《坠夺》 序章 自头至尾,这就是一场抢劫、掳夺,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多年后,她才后悔自己没在第一时间闪躲开来…… 第一章 如果是意外,就没有躲得开的道理。过了十三年八个月,终究还是得遇上。 “我来谈我母亲离婚的事。”七岁大的男童讲这种话,着实过于世故,不像个小孩。 那幅构图,应该是一幢建物里,属于“书房”的部分。阳光从桃花心木书桌后方,两扇间隔着分离派大师素描画的对称尖拱大窗进入,一厘米一厘米,染亮室内摆设,尤其温煦地照映落坐蓝靛色沙发里的男孩。男人停伫于门边,像个刚下班的父亲,开门时,发现自己顽皮的男孩在大人地盘搞破坏。 这是“beethovenfeste”即将开始、空气飘扬〈odetojoy〉的秋日午后,嵌在回廊彩色马赛克壁画里的长短针,形成工整的九十度,切割出喝茶时间。事务所里,来了意外访客。欧那平常不爱、也不可能悠闲喝午茶,今天竟费事地下楼,出门,走一趟广场周边的咖啡店,买了橘子汁、树轮蛋糕和李子派。二十五分钟后,欧那重新踏进位于广场纪念碑三点钟方向那幢巴洛克式古典楼房。 一入大厅,门房这会儿告诉欧那,皇宇穹回来了。欧那点点头,眸光斜瞟采光井下的日晷太阳钟——有个男人站在那儿,影子和日晷拉叠一线。欧那下楼时,没注意到任何多余闲人。“那位是——”他开口探询。 “和少爷一起的。”门房给了答案。 欧那没再多问,背对采光井日晷太阳钟,迈步走往厅中央那道迎宾似的开阔圆弧梯,登阶上回廊,等电梯时,才又将视线投注下方,打量日晷太阳钟旁的男人。欧那肯定自己见过那男人,只是可能不熟,一时想不起对方身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的潜水老师。” 皇宇穹似乎提了什么问题,使男孩岔了话题,清嫩嗓音在充满老派严谨气氛的办公室里回旋。 “妈妈帮我请的潜水老师,他也是个摄影专家。上个月,我们在义大利——”声调戛然而止,本该是纯洁无邪的瞳眸,隐隐偏光,闪掠一丝深沉蓝紫,想起什么般地静瞅着皇宇穹。 皇宇穹不太喜欢那张稚嫩清俊的小脸蛋出现超龄眼神——仿佛控诉着大人没尽责让他享有童年欢乐。事实上,他有个懂摄影的潜水老师,今年一整个夏季带他领略了水下摄影的乐趣,不是吗? “你母亲让你学尽玩乐事——”男人低沉的一句,男孩听不见。 挺直腰背站起,男孩整理身上三件式西装。这不是他第一次穿正式绅士服,不过,他的领结依然打得有点歪。皇宇穹敛眸,悠缓离开门边,一步一步走向男孩。 “还是没学会正确的打领结方式?”皇宇穹说着,目光冷淡微带锐利,隐蓄父权似的威严,同时不失耐心地审视男孩。 男孩猛地仰起脸庞,吓一跳——男人离他这么近。“与你无关。”扯扯领结,男孩很不自在,但,不能退,总得把正事办好。“我今天是来处理我母亲离婚的事,听说我母亲第一次离婚,是你帮她处理的?”大概是进了这间办公室的关系,讲话非得老气横秋,比较展现得出胆识。 皇宇穹沉默着,把公事包放往沙发前的桌面,大掌探向男孩的领结,长指灵巧地动了起来。男孩小脸呆凝,双眼愣直,僵望着俯低的男人脸庞。母亲说他长得极好看,五官轮廓、身段线条、手掌温泽、嗓音声调,每一寸都使人陶醉,冷傲在他身上非但不是负面气质,反倒是吸引人的独特魅力。母亲说他像摄影镜头在追求的“永恒完美”…… “喂。”没名没姓,男孩对着男人喊声。 皇宇穹扬眸。男孩彻底抛掉礼节,语气直接地说:“我母亲离婚的事——” “等你学会打好一个完美领结,再来管大人的事。”最后一个对称拉紧动作,男孩颈上领结细致端正,不歪不斜,皇宇穹收手,回身提起公事包。 “妈妈很不快乐。”男孩情急愠怒了。 “你母亲真想离婚,会自己来找我。”皇宇穹不把男孩的“委托”当一回事,移身至桃花心木桌后落坐,开启公事包,取出资料阅览。 男孩皱眉,瞪着大桌彼方的冷淡男人。 “怎么?”欧那进门,看看态势。“你们谈完了?”他说,一掌摸抚男孩头顶。“树轮蛋糕配橘子汁,可以吗?或者,你要吃李子派——” “我不吃了。”男孩发出嗓音,掏出一只信封,塞给欧那,旋即往门口走出去。 实木门板砰地关上。那孩子决心不做文明人,早扯了男人帮他重新系过的无可挑剔完美领结。 “怎么搞的?”欧那看着被猛力甩上的门板,不明究理地喃言。“半小时前还好好的,说有事和你商量,要等你回来,边谈边喝下午茶,请我准备……”目光调向皇宇穹,语气跟着转折,猜测地说:“父子冲突?”未免来得太早!那孩子才七岁,已开始叛逆? 皇宇穹抬头,冷瞥欧那,不发一语,又俯首翻审文件。 欧那继续道:“不去看看?万一——” “不用担心。他的潜水老师带他来,自然会带他回去。”有点不一样,除了在法庭,皇宇穹从不打断别人发言。 欧那一笑,垂眸,查看男孩塞在他手中的信。“果真是父子冲突,”他说着,走到办公桌边,臂膀一伸,把信放至皇宇穹眼下。“我成了你们的传讯奴?” 这种感觉不太好。 素雅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了他的姓和名,封缄处有个像他家族徽记的戳印。皇宇穹立即拆阅,然后慢慢站起离座,发出幽沈嗓音:“欧那,我得去赴个约——”他把信收进西装口袋,转身望见窗外日色,想起曾经也收过一封外观相同的信,那差不多是—— 十三年前的事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还早。 皇宇穹到达名为“等待太阳”的旅店时,十七楼餐厅客座八成满,形形色色的旅人正享用着早茶早餐。黑服侍应生托着杯盘茶壶,踩着训练有素的步伐,来来去去,递送饮食。 挺讲究地,虽说是无国界之地,人口复杂,没规没矩,这荆棘海区域最著名的旅店,仍旧注重气氛。大清早开始,就有现场钢琴演奏。 eriksatie的〈gymnopedieno.1〉悠扬还揉合轻郁,正配这块人们习惯蒙雾阴霾、多雪湿冷,对阳光亦不失期待的高纬寒地。皇宇穹站在入口接待处,脱掉防水风衣,身上浅灰色三件式西装,简约笔挺不失贵气。侍应生恭敬有礼地接过他的防水风衣,送上擦手的温热毛巾。暖了手,他走往餐厅里头。 扇形格局,一边大理石贴砌的吧台,一边表演用舞台,西班牙大船似的弧窗,载满袅袅雾气,不需要帘幔或遮光罩,毕竟这家旅店始终“等待太阳”。鹅黄桌巾铺盖的圆桌,花瓶里插的向日葵,也在等待太阳。 这是目的吗?在信里,说非得于此见个面…… 皇宇穹本不想赴这个约的,没义务,不是吗?但—— 请你一定要来,拜托…… 再看一次信纸上的娟雅字迹,皇宇穹有种感觉——她遇上了麻烦。否则,她不会“拜托”他——这位从未见过面、令她感觉“人生被抢劫”的陌生男子。 皇宇穹照信纸原来的折痕,把信折回——字往内折,这事不能外彰,她寄这信给他,也顾不得书信礼节。她可能担忧除了他以外的人知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什么麻烦?她要他来这儿等待她……这意图很清楚,可她没弄明白一点,这旅店他熟门熟路,大老板认识他,每个侍应生都知道他的身分。 “宇穹!”坐定位没多久,惊喜的娇喊传来。 皇宇穹将信收入衣袋里,探手取水杯,喝了口,徐缓侧过脸庞。 “真的是你啊!”身穿天蓝挂帽领洋装的旅店大老板夏可虹,有张梦露式纯真融合娇艳的脸庞,教人一见她,马上兴起想听她红唇唱出〈myheartbelongstodaddy〉的欲望。她绕过屏风,现身皇宇穹面前。“他们说你来了,我还不信呢——大律师、大学者,怎么有空光临?” “你好。”见着夏可虹这等风华绝代,皇宇穹只是淡淡问候。 夏可虹微微笑,伸手拉皇宇穹起身。大家都说,他像冰,像他家族所在的孤岛,是无机体,没有情绪。“我很想你呢,什么时候过来的?”柔荑朝他打成完美温莎结的领带摸去。“今晚要住下吗?”她知道他不是冷感无欲。 “可虹,”皇宇穹握住她纤细皓腕,将她的手自他领带上拉开。“现在是一大早—— ” “你笑我!”美眸朝上娇瞪。“不先预约,排得进你的行程表吗?”夏可虹抱怨地说。 “别开玩笑了。”皇宇穹坐回椅中,不再与她进行无意义寒暄。 一阵大笑在屏风外喧腾,有人唤着夏可虹,声音很耳熟。 “真讨厌,”夏可虹嘀咕一句,对皇宇穹说:“很吵对吧?” 循声望去,舞台附近的三桌男男女女,男多女少,皇宇穹认得其中几张面孔。 “冯达朗——”夏可虹对他说道:“你知道吧?” “专拍人体的摄影师。”皇宇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不感兴趣。 倒是夏可虹又在他耳畔补述:“想前往皇家,借场景,拍一系列雪地人体艺术作品。” 皇宇穹眸光闪了一下—— 这事,他倒不晓得——回过头,夏可虹已离开,朝叫唤她的男人走去。 也罢。那事没排进他今天的行程里。皇宇穹俊颜沉定,取出随身携带的书籍,静静地,在等待中阅读。 侍应生安排的位子,临窗,有核桃木屏风隔绝大部分目光,单方能看尽客座情形。半掩蔽性,正符这次会晤需求。蓝馥阳跟随着侍应生到位时,皇宇穹刚好合起手中书本,抬眸对上她,仿佛抓准了她。 蓝馥阳心头猛撞。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为何有那样肯定的淡漠眼神,即便隔着大墨镜,还是精确直接将她看穿、看个入骨透彻似的——那抹犹如尊贵公爵的形象,像在昭告他深知她很久了,并且料到她今日会惹出麻烦。 蓝馥阳窘愣着,半晌发不出嗓音。“女士——”直到侍应生拉椅,恭候她。她才猝然回神,坐入皇宇穹对面的安乐椅。 桌面很空,除了插着单枝向日葵的白瓷花瓶,只有一个水杯,杯里的气泡水中,沉浮着鲜黄莱姆薄片。看来,他也刚到不久,仅是浅尝了一口水的时间。 “没等很久吧?”蓝馥阳礼貌地提问一下。 “这旅店叫‘等待太阳’,不是吗?”皇宇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初次见面的制式问好。 蓝馥阳顿凛,仰起脸庞,黑色墨镜挡去她大半面貌,衬得她的肤色强显惨白。“我不是故意要迟到的……”她摇头,斜挂一边肩上、胸口的发辫,原本就编得松散,这下更乱了。 “等待太阳”,她现在才会意,旅店名称与自己的名字太巧合,他以为她是存心的吗? “对不起。”她向他道歉。他们约的是早点茶,现在离正常早点茶时间,过了两小时半,也许,干净的桌面代表他连午餐都用过了,而不是他刚到,毕竟他几分钟前似乎在看书。 “无所谓。”皇宇穹平声平调。看得出来,她仓皇赶到,额前刘海饱凝湿意,像只落水小猫儿,需要好好地晒晒太阳。何况她穿着大红合身低领羊毛衫,裸露的胸颈肌肤,过于白皙,俨如缺乏日照的道地北国人。 蓝馥阳当然不是北国人,她与荆棘海的一块冰、一座孤岛,没有任何关系——早没有了…… 皇宇穹双手十指交嵌,放在桌上,垂眸凝思,说:“蓝小姐有何事需要皇某效劳?”与此同时,侍应生拿着餐食目录本,绕进屏风内。 “皇先生,点餐了吗?”侍应生开口的语气十分恭敬,仿佛皇宇穹不是一般客人。 蓝馥阳有所惊觉。“这件事,我不希望传到长辈耳里。” 闻言,皇宇穹没反应,只是示意侍应生把餐食目录本留下。侍应生照做,摊开两本目录本,分别放在皇宇穹与蓝馥阳眼下,安静退出屏风外。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皇宇穹翻着目录本。 蓝馥阳轻皱一下额心,低着头,推推脸上的大墨镜。她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她现在想起了,几个月前,长辈要他俩见一面的地点,也约在这儿。那次,她没来—— 根本不想来—— 也就没留意见面地点,竟会是今日她自己要求的“等待太阳”。 突然觉得,报应这种事其实来得很快。蓝馥阳下意识咬咬红唇,痛苦思忖似地拿出一个信封,推至皇宇穹那方桌面。 又是一封信。皇宇穹挪开目录本,处理公事般地拆阅信件。“离婚协议书……”他低喃。 “他是个律师,很懂得伸张自身权益,我觉得自己碰上一场抢劫——” 皇宇穹瞬间扬眸,对住蓝馥阳盈水的美眸。不知何时,她摘了墨镜,那张闪亮脸庞,像倒映在落花湖面的正午艳阳,热情、纯真,也骄傲,也柔软。这才算真正第一次见面吧,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没拿掉墨镜不知道,此刻——四周不动的此刻,蓝馥阳瞧见皇宇穹眼中黑瞳隐闪神秘蓝紫,忽地消失,像种深沉起伏,他也许反感她的所作所为。她真的言行失妥,拿掉墨镜本身就是个错误,她却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为什么要嫁给律师?”皇宇穹定定看着她。 蓝馥阳颤了一下,想别开脸,但他凝视着她,她知道自己早已失去回避的资格——打从寄信给他,要求见面开始,她只能选择回答。“因为他们强调你是年轻有为的律师。” 皇宇穹面无表情,沉吟着,许久,才说:“所以,是向长辈‘示威’。” 她的长辈与他的长辈是世交,十几或二十年前私下将他俩配在一起,在家族里,这种事很常见。他早习惯了,时间一到,同对方见个面,订婚、结婚,某些事遵循长辈的安排,没什么不好,但她显然不是这么想,在相约见面的当天,差人送口信:“蓝小姐无法与一个抢劫她人生的陌生男子见面。”那日,他在“等待太阳”里,当然没等到太阳。没多久,她已经结婚的消息传入他耳里,算算,这不过是六十天前的事。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蓝馥阳低垂脸庞,眼神这边瞟掠那边瞟掠,纤指掀动着餐食目录本。 皇宇穹听她喃语,看她似乎想点餐,却秀眉微颦,仿佛找不到她想要的菜,但他还是招来侍应生。他点好白兰地奶酒热饮,她尚未拿定主意,三分钟过去,她幽幽地用一种轻叹似的嗓音要了rootbeerfloat。 沙士冰砂上漂浮圆球状冰淇淋,两根像荆棘海尖锐流冰的细巧克力棒斜插着。蓝馥阳吃了一口、喝了一口,鬓角发疼,眉心紧凝。 冰饮,在旅店里几乎没人点。这也是好强、示威吗?向窗外蒙雾飘雪、不见日的荆棘海,展露她外表下的倔强?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她又说了一次,持续食用那杯冰饮,持续颦眉蹙额。“这是我自作自受的报应——” “我没有个人意见。”皇宇穹打断她输家似的虚弱沙哑声调,说:“蓝小姐是要委托我处理离婚事宜?” “你肯吗?”蓝馥阳仰起美颜,眼、唇冻红,像哭过。 请你一定要来,拜托…… 皇宇穹低敛眉眼。“我的费用很高——” “我会付的。”蓝馥阳急言。 皇宇穹喝完自己的白兰地奶酒热饮,收了文件,起身,取走蓝馥阳的rootbeerfloat。“希望你不要觉得自己被抢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freeze。”在电梯里,他忽然发出这个词。 “嗯?”她一愣。 他说:“这才像抢劫,不是吗?”眼神晦涩,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力,紧迫她后方。 她想转头,他不让,甚至举起一只大掌捂着她的嘴,她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抵着她的背,感觉真的像枪。电梯往下的速度似乎有点快,光线飞闪,她听见他说:“这件事过后,我希望照长辈当初安排那样见一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心猛跳着,蓝馥阳又是一身汗水淋漓地醒来。太热了—— 这地方终年蒙雾飘雪,天寒,旅店二十四小时供暖,寝具是真丝、皮草,起居室桌上摆着随时可以开瓶的烈酒,喝了酒,盖了被,时间一长——真有点像南方燠夏。 橘橙色的灯罩占满她眼帘,她忘了关灯吗?她想起来了,晚餐之后,她又坐在窗台前,遥望荆棘海孤岛,雾太浓,怎么也看不清那座孤岛。皇宇穹那日说他要回去一趟,等他再过来,她的离婚事一定办妥。他似乎很忙,行程排满档,每件事都规规矩矩完成,这点与她家族的人很像。他说他知道何谓职业道德,他们之间是委托与受委托的关系,意思是,他不会拿这事去跟她家族闲话家常,可他为何要在电梯里提出那样的要求? 蓝馥阳百思不解,习惯性地泡杯热可可加草莓酒,喝了,稍做盥洗,上床睡觉,连续几日,梦见电梯里的情景,醒来,老是想起皇宇穹黑眸里隐闪不到一秒的神秘蓝紫和下巴中央小小的凹陷,还有幽沈的嗓音——一种别人学不来的疏离淡漠。 “freeze。”轻轻一声,不像,差得可远了。蓝馥阳抿了抿唇,掀被下床。 地毯踩起来很舒服,应该是高原羚羊腹部细柔的茸毛编制,她擅长注意这种不重要的小细节。 “他用左手拿杯子……”喃喃自语,走五步,右手接近窗台边墙的壁灯开关,差零点一公分,几乎碰着了,瞬而改举左手,啪地一下,拍中三个触控板。 灯灭了,窗帘滑开,慢揭一幅流雾夜空,音乐霎时响起——〈cestlextase〉。 这是恍惚,蓝馥阳呆望窗外,雪薄喷,雾稀散,原来荆棘海孤岛是热情扇贝状,子夜最能显出原形。 “馥阳。”叫唤声从起居室,毫无阻挡而来。“下雪了,我们准备出门……” 蓝馥阳回首,一点也不惊讶,淡瞅站在卧房门边的人影。冯达朗的起居室与她的相通,时常不招呼一声,直闯过来。 “你醒了啊,我正担心你要是睡熟,我可不忍心吵你……”冯达朗露齿笑了笑,像喝醉一样,歪着头,懒懒地靠在门框。“该出门了,馥阳,天亮前,我想至少拍好——” 蓝馥阳转正身躯,抓顺乱云似的浓密长发。漆黑窗扉中飞缀雪花,白亮亮地,荆棘海扇贝,将她托衬。 “就这样!”冯达朗慵倦的嗓调猛然昂高。“你别动!”抓起挂在胸前的相机,飞快地留下绝无仅有的美丽构图。 镁光灯消逝,或者未完全消逝的千分之一秒,电铃声接续出现。 蓝馥阳神情一顿,美眸寻望昏暗光线中的冯达朗,只见一双瞳眸透出与她相似的疑惑光芒。 “这么晚了,会是谁?”冯达朗没好气地说,情绪一整个被打扰了。那刺耳电铃居然响个不停。 蓝馥阳移动双脚,绕过床尾,闪越冯达朗身侧,要去应门。 “馥阳,等等——”冯达朗叫她。她脚步轻盈,袅袅身姿早穿行典雅双折门、走过起居室,站定玄关。 看清门边嵌墙小萤幕里的影像,蓝馥阳几乎想也没想地解锁。 开了门,那双黑眸对住她,又闪出神秘的蓝紫,这会儿不是短暂,流转了好几秒,成了无法平息的深海漩涡,隐伏在他眼底。 “你怎么……”即使已从小萤幕知道是他,真正对上眼、见着面,蓝馥阳仍惊讶得语塞。 皇宇穹静默着,俊颜如往昔冷漠,并且,似乎多镀了一层今夜新雪寒霜。他以为她不是北国人,理当畏冷……该称赞这旅店供暖周到吗? 蓝馥阳这回结结实实教皇宇穹暗吃一惊——皇宇穹当律师以来,第一次无法精准发言—— “馥阳,客人吗?”冯达朗声影齐至,站在蓝馥阳背后。“先把衣服穿上。”双手摊开睡袍裹住她。 房里男人说的话,令皇宇穹微凝眉头,感觉从波提且利式的想象,坠入荆棘海著名红灯区“o边境”。 “打扰到你了吗?”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有点干,皇宇穹扯了扯领带,脚下微挪。“失礼了—— ” “我没想到你今晚会来。”蓝馥阳截断皇宇穹的嗓音,像是盼望他很久,伸手抓住他。 皇宇穹乜斜眼,眄睐那双钻出睡袍阴影的雪白柔荑。“我听到音乐声——”按了门铃,看见几乎一丝不挂,身上只有黑长发遮挡的女性来开门。“如果你有其他事忙——”她房里还有一个男人。 “达朗,”蓝馥阳回眸,对着男人说:“顺延好吗?” 冯达朗摊摊手,退进房里。 蓝馥阳放开抓住皇宇穹左掌的双手,仰着美颜看他。“进来吧——” 请你一定要来,拜托…… 皇宇穹眸光一沉。“方便吗?”她房里有另一个男人,如何能“拜托”? “你想喝点什么?”蓝馥阳翩然旋身,引领他进房。 皇宇穹走了两步,嗅觉被蓝馥阳身上传来的香味填满。他停在玄关,说:“蓝小姐,正事我们明早再谈。我今晚就住在这旅店——” 蓝馥阳转头。皇宇穹正好退出门外,神情幽邃,黑眸凝睇着她。“2319。”说了四个数字后,拉上门。 冯达朗听见关门声,再次从卧房走出来。“馥阳?”他轻轻拍她的肩。 蓝馥阳将视线自关掩的门板移向冯达朗脸上。 “那人走了?”冯达朗问。 蓝馥阳点点头。“嗯,走了。”她淡言,走往卧房。 “他是谁?”冯达朗跟着她。 蓝馥阳走到窗边,关音响,碰错触控板,灯大亮,她又碰了几次,才做对。房里总算光线微晕,气氛宁谧,冯达朗重问:“那男人是谁?” 蓝馥阳偏首,皱眉看着近在身旁的冯达朗。 冯达朗马上退一步,有些激动地说:“我不是要干涉你的隐私。”攒紧了两道浓眉。就只有在拿起相机时,她才会让他接近她、碰触她。“算了……”这就够了,他又退一步,看向窗。 窗外的雪停了,浓雾罩窗,不见夜海孤岛,好时光已被破坏。 “我回房睡了,晚——”凌晨时分,不知该说晚安,还是道早安——心烦——干脆道别。“bye——” 男人走出房门,传来关门闷响。 蓝馥阳躺回床上,无法再入睡。真的好热。 “freeze——”她轻语,脱掉睡袍,摸到沁汗的肌肤,身体湿成一片。这种感觉好可怕,她几乎要举手投降了—— 他说“2319”,是吧…… 蓝馥阳悠然起身,下床走进衣物间,选了红色晨衣式长裙穿上,对着镜子,化好淡妆,然后出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二十三楼十九号房…… 还是,二十三点十九分?早过了,不是吗? 站在二十三楼十九号房门前,蓝馥阳觉得皇宇穹真是个擅长谋略的男人,他让自己处在最得利的位置。他可能设了陷阱,等人坠入,也许要看她出糗、看她手足无措,明知如此,她仍是心旌神摇,想起他蓝紫闪熠的黑眸、想起他下巴小小的凹陷,还有她刚刚发现他左手中指第一指节右侧的习惯茧…… 明知如此,她仍是心旌神摇,按下门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几乎是前脚刚到,电铃即响,皇宇穹尚未离开玄关,手里也还提着公事包。那声响,与他稍早在她房门前按下的门铃,传递一样的频率。 皇宇穹将公事包放在玄关桌上,回身去开门。他知道来人是谁,根本不用透过小萤幕做确认。开门后,他退一步,让她进门。两人目光交凝,她先垂下脸庞,移开身子,走过他身旁,他看着她婉柔姝丽的背影,听见她说:“可以喝水吗?” 室温有点高,像炎夏午后,吹拂海沙滩棕榈林里缱绻人影的南风。 蓝馥阳没听见任何答允,双脚依然走往客厅小吧台。那儿有个冰箱,里头应该有冰凉的矿泉水。 这旅店的供暖设备真的过分了,玄关闷烘一股热意,客厅也热。她一身火红衬艳雪白肌肤,尤其长发全往前拨了,细致的后颈早沁凝一层晶莹薄汗。 “freeze。”疏离淡漠的嗓音突袭耳后。 蓝馥阳一顿,停住步伐。 一只握着领带的手自她腰侧绕至胸腹,接着,另一只大掌从右边拦紧她,然后,热源贴近。她坠入男人硬实灼热的胸怀,听见他说:“不要动。” 这次,她举高了双手。他抛开领带,拉解她腰间系带,手掌探进她晨衣装里,由下往上抚,扣住她美丽的下巴。她闭上双眼,依顺他的手劲,脸庞微微朝后,被夺了吻。 第二章 “这算照长辈当初安排那样见一面吗?”她问他。 他没回答,她心里已有答案——当初若有赴约,最后的结果,应该也是如此——所以,她选择穿上红色晨衣式长裙,像穿和服一样,绑腰带。那是漂亮而繁复的蝴蝶结,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花时间完成的,然后呢,不消一秒,他轻轻一扯,犹似划火柴的瞬间,点燃了热情。 衣物早在还没走到床边,就被丢至于房门旁,他们赤裸拥吻,撞着床架,才像天空落日坠海似的,遍洒鲜艳绮彩,汹涌翻腾地卷入欲望波浪里。 流汗的程度是相同的,他是北国人,怕热,却舍不得放开她热得出水的娇嫩胴体—— 她不是北国人,是否适应得了寒冽气候? 船艇午夜靠岸,天空飘起雪,气温比平常更低,他的座车行过码头街道,车窗外晃荡几个穿斗篷、手持番红花的影子,怪异的景象教他心一动,合上眸,脑海浮起问题,不是刻意去想,而是莫名冒出——突如其来的乱七八糟欲望,像是诺瓦利斯的蓝花。 大抵是行程表以外的“冲动”,他决定去看看她。 只是想看看她,如果她还没睡,也许谈个正事。他刚处理完她的离婚事,在这一个飘雪低温的日子—— 才离婚,即有男人;哪需要什么情感空窗期,她是真真正正最懂得享受人生美好的女性! “你也怕热,是吗?”皇宇穹抚开蓝馥阳胸前汗湿的发,大掌停在她丰腴的乳房,一双黑眸沉沉凝视着表情晕迷的绝艳脸蛋。 不得不承认,当她浑身香汗淋漓,未着衣物,肌肤莹莹,长发掩体,站在门框中,恍若美术馆珍藏、雅贼想劫夺的名画时,她触引了他躁动的欲望。尤其看见她房里还有个男人,他知道他想要她,刻不容缓! “拜托……”蓝馥阳呻吟地低语,柔荑抓着皇宇穹的大掌,抚过自己汗湿的肌肤。 皇宇穹反掌握住她。她的手指很漂亮细致,一根一根似象牙雕磨而成,指甲闪着淡淡的樱花色泽,事实上,她全身上下,由外至里——真正的“里”——无可挑剔的美。这样的女人让她成为妻子,太可惜,只当情妇,又太贬抑。她的嗜好使她不可能安分持家、不可能规矩,当她的丈夫,若没有过人的自信,必得时时刻刻在忧忿猜忌中度过。 “你很会折磨男人……”他吻咬她的指,嵌在她长腿间的男性腰臀又挺动起来。 空气里有番红花香味,很不合理,这儿是寒冷的荆棘海,不是阳光充足的番红花产地,怎会有那浓郁芬芳? 高潮的狂喜,像泉水旁圆形花坛中的番红花,花瓣大绽,露出蕊芯柱头,香气喷涌。 啊!他们一起叫出声,想起这儿有个没规没矩的无疆界学园——他们的农学部,就是有办法让植物没规没矩地长在不该长的地方,让有的没的事不照常规发生…… “这算照长辈当初安排那样见一面吗?” 午夜过后很久了,两相交叠的时针分针拉得老开,他们的肢体在落地大钟发出六声抗议后,犹有不舍地分离,各据一颗枕头,侧卧在四柱大床挑高的床架下,互相凝视着。 鬈翘的浓密睫毛眨了眨,彻夜无眠,她的精神似乎更好,美眸水亮水亮地,雪白肌肤布了一层粉红,高潮的余彩未褪,还热着。 “要喝水吗?”他看着她许久,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她在意着的问题。 蓝馥阳摇摇头,盯着皇宇穹的眼睛,那幽瞳底的两抹蓝紫仍如文火微燃,毫无疲态,且是暗暗诱引。她拉低暖被,移动身躯,直到一对柔腻凝乳碰着他硬实的胸膛,芙颊与他同靠一颗枕头,她吻他,贴着他的唇,又问一次—— “这算照长辈当初安排那样见一面吗?”这回,她说得极慢,语调带着柔细缠绵的喘息。 皇宇穹封住她的嘴,探舌缠吻着,嗓音沈缓传出。“长辈应该不希望我们一夜情——” 蓝馥阳顿住,拾眸,下巴微昂,想说话。皇宇穹又吻了上来,大掌往被子里窜,拨弄她腿间湿润的嫩办。他问她痛不痛。她不由自主地夹紧膝盖,他的指已经顺势滑入。 “宇穹……”她叫他的名。一夜情,应该不需要亲密呼唤对方。 皇宇穹吻她的眼眸,说:“天还暗着。”这个地方,太阳罕见,没日出,一夜情——长得很。 蓝馥阳闭上眼睛,畅畅舒了口气,身体整个放松。 床很棒,温暖还透凉意,是特制的,专给皇宇穹这种怕热的贵客安眠,作好梦。真的有点累了,入睡的时间,比以往都短,一秒、两秒,顶多三秒,神思坠入不可思议的美妙之中。 她睡了。皇宇穹动作轻柔地抽身,沈眼凝视她的睡颜,好一会儿,他伸手摸她微鬈的长发。很长呢,能编成一张网——诱捕似的网——的浓密长度,她就是这样网住她的“前夫”的吧…… 皇宇穹浅浅扯唇,俊颜回复一贯漠然优雅,躯干朝床缘侧转,手臂探出床架帘幕外,取电话筒,拨了内线,说:“我是皇宇穹,请送杯rootbeerfloat上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清早的……还没暖胃,怎么要人送rootbeerfloat?” “供暖设备太热了,想吃冰点——” “是吗?听说,深夜,有个女人进你房里,我看你是欲火焚身,热到现在吧……真过分!还撒谎……” 蓝馥阳半梦半醒,听见男女交谈。那不是冯达朗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讨论声,他们不会在房里开会,吵她休息。她是真的很累,想多睡一阵,就不知是谁在她敏感的双脚恶作剧——痒痒的、湿湿的,暖暖而黏黏。她缩躲,那种踩中温水无毒水母似的感觉,更加执拗地贴住她脚底,喷热气,发出怪声。 “别这样……”蓝馥阳呻吟,美眸微张,又合,睫毛轻颤着,挣扎了几秒,终是被扰醒。 睁开眼睛,很清楚——这不是她住房那张曲木弯藤编麻床头的大床——挑高床架掩罩粉蓝缀橘金的床帐帘幕。这儿是皇宇穹的住房,她记得,是“2319”房——“等待太阳”里,最豪华的顶楼套房,客厅有座未生火的壁炉,炉额横摆一把轻剑,她知道那是私人物品。皇宇弯肯定经常住宿在这儿,像住在自己家,床被只有他自己的味道,独特的,与旅店那些统一清洗消毒的寝具不同。 蓝馥阳抓着枕头,坐起身,掀开被子,惊讶地睁大美眸。一只显眼的米白色拉布拉多犬趴伏在棕红床面,顽皮地舔着她的脚趾,她往左移,避开它,它摇着短短的尾巴,跟过来,她往右移,它倏地扑住她白皙的脚背,不让她动,兴奋地继续舔。 “喔……”蓝馥阳叫了一声,伸手抱起小家伙。“你饿了吗?你弄得我好痒。”她蹙额摇首,对着舌头微吐、牙齿还没长利的无辜狗脸庞说:“真不乖,不可以这样——” “噢呜!”浅短不成气候的叫声,小家伙嫩得很,可能刚断奶。 “真的饿了呀?”蓝馥阳笑了笑,抱着它下床。 撩开床帐帘幕,蓝馥阳把小幼犬放下地。小家伙开心得到解放,又开始舔她的脚。蓝馥阳提脚走动,小家伙跟着绕圈,追逐她的步伐。真可爱! 红色的晨衣装折得很整齐,腰带部分打了素雅别致的单翅结,放在床尾凳,像个礼物。蓝馥阳迟疑了一下,弄坏它,拿起裙装穿上,交叠双襟,密裹每一寸肌肤。 “你今天没什么事要忙吗?” 男人低沉优雅的声调,在她绑腰带时,幽幽传来。蓝馥阳转头,视线定在起居室没拉实、余留一道窥探缝隙的门板,缓移双脚。 “噢呜!”走了两步,被拖住。 蓝馥阳低垂脸庞。小幼犬这会儿扯咬她的裙摆,她弯倾腰身,柔荑捞起柔软的小东西,轻声细语道:“这是不能被容忍的坏习惯——” “噢呜!”小幼犬摆着尾巴,眼睛水汪汪,傻傻地盯着她,又叫一声:“噢呜!” “嘘。”蓝馥阳要它安静,美眸瞅着它。不知道是有慧根听懂了,还是玩累想睡了,小家伙不再吠叫,乖乖让蓝馥阳抱着,走向那扇微敞的紫檀木滑门。 门的另一边,是雅致的起居室。皇宇穹坐落背对卧室的乳白沙发,身子微朝右,俊颜低俯,似在阅读。从蓝馥阳的角度对过去,视线正可瞟掠他形状美好的耳朵,一无所遗地瞧清坐在他斜前方的女子。 “我这不是在忙了——服侍你皇家少爷。”女子说话的声音,如晨间鸟鸣,清脆悦耳,一举一动尽是娇姿媚态。 皇宇穹不时抬起头,注视女子,低语几句。虽非亲密地靠耳私语,但不难察觉两人互动具有长久熟稔的默契。 蓝馥阳悄然颅着,纤指扣住门把,微力轻拉。门滑动两公厘,她看见他的耳朵动了一下,马上将整道窥缝掩实,回身压着门板,胸口乱跳一阵。 “你别分神,专心听我讲几句。”夏可虹站起,取走皇宇穹手上的书籍,娇瞪他。“我亲自帮你送rootbeeefloat来,一句道谢也没有?” “谢谢你,可虹。”皇宇穹平心静气地看着她。 都说了,他是皇氏家族里,个性严谨而守规矩的一个,夏可虹却觉得他私下做很多坏事。 “你昨晚去了‘o边境’?”嗓音娇娇糯糯,她的质问听来也像撒娇,不要不紧似的,说一句,走两步,绕到沙发后,揉揉他的肩背,把书摆回他腿上。“我知道你一定去了‘o边境’……” 皇宇穹这会儿拿回书籍,无心翻阅,也没给夏可虹任何回应,直至夏可虹又悠悠走回他眼前,红唇吐了句:“你与前任情人藕断丝连……”他才将书往桌上放,聚凝眸光,昂首对住夏可虹。 “可虹——”这叫唤很慎重其事。夏可虹娇艳纯真的脸庞,突然变了个表情,美眸染泛红潮水光,倒退一步,在皇宇穹欠身要站起时,她飞快旋足走出他的起居窒。 两声关门响。 隔音很好,但若有心倾听,是可以知道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他们吵架了…… 蓝馥阳抱着打盹的小幼犬,离开门边,走到床尾凳前,望着遮蔽性十足的四柱大床。床帐有两层,外面是金色丝绸,里面才是粉蓝缀橘金的薄幔。这间房完全讲究私密,床边桌的骨瓷灯,晕散茫茫的弱光,装饰情调重于照明功能。落地窗两旁的一对罗马式陶瓮,栽种了番红花。蓝馥阳走过去,撩开窗帘——也是两层——看看外头天色,回身往滑门走,那缠绵的花香恍若深侵鼻腔,占领嗅觉,消不去。 “你醒了?”蓝馥阳距离滑门差一步,皇宇穹先现了身。“早。”他道了声,看一眼她抱在怀里的拉布拉多幼犬,把视线移回她脸上。 蓝馥阳微微颔首,开口说:“这是你的狗儿吗?”语气有点生疏。 皇宇穹低敛深沉的眼,说:“刚养不久,还没训练。吵到你了?” 蓝馥阳摇头,眼睛专注在小狗身上。“它叫什么名字?” 皇宇穹将狗儿自她怀里接过手,轻轻放下地。“6655321。”说了一串数字。 蓝馥阳愣住。他又开口:“狗的名字——6655321。”才说完,小家伙灵敏,惊醒,吠叫两声,摇尾巴舔他的掌。他冷漠地抽手,站直高大的身躯,让狗儿在他脚边自找乐趣。 小家伙一下就觉得无聊了,鼻头往地毯磨蹭乱嗅,匍匐至蓝馥阳脚边,钻进她的长裙摆里。 蓝馥阳一顿,回了神,拉起裙摆,踩碎步,避着顽皮扑跳的狗儿。“别这样……”她说,嗓音软软地,很无力。 “够了。”皇宇穹嗓音多了严厉,拉开门,大掌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往外丢。“到外面去,6655321。” 那没受过训练的小幼犬贪玩好奇,一见门滑开,马上摆着尾巴,跑出去。 皇宇穹关门,回身正对蓝馥阳,目光落向她光裸白皙的玉足。“抱歉。”他说了一句。 “它还没受过训练。”蓝馥阳不介意地摇首回道,松开纤指,放下拉得太高的裙摆。 有点尴尬。 她待太久了,搞成一个难以率性离开的局面。 “我们——” “你——” 他们一起开口,又同时止住声音。皇宇穹看着蓝馥阳,示意她先讲,她摇了摇头,说没事。皇宇穹点点头,同样不说话了。两人安静许久,他先转身。这回,他——不等她——做自己的事,迈动长腿进另一间内室。 门是一排的,正对着床。皇宇穹消失在最中间那道。蓝馥阳回眸望着,身形跟着慢慢转向,脚跟一挪,双腿便不自觉地走往床尾凳。她落坐。那门开了,皇宇穹走出来,手拎着一双鞋。那步态神情毫无迟疑、停顿,他迳直走到她面前,似乎早笃定她会坐在这儿。 “我找了双鞋给你。”嗓音沈柔,他优雅地蹲低身躯,大掌捧起她裸足,往自己膝盖放。 蓝馥阳反应不及。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难以被打断,她只能静静瞅着、等着。 “事情处理好了。”第二只鞋套住她的左脚后,皇宇穹将她的双脚像摆放艺术品一样,带着一种赏析的慢条斯理摆定位。 事情处理好了。蓝馥阳心中默念,美眸低垂。精工刺绣的桃红色鹿皮软鞋,鞋面系带绑成单翅结,左右脚对称,翅膀成双,可以飞快地走…… “嗯。”蓝馥阳应声,站起。皇宇穹也起身,看着她的脸庞。她红唇轻启,说:“我该走了。”没道再见。 皇宇穹沉着眸光,退开一步。蓝馥阳垂首走过,发香飘萦。他说:“一起吃个饭?” 蓝馥阳停脚,站在门边,手握门把,半回首。“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忙。”拉开门,她走了出去,并且掩实门板。 没道再见。皇宇穹仍抛出一句:“今晚我去找你。” 一夜情,狂乱的同时还要秉持理性,睡完即是陌生人。 蓝馥阳明白这个原则。她开了三道门——卧室通往起居间,起居间通往客厅,客厅玄关对外的大门——走出皇宇穹的“2319”房。 除了擅长谋略,她觉得他还是个有耐心的人,不会因为现任情人来查房,暴跳如雷地要睡过头、赖过头的一夜情对象滚。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很优雅,态度很从容,讲究艺术,不会有可笑的闹剧结果。 蓝馥阳回到自己的住房,一进门,她拉高裙摆,看脚上的鞋——如此合脚,她感到难过,当下脱了。回卧室,有点冷,她踅往起居间,喝了烈酒,重返卧室,脚步未停,直接进浴室,褪下晨衣式裙装,先淋湿自己,再用沐浴用品仔细洗身体每一个部位,冲净后,躺入大浴缸。 她的身体完全滑进水深处,脸也在水面下,头发湿透。 一夜情就是不能让对方的气味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宇穹将追逐蓝馥阳脚步,跑到玄关的小幼犬抓回时,隐约感觉这小东西身上多了一抹余香。他摸摸那柔软温泽,小幼犬叫了一声,舔他的指。他皱眉,把它往地上放,掏出方帕,擦了擦手。 “皇宇穹——”一个叫声,从客厅传进了起居间。不按门铃,有钥匙进来的,不用想,正是九天前,他在十七楼看见与冯达朗同桌高声谈笑的皇夏生。 皇宇穹不希望他进起居间,才想着,一旋足—— 空有尊贵俊美脸容、品行从不端正的问题人物,已拉开门板,像个流氓斜倚在门框。“有件事,你处理一下。”皇夏生直言命令。 皇宇穹抬起右手,看看腕表。 “少装了。一身西装笔挺,鬼才相信你被我吵醒。”时为荆棘海日色未揭的清晨没错,不过,这位生活作息规律的皇律师,该醒的时刻,绝不可能在睡觉。皇夏生撇嘴哼笑,看一眼白色大理石矮桌上的饮料。“milkshake?” 冰淇淋溶得差不多了,的确看不出是rootbeerfloat。皇宇穹抚平袖口,掩住腕表,走到乳白长沙发前,正眼直视门边的皇夏生。 皇夏生挑唇,提脚移身至他斜右方的双人沙发落坐,调了调垫背的翠绿抱枕。 看他一副妥适,皇宇穹才坐下,凝神眄睇他。 皇夏生几乎半躺在沙发里,左右手指交嵌,带点懒劲儿地说:“那个拍人体出名的家伙——冯达朗,商借蔷薇楼一带,我答应了,你拟个合约教他签,他在皇家土地拍摄的作品,都得交由我的出版社出版。” 皇宇穹皱了一下眉。“出版冯达朗的作品?”提出疑问。 “没错。”皇夏生做事一向独断。 出版冯达朗的作品,事涉多人……皇宇穹想了想,只说:“这事难道不需要找荷庭商量?” “商量什么?”皇夏生扬眉反问。 “蔷薇楼一带的土地和出版社原属于荷庭——” “皇宇穹,你别搞错了——”皇夏生打断皇宇穹,一脸好笑地说:“你说的东西,现在都是我的,我做什么决定,不需要和欧阳荷庭商量。” 皇宇穹目光沉了沈,又说:“你把他的出版社弄上手,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逼他回皇家——” “你又搞错了,皇宇穹。”皇夏生咧咧嘴,语气轻浮、玩世不恭地说:“那家伙回来不回来,与我无关,到手的东西,我不会放开的。我想——他应该不至于穷困潦倒吧,若有那么一天,我很愿意帮他养小孩,把他的小孩调教成一个浪荡子、败家子,让他来败光皇家,为他父亲年轻时所遭受的不平对待,好好报复一下家族……”越说越得意,他哈哈大笑起来。 皇宇穹微敛俊颜,长指揉了揉额鬓。 “至于你,皇宇穹——”又点他的名。 皇宇穹冷静地抬眸。 “你的孩子你就自己好好养吧。”皇夏生大掌往桌下一探,抓起在他脚边造乱的小幼犬,往皇宇穹落坐的长沙发放。 小幼犬一见抱枕,欢喜找到新玩具似地乱咬着。 “很没家教喔……”皇夏生讲这种话,听来特别剌耳。 “我知道了。”皇宇穹耐着性子,答道:“我会把合约拟好。” “噢呜!”小幼犬叫了一声。 皇夏生又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让那小幼犬跟着兴奋地在沙发上扑跳。 皇宇穹不再说话,探手拿起桌上变了样的rootbeerfloat,浅啜一口,面无表情,朝向皇夏生。 皇夏生感受到突来的目光,也回望皇宇穹——如常的律师冷脸,没啥好看。他收了视线,眼皮半垂。“昨天一晚没睡——”打哈欠,伸懒腰。 “可虹一小时前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皇宇穹平声平调。 皇夏生整个人一震,端坐,精神回来了,厉眸对住皇宇穹。皇宇穹同样对着他,但没吭声。 “干么!”这是骂人。皇夏生猛然站起来,走来走去。“你想说什么?”转头吼他。 皇宇穹垂首,右掌摸著作乱的6655321,任小幼犬舔他的掌,嗓音徐缓传出:“你昨晚去了‘o边境’——” 皇夏生脸色铁青,斜睨皇宇穹,只见该死的大律师不为所动地继续玩他的狗,让那狗把他的掌弄得都是口水,他的声调平缓冷淡地正在说:“你与前任情人藕断丝连。” 皇夏生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会儿,大律师抬起头来,迎视他恶瞪似的烧火眼光。 “要拟张离婚协议书吗?”皇宇穹这一句,音色是阴的。 皇夏生一向明朗开阔的眉头,皱成一团暗。“你不要有这么一天。”冷冷抛了一句,他旋足往门口走。 皇宇穹站起,跟随皇夏生,走到门边,优雅躬身。“长辈慢走。” 那关门的声音震得6655321跳下沙发,躲到桌脚阴影里。皇宇穹回桌边,蹲下,探出手掌,低声道:“来,6655321——” 小家伙走出来,偎着他的掌。皇宇穹托捧着它,站起身。“该吃早餐了。” 在餐厅看到冯达朗一行人,蓝馥阳不在其中。6655321有点静不下来,皇宇穹喝了两口白兰地奶酒,吃了两口松露炒蛋,便离席。 走出餐厅时,他想到可能还会在这儿住上一阵,得至旅店超市,买足够的幼犬罐头,于是,他脚步朝廊厅走。电梯正好停住开门,没人出来,他走进去,与两个陌生人,直下一楼。 戴白色贝雷帽的男女离开电梯后,没人进来,他继续往下降。 “等待太阳”结构上是幢圆柱体建筑——像抽了芯的铅笔——地下楼商店大致绕着透明圆顶天井下的一座喷水池林立,廊道呈放射状通达喷水池广场。 电梯门打开正对着喷水池。大清早,坐在喷水池旁聊天的人倒不少,满吵闹的。这整幢旅店,二十四小时不休,游憩的地方很多。6655321在他臂弯里乱扭,他走出电梯门,让它四肢着地,不怕它乱跑。喷水池周围的扬声器传送着贝多芬的曲子,6655321对贝多芬很敏感,听那乐曲,它会乖乖跟着他。 皇宇穹沿着圆弧道接直线廊道,走进坐隐廊道里的超市。本是要买幼犬罐头,他逛绕一圈,多买了冰淇淋和麦根沙士。 离开超市后,他搭电梯上十九楼,又是一次行程表以外的“冲动”。 门铃突然响起。 蓝馥阳以为是幻觉,美眸微睁一下,又闭上,恍恍惚惚,悠躺于大浴缸里。 铃声没停,一直响。过了挺长的时间,她才如梦初醒地彻底张眼,知道不是错听,的确是有人来了。她急忙从水中站起,仿佛她知道是谁来了,担心开门太迟,人会走掉,她长腿跨出浴缸外,一面打直手臂,钩着浴袍,正要穿衣,一股晕眩不配合,狠狠将她压坠在地,她撑了一下,灯竟熄灭,暗得她连声音都听不见,一片阗静。 实在太久了。皇宇穹收回停在门铃按钮上的长指,心想,她是不是不在?这旅店里,不只一间餐厅,也许她去了与冯达朗他们不同的餐厅用餐。 “过来,6655321。”他迈开脚步,决定要走。地上的小家伙还在耍赖,小鼻子往门缝钻,小爪子乱扒地毯。 皇宇穹弯身,单手将未受训的小家伙抓起。小家伙的嘴拖出一个东西,皇宇穹手脚迅速地抵住门板,然后,缓慢推动。 门没关密,自然没锁。6655321咬出一只卡在门边的鹿皮软鞋。很好,小家伙长大可以当猎犬! 皇宇穹拿掉小家伙嘴上的鞋,走进门里。 “噢呜!”小家伙叫了一声。说它没受训,这会儿又像在提醒他,擅进人家房门是不礼貌的。 皇宇穹看着小家伙稚嫩的狗脸,手一松,放它自由。他迳自往里走。 “噢呜!”小家伙又叫了一声。 皇宇穹回首。那张稚嫩的狗脸很得意,尾巴高竖狂摇,前掌压着另一只鹿皮软鞋,好似知道主人喜欢这个,正竭力讨好,等着领赏。 皇宇穹走过去,捡起那鞋,搔搔小家伙下巴。小家伙乐过、爽过就跑开,继续四处探险。皇宇穹看了看起居间,三张蓝丝绒长沙发围绕椭圆矮桌,两张靠窗的安乐椅旁有个别茶几,隔着屏风、临墙的餐桌上,摆着水果盆、巧克力糖果和几瓶烈酒。皇宇穹注意到一只水晶瓶没上盖,他将手中的超市提袋放上桌,找出水晶塞盖,堵紧飘出浓烈酒精气味的瓶口,目光搜寻着小家伙的身影,长腿往卧房敞开的门移动。 走进卧室,空气有股香味,皇宇穹闭眸,循着芬芳转头,张眼时,小家伙的白色身躯贴在一扇雾面彩绘玻璃门上。 “噢呜!噢呜!”那门轻轻滑动了一下,没锁。 皇宇穹走过去,门滑开,暖雾迎面,他走入蒙蒙湿气最深处,看见躺在黑色岩面地板的纤白女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馥阳睁开眼睛,动了一下,冰凉的毛巾从她额头滑落。 “喝点水。”皇宇穹坐在床畔,单手托扶她后颈,将水杯轻靠在她唇办。 蓝馥阳坐起身,接过水杯,喝完杯中清凉的水,低语:“谢谢。” 什么都没问,根本不须问。他是个擅长谋略的人,说的话全是教人难辨虚实的社交辞令,他想怎么玩弄就玩弄。 蓝馥阳闭起眼睛来,头靠着床头枕,听见他说:“你泡澡泡太久了。” 她睁开眼睛,浅浅一笑,眸底映着那张冷漠不显忧喜的俊颜。 皇宇穹双眸定定看着她红晕未褪的脸庞,大掌取走她手里的空水杯与掉在枕头上的湿毛巾,沉声问:“头还昏吗?” 蓝馥阳摇摇头,轻轻叹息地说:“旅店设备舒适,像在泡温泉,让人舍不得离开……”是不知不觉也是故意,她想多泡一下,让精油香氛渗透她肌肤底层,她的身体才不会记忆他的气味。 “这样太危险,喝烈酒泡澡——”皇宇穹站起,旋身走向窗台边的圆桌,放下水杯与毛巾。“你可能会心脏衰竭。”嗓音有点硬。 蓝馥阳美眸缓缓流转,视线定在他高大的背影,静静凝眄,此刻,她希望他转身又不希望他转身。她矛盾不好受,只好自己别开脸,看见地毯上摆着整整齐齐的鹿皮软鞋,一股酸涩终于涌上她喉咙,她咽下那难过的感觉,淡淡地说:“我的心没问题……” 皇宇穹一震,转过身来。她竟满脸泪水,他吓了一跳,举步走过去。 “别过来,”蓝馥阳掩面藏入枕被间。“我不会死的。” 皇宇穹皱眉,手一抓揽,拥她入怀。 “别这样……”蓝馥阳挣扎地推拒他。“你走开……你的情人怎么办?” 皇宇穹没说话,执意将她抱得更紧。 “放手……”蓝馥阳压抑的情绪爆发了。“你听到了,不是吗……我看见你的耳朵动了……那鞋……那鞋不就是赶我快走,不准回头……” 皇宇穹的确知道,知道他和夏可虹谈话时,蓝馥阳就隔门听着。她的心很细,但只会胡乱想,小事钻牛角尖,大事却处理不好,这样的女人怎么教人放心?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我们只是一夜情……”蓝馥阳仰起泪颜,用力抵抗他。 皇宇穹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沈慢清晰地道:“长辈不会希望我们一夜情。你做事或许与长辈处处作对,但我不是。” 蓝馥阳盯着他闪熠紫蓝的黑眸,美颜呆住,困惑了。 皇宇穹抹拭她两颊的泪水,说:“蓝馥阳小姐,你还欠我一次正正式式的相亲约会,你不给,我会用抢的。如你所愿,我彻彻底底变成抢劫你人生的人,就算我有情人,你也得乖乖躺在我床上。” 第三章 一名律师怎能讲出这种话? 她的家族,是出名的法学世家,这国那国律法,都有人研究。那些具律师学者身分的家人们,性格里最坚定的一点就是理性。她以为他应该也是,可他竟然威胁她。 蓝馥阳睡了一觉醒来,皇宇穹已经不在她房里,她想,一切应该只是梦,否则,怎么解释她在他面前一味显窘,如何说通一名律师使用强盗语词? 头有点痛,她穿好睡袍,下床,地毯上的鹿皮软鞋仍旧摆得整整齐齐,她眼神沉吟地瞅了一会儿,决定穿这双鞋。 走到起居间,蓝馥阳倒水喝时,注意到餐桌上有纸张,她拿起来看。最上头的一张,是旅店的便条纸,写着: 事情处理好了。 然后,下面几张,是新拟过的离婚协议书,欧那已经签名了!蓝馥阳迅速阅读内文,一股不可思议涌上心头,这又是梦吗? 她和欧那是在一个说麻烦不麻烦,说不麻烦又很麻烦的地方结婚。那地方,兴致一来可以马上结,离也快,夫妻分居五十天就算离婚,但事后分产算帐才可怕。那地方规定离婚夫妇彼此可以要求对方任何赔偿——只要不闹出人命——你有办法的话,尽可能让对方山穷水尽。分手的怨侣、怨偶总是有不甘被浪费什么而想报复的心态,这地方是真真切切提供彼此战争般的抒发。 欧那是个律师,当然比她有办法拟出一张“让人山穷水尽”的离婚协议书,她解决不了这件事,欧那拒绝跟她谈,她原本可以找她那些精研这国那国律法的家人帮忙解决,但这不对,她就是要示威,才嫁给曾经在法庭上打败她家人的欧那,若回头找家人,不啻使自己成为笑话。想了许久,她找上皇宇穹。她当时觉得皇宇穹毕竟是“被抛弃的”——她失约,放他落单于“等待太阳”——失过一次面子,而且人人说他有教养,一定不会拿这事来说嘴。她与他在某种层度上,处境相似,所以,她委托他,与他见了第一次面,把自己丢进一个深奥陷阱里,是贼窝、是险境、是征服或俘虏……未知。 也许,也许皇宇穹真是个强盗—— 他用枪抵着欧那的头,教欧那签字…… 难道不是吗? 蓝馥阳想不出皇宇穹用什么方法,使欧那无条件签字,她不用赔偿欧那任何东西,不用山穷水尽、扯出家族来收拾这事,而让自己成为笑话。 那么,他说,事情处理好了,她得资付酬劳—— 一次正正式式的相亲约会。 今夜2319 蓝馥阳看完最末张——与头张一样——的旅店便条纸,将所有纸张叠齐,放回桌上,用水晶酒瓶压着,柔荑碰着超市提袋,她犹疑了一下,不记得何时有这只袋子。 打开袋口时,麦根沙士和冰淇淋首先映入眼帘,接着,才是幼犬罐头。蓝馥阳想到6655321——她记得皇宇穹说的是这一串数字——可能要饿肚子,她立即提起袋子,往房门外走。 这旅店,特殊装扮的人太多,大白天穿睡袍走动,搭电梯,没什么好惹眼,除非那人是自己熟识的。 “馥阳!”冯达朗走出电梯门不到一秒,敏锐的眼力抓着那抹他从来不会认错,并且爱慕着的身影,进入隔壁电梯。“馥阳!”他又叫了一声,快速移身,大掌拍打触控式按键。 门关实,不会再开。冯达朗快快看着数字增升,20、21、22、23,停住了,二十三楼,顶楼! “蓝小姐上顶楼做什么?”冯达朗的同行伙伴也在注意楼层显示板。 冯达朗回首,九只眼睛瞅着他,当他是犯人,审看着。 “冯大师!达朗先生——”说话常带调侃语气的景霞跃,是冯达朗团队里的精密机械修理师,此人不管何时何地,左眼总是戴个奇怪眼罩,仔细看,不难发现眼罩上的图形是颗女人乳房,照他的说法,他是好心帮冯达朗打知名度。 他说:“咱们商借的无疆界学园红色城堡,今天是最后拍摄期限——”冯达朗太宠蓝馥阳,工作进度都给拖延了,连带波及他们这些不想在这个冷得要死的地方待太久的小角色,使他不得不提醒冯达朗。“当初可是花了很多时间金钱,才让他们同意出借,您到底拍不拍啊?” “降雪就拍,没降雪就不拍。”回答得还真帅。 景霞跃右眼眯成危险薄刀似的,正想咒骂。冯达朗已闪进开门的电梯里,飙上二十三楼。 “昨夜明明降了雪,装备都检查妥了,还不是取消……”有人说。 “听说那座城堡昨夜化装舞会,精采的咧!没去拍,还真是失策。”另一个家伙遗憾附和。 “模特儿又不只蓝馥阳一个,我昨夜也准备走入雪中啊……”漂亮的红唇酸溜溜地抱怨。 “人家蓝小姐是主体,还是大师钦点的黑白暗房放大技师,你这个只有身体,没有才华的客体,算什么……”说这话的家伙必定崇仰着蓝馥阳。 景霞跃蔑笑,摊手道:“好啦,说够了,就回房休息,能睡则睡,好应付随时会变卦主意的任性艺术家。”一拍掌,大伙儿解散,自找逍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播放着贝多芬的乐曲,6655321闭着眼睛,偶尔柔缓摇摆尾巴,像指挥家戴白手套划动旋律的优雅长指。 还算平静。很快睡着了,大概是昨夜没怎么睡,一早又喝烈酒泡澡,情绪紧绷、身体疲累,发泄后,在他怀里安然沉睡。他调妥她的睡姿,帮她垫好头枕、椎枕,为她赤裸的娇躯覆上暖被……是不是做太多了? 皇宇穹撇唇,仰头合眸,坐在客厅壁炉前的靠背沙发,陪伴他的,是伏在壁炉口享受火光温暖的6655321。他怕热,好几年没使用壁炉,两个钟头前,进门发现旅店员工——一定是不知他从不使用壁炉的新人——来补柴,6655321找到新鲜事般,摆尾绕着柴托架奔跑。他一时兴起,待送柴人员走后,就想试试自己是否忘了该怎么生火。 没花多少工夫,火被他点燃,烧出漂亮的橘焰,比起供暖设备,原来这壁炉更能烘映一室热情春意,地毯织面绣花感觉鲜活了起来,6655321像只发情的松鼠,亢奋地对着闪动火光跳来跳去。他找了那张收录《odetojoy》的片子,放进音响转悠,拨了通电话请人找些资料。 皇夏生的助理一般办事极有效率,没像今日这样让他久等。一个半小时又九分,他要的资料还没到。皇宇穹张眸起身,移近壁炉口,找不到拨火棍,眼睛对住炉额上的轻剑,沉吟两秒,他拿起剑,往炉内燃烧的火堆拨整,弄出个高温位置,添入新柴。 6655321颤动一下,被微弱的木柴爆裂声打扰了,抬头看看皇宇穹。皇宇穹也睥睨它。小家伙歪转头颅,眼睛一亮,尾巴摇摆起来,然后啪啪啪跑往玄关。没两秒,门铃响了。 皇宇穹一顿,把轻剑摆回炉架,朝玄关迈步。 玄关桌上,—盆番红花——他顺口问过补柴的人了——果真是向无疆界学园农学部购来的新品。瞧那花姿毫无羞态,朵朵翻办,露出蕊丝,展艳门前。 皇宇穹脑海闪过冯达朗的摄影作品,直接开门。门外不是送资料的皇夏生助理,廊道光线勾勒一抹番红花色泽的性感身影。皇宇穹手摸门边触控板,打亮玄关灯,让鹅毛黄柔晕在她身上增点温馨。 “噢呜!”两人都没开口,6655321先发声。这种感觉真像回家,心爱的宠物在门口,迎接她。 蓝馥阳弯身抱起6655321。 皇宇穹说话了。“怎么只睡这两个小时?” 他仔细地在算呢,算着不见她的时间。 今日是个好天气,罕见的阳光从透明圆顶天井渗染这幢建筑,顶楼首当其冲,他们都感受到北国难得的妍暖日照。 蓝馥阳将手上的超市提袋扬向皇宇穹,说:“在这种地方喝白兰地奶酒,比较合适——”九天前,他取走她点的rootbeerfloat,帮她换了与他一样的白兰地奶酒热饮,就是这么说的。 “要喝吗?”皇宇穹接过提袋,眼睛盯着她。 蓝馥阳柔荑摸着6655321,微微颔首。“嗯,好啊。”这时,她才将视线自6655321身上移往他俊颜。 皇宇穹抱走腻在她怀里的小家伙,单手托着小家伙温热柔软的肚皮。小家伙四肢悬空,乱踢动,一个闪神,自行落地,在真丝地毯上耍赖、磨背一下,翻身溜进客厅。 “进来吧,它在为你带路了。”皇宇穹说。 蓝馥阳眨了眨眸。“你呢?” “我等着你。”他这么说,神情满满的耐性。 蓝馥阳垂下眼帘,看着鹿皮软鞋鞋尖,轻跨一步,走进房里。 皇宇穹关上门,回身。她就站在玄关桌前,背对他,应该是看着那盆番红花。他对她说:“那是番红花。” 她点头,说她知道。他卧房落地窗旁,也有两陶瓮番红花。“花蕊柱头是很贵的辛香料,一点点粉末就能把整锅米粒染艳……” “pea——”皇宇穹站在她背后。 蓝馥阳猝一转身,才知道他们这么靠近。这最高级的顶楼套房,玄关不够开阔,像巨手抓稻草地将他们限束着。她睡袍微敞的襟口随着呼吸起伏,贴摩他的西装,依稀能听到一种私语般的幽秘细响,不知道是布料声,还是彼此喘息交融声。 他似乎笑了。“你会做吗?”那冷漠尊贵的俊雅脸容,闪过与今日阳光一样罕见的表情,真的是稍纵即逝,等他再度开口,那笑已化作他眼底神秘的蓝紫。“pea——你会做吗?” 蓝馥阳美眸紧瞅着他的脸庞,记取那眉、那眼、那唇边弧度的每一寸变化。她知道他太少,他却好像认识了她很久。她的确会做西班牙什锦饭,那是她最擅长的一道餐食。 她颔首,话语自然冒出口。“你喜欢吃吗?” 他说:“下次做给我吃。”大掌握住她柔荑,一手提着超市袋子。两人手牵手,往里走。 在顶楼的回廊绕了不下一圈,冯达朗烦躁地抓抓头。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步,他没瞧见蓝馥阳到底进哪间房。明明刚出电梯时,隐约感觉空气里的香味引导着他,待他转过弧形廊弯,还有抹光晕余影缩入另一侧弧形弯,他快速跑过去,不见人影,无声无响。他不死心,索性又绕了两圈,回到电梯廊厅。这说不出一个风格的华丽穿堂,悬着一轮大花朵似的水晶灯,光芒软柔柔但不温馨,而是教人眩目晕迷,像个成熟女性散发的韵味。那是当然,听说这旅店历史悠久,是荆棘海无国界区域永远鲜艳夺目的标帜之一。 冯达朗想起来了,他们初抵这区域时,是蓝馥阳提议下榻这旅店——“等待太阳”,莫非真是有个人在这里等蓝馥阳?她是来赴个约? 真的有点沮丧,冯达朗与蓝馥阳认识算久的,她到马赛学摄影时,他是她的学长,他们几乎朝夕相处,租屋处紧邻,常一起吃饭,他知道她喜欢烹调马赛鱼羹、曾向一位西班牙同学学习如何做出道地的海鲜什锦饭、每到一个地方会先学一句当地有名的谚语、睡前一定会喝热可可加草莓酒、属于不发胖体质、右边乳房外侧有颗痣……他知道这些,甚至更多,他看过赤裸的她,但她从来不是毫无遮掩。他不清楚她的来历,大约只听过老师开玩笑地说她家律师很多,千万别欺负她,否则会被告死呢…… “我情愿被告死……”冯达朗幽幽吐了句,一转身,看见电梯对墙雕花大镜里男人失魂落魄的脸。他大掌按着织纹艳丽的缇花布长沙发,像个胃痛病患弯着身子,绕过扶手,沉沉落坐,四肢大摊,仰望水晶灯的光彩流灿。 世界不完美,要嘛,你自己制造完美,不嘛,你自我毁灭。没来由地想起这话,忘了是哪一国的谚语,他只记得是那个他镜头前的最佳模特儿、最完美模特儿告诉他的。 冯达朗闭起眼睛,长叹口气。 就在此时,响亮亮的当声闯入。 一个抱着大叠书籍的男人走出电梯,双眸左右张望,顺了沙发上的冯达朗一眼。 “你是宇穹先生的助理吗?”男人朝着冯达朗发声。 冯达朗敛颏,移平视线,稍抬眸,对住站在电梯前的男人,注意到男人抱的书籍。他站起来,看清书背文字——perfectsoul——是他的作品! “抱歉、抱歉,想必是宇穹先生等太久,才叫你出来的吧……” 他站起身,使得男人误以为他是什么人的助理。 “实在是这个冯达朗的作品,我不熟,花了一些时间才找齐——” 冯达朗愣了一下。这么巧,蓝馥阳行踪成谜的二十三楼,有个人想看他的作品? “嘿,”冯达朗叫了一声,咧嘴笑了笑。“别这么见外,说什么抱歉。我帮你拿一些吧。”他说着,搬了部分遮住男人上半身的书籍,当然不可能全部取过手,他还得靠男人带他上想看这些书的人的房里。他有个感觉,蓝馥阳就在那里。 男人不疑有它,向冯达朗道谢,未觉是自己在带着冯达朗走到2319房。 房里,火光烧得很旺。这是皇宇穹第二次在客厅,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他律己甚严,服仪一丝不苟且,除了在卧室,绝不做这种失礼事——今日,已成过往,短短一天不到,他两次在客厅脱西装解领带,这两次,她都在。 太热了。皇宇穹打开冰箱,取出冰矿泉水,扭开瓶盖,倒入水杯,饮了一口,再一口,干脆整杯喝干,又倒一杯。他拎着西装和领带,一手执杯,绕出吧台,凝神看着蓝馥阳。 靠背沙发、长沙发、双人沙发、安乐椅都空着,她不坐,曲腿席地的动作太性感,壁炉火光啄吻她美颜。他走过去,她感觉到他高大的影子,仰起美颜看他。 “坐在这里,会不会太热?”他问她,把水递给她。 蓝馥阳摇了一下头,接过水杯。“白兰地奶酒呢?” “我叫了roomservice——” “我以为你要亲手做。”她别开脸,将杯子放在地毯上,继续抚着窝在她身边的6655321,好像有点失望。 皇宇穹把西装与领带披在靠背沙发的扶手,神情凝思,拉了一下西装裤,才慢慢坐下。这又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坐在地板上,看着一个性格有点别扭、浪漫而叛逆的美丽女人。 她很喜欢狗,把它当小孩一样哄睡;刚进来时,担心它一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开了一罐幼犬罐头倒在nymphenburg“珍珠系列”白瓷盘中给它享用。事实上,它清晨喝过加了松露碎的牛奶。 “6655321好像吃太饱了,懒洋洋地……”她轻声说着,怕吵醒刚入眠的小家伙。 “嗯。”皇丰穹淡淡应了一声。“白兰地奶酒得用鲜热羊奶,我房里少这一味。” 蓝馥阳蓦然回眸,对上他的跟。 “怎么了?”他问,没事人般。 蓝馥阳收回视线,拿起水杯,红唇浅浅含着杯缘,啜饮一口水。他凝视着她纤颈唯美的线条,知道那水滑进她体内,她发出一丝细细品尝的咂嘴声,然后看向他。 “这是加味的矿泉水?” “原味。”他回答她。 她皱了一下眉,恼自己味觉不灵敏似的,一会儿,继续饮水。他始终沉着微映火光的双眸,看她用他的水杯喝水。 喝完水,她盯着空杯子,突然问:“如果我赴约,你想对我说什么?”美眸凝眄炉火,她想起自己没吃早餐,难怪她现在头昏昏的,感觉胃揪成一团,快要发出饥饿呐喊。 “我会和你讨论婚期。”他声息平稳传出。她悠慢地——像他的音调一样——转头,对住他,美颜却是惊愕、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他说了什么怪话。他倒嫌不够怪地继续道:“我愿意娶你,蓝馥阳小姐。” 如果她当初赴约,这就是他想讲的话? “这是为什么?”蓝馥阳双手把水杯握得好紧,发颤着。“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不了解彼此,没相爱过……”嗓音在他的凝眸注视下,弱了下来。 她都能随随便便嫁给欧那了,说这种话岂不可笑? 蓝馥阳怅怅垂下脸庞,不知不觉中,空水杯已自她手中滚落地毯,她柔荑揪着衣襟,像是发现睡袍领口太敞——其实担心乱了拍的心跳,无法平定。皇宇穹站起身,往熊熊火焰燃绘大片红彩的壁炉口靠,还是找不到拨火棍,他毫无迟疑拿起炉额架上的轻剑,拨整炉火,嗓音沈缓地传出:“你的家人——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蓝馥阳扬眸,沉定气息,看着他的背影。这会儿,她不惊讶了,只说:“我希望他们以我为耻……” 皇宇穹把剑插进火堆里,转过身来,沈缓蹲下。“所以,你才成为黑白暗房放大技师——”专门把她家人认为非常可耻的照片放很大。 蓝馥阳震了一下,盯着他微暗的脸,轻启红唇。“我——”门铃乍响,阻遏她出声。 “白兰地奶酒来了。”皇宇穹站起,手拿过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离开客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门中是昨夜出现在馥阳房间的男人。 冯达朗的目光像相机镜头一样,精准地对上皇宇穹。 他仍是一身尊贵优雅,西装笔挺、领带不歪不偏,眼神冷漠深合。 “抱歉、抱歉,宇穹先生,还让您来开门。”皇夏生的助理连声说着,侧过脸庞,瞅睇冯达朗。“受您的助理帮了一把,真不好意思。” 皇宇穹面无表情,看了冯达朗一眼,对皇夏生的助理说:“你有事要忙,先走吧,这些摄影集全交给我的助理就行了。” 冯达朗双眼一瞠,听到他旁边的男人反应极快地回道:“谢啦,那我先告辞了,宇穹先生。” 没两秒,冯达朗感觉手一重,胸膛以上全给遮挡了,他像个躲在墙边搞偷拍的蹩脚货,还得找偏角才能对住那张傲然孤绝的男人脸庞。 皇宇穹迳自旋身,走了一步。 “皇先生!”另一道嗓音抢快传来。 皇宇穹回首。他要的roomservice来了。 旅店服务人员推着餐车,停在冯达朗后方,探脸寻看门内的皇宇穹。 “皇先生,您的餐点来了。”即便有人挡道,旅店服务人员依旧尽责,欲将餐车推进皇宇穹房里。 “交给我的助理就行。”皇宇穹沈声说。 旅店服务人员马上躬身,然后退离。 冯达朗又一次瞪大眼。“喂——”喊了一声。 皇宇穹脚步未停。“进来后,记得把门带上。” 换来一句命令小厮似的交代。冯达朗低咒一声,听着男人的脚步夹在乐曲声中渐渐远去,真令人不悦。 冯达朗持续咒骂,用脚勾着餐车轮架进房,再用脚将门踹上。 “噢呜、噢呜、噢呜、噢呜……” 《odetojoy》停了,6655321醒了。 蓝馥阳听见清晰明显的关门声,赶紧把轻剑插回火堆,有点心虚。她手心里有一枚戒指,是从轻剑护手盘掉出来的。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像皇宇穹一样,用剑拨拨火堆,想让火烈一些,她才动了几下而已,护手盘竟松转,掉出戒指来…… “馥阳!”一个大叫。 蓝馥阳转身,手收在腰后,看见皇宇穹背后跟着另一个人。 6655321朝着进门的陌生人,也好奇也戒心地又叫又嗅又绕着圈咬人裤管。 “达朗!”她叫了一声,身影紧随小家伙之后,绕过沙发、矮桌,走往玄关拱门通口。 冯达朗被使唤得总算有代价。“馥阳!”他找到她了! “把书搬到书房。”皇宇穹冷冷的眼神朝向过道尽头那座螺旋梯。 靠!这间房还有楼中楼!不是真正的顶楼!冯达朗暗咒皇宇穹下地狱。要不是抱的是自己作品,他肯定把这些重物往皇宇穹脸上摔。 “达朗,你来这里干么?”蓝馥阳有些意外。 “他有要事与我谈。”皇宇穹走向行进中的蓝馥阳,又回望冯达朗。“请进书房稍候。” 这男人玩什么把戏?冯达朗压下心中不满,看着男人拉走蓝馥阳,又叫开他脚边的狗,咬咬牙说:“我等你,‘贵族’先生。”下意识就想这样强调,他搬着自己的作品集,去登那雅致得该死的螺旋梯。 皇宇穹带蓝馥阳回壁炉前。他让她落坐于铺了一层丝绒垫的双人沙发,然后回身,去把餐车推来桌边。 不只有白兰地奶酒热饮,他还点了三明治、培根煎饼、酪梨沙拉和果汁。他知道她尚未进食,了解她的饥饿。 “白兰地奶酒——”他递给她一杯。她单手接过,动作不太自然。 皇宇穹视线停在她握拳置于膝盖的左手,沉吟了一阵,走向壁炉,抽起轻剑。 蓝馥阳胸口猛地紧缩一下,仿佛那剑是从她心头抽出。她听见他把剑放回炉额架上的碰击声。 “皇宇穹……”她开口,欲言又止。 皇宇穹回桌边,落坐她身旁,手里拿着另一杯白兰地奶酒。“我有事和那位摄影大师谈,不陪你。”说着,他的杯子轻碰一下她的,发出清脆细响。 蓝馥阳凝望着他啜饮白兰地奶酒,仅喝一半,他放下杯子,站起身,她依然看着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 皇宇穹走开一步,踅回,垂眸对住她水亮的美眸,一会儿,俯低俊颜,在她红唇啄吻一记。 快而深刻,犹似云层闪电拖出夕暮雷雨,打湿老寡妇脸庞密叠的皱纹。 蓝馥阳回过神时,奇妙的感觉未消失——她知道永远不会消失,像她手心中的戒指一样——但已不见皇宇穹身影。她双眸瞟移寻望,最后定在桌上那半杯白兰地奶酒,她放下手中完整的,端起那剩余的,饮尽,一滴不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需要喝茶,还是咖啡吗?” 冯达朗斜睨现身门口的贵族先生。还真是贵族先生!他已经略微观摩过这间比楼下一般经济型套房都还大的书房了—— 弧形的瑞典松木书柜墙里,摆的是私人书籍,不是旅店提供的大众读物。书柜前的船形书桌,雕花纹饰古典考究,而非楼下套房那些乱无风格,只得归为新艺术派自由型的桌椅床箱柜。 贵族先生拉掩折门,走到他眼前。 冯达朗从软垫单椅站起,看看被书架占据大半,只余残虹似的墙面上的照片。那些照片当然不是旅店装饰用的景物照,一看就是家族照。这是身为摄影师的敏锐直觉,冯达朗说:“你不是短暂寄宿的旅客,你到底是谁?” “皇宇穹。”冷淡报名,皇宇穹绕至书桌后,坐了下来。 “皇?”冯达朗眯眼。傲慢自尊把他当小厮,这点,的确很像一个“皇”! “请坐。”不是主待客的热络语气。 冯达朗哼笑。“现下是‘皇赐座’吗?”语带嘲讽。 皇宇穹没回应,迳自打开桌上的笔记型电脑,指摩触控板,调出资料。 冯达朗皱眉,用力拉一下椅子,制造个巨响。这种时刻,他可不想低调,他好歹是个名人,没理由忍受冷对待。“我想,我需要一杯咖啡——”傲慢语气,他也很在行的。 皇宇穹抬眸注视他。 冯达朗挑唇,高高在上的大牌神情。“巴西豆,义大利研磨。” 皇宇穹静默看着他许久。“需要糖吗?”面无表情的一句。 冯达朗凛了一下,今日最有置身荆棘海的感觉。“八颗。”补足热量,身子才会暖。 皇宇穹颔首,长指按下桌上电话机。 “您好——”免持听筒功能让旅店餐饮部服务人员的声音传达得一清二楚。 “我是皇宇穹。送一杯咖啡到我书房。巴西豆,义大利研磨,糖八颗——” “八颗!”扩音器传出怪叫。 皇宇穹结束通话,黑眸沉定对上知名摄影大师。 冯达朗表情闪过干窘,粉饰太平地跷起二郎腿、抖脚,道:“你我有什么要事好谈?” “我是皇夏生的律师——” “喔!”冯达朗恍然澈悟了。“你也姓皇!你们是家人!”难怪这家伙住这顶级套房!他记得皇夏生是这家旅店的大股东。 “你向皇夏生借用皇家土地拍摄的事情——” “我们已经谈拢了。”非得打断他,冯达朗不喜欢律师先生一板一眼的说话态度。“还有什么问题吗?” 皇宇穹拿了一本高叠在电脑旁的摄影集,翻阅几页,表情冷沉沉地打字,好一会儿,他将笔记电脑转向冯达朗。“这是一份合约,皇夏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未来所有的作品,都交由他的公司出版发行。”事实上,皇夏生说的是“在皇家土地上拍摄的作品”,他迳自拟成“未来所有的作品”。 “不可能!”冯达朗瞪着那电脑萤幕大叫。“我跟他谈的时候,他没提任何关于出版合作的事。”他的作品一向由自家摄影工作室出版,没道理交给外行人瞎搞。 “我也认为这要求不太合理。”皇宇穹突然褪去律师口吻,悠然起身,换了一本摄影集。 这冯达朗很看重自己的作品,搬上来后,也没乱搁个位,正正地放在他书桌上,太过占空间。 皇宇穹翻开手上新拿的摄影集封面,说:“冯先生,你可以不用签这合约——” “我当然不签。我向你们皇家可是‘租借’场景,会付钱的!”冯达朗强调。虽然还没付——这是因为他在等皇夏生的合约,没想到是这么一份鸟合约、鬼合约!” “那好吧,冯先生——”皇宇穹合上第二本摄影集,面向冯达朗。“我们不谈这合约。” 冯达朗摊摊手,仍跷着二郎腿,神情略微挑衅,“那么,我的咖啡何时来?贵族律师先生——” 皇宇穹绕出书桌外。“不谈合约,我就不是律师。” “是吗……”冯达朗低低笑了,道:“那请问,你跟我的最佳模特儿、最完美模特儿——蓝馥阳——是什么关系?” 皇宇穹再次掀动手上的摄影集,一页翻过一页,一页看过一页,低沉的嗓音和在翻页声中。“既然冯先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蓝馥阳小姐真正的身分是我皇宇穹的妻子。” “什么?!”冯达朗跳了起来。 皇宇穹律师本色,乘胜追击,没让冯达朗在这时发言,迳自沉声往下道:“冯大师跑遍世界各地,不会不知道有些地方规定‘妻子是丈夫的财产”吧——很恰巧,我与馥阳就是在那种地方结了婚、入了那种地方的籍,你应该知道你已经侵权许多年,你这些作品集正好是物证——你以为谁最有权利出版这些摄影集?” 皇家!冯达朗愣住了。他知道得太少了——这个该死的律师竟然是馥阳的丈夫! “我尊重我妻子热爱的工作,也不希望你声败名裂——” “够了。”冯达朗神情阴恻恻。 这会儿,皇宇穹给冯达朗机会了。“你可以考虑到底要不要签这合约,不勉强,不要紧的,不赶时间,请以自身利益为优先。”真像好言相劝。“你的咖啡马上就到。”说着,他放下摄影集,列印出合约,收了电脑,走出书房。 冯达朗僵站在书桌前,看着压在他那叠摄影上面的薄纸——像杀人的刀。他的喉咙被抵住了,他不可能放弃他的最佳模特儿、最完美模特儿——现在真的只能是“模特儿”了…… 那个该死的律师!简直是强盗! “冯达朗先生——” “干么!”冯达朗口气凶恶地吼住突来的嗓音。 送咖啡的旅店服务员吓了—大跳。“对不起……您不是冯达朗先生吗……”刚才在楼梯口遇见宇穹先生,他明明说咖啡是书房里的客人冯达朗先生要喝的。 “咖啡放好,快滚!”大师脾气来了。 旅店服务员赶紧摆好东西,缩着脖子,溜了。 冯达朗狠狠地执起咖啡杯,溅了一点在身上,他低咒,喝下。噗—— 他妈的!甜得要死! 第四章 东西吃得差不多了,皇宇穹要送咖啡的旅店服务员顺道撤走餐车。 他一下楼,就见空盘空杯全放在矮桌上,蓝馥阳弓缩着身子,斜卧双人沙发,脚在睡袍衩摆中若隐若现——她已经脱了鞋,白皙圆巧的趾像玉一样,露出一点剔透。 皇宇穹俯身,抱起蓝馥阳。她张了张眸,美颜茫茫然。他说:“你和6655321一样——吃饱就想睡嗯?” 她微笑,懒柔神情比较像喝醉,而不是吃太饱。白兰地奶酒应该不至于使人醉,却会让人身体暖烘烘,肌肤绯红,像是晚春入夏之际的灿丽花朵。他闻着她身上的馨香,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又垂敛,他直接往卧房走。 6655321某些时候,像极受训过的懂事狗儿,他抱着女人进卧室,它就停在滑门外的起居间,没继续跟。它乖,他自然不会掩实门,留一个小家伙能通行的宽缝,沉声道:“别乱闯。” 小家伙嘴巴开开,歪歪头颅望着他,尾巴摇摇,扭转小小而笨拙的肢体跑开,窝进起居间矮桌下。 皇宇穹唇角浅扬,旋足朝床铺走去。 床帐换过了,换成薄的帘幔,像今天窗外的流雾透光。 好天气的关系,整理卧室的服务人员把落地门窗帘全打开,玻璃门外的露台积了点雪,不超过一公分,布得均匀,宛若一张洁净的白色地毯,很宁谧,不像室外。 皇宇穹看着蓝馥阳的睡睑,将她放上床,柔缓抽手。她忽然张眼,幽瞳如镜反射出他的俊颜,毫不眨瞬,他静静与她眼对眼,所有动作停定着,或许没停定——她的红唇隐颤着,嗓音滑出。“皇宇穹——”虽是连名带姓,却具有亲匿感,像他们之间的秘密私语。 “我告诉你喔……”她的唇似乎就贴在他耳畔——轻轻吐息——其实没有,他依然看得见她完美的容颜,他们之间有一段肘臂的距离,她的声音穿进他身体里。“我做那事……是因为我真心喜爱,绝不是示威作对……”这不像说话,像落在他心中的一抹旖旎柔情。 皇宇穹拨抚她的发,轻应一声。“好。”如承诺。 她安顺地合了眸,像睡着,但柔荑已绕上他的脖颈。他压着她的身子,移上床中央,俯首吻住她的红唇。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冯达朗要一个降雪夜,到那座幽巍诡秘的红色城堡,让她站在雪花飘零的堡内广场,薄雾绘掩她的躯体,她像女神初临荆棘海…… “今天不会下雪。”皇宇穹拾起脸庞,凝睇她,大掌掐住她的右乳。她的乳头反抗似地昂挺起来,他不吻,指腹专心专意地摩着外侧微浮的小点,他昨夜没特别注意,但也没忽略。她的每一寸早在他脑海里形成蓝图,还真的是“蓝”图,天空的蓝。 他亲吻她,说:“今晚不会下雪,明天也不会,都不会——” 黑白的想象比亮彩的经历,益发触引他的冲动。 皇宇穹清楚蓝馥阳爱好什么热衷什么,—直以来在做些什么,只是他从未接触。今日,他第一次翻阅冯达朗的作品,那一页一页的人体,拍摄得隐晦优美,无声而令人心撼,确实是艺术。不过,每每,他看到右乳侧边有个小点的女体照片,他便轻易地回想它的原色——嫩红色的,像是被针剌着,冒出皮表的第一颗血珠——那是他的血珠,晕印在她身上,在她大胆、热情、完全一个绝美色相的胴体,这不是艺术,他无法当它是艺术,而是欲望,得独藏的欲望。他觉得必须让冯达朗签下不一样的合约,他必须下楼看看她,像昨夜一样,与她做爱。 冯达朗那本海滩系列的摄影集里,有张照片是女体藏臂弓胸,坐于浅摊,海水潋滟,在完美臀腿淹漫一件无形清透水纱笼。那照片看不见模特儿的脸、颈、手,膝盖以下的小腿也未入镜,却见海水在她阴部冲成一朵花。 那照片是她,他是那海水! “蓝馥阳小姐,”嗓音低哑,他吻住她的唇,说:“我愿意娶你……” 恍恍惚惚之中度过晌午,左侧、面窗的床帐高撩着。阳光没退进云层里,斜偏,但仍厚爱地在她芙颊妆抹淡红。 蓝馥阳睁开眼睛,惊艳地撑起身子来。 是落日。 天空绀蓝镶白,云朵有旋律地在卷绕。露台的边墙攀满长刺的红蔷薇,6655321在那儿乱跳,用还未成熟的前掌将花办挥坠于纯白雪地,不知是谁把两陶瓮的番红花移至门外,男人也站在那儿,在燃烧似地飘出紫色雾霭的夕日辉焰中。 蓝馥阳往床畔靠,徐缓下床,双足落地,找衣服穿。她的睡袍不知丢哪了,没在床上,没在床下,床尾凳只有男性睡袍,她迟疑了两秒、三秒,转头看白格窗门外男人西装笔挺的背影,想了想,她回首,柔荑朝尾凳伸,左手无名指多了个东西—— 她顿住了,呆呆看着套住自己纤指的戒指。这是从轻剑护手盘掉出来的,她一直牢牢握在掌中——想找时机还给他——以为没弄丢,其实她真的弄丢它了。 一定是掉在床的哪个隐密角落,被他捡着。所以,是他把它套进她无名指的。 蓝馥阳看着戒指。犹豫已成多余,正当性形成中……她只得穿上男性睡袍。 好大。不禁想起男人的身体,修长的胳膊与双腿、健实的胸膛与腹肌,黄金比例,比她见过的男模特儿都还完美。他应该是最完美的,她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为什么她要拒绝与他见面…… “在想什么?”皇宇穹开门进房,带入寒风。 蓝馥阳眨瞬美眸。皇宇穹已站在她面前,右掌摸着她的脸。 “冷吗?”他问她。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有一点,脸庞倒是温热。 柔荑叠至他手背,蓝馥阳微侧脸庞,芙颊更往他掌心贴。“你在露台做什么?”轻声柔问。 “看夕阳。”他盯着她的美颜,说:“很完整的一天。” 阳光在荆棘海很难得,尤其要欣赏日落晚霞。 今日,真的是完整的一天。 蓝馥阳闭合眼睛,徐缓别过美颜,吻他的掌心。“那些花……在外面,会不会太冷?” “不会。”皂宇穹反掌握住她的左手。“那些花改良过,耐得了寒冽。” 他的手好热,她睁开眼睛,凝望他。他拉整她身上男性睡袍襟领。她抱歉地说:“你介意吗?我找不到我的睡袍……”他把它脱哪去了?她想这么问,没问出口,肌肤飞红一片。 皇宇穹眸光幽邃,对住她胸口。黑色睡袍是他特意放在床尾凳,要给她穿的。她穿他的睡袍明显过大,他却深感视觉效果刚好,甚至完美,让她看起来更加清艳。 6655321喜欢她的味道。小家伙不知在哪个时间,偷偷闯入,无声无息拖走她的睡袍,往起居间矮桌下——它的秘密基地,围了一个巢。他发现时,小家伙已酣睡其中,与他房里床上的美人一样。 皇宇穹将蓝馥阳的长发拨出睡袍领外,说:“等会儿,该用餐了。” 她与他双眼相对,脸庞晕红了。她恐怕是病了,他说用餐,她脑海竟想到她会和他回床上来。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需要一个男人,才下床,又想和他上床,他一看她,她心头就发热。她慌忙别开脸,说:“再多等一下好吗?”她往露台门走,看着6655321还在外头玩花儿。 “还不饿吗?”皇宇穹走到她背后,沉声问着。 “嗯,”她点点头,感觉他的气息就落在颈后,连她浓密的发也抵挡不住那灼热侵袭。“我也想欣赏落日,过完整的一天……”她说着,拉开落地门,走出去。 皇宇穹看着她在积雪上留下一串足迹,他没跟出去,站在门里静瞅着。 黄昏斜阳,像幅浓彩油画,流雾裹着余晖画出女人和狗。 6655321兴奋地叫着,一边跟着她,一边咬着花办放到她的脚印子中,后肢踢雪,埋了花办。 她看得有趣,笑了起来,轻盈奔跑,留下更多飞舞似的足迹,给小家伙玩。 这不像寒冷北国雪景,而像热情南国沙滩。 “馥阳——” 她转了个圈,周身雾霭跟着浮散。女神初临荆棘海,何须等降雪夜—— 这一刻,专为他。 皇宇穹双眸闪过他独有的光芒。蓝馥阳一步一步,不惧低温,走向他。 “宇穹——” 他俊颜专注,挡在门口。他就是想看她这么走来,站在雪上,叫他一声。那一声,甜腻腻地,却是他——一个男人——的心跳声。 “宇穹,你刚刚叫我吗?” 皇宇穹没回答,长指描过她冻红的唇。“该用餐了。”他说,另一手抓住她柔荑,摩着她指上的戒指。 蓝馥阳低下头,提脚踏入门内。他没让步。他们的身躯挤在门前,正面贴对。她仰起脸庞,说:“让我想想,好吗——” 他俊脸一俯,吻住她,拥着她,说:“你还想想什么,就想吧……不过,今晚,别回去——” 她说“要过完整的一天”,现在才刚日落,6655321也还没进门,兴高采烈地在花丛搞破坏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好小子!有你的!算你行!”一连三个惊叹。 一大早,真的是一大早! 皇宇穹听见那阵嗓音,猛地张眸,身边床位空了。他皱一下眉,没时间思考她是何时离去,那男人喊声传来:“皇宇穹该起床了——你昨晚去了‘o边境’呀?几点了还在睡……” 近在隔门起居间了。皇宇穹知道不马上出去,那家伙肯定会闯进来,他绝对比6655321不上道! “你做得好,叔公特地来奖励你呢——”近在滑门边了! 皇宇穹倏地下床。床尾凳上不见他的睡袍,他一回身,6655321走出了盥洗间,后头跟着蓝馥阳。 她没走!皇宇穹定定看着地。 “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你……”蓝馥阳开口,眸光闪烁,不知往哪儿定焦。她看过许多男人裸体,从不觉得有什么,但看他——在那光线昏昧的罩帘四柱大床外——却整颗心吊高,怦怦跳。“怎么了吗?谁来了?”她问着,干脆蹲下抱起浑身暖洋洋的6655321。 皇宇穹大步走到她身边。“是长辈——” “皇宇穹,大律师在赖什么床,床上藏美女啊——”嗓音进门,接着是,敞领衬衫、黑皮裤,手搭在门边的斜站身形——如果改得了这种流氓调性,皇夏生就不是皇夏生了。 皇宇穹冷着眼,瞪住一脸吃惊又看好戏似的皇夏生。长辈就是长辈,不懂礼貌还是长辈。他得忍住,不要破口大骂,破口大骂该死地不是他的风格! “喔!喔——”先挑眉,然后讪笑。“难得看你没西装笔挺、打领带呢——啧……身材练得不错嘛,可以当冯达朗镜头前的模特儿——”皇夏生打量的视线往另一张脸移。 蓝馥阳丽容窘红。 皇宇穹抑声道:“请您先出去。”用敬语。 很好。又一个难得——起床气。皇夏生撇唇,大掌摩摩下巴。“我只等你两秒。”意思是,两秒一到,主角不“出场”,他就进来看“后台戏”。 “请您先出去。”皇宇穹重复。 皇夏生笑着,也不转身,无赖地摊手倒退,一直到门外还看着他们。 然后,他们听见他读秒了。 “一秒钟——” 皇宇穹闪电似的速度,进衣物间,取晨衣,边穿边往起居间滑门走。 “两秒钟——” 皇夏生如故,没什么规矩坐相,长腿叠在沙发扶手,头枕在另一边,直视起居间滑门。皇宇穹一出现,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快!”坏心眼地说着:“你以为叔公真的不疼你吗?我至少会给你十一分钟啦,你很久没女人了,该慢慢来……”越说越不像话,笑得越大声。 皇宇穹往单人沙发落坐。“您这么早来——”这会儿,他优雅开口,腰带上的结打得完美。“是决定要晚辈拟张离婚协议书吗?” 要比沉得住气,皇家里,他们这个年龄层的三个男人,皇宇穹的确最沈。 “算你行。”皇夏生挪了挪身子,坐起,从腰后拿出刚刚在楼中楼书房找到的合约书瞅着,道:“我听助理说大律师昨天要求看冯达朗的作品,就知道你动作快了,果然……瞧瞧这点——未来所有的作品——这不是太美妙了吗!”他笑着,像个义大利人吃到美食,朝着手上合约书丢出飞吻。 “签名就行。”皇宇穹语气很平。 皇夏生眯细眼。“我想教可虹盖唇印在上面,你有意见吗?” “可虹的唇印比较适合盖在你们的离婚协议书。”熨斗滑过似的声调。 “皇宇穹,你这不肖子孙,真不值得长辈多称赞一字。”皇夏生站起身。 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要被气走了。皇宇穹也起身,准备恭送。 不按牌理出牌的长辈又说:“我当然不会跟个晚辈计较太多,该奖励的,还是会给,叔公我吩咐了餐饮部准备丰盛的早餐,马上就会送来。把你房里那位女士叫出来一起用餐吧。” 皇宇穹额鬓一抽,头略低,嗓音冷沉沉。“晚辈不敢劳烦——” “这是命令。”皇夏生立即打断他。奖励变质。“我就在餐宴房等,不需要盛装出席。”意思是,他们最好不要让他等,否则他铁会命人把餐食送进卧室,与他们一起坐在床上享用。 皇宇穹两指捏揉绷凝的额心,听着可恶的脚步声走出门外。 “宇穹——”那悄悄似的嗓音,从另一道门传来。 皇宇穹转身,看着抱着6655321站在卧室滑门边的蓝馥阳。 她美颜带着探询的神情。“我该走了……”冯达朗的工作团队每早都开会讨论进度调整,她好几天没参加,不能老是如此…… “用过早餐再走。”皇宇穹说,朝她伸手,不让她拒绝。 蓝馥阳知道,不能再一次教他等,毕竟他没有不放她走。她走近他,把手放在他掌上,臂弯里依旧挟着狗儿,像母亲抱着初生婴儿一样,小心翼翼。 皇宇穹神情由冷转温了些,接手小家伙柔软的身躯,把它往矮桌下——它最喜欢的秘密基地放。 蓝馥阳愣了一下。那一截曳在桌面阴影外的布料,好像是她的睡袍。 “过些日子,我会找个狗学校,让它去受训。”皇宇穹看着她的脸庞,说:“它懂点规矩——” 蓝馥阳回神,摇了摇头。“宇穹,你是不是规定它得用马桶?”清晨,她听见6655321的叫声惊醒。她循着那唉叫声,走出卧房,在起居间的盥洗室,看到小家伙掉在马桶里爬不起来。她把它抓起来,盖上马桶盖,用毛巾包着它,带回大浴室清洗。 她记得那马桶周边套了特制马蹄形阶梯凳。现在想想,蓝馥阳瞬间明白那是做什么用的——那是要6655321前肢扑伏,后肢踩在马桶坐垫,把排泄物排进马桶里的辅助设备。 好不可思议!6655321是雄犬,这样的要求,未免太严厉。 “我请人把所有的功能改成感应式,就是为了这家伙。”皇宇穹似乎不觉得那有什么。他牵着蓝馥阳,离开起居间。 “它今天早上掉进马桶里。”蓝馥阳皱着眉,闷闷地说。 “是吗?”皇宇穹淡淡应声。“次数越来越少了,这是五天来,唯一一次。” 蓝馥阳睁大眸,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让它每天在掉落马桶的恐惧中度过……”她抗议地轻嚷,听起来像撒娇。 皇宇穹隐约撇一下唇,觉得被皇夏生恶闯卧房引起的怒意,消退了点。 “你这简直是要它表演特技。”继续抗议。 “它还算聪明,学得很快。”皇宇穹不接受她的说法。“它得懂文明生活。”最后一句,他拉着她,走进餐宴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夏生占据了圆桌那个可以直接看到门口的位子。“来来来,坐吧,不要拘束。”一看到人影进来,他拉嗓招呼。“瞧!很棒吧——”他站起来,双手张开,浑身闪亮亮。 水晶吊灯投射辉煌锋芒,桌面华丽地亮成一片。这哪像早餐——香槟、红酒、肉冻冷盘、时蔬沙拉、局浓汤、鹅肝牛肉卷…… 皇宇穹忽视桌上菜色,对仍在布菜的旅店人员说:“我要白兰地奶酒和松露炒蛋就好——” “皇宇穹,”皇夏生咧嘴打断他。“没人告诉你不准偏食吗?叔公我特地吩咐了这么多菜。”他挥退旅店人员,眼睛看向蓝馥阳,手按着桌子,低低笑了起来。“请坐啊,蓝馥阳小姐——” 蓝馥阳顿了一下。皇宇穹锐利的目光猛地射过去。 皇夏生擅长记女人的脸,当然不可能忘掉蓝馥阳。他知道蓝馥阳,早在冯达朗作品之前。 皇家有门以矿业起家的姻亲,那支华族因为业务需要,长期与蓝馥阳的家族有往来。一次聚会里,那大家长问皇宇穹将来想做些什么事,皇宇穹自小懂得装乖讨长辈欢心,便说要当律师、当研究各地律法的学者,将来专为长辈服务。他们的家族人才济济独缺律师,那大家长听了开心极了,损了一下长期合作的蓝家家长,说以后不需要他们蓝家。蓝家家长也笑了,回应要把皇宇穹吸收,让他成为自家人。蓝家家长越看皇宇穹越喜欢,刚好可与自家美丽的侄孙女凑一对。那侄孙女就是蓝馥阳,当时正在皇家姻亲办的贵族学校,住宿就读。 皇夏生生性爱看戏、爱起哄、唯恐天下太平,巴不得天天来场大乱,他强逼着皇宇穹到英国,两人翻墙进那女子宿舍,窥探年仅十三岁的女孩——胸太平、腿太长、手太长、浑身没几两肉,脸倒是令人惊艳。皇夏生一度想过,如果她胸大一点、臀多有点肉、腿间长点毛,这女孩就绝对轮不到给皇宇穹,他皇夏生会先接收。 唉——就是差那么一点嘛。皇夏生开始取笑皇宇穹,调侃地说:“你的小新娘哟!身体光光洁洁呢!”…… 那次,他俩被一阵尖叫吓得从女子宿舍浴室外的遮雨平台滚下来,还教带枪的宿舍门卫追了好长一段距离,跑进森林里躲藏…… 事情没闹大,却成了皇宇穹完美少年时期的大一污点。 皇夏生扯扯唇。“别那样看我啊,坐嘛、坐嘛——” 皇宇穹无声警告他别多嘴。 蓝馥阳看了看皇宇穹,又看了看皇夏生。 “他是皇夏生,我家族祖父辈里排行最小的亲人。”也就是他祖父最小的堂弟。皇宇穹这么对蓝馥阳介缙。 “您好。”蓝馥阳低敛美颜,没再抬起头,这样好怪……对方竟是个知道她的皇家长辈,这使她不自在,手下意识地揪紧皇宇穹的掌。 “你总算把6655321的妈找回来了嗯,”皇夏生迳自坐回椅上,喝起香槟来。“真是太好了,对吧——” 皇宇穹没说话,拣了最接近门口的位子,让蓝馥阳落坐,自己再坐于她身旁。 她抬眸瞅他。他对她摇摇头。“虽是长辈,但也不算长辈,无须担心。”蒙蒙胧胧的几句话。 然后,他们开始用餐,吃着不像早餐的早餐。 第五章 “无须担心。”皇夏生摊手挑唇,表情神秘暧昧。“冯达朗租借的,是皇家最荒凉没人管的地带,谁要到了那儿、偷做些什么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临行前,蓝馥阳才知道,冯达朗一直想商借的拍摄地点,就在皇家!她太置身事外,几次开会均没参与,这消息还是从皇宇穹的长辈——皇夏生嘴里听来的。 蓝馥阳回到十九楼未及两分钟,隔壁房的冯达朗随即接到皇夏生打来的电话。 所有事情安排妥切,排上行程了。他们得即刻出发,前往皇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冯达朗的团队忙着收拾行李,房里房外,脚步声来来去去。 退房的通知、早点茶时间要起锚的船…… 皇家人的时间宝贵,不容浪费,行事效率快得让人感觉备受逼迫。 蓝馥阳换好毛衣、牛仔裤,刚穿上第二只皮靴,电铃就响,催拉她的双脚小跑步,去应门。 “我来接你。”嵌墙小萤幕里的影像递出这句话,好像知道她已来到门边。 她打开门。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他们好久没见面,明明他们分开不到一刻钟,她的长发还乱着,妩妩媚媚地乱着,昨天起就没整齐过。 “我还没整理行李。”她说,美眸瞅着他,缓缓退一步,转身跑开,长发飘飞起来,身上橘红渐层的毛衣映入男人眸底闪动如火。 皇宇穹在门口等着,不进房了。进房恐怕耗费太多时间。 他说:“只需收拾重要的文件。” 蓝馥阳听见了。她正好站在起居间餐桌旁,拿起水晶酒瓶压镇的纸张。 事情处理好了。 今夜2319 忍不住重复阅看“等待太阳”便条纸上的工整字迹,和他的为人一样,不紊不乱。 倒是她,她在弄乱他的行程表。字条写着「夜”,她迎着晨光走向他。他说事情处理好了,她到现在还没签上名。 蓝馥阳回眸。皇宇穹依然在门口,没多走一步,目光也没移动,直勾勾对上她的眼。 “你有笔吗?” 他抬起手,从西装外套前袋拿出笔来。她要什么就有什么。 蓝馥阳缓转身体,正对皇宇穹,愣愣出神。他什么都准备得好好的,她还需要想什么?他拔开笔盖,她的脚步挪动,走了过去。 就在靠墙的玄关桌,没椅子坐,他一把笔放到她手心,她中魔似地俐落顺畅,签妥文件。 “你自己留一份。”皇宇穹交代后,取走其他的,收进公事包。他哪是魔,他是处处为她设想、帮她弄回自由身的律师。 “嗯。”蓝馥阳点头应声,本欲将自己这份托他保管,一转念,作罢,迳自好好折齐。她说:“等我一下,好吗?我收拾个东西……” 皇宇穹看着她注视离婚协议书的侧脸,沉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蓝馥阳双掌交握着折好的文件,旋足进房。 她的行李没多少,重要的只有相机,但也很少使用。这些年,她被拍较多,还没找到自己想拍的东西。她得想想,她真正想拍的是什么。 “馥阳!”冯达朗经起居间相通的门过来了。 “什么事——”回应声从门外来。 冯达朗一转头,不悦指数上升。 “你叫我吗?”蓝馥阳穿上毛皮大衣,戴了墨镜,背着自己的摄影器材箱,一手拉着滑轮旅行箱,走出卧室双折门。 她的样子像要与人私奔……这是笑话,那男人是她丈夫,合法的,说什么私奔!冯达朗暗骂一句该死的嫉妒心,竭力使语气听起来一如平常。“旅店的行李推车来了,你的行李一起上架。” “那么,就麻烦冯大师了。”皇宇穹原本不打算进房,现下已走到蓝馥阳身边,接手她的旅行箱拉带,递往冯达朗。 又把他当小厮!冯达朗一肚火闷烧至胸口。 “相机我自己带。”蓝馥阳对皇宇穹说。 皇宇穹颔首,没把她的摄影器材箱交出去。“可以走了。”他牵起她的手,住门口走。 “馥阳是我工作团队成员。”冯达朗丢出一句,拖住他们移动的身形。 蓝馥阳先回头。 皇宇穹转身,优雅、正式地回道:“是的,馥阳热爱工作,还请冯大师多照应。冯大师这次到皇家拍摄的事,由皇某随行接待,目前,到港口的接驳车已在楼下,我与馥阳会先登船恭候——” 所以,他们夫妻是以“主人身分”接待他的工作团队!冯达朗脸色难看,没再说话。 皇宇穹黑眸沉了沈,一副等他发言的模样。 等了几秒,沉默把时间都吃掉了。旅店服务员在走廊上提醒,车已备妥,各位女士先生请速下楼搭乘。 皇宇穹旋足,握着蓝馥阳的手,往门外走。 进电梯,没有其他人在。蓝馥阳才开口问:“你同达朗说了什么,对不对?” 昨天,冯达朗出现在他的2319房,说是有要事。今早早餐,她略略从皇夏生的言谈,了解皇宇穹负责安排他们到皇家拍摄的事宜,但,除了工作要事,他肯定也对冯达朗说了什么额外! “等一下!”一只纤白右手穿进电梯关阖中的门扉。 门扉自动弹开,皇宇穹按触着开门键,让人走进来。 “哼!”进门的女性娇嗔一声。 蓝馥阳隔着墨镜,认出她是昨天清晨出现在皇宇穹房里的娇艳女子。 皇宇穹见到夏可虹并无惊讶。“早安。”一贯的淡淡问候。“要到第几楼?” 这一问,夏可虹生起气来。“几楼都不去!有了妻子还花心,我要远离你们皇家男人。”说着,她退出门外。 皇宇穹一听,就知道皇夏生没安抚好她。他的手往关门键移。电梯门重新阖上,他才回答问题。 “我告诉他你是我的妻子。” 电梯震了一下,开始滑降,显示板的数字倒数着。蓝馥阳细细吐息,低垂脸庞,即便戴了墨镜,仍感觉左手的戒指宝石光芒太过闪熠。 所以,他连情人都解决了…… “摄影器材箱重吗?”男人忽然一问,打破了七个楼层的缄默。 蓝馥阳摇头,说:“欧那呢?你如何使他签名的?” 当地一声,电梯门在十一楼打开了,没人进来,门又关上,维持两人空间下降着,速度其实很平缓,大概就是这样了,不会再有人进这部电梯。 他慢慢地说:“6655321是长辈送的。两个月前,他说结了婚,先学学照顾狗,将来当父母比较不会手忙脚乱。正好有只母犬怀孕,度完蜜月,差不多就可抱养——” 然后呢?没有结婚、没有蜜月,狗生了,不能不养。 “你这是怪我吗?”他们的婚约是透过一层“姻亲”拉起的,本来就该结婚。6655321是一个结婚礼物,如果她也照行程来,6655321怎会没有“妈”。 皇夏生说,皇家老人为年轻人定了人生阶段,哪个年纪该做哪些事全排入行程表,大部分的人会照表操办,如此,路可以走得顺畅。当然,也有叛逆的家伙要把路弄歪,皇宇穹没叛逆,路一样歪,因为他在该结婚阶段,遇上叛逆的伴侣…… “你本该是我妻子。欧那不过是比你更快认清这点罢了。”皇宇穹说完这话,电梯门再度开启。 一楼。今日外头是阴霾漫雾的天气。他走出电梯,回身,就在“等待太阳”里,对她说:“来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噢呜、噢呜!”6655321已经先在车上等他们了。 车厢很宽敞,顶高,座位相对,中央桌几摆了香槟、鱼子酱点心,不像车厢,像小客厅。 皇宇穹没让随车侍者把蓝馥阳的摄影器材箱,收往置物厢。她说要自己带,他就让她自己带。 上车后,她没再提任何问题,一个问题换来一个谋略似的回答,多提问就多坠入,坠入他布下的深奥陷阱里。 他从来说,我“愿意”娶你——这是他“行程表”的一环,他只是想把被她弄歪的路拉直。皇夏生说他严谨、完美主义,既定的事不完成,他心里不愉快……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吗…… 蓝馥阳摘下墨镜,轻叹着气,窗玻璃蒙了雾,一下就消逝。6655321欢乐地叫着,钻到她身边,她低头看它。小家伙昂着稚嫩脸庞,颈子上多了领结,红色的,使它真像个礼物了。 “要吗?” 蓝馥阳抬眸。对座的皇宇穹手拿一杯香槟,朝向她。她接过,没犹豫,啜饮起来。6655321也想喝,在她腿上跳着,叫不停。 “过来。”皇宇穹抓开小家伙。 “吵什么呀?”车门被打开。“我在外面都听到你儿子的叫声。”皇夏生一身华丽皮草,头戴“掩人耳目”破鸭舌帽,坐进车里。 “告诉司机可以开车了,后面的车也是。”他对着门外的随车侍者说。 “你要去?”皇宇穹这才略显惊讶地问。 “当然。那一带可是我的土地。”其实,他是想去采蔷薇。那一带专长品种珍贵的雪地蔷薇,是妻子可虹最爱的花,他要去采一大把回来,采到双手扎满硬刺淌血,可虹一定会很感动。皇夏生越想越得意,摘掉头上的破鸭舌帽,故意丢给夹在他和皇宇穹中间的6655321。 小家伙兴奋扑跳,开始乱咬那破帽。蓝馥阳欠身,伸长手将小家伙从两个男人身边抱来,扯掉它的新玩具。 皇夏生挑眉,笑了起来。“你的行为好像我身上有病菌,会害你们可爱的狗儿子生病。” 蓝馥阳没回话,只是礼貌性一笑。你们的狗儿子…… 虽是长辈,但也不算长辈,无须担心。她想起皇宇穹早餐时讲的话,他们皇家男人似乎热爱弦外之音的说话方式。 “没有最好。爱留连‘o边境’的人——” “喂,够了没,皇宇穹,大律师,大学者,你这句话很不聪明——你暗示‘o边境’是病源,这可是严重的歧视!”皇夏生难得态度严正。 皇宇穹不应不理。 皇夏生冷哼,捡回自己的破鸭舌帽——多了几个狗啃的小破损,他开口:“皇宇穹,你今早是不是没喂饱这没家教的小东西——”眼神瞥向趴在女人胸脯的米白身躯。 6655321猛舔着蓝馥阳喝香槟的嘴,蓝馥阳双臂展开,拿远杯子,头左右偏转着,仍避不掉摆尾狂喜的小家伙。 “也太饿了吧!”皇夏生啧啧称奇。 皇宇穹皱眉,长臂一伸,拎兔子似的,将小家伙揪到身旁椅座上,一手掏出衣袋里的方帕,递给蓝馥阳。 蓝馥阳放下香槟,取过他手中的方帕,擦了擦脸。 6655321不满地叫了一声。 “坐好。”皇宇穹马上命令。 他今早的确还没喂食小家伙。他们吃“过分丰盛”的早餐时,小家伙在起居间熟睡。睡醒,已在车上,准备和他们回皇家。 皇宇穹打算让6655321在车上,喝点松露碎加牛奶。他拿起脚边的纸袋,取出一只珐琅盒,打开盖子,端着浅盒凑到小家伙面前。 6655321抽抽鼻头,摇着尾巴,舔食起来。 “你给它吃什么?”蓝馥阳惊觉地扬声,美眸直瞅小家伙盘里的奇怪液体。 “加了熟透松露碎屑的牛奶。”皇宇穹回道。 “喔——”皇夏生拉长音,弹指。“没家教的小东西对吃很讲究,果然有得到真传——” “你怎么可以给它吃那种东西!”蓝馥阳喊了起来。 “那种东西?”皇夏生挑眉,一脸兴味。 皇宇穹将视线移向蓝馥阳。她有些激动地红了脸,义愤填膺。 “它会生病的,你应该给它吃幼犬专用的食物。” “我尽量不给它吃罐头——” “那是专为幼犬调制的,对它的身体比较不会造成负担。”蓝馥阳据理力争似地直对皇宇穹说道。 “我不知道那是专为拉不拉多——幼犬——6655321调制的。”皇宇穹说了这话后,蓝馥阳整个人一呆。 皇夏生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像极了那种对教养小孩的理念,意见不同,成天争吵不休的平凡夫妇!”他拍手惊叹,笑了好久。 6655321饱足了,翻白肚皮,在椅座里滚磨着。皇宇穹收了珐琅盒,看着蓝馥阳。她咬唇,撇开脸庞,望着窗外,手里揪着方帕。 “嘿,我想到了一件事,”皇夏生止住笑声,拿了一杯香槟,边喝边说:“我妻子曾经说她想养一头狮子。那时,她问我,如果她让那狮子从小吃素,不吃肉,会不会怎样?我回答她,狮子会死。猫科动物本属肉食性,一定要吃肉,只给它吃素,它很快会死掉。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他停顿语气,看了看蓝馥阳和皇宇穹。 皇宇穹俊颜冷漠,对他摆龙门阵没兴趣。 倒是蓝馥阳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皇夏生对她摊摊乎,潇洒地说:“是吧,狮子又不是草食性动物,要当它是草食性动物养,它一定会死的嘛,这是常识对不对?” 蓝馥阳点了点头。她不是要应和,只是下意识地听起这狭小空间中,较为明显的声音。 “但是啊,你知道吗——”皇夏生对她一笑,再斯文的笑,也抹不掉长期停驻他俊美脸容的花花公子无赖劲儿。“我说完那些话的隔天,电视报导一则新闻——一名义大利人养了一头从小茹素的公狮,那公狮从小吃蔬果长大,健康良好……我妻子看到这则新闻,就情绪失控了,与我大吵一架,说我骗她。”嗓音在此结束。 “后来呢?”蓝馥阳听兴正浓。 “结论是,狮子可以吃素长大,6655321当然可以喝松露碎加牛奶而不生病。”皇夏生撇唇,侧首看一眼皇宇穹。“6655321这嗜好可是家族遗传,它的父母也爱松露碎加牛奶。” “何不明说是你养坏这些家伙的胃口。”皇宇穹终于出声了。 蓝馥阳看向他,两人眼睛对上,皇宇穹把吃饱爱打滚、要睡不睡的小家伙抓给她。 他说:“它喜欢你的味道,让它睡了,省得要闹。” “好。”她应声。 “啊!”皇夏生语气恍若吟诗。“港口到了,我要为爱启程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蔷薇花在雪地盛开,围绕着女性细致的裸足。 蓝馥阳站在荆棘丛里,让冯达朗完成今日最后一幅影像。 “完美!”冯达朗按下快门,唯独透过这种方式,他才能捕捉她。 这种快乐很短暂,天寒的关系,不能教模特儿工作太久,要不,都会冻出病来。收工后,那个男人从远处冷杉树下,沿着碎石子步道,走过来。他手臂总是挂着一件毛皮大衣,靠近时,带着令人退避的冷峻,眼光稍稍扫掠,无声宣告结束。 “嗨,皇先生,”只有一个家伙会在大伙儿噤声,收拾工作行头时,把装着蓝馥阳衣物的大袋交给男人,开口与男人闲聊。“放心吧,蓝小姐今天依旧毫发无伤。”这家伙剩一只眼睛,比较敢乱说话。 蓝馥阳的脚背其实遭蔷薇藤硬刺划了一道血痕,那是男人来之前发生的事,冯达朗亲自帮她处理伤口,提议休息,她拒绝,坚持拍完今天进度。平常开会也许怠慢,让另两位参与此次雪地系列工作的模特儿感觉她恃宠而骄,但,真正站在镜头前,蓝馥阳敬业的态度绝对教人恭顺。 皇宇穹好几次看见她赤裸躺在雪地上,秀眉不皱、身子不抖不僵硬,配合地做出冯达朗要的姿态。 他问她,那种时刻,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说,想着雪地、想着蔷薇花,想着自己是雪地、是蔷薇,在沙滩,她就是那沙、那海。 那么,你就别动,让我来取夺你。 皇宇穹手一伸展,将毛皮大衣披上蓝馥阳的胴体,把她从爬地蔷薇丛里抱出来。 “冷不冷?”他将她抱得很紧。 她也揽着他的颈子。“今天有阳光。”微微一笑,美眸迷蒙地半垂合,鬈翘睫毛沾了微小——如果不是她的男人,如果不是生长于这块土地,绝无法觉察——的细雪花。 皇宇穹吻吻蓝馥阳的眼,然后唇。她是个有点奇妙的女人,仿佛真与他一样,在这寒冷土地出生,不怕冷,让他尝到的都是暖息热意。 “蓝小姐——”就是那个少一只眼睛的景霞跃,出声打断他们热吻。 皇宇穹转头冷眄他。 戴夸张女乳图眼罩的脸庞,露出性格一笑。“蓝小姐的相机,我修好了。” 皇宇穹眸光略闪,视线回到蓝馥阳脸上。 “我想拍6655321。”美眸凝睇他的俊颜,这撒娇似的音色染有腼觍。 她的相机好久没开镜头,登陆皇家土地那天,车子驶在薄覆白雪的大道上,路灯与雪地辉映得刚刚好,微晕,不刺眼,温柔的向晚时刻,看不见几缕落日余霞,却比任何景致都恬静、唯美。她打开摄影器材箱,他马上要司机停车,下车走走,问她是不是想拍什么?她看看路边的花,看看下车得到解放、乱跑的6655321,还有整齐的高大冷杉,视线最后依然移回他脸上——只可惜她的相机久未使用,似乎故障,使得她什么也无法拍。 “修好了——那么,就顺道过去拿。”嗓音中难察的沈柔,仅有她听得见。 她和他一起住,已经九天了。 他们住在湖上,岩石搭砌的古堡型楼房,有一座圆拱桥梯连接建筑入口与湖岸。桥阶下,碎石道穿贯岸畔雪地,交连一条宽敞马路,和隐藏湖畔各处树林的冰雪小径,不论大路小径,两旁积雪土地一定有蔷薇蔓延成锦绣织毯,云杉雪松耸挺半空。 冷归冷,顶多只是低温,仍有花有树,有飞禽盘旋浮冰漂荡的湖面觅食。他们叫这一带“蔷薇隅”,最早的建筑是一幢名为“蔷薇楼”的双层楼房,座落在距离湖畔一公里半的平广雪原,建筑外墙攀缠绝艳蔷薇,据说已经荒废不住人。 每每,车子行经那幢楼外的马路,蓝馥阳会转头注视雪原美人似的优雅古典屋宇。 “那里面真的没住人吗?”今日多了点不同的例外——她开口问了皇宇穹。 皇夏生说过,之所以叫“隅”,是因为边侧、角落、不被重视,他失意的堂哥、堂嫂在此度过悲凉余生。 没有人喜欢来边缘地带,听说这儿的雪地蔷薇开得越多越艳,越不能住人,就像梶井基次郎(樱花树下)给人的另类启示。 令人感到彻骨的不是寒冷,而是带有残酷隐含丑陋的凄——伪——美。皇夏生说话真真假假,故事成分居多。他在这儿开心采完花便离去,留下皇宇穹安排、管束他们。 “那里住了行为被管制的人。”车子将那美丽建筑抛远,皇宇穹旋转方向盘,驶入湖畔马路,到达冯达朗一行人住的欧式花园别墅。 石造义大利式露台庭园下,停着两辆休旅车,雪地系列工作成员一个一个正在下车,拾级上露台庭园,鱼贯进屋。 “别下车。”没熄火,保持车子温热,让在雪地工作后的她取暖休息。皇宇穹下了车,进别墅,向景霞跃拿蓝馥阳的相机。 蓝馥阳不明白,没来得及问。“行为被管制……”只能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没来由地,她将左手从他的毛皮大衣里,伸出来,静静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像这样吗? 被管制的人…… 蓝馥阳收握柔荑,右手摸了摸戒指。 她想起以前念贵族私校住宿时的事。学校对未成年住宿生管得特别严,几乎把淑女养成教育变调成修女养成教育,服装仪容要检查,听音乐要规范,课外读物全由师长选定…… 她记得有一天,宿舍里的一位学姊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来一本该存在大学部图书馆内的人体摄影集。她第一次看人体,深深被震撼,不是青春期的蠢蠢欲动—— 当晚,她进浴室,解掉颈上制服的领带、钮扣,脱去及膝裙、黑色厚裤袜,浑身不着衣物,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隐隐约约听见小窗户外传来窃窃私语,她回眸瞥见一双眼睛,尖叫出声。宿舍乱成一团,巡逻门卫开始追偷窥者…… 她莫名兴奋起来,忽然明白—— 是自由! 那偷窥者要来突破铜墙铁壁修道院似的宿舍。她的叫声,不是惧怕,而是体内那股要冲破压抑的少女时期反叛——她想要自由,像那双大胆的眼睛一样,自在沈定地望进禁区! 现在想来,那双眼睛似乎有点像皇宇穹—— 蓝馥阳颤了一下,回过神。皇宇穹还没回来。她开车门,循了个方向,在清冽糅混蔷薇花香的空气里,踅向蔷薇楼。 第六章 路面像是有人用喷火枪除融积雪。 岩板步道,微湿,有花办,一办又来一办,飘转地缓坠。 蓝馥阳侧仰脸庞。漫天舞彩,寒风吹卷屋宇高墙上调落的蔷薇。红的如血,白的如泪,雪原美人的血泪。 越过雪原,斜阳四十五度角,单划她一边肩,她柔荑顺下长发,顺不掉杂缀缕缕黑丝中的落办。 古典优雅的双层楼房,近看更不像荒废。是啊,里面住着行为被管制的人,天天有人来管理,哪是荒废。门厅太干净,只有她沾雪的鞋底,浅印不怎么清晰的痕迹,浮雕大门的蔷薇叩门环,闪亮着。 需要敲门吗? 蓝馥阳自己做了决定,伸手握门把,无声一扭,门开了。 寒风将她推进门。好温暖,这屋子的确住了人!女人!应该是。一种甜味,像花香、像水果、也像洋流翻卷,滚冒洁白浪泡。空气中传来《i\''myourman》,蓝馥阳往里走,循那歌声走。 她没去看客厅、厨房、一楼的厅厅室室——俨然一个温馨小家庭——直接走往纵对玄关、铺了真丝地毯的楼梯,拾级上二楼。 蓝馥阳脚步快了起来,歌声越来越明显,却难以分辨……该分辨什么?她想知道什么? 歌声不是原唱leonardcohen,是一个男人录音清唱——专为自己心爱的女人。 她混乱起来,双脚不受控制,自有意见地寻对了门。 就在二楼角落有点隐密的门扉里,她看见肚腹隆挺的绝伦女性,像朵熟落花儿歪斜在地毯上。 “宇穹……”女子喊出这个名字的细喘嗓音揉进《i\''myourman》中。 蓝馥阳僵住,手一松,门砰地在她背后关上。 “我以为……”女子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是宇穹……”她想要爬起来,但无法,身子往地板顿撞一下。 蓝馥阳跟着一抖颤,提脚趋前扶她。 “我肚子好痛……”断断续续,从早上开始,她知道自己快生了,她是第一次,时间可能比较长,宇穹通常晚上来,等他来了,再说不迟…… 她的想法,超出预期。 欧阳若苏现在才明白,孩子由不得她掌控、不等天黑,现在就要母亲疼得永生难忘。 “请你……请你帮我找宇穹……”欧阳若苏抓着蓝馥阳的手,美眸沁泪,莹莹淌下了。 蓝馥阳猛地站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和皇宇穹—— 九天了,他们睡在同一间房、同一张床,通常,他比她晚上床,她睡着了,他才扰醒她,带着暗夜落雪似的气息与她做爱。她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晚上床? 夜间未闻行车声,也许他用走的——不过是一公里半。这是边缘地带,适合金屋藏娇! 蓝馥阳大步大步奔跑。谁说在雪地跑不快?她就跑得很快,快到视线都模糊了。 拍照时,脚背遭蔷薇藤硬刺划伤,流不出血,以为是冷的关系,其实,真正的痛,扎进内脏,完全不见血。 突然地,就降雪了,阳光甚至没完全缩进云层中。 皇宇穹想着,是否与景霞跃聊得太久了? 从来都是他等她,他没让她等过他,即便先上床,她一样睡自己的,不会等他同眠共梦。 皇宇穹并不意外看见车前座空了。他把摄影器材箱,放进后座,挥挥身上的细雪,拾眸望天,忽有所感,回眸—— 蓝馥阳出现在车头前方。 雪,凛凛苍白,落在她浓黑的发、隐颤的睫。她一动不动,像脚下荆棘海孤岛土地生出的一尊艳丽冷绝雕像。 皇宇穹绕过车身,走近她,这才看见她脸湿了、发也是。他伸手挑她发里的蔷薇花办,挑出第一办,她动了,举起一双手臂,用力捶他。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 皇宇穹震了一下。她去见了欧阳若苏!他神经一紧,迅速将她带上车,前往蔷薇楼。 紧要关头,异常安静,他什么都不说。也是时间太短,湖畔别墅到蔷薇楼,比湖上古堡到蔷薇楼,短三百公尺,开快车不用两分钟就到。 “馥阳,下车,我需要你的帮忙。” 就像她拜托他处理离婚事一样,这次,换他拜托她。 蓝馥阳红着眼眶,太冷,她脱光衣服拍雪地系列,不觉得冷,穿着他的毛皮大衣的此刻,才深感寒意。 车门大开着,皇宇穹探手拉蓝馥阳下车。他接受她的拜托,要求一次正正式式——到现在还没实践——的相亲约会,那么,她也接受他这次拜托,她会想想该要什么报酬。 蓝馥阳不言不语,仅是跟随皇宇穹的步伐,进了蔷薇楼。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女子产下一名漂亮女婴。 他说:“你好好休息。” 蓝馥阳感觉眼前迷迷蒙蒙,像经历一场梦境,却不知道自己躺在哪儿,只是不断听见男人清唱的《i\''myourman》回旋着。 后来,那歌声停了,她真入梦,睡了去。 这场雪,悄俏地下,下到子夜,还未停。 蓝馥阳醒来时,眼睛正好看见窗外夜雪中绽放的蔷薇。 “你醒了吗?”一个轻软的问候。 蓝馥阳调远视线,敞帘的四柱床中,刚生产完的女子亮着一双眼睛。 她说:“我的女儿叫雪薇——雪中蔷薇,杜雪薇。” “杜?”蓝馥阳坐起身,掀撩身上的毛毯,离开角窗窗台软垫床,走向四住床,美眸幽幽凝视女子。“孩子跟你姓?”她问,不见小女婴在床里。 她摇摇头。“她跟她父亲姓……”淡淡的语气,想微笑似的表情很疲弱。 蓝馥阳坐落床畔,这一瞬间,她平静地面对着她。 “我姓欧阳,也姓皇,皇若苏,”她说着。“谢谢你。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提出了一个请求。 蓝馥阳慢慢发现她的五官线条——有点像皇宇穹、有点像皇夏生——像皇家人那种绝对完美的外表特质。 她听她说:“我哥哥把我的女儿交给了她的父亲,我和他不能见面,他们才刚走而已,我想要一张他们父女的合照,可以请你再帮我这一次吗?” 她的相机刚修好,就要派上用场,完成一个母亲的请求。那孩子是她接生的,她有什么理由不接受。蓝馥阳点了头,手握住欧阳若苏的柔荑,说:“你等等,我把他们拍回来。” 欧阳若苏笑了。“谢谢你……” 蓝馥阳站起,脸笑了,转身走出房门。下楼时,她有点想哭,每走一阶,感觉就强烈一点。她手里捧抱小女孩滑出产道的温泽还在,那新手母亲进行产后第一次哺乳的画面仍清晰…… 她走到玄关,这才注意到有面镜子,照出泪水溢出眼眶的女性脸庞。 “馥阳,”皇宇穹在客厅里,看见人影闪过走廊,随即出来。“你要上哪儿?”他问她。 “去拍照。”她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哑得像生病。 皇宇穹眸光沉定,凝视她一会儿,回首朝客厅里说了先告辞之类的话语,然后走向她,打开玄关衣帽收纳柜取大衣,让她穿上。 两人一起走出蔷薇楼。 路线不是回湖上古堡。车子驶了一刻钟,这几乎是到港口必须花费的时间。没错,就在要进入港口区的大道上,他们追着那辆车。 皇宇穹朝前车闪了闪大灯,那车靠边停了。他们的车跟着停过去。很有默契,他们下车,前车后座也开了门。一个男人抱着厚襁褓下车,走向他们。 “我就知道是你——年轻有为的大律师,什么事忘了交代?”男人咧嘴一笑,眼光又低敛,离不开初生女儿的小脸庞。她很漂亮,不像刚出生的小孩皱巴巴,眼睛也张开了,栗色瞳眸映着洁白落雪。 皇宇穹至后座,将蓝馥阳的摄影器材箱提出,交到她手上。 蓝馥阳抬眸。他什么话都没说,不是现在才沉默,一路行来,就没开口。所有言谈,在行为里。他深深看她一眼,托高箱子,等她开启。她动了,打开箱盖,取出相机,做足准备,一望四周。 路灯、细雪、冷杉……这是她第一天登陆皇家土地,中途下车的那路段——她在此发现相机故障,修好,当然得在此开始——路边开了野蔷薇,花姿妍美,盛迎午夜雪。 美眸瞅了皇宇穹一眼,蓝馥阳走开了,往路边,折一朵蔷薇花。她把花放在小女婴的襁褓上,当她父亲的大掌拈住花梗时,她便在雪花漫飞的午夜拍下他们父女。 按快门那一刻,她觉得温暖同时寒冷,心中激生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父亲对她说:“谢谢。听说你是第一个抱我女儿的人……” 皑皑白雪飘零中,他们再次坐上车,走了。 回程,皇宇穹出声了。他说:“本来安排好,明早启程到无国界医学部待产,预产期还有五天,可能是前几天见了那男人,情绪激昂了些,提前生。你辛苦了——” “皇宇穹先生,”蓝馥阳打断他的嗓音,美眸直望挡风玻璃外覆雪的路面。“我一定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生产……” 俊颜神情略闪,吟沉了一下,他说:“我知道很多温暖的地方。”不疾不徐的嗓音像保证。 她的眼睛潮湿地垂下,对住自己左手无名指,又道:“皇宇穹先生,我可以随随便便嫁给欧那,但是,换作你,没有爱情,绝对不行。” 他无语,只是伸手握住她。她的泪珠,啪地滴在钻出他指缝的戒指宝石上。他一手继续开着车。 “皇宇穹先生,”她本属甜腻的嗓音,用一种平缓的声调进行着。“你会唱《i\''myourman》吗?” 这时,坚定的话语自他喉咙深处腾冒。“我只会唱《andiloveyouso》,蓝馥阳小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蓝馥阳躺在床上,一翻身,醒了。她发高烧,躺三天了。 就在欧阳若苏生产完的隔日。她想加速完成工作,与冯达朗商讨后,密集排定拍摄行程,白天晚上都在工作,部分照片已经洗好了,她亲手洗的,欧阳若苏央托的父女合照也洗了,她请皇宇穹送去蔷薇楼给她。 他们好几天没在一起,她和冯达朗一行人住在湖畔别墅,那儿有地下室当暗房,拍完照片回来,她马上做她的技师工作。 “你们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 “你记得电梯里那个讲话迁怒的女子吧——她是‘等待太阳’的大老板,也是皇夏生的妻子。她嫁给皇夏生后,仍持续在外抛头露面……皇家男人不喜欢妻子工作——你说的,固然是家族常规,不过丈夫的态度很重要。嫁给我,你依然可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天——她在湖畔别墅住下后第七天,他来看她,说“七”已是极限。他在暗房和她做爱,让她还能一面工作。他不会干涉她,成为他的妻子,她依旧可以到处工作,不须退出冯达朗团队。 最后三天的工作行程,他没再现身,不像以往拿着毛皮大衣站在树下那样等她收工。这次,真的收工了,雪地系列完成拍摄,他们返回“等待太阳”,她累出病来。 “感觉怎么样?” 四柱大床的帘幔全掀起了,床上动静,一清二楚。皇宇穹离开落地窗旁的写字柜——那儿原本放着大陶瓮番红花,移往露台外,现在仍在那儿,艳艳绽放,吐蕊喷香——他走到床畔,坐上床,大掌覆住她额头。 “宇穹……”蓝馥阳缓缓坐起身来,美眸定在窗边写字柜和没摆正、斜朝床铺的椅子——她知道那不是撞歪的,皇宇穹的一举一动总是严谨而优雅,不曾莽撞。 书房就在一道螺旋梯上头的楼中楼,起居间也可办公,他让人却搬来写字柜,在这卧室里处理公务…… “烧退了。”他的掌自她脸庞移开,探向床畔桌执水杯。“喝点水。”杯缘浅凑她唇办,微缓倾斜。 蓝馥阳喝下淡淡莱姆香的温水,饮完,皇宇穹从西装口袋掏出方帕,轻拭她唇缘湿渍。 “宇穹,”她抓着他的手,美眸盯着他,说:“那首歌是这样唱吗——” andiloveyouso thepeopleaskmehow howi\''velivedtillnow itellthemidon\''tknow iguesstheyunderstand howlonelylifehasbeen butlifebeganagain “thedayyoutookmyhand……”皇宇穹反掌握住蓝馥阳柔荑,嗓音揉进她的歌声中,说:“andiloveyouso——” 蓝馥阳眼帘晶莹闪烁,喝过水、湿润的唇隐颤着,本想先说话,却推开他,掀被下床,走往衣帽间。 她去翻她的行李,她的行李全搬至这2319房,收放在充满皇宇穹个人物品的空间里。她拿了内袋里的文件——这会儿,旅行箱真空了,仿佛她从此不用再旅行——走出衣帽间。 皇宇穹依然坐在床缘,黑眸专注地瞅着她走来。一步一步,那长腿踢撩睡衣衩摆,他想起她拍摄雪地系列时,白皙脚背遭蔷薇硬刺划伤,他用很好的药帮她敷抹,让她好得太快,一夜无疤无痕,第二天就与冯达朗重排工作表,密集地在那雪地蔷薇丛行走拍照,直到累病了,倒回他怀里…… 腿碰着他的膝盖,她才停定裸足。 蓝馥阳袅袅站立在皇宇穹眼前,柔荑往前,摊开一双手心—— 她交出她的离婚协议书——交出自由身证明。 皇宇穹收了,收了她的自由身,张臂让她投进他怀抱里。 “宇穹,”蓝馥阳轻唤他的名,躺在他臂弯,眯合眼眸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皇宇穹眸光熏染柔色,将她抱上床,俯低脸庞,吻她的唇。“就等你病好。”啄吻,转深吻,舌尖探入她嘴里,尝到莱姆香。 蓝馥阳扬起双臂,环抱他的脖颈,回吻他。 皇宇穹拨开她的睡袍衣襟,摸她柔腻的肌肤,病了三天,她腰身消瘦许多,仿佛轻易就能折断,他离开她的唇,垂眸细瞅她。 蓝馥阳张开眼睛,拉下他,吻他的耳畔、脸颊,纤指深入他丰厚黑亮的发丝中。 “我应该让你多休息……”他这么说,但做不到,长指扯松领带。 衣物、鞋子落了地,那带性感想象的闷响,敲在彼此心上。 他问她,饿不饿,她病了一场,醒来,应该先吃点清淡食物。 她吻他的唇,说饿,但想吃自己做的西班牙什锦饭。 “嗯,使用番红花……”他应着声 两人简单用餐、梳洗后,皇宇穹让蓝馥阳穿上一袭阳光色泽小礼服,外搭白色毛皮大衣,他则一贯西装笔挺,只是领带换成略显淡蓝的白领结,两人搭饭店准备的车,离开“等待太阳”。 应该是黄昏时刻,浓雾云层中藏有羞涩红彩,车子开在无国界的大河堤岸高速道路,过了一个检查哨,进入她不知其名的国家。 “这里是哪里?”蓝馥阳知道无国界是因为地处多国交界,难以划分归属,而成为不受任何国家管辖的无国界区域,但这周遭的国家,她一点也不清楚。 皇宇穹也只回答她。“这里是无国界旁边的小国。” 蓝馥阳颦眉,低语:“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此时,车子已驶入街区市镇,走上一条曲曲折折有点像lombardstreet的坡道。蓝馥阳看着窗外蒙一层薄雾的缤纷花坛,和那些一幢幢洁白朦胧的建筑。 “他们叫这儿‘新娘城’,这些建筑看起来像捧花的新娘——” 蓝馥阳蓦地回首,对上皇宇穹沉吟的俊脸。接着,他一笑,很清晰的笑,唇角弧纹与下巴那凹陷同等迷人。 “最上层有座教堂,听说是荆棘海一带最高、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我想在那儿结婚——” 嗓音消失了,怀里的小女人吻住他,吻了好久,直到车子上了街顶广场——离太阳最近的教堂。 他说:“不后悔?” 她摇头,又肯定地点头。“不后悔。” 两人手牵手,走进教堂。 礼成后,他告诉她。“这个地方的婚姻法,无论国籍,只要在这儿结婚,就得被管束——他们规定——妻子是丈夫的财产。蓝馥阳小姐,你是我的了……” 喔——她就知道,知道他是有点坏的…… 第七章 两人婚宴,在荆棘海无国界堤岸餐馆eyecontact里,他包下餐馆,让她使用设备齐全的厨房,为他烹煮pca。 他计划了多久? 这家餐馆今晚没营业,人员撤光了,唯留烛火、香花、钢琴、一张铺垫柔和月晕色双层桌巾的情人座圆桌——他们将多余的桌椅都移走了。地毯洒有花办和糖果——berlingot金字塔型糖果。他到底策划谋略多久呢? 在这个网状砖墙围绕的室内,蓝馥阳端着煨炖多时的西班牙什锦饭,珊珊伫立于桌边,男人看过来的眼神,令她觉得自己真是坠入陷阱里的猎物——他的俘虏、他的大餐。她轻唤那弹琴的男人一声:“宇穹,我好了。” 琴音顿止,皇宇穹自白色平台钢琴前站起,走下表演台,视线始终定在她美颜。 桌上已经倒好两杯酒了,他接过她手中的餐食,摆定位,拿起一杯酒给她,自己拿另外一杯,碰她的杯,单手揽她的腰。“要不要跳舞?”他说,喝了口酒。 蓝馥阳也啜饮酒液,点了点头,柔荑往他腰杆圈,跟着他,移动起脚步。他们边跳舞边喝酒,酒液在杯里摇晃,完全没溅出来。她呵呵笑着,芙颊飘红,不时踩中他的脚。 “你醉了啊?”他干脆将她整个人抱起,坐回圆桌边。 “才没有,地上洒这么多糖,我很难跳嘛……”语气已是撒娇。出发去“新娘城”前,填饱过肚子,他才决定给她喝易醉的烈酒。 “那么,别跳了。”放好自己尚余六分满液体的酒杯,皇宇穹取走蓝馥阳手中的空酒杯,摆回桌畔,依然让她坐在腿上,说:“我们吃饭吧——” “嗯。”像个乖女孩点头,两秒钟,又顽皮起来。“我喂你……”戴着戒指的左手拿起汤匙,略有笨拙地斜挖瓷盘中摆得美感十足、边缀切片草莓和莱姆的海鲜炖饭,一个兜旋,匙斗中堆尖的米饭——不是送进他嘴里——直凑了他直挺的鼻梁。“啊!”她叫了一声,呵呵笑起来。“对不起……我用左手不顺……”笑不停,醉态娇艳,贴近他,舔他俊颜上的饭粒。“对不起喔,宇穹……” 至少还认得他是谁。皇宇穹撇嘴,下巴微昂,唇贴上她扮演餐巾口布的小嘴。“你怎么就跟6655321一样——” “嗯……所以,你刚刚才弹《odetojoy》吗?”回吻他,嘴里还有那炖饭米粒。 他尝到了——真正出于她的——pea滋味。“我弹那曲子,是因为我今天新婚,很快乐——” “是吗……”蓝馥阳歪了歪头,美颜凝思——其实是醉态的呆傻——痴痴笑了。“我也是……很快乐!”红唇密贴他的嘴。 他的舌卷裹她的,抓着她持汤匙的左手,低语:“你用左手不顺,就用右手。”离开她的唇,他吃掉那口炖饭,又吻她。 “可是……我要喂你,就要用左手嘛……”醉得软绵绵了,松开汤匙。他接住,放回桌上。她抓起他的左手,说:“宇穹,我知道你用左手喔……你用左手摸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当他的手是玩具,胡乱在她身上移动。 “你最喜欢用左手无名指摩我这里……”把他的指拉扣在右乳外侧,她抵着他的额,眼神蒙蒙,亲匿喃语:“我这里有一颗痣……你喜欢,对不对……” 皇宇穹没说话,吻吻她的眼,手开始轻轻摩,摩那微露在削肩小礼服布料外的痣。 “宇穹,”蓝馥阳将头靠在他右肩上,唇贴着他的颊,甜腻懒柔的嗓音继续说:“我做的pea好吃吗?” “嗯。”皇宇穹只是轻应,想听她醉声醉调,说有趣的言辞。他想起,皇夏生和夏可虹刚交往时,皇夏生每带夏可虹回皇家吃饭,就要把她灌醉,夏可虹总是生气地说他是下流色胚,心图不轨。皇夏生则辩解,男人做这种事,真正目的是要看心爱女子喝醉的可爱模样…… 是啊,他现在颇有同感。 蓝馥阳拍拍他摩动的左手。“我告诉你喔,宇穹——”拉长压低声调的嗓音,像要说一个重大秘密,她醉红的美颜正对他,然后眨眨眼。“命理面相资料说,胸部有痣的女人,上辈子是妓女。”这一刻,她看起来很清醒。 皇宇穹忍俊不禁,唇角划出弧纹,大掌揉揉她正经的脸。“你看什么命理面相资料?” 蓝馥阳呆愣了一下。“嗯……电脑网路随便点查,就一堆一样的说法啊……”说着,美眸转蒙眬。“我是坏女人。”她吻咬他,很得意似的。 皇宇穹揽着她的腰臀,加深吻,舌尖彻底卷绕她嘴里一圈,左手持续摩着她的右乳外侧,道:“经典里说,右乳房有一颗痣的女人,会生很多男孩。” 蓝馥阳手抵他的肩,扬睫瞅他,像是很惊讶。“你要生很多男孩吗?让自己真的像你的姓?”变成一个子嗣成群的“皇”。“我不要喔!我不要生很多……”她摇着头。 皂宇穹颔首,笑了,稍稍移动身子,调整姿势,拿起桌汤匙,拨开盘中切片草莓,舀起滑稠的米饭。 “啊!”坐怀美人突然一叫,靠向他耳畔,吹气地低语:“我知道喔……宇穹——”卖关子地停住语气。 他挑眉,瞅她美颜,等着听。 她扬着红唇,纤指朝桌上瓷盘,捻来折光晶莹的透红草莓片——那醉态、那将鲜艳欲滴草莓送进唇办的醉态——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草莓?” 被她抓到弱点了! 皇宇穹封住她的唇,舌尖一挑,将她嘴里的草莓夺过来。“我喜欢啊。”只要她常用这种醉媚方式让他吃,他会觉得草莓很好。 皇宇穹把草莓吞下,拿酒杯,喝一口——很大一口——烈酒,又说:“我没有什么不吃——” “你骗人、你骗人!”蓝馥阳娇嗔连连,感觉就是醉了,对小事的敏锐却未因此钝衰。“上次……上次……和皇夏生吃早餐时,我看到你把草莓都拨开了……不管甜点或摆饰……白优格上的草莓酱,你也舀掉……你不喜欢吃草莓。”最后一句,肯定而坚硬似的。 皇宇穹眸光沉了,隐生蓝紫色泽,静静地,他拿起瓷盘里一片又一片的鲜红草莓,贴摆在她低胸领口裸露的雪白肌肤上。 蓝馥阳抽了口气,看呆了,一动不敢动。待他摆好一个心形,他把最后一片拿至她唇边。她自动地张唇,舔着他的指,含住了那鲜艳色泽。他接着吻住她,与她共享甜腻微酸的气味。 他说:“我喜欢吃,皇太太——”唇往她下巴移,再往她胸口,慢慢、磨人地衔咬那颗心。 蓝馥阳柔荑牢牢地环抱他,好怕自己从他腿上摔落。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她是皇太太,那么,每晚睡前,她一定会帮他准备一杯跟她一样的热可可加草莓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新婚夜后第一个早上,他们都醉得睡晚了。 蓝馥阳觉得口渴,先醒来,翻身瞅看皇宇穹,伸手摸摸他下巴,美颜微仰,红唇在那迷人的小小凹陷印下一吻,纤指像搔6655321那样,往他发上乱抓一通。他依然睡着,她无声笑了,有点担心是昨晚的热可可加草莓酒让他反常!同居了一段日子,她知道他相当浅眠——不过,她还是会继续给他喝。 她白天跟他喝白兰地奶酒,他晚上跟她喝热可可加草莓酒。 “我们是酒鬼吗?”她看着他俊雅的睡颜,忍不住又笑了,深感自己可以与他醉生梦死。 这想法,太糜烂,她赶紧摇摇头,掀被撩帘下床,穿上摆挂于床尾凳的晨衣。 天还没亮,窗帘掩一半的落地窗门外,飘降白雪,雪花被雾带卷缠,悠悠斜抛天际。 起风了。蓝馥阳走往写字柜,美眸看着窗外露台。夜里,从eyecontact回来旅店,气温似乎比平常更低,教她一下车,瞬间打个哆嗦,酒醒了。皇宇穹说要开始转冷,真正的冷。 “我的工作其实很忙,一百二十五天的假期差不多要结束了,接下来,没法经常陪你……” 原来,从他们约定在这“等待太阳”、她失约那日起,是他行程表里的婚假。这段日子,是他必须结婚度蜜月的日子,也是荆棘海地区没那么冷的时期,他算好的,但被她破坏,他扭转回来,假期却是到了尾声。 “我想,你也有工作,自己一个人没问题。我就要你这样的妻子……” 只剩几天呢?这个地区会冰寒如极地…… 蓝馥阳想起皇宇穹睡前对她聊起的事——他们将会是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 那么,她还有几个晚上,可以泡热可可加草莓酒给他喝呢? 蓝馥阳想了好多。水不喝了,她旋身走往起居间滑门,离开卧室。 起居间桌下,6655321被她的脚步声吵醒,钻了出来,摆尾叫了一声。 “安静,爸爸在睡觉喔。”小家伙长大一些了,也不再掉进马桶,懂事许多。蓝馥阳摸摸小家伙的头颅,蹲下来抱抱它、亲亲它,才起身。 行至客厅,她看见昨夜燃点的壁炉火焰几乎熄灭了,心里莫名有些慌,便过去添加几根木柴。她用皇宇穹的轻剑,拨了拨柴火,火烈了起来,她安心地走往吧台里,去泡一杯热可可加草莓酒。 夜灯晕茫茫地,蓝馥阳回卧室,将热可可加草莓酒放在皇宇穹那侧的床畔桌,撩开帘幔,愣了一下。 6655321不知何时偷偷跑上床,趴在皇宇穹未盖被的腰部,呼噜噜地睡着。 蓝馥阳柔柔微笑,脑海一闪,旋身去拿自己的相机。老早就想拍6655321了,现在更想拍“这对父子”。 这一次,蓝馥阳按下快门。镁光闪烁的一刻,她确定自己未来要继续拍些什么了—— 皇宇穹还没睁开眼睛,鼻腔已充盈浓浓的热可可加草莓酒味道。不是说,人类起床,五感恢复得最慢的是嗅觉吗?怎么他变得跟6655321一样了…… “馥阳?”张眸果然看到新婚妻子捧着杯子,坐在床上,身边还放着相机。 “宇穹,我知道我喜欢拍什么了……”没头没脑的一句。 皂宇穹坐起,6655321从他身上滑落。小家伙被惊醒,叫了一声。 “谁让你上床来?”他平日一样冷声平淡。 小家伙听懂爸爸的责备,摇着尾巴耍赖,缩到妈妈大腿边,头颅摆上去。 蓝馥阳抚着小家伙柔软的身躯,说:“宇穹,你什么时候得回工作岗位?” “后天。”很明确的答案,他的行程从来精确排定,形同刻在石板上的火车时刻表。 “后天……”她低喃。好快喔……雪地系列刚拍完,她有些空档的……昨天才结婚,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已经没时间了…… 刚刚在客厅见着炉火将灭的那种心慌又涌上胸口,蓝馥阳喝了一口热饮,往他身边靠。 皇宇穹看看床畔桌灯钟。“怎么一大早就喝这饮料?” “嗯,就想喝嘛。你要喝吗,我们一起喝这一杯,好不好?”不管有醉没醉,她其实很会撒娇。 皇宇穹就着她捧高的杯缘,浅啜一口,然后拿开杯子,吻她的唇。“早——” “早生贵子!新婚愉快!”一阵欢叫伴随拉炮声,破门地传入。 “噢呜!噢呜!噢呜!6655321呼应三声,冲跳下床。帘幔飞了起来。 “不肖子孙皇宇穹——”才欢叫完,马上粗声骂骂咧咧。“结婚没向长辈报备,你懂不懂规矩啊?” 唰地一声,要人懂规矩的长辈扯开了他们的床架帘幔。 蓝馥阳猛地一震,呆愣,转尴尬。 “这是干什么?”皇宇穹料到了皇夏生迟早会来闹,只是没想见他还带其他人—— “恭喜两位。”蓝馥阳“无缘的前夫”欧那,不知为哪桩出现在这儿。 “昔日好同学专程来恭贺你新婚,你态度这么冷淡,未免不懂礼貌,我们皇家可不是这样的家教……” 又再说风凉话了。 皇宇穹看向欧那。 欧那摊摊手,下巴朝皇夏生一努。“‘昔日好同学’力邀喝喜酒,本人难却盛情。”说着,他回身往大敞的起居间滑门走出去。 欧那向来是个识相的家伙,他是皇宇穹求学时期还算谈得来的朋友。离开校园后,两人各奔前程,不曾聚首,没想到会因一个女人搞“示威”而在近日重逢。 年轻时——很年轻时,欧那的确听过皇宇穹有个未婚妻,他犹记得不学无术的校园公子哥皇夏生,拖着皇宇穹去入侵人家女子宿舍的事,据说,就是去看那未婚妻。 “蓝小姐——啊,该改口叫你馥阳侄孙媳才对……”皇夏生拉了拉身上豹纹、衣前袋还插朵红蔷薇的敞领衬衫,俊颜换上和蔼笑容——想做出长辈模样——说:“叔公我操办了一桌顶级婚宴,就等两位主角了,十一分钟,赶快出来,懂吧?”来去如风。 滑门关上,卧室恢复宁静,连6655321都不见影。 蓝馥阳眸光隐颤。“欧那是你的同学?”嗓音似有难以置信。 “好几年没连络了。”皇宇穹淡淡地说,掀被下床,看了看床边桌的热可可加草莓酒,拿起来,喝完,放下杯子,碰桌轻响。 蓝馥阳震了一下,抬眸。 他站在床边,幽黑双眸凝视她,说:“过来,馥阳——”手臂朝她伸展。 蓝馥阳无法抗拒,自动移身。皇宇穹一把将她抱离床铺,走向浴室。 “他是我学生时代的室友,知道我有个未婚妻——” “这是谋略吗?”她打断了他,嗓音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点的那杯rootbeerfloat给人的感觉。伪装——他后来知道她喜欢的是热可可加草莓酒——粉饰心烦意乱,她才喝那冰饮,让自己的心冷下来、漂浮地慢慢化掉。 皇宇穹沉了沈,看着她水光闪动的双眼,放下她,迳自走进淋浴亭,拧开水源,昂头迎着冲落的细水柱。“我接受欧那的无给约聘,后天开始到他新成立的事务所工作,时间六年。”水柱冲击他的嗓音,水滴溅出淋浴亭外,弄湿了她的晨衣和双脚。 蓝馥阳动了动,跨步,进了没关门的淋浴亭,柔荑从男人背后环住他胸腹,抱着他。他故意的,故意不关淋浴亭的门,让她即使站在外面也跟他一样湿。 “六年……”芙颊贴在他背上,她呢喃着。 “欧那无法忍受任何人浪费他的一丁点时间,谁要浪费他的时间,他就要那人付出代价。你们的婚姻浪费了他六十天——” “所以,他不是无条件签那协议书的……” 她说的没错。 求学时期,他们戏称“时间”是欧那的情人。欧那几次恋情均因对方约会迟到八秒而告吹,欧那是个对时间观念严格要求的人,约会前,先和对方精对钟表,一秒不容浪费。蓝馥阳与他闪电结婚正合他这种个性,只是两人结婚当日,刚礼成,走出公证堂,蓝馥阳便前去与冯达朗团队会合,展开工作,没过一天正式婚姻生活,浪费了新婚夜时间、浪费蜜月时间……浪费了六十天后,她回到欧那的住所,就是一纸可怕的离婚协议书等着她。 “我浪费他六十天,他要你做白工六年是吗?”蓝馥阳绕到他身前,仰起美颜。 皇宇穹垂眸,看着被水打湿的绝伦脸庞,调弱水柱,身躯将她笼罩,手摸摸她泛红的肌肤。“幸好你是嫁给欧那。”语意蒙胧,他没给她时间想通,立即俯首吻她唇,将她抱起,剥除她湿透的晨衣,躯干挤入她双腿间。 “宇穹……”她抽了口气,柔荑环紧他的肩。 他往上一顶,开始挺动。“长辈只给十一分钟,我们又浪费了多少……”他吻她的唇、颈、乳房,轻舔她右乳的痣。 蓝馥阳娇喘起来,美颜埋近他潮湿的发里。 有那么一点幸运的,她原本以为那个未婚夫就像家族让她去接受的“修女养成”般的教育一样,会是个束缚,可能比束缚更可怕,所以,当她听多家人说他的事,她渐渐感到厌烦,感到他就像她人生中,半途杀出的强盗,他让她十三岁那年觉醒的渴望自由意志,面临再度压抑的危机,她终是走了一步没头没脑的反叛——把自己嫁给仅有几面之缘的欧那。她只想过“嫁给欧那”,没多想往后必须有什么夫妻生活的日子——对于欧那,她只有构图,没有打光、没有按快门,什么也没留,空的,冲洗不出美好影像——那可怕的离婚协议书其实帮她划了一个幸运句号与美丽起点。 “宇穹,”她抬起脸庞,手从他的背抚至他俊颜,抚着沿他眉眼流淌的水痕。“对不起——”她说。 他和她不同,他接受家族的安排,听取她的事,甚至被皇夏生怂恿干了蠢事。多年前那晚,他们躲进森林一夜,出来时,皇夏生没道义地用长辈的淫威命令他脱下鞋,给他那双逃跑当中掉了一只鞋的脚穿。笨事皇夏生干得比较多,后果总由他收拾。他穿着袜子,走了一段路,找到最近的鞋店买鞋,未进店,目光先被橱窗中的一双桃红色鹿皮软鞋吸引,脑海猛地涌浮一扇小窗扉,小窗扉里的女孩,女孩的赤裸身姿,她有一双长腿,脚小小的、白白的、趾甲如宝石折闪光线……他冲进店里,莫名地买下那双女鞋…… “皇宇穹贤伉俪——” 来了! “超过十一分钟了!” 拉炮声,像当年门卫警吓的枪声。 “你不要吵他们,他们昨天才新婚,十一分钟怎么够……”夏可虹也来了。 “皇宇穹又不是我,十一分钟够长了——” 啊…… “下流、无赖、只会逞嘴皮!” “亲爱的……我哪只用嘴……你都忘了吗?” 越说越过火了,门外吵闹的夫妻…… “宇穹——”蓝馥阳呻吟地叫了一声。 门外安静了。 皇宇穹抱着妻子娇嫩的躯体,开大水流,两人紧紧缠身交抱,往下滑,他摸着妻子的腿,脑海往事回旋,低抑喘息,颈背一昂,高潮了——顶级婚宴全抛脑后——没什么比此刻更称得上顶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很好!棒极了!精采绝伦!”连三个惊叹不够,再来一个夸张赞叹:“mer-aviglioso!” 皇宇穹步行在维内多大道下坡尽头的巴尔贝里尼广场,才刚接近那幢每扇窗扉都对着广场喷水池的六层楼古典楼房,就听见皇夏生高八度的呼声。 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他倒有点不爽。这里实在是有点热,阳光遍洒。真不知道,皇夏生找他过来干么? 他走向一楼入口拱门,停了一下。边墙空空荡荡,原本的出版社木刻招牌被拆下,只剩一片大理石原色。 他触摸那建材,感到一股凉意,舒了口气,走入门内。 员工都认识他,没人拦他,门房也没要他签访客名册。他迳自上楼,在二楼通往老板办公室的廊道,看见一抹与他同方向前进的身影。 那人完全没敲门示意,直接进了皇夏生的办公室,没一秒,吼声爆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人体摄影集?” “喔——喔——我离家出走多年的好侄儿啊——” 又听到皇夏生唱歌剧似地拉长音了。 皇宇穹进门前,不是敲门,而是先垂首揉揉额鬓。 “打扰您了。”他开门,礼貌恭敬。 在场的两位长辈——皇夏生与换了姓的欧阳荷庭,一个嘻皮笑脸,一个怒气冲冲。 “我要杀了你。”欧阳荷庭将坐在高背皮椅里的皇夏生一把揪起。 “你这是干什么!”皇夏生一个反手,拨开欧阳荷庭的手,转向皇宇穹。“乖侄孙,过来看看这些照片吧,过些日子要出版了——” “谁准你乱搞我父亲的出版社?”欧阳荷庭吼了起来。出人体摄影集!这简直是屈辱。 “欧阳荷庭,”皇夏生眉一挑,清清喉咙,厉声道:“你思想不纯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照片可是艺术,你的侄媳——宇穹的妻子,还是参与拍摄的模特儿……” 什么!欧阳荷庭猛地回望皇宇穹。 皇宇穹面无表情。 “你如果对这些艺术感百分百的人体照,有什么多余的暧昧想法,可是意淫你侄——” “闭嘴!”两个男人同时吼断皇夏生那耸动得要命的说辞。 皇夏生撇撇嘴,无赖笑了起来。“我啊,是以正直的思想在经营这家出版社的……” 鬼才相信他的说法。 欧阳荷庭看着皇宇穹,说:“你同意他出版那些照片?” 皇宇穹没说话。 皇夏生继续说:“冬耐堂哥生前就是希望出版社能多元化经营,本人可是实实在在遵从他的遗愿。我一定会出版人体摄影集。”对着两个晚辈露出痞子般的笑容。 皇宇穹动作了,走到桌边,拿起照片翻翻挑挑。“你今天就是叫我来看这些吗?”沉声发问,不等回答,又道:“那么,桌上的你出版,这些我拿走。”手里挑起的,都是妻子独照——该是他的财产,他的收藏。 “藏私吗?”皇夏生撇唇。他就知道,这个一板一眼、只爱钻研硬邦邦法学的家伙,早在那一年窥探到那小女孩,就掉了心魂……所以,教冯达朗签了那样的合约,皇家主导——他也主导。 “好吧,叔公疼你,你喜欢就拿回去。你也怪可怜的,曲曲折折,好不容易结婚,没几天又分离……听说,我那乖侄孙媳现在和冯达朗的团队到加汀岛,开拍帆船系列——” “长辈知道得可真多。”皇宇穹打断他的啰哩啰唆。这就是他不爽的原因,有时间的话,他想去看看妻子,而不是来这里吵吵闹闹。 “我还没跟你算完帐。”欧阳荷庭火气未灭。 “算什么帐?”皇夏生嗤笑。“你听着,‘欧阳’荷庭,”他强调他现在的姓。“这家出版社呢,已经是我——皇夏生的。本人念在过往亲情一场,愿意出版你写的冒险小说,对你‘欧阳’荷庭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你少欺人太甚!”欧阳荷庭忍不住又动手揪起这痞子的versace花衬衫衣领。 “喂喂喂,”三两下挥开他的手,皇夏生挥平衣襟。“我都不记得斯文优雅、和气有礼的冬耐堂哥有这样的儿子——” “少拿我父亲说嘴。”欧阳荷庭冷声道:“我会把这家出版社弄回手上——” “是吗?”皇夏生斜挑嘴角。“那你需要一个律师帮你干些变造、伪造文书之类的事。”视线扫回皇宇穹身上。 皇宇穹将妻子的独照收进防水资料袋,抬眸对望两位长辈。“你们慢聊,晚辈先告辞——” “等一下。”皇夏生眉角扬提。 不好的预感。皇宇穹沉定,静待他玩把戏出招。 “荷庭长期不爽,我实在也担心他会像冬耐堂哥那样悒郁早死……”这人讲话少有动听,难卖关怀。 “我有个想法。”不动听,还要继续讲,才是他皇夏生的本色。“皇宇穹你来做个公证——” 皇宇穹皱起眉。欧阳荷庭同样眉头深锁,双手握拳。 “我会把出版社还给荷庭——” “你这话,我可是真要以律师身分记下——” “记记记,当然记,等会儿我还要签名。”皇夏生露出森白的牙齿,一笑,斜睨欧阳荷庭。“我呢,要把这家出版社以‘出生贺礼’的方式,送给你或我的儿子——” “什么意思?”欧阳荷庭神色不怎么愉快。 “听我说完,皇宇穹记下喔,”指挥一下律师,继续道:“如果将来,你——欧阳荷庭的儿子先出生,这出版社就是你儿子的出生贺礼,如果是我——皇夏生的儿子先出生,那很抱歉,你永远要不回出版社——” “皇夏生!”欧阳荷庭琥珀色的瞳眸燃火了。 皇宇穹虽停顿揉了揉额鬓,还是记下那花衬衫男人讲的话。 “好啦,我辈分大,我说了算,不爽的话,赶快回去生小孩……” 第八章 婚后将近六年,妻子怀孕了。这很不简单。他们夫妻聚少离多,要生孩子,还得靠天意。 皇宇穹从接获消息,开始算时间,直至今日,才回到“等待太阳”2319房。一进门,迎接他的,是妻子最疼的665532l。 “汪!”它是大家伙了,毛色闪亮,头大身体壮,看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上还是小家伙个性,一见难得出现的爸爸,立即撒娇地在他周身绕圈摇尾,开心地叫个不停。“汪、汪、汪……” “安静。”皇宇穹看看腕表。十一点十九分,真巧,2319。 妻子应该睡了,床边是否有医务人员照料? 皇丰穹将公事包放往玄关桌,脱了长风衣,打开嵌墙式衣帽收纳柜,挂好长风衣。 6655321亢奋地扑跳着,撞得玄关桌上的番红花摇摇荡荡,花瓶溢出水来。 “安静坐好。”这一声,十足威严。6655321定了三秒,像他名字三尾数一样,三、二、一完后,尾巴旋即狂摇,空气中有蝴蝶似的,让它非得扑跳着窜进客厅。 很不听话,是被妻子宠坏的。这些年,妻子不管到哪儿工作,都带着这只狗,说这样比较不会想家——想他。 皇宇穹撇撇唇,这些年,在她心中,他的地位比不上一只狗。 看不见6655321,皇宇穹站在拱门通口,扫视客厅一圈,壁炉火没燃,也是,他们夫妻许久没住这儿了。 各住各的,多半因为工作,他的工作几乎没空档,必须妻子配合他。他想过让妻子空档时期,到德国住,但妻子说见着欧那,总感尴尬,来了几次,没了下文。他想办法调时间,在她于这国那国工作期间,抽空去见她,共度两、三天甜蜜时光,她空档时,则惯例地回这个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等他。 “宇穹……” 皇宇穹回眸。 蓝馥阳站在起居间门边,丝质长罩衫衬得她一身高雅飘逸。 再两个礼拜,要进入随时会生的预产期了,她依然身姿窈窕,不太像个孕妇,莫怪冯达朗说她可以工作到临盆。 “好久不见。”亲匿呼唤他的名后,来这么生疏的一句。 皇宇穹隐微一笑,触亮客厅通口处夜灯。“这么晚了,还没睡?”他没走近她,等着她走过来。 一向是这样,即便他偶尔会追到她工作的地方看她,也都是由她主动起步靠入他怀里。 皇宇穹伸展双臂,蓝馥阳脚动了。轻袅袅地,她走进丈夫布好的温柔里,吻落了下来,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和唇。 总是如此,婚后这些年,她常常觉得冷淡是他的本性。他们聚少离多,他长年在德国欧那的事务所里,他曾经要她一空档就到那儿,待在他身边,可欧那也在,两人世界都给破坏了,她去了几次,不再去,他也没说什么,任由她在“等待太阳”2319房等他。 丈夫有点冷淡,这些年来,每当她此种想法强烈时,他又会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身边,温柔地拥她、吻她—— 像是吵架隔天,枕畔的一朵鲜花。 “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她轻喘着气,唇贴在他嘴边。 皇宇穹再次封住她的唇,吮吻她的甜美温泽,将她抱起,步伐沈缓地往卧室方向走。 “宇穹,我快生了,你知道吗?”她说着,美颜娇红。 “嗯,你今天该早点睡。”他说。长腿顶开起居间虚掩的门。 “真难得,大律师这么早回来。”一个嗓音,不是皇夏生华丽歌剧式的寒暄语调,却也够令人恼火,尤其在这子夜时刻。 “汪、汪!”敌我不分的家伙正在摇尾欢叫。 “达朗突然来看我……”妻子柔腻的嗓音在飘传。 皇宇穹看着占据起居间单人沙发的冯达朗。冯达朗摸着他的狗,一副居家男人悠闲模样。 “他说想跟我讨论产后复出工作的事。” 他听着妻子的嗓音落定,慢慢说道:“你工作到上个月,才开始休息,不是吗?” 蓝馥阳眨了眨眼,某些话冒到心头,还未达舌根,她安静着,瞅看丈夫的脸庞。 未免没分没寸了。妻子怀孕以后,仍继续拍照——被拍,这已使他有些不悦,冯达朗竟还深入门户,来谈产后复出? 皇宇穹冷睇冯达朗。 “你不高兴吗?”妻子的嗓音又响起,近在耳畔。 眸光转回妻子脸上,留眄一会儿,再看向冯达朗,开口道:“这个时间来访,需要用点宵夜吧?”皇宇穹抱着妻子往双人沙发落坐。 6655321斜转身躯,趋向他们这边,头靠在沙发扶手,舔了一下皇宇穹的掌。 冯达朗看清谁是一家人了,心里不是滋味,瞠那傻狗一眼。亏他在它跟随蓝馥阳工作的期间,还挺疼它,餐餐给它吃顶级罐头,外加宵夜点心。 “那就来点吧,”眼睛瞥向皇宇穹,冯达朗说:“麻烦皇大律师了。” 皇宇穹敛眸,臂膀横过沙发扶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内线。“我是皇宇穹,送一份南瓜玉米粥到我卧房。”说着,眼睛徐缓对上冯达朗。“另外,一杯咖啡,巴西豆,意大利研磨,糖八颗——” 冯达朗瞪大眼了。 “给起居间里的人体摄影大师冯达朗先生。”大律师结束roomservice点餐,抱着妻子起身,绕出沙发,走进卧房滑门里。 汪汪汪—— 留下狗儿子6655321招待子夜的大师级访客。 “你讨厌达朗,对不对?” 一份南瓜玉米粥,夫妻俩分食,蓝馥阳心里窃窃喜悦,美眸直瞟丈夫不说话的俊颜。 临窗的写字柜几年前换成小圆桌,中央有盏晕黄灯泡镶环洁白翅膀的桌灯,灯光像小鸟一样轻盈会飞。白瓷餐具细微的碰击声响,使这一刻特显宁和。 “我的回答如果是‘对’,你打算怎么做?”皇宇穹看向窗外白雪纷纷、浓雾飞掩花影的露台,想起好几年前的那个落日午后,回眸,眼前仍是一样的美颜。 蓝馥阳美眸莹莹闪烁,像在笑,对他说:“我会继续与达朗合作,参与人体摄影工作。”她以为他一点也不在意,现在,她总算又抓到一点像他讨厌吃草莓那样的秘密。 皇宇穹舀动白瓷碗里,沉声道:“馥阳,你是否发现冯达朗近年的作品集里,已经不见你的独照——” 蓝馥阳顿了一下,对上他双眼,那眸底闪过她熟悉的神秘光芒。“是你做的吗?” 他们当然都注意到了,冯达朗甚至为此事找皇夏生理论,都被皇夏生打太极地带过,弄个不了之局。 “你不是冯达朗的作品,你是我的妻子,我的财产,记得吗?”皇宇穹舀起粥,喂进妻子唇里。 蓝馥阳一咽,神思尚未从得知真相的震惊中返回。 皇宇穹一口一口喂着妻子吃这“团圆饭”,自己也吃,吃完后,他牵着妻子到浴室盥洗。 “想好了吗?”他问。 她这才回神,看着大镜子里帮她梳头的男人—— 那是她的丈夫,他给她很大的自由,像婚前说的那样,嫁给他,她依然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后来,她发现自由太大,反而疑心他的冷淡,现在她才知道,她擅长谋略的丈夫,似乎没那么冷淡…… “宇穹,”蓝馥阳拉住他温柔持梳的手,回头看他。“我要继续工作,让你再一张一张挑我的独照。” 皇宇穹沉吟了一会儿,不意外妻子会这么说。“嗯。那么,我该请几个保母?”大掌抚着她圆凸的肚子,他吻吻她的双颊、额头,最后是吻唇,说:“你该睡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醒来时,窗外变天了。没有雪、没有雾,大好灿烂的艳阳,晒着露台喷水池上饮水理羽的白色小鸟。 啁啾、啁啾…… 连呜叫都有,她听见了。肚里的小家伙踢动了一下,蓝馥阳抽了口气,知道这不是在作梦。 她起身,脚尖点着地板,坐在床沿。床铺依旧是四柱大床,但帘幕薄透,是一条条的丝纱,她掀撩,那布料如少女泪从床架上无声滑落,在她足踝前堆叠成花。她轻轻踢动,又觉得是水,柔柔的水。 海浪声近在窗门外,她离开床畔,走到落地窗门边,听见另一种声响,抬眸—— 就在门楣下,悬挂了一个精致的红色风铃,随风摇曳。 “馥阳。”丈夫的声音。 她循声转头,美颜微愣。 皇宇穹身穿短袖polo衫,棉质长裤,完全休闲打扮,回异平时的严谨。6655321跟在他身边,像刚剧烈活动过,吐舌喘着。 “你醒了,要不要先用餐?”他走到她身边,牵住她搭在落地门沿的手。“太阳很大,别晒伤了。”他拉上遮阳帘,带着她往里走。 她摸着他短袖外的皮肤。有些晒红了。其实气温很舒适宜人,只是他比一般人怕热。“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嗓音细柔。 皇宇穹垂眸,凝视她睡红的脸庞,抚了抚她的颊。“你随时都会生。”他说。 她愣了愣,并未明白,歪着头。“这里是哪里?” “温暖的地方。”他说,大掌拉高她的左手,轻缓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落下一吻。 蓝馥阳美颜一闪。 皇宇穹先生,我一定不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生产…… 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美眸瞬然湿亮,红唇缓缓弯起,张开柔荑,再没有丈夫的宽大,她也要用力拥住怕热的他。 皇宇穹顺势抱住妻子。 她说:“你怎么还记得……” 他没吭声,静静吻她的发。 门楣下的风铃响,策着风而来,一串音、一串音,取代荆棘海孤岛冰寒的雪花,无形胜有形地落在他们周身,带给他们愉悦。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动弹了起来,连他都感受到了。 皇宇弯的行程表里,一定排了陪产假。 有几天呢? 是不是她生完,他又要马上回欧那那儿做白工? 算算日子,六年也差不多过了吧,好像超出了好几个月,为什么丈夫还在欧那的事务所工作? 蓝馥阳越想越不明白,干脆回身问丈夫。 怕热的他,戴着太阳眼镜,穿着泳裤躺在古典遮阳棚的沙滩长椅里。他们来这个温暖的地方,一星期了,每天清晨,她会从卧房露台连接沙滩的长梯走下来散步,丈夫也会换好泳裤到海中游上一趟,然后,他就坐在遮阳棚下看书,等她想进屋,他才跟着进屋更衣用餐。他们像在度假一样,度多年前没度的蜜月。屋里有好几个仆佣,还有一名医护人员,她随时会生,大家都小心翼翼地。 “宇穹……”蓝馥阳从浅滩处走到遮阳棚下时,气息有些显喘虚弱。 “汪!”伏在丈夫椅边的6655321已和这片白沙滩融成一体,不叫还真不知道它在这儿。 蓝馥阳看着丈夫腹肌上盖着一本书《发条橘子》,她眸光一个闪动,看向6655321,倾身探手想拿丈夫的书,肚子猛一阵紧缩的剧痛。 “啊……”她叫了一声,整个人趴往丈夫身上。 皇宇穹从假寐中惊醒。“馥阳!”他扶起妻子。“怎么了?” 蓝馥阳摇摇头。“肚子好痛。” 要生了吗?皇宇穹伸手摸摸妻子的身体,她腿间有点儿湿了,他赶紧抱起她,快步走往那幢半隐在斜地层叠树丛中的别墅屋宇。 “怎么搞的,最近全是你们皇家办喜事……”负责接生的女医师一进房,就说个不停。“而且全挤来这岛上生,我不久前,才接生了两个差三天的皇家贵公子,都还没满月,今天居然轮到律师家的……啊!我知道了,你们该不会在比赛吧!” 皇宇穹一声不吭,专注看着妻子痛苦的表情,拿布巾擦她额上的汗。 “宇穹……”蓝馥阳已经很痛了,还想讲话。 “嗯。”皇宇穹应声,希望能分散妻子对疼痛的注意力。 “我想……问你……”蓝馥阳嗓音断断续续,呼吸紊乱。 “你问——” “问个头啦!”女医师隔着口罩的闷声吼骂皇宇穹。“别再跟她讲话,让她好好调整呼吸!”强硬命令。 皇宇穹没理会女医师,大掌抚着妻子额上的发,视线从头到尾没自妻子美颜移开。 “你会……回答我吗……”蓝馥阳一面用力,一面还在说。 “会。”皇宇穹回应。 “马上吗……啊——”蓝馥阳痛得尖喊。 “马上。”皇宇穹抓着她苍白握拳的手。她说什么,他都绝对“马上”。 “不……不可以……很慢才答……或隔一阵才答……” “好。”皇宇穹吻吻她的指,做保证。 蓝馥阳笑了,没一秒,什么都还没问,连声呼痛,在孩子分娩出来时,半晕了过去。 “真是够了……你们这一对夫妻……”女医师抓出红通通的小家伙,摇头走到一旁。 医护人员处理二次产程。 几声肉体拍打响,哇哇声爆开,洪亮的嗓音——跟那对爱在紧要关头无意义闲聊的夫妻一样吵。 儿子的肺活量很好,吸奶不停歇、不换气。 皇宇穹送走医师,回房时,妻子还在进行“产台”哺乳。医护人员在一旁笑着说可以了,该清理身体。那小家伙依然趴在妻子胸前,小手握着妻子的发丝,为饱食第一餐,奋力不懈。 皇宇穹走过去。 蓝馥阳抬眸,深深凝视丈夫一眼,低垂美颜,唇畔绽放一抹无奈而美丽的笑容,柔声轻语:“像抢劫一样……跟你好像——” 皇宇穹神情放柔,坐上床,将她拥进怀里。“我们父子抢劫你?”他在她耳畔问。 蓝馥阳没犹豫地点头。“从头到尾抢劫,我无法全身而退了,真后悔没在第一时间躲开……”说着,她仰首,偏侧美颜吻他。 皇宇穹回吻她。 她又说:“宇穹,你拿我的相机来,我想拍你抱儿子,拍你们这对抢劫我的父子……” 皇宇穹点头,笑了。他知道——她是满足而幸福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孩子取名“廉兮”,与6655321一样,给妈妈带比较多。爸爸只有在他生日时,才会从德国赶回“等待太阳”2319房,与他们团圆。 妈妈问过爸爸,做白工的六年不是早满了,为什么爸爸还待在那儿?这个问题,爸爸的叔公代为回答了—— “馥阳侄孙媳啊,叔公我对你真是感到抱歉,实在是欧那当初成立事务所时,叔公我投注了些资金,写了宇穹当合伙人,那事务所也算皇家的,总不能教欧那独吞……像我这种做大事业的人,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各式各样事务所,要干不法勾当才方便嘛——” “祖叔公让爸爸帮你干不法勾当吗?”再过不久将满七岁的皇廉兮皱凝眉头问着,抬眸看看坐在身旁的母亲。 蓝馥阳微微笑。“小傻瓜。”宠溺地抚抚儿子的小脸,她看着推进餐宴房的餐车,起身走过去。 “瞧,你妈妈什么都不想说,气坏了——” “爸爸,妈妈要你在外面别乱讲话,注意言行。”冷冷的警告打断皇夏生的嗓音。 皇夏生看向坐在壁炉口看书的小鬼,起身走过去,抽开他手中的书。“皇莲邦,我警告你,你别给我变成欧阳荷庭那副德行——” “变成我哪副德行?” 客人来了。 “荷庭堂哥!”有人很兴奋。“我正在看你的新书。”皇莲邦取回被父亲没收的书籍,向他景仰的堂哥说道。 欧阳荷庭揉揉他的头。“你以后是要继承我父亲创立的出版社,要多看些有意义的书——” “有意义的书?”皇夏生又抽掉儿子手上的冒险小说。“你们这种年纪,就是该玩该闹,你老爸我这么开明,你何必当书呆子呢?” “啊!叔公讲的话,好有道理喔!”另一个小鬼跟着老狗6655321,从玄关拱门通口走进客厅。“我就不想当书呆子——” “皇泰清,你讲话规矩一点。”父亲的警告,常常让他不痛不痒。 皇泰清咧嘴笑笑。“我不想当书呆子啊,爸爸,我想象你写的英雄人物那样,有一艘船去冒险干些好事。”说完,他迳自走往餐宴房。 “啧啧啧,你儿子很聪明呢!”皇夏生对神色复杂的欧阳荷庭说。那小子可以调教,将来一定不得了。 “可以吃饭了喔——”夏可虹的喊声。皇夏生拉起坐在壁炉口当书呆子的儿子,走向餐宴房。 三个男孩的生日差不到一个月,他们的母亲约好每年固定这一天,一起帮他们庆生。庆生地点有时在皇宇穹的2319房,有时在欧阳荷庭的海湾别墅,有时在皇夏生位于义大利的公寓。今年,轮到2319房。 “可以吃饭了。”这会儿,是平晚翠呼唤。欧阳荷庭移动步伐,停顿了一下,回首看着缩在沙发上,衣着整整齐齐、打了领结的男孩。 “怎么了?廉兮。”欧阳荷庭落坐在男孩身旁。 “荷庭叔公,”男孩仰起脸庞看他。“夏生祖叔公说爸爸帮他干不法勾当……我爸爸是不是在做坏事?”难怪每次妈妈跟爸爸通完电话,都满面愁容。 “廉兮,你听着,你父亲是个理性严谨的人,他是个正义的律师,不可能做什么坏事,皇夏生讲的话,你不需要多听——” “真的吗?”小男孩脸上的愁云散开,清俊的五官亮了起来。 “真的。”欧阳荷庭摸摸他的头。“吃饭了——” “嗯。”皇廉兮站起身,跑往餐宴房。 又是只有爸爸缺席。 皇廉兮不太愉快地吃完今年的生日聚餐,客人走后,他一进房间,就扯掉脖子上的领结。 “怎么啦?”蓝馥阳看儿子气呼呼地躺上床,也跟着坐上床,将儿子的头搬到自己腿上枕着,眼神温柔看着那神似丈夫的小脸。“生气了?” “爸爸没回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其他两个寿星的爸爸都在,只有他没有。 “还没到嘛……”蓝馥阳纤指扒梳着儿子的发。他真正的生日是下个月,每年的今天算是提早庆生,同另外两位寿星欢乐一下。“妈妈跟爸爸通过电话了,你生日当天,我们到义大利度假,你可以开始学习潜水——” “真的吗?”小家伙开心了。上个月,妈妈的旧同事冯达朗叔叔来拜访妈妈,说他要开拍水下系列,问妈妈要不要复出。妈妈拒绝了,说她现在拍人,不被拍。冯达朗叔叔说真可惜,不过可以学学潜水,他愿意当免费教练。冯达朗叔叔邀妈妈和他到义大利,参观他开拍水下系列,顺便度假。妈妈答应了,说正好是他的生日旅游。 “爸爸真的会来吗?” “妈妈同他说了,他一定会排进行程表,而且是你的生日,他会来的——” “如果爸爸没来呢?”很期待,但仍有不安。 蓝馥阳皱了一下眉。“如果爸爸没来,妈妈就跟他离婚——” “离婚?!”小家伙大叫,整个人坐起来。“那我怎么办?” “你就帮妈妈送离婚协议书去给爸爸。我唯一的儿子生日,他不到场,我儿子会伤心,我也不快乐,他当初帮我解决麻烦的离婚事,要我嫁给他,生了你这个可爱的儿子,可不是为了要不快乐,反正妈妈以前就离过一次婚,多一次也没关系,你就跟着妈妈吧……”也许是这些年经常舆皇夏生相处,耳濡目染,蓝馥阳安抚儿子的方式,很“皇夏生”。 “好,嗯,我知道了……”小家伙猛点头,一脸任重道远的认真神情。 后来呢—— 爸爸失约了。 任重道远的小男孩在潜水启蒙老师——冯达朗的陪同下,把妈妈写的信送到爸爸的事务所去。 终曲 皇语穹捏着手中的信,对欧那说他得去赴个约。 他走出办公室时,欧那想起来了,刚在楼下日晷太阳钟旁看到的男人,是人体摄影大师冯达朗。此人最近刚与几年前帮他生下非婚生子的女友完婚,一家三口的幸福照片刊登在摄影专刊,完满到了极点,就像他每每看到皇宇穹办公桌上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一样。想想时间真快却也美好,人们都该好好把握时间,不该浪费,才能美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二十三点十九分,回到2319房,皇宇穹无声进卧室。 “……andyesiknowhowlonelylifecanbe……theshadowsfollowme……andthenightwon\''tsetmefree……butidon\''tlettheeveninggetmedown……” 迷人的嗓音唱着《andiloveyouso》从浴室传来,他继续无声前进,悄然拉开浴室的门,脱了皮鞋,走起来更加无声。 淋浴亭雾面门上的倒影,完美如昔。生了儿子后,她一点没变,只是换了工作跑道。当年,她拍了他抱儿子的照片,告诉他,她想拍的就是“父亲与孩子”,那是她心中永恒完美的构图。 她则是他心中的永恒完美,抢也要得到的。皇宇穹打开淋浴亭的门,双臂一抱。 “nowthatyou\''rearoundme……” “freeze。” 女人美妙的歌声与男人冷绝的命令交混。 蓝馥阳颤了一下,举起手来,唇角也缓缓扬起。“我什么都没有,你想抢什么?” 男人大掌抚着她的身躯,将手上已被淋湿的信纸摊在她眼前。 “离婚”两字已被水晕糊了。 他依然生气地质问:“你让儿子带这信是什么意思?” 蓝馥阳呵呵笑了,转身搂着浑身被水淋湿、西装未脱的丈夫。“我想见你嘛——”用撒娇来脱罪。 皇宇穹无语,看着妻子润腻的红唇,降下吻。妻子开始动手剥除他的衣物,很急,似乎真的很想他。 “欧那兼了太多课程,事务所的案件全由我打理……”他在解释了,对她解释为什么失约。 “儿子很失望。”她吻他。 “你用不着让他同冯达朗学习潜水。”他不高兴了。 “那你帮他请老师啊……”她永远不告诉他冯达朗已经结婚的事。她知道他不看摄影专刊,他最爱的书是《发条橘子》,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迟到,他在“等待太阳”,就是看那本小说打发时间。 “不用请老师,我亲自教他。”他说着,强而有力的手臂已将她抱起。 “潜水吗?你要教他?啊——”抽气叫了声,嗓音顿止。 “还有什么需要我这个父亲教吗?”他进入了,开始掠夺了,让她坠入猝不及防的陶醉里。 他绝对不像他外表西装笔挺的模样,他是个爱看《发条橘子》、听《odetojoy》、养狗要取名“6655321”的律师,他其实应该有点坏。 他是喜欢对她说“freeze”、抢劫她人生的冷漠男人。 她微眯着眼,对望那双闪着蓝紫的眸,想起十三岁那年,回忆到了舌尖,话语随着呻吟嗓音传出:“宇穹,你有没有做过坏事?” 他僵凛,脑海浮现一扇小窗扉,小窗扉里的女孩,女孩的赤裸身姿,她有一双长腿,脚小小的、白白的、趾甲如宝石折闪光线…… 神情一恍,他只说:“我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