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 楔子 朝阳穿透窗棂,斜射进病房。 一名女子侧身坐卧在病榻。 灿烂异常的日光,像种讽刺,照映在女子病弱苍白的脸容。 女子神情木然,双眸直盯着插在搪瓷花瓶里,极限盛开并逐渐凋谢的红玫瑰。 那花是他造人送来的;插好后,一直放在床边小几上。女子不许人将它移走半刻,连换水都免了,就算它的瓣卞再妍丽鲜艳,就算它的茎泡烂了,甚至瓶口散出植物腐朽的臭味, 影响病房卫生,女子依旧不允许任何人动它半寸。 倒不是女子恋物,而是那束花太像女子的写照——一瓶子不换的死水,滋润不了娇嫩的花朵!生命泉源不流动,再美的事物都不会展现灵气,只能走向腐化败坏…… 女子已不记得从什幺时候开始,自己的生命泉源是他? 只知道恋上他后,自己的人生几乎步步趋于衰落涸为太过爱他,因为他太过冷漠,女子迷失了自我,为的是想得取他真心真情,然而—— 女子抬起左手横至小几,纤指下意识地弹着色泽暗黑的落瓣;裹缠在腕上的白纱布被花瓣衬托得益发显眼,女子垂下眸光,静幽幽瞅着。 这刀,女子终究划的不值得! 女子揪不着他的心,挽不住他的情,无法让他恋她、爱她,连用生命做赌注都是枉然,有的只是傻气—— 身为一个女人的傻气-… "叩、叩!"两声敲门声传了进来。不等女子响应,一抹挺拔身影推门而入。 女子抬首。是他来了。住院以来,这是他部一次出现。看着那张丰采依旧的俊颜,教女子胸腔陡升怨急。"我要解除婚约!"她倔声倔气地冲口直言。 他不疾不徐地掩妥房门,步履沉稳地行至病床边落座,大掌轻柔地托起女子的左手腕,狭长森黑的瞳弹定在绷带上。"怎么这么傻?〞他开口。清冷的嗓音没有任何情绪、有些公式化,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非关怀女子。 "我是傻!"女子抽回手腕,表情全是怒意。"我已经傻过了一次,所以,我要和你解除婚约!你听见了吗?这会儿你可听清楚了吗?〞瞪着眼前这张让自己爱得痴迷的男颜,女子忍不住流泪。 她知道自己言不由衷、知道自己停止不了傻气、知道自己还在赌!赌他是否有一点点爱她、一点点在意她。 "我、要、解、除、婚、约!"抹去泪水,女子一字一顿地强调。这次,她要他听她、正视她! 他果然将弹光对上女子。"你累了,休息吧,"他平声平调,俊颜不兴波澜。 "有事等养好身子再说,别胡思乱想。"他站起身俯视女子一眼,然后背对女子,长腿走了两步离开床缘。仿佛当女子是任性耍赖的孩子,丝毫不把女子的话听迸耳里。 "我不累!更没有胡思乱想广女子发出沙哑的吼叫。"你转过来看着我i好好看着我!休想再敷衍了事!" 他不作声,直挺挺的背影透着冷漠、疏离,就像他一贯的待人态度。 女子痛恨他的沉默,嘶声尖喊:"转身哪?……"难以控制的激动让她抱过花瓶,想也没想地朝他砸去。 事情的发生似乎只是一瞬间。花瓶击中他高傲的背脊,洒出水花,反弹落地,莹自搪瓷碎了,暗红的花朵、花瓣纷散四周,污秽恶臭的瓶水不仅溅湿床单,更在他的西装布料漫开大片水渍。 破碎搪瓷的声响,清脆地回荡整室,夹杂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叫,气氛一下僵凝起来。半晌,他缓缓楚回床缘,不说一句话,掏出素雅的受马仕手帕,力道温柔地拭净女子颊畔的水珠。 "不要碰我!"女子推开他。 他擒住女子的双臂,依旧自若地为女子擦脸。"别把漂亮的脸蛋弄脏。"他淡淡地说。完全不为女子失控的举止而泛怒。 挣不开他大掌的箱制,女子别开脸庞,一气宣泄。"你根本不爱我、不在乎我,管我脸脏了、臭了、毁了!?你根本就不管我,不是吗?" 他双眸闭了下,扳正女子的美颜,坚定的眼神望进女子眼底,仿佛将女子的灵魂锁住般。"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了解我一直以来为什么而忙,不是吗?〞 闻言,女子圆瞳泪阵瞅他,失了血色的双唇急喘而颤抖,心恍若正一寸寸地碎裂着…… 他在怪她! 他在怪她于他百忙的生活里找碴;他在怪她为了祈求他的一点爱恋而自残;他在怪她不识大体、像个愚蠢的女人,就我未来的妻子…… "我不是!"女子双手绞紧手帕,皓齿不甘地咬一下唇瓣,抑着嗓音反驳。"你也只是个替代!江之中才是江家长辈承诺的婚配人选!〞她第一次轻蔑他、否认他;如果他所谓的"妻子"是包含着被他这个"丈夫"爱恋,而不单单是任务性的完成,那她不会因心痛来逞这口舌提及与她无缘的江之中。 "江之中,我弟弟吗?"江百川低垂俊颜沉吟,微瞇的双眸盯着地上纷乱碎瓷与玫瑰,清冷的嗓音徐缓地说:"他并不想要你。"他转身,昂首看向她。 女子浑身一震,强烈的痛切几乎将她掩埋在黑暗里。因为他的语气和眼神,她知道他不是为"江之中"三字吃醋,他只是残忍地点明当年实情,好教她自取其辱! "对待我……对待我,你没什么狠不下心的理由!"她抽气急喘地指控。他不是不温柔,但,他对待她时那种带着冷漠疏离的温柔态度,比起暴力,更像无形的暴力,仿佛以利刃凌迟灵魂般令她痛苦。这简直是种长期性的精神压迫,让她爱他人骨却捉摸不着,只能维持名义上"末婚夫妻"的亲密假象,为爱空等、为爱痴狂…… "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全是活该犯贱!"她嘶声哭叫着,右手猛地址开左腕的绷带,使得泪泪出血的伤口对住江百川。 江百川眉头皱都没皱,便冷静地走向她,一双大掌制住她挣扎、拉扯的柔夷,利落地将绷带缠回她的左手腕。"我叫医护人员来换过……"瞥一眼透血的绷带,他沉哺的语气里并没任何慌张、焦心。 "放开……是我活该犯贱!用不着你多事……"她屈肘推打他。"我活该、我犯贱、我一厢情愿爱你……活该被冷落、被糟蹋!" "你以前从不会这么低毁自己,"江百川朝她压低胸膛,将她狂乱扭动的身躯限制在怀里,然后说教似地沉言:"别再说这些刻薄言辞,这不像你。" 她瞪着他,胸壑剧烈地起伏,嗓音几乎是从牙缝迸出。 "我不需要教养了!我不需要再当你的、未婚妻''!我永远不会成为你''江百川的妻子''i" 江百川沉着眸光,静静审视她一会儿,缓缓松开对她的箝制,走到窗边,侧身面窗,让阳光照亮他半边俊脸。"你会是江家的媳妇。" 他话方落,她突然叫了一声,像是被射杀的动物所发出的最后哀嚎般。"滚!我要解除婚约!"奋力的拔下手上戴了多年的订婚戒指,朝他的脸庞丢掷。 戒圈在阳光中闪出一道亮白,像子弹般擦过他的颧骨处,而后落在他的鞋尖前。他探手抚一下颊畔,看了眼地板上的自金钻戒,优雅地弯身拾起它,再度走回床缘,拉过女子的手,半强硬半温柔地把钻戒戴回她纤细的手指。"我最后一次声明,"他的嗓音异常低沉,修长的指头扣在女子的指节,不让她有机会再拔掉钻戒。"不管你怎么想,我江百川绝不会违背长辈的期望。除非是长辈们指示解除两家联姻,否则我会要你!"轻轻地在她额际亲吻一记,他才离开床缘,拿起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径自往门口走。 "江百川!"她带着哭嗓叫住他。 他握住门把,停顿脚步,没回头。"地上的碎瓷还没收拾,你别下床。一会儿,我吩咐他们过来处理,另外,我会为你多请两名特别护士,你专心养身就行。"有些冷淡地交代完毕,他使无情地消失在门后。 是不是"他的"妻子不要紧亦无所谓,在他心底,家族最重要,只要是长辈要他娶的,谁都可以! 他根本不懂得爱人,是真正的无情之人;他的心只向着家族,谁能收服他呢? "谁能……呵"…?"除了爱他爱得痛苦,谁能收服他呢! 望着门前的空荡,女子又哭又笑地叫着—— 谁能…… 第一章 阴暗的雨天,名贵皮鞋踩过积水洼,溅起小水花,坠散于黑亮的鞋面,沿着鞋头滑回湿灭的石道。 穿越杂草夹攻的泥泞小径,步上长长的阶级,轻飘的雨雾弥漫山间。 一片白茫视野里,江百川挺拔的身形檬檬陇陇地停仁在一处隆起草坡前。他单手撑伞,另一臂弯挟着大把素雅白玫瑰,沈郁似狐的双蹿直瞅着沾有泥水的墓碑,好一会儿,才悠缓倾腰献上鲜花;而后再取出衣服口袋里的方帕,拭净石碑上的污泥。 随着擦碑的动作,锈在大理石中的往生者照片慢慢变清晰,一张绝美纤秀的女性容颜同时展现,他收起方帕,眼光凝着女子的遗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难以细想,何时开始,"雨天祭坟"成了他的习惯。 因为死得不名誉,辱没家族声望,碑上没立任何文字,这是一种关系断绝的形式。锈张照片,算是最后的恩惠与仁慈,好让她不会成为难以辨认的真正无名孤魂。 唉--家族不认亲,总还有念旧重情的好友会来哀悼。 有张照片,惜她的人们才能找得到她。 然而,一块只锈有往生者照片的豪华大理石墓碑;真会强过刻着斗大"无名氏之墓"的水泥碑吗? 给她竖块高贵的墓碑、大刺刺彰显她的样貌后,无情剥夺她的归属、彻底除去她的姓氏,这恐怕是家族刻意的惩罚吧,让她身后还得背负罪罚,承受世间男女的怪异目光,永无安宁之日。即使长眠于此,她的灵魂仍无法解脱!伴着她的,只有凄凉、悲苦,不论生与死,到哪儿都一样…… "明天,飞巴黎,"江百川沈吟般,淡淡地开口。"短时间内无法再来看你。"当然也不会有人代替他来上坟。几年来,他都是以神秘、无人知晓的方式,在雨天来看她。 曾经存在他俩间的特殊关系,是一辈子切不断、磨灭不了的,就像他冷性绝情,这种深远但短暂的亲密,也不可能随着她生命的结束,自他血肉里消逝。 莫名强烈的连带感这大概是人们所谓的思念或回忆吧!否则,不会每遇雨天,他就像名多愁善感的阴沈诗人般来祭坟。 偏乱俊脸,江百川移开专注在墓碑上的视线,若有所思地颦紧双眉,点根烟,沈沈地呵吐着白烟。 烟头火星一闪一亮,他半合眼碱,睥睨山下灰蒙的都会区。市区空气污浊,繁华绚烂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如同她曾青春亮丽的岁月被土块及杂草掩埋,这是她选择背叛家族的最终命运。他无法为她的遭遇感伤、心疼,但对她这个人,他却有那么点思念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闭眸两、三秒,弹掉指间的烟蒂,面向墓碑,举步朝前,将伞斜倚在碑座,伞骨尖插陷在坟家,让伞篷遮盖石碑,使落雨不再沾污她美丽的照片。 好一阵子不能来看她,这把伞多少能挡些风雨,好教她在下次雨天来临时,不会过于孤寂、寒冷。 完成了今日的祭坟仪式,他深思地凝视墓碑最后一眼,淋着雨转身,顺着早已熟悉的小径离开。 雨水很冷,打湿了他服贴的黑发,缓缓地渗人他每一层衣服。他拨开垂落眉宇间的发丝,拉拢长大衣领口,优雅从容地步下长石阶。雨蒙蒙中,一抹打着伞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伞下那束白玫瑰轻轻掠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垂眸,若有似无冷嗤了声 这座墓园里,终究不只他一人有雨中祭坟的习惯…… 母亲沈岚习惯在他出国前一晚,召他回江家大宅。 江家在台湾是出名的望族,家大业大,横跨政、商界的豪门大集团。男主人江如海多年前将家族继承权传给大儿子江百川,旗下所有产业经营管理权也一并移交。 在众人眼里,江百川是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冷静、沈着、泰然自若问流露威严,他身上没有纫垮子弟的娇贵跋扈,而是散发着强势高傲且优雅的王者气质。江如海会将所有的支配权交给江百川继承,着实不令外界感到意外。 然而,继承之事只是表面撑着,秘密全在江家内部。江百川非常了解,父亲当年下决定,是出于心灰意冷、出于失望。 原本江家继承人该是出走的"二少爷"江之中,但他不原被羁绑,甚至不在意父母亲情、不在意家族宗法,把自己掘除在江家之外。家族找寻他一年,却音讯全无,父亲的情绪由大发雷霆转成心死,最后就当江家设生过江之中这个儿子。 江百川是这么得到继承权的--弟弟不要! 难以理清是何种心态,似乎只要是"江之中不要的",他便会概括承受。自幼至长,不管他如何优异,得到的父母关注永远不及弟弟闯一件祸事。他这个"长子"在父母心里,到底是个次要。年少时,他将这一切视为大家族对"长子"的磨练、试验,毕竟中国社会赋予"长子"的意义是不同于"儿子"的,他该清楚家族长辈对他有着深远的期许,他要承担的责任献出弟弟江之中重……一切是这么的不需要怀疑!直到他二十岁那年,秘密彻底被掀开,他终于知道为何身为"长子"的自己,从小会有这种感觉一一感觉自己是个"备位"大少爷" "大少爷。"一声叫唤恭恭敬敬地传来。 江百川回过神,视线自壁炉上那帧全家福照片移开,转身着着正走进客厅的新任管家。"工作习惯了吗,洪敏婶?"微微额首,问着妇人。 新管家洪敏先是楞,而后吶吶回答:"是的,一切都习惯。谢谢大少爷关心。"早听过其它下人说了,大少爷能叫出宅内所有下人的名字,没想到她才事任三天、第一次见大少爷,他竟也能叫出她的名字,可见大少爷心思填密,并非一般目中无人、嚣张跋窟、不将下人当人看的富家大少。 "习惯就好,管理家务,得请你多劳了。"江百川坐回沙发中,弹光略微扫视一尘不染的室内摆设。 洪敏闻言,急忙欠身答道:"大少爷别这么说!宅里的事都是我们该做的!" 江百川沈默一会儿,执起桌上的茶杯啜饮,视线透山大落地窗,凝望庭院里幽暗的夜色。"我回来晚了。我母亲休息了吧?"他将瓷杯放回桌面,嗓音沈缓地问。 "夫人还没就寝,在起居室等大少爷。"洪敏是奉命来请江百川移驾豹广大少爷,我带您上楼……" "不麻烦,"江百川打断她,温和有礼地婉拒。"我自己上去就行。晚了,洪敏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家里的事还要你打理。"他绕过沙发椅,朝门厅的楼梯间走去。 到了母亲起居室门外,江百川示意性轻敲两声,然后拉开别致的双折门。 起居室里,灯光柔和,淡淡的植物芳香飘染而来,母亲罩着一件喀什米尔羊毛披肩,安闲地合着双眼,高雅地坐卧在法式躺椅;一名佣人站在母亲侧边的套机后方,正从陶锅舀着药膳。 "大少爷……"佣人停下动作,注视他。 他点一下头,悄然无息地走到母亲身旁。"妈,我回来了。"低声地叫唤,他并不想惊扰长辈。 但假寐中的沈岚仍是一震,猛地张眸,恍若正期盼某人归来。"是百川呀"瞧见是大儿子,眼神不由得闪过一丝落寞。 母亲脸上的失望,明显可见。"妈梦见谁了?"江百川眸光变得黯沈,语气却像闲聊般不经心。 沈岚瞟他一眼,又垂闭双眸。"我没睡,"冷淡的嗓音中带有感叹。"入不了眠,哪能梦谁,不就是在等你回来么!"话是这么说,但多年来,她心里惦念的儿子,只有一人…… "大少爷,夫人又想念二少爷了,煲这安眠汤也没效用……"一旁的佣人突然插话。 "做你的事!"沈岚张眼瞪住佣人。 佣人脖子一缩,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江百川不作表情,转而走向忙碌的慵人。"我来吧,你去休息,阿锦。"取过佣人手中的碗与汤杓,他依旧冷静和善;但听得出有不容拒绝的命令。 在江家待久了,阿锦知道何时该守本分,默默地退拙起居室。 房门掩实后,江百川端着汤碗给母亲。"妈,趁热喝,会好睡些。"弟弟江之中离家出走的事,带给母亲极大的精神打击,让她因而长年失眠、焦虑。 沈岚再次挣开双眼,盯着白烟徐徐的热汤,没啥好气地将瓷碗接过手。"这种事是佣人做的!"不是斥责,倒像是提醒,她冷淡地发出嗓音。 江百川没说话,径自坐在母亲左手边的沙发,看着她喝下汤品。 沈岚看来很年轻,外表几乎不及实际年龄的二分之一,那张风韵犹存的美颜,没有一处透露出与江百川是母子的讯息。这当然不是保养或年纪所造成…… "如海要你去找寻吴嫂的外甥女?"喝了两口汤,沈岚搁下场碗,顺势扬起下须,质问似地看着江百川。 江百川对住母亲的目光。印象中,成年以来,母亲同他谈论父亲,总是直称父亲的名,而非使用"你父亲"三字。 "爸他不希望吴嫂的丧礼太凄凉。"他回答。江家前任管家吴英骤逝,父亲感念她多年来为江家劳心劳力,准备给予厚葬,并限期要他寻回吴嫂失踪已久的唯一亲人于采忧,好让吴嫂的丧礼有晚辈送终。 "他对个下人都能念情,就对自己的儿子残忍!"纤白素手忿忿地揪扯披肩毛料,沈岚怒声怒调,脸色瞬间翻白。 "妈,"江百川随即起身,走到躺椅后方,大掌安抚地接住母亲双肩。"别激动,您不是有事找我吗?"他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地说。 松开握拳的双手,深长地提口气平稳呼吸,沈岚压下怒意,拉整披肩,正声道:"明天飞哪里?" "到欧洲。"垂下眼帘盯着母亲头顶的黑发,他收回停在母亲肩上的手掌,有些例行公事般地问:"妈有话交代?" "这么快选定地点,是不是有那女孩的下落?"沈岚瞇着眼,单边眉梢挑高,冷硬嗓音透着讽刺。 江百川绕至母亲面前,拉来一旁的安乐椅,就着躺椅尾端静静坐下。他清楚母亲的话并未说完-- "找外人倒是挺有效率?"不等江百川开口,沈岚似骂非骂地喷道。 江百川敛下眉眼,森黑瞳昨注视自己交握于膝关节的修长十指,神思沈定地说:"吴嫂的丧礼拖不得,爸下了期限。" 他解释得自然实在,沈威听得勃然发怒。"反了是吧!找个外人这般慎重,自己的儿子失踪不过草草率率找一年??"拔尖嗓音,她睁大的风瞳里刺刺冒火。 江百川抿直双唇,微瞇眼睛瞅着。除了眸子炯亮,母亲气得脸色青自。儿子失踪后,她的精神脆弱,挨不住气,命更是父亲拈回来的…… "他就是要气死我!"踉跄的离开躺椅,她浑身颤抖,一边披肩滑落,毛料垂在小儿上。"我沈岚的儿子这么命贱,连个佣人都比不上……"气结泪流,单手斜过胸前愤恨地将披肩拉回肩头,小儿上的汤碗硬是被扫翻,浓稠汤汁自桌缘滴下,缓缓渗迸米色的毛毯纤维,染成一簇簇像干涸血迹的污渍。 江百川短暂地皱眉。"妈,有事慢慢说,您先坐下。"还是一派从容地说。 "慢慢说!?"挥动双手,头颅摇摇晃晃,歇斯底里破坏了她平时的高贵典雅。"还能慢慢说吗!?十几年了,之中行踪成谜,不知是生是死……还能怎么慢慢说!我的朋友个个含饴弄孙,就我命苦等不到这一天……" "妈,"江百川走向她,手掌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躺椅里,"您想抱孙子了?"眼神直勾勾瞅进母亲眸底,半是寻求半是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敬。 "谁不希望如此!"沈岚恨了他一眼,哑声冲口道。"之中若还在,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了!」 江百川沈吟一会儿,顺手将倒在小几边缘的汤碗放正。 "您想抱孙子,我和怡童能完成您的心愿。"站在母亲面前,他挺拔的身影挡去大部分光线,低垂的俊颜表情不明,只剩那对似狐的黑弹异常炯亮。 沈岚突然抬头,一脸惊诧,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般瞪着他。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问。语气里有着莫名的反感。 "我和怡童也差不多该生小孩了。"他俯视着母亲,冷峻的唇角微微斜挑,看不到任何出自于心的笑意,仿佛是刻意说这些话。"您要把孙子,无须等十几年,我和怡童一样可以让您含馅弄孙。" "哪里一样了!"沈岚不假思索地吼着。"十几年,我盼的是之中回家!烦恼是不是至死为止,都怀抱不到他的孩子!如果死能教江如海派人找儿子回来给我送终,我会做的""" "不会有这种事!"低沈浑厚的男性嗓音冷硬地个人,起居室的门瞬时打开,江家男主人江如海高大的身躯沈稳地接近妻子。"这辈子为我们送终的,只有百川这个儿子!"他态度强硬地说。 室内一阵举寂,恍若在黑暗剧院里,等待开演那剎那所带来的震撼般-- "江如海,你真狠心!"沈威猛地站起身,无法维持冷静,高举双手胡乱捶打丈夫,颤抖的嗓音,声泪俱下。"之中是你的儿子……他才是我们唯一……" "够了!沈岚!别再为十几年前的事跟我闹!"江如海指名道姓,打断她的语无伦次。"非得让百川为我们担心吗?我们是他的长辈!"像是提醒又像某种暗示,他扳着妻子的双肩,深遂阵光锁住她的泪眼。 沈岚与丈夫之间显然仍有一般夫妻的默契。她不再嚷叫关于儿子的事,但也不满意丈夫如此对待。"什么都一意孤行,又何必怕我死!放手!"又重又狠地甩开丈夫的手,她疲惫地瘫在躺椅里。 见妻子己控制住情绪,江如海皱了皱额心,倾身将她的披肩拉整一番,然后转头看着大儿子。"百川,你先回去吧,免得怡童为你等门。明早你上机场前,送她回来,这段期间,让她在宅里陪陪你母亲。" 江百川颔首,与父亲错身,靠近母亲,向地道晚安。但沈岚不理不睬,毫无应声,双阵更是紧闭不属看他。江百川不甚介意地牵动一下唇角,转身与父亲对望。父子俩虽长得不像,眼中却散发着一模一样的光芒,像是种精神上的相似,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能了解彼此的心灵。江如海点个头,江百川使不再出声,静静离开。他是明白的,无论父母的争执如何在语言间悬崖勒马、做掩饰,设计事情因一时的失控、暴怒而道破,他还是明白这个"家",早在十几年前就明白了‥… 双手还拉着折门,父母低声低调的交谈叉起,江百川掩实门缝,将所有的声音类合在门内,才转身带着一贯优雅、傲然的气息,顺着长廊缓步而行,把一切远拋在后。 法国 塞纳河畔一家五星级饭店,一楼左侧的大厅"摄影作品永恒展览馆°不定期展出世界各地著名作品,其中又以历届巴黎国际影像大赛的优胜作品为展示主体。另一侧的大厅则是专区,只展览摄影界泰斗"深渊大师"的作品。 从左侧大厅出来,经过工整的法兰酉式中庭花园,江百川走向另一端的展示厅。 不知什么原因,厅门旁立了一座告示牌,以法文写着"暂停开放"。江百川瞇眼掠了一下,依旧逼人"深渊之境"。 没人参观,非常安静,空气里甚至有股凛冽感。展示廊不是细致的法式沙龙风格,自然派的粗旷豪迈处处可见,充满"深渊"的个人基调。可能正值展示系列替换期,摄影挂报尚未挂齐,储大的展示馆只有几帧极地物种照南极贼鸥、韦德尔氏海豹、阿德利金鹅、地衣……江百川边走边测览,目光焦点逐渐集中于那幅靠墙而放、还来不及被高挂的"极地之狐"。 他走向那面沈暗的墙板,优雅地蹲低,与巨幅相片里的狐狸齐高,鉴赏地端详着。 它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但又属于这个世界。 这美丽的动物,毛色油亮,精明地将鼻端收近脖颈,等待、观望地坐在一层白晕背景中;镜头抓得很近,前方有淡淡雾感,不像是远距离长镜头拍取,显然深渊与它相当接近。 狐狸这种动物,不太怕人,看似可亲,但也神秘,本分扮演圈子里的物种,却同时有着强烈的置身度外感。它知道深渊在那儿,仍冷眼任他按快门。 深渊爱好这种生活自由,没必要找他回江家。江百川一直知道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江之中在哪儿,也清楚他是摄影业界赫赫有名的"深渊大师"。然而,对于母亲每每在他出国前,耳提面命,交代寻找弟弟是否浪迹异乡异邦,他总是虚应,因为无须为已知的事费时,何况他有充足的理由,不让弟弟回家……谨记母亲的交代、保持置身度外的使命感,是他处理这件"家庭事"的唯一方法;至少某种层次上,他并没违背母亲的交代,也没破坏父亲下的禁令。 "你在这里做什么?"中文出自女性嘴里,听来柔美,似娇似嗅,像轻斥,由运而近,从他背后来,仿佛当他是熟人般。 "被美女助理从沙漠气回来呀!" 江百川站起身,转向声音来源。一名高挑苗条的东方女子,行经每幅被照亮的挂报前,款步朝他走来。 女子一靠近他,妖媚的风眼不由得圆瞠,髻翘的睫毛眨了两下,既局促又惊讶。"抱歉,我认错人了,"她说着法文,音质同说中文一样柔美浪漫。 当然,音质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与大多数巴黎女人一样,她穿著新潮,大红高翻领线衫外罩黑皮革背心裙,齐膝,不长不短,一双修长美腿露得恰到好处,黑色细网袜搭配半筒高跟漆皮靴更添性感。一头时髦、薄削短发压在名家设计的大纱帽下,些许刘海斜过左眉弓。 她的五官古典纤秀,罩烟眉、菱唇,瓜子脸,但又透着大多数东方女人没有的娇艳妖媚一种强烈绝美的吸引力。 "你的背影跟一个朋友很像。"盯着他的脸,她淡淡一笑。 除了背影、身材,他们其实不像! 眼前的男人优雅俊逸,五官深刻,奔云眉、挺鼻、唇角抿紧上扬,黑发服贴整齐,一丝不茍,像个王公贵族,比起深渊的豪迈英武、大而化之,两人明显截然不同! "你像朵燃着火的百合花。"他突然说。她的笑容看来清灵,却又融有热情。 听见他说中文,她挑一下眉。"你会讲中文!?"她当他是亚裔二、三代,早已忘本了。 他深沈地看她一眼,然后转身对着"极地之狐"。"这抹背影很像,深渊,么。"他的声调不是在问话,倒像是肯定女人与深渊之间必有的关系。 她楞了楞,视线掠过他,看向他所注视的摄影挂报。"先生也认识"深渊〞?或者,是他的摄影迷?"她问道。嗓音客气,像是服务台的咨询小姐般。 "我是认识江之中。"他不再使用"深渊"三字。"但他的摄影作品里,我只对这帧感兴趣。"好看的长指轻轻摩过挂报外缘,他平平淡淡地说。 言下之意,他不是疯狂搜集深渊作品的摄影迷,而是与深渊熟识的人。 "那么先生该如何称呼广他知道"深渊"的本名,她当他是朋友,语气不再客气,转为真心的柔软。 江百川旋身,与她相凝,阵光闪过思量,道:"水,就叫我水。"他刻意隐藏身份,不想教人知道他是"深渊"的兄长。 "水先生是吗?〞她笑着,摘下头上的大纱帽,向他靠近一大步,仰着美颜看他。"你知道吗,水先生,这幅你感兴趣的作品,是阿中使用相机以来,最不满意、最厌恶的作品。他说,这只狐狸像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该不会是你吧,水先生?"平举手臂,纤指指着"极地之狐",皮革衣料触上他的毛衣,仿佛将他高大的身躯限制了。 江百川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下意识闭闭眸,错开她横在他身侧的柔夷,神思拉回狐狸上,语气沈定地回答她那近乎"调戏"的问题。 "我跟他是不对盘。"他徐徐移动脚步,隔开与她的距离。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笑声银铃。"我一看就知道了。水先生真的像这只狐狸。" "讨人厌的家伙,是吗?"他停止走动,不偏不倚地挑明她话里的意思。 噗哧一笑,她摇着头,轻盈跨步,站到他面前。"跟水先生一样,"收起笑容,晶亮美昨若有所意地望迸他眼帘深处,我也喜欢这只狐狸,对''他''感兴趣……"很好奇他和深渊的交情到哪儿,怎会教深渊甘愿透露本名。 "名字,"他没闪躲她投来的目光,反倒低垂俊颜,强势地逼近她,犹如要吞噬一切。"你的名字?」他命令着。 迷人的男性气息沉沉吹在额前,她触电般颤一下,不由自主伸手拨抚微微飘动的刘海。他不容许她迟疑、恍憾,大掌抓下她柔腻的玉手,紧紧握住,眼神变得侵略,不发一语瞅她,仿佛要她快说出自己的名字。 "杜露。"她开口,双眼专注在他脸上,完全投被他的气势震慑。"放开我,水先生!阿中不会允许你对我''有兴趣''的!" 不像一般受窘、挣扎的女人,她冷静地警告他。江之中与她是巴黎国际生态协会里的同事,业界人士都清楚,江之中视她为"红粉知己",因此,没人敢对她无礼…… "我以为,"他松了手勤,俊颜有抹冷漠的嘲讽。"是你对''狐狸''感兴趣。" 她一阵赧颜,张着红唇语塞,几乎忘了呼吸。 "原来你是他的女人杜露。"手足的事,他了若指掌,当然耳闻过这位巴黎名女人。 "你知道就好!"她羞怒了。"所以,你最好别再动手动脚、有遇想!就算交情再好,碰了我,阿中绝不会放过你!"甩掉他的大掌,她认真、强硬地瞪他一眼。 "是我听错了!"他疑问。优雅的俊颜浮现迸"深渊之境"后的第一抹笑,"我以为他正和美女助理在沙漠"…?"精明冷静的双阵仍透着讽刺。 杜露不敢置信的偏侧美颜,黑瞳在眼角闪动,映着他那张俊逸脸庞。"你喜欢让女士出糗?」表里不一的男人!"水先生,你不是个绅士!"捏紧手中的大绾帽,她生气地指责。 江百川挑眉。"我没说我是。"他从没想过做君子或绅士,这不是他的生存之道。"所有的事全是杜小姐在说…""他盯着她。不作任何表情的俊逸脸容,在她看来是那么地可恶"你真过分!"她咬牙,大纱帽朝他身上一扔,头一扭便往出口走。 江百川淡淡笑了笑,捡起她的帽子,回过头继续欣赏那幅他俩都感"兴趣"的"极地之狐"。她美丽愤怒的背影,奇妙地块在狐狸的眼睛部位,愈来愈小、愈模糊,仿佛被狐狸深深吸引,自愿走进那绝情的森黑里,再也难离去…… 第二章 整体装潢设计师里薛,手中摊着设计蓝图,站在门廊边,指挥几名男性搬卸大型摄影作品,进出"深渊之 境"。半晌,一阵细腻的女性尖喊传来。国际生态协会美学总监杜露急匆匆地自"深渊之境"走出,语调快速流利 地对里薛嚷着法文。里薛不解地攒眉,拿着蓝图在她眼下比画、说明。她生气地取来一枝笔,就着蓝图圈点,标清不合格、令人不满意的地方。她要的,是古典结合前卫,里薛却弄得展示空间低俗、混乱! 她有韵有调的法文,字句都是一针见血的批评,里薛听得汗颜、苦恼,心底不由得订了个冷颤—— 中国女人真难捉摸!温文柔顺的外表下,奔腾着追求完美,几近顽固不屈的血液。谁说"中国小女人"好哄、易宠,那人恐怕是瞎了眼,要不,便晕被长期居高临下的傲慢给愚弄了! 里薛认识的社露,是极有权威的美学专家。她对美的判断力,已成为一种公信,可谓艺术敏感度之高,无人能及。在到处充斥艺术的巴黎社会里,这名东方美人绝对是凌驾于在地人之上的文化菁英。 "露,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再做修改。"里薛态度认真,一双灰蓝眼阵注视着她绝色的东方脸蛋。 "很好,这才是我要的!"她抬阵看他,将手中的笔塞在他耳轮后。"午茶时间,我希望看到结果。"昨日在这儿,遇见讨人厌的家伙,被他反客为主给气走,竟忘了工作之事,所以她没太多时间。 "三点钟,我在饭店一楼咖啡馆等你?"她给他一个绝美、但却假意的僵硬微笑。 这是不容推拒的午后"约会"。里薛点点头,做个应允手势,保证交差。她才真心满意笑开眉眼,先一步离去。 中国女人真是风情万种又多变……里薛定定神,收妥经"指教°过的蓝图,失笑走进"深渊之境",重新思量 空间安排。 下午两点三十分,没有阳光的巴黎午后。塞纳河畔,阴暗的天空格外低沉,像是一块被艾菲尔铁塔穿刺的大铝片。渡船驶过雨红中,飘下的轻烟拖成一道素白,散混得灰灰蒙蒙,宛如张开的丝绸缎带,更像太空中漫无边际的银河。堤岸上的露天咖啡座,打着大伞棚,人们依旧坐着自己的"老位子",享受清例空气里的咖啡香。 午茶就是午茶,不管天气,仍是例行公事,这才是巴黎顶级的慷懒闲情。 杜露是个"老巴黎",即便再忙,也懂得将这等雅致融入工作里。她到达饭店门口,斜对着艾菲尔铁塔,手里的伞随她拉滑而合上,如生态录像带倒放过程中盛开花朵极速收成花苞般。一名男士在人影闪动间注意到这名东方美人,主动接近她,并为她将伞插入伞架。她感谢他的绅士之举,不过还是婉拒他临时的邀约,旋身进了饭店大厅。 一进饭店的咖啡馆,杜露就发现那个男人。 他坐在大落地窗旁、双斜天窗下的位子,穿著轻松简便不失体面,神情像是早已沉醉于馆内播放的香颂乐声里。 外灯柔和缠绵的光束,从天窗而降,遍洒整室。玻璃上流动雨水痕,衬映着光粒,耀耀耀闪动,投射在他身上,一丝一亮,感觉如梦如画,引人目光。 她不想看他,但双眸竟不自主地在他身上停了四、五秒。 短暂的目不转睛之间,他已转首,黑亮的眼睛锁住她。那不是忽有所感的转头,而是确定她在这儿,并且无言的命令她过去。 杜露几乎肯定他是刻意、计划性地进这咖啡馆,更甚——他是在等她!? 直觉来得突然,一股怒气逼得她朝他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水先生?」站在他的桌前,她一股脑儿地把怒火倒出来。昨天初见这男人,现在她就觉得他是只阴沉狡猾的狐狸,总瞪着像幽灵的双眼瞅她,在她知与不知的时刻,他似乎一直这么看着她! 江百川一径瞧着她,久久,唇才撇了撇。"你忘了帽子。" 他拿出带在身边的大纱帽,示意她坐下。 她擎起秀眉。"我今天的衣着不需要帽子!" 的确!她今天是不需要帽子的穿著——一身西服裤装,灰黑外套内着纯黑高额紧身毛衣,改良式西装裤宛如烟管笔直地包裹她的长腿,裤脚与单襟平底鞋没将她白哲的脚背完全掩盖,干练气质中仍保留了淡淡柔美感"…?难怪能吸引多情的法国郎…… 江百川打量着。"这么说——我该找其它日子还你……" 她咬咬唇,探手取回帽子,便想离开。 "不是来喝午茶吗?"江百川抓住她的皓腕,嗓音沉沉,瞳眸坚定,有着令人慑服的威势。 杜露是个受过欧洲礼仪教育的女性,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下,破坏室内一流的巴黎午后风情。"你果然知道我会来!"她拂开他的大掌,带着不示弱的微笑落座。 江百川眉头一跳,垂眸吸饮咖啡。"你很聪明、很敏感。" 他赞道。再抬脾时,优雅的神情多了一丝冷冷笑意。"那位搭讪的男士呢,也不是个绅士?"他突然问。 杜露一楞,瞬间明自,他是在饭店门口巧见她,并且为此等在这儿消遣她!? "你真的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水先生!"她盯着他的脸,语气硬邦邦地。 江百川冷凝俊颜,面无表情地看着走来的服务生,径自对服务生发出迷人磁性的法语,替她点好容,而后才以中间她。"栗子仁点心和薄荷红茶,可以吗?"他合上menu,看她。 她别开绝色的脸庞,望向窗外雨景,不搭理他。 江百川斜挑唇角,把menu交还服务生,挥退他,然后悠缓喝着自己的咖啡。 "水先生到底想做什么?请我喝下午茶!?"她扭回头,硅习惯性河一下,才看他,不自觉中流露娇媚。 "你生起气来一点没变。"他放下咖啡杯,双手交握,沉思般看着她。 像是受不了他这般言不尽意似的,她拿了帽子猛然站来。"对不起,我要走了。" "你的茶还没喝。"这次,他没拉她,有自信她不会走的了。 "你点的,你喝!"她淡淡地反驳。 "我点给你喝的。"他说。话里有种不让她走的意味。 她重重地呼吸着,目光凝冻般,仿佛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别再戏弄我!我不认识什么水先生!"她不再有昨日的冲动想法天真地当他是朋友。 "我们昨天在°深渊之境''见过,你认识了一个水先生,不是吗?"他的嗓音落下。侍者恰好端着托盘而来,熟练地将点心和热茶摆上桌后,对站着的社露微微一笑。 尴尬的气氛下,杜露迈不开脚步,被迫坐回椅子上。 侍者离去,她执起红茶喝了一口。"你满意了吧,水先生!" 江百川沉默地品尝咖啡的香浓,半瞇星眸凝视她,傲然的姿态有某种隐密。 江百川不是个交情挂口的人,但杜露身上有种"特质",揪着他的"那条"义务性神经,让他仿佛成了实验里那些一受刺激就有自发性反应的动物般! "茶喝过了,我该走了!"迎着他那令人迷惑难解的目光,她纤手交叠覆住桌面的百合花雕纹,尽可能使自己平心静气地面对这名"水先生"。 江百川拿开唇边的咖啡杯,动作很慢,眼睛一下也没眨,沉吟的模样似要宣布什么重大事件。"你只喝了一口。茶不好喝吗?"他将杯子放回咖啡碟,碰出轻响,缀绕着天窗下这一小隅。 清脆的瓷器声音人耳,杜露颦蹙额心,美丽的指尖曲进掌心,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物触及她敏感细白的十指。"为什么我感觉你缠着我,"看着他的眼光移向咖啡杯,甜腻的嗓子发出从未有过的冰冷声音。"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她是"深渊的女人",即便不完全符实,但这位"水先生"如此认为,她就没啥站不定立场的理由,何况她对江之中……总之,她已在昨日声明了立场,而这"水先生"又来骚扰——当然是无礼! "要求一名你认定的''非绅士''礼貌,是否不合常理。"江百川一向就事论事,口不出戏谑之言,因此,个体差异认知的误会,不是他所能顾及的。 "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人!"杜露娇怒地瞠圆美眸,竟忘了想离开的事,下意识地又喝起茶来。 "是,我知道你会这么想,"他优雅地变换坐姿,长腿交叠斜出走道,像个极富自信的王者。"但你仍误会了一些事。" 红唇轻衔杯缘,她没放下茶杯,美眸隔层淡淡轻烟瞟他一眼。"我们不算认识,能有什么误会!"是他在戏弄她,让她受窘出糗,她不认为这是什么误会。 "误会是因为认识不深而产生的。"长指描抚咖啡杯身,他嗓音轻柔地沉吟。"你要我为昨天的事道歉吗?"他看向她,瞳眸黑得几乎闪出一种神秘沉静的光芒,仿佛是在驱策他人灵魂的力量。 她失神一下,摇摇头,低喃:"算了。"放下茶杯,垂眸盯着自己如艺术品般光洁精巧的指甲,她有点失了与他相凝的勇气。他那对深沉不见底的眸子,有魔性般,摄人心魂,教她自愿接近,却又心惊。脑海里有个声音警告她得避开,可她没把握自已有多少自制力…? "什么?」隐约中听到一串他的声音,她反射性抬头,眼睛转向他。 看着她的美颜,他重复一遍问题。"跟深渊比起来,我还是无礼?"他清楚自己的弟弟有多么不把礼教规范放在眼里,这点江之中比起他,难道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她眼光突然变柔,皱眉轻笑,笑容充满困扰。"很难回答,"想想阿中那种狂妄自信,再看看眼前傲然强势的"水先生",谁懂礼貌实在很难言明。"我只能说,你们真的是''朋友'',而且是彼此不服气的难兄难弟……" 江百川眉头微跳,让人看不出他的谅诧。"你的意思是,深渊跟我很像?"平声平调。 杜露点点头,执起精美的甜点叉,小口小口吃着他为地点的栗子蛋糕。"除了背影,你们还有一个共通点。" 江百州半闭眼睑,探手抚着下颔,似乎对她所言饶富兴趣。 "你们都是很强的男人,但仍有差异——"她边低喃,边以叉子切割点心,在层层派皮里,将栗子仁一一挑出,弄成一小堆,美味精致的蛋糕顿时被她区分成两部分不同食物。"你的强较属于内在精神性的……阿中是形于外的强,常教人没辙……"一提到这样的江之中,她无奈却又隐含幸福般地谈笑,美颜不由自主地朝向窗外。 江百川顺着她的眼光望着雨景。"他的强教你没辙,"窗外隔着雨幕的那端,正是江之中的深渊之境——她目不转睛,兀自想望的目标。"我呢?"他问。他想知道,她对他又有什么感受? 她定定神,视线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点心碟,手中的小叉不断拨弄那堆被分出来的栗子仁。"痛苦。"噘了嗽唇,她咕哝一句,像是不具对话意义的自言自语。 江百川眸光闪一下,伸手握住她执叉的玉手,停止她拨弄栗子仁的动作。"你不吃吗?」他的嗓音渺远,不像问着眼前栗子仁的事,倒像有另一层深意。 "吃啊,"她看他一眼,随即撇开目光。"但不能吃。这类型的点心,会让人沉迷的,就是这些奶油栗子,一旦吃上瘾,无法自拔,这样的美味就会是痛苦……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他收拢五指,更加紧握她持叉的柔夷,唇边泛起令人搞不清意思的怪异微笑。 杜露没抬眸,幽幽出神凝着包覆自己纤手的大掌,轻声呢喃。"心灵受缚的沉沦——想挣脱,却又耽溺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最后只能被吞没,像遭百川并流的雨滴、露水一样——再也分不清什么地失去自我。" 江百川挑眉一笑,霎然松开自己的大掌。 失去他的握力,她手中的叉子往下溜滑,敲响点心盘,打散那小堆栗子仁。杜露微微一凛,凝神专注。她刚刚完全被他牵引了,不知不觉失了执叉的力量,又或是耽于他温暖的掌心,使自己的力量被他的强大给消融……这就是她不喜欢的感觉! "你说的感觉,是否曾亲身感受?"江百川取出精致的烟盒,拣根烟,优雅地叼在唇边。 "尽量避免体验。"在他点燃烟头的剎那,她语气略急地说。"我不想自陷于不喜欢的痛苦感觉里。"端起茶杯,她啜饮一口,醒醒思绪。 "爱上深渊呢?"江百川突然一问。"只是没辙?没有痛苦吗?」经过几氏接触、交谈,他轻而易举就看穿这位巴黎名女人的心思她毕竟是爱恋着江之中! 心事一下被外人说中,杜露不禁红了美颜。她爱阿中——这样的心底秘密被掘出,比起业界人士传闻他俩是"关系匪浅"的知己,更令她难为情。 杜露十六罗时,认识江之中。因为父母是摄影学校的教授,杜露比任何人多了一分亲近江之中的幸运。 杜露参与江之中的年少生活,分享江之中的内心世界,知道末成名前的"深渊",了解完完整整的江之中。 他和她共度了少年时期。师长辈们眼里,他们是"金童玉女",成年后,他们进入同一个领域工作,同行间理所当然地视他们为"一对"。然而,他们从未在爱情上对外表态。外人看他们暖暖昧昧,她却很明白一直以来,江之中只当她是个超越男女之情、无所不谈的知心好友。可她老早爱上他了…… 但—— 江之中爱自由、不喜约束、更不会想背负任何情爱包袱,她不能为了单方面的具,守着这份友情,暗自深藏爱他的心情。 这样痛苦吗?不,一点也不!江之中与她相处时,没有男女之别的芥蒂、没有别别扭扭的不自在。搂搂肩、抱抱腰、牵牵手、谈论他出任务的漂泊经验……一切的亲昵再自然不过!这该是幸福吧…… "是的,他从来没带给我痛苦!"杜露眨眨眼,迷惘的神情一下变得坚定许多。"我庆幸自己爱上的是深渊!" "……庆幸自己爱上的是……"江百川吐了口烟,嗓音沉缓地重复她话里的几个宇。"这种说法是有什么前提因素?"他喃问。 白烟在他俊脸前慢慢散开,杜露无预警地对上他探询的眸光。"我……"舌尖像是麻痹般,答不出话。她这才懂得"庆幸自己爱上的是"这几个字的语意是如何莫名其妙。她从来只爱阿中,根本没有其它男人让她动心过,为何她会在这名"水先生"面前,使用这种说法。 除了阿中,她没选择过别的男人!她只爱他,她就爱他啊! "你爱他,没有痛苦,"江百川捻熄烟头,敛着眼睫看向被丢弃在烟灰缸里的烟蒂。"可是,江之中从来就不想要你,不是吗?"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他在她身上看见那项"特质"。 这又是一个"江之中不要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杜露嗓音颤抖,眼中含着泪光看他。这个"毁梦者",破坏了她维持在心底的多年幸福,连幻想的空间都不给她! "我说错了吗?」江百川神情沉定,听似不经意的语气里却有一丝残忍的自得。"还是你选择继续自欺欺人。" 现实被这个男人一语道破,她所有的情感全成了悲伤的痛苦,性格里最激烈的一面,逼得她捍卫自尊。她站起身,拿过水杯,便往他的俊颜泼。"不见,水先生!"她咬咬唇,转过身迈开步伐,泪水才流出眼眶。 "露!?"迟到的里薛一进咖啡馆,就教她脸上的泪水给吓着。难道法国人不守时的习惯,终于气哭了这位东方美人…… 杜露没说话,脚步没停地拉着里薛往外走。 江百川抹掉脸上的水,一名侍者拿来毛巾,和善脸容堆满促狭的抱歉微笑对江百川说,情侣吵架在咖啡馆泼水是巴黎经典。 江百川挑挑唇角,取出自己裤袋里的方帕,婉拒侍者递来的毛巾,只重新点了杯eaxpresso。侍者走后,他拿起桌上她又忘了带走的大檐帽,冷笑望向窗外—— 雨景里,有两抹身杉朝深渊之境"走去,女性的脚步急又抉,像逃难;男住摊着自己的外表挡在女性头,保护意味十足地为她阻雨,小心翼翼跟紧她。 江百川似美非笑地经哼,视线垂在大檐帽——她还能在深沫之境"待多久!?能无视"痛苦"吗?呵…… 痛苦,是很难忽略的…… 入夜后,雨水仍绵绵不断。杜露在沙龙酒吧里,一杯又一杯把烈酒当白开水喝。身旁艺术界的友人早因劝阻不了她,而远坐到角落喝咖啡,让吧台的酒保望她兴叹。 "美丽的女士,你不能再喝了。"酒保拒绝她再次点酒。 杜露靠向吧台,支肘托腮,歪斜着醉红的美颜看他。 "你也不是绅士!为难女士,不给我加点,你的服务态度不好呢……"另一白哲纤手玩着倒在吧台的空酒杯,她娇柔地咕哝。 "我可以给你一杯咖啡。"酒保端上一杯热咖啡。"特地为美丽的女士煮的一一加了盐巴……" "我又没醉……"杜露蹙紧眉心,将咖啡推还他。"不喝这个。"法国人习惯喝加了盐的咖啡解酒醉。但她是自醉,只怕这饮料解不了她悲伤的痛苦。 她的爱情被刺破,连虚幻都不复存在。一整个下午,她无法待在"深渊之境"工作,生活仿佛乱了章法,难以重整……为何她得突然面对这样莫名的窘境? 她是在美好环境里诞生的,从小到大,父母疼宠,事事顺心,未曾遭遇变故、磨难,本来就像生活在梦里的仙子,无愁,爱情如画……她不需要知道痛苦的!但那个"水先生''—— 可恶、无礼的"水先生",他是谁,是爱情专家吗?凭什么要她承认痛苦!? 尝到了痛苦,她无法应变,似乎只能绝望地道人困境,等谁来拉她一把—— 阿中"…她已经很难再想象他了!这一刻,她的心已听不到阿中的声音。 "露儿。"男人字正腔圆的中文,在法语流转的嘈杂空间里,格外清晰易入耳。"是你吗,露儿!?" 杜露转头,一名中年男子正从舞池双双对对的男女里走出来,魁力末减的东方脸孔泛着和蔼笑庸看她。 杜露吓了一跳,有种自找难堪的不舒服感涌上喉头,抓起皮包,她奔出酒吧,门边一抹高大优雅的身影跟着她离开。 五彩的霓虹灯照着巴黎夜街,她跑得很快,边跑边咳,眼角呛出泪光,随着冷风纷飞在雨丝里。 弯进一条安静的巷弄,她缓下脚步,手扶着湿滑的墙,移没几尺,就揪着胸口呕吐,酒精和着胃酸止不住地涌出喉咙。 她这样一个完美主义者,怎愿让亲人好友瞧见自己的丑态! 这种时刻,只需要自己待着,不需要谁来拉一把,就算要有人来承受如此糟的自己,也不该是亲人好友!她只顾将最美好的一面,给她爱的人…… 她吐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突然有人轻柔地拍抚她的背。她心惊又难过,以为是在酒吧里认出她的那位父亲友人,纤手捂着唇,直起腰,就是不肯转身,不属让她所敬爱的长辈见她如此。 压上她的唇,仔细地擦拭她的美颜。 她朦胧的醉瞬终是认清男人的脸—— "水先生!"她叫了起来,抡着粉拳往江百川身上捶。"你不是个绅士,你还是个混蛋……" 江百川沉着脸,任她捶打,自顾自地抚顺她湿乱的短发,大檐帽戴回她头上,阻去雨水。 "残忍的混蛋,"她娇柔甜腻的嗓音叫骂着,听得出浓浓意。"那么多年了,我爱他……就是爱他!哪怕他不要我,想他、看着他,我就能感觉到情爱的存在!他对我好、肯跟我活,我就有被爱的虚荣!是的,我就是要假象!我愿意自欺人、愿意外人暖昧看我们、愿意流言传我是''深渊的女人''!我只要爱情如梦……我只能耽于美好!为什么你要破坏!为什么你要教我痛苦……你这个残忍的混蛋……看够我的笑话吗?"语调乱了起来,她揪抓他胸前的衣料,靠着墙,身躯缓朝地面降。 江百川静默,看着她发泄,即便知道她醉得无力的身子要软倒,也没伸手扶她。 她贴向地面时,雨势渐渐转大,仿佛她不肯在他面前掉泪,上天已替她流下。是的,就让悲伤籍沉似的夜空为她哭吧!她绝对不会当着这名"毁梦者"水先生面前,落下一滴江百川垂弹。这女人的情感太丰富,注定得为世事痛苦。 ''这样就叫幸福?"好一阵子,他终于开口。 杜露抬首,雨水打在她的美颜上,映有男人冷漠优雅俊的瞳眸里,像是烧着两把连雨水也浇不灭的怨怼之火。直刑冰冷的雨水和残存在体内的酒精侵蚀意识,双眸闪出凄美的空洞,她再也看不到他。 江百川眸光沉一下,高雅尊贵的俊颜浮现异色,将醉昏的她拦腰抱起,缓步徐行在飘雨的夜街。 宿醉的困倦与不适,让杜露昏沉沉地,不知身在何处。 一片饱含水气的湛蓝天空,自云飘得极快,广阔无际油绿草原,她走在其中。阿中骑来一匹高大的蒙古种马,强有力的手将她拉到马背上,坐在他身前,朝贝加尔湖方向驰。 她太习惯文明世界的生活方式,头一次出任务,就因适应而害了病,导致阿中脱队陪她,缓下一天行程。 其它工作伙伴已在贝加尔湖扎营,准备展开团队的研工作,他们得在造成延误前,赶去会合。 马蹄的跃动愈来愈快,她揪着阿中的衣襟,贴近他怀里以为自己今后都将如此随他漂泊。突然,阿中单手策马,另手指着斜掠天边山峦的苍鹰叫她看。她一抬头,心绞痛一阵眼前光白,从马上摔落…… 再睁眼时,已不是当年阿中那张愁容悬上俯视的情景而是一大片挂有典雅水晶灯的天花板。她知道自己做梦了…… "醒了?"江百川站在床缘,斜下视线瞧她。 杜露轻转纤颈,剧疼在额鬃、后脑炸开似,让她紧颦眉心。 "茶几上有扑热息痛锭,他命令般地指示,然后离开床边。 杜露忍着头痛,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欲开口叫住他,却发现他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方桌旁,意态闲适高雅地喝着咖啡。 "一夜末归,家人会担心吧?"江百川用着早餐,双阵望着落地窗外,雨后初露的曙光。 阳光透过轻飘的纱帘流泄进来,这是一间她所陌生的房间,不是饭店的套房,像是一间隐含个人秘密的专属大房间。房里有个壁炉,柴火此时正狂燃,空气温暖如晚春。几架照相机放在壁炉旁的长桌上,一张古雅的躺椅横对角窗,典雅的摆设、装演,透着女流之气,这明显不是男人的房间。 她皱起眉,纤指摩掌身上女性睡袍的质料。"我的衣服呢?"这睡袍并不是新的…… "我让管家送洗了。"他淡淡地看她一眼。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抓紧睡袍开低的前襟,她抑着嗓音问。 江百川放下餐具,脚步沉稳无声地走回床侧。"你醉得不省人事。"俊逸的赊容上,阵光强势,仿佛要望穿她的心思。 "那是我的事,何况我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我清楚知道,让我痛苦的人,是''水先生''你!"她抬弹望住他,红唇轻启细喘,像温柔缠绵的关声。 他沉默着,伸手抚上她的颊畔。 她避开。"我不想跟你待在这里!"轻声低叫。 "是不能吧!?"他将双手收进裤袋,别有意味地挑一下唇角。"你梦见深渊了?所以「不能」跟我在这里"除了江之中,她不想和其它男人有牵连,落人口实!?哼,她对爱情的忠贞,可真有个模样i! 江百川撇一下唇,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质疑她方才的话。 读出他眼底那抹看淡爱情的不屑,她别开视线,望着长桌上的照相机,与他作对似地不答声。她是梦见刚入行时,与阿中随队到外蒙古出任务的情景。那年,她没出完整趟任务,不明原因的心绞痛便她落马,协会紧急安排专机送她回巴黎医疗。虽然检查的结果,只是因为环境气候所引起的生理不适,并无大碍,但协会仍决议将她的职务转调内勤。她太依赖文明生活,终究无缘同阿中过漂泊的日子。 "真的这么爱他?"江百川顺着她的视线,走向壁炉旁的长桌,拿起其中一架相机,翻翻看看,然后深沉的弹光又走回她的美颜上。 她定定神思,眨眨眼,看向他。 "是啊,我就是爱他"语气淡淡,不过,听得出她内心的不甘与不安。她的爱情被他破坏殆尽,梦中的阿中已不再为她驻足,策马奔离,独留负伤昏迷的她…"现实与梦幻似乎已注定她爱情的环结果,但"我爱他!我就是爱他啊!"自言自语般,垂下视线瞅着自己揪紧被单的纤指。 江百川抿着唇,长指利落地将相机机身上的镜头、小零件拆下,散放在壁炉上。 空气沉静了许久,他一步一步沉稳无声地回到床边,探手托高她走神的美颜,出其不意地吻住她,一只手伸进睡袍领襟,温柔抚摸她坚挺的丰盈。 壁炉的柴火似乎燃得更旺烈,房间陡升一股懊热气流。 杜露几乎无意识地接受了他的深吻,舌尖轻轻与他纠缠,美眸垂闭,髻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双臂大胆却生涩地揪在他胸前。 杜露缓缓睁开迷蒙的美蹿,茫然地对着他。 "就算再爱深渊,"江百川双手环胸,唇边若有似无挂抹冷笑。"他不曾、也不会给你当女人的感觉。" 杜露被他的气定神闲刺了一下,整个人一震,从适才短暂的激情中回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平白遭受污辱,使她又气又慌,一双平常灵巧的纤手老拉不拢睡袍。 她是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生起气来脸蛋儿绊红细腻,比他见过的任何女性更具勉力,但深渊不这么认为,明明白白只当她是好友,而不是个"女人"。 双手不听使唤的窘迫中,江百川倾身靠近她,替她拉好衽襟。"他连个吻都不曾给你,对吗?"前后动作不过眨眼的数秒间,他又将唇印在她嘴上。 杜露张大双眼,羞愤地推开他。"你毫无廉耻!"她受够了他的轻薄。"阿中从不做这种事!" 江百川挑眉。"他只是——"顿住语气,眸光怪异地转柔,接续道:"从不''对你''做这种事。"勾弧唇角,像在同情她的天真般。 杜露脸色丕变,瞪着他那天生得意傲然的俊颜好一会儿。"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她发抖地怒吼,有些惶惑地掀被下床,欲往门口走。 江百川挡下她。"这不是怜悯,"长指滑过她红润的双唇。 "是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时,该做的事!"语毕,他又吻住她。这次,他明显的强势,灵活舌尖直探她的喉咙,仿佛要吸取她的心魂。 杜露挣扎了几次,反抗的双手便被他反剪在背后,只能任由他的气息占领自己,几乎要晕过去。 头很疼,身体却渐渐地发热。恍恍忽忽间,她想起在饭店咖啡馆,对他呢喃的一些话—— 像遭百川并流的雨滴、露水一样——再也分不清什么地失去自我。 第三章 长花瓶歪倒在壁炉架上,瓶里的百合花垂出炉额。晶澈的清水从瓶口溢流,浸滑花梗、花托,滴滴如泪自花瓣尖端坠落。其中一朵白水拖拽着,缓缓划过壁炉目的火光,燃烧烈焰般掉在地毯上,发出极轻的声音,像女人热情的唱叹。 "嗯……"杜露躺在床上,悠然转醒。 身旁的男人似乎离开一段时间了,床位完全不留余温。她慢慢坐起,美眸静静地游移,看向壁炉斜前方躺椅上的那件女性睡袍,凝视着。 许久,干柴烈火的爆裂声传迸耳膜。她掀开身上的绒被,裸着柔腻、曼妙的恫体,下床走到躺椅边,徐缓地穿好睡袍。 然后,注意力被横倾的长花瓶吸引,她探出指尖,怕碰坏什么易碎物般,轻巧地摩过百合花瓣,秀鼻优雅地凑向花心,嗅闻缕缕丝丝的香气。 由瓶口沿炉架下流的水,似银线地直垂她白哲的纤足,引起一阵凉意,她反射性地前,玲珑性感的脚趾碰着那朵掉落的百合。她低头,一颗水珠正由脚尖贴滑到粉嫩的花瓣。捡起花朵后,她蹲坐在温暖的炉前,美颜侧枕着绒面躺椅座,指尖拈转花梗,弹光看着不断从炉架上滴流下来的清水。 火这么旺烈,水仍流着,并不容易被蒸发,每滴每滴依旧环绕着整个百合,缀点、湿润每一片花瓣,就算是燃着火的百合… 她将拈在指腹的花朵切过那银丝水流,往炉内一晃,再抽回眼前,花瓣还是水意透彻,而且更显光泽 就算燃着火的百合也是一样……摆脱不了水。 她淡淡地微笑,拿着花朵站起身,神情有种沉静的凄美感。 她走出房间,进到这幢豪华公寓的另一间女性套房是她清晨待的那间。 房里的壁炉仍然着火,柔美的灯光全亮着,床上被单倍加整齐,一点她睡过的痕迹、酒味都没有,像是刻意整理过。 不准有其它女人残留的气味,这一室的温暖、准备,全为恭候女主人的归来。所以,他不在这房里、这床上碰她,总得换个房,免得污辱自己珍爱的女人!? 这个"水先生"还真懂得体贴!? 是的,在这方面,水先生真懂得顾及女人的心情…… 他并没有强暴她,充其量只能说引诱。她没有不愿意,但又不能说是愿意,就是那种心灵受缚,不得不深陷的感觉。被他拥抱,她耽于他的吻、他的抚摸,迷恋他温暖的胸怀。她从没那么近地贴触一个男人的肌肤,密切地感受他的心跳,义无反顾地投入那带着微微痛楚的柔情游涡……第一次,她觉得被吞噬也无所谓,如果能忘掉阿中,她情愿被拆解…? 被拆解得零零落落的相机放在壁炉上,她皱起眉,这是水先生早晨的"杰作",看情形怕是组不回完整的模样了。 她没碰相机,只是徐缓地将手里的百合花放在散乱的零件之间,犹如完成什么庄重的仪式。 "糟!先生又弄坏了小姐的相机!"老年妇女黏成一串的法文,像是煮沸开水研发出来的声音。 杜露望向门边。看似希腊裔的年迈女性扭着微胖身躯,手提贯她那套"被送洗"的衣服,朝壁炉走来。 唉——真有做不完的事!"妇女摇摇头。她待会儿肯得去"送修"相机了! "对了,"她看着杜露。"您的衣服,请换上吧!"她很客气当杜露是先生的贵客。 杜露接过衣物,在妇人的指引下,进入更衣房,迅速地好衣着。 "先生让您用过晚餐再走。"杜露一出更衣房,就见那位妇女吗推来餐车,在一旁的方桌上布菜。 "他呢?」纤指不自觉穿梭在衣领里,抚着颈畔那些刚刚在穿充镜前发现的吻痕,杜露边往方桌走边问道。 "您问先生吗?"妇人抬眼看她一下,遂又低头摆餐具。大概去奥地利吧,我忙了一天,也不清楚。不过,先生应该会利用等待小姐回巴黎的这段时间,巡视海外分公司……"听说先生的家族在奥地利投资了一座水晶场,专门生产世界知名的装饰水晶。 "小姐!?"杜露低喃。妇人称男主人"先生",为什么不称女主人"太太"或"夫人",而是"小姐"!?她凝眉瞅着妇人。 妇人奇怪地停顿一下语气,才道:"嗯——先生的妹妹……"应该是这样!中国人的亲属关系层层复杂,她一个外籍管家能搞清先生和小姐的手足情谊,已算精明了! "是吗?"妇人话里的迟疑和保留,让杜露咬咬唇,心底莫名地感到不是滋味。"谢谢你。我得走了!"她突然说道。二个忠贞的仆人,能为主人说任何谎言! 她真像个傻于,居然还想留下来用餐! 杜露生气了,拿起妇人为她挂在帽架上的大纱帽,什么都不留地走出这幢公寓。 床单上留了一块暗红血渍,枕被之间弥漫着独特的香味。 江百川依稀记得那是沉潜于杜露肌肤深处的气味,这抹香味,是他首度想记忆的女人香。 "我不记得先生今夜要回来,"管家米歇尔太太一身睡袍、睡帽,打着呵欠进来。"忙着送修小姐的相机,没来得及收拾您的房间……"恢谐的语调不无挖苦。先生就是先生,总有主人架子,来去从不预报,简直是存心考验她这老管家! 江百川勾弧唇角,从床缘站起,微微偏首瞅着她。 米歇尔太太翻翻白眼,无奈似的抿一下双唇。就是这样优雅冷静的先生教人受不了!她第一次见到先生时,他只有二十三岁。他带着小姐来巴黎求学,雇用她照料小姐的生活起居,成为她的雇主,所以,礼貌上,她还是称呼这名年轻人"先生"。先生是标准的"东方人格",冷漠、神秘、缺乏热情,初时,她认为先生应是要求极高、极严格的雇主,但随着工作年数逐渐增加,她虽说不上摸清先生的性情,好歹也了解了六、七分"? "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米歇尔太太。"江百川开口说。他不想让那如清晨朝露的香味消失。"我的房间不用收拾。。再看她一眼,他挑挑眉,然后躺到床上,长腿交叠着,鞋没脱。 先生其实是个能体恤仆佣的"好雇主!米歇尔太太摇头笑了笑,转身要离开,走到门过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她叫道。"您的贵客走得很不高兴哟!"美丽的东方小姐没用完她精心烹调的餐点,气冲冲地就离开。 "是吗?"江百川闭着眼,沉沉呼吸着鼻端的芳香,淡淡地道。"没关系,过几天,她会再来的。" 先生的自信,米歇尔太太无可置否,笑了笑,年迈的身影便退出门外。 不知过了多少个雨天,巴黎总算有个晴天,不过气温仍是冷飕飕。 杜露照着工作行程,到"深渊之境"监督改装工作。对于监督关乎江之中作品的工作,她总能乐在其中,将自己与阿中的结合,以完美的工作结果呈显在艺术上。但这等心思现在已经消失了,她无法集中精神,她的心不在"深渊之境",脑海全是…… "杜总监在里面。"门口的工作人员竟说起中文。"请、请……"夹带浓厚法国腔的拗口中文不断地传来。 杜露僵在画图桌前,身子震了一下,心里像是有根弦被拨弹,思绪猛地揪回,脚步急切地朝门口走去。 她在期待什么,那天之后,她心底似乎被占据……有了不同以往的……想望—— 一抹背光的优雅身影像在配合她,逐渐地向她接近,这瞬间,她的呼吸几乎急促起来,视线揪扭着,急欲看清来人,却又迷迷蒙蒙地…" "那天为什么跑掉呢?"男人低低的嗓音很和善。「露儿 杜露顿住步伐,眨眨湿润的美阵。"……浦叔……叔!?"胸口突感一阵空,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她以为该是谁来找她呢…… "在酒吧偷喝酒,见到浦叔叔就想跑?"男人宠溺地笑着,大掌抚抚杜露的发。 杜露神情一楞,皓齿咬着唇,垂下美颜。她走火入魔了!竟有一、两秒的时间,觉得浦叔叔与"那人"长相神似!真是中了魔! "以后就算是偷喝酒,也不要见到我就逃,放心,浦叔叔不会跟你父母打小报告的。"男人拉起她的手,徐缓地往外头走。"浦叔叔老了,追不上你,你那天冲出酒吧,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担忧了一下……" "您哪里老,走路比我还快。"杜露回神,跟上他的步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说我°偷''喝酒。我只是……" "有心事?」男人截断她的声音,目光柔和地落在她愁眉不展的美颜上。"心烦!?"他继续道:"饶个班吧!浦叔叔请你喝茶。"他是这家饭店的大老板浦泽,也是杜露父亲的挚友。 "说是''请'',还是花不到你的钱呵!"杜露挽住他的臂膀,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般陪他走进中庭花园。 "唉,你这个美学专家总想不到实际层面,"浦泽笑着轻叹。"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样不是浦叔叔花了钱才有的。" 杜露垂眸,盯着被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双人影,沉默不语地走着。连浦叔叔都清楚,她果然是个看不透现实,只耽于梦幻的痴女人…… 另一道黑影贴着石地迄迹地查上她和浦泽的影子。浦泽先停下脚步,杜露才抬瞬—— "难得好天气,陪我游塞纳河吧?"江百川直勾勾地望进她阵底,几乎没瞥她身边的男人一眼。 杜露没说话,心思仿佛被他吸去,柔夷下意识抽离浦泽的臂弯,探向他。 江百川握住她的手,微微朝浦泽点一下头,便将她带走。 浦泽有些诧异,这名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就这么当他的面"劫"走露儿,但看得出两名年轻人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交集。 浦泽笑了笑,孤身只影绕出庭园,走进咖啡馆喝茶。 杜露回边神时,人已在游艇甲板。 河面的冷风,徐徐吹拂她的芙颊。她缩了缩肩头,一件仍温热的男性外套便罩上她的身子。 她看向男人,美眸阵里复杂的眼神似有情愫。 "我打扰到你了吗?"江百川抽着烟,淡淡问道。 杜露轻轻低哼,目光调转回幽蓝的河面。"水先生真会为此设想,就不该莫名其妙带我来这儿!"语含娇怒。 江百川捻熄烟蒂,长指探向她,将她洁腻的下颏托起,对住她绝色的美颜。"气我破坏你的约会?"怪里怪气的眼神、语调,仿佛他理当有权利质问她的私生活。 "没错,你不该出现的!"杜露急言。他是打扰到她了!他的眼神、气势,甚至他这个人的存在,全弄拧了她的生活步调,搅得她心绪混乱、矛盾! 她避开他,走向船舷,看着阳光下的塞纳河。船身切滑河水,水波像是被风拂动的裙裙般翻卷着薄脆的冬日浮冰。 江百川跟进她,攒着眉道:"真是约会?我以为你不适合上了年纪的男人……" "难道我适合你?」杜露旋身,冲口打断他。"跟谁约会是我的事……" "我想你会来找我。"江百川不疾不徐抢过她未完的话,俊逸的脸容显得非常自信。 江百川低头寻觅她的唇,深深吻住她。“现在……不可能,你愿意跟我来……不就是希望我不要放开你吗?拦腰抱起她,一步一步地朝舱房走去。 杜露无法再停住心思细想,闭紧双眸,柔美图搂他的脖颈,沉醉在熟悉的男人气息里口吻他。 江百川把她放上床,长指解着她胸前的钮扣,撩开她的衣服。杜露慢慢地睁眼,朱唇微启娇喘着,抬起绝伦脸蛋儿亲吻他俯下的俊颜。 船艇靠岸时,已届深夜。 引擎熄火传来微微的震动,惊醒了杜露。她张开双眼,一盏路灯被框在舱窗中,些许光晕洒了进来。 也许是泊岸停驶的关系,她觉得这艘船艇很沉静,这一刻她才领悟过来,其实他们上船时,除了驾驶者,这游艇就只有他们两名“游客”,显然船艇是他私有的 舱房里,家具的摆设与他在豪华公寓里的卧房一模一样,仅仅少了壁炉,连空气里弥漫的男性清雅香味都相同,所有个人化的习惯展露无遗——这儿是他的地盘! 杜露疲惫似地闭起眸,在床被间翻转身躯,肌肤擦滑另一股体温—— 男人优雅地趴睡在她身旁,被褥只盖到他腰臀,具雕刻感的背脊裸程着。她抚摸着他古铜色的背沟,美颇不自禁地理进他的后颈窝。 他顺着她的呼息,将脸转向,短暂、请懒地张眸看她一下,左手臂搂过她的纤腰,唇轻触她的鼻梁,很快又潜人深眠状态。 她微仰着美颜,静静凝视他俊逸的睡相,红唇忍不住印上他的双唇,亲吻着水的柔情、任水的激流冲击她的心…… 好一会儿,她揽着薄毯轻巧地下床,捡起地上一件件彼此的衣物,走向窗下的写字台,捻亮桌灯,随兴翻看柜上物。 睡梦中,江百川突然听到杜露的声音而醒来,她面朝舱窗站立,隐隐抽动起伏的香肩美背对着他。 “你在做什么?”未醒的嗓音沙哑、磁性,江百川靠着枕头坐起。 杜露缓缓旋身,抑着嗓子问:“你是谁!?”她手里捏着一本小册子,不等他回话,便又急促地开口。“你姓江,台湾来的!” 江百川沉默地看着她满脸怒气,完全没因身份被揭穿而惊慌地做解释。 “你是阿中的家人,”她马上想通一切。“你故意接近我!”难怪他知道阿中的本名、难怪他要缠住她这位“深渊的女人”,从她下手,要知道“逃家少爷”江之中的行踪,实在容易多了! 江百川依旧不回答,对她的愤怒抗议毫无反应。 她当他默认了所有“罪行”。“你好狡猾!”她斜瞪着美眸,狠狠地骂出:“骗子!” 江百川有了动作,掀被下了床,光裸阳刚力感的躯干,不加遮掩地走向她。 “我说过我认识江之中。”他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杜露迎视他的目光,瞳眸闪闪烁烁似有泪水滚动。“这幺说,我早该察觉你是他的家人,而不是什么鬼扯的‘水先生’!”她激动得脸色发白,心底更深深泛疼——他接近她,根本不是单纯地因为“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他是居心不良、把她当成一条打探阿中的“线索”!好个狡猾的骗子……“水先生”! “只是个方便称呼的名词,并无关任何身份。”他这一解释有违他当初因她是“江之中不要的”而接近她的原则……很难得,他竟有种不愿见她心伤的感觉。 “你当我是什幺,一开始隐瞒身份,当我是个傻女人唬弄,现在倒像个无事人般……”她又看了一次手里的证件,只看他的照片与姓名,而后往他胸膛一扔。 “你骗了我,水先生——‘江百川’。”她气冲冲地拾起衣服,胡乱套上身,就想出舱房。 江百川扳过她的肩。“一个名称……就算你知道,也不能代表什幺,叫什幺有那幺重要吗?”面对她,他第一次不在乎自己的姓氏,这也是他第一次忘了自己的家族。 “重要的——”杜露瞅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是你利用我!你这个姓江的,只想利用我找到另一个姓江的!”这对她而言,是多大的伤害呀!恐怕是只有她自己能理解吧! 她爱江之中,但始终盼不到响应,最后却被他的亲人江百川欺骗……这可是双重背叛!她到底欠他们姓江的什幺债,非得遭受这般屈辱!? 江百川被她的话刺了一下,双眉紧紧攒起。他利用她——这指责比起她骂他骗子,意外地让他有感觉……不舒服的感觉填塞在胸腔,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冷静自处,欲度过这等心头不适。 看着他依然优雅自得的神态,杜露几乎要哭了。她推开他,急急冲出舱房。 江百川倏地回神,披上睡袍跟出门。 “晚了,别走。”他在船舷处揪住她。 “骗子!你放开我广她挣扎着,拉扯时身子不断地碰撞到一旁的铁杆护栏。 江百川猛地将她拥紧,大掌把她的脸压在胸怀里。“你一开始没思考我是谁,并不是因为没有时机怀疑我,而是——你不想!”胸膛一起一伏,仿佛他正压抑着什幺情绪般。“既然如此单纯地迷上水先生,现在为何要多想、为何要生气、逃走?”他沉沉地质问。 她到过他的公寓,大可直接向管家问明他的姓名,但她没有,打从初次接触,她就被一个“水先生”给弄糊涂了……更正确的说法,她被他吸引得乱了情绪,早在他点破她一厢情愿恋爱阿中的绮想时,她可能已一分一秒地恋上这名男人了…… “不!”她叫了起来,不愿正视内心逐渐清明的情愫。“你这个过分的男人……狡猾的狐狸!”皓齿狠狠地朝他胸口咬去,毫不留情地使尽全力咬痛他。 江百川!汽息粗重地一喘,陡然的剧疼让他反射性松开限制她的双手。杜露趁隙转身,慌乱中重重地撞上护栏,这次,没有下午的千钧一发,夜色卷裹着她细长的尖叫,强烈的反作用力犹如一道劲风挟飞她纤瘦身躯,拋物般翻出船舷,直直落入深暗的塞纳河里。 江百川神经一凛,脱掉睡袍,纵身跃人冰冷的河水,追寻她的踪影…… 第四章 被川流不息的河水冲击、吞噬,是很冷的,恍若近乎绝情的冰冷侵蚀着身心。一沉一浮间,强势湍急的河水,就像在拥抱她、给予她爱抚,逼她爱上这种毁灭似的滋味。她抗拒不了,深觉自己将命断于此…… 大量的水又灌入她的鼻唇,驱走仅存的最后一口气。“咳…… 不……”她扑动肢体,奋力挣扎,困难地吐出嘴里呛着她的液体。 “喝下去,身子会暖些。” 随着男人的声音,她的舌根被抵住,一股辛辣的灼热在她无能反抗下窜进咽喉。 她痛苦地睁开双眼,自黑暗里抓回一丝意识,视线一点一滴地清晰—— 江百川的俊颜朝她俯下,紧抿的唇压上她的,将含在嘴里浓烈酒液哺进她的口腔。 她震了一下,双手揪住他的发,在抗拒间猛地吞咽。“咳…… 烈酒如火,烧灼呼吸,她翻身侧卧,长腿蜷缩向上身,双手抓着纤颈剧咳。 “好好休息。” 淡漠的语气虽是难以察觉的心安,但这却是他从塞纳河里救回她后,首度松懈紧绷已久的神经。“我让管家来照顾你,想要什幺就吩咐她。” 他收好酒瓶,自床缘站起,正欲离去。杜露却翻转身子,拉住他的大掌,不让他走。 江百川回首瞅她,似乎是以眼神在询问她。 “再一次……告诉我,”杜露气息不定地开口,抖着嗓音,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谁?” 泛着光点的美眸无比认真。 江百川凝视着她,久久不语,优雅神色浮现一抹难解的深沉。 二十岁那年,某关怀独居老人的机构找上他,请他去探视一名癌症末期、弥留的老妇人。几经对方哀求、苦缠,他去了,也见着那名只剩一口气等着他的老妇人。 老妇人用那双布满斑点、皱纹和硬茧的干枯似的双手抓着他的掌;她的手劲非常虚弱,但却是穷极生命力才做到如此。 “谢谢您肯来……”老妇人的第一句话便和着泪水而出。 他皱起眉,神采俊逸的脸庞一阵疑惑。 “我得见小姐的儿子一面,把小姐的事说给他知道,才能安心的走……”像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老妇人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粗沉的音调悠悠讲述着一则江家的秘闻故事。 妇人曾在江家工作长达二十年,是江家独生女的奶妈,专职服侍江家唯一的千金。 江家小姐善良柔情,与妇人培养出的情感亲如母女而非主仆。小姐十八岁时,偶然结识一名穷困的提琴手。这名年轻人,人穷志不穷,凭恃音乐才华闯荡国内外乐团,挣得小小名气。小姐与他情意相投,很快陷人热恋。但江氏家族却为这事大为震怒;在这个政商利益至上的家族里,艺术音乐不过是社交玩意儿,何况那位年轻人既没身份也没背景,仅只是个九流之辈。江家长辈无法忍受这种辱没门风的恋情,硬是拆散这对年轻恋人,将小姐软禁在豪宅大院里。初时,年轻人总在夜里来到豪宅的高墙外,彻夜拉着提琴,借由缠绵的乐声传达深情与思念。但这种情形持续不到一周,年轻人的提琴被摔了,人也遭江家保镖痛殴,以骚扰民宅安宁被江家告上法庭。江家权大势大,要安他什幺罪名都行,总算让他在台湾生存不下去。 至此,江小姐彻底失了笑颜,终日邑郁,只能日复一日听着凄凉的提琴演奏带,消极度日。 妇人不忍心见小姐为爱消瘦,千方百计打听年轻人的下落,并在一次陪同小姐出国就医的机会里,让两人再次重逢,协助两人私奔。 有一段日子,妇人与他们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妇人严然是这对小夫妻的母亲,张罗着一切,包括到后来欣喜地迎接这个小家庭的第一个孩子…… 好景不常,就在小姐怀孕五个月时,他们被神通广大的江家找到,厄运也就此展开—— 妇人被赶出江家,从此工作难寻;年轻人生死不明;小姐也在生产后,自残身亡。 妇人知道,小姐其实早在被寻回江家那刻起,就已对余生绝望,但腹中的胎儿是她曾幸福的证据,小姐等到生产完才轻生,为的是这个孩子……小姐撑着心灵的痛苦多活五个月,全是为了这个爱的结晶—— “也就是少爷您……"老妇人深切地看着他。“您像极了小姐……真的像……”妇人从衣袋拿出一张小小的旧照片,吐着气,苍白的嘴唇缓慢开合。“我知道……您从没见过小姐……豪门怕丑闻,暗地里……还是以丑陋……肮脏的手段处理事情……他们处理掉小姐……彻底抹去小姐存在的事实,让小姐的兄长如海少爷收养小姐的孩子……小姐好孤单……我知道她在哪儿,那里只有一张小姐的照片……连名字都没有……您一定要去看她……将我的……我的骨灰撒在小姐的坟上,我要保护我的小姐……您一定要去……”妇人的嗓音愈来愈小,几乎难以听闻。 江百川握住老妇人的手,首度开口问:“她在哪里?葬在哪里?”耳畔贴近妇人唇边,他知道她将往生。 老妇人以气声说了地点,又道:“虽入了如海少爷的籍,也只是个名而已……您……请您务必记得,您……是小姐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手自他掌中脱落,双眸却没合上,仿佛仍在记取他的样貌,又像要得到他的承诺才肯瞑目般。 江百川亲手抚闭她的双眼,照她的指示找到那座墓碑只镌了照片的坟,完成她的遗愿。 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去上坟,只是他从没记住真正的自己是谁…… “说呀,你说呀广迟迟等不到他的回答,杜露促声低嚷。 “你是谁?说呀!你是谁……”她的嗓音夹带着怒与怨,不绝地缥绕着。 江百川封起过往的记忆,收回飘飞的心神,情绪难辨的黑瞳对着她,深深凝视。“你依旧可以唤我‘水’。”像是一个男人在承诺一个女人誓言般,他语调坚决,长指仔细描绘她绝美精致的五官。 杜露垂闭双眼,静静地仰起纤颈。两人不讲话,但却各怀心思,像在精神角力,空气顿时一片岑寂。 “够了,”久久,杜露张眸,漠然疏离地瞪视他。 到底,你只想骗我、利用我解决你们江家的家务事!真的够了!你们…… 江百川捂住她的唇。 “跟江家无关。”他们之间的行为,早已无关江家、无关“江之中要不要她”…… 他还要脱罪辩白?!杜露气煞,拉下他修长的指,张唇紧紧地将之咬在两排皓齿间,像是发泄般咬着不放。直到舌尖尝到咸涩的血腥,她才有所警觉似地松开牙关,恍惚地抬头看他。 江百川缓慢地将长指缩回,垂在身侧,滴着血,仿佛毫无痛感。“你似乎很喜欢咬我。”他勾弧唇角低哺,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杜露将目光焦点由他滴血的指尖移向他优雅淡笑的脸, 娇躯不自觉一颤。“疯子!”她低喃。“你简直不是人!”所以才能一副从无感觉、从无情绪,利用她的情感,欺骗她、接近她后,仍是优雅自得的模样! “简直不是人!" 她重复一次,然后掀被下床。“你去死!‘水先生’——”闪烁的美眸像要流出泪,但她仍压抑嗓音丢下最后一句话,便径自往房门走。 她开门时,撞到正要进来的米歇尔太太,也没道歉便蹬蹬蹬地走出这幢公寓。 “怎幺了,先生?!不是刚回来吗?”米歇尔太太摸不着头绪,又看门外又瞧门内的。两名年轻人在塞纳河夜“游”,湿淋淋地回来,美丽的东方小姐还冷得昏迷、小小溺水,她忧心冲忡为两人弄了锅祛寒热汤,怎幺汤才好,这一室的气氛竟明显僵冷?! “您的贵客走了耶,先生?!”米歇尔太太停下餐车,看向江百川,旋即叫了起来。“哎呀!怎幺搞得又有血迹?”她走到床边,检视床单与地毯,最后才发现—— “您受伤了?!”她惊讶地拉起江百川的手。“要不要请医师来?”蹙着花白的双眉,她关怀地问。 江百川淡淡一笑,收回受伤的手。“不要紧的。”他走向落地窗外的阳台、支开米歇尔太太。“请帮我拿医药箱就行,米歇尔太太。” 老管家点点头,随即离开。 江百川站在阳台栏杆前,望着楼下正走出大门的杜露,夜风吹袭她短短的发,让她纤瘦的身子显得柔弱孤单。 他皱皱眉,没等米歇尔太太的医药箱,便取了车钥匙,出门去。 她总是在转身后,才掉泪。这次,泪水异常汹涌,恍如雨下,视线都模糊了,心也疼得难受。 你去死!水先生—— 出了公寓后,自己的嗓音依旧清晰绕在耳畔,这样的话为何会出自她嘴里?她从不这幺对人的,不粗暴言语、不无礼咒骂……但遇到他,她还能说什幺做什幺,连一句话伤害的都是她自己,心痛的也是自己…… 清冷的街道,拦不到出租车送她回家。她走在轻烟薄雾似的路灯光晕里,一辆迎面疾驶的跑车大灯骤然刺亮,掠过她身边的车道,随后一阵锐利的煞车声长啸,车头快速逆转,顺方向驶回她身边。 “露!真的是你!”敞篷车里的驾驶大叫。 “里薛……”杜露抹了抹泪颜。“你来的正好,我需要一部车。”未等响应,她径自上车。 “露?!”里薛拧着眉头,看看她身上单薄的女性睡袍和一双光裸纤足。“露,你怎幺……” “我掉进恶水里,差点淹死。”她挤出一抹淡笑,眸光不定地闪动着。 里薛眉心深折,压根儿不信她的话,但却体贴地不加追问,只是脱下身上的大衣包住她。“我送你回家。”他温柔地搂了搂她的肩。 杜露一阵鼻酸,揪着他胸前衣料,美颜埋人他怀中,放声大哭。 里薛怜惜地环抱她,在她耳畔低语、吻吻她的发漩,竭尽真情地安慰她。 一辆高级轿车无声接近,停在里薛跑车后方几尺处,熄了引擎,车内驾驶夹着烟的流血长指垂出车窗—— 江百川斜躺在车座椅里,微眯炯亮的黑眸,看着前车相拥的两人。直到他们驶离他的视野,他才冷冷勾弧唇角,捻熄烟头,重新发动引擎…… 引擎声沉稳有力地响着,杜露锁了住所的门窗,步下大门前的石阶。 “你真美,露——”里薛迎上前,执起她的手,轻轻落个吻。 杜露淡淡微笑,坐进他的敞篷车里。里薛也回到驾驶座,放下手煞车,换档,踩足油门,奔向巴黎缤纷的夜。 杜露颈间的丝巾在黑暗里逆风飘飞,几天来,她总在睡前,邀里薛出游。她告诉里薛,她失眠,请他陪她上酒吧小酌。里薛本就对她钟情爱慕,没理由拒绝佳人邀约,夜夜舍命作陪,通宵达旦,只为博她欢笑。 “露,你知道吗?深渊要回来了。”冷风中,里薛的嗓音明显惆怅。他心里有些落寞,再怎幺倾注柔情,依旧敌不过深渊在露心中的地位……只有深渊的消息,才能让她真心欢笑,不再喝问酒买醉吧…… “是呀,他这次的任务是差不多要结束了。”杜露不怎么欣喜地喃言,心思根本不在深渊的话题上。“我们去丽都吧!正好赶上十点钟的秀。”红唇带抹淡笑,她仰高美颜朝着星空,解下颈上的丝巾,拿在指尖,伸长双手迎着风,忘情地挥舞一阵,然后松开手指,让丝巾飞走。 “露!你的……糟!”里薛叫了声,回头探手想抓住丝巾却仍来不及,只能看那高级丝巾飞贴上后方车辆的玻璃。 “让它飞吧,别捡了。”杜露温温柔柔看他一眼。“我也想放松起飞——我们去看秀吧。”白皙玉手叠在车门,她偏斜身子,幽幽望着街景。 里薛叹了口气,端坐回身,双手握着方向盘。“冷吗?”他体贴地盖上车顶软篷,不让夜风冷着她。 杜露摇摇头,思绪一寸寸地乱。她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底…… 欣赏完丽都夜总会的华丽歌舞秀,杜露半醉地倚着里薛走出夜总会门口。 “里薛……你干嘛一直偷看我?"她妩媚一笑,纤葱玉指戳戳他的胸怀。 “偷看?!”里薛皱起眉,低头直视她娇艳的醉颜。“我一直正正经经地看你。”一场秀下来,他没看进多少,倒是担忧她喝酒过猛。 “骗人,说谎的法国佬!”她仰着美颜,眯细美眸望他,红唇漾着唯美笑纹。“你的眼睛在远处的黑暗里,像狐狸一样……瞅着我……”她的声音悠远悦耳,像唱歌般轻柔不像在对里薛说话。 “我的眼睛像狐狸?”里薛干笑两声,双手食指分别指着自己灰蓝的左右眼与她面对面。“像吗?!我的……狐狸耶?!” 杜露轻整用心,优雅地偏偏头颅。“嗯……”她考虑似地看他,然后笑了出来。“不像!呵……”转身跑向香榭大道。“我们再去蒙马特——”她举直纤指朝着天空,像个芭蕾名伶般轻盈地转着圈儿。 “露!”里薛拍了一下额头,追着她跑。"车子停在这边——”看样子,他们真得转战蒙马特,过尽这一晚的巴黎夜生活,才能让佳人满足,乖乖回家睡觉休息! 标榜艺术表演的红磨坊上空舞娘,正舞得高潮。声光交杂,空气几乎也在狂舞。音乐歌声在耳畔猛敲猛打似,教人浑身颤抖坐不住,只能一杯一杯灌着酒,在幻影幻觉里,逃避苦闷和压抑。 江百川挑了一处看得到她的位子,冷静地吸饮香摈。鼓噪喧闹的气氛里,他是唯一的清醒者,“旁观”成了他的特权。 杜露是他选定的对象;做为观察者,他的心竟像团线头被她抽拉的毛线球般,随着她与身边的男人交耳调情,阵阵压缩、紧束。他能让她恣意放纵多久?几天下来,他未惊觉自己似乎在一种不可言明的极限上打转—— 杜露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教他放弃“旁观”态度,采取“真正”主动的女人…… 炫烂华丽的歌舞声光未歇,杜露与里薛便离开秀场。江百川挑一下眉,跟着站起,在五彩光影闪烁中退出歌舞俱乐部。 “小心点,露广里薛搀扶着杜露娇软的身躯,步上她家大门前的阶梯。“你喝太多酒了……” “这样……才舒服呀,呵……”杜露倚着门板,醉颜可掬地瞅着里薛。“谢谢你哦,里薛,你真是个绅士呢——”她噘了噘红唇,模样娇媚迷人。 里薛一震,俯下脸吻上那让他渴望已久的唇瓣。 陌生的吻、陌生的味道,杜露猛地睁大双眸。“……别……里薛……”像是酒醒了,她挣扎地推着他。 里薛却已为她迷醉,无法自制地缠吻着她。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将里薛拉开,让里薛重心不稳地以倒退的方式踉 步下阶梯,直到脚底扎实地彩住石板步道。“该死的!你是谁?”里薛这才看见台阶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人影。 “你可以走了。”江百川冷冷地开口。 里薛皱眉看着他。“你是……?!”这幺出色的东方美男子,莫非是露的家人?! 江川没再理会他,径自抱起软倒的杜露,取了她提包里的钥匙,打开大门,直接进人屋内。 砰地关上门后,他将她压在门厅墙上,待她张眸那瞬间,拿出大衣口袋里的丝巾,绕住她的纤颈,缓缓施力扯紧丝巾。 呼吸一寸寸收紧,颈子有种绞纽的压迫,仿佛咽喉被打了结般难受。“放手……放……”杜露圆瞠美眸,揪扯着冰冷的丝巾,在痛苦中挣扎、抗拒他绝情似的力量。“放……开。哑着声,用尽气力嘶喊。 江百川神情沉静,怪异哺言:“今晚……够了吗?”长指勾开丝巾,抚着她被勒红的纤颈。 杜露靠紧墙涨唇急喘,视线飘忽在他脸上,迷迷蒙蒙移向臂膀上正滑脱的丝巾,定住焦点—— 那是今晚她放掉的丝巾,随着跑车行进的逆风飞贴在后车挡风玻璃上…… “你跟踪我!”美眸变得忿恨,她抬首望着他,嗓音依然夹杂急促的喘息。难怪她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他跟踪她多久了?一小时、两小时?!一天、两天?!或许自那天分离后,他就从未放过她?! 江百川压近她,唇几乎触及她的秀鼻。“我告诉自己,你若不挣扎,我便转头离开。”长指抹上她的唇,他深沉地呢哺。她唇上,多了一息不应该有的味道…… “是吗?”杜露眸光闪了闪,抖着嗓音道:“所以,你会任我跟那个法国佬上床,毫不在意!你当我是随随便便的笨女人,所以隐瞒身份骗我!你从不在意别人的感受,是不是?那你管我挣不挣扎,你现在就可以转头离开呀!毋须在跟踪我多天后,只因见着与你无关的男女接吻,才……- 江百川吻住地,截断她的声音,像是要抹去她唇上那息不该有的味道般,薄唇揉辗她红润的唇瓣。 她想反抗,想趁自己还没陷人那迷醉她心的气息前,保留一丝理智。但才张口,他灵活的舌尖便直窜她喉头,仿佛带着怒气般纠缠、侵略她的粉舌。 “到今晚为止,别再和男人出去,”他微微与她的唇分开,一向冷漠优雅的俊逸脸容,首度浮现从不形于外的霸气,双瞳如同百川汇集所产生的急流漩祸。强势地卷绕着她似。“否则——我会将你溺毙!" 杜露看着被锁在他黑眸里的自己,柔腻的嗓音低哑、缠绵地呢喃。“那你就把我溺毙呀——”美眸泛起热热的雾气,视线逐渐模糊,她就要看不清自己了…… 江百川看着她,不发一语,猛地又吻上她的唇。杜露闭上眼睛,纤瘦的身子投入他的胸怀,两人密密实实地相拥。 爱上就是爱上,没有理由,说不清楚;如果说得清理由,那就不是爱,只是一种立基于利益条件选择、体面自身的人类惯性表现…… 隐约中,对彼此的吸引力交织出强烈情感,注定一刻无法分离。四唇胶贴下,她领着他,困难地往卧房移动。 她急喘抽气,双手扯在他胸前,微醺的步伐几乎无法再行走。她的揪扯,让他的衣扣一颗颗剥解。 衣服一件件沿着通往二楼的长梯散落,江百川捧着她的臀,抱起她。 江百川定住身躯,俯下俊颜亲吻她的眉心,低沉难辨的嗓音似乎体贴地说、抱歉。 寒冷的夜里,他们之间春意盎然。 昨夜的激情像场梦,她记不起他们是如何躺上床的,清醒后,仿佛只有他拥着她安眠这事是真实……“想什幺?”江百川张开双眼,看着伏在他胸膛出神的杜露。 杜露一震,回过神,眨眨美眸。“你好大胆——在我家夜宿!”她记得他公寓里的女房、女睡袍……一切一切的女性用品! “你没跟父母同住,我不担心打扰长辈。”江百川挑着眉,轻抚她的美颜。-我可以拜访他们。”他突然说道。这话仿佛不是他说出的,像是心里莫名迸出的。 杜露数着眉心,嗓音压抑地道:“拜访什幺?!想给我名分呀,那我该叫什幺?‘水夫人’还是‘江太太’?!真好笑,这里是法国又不是台湾……”她勾勾唇角,掀被下床,径自走进浴室。 哗哗的水声来自高悬的莲蓬头。江百川踩进淋浴亭,从她背后因抱她赤裸的胭体。 “我是江之中的‘哥哥’——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沉沉地在她耳畔低哺。 她在他怀中颤抖起来。“所以——你真的利用我找你弟弟、利用我解决江家家务?”原来,他跟阿中那幺亲!这会儿,她夹在一对兄弟间,怎能不难堪?! “我说过,跟江家无关!”他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眸底的泪液,然后关掉莲蓬头的水雾,拿了干毛巾擦拭她脸上的水。“流出来,让我看。”他是在意她的!尽管他如何轻视人类感情,但他却单单在意这个女人背着他流的泪…… “哭给我看。”他低沉优雅的嗓音,是强势的命令。 "……不要!”她咬着唇,偏开美颜。“我不想再跟你们姓江的牵扯!你们的家务跟我无关!你自己去找人、自己去了结!”她将他推出门外,拉上滑门锁住。 江百川凝望毛玻璃门里她柔腻的背影,喃喃丢下一句法语,便顺她的意离去。 第五章 深渊回来,你依旧会和他见面?! 保留了威胁,江百川说起法语,嗓音探合优雅、浪漫,但仍听得出他在警告她。 杜露不愿相信他是以一种男人的身份,在意她去见她曾迷恋过的男人,宁愿认定他是担心她事前通报阿中:江家来逮人,坏了他解决家务的时机而对她提出警告…… “小心!露!”一阵又急又凶的脚步声,夹杂冲力十足的男性嗓音,从她后方传来。 她才想旋身,阳光便刺得眼前花白,足下踩个空,整个人就失了支点似的凌空倒倾。还来不及尖叫,一道人影快速压俯而来,男性强壮的手臂捞住她—— “你在干什幺!”男人焦心似地斥责。“走路飘飘然的,差点滚下去!你没瞧见阶梯吗?” 杜露扶着额际,摇晃一下头,定神看着直达协会喷水广场的长阶梯。“我怎幺……” “一路上就见你魂不守舍,”男子将她带到庭廊石凳落座,大掌抚着她冒冷汗的额头。“不舒服,就别来协会了,工作在家不是也能做!” “阿中?!”杜露幽幽凝望眼前的英武男颜。“你回来了… “早回来了!”江之中抢白。“几天了,忙着开会,老见不到你,怎幺你看起来不太好?生病了吗?” 杜露摇摇头,拉下他覆在她额上的大掌,下意识避掉两人过于亲呢的姿态。“我没事。大概是今天阳光太强,有点不习惯。你知道吗,最近巴黎常下雨,我可能适应了水淋淋的生活吧——”唇角有点苦味似地勾孤一下,她看着蓝天,轻叹的嗓音如幽谷鸟鸣般虚幻。 “哦?!”江之中挑眉,坐到她身边,大掌摩挲下颏初生的青髭“实在难以体会。沙漠旱地待久了,我几乎要忘了水是怎幺一回事。’他笑了笑。 杜露凝着眉,低垂美颜。忘了水的滋味吗?!她咕哝着。 “那真好……” “什幺?!”江之中转首望她。“你说什幺?” 她的视线对上他的鹰眸,心湖竟平静地不起波涛,不像以往般——见他、念他,便有幻想、遇思产生,仿佛她不是真的爱过这个男人…… “阿中……”看者他英武的脸容,另一张俊逸的男颜猛地窜出脑海,让她欲言又止,下不了决心跟他谈论水……江百川的事。 “怎样?”江之中对待她总是格外有耐心。 她垂闭眼眸,摇摇头。“嗯,没事。”站起身,她走向神庙式廊柱前,斜靠着,美眸幽幽瞅看下方广场的喷水池。 “露,你瘦了,”江之中敏感察觉她的樵悴。“有什幺事困扰你吗?”移身至她面前,扳着她的肩,眸光思量地审视着。 “阿中,我们之间的默契……只是友情吗?”她突然一问。 江之中偏头瞧着地,习惯性的闭垂一只眼。“你想说什幺?”直觉她心里有事,但却不对他谈开。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杜露坚定地凝视他。 江之中沉吟一会儿,盯着她的美颜,道:“你是我最知心的红粉知己。”这似乎是注定的,即便他有了所爱的女人,杜露仍是他一辈子的知己。 他话一落,她意外地流泪,让他结实吃了一惊。“露……”他托起她的脸,剑眉皱扭一团。“怎幺哭了?” 她倔强地别开脸,竭力使嗓音听起来平静。“你知道你的‘红粉知己’对你有绮想吗?她曾经想过当你的情人、成为你的爱侣,她不只是想当他倾诉的对象,她是个有欲望的女人。她会恋上你……” “露,”江之中打断她的声音,捧住她的美颜,神情严肃地正视她。“我说过,你是个好女友,值得一个最好的男人来爱 “但那个男人不是你!对不对?”杜露抢过他的话尾,红唇微微颤抖地道:“阿中,你好没责任感……总讲一些安慰人的话哄我,好、不好是由我来认定的,不是吗?你不想要我,才说我适合‘最好’的男人……” “露……”江之中语塞,困窘地望着大理石地板。 杜露轻轻一笑。“为什幺……你们江家的男人都这幺自私呢……”她拨掉他的手,近乎耳语地低叹。 “杜总监!”叫唤声传入她和江之中之间,一名协会里的人员朝他们走来。“您好,深渊大师。”他先问候江之中,才向杜露表明来意。“杜总监,艺术组的人等着您开会。” 杜露抹干泪水,振作神态转身,微微笑着。“我迟到了,抱歉。那我们走吧.她准备随同工作人员离去。 江之中敏锐地感到她适才的话不太对劲。“露,等一下!”他拉住杜露。 杜露看着他,边摇头边低喃。“来不及了,阿中……我已经……”爱上坏男人了。她闭一下美眸,把话吞进心底,脱开他的掌握,往协会里面走。 “露,明天我去接你,”江之中在她背后大喊。“一起吃饭再聊!” 饭店的咖啡馆里,江百川坐在昏黄斜阳照射的窗棂边。同桌对座神秘貌美的东方女子静静望着窗外,压抑似的不动,像尊冰雕成的美人。 江百川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牵住她的手。“走吧,我订了晚上的机票。” 东方女子是他奉命找寻的,江家已故管家吴英的外甥女——于采忧。 江百川牵着于采忧,行经饭店大厅,往门口走。 多年前,他祭坟巧遇她,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 从此后,他和她有某种程度的联系。他其实不需要找她,到巴黎,两人自然得见面、相遇! 一辆出租车刚好在他们踏出门口时驶来。饭店门憧打开后座车门,一对男女下了车,与他们不期而遇。 江百川凝视着女人——杜露,完全没看她身旁因见到他而满脸惊诧的“他的弟弟”江之中。 “阿中,我先回去!”僵凝的气氛下,杜露首先打破沉默。她看了一眼牵着于采忧的江百川,便匆匆上了出租车离去。 江百川看着车影消失在车阵,转首对着江之中做了简短的交代,将于采忧留下,径自搭上另一辆出租车离开。 巴黎又要下雨了。 空中的厚云沉重饱满,仿佛灌了水的气球,随时都可能爆破,淋得人们一身湿。 杜露于家门口下了车,仰着美颜看天,一滴雨水落在她眼角,几乎只是一、两秒之间,密密麻麻的雨滴便盖满了碎石子步道。杜露将提包挡着头,就要往屋檐下跑…… “上车!”另一辆出租车抢在她迈开脚步前驶来。“上车——”后座乘客江百川,推开车门命令她。 杜露回过身,看着姿态优雅的他;挡在额上的提包随着柔荑徐徐垂于身侧,她静静地待在雨中,仿佛已不在乎被水淋湿。 “上车!”江百川再次开口,嗓音似有引力。 杜露终是走向他,坐进车里。 车子往他的公寓行驶。沿路,他不再讲话,一只大掌紧握着她靠近他的那只玉手。她不动也不说话,连呼吸都极细微,怕一出声,她会尖叫哭闹地质问他……然后,她会成为一名妒火极盛、歇斯底里的女人! 到了公寓,他依然紧握她的手下车。 进人他的卧房里,管家送来干毛巾和热茶。 他让她坐在壁炉前的躺椅,自己则站在她背后,亲手擦拭她的湿发。 一片宁静的空气里,像是有什幺一触即发的东西正在酝酿回…… “果然,”江百川打破沉默。“再怎么不想与‘姓江的’牵扯,你还是见了深渊。”冷淡的嗓音传进壁炉,仿佛使得炉火变弱许多。 杜露猛地一阵哆嗦,捧着茶杯的双手紧紧贴住杯身,让温热熨烫掌心。 江百川眸色一沉,绕过躺椅,肘靠着炉额,微倾腰身朝壁 杜露幽幽低垂美颜,凝视杯内波纹不断的花草茶。“你别再开玩笑了,”柔腻嗓音先是细语,而后爆发似地尖叫起来。 “你姓江,她姓于!阿中没说过她是他的‘妹妹’!”仰高脸庞,盛怒的表情宛如女神般,圣洁凛然地对着他。 江百川沉沉望着她,嗓音徐缓、清晰地腾冒出来。“采忧是我‘捡到’的妹妹。” 十几年前的雨天,他在祭坟归途中,发现全身湿透、哭倒在一座墓碑旁的于采忧。 于采忧是跟随吴英到江家的孤儿,他一眼就认出她是管家吴嫂的外甥女。吴英从没善待过采忧。那日,采忧被吴英指控偷窃,受了委屈跑出江家,遇上了他。时间与空间的交叠下,让他格外觉得两人的相似。 于是,他带走采忧,供她吃住,让她到巴黎学习喜爱的摄影。这一层巧合的安排,促使他掌握了弟弟江之中离家后的行踪。采忧成了他监视江之中的眼线;身为人家的养子,他有理由监视出走的手足,因为那是他继承江家唯一的机会——只要江家的亲生儿子不被找回。 同样生为人家的养子女,采忧成了他信任的“妹妹”。她在摄影界渐崭头角,成为“深渊”的助理,倒也彻底帮他箝制了江之中回江家的可能性…… “你很聪明、敏感,我说这些,你该明白了。”他俊颜冷然优雅,简述心底的秘密。 杜露不敢置信地颤抖,瞳眸闪着莫名的水光。“你跟阿中……并非亲兄弟……”看着那张与阿中英武俊颜截然不同的俊逸脸容,她细细哺言:“为了继承权,你利用于采忧……” “我跟采忧之间,没有所谓的利不利用。”他平声平调,双掌覆住她捏握茶杯的纤白玉手,稳定她的颤抖。“但,透过采忧,我要找江之中,根本毋须利用你。何况我从来无心解决这件‘家务事’。江之中走他的摄影人生,我接管江家——我要的就是如此,你懂吧广除了采忧,杜露是第一个让他说出心里话的人—— 他对她表露的,是冷静优雅皮相下,最深沉的野心! “你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她颦蹙眉心,哑声哺问。一度,她是那幺地想弄清这个男人的身份,并且为此伤心气结;现在,他说得再清楚不过,为何她的心仍是一团乱、一阵疼…… 江百川沉默不语,略微强制地取走她手中的茶杯,啜饮一口她喝过的热茶,然后坐进躺椅,分去她能伸展的空间,让她得挨着他的身躯、感受他的人的体温。 杜露咬着唇,抵开他的胸膛,翻下躺椅,想逃离他强势的气息。 江百川将她拉回,压在身下,唇贴住她的,把含在嘴里的花茶分一半哺喂给她,硬是逼她与他分享……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让你知道——咽下混有他气息的热茶,她仿佛听见他这幺说。 一记长吻结束后,他离开她的红唇,依旧一派沉默优雅地看她。 “这些事……”她娇喘着,双手抢着粉拳贴附在他胸口。“你不怕我会告诉阿中吗?” “无所谓,”江百川抚着她的芙颊,语气沉稳自信地道。“而且——你不会。”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灵魂,目光纠缠她的视线。 她的眸光无法骗人——她对他已产生很深的依恋。她彻底的输了,只能将自己抵给他…… ‘外头下着雨,”他沉声低语,搂在她腰间的双臂紧紧收牢。“今晚,留下来。” 这话在她听来有种悠长的亲呢,像是禁锢一生的魔咒。她不再讲话,颊畔枕着他的胸膛,耳朵贴在他心搏处,任那深沉似水波动的节律,卷绕她不平静的心湖…… 男人说中文的嗓音,幽幽沉沉地进入她的梦境。 “……有人会带于采忧回去奔丧,就这幺跟爸说,奥地利那座水晶厂的事务,我去处理,会暂缓回台。”男人公式化地交代。“你自己多保重,有事的话直接找我的助理……” 杜露睁开美眸,抬起趴伏的娇躯,看向壁炉前那抹晦暗不清的人影。“……水?!”带着淡淡干哑的柔腻嗓音朝他叫唤。 江百川转身凝视她,边听电话边走向她,靠近床缘时,冷淡地垂下头道了一句再见,便切断通话,随手将无线话筒丢在小几上。 “你跟我说再见吗?!”她昂着娇颜,眼眸慵懒地眨了一下。 她睡红的芙颊如初开百合,江百川轻柔地捧住她的小脸,俯首吻她的唇。“你可以多睡一会儿。”像是君王的恩准般,他居高临下对她说。 “我得走了……”她摇摇头,拉着丝被包裹住身躯。‘中午跟人约了吃饭的……”喃喃自语,下床找衣服。 江百川躺上床,长臂一伸,将她揪回。“赴谁的约?”他冷静温和地询问,瞳眸却像奔腾着急流波涛,随时欲淹溺向她。 杜露躺在他身下,睁着美眸注视着他,久久不语。 江百川皱凝双眉。“别再和男人出去——忘了吗!”他提醒似的说道。 杜露突然轻笑出声。“那你可以和我出去吗?”露出个绝美的笑,这是她与他相遇以来最真心的笑容。“你是男人……不行哟!”她抿抿唇瓣,纤葱玉手伸进他睡抱里,抚着他光滑硬实的肌理。 江百川挑一下唇。“想跟我出去?!”他扯开她胸前的丝被,长指在她性感的锁骨上滑动。“现在——的确是不行。”语毕,他轻轻含着她的乳蕾,咬咬舔舔,逗得她娇笑不已。 她的笑声,如她的名,清清透透,像一滴一滴凝在叶尖的露珠,很能让人忘记压抑与苦闷,涤净内心的杂味儿,随她到任何境界。 “绕过前面的喷水池,左弯就到了。”杜露望着挡风玻璃前方的景致,柔声指示开车的江百川。 江百川优雅地旋着方向盘,车子像在冰上滑动的刀,悠缓绕过图形喷水池。 “这顿饭这幺重要?一点不能失约?”看着出现在林道尽头的豪宅,他皱着眉,淡淡问道。 杜露回首看着他,沉吟一会儿。“我爽了几次约了,对对方有点过意不去……” ‘能爽那幺多次的约,对方想必不是什幺重要人物。”他 “先下车吧。”江百川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径自先下车。 “是露儿小姐。一名仆佣认出车里的她,抢快似地打开前座车门,让她下车。“先生等很久了,以为您又不来,正失望呢!” “我这不是来了。”杜露轻轻扬唇,水亮的美眸不看江百川,翩然地往宅内走。 “这位先生是露儿小姐的友人吧,快请进!”尽责的仆佣没忽略江百川。“您跟先生真像,都是出色的东方美男子。”洋腔洋调的中文,像是特别训练来说明主人身份的。 “你们洋人看东方人一个样儿吧。”江百川温和一笑,眸光紧瞅着杜露的背影。“她来赴一个‘东方美男子’的约呀——”眯细眼眸,他沉沉呢哺,没教仆佣听着这句。 仆佣殷勤地引领他进门,随着杜露在前的身影,深入宅里的室内后花园。 扑鼻的香味不是花儿而是精致的饮食。 男人坐在紫藤环绕的日光室里,背对他们用着餐。 “先生,露儿小姐来了。”仆佣率先通过普薇花攀成的拱形门,走到男人身边,通报似地说道。 桌边传来男人放下餐具的轻响,坐在楼花座椅的背影徐缓站起旋身。“终于来了呀,露儿——”浦泽略有皱纹但魁力犹存的俊颜泛着淡笑。 “对不起,浦叔叔。”杜露柔柔一笑,低垂的美眸有些恍惚,像是镀了一层愁思。 浦泽摇摇头,温和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自她脸上移向江百川。-看样子,露儿是用过餐才来浦叔叔这儿的,嗯?!”他微微对江百川一笑,然后拉起杜露的手放在自己两掌间拍了拍。 “既然用过‘浪漫的午餐’了,浦叔叔也不好怠慢客人,让你们在这儿看我这个‘糟老头’吃饭……” “您才不是‘糟老头’!”杜露娇嗔,眼泪沾湿眸眶,仿佛被逗笑的爱哭小孩。“好多法国女人为你着迷的……”耍赖似地糗了长辈。 “怎幺把浦叔叔说得像个‘老风流’呢?”浦泽感叹。“别再提什幺女人了,我们到屋里喝茶吧。”失了最爱,他的余生早不再为任何女人驻足…… 浦泽轻轻放开杜露的手,吩咐仆佣准备午茶。而后又看着江百川,道:“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一起喝个茶吧!”仿佛更早之前,他已遇过这名年轻人…… “您客气了。”江百川微微颔首,牵起杜露的小手。 杜露抽回柔荑不看江百川,眸光凝望浦泽。“你们先进去,我想留下来晒晒阳光。”她走进花丛里的白藤躺椅落座。 江百川皱凝眉心。 浦泽开了口:“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江百川回首与他对望,莫名的感觉油然而生…… 浦泽再次对他点点头。“我们喝茶去。” 江百川舒缓眉结,勾起唇角。“您先走吧!" 浦泽一笑,径自先行。江百川随着他的脚步,也往屋里走。 浦家客厅摆挂了一些照片。大部分是男主人浦泽与每一名小女孩的合照,似乎除了小女孩,浦泽并没其它家人…… “露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像我亲身女儿般。”换好家居服的浦泽走进客厅,眸光注视着正端看墙上、壁炉上照片的江百川。“近年来,她的父母移居普罗旺斯过山居岁月,在巴黎,她就跟我亲。露儿心思细腻,难免多想些事,你可要真诚待她。”他沉稳走到江百川背后,像建议又像告诫地拍拍江百川的肩。 江百川神色沉了下来,不做正面响应。“您的其它家人呢?”他突然问道。 浦泽眉心深折,俊颜似乎瞬间苍老、疲惫,只能摇头叹息,往起居室里走。 “我让仆佣在起居室泡好茶,跟我来吧,年轻人。” 江百川将视线由照片上调回,锁在浦泽落寞的背影,跟着他进人私人起居室。 一幅大型的女人画像正对着起居室门口,画笔下的勾勒、笔触似乎自述着什幺过往回忆。江百川被女人绝色的东方脸容冲撞一下胸口,他抑者呼吸,缓缓走向坐在桌边喝茶的浦泽。“您画的?”他沉声问道。修长手指执起另一杯沏好的热茶,长腿直朝画像接近,站定后深思般地欣赏着。 “是的。”浦泽也起身,走到画前,痴痴凝经国中人。“是我的妻子。”悲切的嗓音,是他心底深沉的伤痛与思念—— 那段被迫分离的恋情,驱使他挣得财势地位,以为如此,爱人终能回到身边,但…… “她死了。”江百川将目光瞥向浦泽。 浦泽愣一下月神望着江百川,以为他的话是问句,便答道:“是的,已经不在了。”仿佛,他有种毋须对这年轻人讳言妻子之事的感觉。“我妻子的家族反对我们,阻挠我们在一起 江百川徐缓走了两步与浦泽背对背,沉默地喝着茶。这样的故事……这样相同的故事,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且清楚记得每个细节与最后结果。 “……待我功成名就、有资格匹配她时,她已永远离开我了,直到最近我才找到她,但一切都已人事全非……”浦泽大掌覆着额,情绪懊丧地坐回沙发上。“很抱歉,让你听这幺感伤的事。” 江百川依旧沉默,挺拔的身影直立在浦泽面前。 久久,浦泽平稳了情绪,抬首看他。“到现在还没请教你贵姓大名?”浦泽换上温和的笑脸,隐约问,那脸容竟与多年之后老去的江百川颇为神似…… 江百川倾身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是晚辈失礼了,”他沉稳开口。“晚辈叫百川,姓江——” 姓江……浦泽眸光闪了一下,眼神不断游移在妻子的画像与江百川之间,一种奇妙的强烈感觉涌上心头——当年,他们的确有个未出世的孩子,他以为那脆弱的胎儿逃不过江家摧残…… “你……过得好吗?”话语不自觉地腾冒出口。浦泽几乎看见妻子的画像有道孕育生命的裂缝,让眼前的俊逸青年来到他的地方。 “我在江家很好。”江百川不疾不徐,语意深远地回答。 浦泽没再讲话。此时此刻,不需要什幺激动言词、不需要相拥痛哭,两个神似的俊逸男人,默认了属于人类社会的原始天伦。这段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得像是永恒—— 江百川终于坐下,为浦泽倒了一杯茶。“今天,谢谢您。”语毕,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浦泽的起居室。 浦泽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垂眸苦笑,端起他倒的那杯茶,视线凝在妻子的画像,静静地喝起百味杂陈似的茶。 江百川绕回花园时的步伐有些急,踩破了他平常的优雅。 他排开交错的花花草草,找到睡在阳光下、躺椅上的杜露,想也没想地驱前吻住她绝美睡颜上的红唇,企图从她身上得取平静,安抚他难得的焦躁。 “唔……”杜露睁开眼睛。 “醒了?”江百川放开她的唇,眸光紧盯着她。 “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她还不清楚自己怎幺了。 江百川没等她回神、清醒,便将她抱起,快步走出花园。 杜露自然地将手臂揽上他的颈项。“怎幺了?”她垂闭美眸,轻声低语,小脸埋在他胸膛,仿佛又入了梦境。 “陪我。”江百川在她耳畔沉言。“陪我到奥地利……” 他没让她履行这日陪浦泽吃饭的约会,也没让她告辞巴黎,便带着她离开…… 第六章 连夜来到奥地利,江百川带着杜露住进江家坐落维也纳郊区的别墅。 “你是怎幺了?”进人卧房,杜露总算有机会缓下步调,好好说一句话。 江百川脱下西装外套,面对镜子解着领带,不发一语。 杜露轻凝眉心,从床缘站起,走向他,手臂困难地扭转他高大的身躯,让他面对她。“我陪你来奥地利了,不是吗?”美眸圆膛,瞅着人,急切的嗓音冲口而出。“你到底为什幺不说话?” 江百川眸光沉黯地看了她许久,还是不作声,继续松开领带。 杜露咬着唇,猛地拍掉他的大掌,玉手扯住他的领带,径自帮他解开领结和衣扣。要沉默,她也能沉默!为何要为他难过、为他困惑?她当然能不管他、不在意他是否喜怒哀乐、要死要活! 江百川凝视着她神情忿恨的娇颜,大掌握住她忙碌的小手。 “放手!你要解领带,不是吗?”她低垂美颜,看着两双交叠的手,压抑嗓音道:“一条领带比我更能令你在意,不是吗?”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他的虎口处。 江百川手劲紧了紧,将两人交缠的手举高,降下唇细细吻着她每一根纤指,珍惜似地将虎口上的她的泪珠吻进唇里。 杜露心里酸涩极了。“你没有感觉吗?”嗓音颤抖沙哑,泪水首度在他面前扑簌簌地流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呀!为什幺你要让我不安地猜想!我们之间……是我单方面的投入……我好蠢,爱你跟阿中有什幺不同……” “不准这么说!”江百川皱眉,阻断她的话,托起她的泪颜。“你知道我怎幺对你……’他吻住她的唇,舌尖惩罚性地绞缠她的粉舌。他是那么地不愿听到手足之名,在“爱”字存在的情况下,出自她口中! “不准我……这幺说……”杜露推开他,美眸噙着泪,红唇急喘着。“那你就告诉我……” 江百川突然拿出一张又旧又残的照片,放在她掌心。 杜露一愣,垂眸透着泪水看照片。“这……”带着哭嗓,她重重地倒袖口气。她看过照片里的女人,从小到大,一去浦叔叔家,总会在那间起居室看见女人的画像,浦叔叔说没照片,所以挂了亲手画的爱妻画像…… “她是……” “我的母亲。”江百川直接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在这张照片前,用“母亲”二字,哪怕是第一次拿给他人看这照片,也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亲密的称呼对待影中人。 杜露愣住了,双腿震了一下,屈跪在地毯上。她听到浦叔叔的恋情悲剧……原来—— 她仰起美颜对着江百川——这个男人注定要与亲情疏离,难怪他会如此绝情冷淡! 江百川蹲下身,仔仔细细看着每一颗滑下她眼角的泪珠。“这种事没什幺好哭的。”他轻声低语,探手抹拭她的泪。直到见着她的泪,他才明白,自己其实不舍她哭泣。“我比较喜欢你笑。”他将她拥进怀里,没让她看见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杜露靠在他胸前,倾听他心里的激动回荡,双臂紧紧环抱他,几乎想与他相融。“……跟浦叔叔相认了吗?”她嗓音微弱,泪流不止,淌湿了他的衣料,渗进他沉沉起伏的胸膛。 “嗯。”江百川低沉应声,语调是温柔的安抚,并非回答她。 她抬首,沾有泪液的红唇吻上他,轻柔至极地吻着他的唇—— 他是怎幺了,她已能体谅,不管以前、现在怎幺了,她都能体谅这个藏住心思的男人…… 江百川拿开她指间的照片,将她推倒在地毯上,加深彼此的吻。以前,他不需什幺感受;现在,还是无需多余的感受;这一分这一秒,他只需感觉这个为他开展的女人。 大掌窜入她衣领里,抚着她柔嫩细致的肌肤,感受她为他狂燃的热情。杜露轻轻颤动,葱白玉指撩开他的衬衫,掌心贴住他的左胸——光滑肌理上的湿润,是她的泪,和着沉而有力的节律,仿佛成了的人的水气,顺着掌心穿透他的四肢百骸,阵阵鼓动相互拥有的情欲。 杜露弓仰颈子,喉间发出唱叹似的呻吟,纤白剔透的王指抓着他肩头,美丽的指尖难耐地掐陷在泛着光泽的肌理中。 江百川微微撑起伟岸的上身,抑着粗喘,凝视她垂闭美眸、翘睫轻颤的娇美神情。“……弄疼你了?”他柔情一问。他的冷淡绝情,不表感受,是伤害了她…… 杜露颤悠悠地掀起眼睑,睁着迷蒙的美眸。丝被披覆在上,他仿佛撑开了与世隔绝的谴绻世界,灼热的目光直袭她脆弱的感官,恍惚间,似乎看见他眸底掠过一丝深远的情意。她拍了一口气,轻喘摇头。“……已经不疼了……我已经不疼了——”她重新闭眸,柔美紧紧环住他。不管那短暂的光芒,是否是他给的情意,抑或她的错觉……伤害都已一并闪逝了……只要他拥着她,此刻,她的心不再发疼。 “……我爱你……” 柔滑丝料绞裹相连的躯体,性感呈现出原始的起伏,像是孤弯优美随水流飘浮沉潜的百合花瓣…… 百合花瓣—一琢磨成形。 “喷!老板,您存心让我们干不下去吗?”一名水晶设计师抱怨地看着在工作台前做出成品的江百川。 江百川神思专注,灵巧的双手将渐层透红的花瓣、花托、花蕊……组成精美的水晶百合。 “晤!火的百合!”一旁的设计师褪去先前的哀怨脸色赞赏道。“要做为展示会的限量新系列吗?”他没想到一派冷静淡漠的老板,竟有热情的艺术感!第一次随兴之作,就弄出让专业设计师敬畏的极至作品,而且完全平空仿真,毫无设计图﹗ “真是太惊人了!老板——”设计师竖起拇指,再次称赞。“这是‘火的百合’呀!" 江百川起身,细细端视水晶百合的每一寸纹路。“是燃着火的百合没错,"他淡淡低言。“限量——仅只一件,无可取代的……” “您的意思?”设计师诧然低问。“不推出‘火的百合’做新系列……、’他连系列名称都想好了耶…… 江百川沉冷地看着他。“展示系列是你们的工作,否则,公司为何要聘请专属设计师?”他平声平调,但听得出言词间的严峻与权威。“十分钟后,将所有设计师的新图稿收齐,交至办公室,我要看看下一季的作品。”语毕,他以绒布拿起雕座上的水晶百合,优雅无声地离开设计部门的工作室。 “叩、叩!”轻轻的敲门响,绝非那干被逼急的设计师们所为。 江百川勾弧唇角,自高背皮椅起身,绕出办公桌,长腿交叠,斜倚着桌缘,等待般看着门板。“进来吧广仿佛早知来人是她,优雅地发出中文道。 门被推开,一张绝美脸孔探了进来。“我迷路了……”杜露抚着胸口娇喘,红晕笑 带着淡的羞赧与尴尬。“从展示厅走来真有点远,我闯错了几个部门呢!”她靠入他怀里,双手圈在他腰椎处。 “我派人去接你,没遇到吗?”江百川挑眉,大掌抚着她的脸庞。 她摇摇头,仰高美颜、噘噘唇。“我才不要那些匠师般的解说员跟前跟后,影响我的欣赏心情……” 江百川浅吻她一下。“你迷了路,不是吗?”斜扬唇角,挖苦般地道。 杜露拿高手里的导览图,压在他胸膛。“是这图画得不好,标示不全,我才会迷路!”她娇嗔,温柔的眉眼闪了闪。“嗯……这样好了——我帮这座水晶场重画导览指南,你送我贵公司限量典藏的会员级产品当酬劳?”她随口建议。 江百川挑挑眉,俊逸脸容有丝兴味,微微推开她,偏侧上身朝后拿取桌面的篮绒盒给她。 “什幺!”她接过方盒,抬眸看着他。 “打开瞧,”他掌着她的右手,诱哄她掀盒盖。“是你要的东西——” “卖弄神秘呀!”她瞅他一眼,低垂脸蛋儿揭开盒子。“喔!天……好漂亮……”她倒抽口气,眸光焦聚在水晶饰品上。 这朵人工切割琢磨的水晶百合,色泽璀璨,散发透红光芒,有火的层次感,有百合的剔透,清灵、热情,像她曾听过的形容…… “这是朵‘燃着火的百合花’,”江百川沉沉低喃。“限量。典藏,为你做的——你的百合。” 杜露微微轻颤,幽幽凝视透彻的花瓣,那细腻的纹饰仿佛牵出一幕景象——男人坐在工作台前,专注小心地琢磨给爱人的真情礼物…… “你一直在做这个呀。”她柔声低语。在她参观整座场区的几个小时里,他的双手如同倾注真心对待这朵“她的百合”。 江百川大掌贴触她捧着绒盒的双手,嗓音极低地道:“给你的‘酬劳’,喜欢吗广多不可思议,他竟在讨好人心。 杜露笑了。“那——我得动手为贵公司画导览图喽。”小心关起绒盒,紧紧拥在狂跳的胸怀,她仰着美颜,唇边是那抹揉合清灵与热情的笑容。“谢谢你哦,水——” 江百川淡淡笑着,视线是在她那如花的娇 上。“我能让巴黎最权威的美学专家做这种小事吗?”他拿掉夹在两人间的导览图,任它飘落于地。 杜露踮起脚尖,吻他一下。“我愿为你做任何事——”她嫣然一笑,语调轻柔。这一刻像永恒,在她心底只存浓情蜜意。 江百川胸腔一暖,仿佛有什幺化不开的热流旋绕着那颗冷漠的心,让他俯首深深吻住她的红唇。“你……只须为我这幺做!”他在她唇齿间低喃,舌尖猛肆地纠缠她,双臂用力地抱紧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与自己彻底相融。 是的!她只须与他相融、成为一体、不分彼此! 杜露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他——所有的冷漠瞬间转化成热情,原来的优雅全成了狂野,他的气息严密地包围她,外界已被远远隔开,任谁也侵不进这一室的两人气氛里…… “叩叩叩叩!”连四响的敲门声,无预警地传入,似要刻意惊扰相拥吻的两人。 江百川未被惊扰,从容缓慢地离开她的唇,俊颜回复惯有的优雅,紧盯她妩媚的绝美神情。 杜露抑着急喘,与他相凝一会儿,敛下眉眼,吐气如兰,细细调息。“要我为你应门吗?”她低问,充满柔情的语调,真心真愿为他做任何事般。 江川捧起她的小脸,再吻她一记,才对门外下命令,让来者入内。 三抹人影走进门。一中一洋的两名男性,跟随端庄典雅的东方女子,出现在江百川与杜露的视野里。 杜露看着女子,女子也看着杜露,两个女人视线僵凝在一起。 “老板,”洋人是水晶场公关部门的接待主任,首先开口打破沉默。“夫人,她……” “你出去,请人泡杯茶进来。”江百川未等他禀报完整,便挥退他。然后径自走向长沙发落座,狭长森黑的眸光瞥向被留下来的东方男子。 东方男子俊颜凛然,如铜铸成的,挂不住一丝表情地开口:“老总裁要我带她来找你。”他是江百川的台湾特助祭先估,口中的“老总裁”,是江家老爷江如海。 江百川转向东方女子,视线短暂停留于杜露身上,而后才看着女子那张似乎没生命感的美颜。“恰童,”他背公式般叫出她的名,问:“出了什幺事?” 古怡童依旧静静凝望杜露,好半晌,才缓缓将脸朝向江百川。“没人带于采忧回江家奔丧,”她冷冷的嗓音传出。“公公要我来看看‘事必躬亲’的你,为何事忙,这次竟没彻底办妥他嘱咐的要务!”语毕,她又望向杜露,娴静的脸容宛如结了冰霜。 杜露愣住,心神陷入复杂的思维里。 江百川神色一闪,低言:“她真没回去?”俊逸的脸庞低垂,掠过阴骛。 “这事你还要亲自处理否?”祭先估直接问道。语气里并不存有任何下属对上司的恭敬态度。 江百川徐缓眯细黑眸,定定地瞅住祭先佑,无声地对他下命令。 “我去订机票,明早到别墅接她回台湾。” 古怡童一眼,旋身离开办公室。 江百川最大的人格特征,是“成就欲”,尤其对家族长辈期望的事,他绝不失败交差。身为他的特别助理,此刻,祭先佑明了自己只需帮他处理古恰童! “我若不想明早跟他回台湾呢?”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祭先估身影,古恰童突然开口毁坏两个男人协议似的安排——她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人得意! 江百川转向她,淡淡地道:“你想游览奥地利,我再叫人安排……” “是补度多年前的‘蜜月’吗?”她嘲讽地打断他。对他,虽已心死,但,只要身份关系仍是相互牵绊的状况,她就有权嫉妒! 一旁的杜露闻言,紧蹙眉心。 (缺行)却像情绪股燃看怒火自坠于地,支离破碎,连她的心也随之粉碎不全。 细细碎碎的清脆响声,在沉重的片园里…… “老板,夫人的茶泡好了。”女秘书端着加盖的中国瓷杯,小心翼翼走进来,正欲朝向古怡童。 “茶也换人喝好了!”古怕童看着他和杜露。“我现在想回别墅休息,让祭先佑送我。”这些年来,陪她吃饭、陪她喝茶。她有事该找的人,是他所吩咐的“助理”——祭先佑! 江百川缓缓自沙发站起,走向女秘书,接过茶杯。“你可以出去了。”他沉沉命令。然后,移至古恰童面前。 “叫祭先佑!”她压抑温柔的嗓音,几乎是冷硬地强调。 “你要走了吗?"古怡童话方落,祭先佑竟就在门边,仿佛从未离开地等着她。 古怡童失神一下,随即走向他。 祭先估开门让她先行,而后回头对江百川颔首,才带上门离去。 男人女人来来去去,只是极短的时间,但却已演足了一出写实嘲讽剧。 直到办公室里,只剩江百川和她时,她才从僵凝的状态回过神来—— “她是谁?”简短的疑问句,如锐利刀刃,寸寸逼近胸口,可能将在下一秒钟刺穿她的心肺。 “怡童是我的妻子。”江百川将手上的茶杯放在办公桌边缘,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古怡童的身份,无事人般,不当这样的关系有何正式、重要。 “妻子……”仿佛过了许久,杜露终于恢复柔腻的甜美声音。“您的夫人是吗?”她抬眸看他,语调疏离,眼光颤动。 这种时刻,她的泪是不会掉下来的。如往常,他隐瞒某些事,她就掩藏泪水,绝不为欺骗、不忠实的人事物,出卖尊严。 杜露把绒盒放置在茶杯旁,决绝似地道:“还你!”转身就要离去。 “你愿为我做任何事!”江百川拉住她,重复她说过的话,不许她离开。 杜露的心一阵撕裂似痛感,无法抑制地尖吼出声:“放手!”她一挣扎,桌边的绒盒与茶杯都朝地面坠—— 江百川!利落地接起绒盒,任茶杯摔碎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幽怨的声响。 “收着!”江百川重新将绒盒放回她双掌间,低声对她命令。“不准走!” 杜露眸光低垂,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瓷,双手无意识地拿着绒盒。“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江百川扳住她,眸光深沉地凝视她。“我们之间就是这样。” 杜露一动不动地睁着美眸。“我们?”她麻木地开口。 我们是谁?指他和他的“妻子”古怡童?姑且不论这对“江氏夫妻”的关系,是否真如摔破于地、不成实体的瓷杯,杜露对江百川的信任,却已实实在在像那堆碎裂瓷片!江百川以为杜露和他之间还是怎样?他仍能做然自私地认定他们之间怎幺的关系! 唇猛地压上她红润的唇,江百川强势吻进她嘴里,似乎他们之间不必他言词解释,她理该了解一切。 杜露触电般地颤抖,短暂之间,穷尽气力推开他,连同装有水晶百合的绒盒压回他胸膛。 “别再碰我!”她绝望、气愤地尖叫,不稳的细碎步伐,又急又乱地朝后退。“你已经结婚,有妻子了!” 江百川拿着绒盒,大步一跨,揪住她纤细皓腕。“我在江家的一切,影响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影响不了我要你的信念!”带着自信的口吻,他徐缓说道,将绒盒收进贴心的暗袋。 “你要我?哼……”杜露闭上双眸,唇角斜扬,极轻蔑地摇头嗤笑。“你要我?”她却心痛得几近死去。 “张开眼睛!”江百川捧住她的脸,低语:“是的!听清楚——我要。” 杜露张眸,眼神满是伤害和委屈。“那我算什幺?”她哑声低问。隐瞒身份,沉默欺骗,牵扯纠缠,暧昧情感,他对她到底是爱还是玩弄?杜露有了绝望自卑的想法—— “我只是你在巴黎的一段风流韵事?”不等江百川说话,她哀伤地尖叫,细长的嗓音如带锐刺,穿进江百川体内。 “不准这幺说!”心里猛然窜疼,江百川用力捏握她双肩,几乎弄痛她。 “放手!”她没呼痛,不顾一切地挣扎。“你休想再碰我!” 直到见着她扯开领口里的锁骨与雪白肌肤,刺眼地泛红,江百川才松开过重的手劲。“我不可能不碰你!”他拥住她,唇靠近她耳鬓,沉沉低语:“你是‘露’,是‘水’的一部分,永远得属于我——” 她逃不开的!他的力量就像强大的水势,让她陷溺。杜露的身心、灵魂早注定是江百川的! 无论他怎幺绝情冷淡,露和水的绝对牵连,根本没有切得开的一天。 第七章 短短两个月,杜露逐渐察觉自己的生命出现变化。 冬天在巴黎已经过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天气开始转暖,她的身体状况百出、日益虚弱,头晕、睡眠品质差已是常事。 “咳……恶——”清晨总是一阵呕吐感催醒她。 她掀被下床,一手捂唇一手抹胸,飞快跑进浴室,屈跪在马桶前,不住地呕吐。 一大早,胃里闹鬼般胡乱揪扭、翻腾,剧烈痉挛,吐上个把小时都不足为奇。几乎要到吐出心肝肺腑的地步,不舒服的感觉才有了平缓,她也无力地倚向冰凉的墙,静静坐在瓷砖地,若有所思地抚着平坦的腹部。 “肚子不舒服吗?露小姐——”突如其来的关怀,出自年迈者的嗓子。 杜露缓慢地抬眸,看向门边。“米歇尔太太,早安……”气弱地开口,纤手抹抹苍白的美颜,勉强似地挂上笑容。 “您不舒服呀?”米歇尔太太踩进浴室,朝她走来。“要不要紧哪?” “我不要紧。”杜露摇摇头,扶着墙起身,一阵晕眩冲上脑门,娇躯不稳地晃了下。 “小心!”米歇尔太太急忙扶住她,担忧地数落。“还说不要紧,瞧瞧您,都站不稳了上让您病者,我怎幺跟先生交代… “我真的没事,你不必扶我啦!”杜露低语,柔荑轻轻格开米歇尔太太的手臂,纤瘦身躯飘然地摇摆,宛如喝醉了酒。 米歇尔太太随即又搀住她。“都晕了,还没事!” “我只是坐太久,突然站起来,眼前黑了一下而已——”杜露垂眸摇首,推拒老人家的搀扶,径自走出浴室,披上睡袍,斜卧在壁炉前的躺椅里,嗓音懒懒地说道:“我真的没什幺事。” “真没什幺事,您干嘛坐在地上抚着肚子?”米歇尔太太拧了条湿毛巾跟出来。“瞧您,满脸冷汗。”她低喃着,将毛巾敷上杜露的美颜。 杜露张眸,接过毛巾。“我自己来。谢谢你,米歇尔太太。” “您甭客气了。”米歇尔太太和蔼一笑,转身将门口的餐车推到落地窗旁,熟练地在方桌上布菜。“您还是多吃点饭吧!否则,先生回来,看到您被我照顾得反倒消瘦,我就难对他交代了……” 杜露猛然站起,美眸透着娇怒。“他不回来,你不需要什幺事都跟他交代!”莫名不悦的语气,隐隐透露着某种情绪。 米歇尔太太眸光闪了闪,神情变得俏皮且促狭。“原来您想念先生啊!”恍然大悟的语调。 像是哪条神经被掀了一下,杜露愣着,好半晌,才蹙眉咬唇坐回躺椅。 也不知是怎幺了,从奥地利回巴黎后,她几乎失了自我与主张。再多的伤心和负气,竟抵不过他在雨里彻夜等候的身影—— 那日,从奥地利回来,江百川忙着处理于采忧奔丧未果的事;杜露则深深陷在被“已婚的他”欺骗的绝望痛苦里。 她无法冷静,在下雨的凌晨找阿中诉苦,但一见着他,所有的怨怼委屈全成了眼泪。她一径的哭泣,最后什幺状也没合便离开阿中住的地方。 回到住处时,一抹雨中孤影倚着她家庭院的楼花铁门 “你又彻夜未归了。”当时的江百川说话仍旧优雅,只是被淋湿的俊颜,有着令人不解的阴骛。 “我又不是你的妻子,还得为你等门嘛?”她垂下哭红的双眼,将伞撑得低低的,与他稍稍擦肩错身,往碎石步道彼端走。 “我是有这个打算——”江百川迅速探手拉住她,让她不稳地掉了伞、跌进他怀里。“我要你为我‘等门’!”沉定、魔魁般的嗓音不容人拒绝。 她抬头仰望他,皓齿咬着红唇,柔情的眉目透出倔强,想挣开他,可他不准。 “我要回台湾处理事情,”江百川眸光炯亮森黑,专注凝视她,大掌像在记忆她绝美容貌般细细轻抚。“搬到我公寓里,等我回来。”他沉沉地命令,唇重重吻住她。 指尖接触到他冰冷的体温,杜露激动得说不出话,心里明白他在此等了许久——甚至,强势的他,是来捕捉她,教她不能再逃。 “以后,我一到巴黎就要见着你!”他宣誓般地强调,长臂一揽一举抱起她,缓步走入雨幕笼罩的街道里。 那日起,她像个被“金屋藏娇”的女人,在他的豪华公寓等人来宠。爱情当前,什幺自尊与矜持,几乎难以顾及,就算痛苦,她终究选择陷溺于他的怀抱里。 “可以用餐了,露小姐——”米歇尔太太的嗓音传来。 杜露截断思绪,定神沉吟了一会儿,才从躺椅上起身,移至方桌前。 “米歇尔太太——”看着桌上的餐食,杜露不由自主地颦眉。“我只需要开水和白面包,其它食物以后就别再准备了。”最近这些日子,只要闻到油腥味儿,她就恶心、想吐,早餐中的培根、蛋、奶制品,几乎碰不得。 “那怎幺行!您这些天老是这样!”米歇尔太太拔高声调,花白双眉一高一低蹩扭着,单手叉腰,摆着严厉管家的架子。“我是不反对您想念先生啦,不过东西也是要吃的呀懦小姐 杜露摇摇头,轻柔的嗓音里含有淡淡叹息。“我睡不好、胃口不佳,跟他无关。”纤白素手下意识地又抚着小腹。能说与他无关吗……应该不是那幺无关吧! “您无关,我可有关了!莫非您不喜欢我做的菜?”米歇尔太太的语气突然激昂些许。“连您也这样!采忧小姐莫名不再回这儿住,让先生忙着处理,现在——您也要教人担心呀!”她拉起围裙,假装拭泪,一面偷瞧杜露的反应,一面伤心般地退向门口,欲离去。 杜露见状,心软地坐下,拿着刀叉,切下一小块培根,在唇边徘徊一会儿,仍是吃不进口/‘对不起,米歇尔太太。辜负你的用心了,我真的有些不舒服……”喝了口水,她依旧只吃白面包。 ”哎——”米歇尔太太叹了口长气,走回桌边。“算了,您既然不舒服,也别勉强了;可记得去看医师哦,否则,我可得请医师出诊……” “我会的。”杜露急言抢白。起身进衣物间更衣,准备到协会去。“我得去报到了——这阵子有项重要的工作。” 米歇尔太太点点头,熟练地收拾方桌。“那您晚餐有什幺特别想吃的吗?”露小姐白天没补充的,她只好待晚上好好帮露小姐加强。 杜露从衣物间出来,手里拖着登机箱。“协会应国外生态组织之邀,跨海展览历来的杰出摄影作品,我奉派领队前去,得离开巴黎一阵子……” “您要出国?”米歇尔太太惊呼。“怎幺没先跟我说呢?先生呢?他知道吗?”这露小姐怎幺跟先生一个样的作风,来去也不先知会,真教她措手不及! “你别担心,我跟他会见面的……”杜露神情悠扬地淡淡呢喃。穿戴妥切后,便离开了这幢-金屋”。 应台湾生态关怀团体之邀,巴黎国际生态暨地理协会,首度来台举办摄影展。 展览开幕当晚,主办单位一方面顺应展览时势,一方面为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特地在饭店里,举行关怀全球人文。生态保育的募款酒会。 主办单位广发邀请函给各大企业财团,但盼豪门名流能响应、重视文化史迹与生态环境的保育。 横跨政、商两界的名门望族——江家,亦在受邀之列。 “杜总监,”台湾保育团体的理事主席,神色欢喜,急急走向正与人交谈的杜露。“请跟我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杜露微笑颔首,将手中的酒杯放回服务生的托盘里。“一定是什幺重要的人物!”她温柔地敛下眉眼,轻提裙摆同理事主席前行。 “是一位长期经援本团体的贵人。”理事主席边走边解释,将杜露带到外头僻静的露台。 露台上,三三两两的宾客谈笑风生,一对坐在图形咖啡桌的男女,男的突然站起,绕至女士背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覆女士裸露的双肩。 杜露看清夜灯下的女士容颜,心里涌起一股矛盾的冀盼——女士是杜露这辈子不想再遇着的人,但此刻,杜露竟觉得遇到女士,也许能见着他…… “杜总监,这位是江夫人——古怡童女士。”理事主席热络地为两名美人介绍彼此。“江夫人,杜总监是巴黎来的美学专家…” 杜露失神在夜风中,几乎不知自己何时已到达该与古怡童面对面的地步。 “江夫人是我们这些民间保育团体最大的资助者!她对人文、生态活动的提倡不遗余力……” “理事主席过奖了。”目空一切的眸子无焦距地对着杜露,古怡童淡淡开口。“我和杜小姐一见如故,是否能与她单独聊聊?” “当然,当然!”理事主席连忙点头。“你们慢聊。”客气地退开进入酒会现场。 “你好,杜小姐,”久久之后,古怡童终于对杜露开口。“请坐。” 杜露回神,沉吟地凝视她。只见她背后那名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男子,缓缓弯下身于她耳畔低语,而后拉高她肩上的西装外套,便退至其它桌面,让两名女士好好谈谈。 杜露闪过异色,像是惊诧又像尴尬的表情。 “很惊讶吧!”古怡童幽幽对上杜露的美眸。“陪我来的,不是江百川!” 杜露沉默地坐下。 古怡童径自喃语。‘他从来不会和我共同出席公开场合,当然,除了结婚典礼……不过,那天行完礼后,他还是为了一笔家族生意,让助理送我回新房……”顿住语气,纤指玩弄婚戒,仿佛那套在指节的终身承诺,随时可以自她手上脱落。 杜露皱凝眉心,美眸直视她戒上那颗冰冷钻石。它锐利的光芒,不像什幺永恒坚贞的誓言,却像在讽刺一段伪装似的幸福。 “幸福美满不会是我们共有的生活,”古怡童继续说道,音调和美颜一式地漠然。“他是个绝情的男人,凡事利益摆优先,我们的婚姻全是考量双方家族利益的结果……” “江夫人为什幺告诉我这些?”杜露打断她,眼睛低垂,不想看她,原本红润的唇已咬得泛白。 “你可别误解,以为自己是我婚姻生活里的变量。古怡童冷漠的嗓音突然高了起来。“你根本称不上是我和江百川之间的‘婚外情’!” 杜露猛然抬首,微颤的眸光掠过难堪与愤怒。“江夫人,请你放尊重点!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第三者’!" “你当然不是!”古怡童冲口急言。“如果江百川不是绝情的人,如果我还对他有情意……你才能是个‘婚外情、第三者’!你最好别以为我们三人之间,有什幺感情纠葛!江百川是个绝情人!”仿佛有意要杜露认清什幺般,她强调最后一句话,然后,优雅地起身走向落座隔桌的祭先佑,在他的护卫下离开。 古怡童并不是在屈辱杜露,但她的话缠绕在夜风里,却使杜露感到无比的寒意。她急急站起,掌心摩挲手臂,慌乱地由露台的阶级离开酒会。 叽—— 煞车声在饭店门口的斜坡道响起,一辆高级轿车差点撞上杜露。 杜露失神地僵凝身子,美颜一片苍白。没一会儿,轿车后座的车门打开,男人下车,挺拔的身躯斜倚车门看着她。 感受到男人灼热的视线,杜露回神抬眸。“想要我吗……”思念了两个月的男颜映入眸底,她莫名激动起来。 江百川没开口,伸手拉她入怀,很快地坐回车里。 “直接回住所。”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对象不是杜露,而是传音器里、暗色玻璃前的司机。 杜露自他胸膛仰起美颜,水亮闪烁的双眸定在他脸上。“我能给你什幺利益?”她哑声问道。心里忘不了古怡童说他是何种人。 江百川冷静如昔,没回她话,炯亮黑眸似有思念地紧瞅着她。 杜露很淡、很无奈般地一笑,美眸底开始积蓄泪水。“你是真的想要我吗?出自于感情的想要我吗?”些许晶莹感在眼角泛开,她红唇微启,定定凝视着他。 江百川眼神转沉,不发一语,大掌探进她的小礼服内,握住一只丰盈,掌温如同无声的语言,熨烫她的肌肤。 杜露流下泪,用力地拥住他。“我可是……我可是真的爱……”言未尽,唇被一股强势的气息封住。 江百川低头,深深吻她,舌尖直窜她喉间,攫取她来不及说出口的爱语。 思念的急切,让他在得知她来台的消息后,放下正签谈的合约,将家族重视的一笔大生意丢下,直接前往举办生态募款酒会的饭店。 “我好想你……”像梦喃般,她紧闭双眸,嗓音细弱地在他唇间呢喃。“为什幺回来这幺久,不尽快到巴黎?”皓齿咬一下他的舌尖,泪颜埋入他颈窝。 吹拂颈边的芬芳气息逐渐平缓,江百川托高她的小脸儿,热切地吻开她垂闭泪流的美眸。“别睡,让我好好看看你。”将她抱坐在自己的长腿上。 杜露张眸,卷长如羽的睫毛,轻轻刷过他的唇,玉臂微微挪动,找到两人最契合的位置。 杜露娇喘起来,恍惚的绝美脸蛋儿暗暗沁出欢愉。江百川抑着呼吸,大掌抚着她颊边的泪水。 “我的神思、心灵熟悉你的一切,要你的全部!"他沉言。不管感情,无论肉体,他们都是相连的。 “少总裁——”行驶中的车子停了下来,司机的声音由传话器发出。 江百川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致——他的住所到了。 “啊——’他低低呻吟一声,秀眉轻蹩,十指交缠于他颈后。 他抱着她,径自开车门,迈着不若平日优雅的略急步伐,进人停车场的电梯里。 他几乎是直闯卧房,将她压上床,无法再按捺地卸除彼此的衣物。 “为什幺只有一个枕头?”喘息定后,杜露注意到,双人大床上的水蓝色真丝寝具,少了一颗枕头。 江百川抚着她疲惫的小脸,淡淡答道:“你枕着我的胸膛就行。”紧紧拥着她,唇轻柔地吻着她已合上的美眸。 她恬静地趴在他身上,沉默得连呼吸都难以察觉,像是坠入梦乡了。 “古怡童也枕着你的胸膛吗?”久久,她张眸,抬颜瞅他,轻颤的翘睫沾有晶亮泪珠。“古怡童也是吗?”她再问。不称“你的妻子”,以保全自己对他的独占。 江百川沉沉看着她。“我跟她——”顿住语气,将杜露压回胸膛,才续道:“除非‘必要’,否则我们不会睡在一起。”略带保留,他并不愿对她谈及古怡童。 “‘必要’?”她轻喃,贴在他腰侧的纤指紧紧抓握成拳。“跟我……也是‘必要’吗?”心里的酸涩逐渐转为疼痛,她居然在害怕他的回答。 江百川抱着她,半坐起身,长指托高她圆巧美丽的下巴,侧转她的美颜,对向窗台上,那个罩着透红水晶百合的水蓝特殊器皿,幽幽沉沉地低语:“你认为是什幺‘必要’呢?大掌交叠在她小腹上,灼热的唇轻触她嫩白耳垂。 杜露深深吸了口气,垂闭双眸,小手抓开他的大掌,嗓音微弱颤抖地说:“你是个绝情人。但——谁都明白,再怎幺轻蔑、看淡感情,男人仍有‘必要’的肉体欲望该发泄,不是吗?” 江百川额际一抽,猛地扳转她的娇躯,双掌压住她的皓腕,让她躺在柔滑的床被间。“你跟怡童真见过面了?”深折眉心,他的眸光闪了闪。晚间,他正与他人缔结商约,古怡童莫名挂了通电话告诉他,杜露来台,而且她已见过杜露了…… 杜露不语,别开绝色的容颜,埋进他的枕头里。 “以后,你不须再见她。”他沉声说道。“我们之间与她无关。” “你这是在保全她的尊严,还是在轻慢我?”杜露转回美颜,哑声低吼,心里是那幺地委屈、困惑——到底他俩之间,只是单纯的感官刺激?她只是他的泄欲对象? “一个绝情人用不着保全她什么!”江百川神思深沉地强调。他与古怡童从来只有疏离,他不会管她、干涉她如何,但他不允许她伤害杜露。 杜露的胸口一阵抽痛,鼻酸地流下泪。“所以,我们之间只有身体的诱惑——一见面就上床?!”绝望地瞅他一眼,她挣开他的双掌,自他身下翻离床铺。 她怎能不感到委屈、心寒——他承认了自己真如古怡童所言,是个“绝情人”,这岂不表示她杜露仅是他生理需求时的一个对象而已,难道这不是在轻慢情感细腻的她吗? “江百川,”她背对他,异常冷静地叫他的全名,纤足一步一步走向窗台,带泪的美眸凝视那座结合两件水晶艺术品的“水中火百合”,幽幽低语。“你在凌迟我的感情、我的心……” 她的话让江百川不悦地下床,大步走到她身后,扳过她赤裸娇躯,锐利的眸光几乎将她贯穿。“我以为,我在车里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低头吻住她,灵舌惩罚般地狠狠搅进她唇内,采撷她的芬芳。 杜露倔强地闪躲,粉拳用力捶打他光裸的胸膛,拒绝他的缠吻。江百川像是要吸尽她的气息与灵魂,密实吻着她不放。直到她因缺氧而晕眩地站不住,他才离开她一点,双掌托起她的臀,让她坐在窗台上,身体挤进她修长的双腿间。“我不想重复要你的决心,”他就着她红艳娇喘的唇,强势地哺言。 “如果只是为了获得肉体上的纤解,男人毋须忍受夜晚勃发的疼痛,等待两个月。” 杜露呜咽一声,藕臂环在他颈后,疲惫地靠着他的肩。“只是两个月……你知道我承受多少痛苦吗?”包括每早的心 “在乎也好,不在乎也罢,”江百川捧起她泪湿的脸庞,短暂、深切地吻她一记,然后,情欲浓浊的眸光与她相凝。“什幺也别多想,现在——只须这幺爱我。” 像窗外的夜色一样,他们的关系悄悄变化了—— 唯一不变的,是最初悸动的感情,今生,就算再有任何身份羁绊,他依旧要她。 伴随者那最后的娇吟尖喊,杜露虚软的身子撞倒了“水中火百合”—— 灿烂的水晶饰品落了地,火百合掉了瓣,水蓝器皿裂了一线,完美的结合,似乎多了不好的瑕疵…… 第八章 彻夜温存,他们几乎是拂晓时刻才停止缠绵。 杜露安稳地枕着江百川精壮平滑的胸膛,美眸圆睁,柔臂紧环他的腰杆。 “几点的班机?”同样一夜无眠的江百川,撩着她额前的刘海,询问她离台的时间。 “午后三点。”垂下美眸,小脸更往他怀里贴,杜露哑声低语。“你什幺时候才能回巴黎?” 为期两个礼拜的展览结束了,杜露今日就得离开江百川。短短的数十日重逢相聚,犹如偷来的甜蜜时光,一晃眼就过了。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不能多待些时日吗?”江百川沉声问道。大掌抚着她柔嫩的身子,记取她每一寸的美好。 杜露在他怀里挣扎一下,仰起绝色脸庞,摇摇头。“工作任务很紧凑,协会不会准我假的。”轻整眉心,语气净是浓浓的失望。 “是吗?”江百川沉吟,长指揉抚她的额心。“开完会,我会到机场看你。” “不,你别来。”杜露咬唇,纤手抓着他的掌,激动起伏的酥胸摩挲他的胸口。“只是送行,还不如别来,让我安心地走,好吗?” 江百川吻住她,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没人这幺说话的。 你该舍不得离开——”他低语,双手抱着她纤瘦的身子,细细抚摸。杜露轻叹,眸里淡淡泛着雾气。“我不想离开你。”藕臂用力绞缠在他背脊上,不舍的爱恋全然展露。 “那就别走。”他怂恿她留下。只因自己公事繁忙,短期内肯定无法到巴黎看她。 杜露趴回他胸膛,仰着美颜,像只慵懒的猫儿,沉默不语地凝望他的俊颜。就要再分离了,她只想多看几眼他的俊逸脸容,好在害相思前,先图个慰藉。 “既然得走,就好好休息,免得长途飞行的疲惫让你的身子受不了。”幽黑发亮的眸光定在她脸上,大掌爱恋难舍地抚着她娇美的五官,江百川温柔地命令。“闭上眼睛,睡一下。” 杜露缓慢地摇首,美眸眨呀眨的,就是不合上。 江百川看着她,不再说话。两人的视线凝在一块,炽热烧的,几乎相融。好半晌,江百川搂着她的腰,翻身将她罩在温暖的胸怀下,俯头亲吻她。 他宽阔的胸膛、清雅的气息,再次迷醉她,弭平别离的不安与落寞心情。这一刻的缠绵,仿佛永恒——让她不须离开的永恒。 高雅乐音取代凡俗嘈杂的电子铃声,成为访客叩门的通报尿韵不断传散在空气里。 江百川张眸,冷静地看一眼时针靠七、分针靠八的床边小钟,缓缓挪开怀里人睡不到四十分钟的杜露,无声无息地下床,穿上睡袍,往房门外走。 打开客厅玄关的大门,江百川的掌还未从门把上收回,两抹人影便无礼地冲人,几乎不将他这个屋主放在眼里。 “对不起,大少爷,小的无礼了……”后进门者是江家的司机老刘,诚惶诚恐地直对江百川叩头。“对不起,大少爷,夫人她……” “谁准你跟着上来?”严厉的斥喝声传开,先进门的沉岚愤怒地指着门外。“到楼下去!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夫人,这……”老刘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大少爷……小的是被逼上路的……老爷不知道夫人独自出门……要是出了事…” 江百川抬起手掌阻断老刘的声音。“没事的,刘叔。你就先回去吧。待会儿,我会送我母亲回去。” 老刘踌躇一下,还是服从了主人的命令。“那大少爷,小的就告辞了——”弯着身退出室内,他规矩地带上玄关的大门。 客厅剩下两个人。沈岚一脸僵冷、苍白,坐在沙发里。由她身上简单的居家长袍和披散的长卷发,可以看得出来她出门的急迫,连上流社会讲究的服仪礼节都给省略了。 “妈,这幺早来,有什幺急事?”江百川礼貌地询问后,欲往厨房倒水给她。 “江百川,你给我站住!”沉岚指名道姓,抖着嗓音命令他。江川止住步伐,没多移一步,原地旋身面向沉岚。“妈不想喝杯早茶吗?” “不必了广沉岚控制不了情绪地一挥衣袖,几乎低吼起来。“你给我过来!” 江百川没违逆她,徐缓走到她对面的双人沙发落座,俊逸容颜保持一贯冷漠优雅的表情。 “深渊是谁?”沈岚看着他,竭力使自己冷静,发出进门后最压抑、最平稳的嗓音。 江百川眼神一沉,静默许久,仿佛极惊讶于母亲说出的“深渊”二字而找不到合适的开头辞,所以显得异常沉稳、镇定。 “深渊到底是谁?”沉岚愤怒地再次质问。 “一个摄影师。”久久之后,江百川平声平凋开了口,嗓音疏离而冷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哼,一个摄影师?只有这样吗?”沉岚凛着尊贵却素白的美颜,嗤声重复。“深渊只是‘一个摄影师’而已吗?”当然不!深渊当然不只是个与她沈岚无关的摄影师! 日前,台湾生态关怀团体,趁着巴黎国际生态暨地理协会来展览的难得机会,特地向协会请要一套知名生态摄影家“深渊大师”的亲笔签名作品集,说是要致赠给大力赞助各项生态、文化保育活动的江少夫人做为谢礼。 昨天,江少夫人古怡童出国不在住处,生态关怀团体人员便将这隆重的礼物送至江宅,由当时唯一在家的女主人江夫人沈岚代为签收。 打从儿子江之中失踪后,沈岚几乎对世事不闻不问。但,当天,签收送来的书籍时,像是有什幺灵犀涌上心头,她直觉地拆解媳妇的礼物,翻看其中一本,内页空白处大大的“深渊”中文,震惊了她—— 那狂草的字迹,三点划成一竖的水边旁,是从小不爱写字的儿子,自创的偷懒写法!她怎幺会认不出来,这就是儿子江之中的字迹呢!他是她沉岚唯一的孩子,她当然能在第一眼认出—— 深渊,就是她儿子,她沈岚亲生的儿子江之中。 “他是个国际知名的摄影师、人人皆知的摄影界泰斗,有那幺难找吗?”沉岚花了一整夜看完每一册摄影集,并阅读完每篇法文附录,彻底了解过“深渊”。“江百川,你好样的,连长辈都敢欺骗!把我的交代全当耳边风!” “十几年前,爸已下令,禁止再找寻之中。”江百川沉缓地开口,第一次目无尊长地对待沉岚。“我不能把爸的话当耳边风。” 沈岚睁大气红的双眸,浑身发抖地站起,直指江百川。“你说什幺?好、好!好个人家的儿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姓江,是如海的儿子吗?你以为你……” “够了,沉岚!”玄关的大门像是被撞击了一般,夹带男人的吼声敞开。“你做什幺一大早跑来百川这儿闹!”江如海沉着俊脸,走向妻子,半强势地搂住她的双肩。“百川今天有重要的会议要主持,留点时间让他准备,有话回去再说!” “放手!江如海!”洗岚抗拒地嘶喊。“所有的事,我们今天讲清楚!” “你非得这样闹吗?”江如海皱起眉,神色凝重。“要让儿子看笑话吗?”扳过她的身子,两人面对面相凝。 “儿子!哼……”沈岚看向江百川,绝望似地干笑。“你说他吗?” “当然是百川。我们就这幺个儿子!”江如海强调地道。 “我受不了了,江如海……”她抑着声低吼,贵气的玉指揪扯丈夫胸口的衣料。 “我知道。”江如海低喃。妻子整夜未回房就寝,他以为她睡在起居室,一早前去查看,才发现她失踪了,在存一套精美摄影作品集如宝贝似地排放在她的躺椅里。他警觉到不安,知道妻子定会受不住刺激找上百川,甚至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知道、你知道、你哪里知道!”沈岚崩溃似地尖喊,什幺也无法阻挠她那带有长期怨忿的嗓音缠绕、回荡整间客厅。“你要知道,还须我提醒吗?他根本不是我们的儿子!不是我沈岚生的,更不是你江如海的骨血!” “沈岚!”江如海大叫,大掌捏握她的双臂,用力之猛,几乎让她疼痛。 江百川面无表情地注视父母,仿佛他早预测到今日这等场面,所以任何风暴均不足教他惊慑。 江如海感受到儿子的视线,随即转向,短暂瞅他一眼。“百川,别听你母亲的胡言乱语。” 江百川冷静如常,眼神深不可测,沉默不语,让人无从捉摸他的情绪。 沈岚听见丈夫对江百川讲的话,更是激动万分。“我不是他母亲!你明明清楚谁才是我们的儿子!而他——江百川——明明能找到我的儿子,但你们都在欺骗我!你说呀,到底谁在胡言乱语?谁——”揪住丈夫的衣衫,她仰着脸怒视他。 “别说了。”江如海放低声调,眸光望穿她眼底。“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但这一切与百川无关,回家再说——” “你知道?又说你知道!那你知道他知情不报,隐瞒之中的行踪吗?”沉岚倔强地推开丈夫,哑声质问:“你知道‘深渊’ “深渊是很深的水流,”不等妻子问完,江如海直接抢白地道。“在江水之中……很深的水流。”语带深意,强调了“在江水之中”这五字。 沈岚抖着唇,道:“原来……你跟他一样……把我蒙在鼓里!”美眸泛满泪水瞅着他——这个她的枕边人、她的丈夫居然忍心看她思念成疾十几年! 江如海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道一个叫“深渊”的华裔摄影师,就是自己的“逃家儿子”江之中呢! “他第一次得奖时,我就知道谁是‘深渊’。”江如海沉言,要妻子明白,即便江百川知情禀报,依旧是多余——飞出去的鸟儿,不会回头,何况江之中是只苍鹰! 江家的将来,他已全交给百川了。“说这些够了吧!”看着妻子,他耐心地劝道:“回家吧。百川得出门了,别再打扰他。” “休想!”沈岚眸光一亮,语气硬邦邦。“你想让他继承,除非我死!”终于明了丈夫不找儿子的原因—— “你休想把属于我儿子的部分,给这个父亲来路不明的人继承!”她看向江百川,眼神已是妒恨。 “沈岚!注意你的用词!”江如海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这下成了怒火。 “我说错了吗?他母亲不就是因为违抗长辈、背叛江家、与人私奔偷生了他、死得不名誉,才被除名,剥夺身份,不是吗?她气得直言,说得极快,几乎无法停下。“我为什幺不能讲!他本来就不是我生的!你跟他只是对‘假父子’……我……” “你闭嘴!”江如海怒吼。啪地一声,大掌的反应几乎跟嘴上的斥喝同时落下。江如海生平第一次打的女人,竟是挚爱的妻子。沈岚整个人仆倒在沙发上,仿佛已晕了过去。 时间恍若瞬间结冻,室内一切静止无声。 久久,江百川站了起来,绕过僵凝举着大掌的父亲,靠向沙发,翻过母亲的身子。“妈,您没事吧?”沉沉地开口,他依旧不改对沉岚的称呼。 沈岚虚弱、痛苦地张眸,眼泪如雨下。“走开!我不是你妈……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不会原谅你……” “百川,”江如海回了神,大掌放在儿子背上。“我来吧——”江百川看了他一眼,让开位子。 江如海倾身抱起妻子。“别把你母亲的话放在心上,过几天,爸会跟你解释。”他对儿子说。而后,走向玄关,离开江百川的住处。 江百川沉沉呼吸着,好一会儿,他急促地转身—— 一张带笑的泪颜映入眼帘。 “那就是……阿中的爸妈?”杜露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门外,偏首看他用不断落下,她唇边却漾着绝美的笑。 江百川库近她,双臂用力地抱紧她。“吵醒你了?看样子,你只好上飞机再睡了。”他压抑的嗓音,让她的心拧了起来,疼痛不已。“我不回去了——不离开你。”杜露轻声低语,藕臂紧紧拥住他绷硬的躯干,竭尽柔情安抚他。 江百川眯起眼眸,嗅着她迷人的体香,眉结逐渐松开。“协会准你假?”解开她身上过大的男性晨衣,掌心抚着那能使他忘魂的柔腻身段。 “我跷班、旷职,”她轻哺,红唇细细吻着他胸膛。“如果法国佬解聘我,你得养我——” 江百川抱起她,吻咬她的红唇,闪身进房。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压抑总能纤缓,得到真正的解脱与平静。 “嗯……”呕吐声从江百川房里的浴室传出。 杜露虚软无力地坐在镜台下的古典方凳,柔美抓着洗脸槽边缘,剧烈于呕。 “你怀孕了。”突如其来的女性嗓音,划破浴室里的单一声调。杜露一惊,反射性抬头,看见镜中的女性影像。 古怡童身着及地长洋装,黑亮微卷的长发梳成一束直垂胸前,美颜上晶莹的淡妆还没卸,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她神情漠然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杜露,冷冷地问:“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杜露对着镜中古怡童的双眼,毫不回避地直言:“我还没告诉他。”勉强开口的嗓音里,仍夹杂着于呕的不适。 “为什幺不跟他说呢?"古怡童徐缓地走近她背后,双眸凝视她身上的男性睡袍和颈间淡淡淤紫的红印,揪然变了脸色。“他让你住下来,你有的是机会可以告诉他,将‘为人父’的消息……或者,要我帮你转告他?”她嗓音有着渺远的压抑。纤指捏紧手中的留言纸,发出沙沙声,仿佛纸中的文字正对真正的受文者诉说讯息。 杜露转过身,视线由镜中拉到真人脸上,嗓音紧绷。“古小姐不须费心我的事!”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还没出生的情况下,就得遭受精神凌辱!“再怎幺说,这个孩子跟古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抑着喉头的恶心感,她不客气地道。 古怡童指尖激动似地掐人掌心,戳破了留言纸。“在这屋里,也只允许你叫我‘江太太’或‘江夫人’!”压低嗓音,刻意提醒杜露。杜露美颜一阵僵凝,紧咬着唇,心绪复杂紊乱。 “身份”,是杜露与江百川在一起时,最愤怒却也无能为力改变的部分。古恰重仅须抬出“江百川妻子”的身份,不管爱情是否存在,杜露根本没有立场在这屋里说什幺,多待只是图难堪。 “很抱歉,打扰了,江……夫人——”语气僵硬不自然地称呼古怡童。她麻木地站起,每说一个字,心头就像被刨下一块血肉般疼痛得几乎昏厥。“我现在就离开。”她终究得被迫与他分离。“何必走呢?”古怡童幽幽凝望她不稳的身形,将手里的纸张丢掷向她。 杜露低垂眼眸,看着跟前的纸张—— 那是江百川放在枕畔,给她的留言。 “他写得很清楚——他回来要看到你,不是吗?我可不是来赶你的,房间是他的,你尽可待在这儿,别出房门,反正他要你!但孩子的事,你最好跟他说清楚,他是个绝情人,‘要女人’可不一定要孩子!”这番话几乎已是彻底的羞辱。 杜露看着古怡童云淡风清似的神情,体内的不适瞬间升高,她觉得无地自容极了,双眸一眨,眼前漆黑一片,失了知觉昏过去。 古怡童静静盯着仆倒在冰冷瓷砖上的杜露,好一会儿,径自转身离去。 我见过“你房里”的杜露了! 一通语带强调的深意电话,让江百川忆及“妻子”古怡童今日回国的事实,同时也扰乱江百川冷静的理智。 中断公司会议,他开快车,回到住处。进房门后,不见杜露人影,然而,她昨晚褪下的美丽衣衫仍像他出门前那样——静躺在床尾凳上。 “露。”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微震的嗓音透出焦急,眸光在室内徘徊、梭巡。然后,大步大步走向浴室,心有所感她会在那儿。 浴室里,杜露一动也不动,横在地上,苍白的美颜贴着瓷砖,无依得令人心怜。江百川额际一抽,迅速抱起她,走出浴室。 “你果然回来了。”古怡童出现在他的房门口,美颜一片冷漠。“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无利益可图、可强壮家族体系的女人,三度忘怀公事!” “你对她做了什幺?”江百川抱紧杜露,以从未有过的冷硬语调质问古怡童。 古恰童挑眉,轻笑出声,仿佛多年来不曾如此愉快了。“我真搞不懂,是她的身体特别吸引你吗?” “古怡童!你闹够了!”江百川斥喝,锐利的眼神闪出攻击性。 古怡童敛下笑容,冷声冷调。“能激怒你,是够了。但,请你搞清楚,这些年来,我们的关系哪儿不是闹——简直像乏味低俗的戏!我受够了,江百川,你有本事就和我离婚,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对她做出什幺事!”美眸闪过威胁,她把话说得决断。 “你最好快做决定!”完全不给江百川开口的机会,古怡童丢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江百川看着被古怡童重重甩上的门板,脸容倏地黯沉,邪肆阴骛取代了原本的俊逸,恍若变了个人似的。 拧毛巾的水滴,落回搪瓷盆里,咚咚的沉响伴随小小涟滴,在盆中泛开,宛如下雨时的湖泊。 杜露徐缓张眸,模糊的视野里,她见到男人小心地折好毛巾,拿在手上,朝床铺走来。 “你醒了。”江百川看着她微启的美眸,眼底掠过一抹心安。 杜露眸光迷蒙地凝望他,思绪想起昏厥前所发生的事。“我要回巴黎。”干哑的嗓音,幽幽出口。 江百川坐上床,深沉的黑眸对住她。“她对你说了什幺?” 杜露别开头,不言不语,阵阵抽痛的双肩,泄漏她的情绪。 江百川躺下身子,从背后抱牢她,大掌抚着她绝望似冰冷的肌肤。 “她什幺也不用对我说,”杜露摇着头低语。“只要她是你妻子,我就得离开这儿。”滑下脸颊的泪,渗进发里,濡湿了两人共枕的枕头。 “‘她是我妻子’永远不会成为你离开我的原因。”俊颜埋进她发里,江百川沉定地喃言。 杜露闻言,猛地翻身面向他。“江百川!你怎能乐于齐人之福!”美颜满是委屈,悲伤几乎淹没她的神智。“你妻子屈辱我,连你也……” 江百川吻住她,揉合狂野与温柔的吻充满爱恋。“我从没这样吻我妻子。”放开她的唇,长指摩挲红润的唇瓣,他语调听来幽远,眸光却沉定如石地凝着她。 “但——你还是吻过她、抱过她,她是你的妻子……在这里,她最有资格拥着你,甚至生你的孩子。”杜露闭起眼眸,既忧伤又无力。就算倾注再多的爱恋,有些现实依旧改变不了,而且残酷如刀,终究可能切开他们。 “除了你,不会有其它的女人生我的小孩。”江百川抚着她的身子,肯定的语气仿佛他已知道她腹中孕育了两人的结晶。 杜露眨了眨美眸,抓住他游移的大掌。“古怡童说你‘要女人’却不一定要小孩,对我也是如此吗?” 江百川皱凝眉头,将杜露拥人怀里,紧紧锁住她的心魂。“我早说过要你的一切。你只要想着我,别听他人之言。” 坚定如誓言的低沉男声,随着宽阔胸膛的起伏传来,杜露抱紧江百川,粉颊贴着他的心搏处,细细倾听着—— 那强而沉稳的有力震动,一声接一声化作心言,如川流的柔情,看她、穿透她的神思、进占她的血脉,镌楼在她心板。 第九章 寂静的空气里似乎有什幺别离乐声在转悠。 最后一件衣物收入皮箱中,拉好压衣带,纤白玉手准备合上行李,指尖碰及束带时,却像想到还有东西未收齐地迟疑停住——杜露从床缘站起身,搁好行李,走到窗台前。夜色衬底的玻璃窗,像面镜子,照出她落寞的神情。 “收妥了吗?”江百川自穿衣间走出,沉声询问着。 “这里怎幺空了?”杜露喃语,纤手抚着空荡荡的台座。“百合呢?”水中火百合呢?莫非只是幻梦,它其实不存在? “外罩的水泽裂了,我让人送修。”江百川淡淡答道。一双手臂由她背后,圈住她。 “水……裂了?”她出神低语,心里添了几丝愁绪。“修得好吗?”江百川没回答她,唇由她润白的耳畔吻向芙颊,而后托起她的美颜,封住她的红唇。“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交代米歇尔太太办,嗯?’他在她唇舌间低语。让她走是不得已的决定,江百川清楚,“家务风暴”未息,为免波及,伤害到她,他得让她走。 杜露在他怀中转身,柔美紧紧地拥着他,总觉得见面会愈来愈难。“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完,就回巴黎看你。”感受到她纤弱身躯正散发着不安,他将她抱得更牢,幽幽沉沉的嗓音,温柔承诺着。 “只是看?”这样的承诺是不够的!杜露不平、不满,却也改不了现实。“难道只能如此?为什幺你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我终生都得跟另一个女人分享这个胸怀吗?”皓齿隔着衣物咬住他的左胸膛,带着浓浓怨尤的细微哭声嵌进他心底,教他极度不舍。 “没有另一个女人,”眸光定定凝住她倒映在玻璃窗上。拥抱他高大身形的纤柔背影,他沉哺:“没有另一个女人能这样拥有我——你是唯一。” 杜露一震,仰起绝色容颜不敢置信地轻摇着头,泪无声地淌流着。莫非他俩都在离别前闹情绪,否则——江百川捧定她的小脸,望进她眸底。“绝对的唯———露。” “古怡童——你的妻子呢?”她咬着唇,眼眸隔泪雾,仿佛城墙,将他强势的眸光阻挡在外。“怎幺可能‘绝对’……为什幺要哄骗我?明知还有古怡童——” “她是江家的媳妇,并不是‘水的女人’,懂吗?”责任和情感,他分得清清楚楚,这也是古恰童认为他绝情的最大原因。 “我不懂。”杜露频频摇头,仿佛愈接近离开的时间,心就愈纷乱、愈不安。电话在此时响起,应该是他的司机到了。 江百川重重吻一下她。“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曾讲过的,我在江家的一切、包括我的妻子,绝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沉沉地再看她一眼,他放开她,走向床边,接起小几的电话。他的怀抱一消失,空虚便袭上她。杜露抑着呼吸,双手环着自己,转首幽幽凝望窗外没星子的夜空。半晌,他结束通话,丢下话筒的声音很沉重,自木制桌面传来。杜露知道自己该离开了,走回床缘,将敞开的行李合上,拉紧皮革束带。 “要走了?”她语带轻愁。 江百川俊颜凛然,面向她。“你等司机来,再出门。到机场时,回个电话给我。”他交代着。俯首吻吻她洁腻的额。 杜露抓住他的掌,抬眼看着他。“你不送我?” “我有事,现在就得出门。”语毕,他挪开她的白皙玉手,转身就要出门。“江百川!”杜露叫住他。“什幺事让你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给我?”道不道别其实不是她想要的,只是明明说好送她的,明明可以多那幺点在一起的时光…… 江百川顿住脚步,没有转身。“古怡童受伤住院,有流产的危险,医院要我过去一趟。”平声平调,不多作解释,他随即出门。杜露僵凝着美颜,望着阻绝他背影的门板,心揪拧着,阵阵疼了起来—— 他不是说,除了她,不会有其它女人生他的小孩吗? 他不是说,她是唯上,绝对的唯一吗? 杜露闭上眼睛,双手抢着粉拳,紧紧抵在床面。为什幺此时此刻,她能清晰地记起他说过的一字一句。而这一字一句,在当时听来如誓言般的话,竟是让人更加难忘的—— “谎言!”红唇发出低哑嗓音。是的,哄人的谎言有时甜蜜得教人误以为是誓言!杜露睁大盈满不甘的美眸,站起身,委屈又忿恨般拖下皮箱,径自离开。 江百川打开病房房门时,他的特助祭先佑正小心翼翼将轮椅上、脚打着石膏的古怡童抱上床。 古怡童双手揽着祭先估的肩颈,自然的动作里有着长远亲呢,恍若这两人生生世世如此相依。 “你来了。”祭先佑首先注意到江百川。 江百川表情沉凝,走向床缘,盯着古抬童腿上厚重的石膏。“怎幺发生的?”古怡童咬着苍白的唇,不吭一声。 “在楼梯上摔了几阶,动了胎气,孩子还是可以保住。”祭先佑沉哺,眸光紧瞅着古恰童。 听到孩子可以保住,古怡童才松开紧咬的皓齿。“我要生下他。”垂眸看着腹部,她一字一句地强调。 江百川沉吟一会儿,黑眸对上祭先佑的双眼。“你怎幺说?” “我要她和她腹里的孩子。”祭先佑语气坚定,神情严峻、认真。“你决定了就好。”江百川淡淡地说。无事人般地转身欲离去。“江百川!我要离婚!”古怡童低叫。不敢相信,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他还想转身就走,维持现状吗? “在这种情况下离婚,家族会对你做什幺,你应该很了解。”江百川沉哺。他们的婚姻,是两个家族利益纠葛下必要存在的一环机制,一旦出问题,台面上的人事肯定乱成一团,两家族也许从此交恶。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如此,才决定由他取代逃家的江之中,来完成这段体面两家的婚姻。如今她要是以“怀了别人的孩子”为手段,迫使这桩婚姻结束,家族间必会掀起大风暴。“江百川,我管不了家族怎幺想、怎幺做!我情愿被逐出这样的体系!就算死在外面也无所谓,我无法像你一样顾虑什幺狗屁家族!我要自由!”古怡童咬牙切齿,细腻的嗓音吐出不堪人耳的字眼。 祭先佑抓着她激动起伏的双肩,安抚地道:“不会有这种事的。”他不会让她受窘,也不会让她如自己所言“死在外面”。他掩去过度显赫的身份,进入江氏、古氏两大系统当个小小特助,为的就是让她重回他的怀抱,从此成为他的妻。 祭先估第一次与古怡童相遇时,是个寒冷的雨夜。她从医院逃出,随便拦了他的车,要他载她去任何地方。当时,她像是没有求生意志、随时可能轻生的人。他莫名的无法放心这个绝美纤弱的女人,便将她带回自己投宿的饭店里。那一夜,她在他房间里喝了酒,说了些沉重的话,而他—— 他抱了她,抱了这名仿佛挣扎在绝望悬崖边的女子。 第二天醒来,她已消失。像是落凡的天使在人间遗下一根轻羽般,她留下一块红渍在床单上,便消逝无踪。 他再次回那间相遇的医院找她,院方对她的身份极为保密。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打探到她的消息,成为当时还只是她“未婚夫”的江百川的特助。几年来,守在她身边,他知道他们无法离婚的无奈,也清楚江百川的心思,甚至,江百川和他在无形中达成了男人的默契,让江百川将她的一切交给他负责。因而衍生了她对他的爱情—— “江百川!我只能顾虑我所爱的人,我不像你那幺伟大,处处想着家族!我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上的精神压迫,我要自由!”古怡童嘶吼着,颤着手拿过小几上的包包,将准备了多年的离婚协议书取出,欲丢向他。 祭先佑抓住她的皓腕,在她丢出纸张前,将它接过手。然后,缓缓走向江百川,“你一味顾虑家族,杜露怎幺办?”祭先佑沉沉地开口。“真的忍心让她等你、盼你吗?也许你该跟她一起生活……, 江百川身形微微一凛,似乎有什幺敲撞了下他冰冷的心,他转身看着祭先估和古怡冶童。“带她离开台湾。”接过祭先佑手上的离婚协议书,签了字,交回其中一张给他,便旋身欲离去。宗先估搭住他的肩,道二‘这幺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只是个普通的特助。”语带玄机。 江百川沉哺:“我听过神秘的祭家。” 祭先佑撇一下唇角,低言:“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安抚江家、古家,不会是问题。” “不必了。”江百川扳掉他的手掌,侧首瞥他。“家族事,我一向自己来。”低低沉沉地说完,他一贯优雅冷静地消失在病房里。 古怡童的话让他有那幺点震撼—— 她说,她只能顾虑她所爱的人。 所爱的人哪,他从没想过这个字眼,哪怕那人已在他生命中,近得两人呼吸相融、血肉紧连、心跳重叠,他也没对杜露说过一字“爱”。那日,她并没搭他安排的车去机场。米歇尔太太来了电话,说她回去后立即搬离他的公寓,要为协会指派的工作出征到远方。 他太过自信、太过冷静,以为所有人该跟自己一样理性,但女人天性敏感细腻的爱情线,像是一触即发的引信,他知道那日他匆匆先行、放她孤单的举动,肯定伤了她的心。 祭先估说对了——他何其忍心让一个爱他、且他所爱的女子痛苦。他的生父生母因家族操弄而生离死别,莫非他也要自陷于这样的命运?于是,他离开台湾,来到了法国。 像是被命运驱使般,江百川步伐极快,穿越大片橙黄的花田。在和煦舒适的普罗旺斯蓝空下,他终于见到那抹被向-日葵环绕、簇拥的白色身影。 “这就是协会指派你出征的工作吗?”步伐随着优雅的语调慢了下来,他幽黑的眸光不如以往沉定冷静,而是燃烧着热切的思念,直勾勾望住那绝美的娉婷背影。 拿着剪子采花的纤纤玉手颤了下,杜露缓缓转身,发上的草帽随风飞落,轻轻降在花海上。“你……你来干嘛?”哑着嗓音,泪水不争气地滑下。 “看你。”他回答,视线徐徐看向她圆凸的小腹。 注意到他的目光定点,她猛然转身背对他。“我已嫁人了,你别再来找我!”甜腻的嗓音倔声倔气,全是谎言。 江百川若有似无地淡笑,长腿一跨,靠在她背后,扳过她的娇躯,自信的眼神穿进她眸底。“我的孩子什幺时候出世?”沉稳的声调宛如有种喜悦。 杜露握紧手里的剪子,恨不得刺进他那张优雅自信的俊逸脸容。“你的孩子什幺时候出去,你该去问古怡童呀!”她娇吼。江百川轻柔地扳开她紧握的纤手,取走危险的剪刀,抓着她的掌,贴住自己心搏处。“我从没碰过她。婚姻只是形式的存在,一场利益的纠葛,现在全结束了。” “结束了?”她仰高泪颜,眸光满是不解。 他拿出离婚协议书,摊在她眼前。“两家族无法原谅这事。发生,宣明脱离关系,我和她被赶出来了。” “她呢?”杜露想起那一夜募款酒会,古恰童诉说婚姻时的漠然神情。“和祭先佑走了。”他淡淡答道。他和古怡童不相爱,但为了体面家族、维护彼此政商利益共存,不得不维持有名无实的婚姻。如今,他们被各自的真爱点醒,选择了和江之中一样的道路——脱离家族,过自我的生活。 “你会不会不甘,你不是想掌握江家?”杜露轻问,不敢置信,他有这般转变——到底是什幺改变了他? “我三次为你忘怀公事,丢了生意,你比掌控江家,更吸引我——”他拿起她花篮里的一朵小花,温柔地管在她耳畔,轻哺:“我为你而来。”杜露心一震,泪水扑簌簌地滑落,挎在臂弯的花篮缓缓落地,柔荑轻扬,紧紧地抱住他。“我好想你——”他果然是能并流、吞噬露水的百川,终究能缠住她的人、她的心。江百川拥着她,吻吻她的额。“让你久等了——” “这些日子,你忙着了断家务吗?”所以才这幺迟找来?让她等得肚子都大了——江百川没回答,将在江家的一切过往摒除于心外,道:“古怡童和祭先佑的孩子两个月后要出生了——”大掌贴着她的腹部,感受那微微的胎动。“我们的呢?什幺时候出来见爸爸?”杜露抓着他的掌,静静凝望着他。她依旧可以看出他这几个月来,为了了断家家事而产生的疲惫。 “你累吗?到屋里,我泡茶给你喝。”牵着他的手,她带着他在花间穿梭。视野里出现父母那幢白色屋宇时,她停住步伐,遥望庭廊下的三名长辈。“你跟浦叔叔一起来的?”她转首看他。江百川颔首。“他将母亲的坟迁回巴黎。” 杜露停顿了许久,美眸注视他的双眼。“我终于知道,为何古怡童老说你‘绝情’了——你压抑你的情绪、情感,什幺、都不说,不让人明白你的心……”即使这幺重要的事,他竟然也能一样面不改色。 江百川摇摇头,吻住她的唇,久久,嗓音如发自内心深处般充满柔情。“我对你是——‘绝对爱情’,永志不渝。” 杜露心儿狂跳起来,投人他的怀抱。“等百合花开,你就要当爸爸了。”她轻声呢喃。江百川将她和“孩子”抱在怀里,缓缓漫步在阳光下的花海中。 要他这幺冷静、理性到让人认为绝情的男人,讲出“绝对爱情”,是多难的事呀—— 因为难,所以真。而日后,他们的女儿就是在这样“绝对爱情”与“绝对真情”交织的环境气氛里,诞生在百合花香缭绕的季节。 是的杜露的真爱点醒的,是江百川给她的“绝对爱情”--永志不渝的“绝对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