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情缘》 楔子 冬天的雨夜,马路上,一辆奥斯汀小车发狂地疾驰蛇行。过快的速度,让不够稳重的车体不时打滑、旋转,看来危险万分。 肮脏的积水随着车子驶过,溅污了人行道。此时大约是午夜至凌晨时分,下雨的市区静如死城。 叽—— 长而刺耳的煞车声无止尽地回响在空气中,奥斯汀在十字路口疾弯,随即砰地撞上路旁的消防栓。水柱在雨中喷开,引擎熄了火,车子不再乱闯狂奔,像是没了气的老牛,伏在路边吐着白烟。 久久,一辆银灰色奥迪驶过,倏地停住。一名俊挺的男子背着相机下车。找好角度,调好光圈,正想按下快门,拍下这场雨中车祸时,他突然丢开手中昂贵的专业相机,大步跑向奥斯汀车门边,用力拉开已经变形的门—— 车内只有一名年轻的孕妇。她绝美的脸上一片苍白,两弯秀眉蹙得扭曲,皓齿紧咬着下唇,神情恍惚, 浑身颤抖,纤白双手扶着腹部,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天!真的是你!”男子惊呼。弯低颀长的身躯,探进车内察看。“你破水了!”他神色一凛,迅速脱下防水长大衣,包紧女子颤抖的身躯,将她抱出车外。 “关绝……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呀……”女子气弱地开口,双眸无焦距地对着男子的俊颜轻笑地说。“关绝……真的是你……” 男子攒着眉没有说话。他不是关绝,但他知道女子口中的“关绝”是谁,也认得这名女子的身份—— 她是刑警大队队长的美丽未亡人,而“关绝”便是她的丈夫,亦是上个月在枪战中,因公殉职的警界精英。 尽管枪战新闻热潮已退,尽管当初警方对她特加保护,没让她曝光,但曾在关绝的告别式采访时,对她有过惊鸿一瞥的他,却可轻易认出她来,这也许是身为新闻人的敏感吧! “关绝……”女子闻声呢喃。“……我……有点怕……你女儿……这么小……就迷糊……不守时……居然……在这时候……急着要出来……你替……我说说她嘛……关绝……这坏……孩子……教我……担心……害怕……” “嘘,”男子打断她的喃语,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后座。“别担心,不会有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绕回前座,他迅速飞车前往最近的医院。 “来不及了!你太太快生了,我们直接进产房!”一名医师语气坚定地命令。 急诊室里,夜班医护人员快速推着担架床,往产房奔驰。 男子一面跟着跑,一面开口欲表明自己并非女子丈夫的身份。“对不起,我不……”一言犹未尽,一名女医师便阻断他—— “你不想,还是不敢进产房?拜托拿出点男子气概吧!你看不出来她很需要你吗?”很是鄙夷地瞪着男子,女医师几乎是恶声恶气低咒。 男子无语,垂眸看着紧抓自己大掌、喘息紊乱、痛苦呻吟的女子,俊颜突然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两次进产房的经验,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小女儿出生的午后,当时妻子也是这样紧握着他的手,他十分明白女人生产时的痛苦与无助,妻子何其幸运两次生产都有他的陪伴,但,这名女子呢? 年轻无依的寡妇,夜半时分,突然面临分娩的痛苦,单独开着车,惊险上路找医院,没有丈夫、没有家人,只有孤独一人和急着出世的遗腹子…… “……啊……好疼……关绝……别离开……别离开 我……”女子陡然加重力道握住他的掌,气息急喘、痛苦地乞求。 美丽纤指传来的冰冷,让他的心莫名地抽痛一下,他抓回思绪,视线重凝于那张沁汗、苍白的绝色容颜。“别担心,我会在你身边!”温暖有力的大掌回握她的冰冷柔荑,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嗯……”女子安心地低哼,而后又痛苦地叫了起来。“啊……好痛……关绝……她弄得我……好疼……等她出生……你要替我……打打她……的小屁股……啊……又来了……好疼……” “嘘……调整呼吸,别害怕,嗯广大掌轻轻抚过她汗湿的脸庞。“会的!我会打打她的小屁股,嗯!”虽然只是安抚之言,但,他却说得真心温柔。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此刻,他实在放不下这名娇弱临产的无依女子,何况早在他将她抱出那部奥斯汀小车时,他就打定主意帮她这一遭了,不是吗? 产房的自动门双敞。不再犹豫、不再对医师解释身份,男子紧握女子的手,脚步随着众人移动的方向,进入产房…… 第一章 三年后 宽敞舒适、明净素雅的会议室里,所有人莫不屏气凝神,竖耳聆听男人沉郁如蓝调的嗓音。 男人是个好看的高个儿,身材不输给走伸展台的国际名模,黑发浓密微卷、瞳眸深邃如海,他有张涵含成熟魅力的俊颜,但绝望与忧伤的气息却满布他周身,使他整个人显得缥缈又严肃、忧郁又神秘。 男人名叫赵铎,三十二岁的报业巨子,结过婚,半年前妻女俱亡,成为年轻的鳏夫,勉强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不过,是“二手”的,而且他还有一名刚满十一岁的儿子。 赵铎原本是个风趣幽默、善解人意的主管,然而,自从妻女车祸身亡后,他变得沉了些、闷了点,总是惜字如金、不爱说话,成天工作,几乎痴狂。他透过工作来麻痹自己心里的伤痛,日子过得消沉无意义,但却苦了他的员工部属,让他们得天天加班、超时工作,就像此刻一样—— 面无表情的赵铎,像个机器人般在台前交代着公事,即使气氛沉闷、时间冗长,但他的部属们仍恭敬倾听、专注如一,没人因为不耐烦而玩笔,也没人面露倦容打瞌睡;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敢,因为没人想冒险试探老板的情绪底限,他们宁可战战兢兢、强撑精神、彻夜开会,也不为一时的不满而刺激、惹火老板,导致丢饭碗的憾事发生。 “……以上事项就这么决定,各位有问题吗?”止住低沉的嗓音,赵铎眸光淡漠地扫过会议桌两侧的部属。 他们没意见,只是静静地目视着赵铎,, 赵铎微微颔首,淡漠地宣布。“散会吧!各位辛苦了。”公式化的慰劳后,他走进会议室前方的偏门。 呼!老板消失后,所有人均吁了口气,瘫趴在长桌上,心里共同的想法是:终于结束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赵铎不给自己片刻时间喘息,在黑暗中穿上大衣,背起莱卡相机,往门口移动。 啪啪!两声微弱的杂音。办公室的灯火倏地明亮,一名梳着刺猬头的高大男人打着呵欠,满脸困倦地躺在赵铎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他一手正贴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大老板,你可真难等咧!”男人搔搔头,自沙发上起身,踢开脚边的行李,走到赵铎身前,拍拍他的肩。 赵铎闭了闭眼,阻挡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阿中?厂适应后,他张眸看清身旁的男子,讶异地低呼。 “唔!原来你还认得出入!我以为你的神智只对工作有反应呢!呵!”讽刺一笑,他绕过赵铎,大摇大摆地坐入办公桌后舒适的皮椅。 这位叫“阿中”的率性男子,全名为江之中,是位顶尖的摄影师,也是赵铎的至交好友。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皱紧眉头,赵铎困惑地问。他与江之中上一次见面,是在妻女的告别式,那时,江之中对他表示过,未来五年内会随南极探险队,由南美雨林带沿阿根廷海岸下行至极地,为地理杂志做报导。至今,时间不过半年多,江之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怎么出现在这儿?这个呀……”顿住语气笑了笑,江之中抬起满是尘土的高统靴放在洁亮的桌面上,神情变得无奈。“我干儿子每天发信给我,要我救救他那丧失心智的‘工作狂’老爸,我能不来吗?”视线移至赵铎身侧的相机,他十分清楚好友每日都在做些在么。这家伙白天通常是坐在办公桌前埋首批公文;到了晚间,则带着“莱卡”上街猎奇寻找独家,非把自己累得像条狗,才不会有闲暇去思念妻女,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度过半年,弄得自己失魂落魄的,连十一岁 的儿子都为他担心! 眸光一闪,赵铎愣了下,低哑喃言:“你……云起……他……你去看过他?” “哼!是呀!”冷嗤了声,江之中微眯双眸盯着赵铎那僵直、不自然抖动的宽背。“那小子扰得我不得安宁,无法好好工作,我当然得先去‘教训’他一番,谁教他父亲一蹶不振、沉湎悲苦,无法教子,我这干爹只好代劳了!” 闻言,赵铎身子明显一震,脚步不稳地移至长沙发前,无限疲惫地坐下。“云起……他……好吗?”心虚与无力感同时涌来,他的嗓音抖得厉害。天!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个失败的父亲?半年来,他没去探望过被他以“远离悲痛”为由送出国的独子,更甚者,他几乎忘了儿子的存在! 瞥了眼赵铎的表情,江之中扬了扬唇角。“也不知道是像谁?那小子显然比你这个老子坚强多了!我风尘仆仆地去看他,他竟赶着我回台湾‘救你’!哼……赵铎,你真的愈活愈回去了,竟让十几岁的孩子这么为你担心!”语气略微转差,他揉揉鼻梁骨,缓缓闭上眼。他非常不欣赏一受打击挫折,就消沉丧志的人,他以为赵铎不该是这类的人!半年时间应该够沉淀悲痛、走出心伤的,没想到今日一见,赵铎真如干儿子所言的;“要死不活”、“没个人样”,实在是不长进透了! “云起……他……为我担心……”莫名的激动让赵铎窒了气,想说的话无法表达。他是个脆弱又不称职的父亲,真的对不起年幼的儿子! “是呀!所以那小子要我来解救你,让你别再耽溺于工作,忘了自己是个‘人’!现在……”止住话语,江之中睁开炯亮的双眸,自皮椅中站起身,阔步走向门边,大掌拉开核桃木门板。“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滚了,从此刻起,你的公司由我接管,你快滚吧!”双臂环胸,背倚着门缘,他坚定地下令。他一点都不想失信于干儿子,因此,今晚他非得将赵铎“逐出”报社不可! 赵铎抬眼,眸底浮现悲痛,粗声低吼:“你不懂的!阿中!我不能不工作!只要一休息、一个喘息,我就会想起她们: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你不懂的!只有工作、不停地工作,她们才不会浮现在我脑子里!工作、工作!是的!我得工作!我只能工作!哈……哈……我要工作、工作……哈……”神情张狂地苦笑,他背着相机激动地起身,步伐紊乱地走向门口。 “哈……工作……我得工作……”失了心神似地,他在经过江之中面前时,不断地喃语狂笑。 江之中眉头紧蹙,猛然扯下他肩上的照相机,使劲地往大理石地板一摔,昂贵的莱卡相机瞬间成了一 堆废零件。“我说了,你不需要工作……” “啊——”赵铎嘶声长吼,回身之际,铁拳倏地揍上江之中的俊脸。“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半年的情绪压抑,一下于爆发,他俨然成了负伤的野兽,凶狠的直朝江之中攻击。 吃了一拳的江之中,也被惹毛了,使出蛮力制住赵铎,毫不留情地回以他两拳。“是呀!我不懂!我他妈的根本不想懂你这个疯子!”再补一拳,他揪着赵铎的衣襟往门外一甩—— 淌着鼻血,赵铎狼狈地跌坐在办公室门外。江之中是个长期跑野外的冒险家,要比蛮力,赵铎压根儿不敌,被打惨是预料中的事。 “你给我听着,”握紧双拳,江之中像是个天神般伫立在赵铎面前,俯头睥睨他。“我这么说对嫂子和干女儿也许失礼,但,你给我听清楚了——为了‘死人,而遗忘活人的人,根本没资格存在!所以,你想死就去死吧!别借工作自怜自艾,反正你儿子比你独立、比你坚强,根本不需要你这个‘废物’老爸!你他妈的哪边悲怜哪边滚吧!在你恢复人样前,别给我出现!滚!”砰地一声关上门,江之中强硬地将赵铎逼出哀痛的死胡同,不允许他继续沉湎于绝境,为逝去的人儿束缚自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另一个毁灭! 关门的剧响回荡在整个长廊,赵铎缓缓地抬起低垂的俊颜,眼神茫然地看着厚实的核桃木门,扶着墙,他踉跄地起身,拖着步伐,气息粗喘地往长廊尽头走。 疲惫与无力感充斥于全身的筋骨脉络,孤寂感压入他的心底,半年来,利用工作所筑起的高墙,禁不起江之中残忍犀利的实话,一会儿工夫便崩解颓圮 他是个废物! 是的!江之中斥责得很贴切!他的确是个“废物”!是个无法克服悲痛、走出阴影的废物!是个只会借着工作消沉度日,却无法让丧母的儿子倚靠的废物! 是呀!他这个废物为什么还在这儿呢!呵! “哈……滚!滚……是该滚的!赵铎!你连你十几岁的儿子都不如,还不滚吗?哈……”带着自嘲的苦笑喃语,赵铎踏进电梯,负伤离开报社大楼。 ****************** 台北的冬夜似乎很常下雨,潮湿的空气加深了城市的冷酷与阴沉,这个地方向来就缺乏温馨、开朗! 然而,在这片冷漠的文明丛林,一家灯光明亮、温馨和煦的咖啡馆,缀点在小巷中,让经过巷口的赵铎,不禁被它吸引,移动脚步走近它。 这栋被路灯照得闪烁的白色建筑,有着翠绿植物包围,像是被藤蔓环绕的象牙,很典雅,颇有法国普 罗旺斯的味道。 细雨朦胧,南欧风情的窗棂上全是绿茵茵的花草,两尊展翅的锡制小天使像是跳舞般,双手互拉圈成一个小圆,很俏皮地伫立在店门口。那是雨伞架,几把带湿意的伞就放在小天使拉起的臂圈中。伞该是客人的吧!显然这家温馨别致的店尚未打烊,他要进去喝杯咖啡,今晚的他糟透了,他得找个地方缓和情绪,舔舐伤痛! 夜在降临,雨在飘,进去感受温暖与平和吧!赵铎闭上眼睛,神情忧愁地想着。半年来,他不给自己任何放松闲余的时间,更别提喝咖啡了!忘了自己是个人的他,几乎不记得咖啡的香醇了! 叮叮哨哨的开门铃声,清晰地传来,淡淡的咖啡香味在空气里漫开。 赵铎张眸。两位年轻的女孩由店内出来,并肩站在拱顶棚架下穿雨衣。 穿好雨衣,她们回身,推门探首。“沈姐,我们下班回家了喔!晚安,拜!”两人异口同声向店里某人道别后,动作一致地戴上安全帽,随即共乘一台机车离去。 望着机车弯出巷道,赵铎视线重凝于店门口。他乏力地拨开额前的湿发,屈身呕出突然逆流至喉间的鼻血,带着渴盼歇息的疲态,他缓缓走向咖啡馆,颤着被雨水淋得冰冷的大手,转动门把,推门而人。 置身于咖啡飘香的店里,赵铎目光炯烁地环视每个角落,一股激动感填塞了他的心—— 这里的客席不是冰冷的铁锡座椅,而是洁净舒适的柔软沙发,有别于屋外呈现的南欧风情,这室内装潢,处处透出“家”的温馨气氛。 深深吸了口气,他渐感温暖、慵懒,一时间,昔日妻子为他等门的情景,在他脑中浮现。 “我回来了……”着魔似地喃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张与他家客厅同款的长沙发。丝毫没留意到由他身上滴落、和着鲜血的雨水,已污了人家店里的地板。 陷坐在舒服的沙发中,赵铎满足地垂眸,心里有着奢望:妻子开门的声响、妻子关怀的问候、妻子纤柔的双手按摩他酸疼的肩颈……甚至是消夜的香味! 天!多么痴傻的期待呀!但,神奇的事发生了 喀地一声,他听见门锁跳开的声音,心跟着悸动起来。就算是幻听,他仍渴求接下来的声音——妻子美妙温柔的关怀。 “忘了什么东西吗?两位小妞!”如他所愿,一阵美妙温柔的女嗓音,笑意盈盈地传开。“你们两个迷糊蛋!我说过,下班回家前,都得检查自己是否漏收了什么,别让我每晚都得等你们踅返一次,才能安心熄 灯打烊,别折腾沈姐,好吗?小妞们!” 女人的轻斥,娇柔玩味,将赵铎的思绪拉回现实。此刻,该要失望落寞了,因为他不该兀自沉醉,把别人的店当成“家”,还妄想妻子的嗓音入耳……呵?他果然如江之中所言,是个疯子! “……东西拿好就快回家吧!天气冷,别在外头逗留……”女人温柔地交代。婉转明净的嗓音由远而近地清晰起来。 赵铎猛然睁亮双眼,漆黑的瞳眸不再呆凝空洞,警觉似地扫视周遭,找寻说话者的身影。顾盼之间,空气一下子变得宁静,可他的心却为那熟悉、悦耳的美声,狂跳不已!他想马上看到那声音的主人。 然,视线所及,却没任何人出现,他起了焦躁,有些坐不住。 这典雅柔静的咖啡馆内,采“回”字型设计。大厅中央有四面实墙,高度直达天花板,是建筑物本身结构、店主的私人重地,应属楼梯间或休息室,而吧台则成口字围着那间房室,散布在吧台外侧、井然有序的,则是客席。 赵铎坐在靠窗角落处,以方型格局而言,他坐的位置,视野算广,但仍瞧不见另外两边。看来,说话的女人与房室的出入口,可能在那两方之一。 去找找吧!看看那女性是否是…… “怎么了?不应我一声,怕我骂呀?” 意念流转间,赵铎欲起身之际,正前方弯角走出一名抱着小孩的绝伦女子。 女子的出现,使他胸怀一阵炽热,目光滞留在她身上,心思全被吸了去。 “我懒得骂你们了,反正,小桐被你们吵得挺习惯,每晚这个时刻总会自动醒来……”女子没注意到赵铎,抱着小女娃儿绕过每处客席,关掉墙柱壁灯与桌上夜灯。“看看你们!收店收得灯没关一盏,这哪叫打烊嗯?” 赵铎端坐不动,没出半点声,连呼吸都抑得细微,黑眸炯亮不瞬地凝望她。 她穿着非常轻便的服装,白色衬衫,黑色窄管九分裤,露出纤白细致的足踝,脚上是素雅的平底便鞋,黑发梳成髻,古典的木制发饰夹在下方,雪白额前垂着几绺松落的刘海,轻轻扫弄那张清逸娴雅的容颜。 她很美,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神,容色秀丽,曲线曼妙,即使抱着孩子在身前,仍不掩其纤纤娉婷的身材。 赵铎记得她,只是没料到两人会再相遇。她有个迷人的名字,叫“沈璧人”,好听得令人难忘。 几年前的冬夜,他偶然帮过她,那时,她是殉职警官的美丽未亡人,而今,同样是冬夜,他们再遇一 次,他也成了“未亡人”身份。天!这……这是上帝奇妙的安排或作弄呢? “呵……”大掌覆额,沉浸在思绪中的赵铎闻声苦笑。 沈壁人听到男人呜咽般的低笑,停下手边动作,望向角落,颓丧的男人身形映入眼帘,使她吃了一惊。原来,推门入店的是名疲累的客人,而非那对丢三落四的糊涂工读生,难怪一直没人回她话。 深深吸了口气,沈璧人将女儿托抱在肩膊上,柔荑轻轻拍抚着那圆小的背脊,边哄着孩子边缓步走向赵铎。 她想告诉他,店已打烊,但经过店门时,她发现地板上有着晕血的水渍,沿着走道,迤逦至角落处,,她皱起眉心,端详着男人,怀疑他身上有伤。 “先生,你受伤了吗?”站定在赵铎对面的短沙发旁,她轻轻地询问。 “悦耳的嗓音近在耳畔,赵铎一震,抬首张眸,沈璧人果然在眼前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她的美让他看傻了,半晌说不出话。 沈壁人也呆愣住了。因为他俊挺的脸上全是血,驼色的羊毛大衣也染了血渍,身上几乎湿透,雨水自他发梢滴落,他狼狈不堪、悲惨至极,仿佛是刚出了车祸的伤者。 “先生……你发生什么意外吗?”回过神,沈璧人低声问道。“……你脸上流着血。”没等赵铎开口,她移身入吧台,取了一条毛巾,递至他面前。 洁净的毛巾,雪白耀眼,赵铎只是定定地直瞧,恍神得厉害,并没接过手。 沈璧人凝视着他,也缓缓坐入短沙发,将女儿揽抱于臂弯,伸手拉住他的掌,熟悉的触感一闪而逝,她愣了下,但没多想,便把毛巾塞人他手里。“擦擦吧!你流着血,别让它流个不止。”她大胆地握着他冰冷的手,语气关心地提醒着。 赵铎垂下目光,看着那纤白柔荑覆在自己的手背,他突然清醒,如遭电击般,惊慌失措地起身。“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喝杯咖啡,没注意到店打烊……硬是闯进,我……我吓到你了,真的抱歉!”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他撞歪桌子,绕出椅座,打算离去。他忘了自己被江之中揍得满脸鲜血,竟在这么晚的时间,如鬼魅般来这儿,铁定吓着她了! “抱歉……!我这就离开!真的……”他脸色一下子苍白,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 “先生!”沈璧人叫住他。“既然是进来喝咖啡,就别急着走,喝完了再走吧!” 她说这样的话,让他无法再多走一步,只能僵直身子不动。 沈璧人拿起桌面的毛巾,站起身,轻巧地绕至他面前,微仰美颜,专注地看他。“请休息一下,等雨停吧!”单手托抱女儿,她拿高毛巾,小心地拭着他俊脸上的血渍、雨水。 对待一个初次见面、身份不明的陌生男人,她的举动有太多的不适宜。只是,他的声音延续了先前,她碰触他时,一闪而逝的熟悉感,让她下意识想接近他、看清他,确定是否认识他,或者他是店里的常客。然而此刻,这么近的接触,她还是没个想法。但,这男人肯定不是歹恶之人;他身上散发着孤寂,眉眼锁着郁闷,她感觉他是个痛苦的人,而且脆弱易伤。她不懂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一杯咖啡,她提供得起,因此,她开口留他。 “你……”眼中闪烁着傍徨,赵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娴雅恬静的脸庞。 沈璧人平静地对他微笑,两人眼神交会,空间中一片沉默,久久,她将毛巾塞入他手中。“我帮你泡杯热咖啡,你请坐!”抱着孩子,她转身进入吧台。 赵铎不自觉地跟着她。在她倾身要将睡着的女儿放人吧台内的一张小摇篮时,他突然觉得鼻腔一阵凉冷,跟着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妈咪……”小女孩惊醒了。还未被放入摇篮里的小身躯又缠回母亲怀中,可爱的短短四肢紧攀着母亲,像只擅长爬树的无尾熊,正巧她也是穿着无尾熊造型连身带帽的睡衣。“妈咪……妈咪!”小女孩将脸埋入母亲颈侧,她仿佛被噩梦吓醒般呜呜咽咽地。 “没事,没事哟!小桐乖宝宝,快快睡,妈咪在这儿嗯!”沈璧人柔声低喃,掌心轻拍女儿背脊。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即使哭闹,仍是甜腻,让赵铎的心一寸寸紧缩、绷疼。下意识地,他探手抚揉女娃枕在母亲肩头上的小脑袋瓜。 也许是他的触摸有异于沈璧人吧!小女孩敏感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他。 赵铎这才看清她那粉雕玉琢、神似沈璧人的小脸蛋。“……天!你……长大了厂长指轻轻描摩那嫩红的颊畔,他不禁颤声喃言。 当年,除了负责接生的医师,他是第一个拥抱她的人,这孩子的脐带还是他亲手剪的,虽然不是她的父亲,但这个孩子与他却有过特殊的亲密。 “……你真的……长大了……好快……那时……三千公克都不到……” 肩上小头颅的重量骤失,背后低沉的男人语调,断断续续,似在感叹。沈璧人好奇地转身,有些讶然地发现,赵铎竟跟进了吧台。唔!怪不得他的喷嚏声又响又近,连小桐都被惊醒! 淡淡一笑,她和善地开口:“先生,吧台内‘客人 止步’哟!你在外面休息会儿,咖啡马上……” “哈啾!哈啾!哈啾……” 说没几句,赵铎便侧过俊脸,以毛巾捂住唇、鼻,凶猛地打了数个喷嚏,仿佛在抗议她的话,让沈璧人母女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很抱歉……我……”望着圆睁美眸的母女档,赵铎尴尬极了。“我……不是故意要进……哈啾……”他想解释,但通红的鼻子发痒不止,像是有水在鼻腔流动,让他说不好话语,喷嚏连连。 大男人的窘态,教人发笑。沈璧人眨眨眼,朱唇轻启,嗓音中有着银铃般的笑声。“你恐怕快感冒了,先生!我认为,你该换下那身湿衣裳……”说着,她悠然转身打开嵌在墙里的隐形橱柜,拿出大浴巾及衣裤,交到他手中。“这是店里的制服,如果你不介意难看,就请换下吧!至少,它是干爽的。更衣室在你刚刚坐的位子对角处……”她凝视着他,晶亮的目光中有着坚定,像是执意要他去做这事。 赵铎愣了愣,垂眼盯着整齐洁净的衣物,幽幽开口;“谢谢你!这衣服一点也不难看……” “那就快换上吧!我可不希望来我店里的客人是病着离去的,也不希望你把感冒传染给我女儿喔!”笑着截断他的话,她将他推出吧台外,催促他去换衣服,免得慢一步便教病毒给侵略了! 她率直的性子感染了他,不再迟疑,他缓步往更衣室走去。 片刻后,赵铎换好干爽舒适的衣服,拎着湿重的冬装,才转过直角廊弯,沈璧人清亮优美的嗓音,便随咖啡香传来—— “湿衣服请放在铁篮里,待会儿我帮你烘干。医药箱在桌上,你的伤需要擦点药……” 赵铎停住步伐,看着吧台高脚椅上的衣物篮,又瞥了眼角落客席桌上的白色方盒,心中涌起暖泉。天!这一切好似在家!她那种女主人的体贴与亲切,击溃了他以工作设防的心墙,他明白自己已无法再按捺,非得重拾“家”的回忆。今夜,他累了、伤了,再遇到她,是上帝的怜悯吧!若真如此,就允他喘口气,让他从她这儿贪些温暖的关怀吧!否则,他会疯掉,成为真正的“废物”的…… 痛切的暗忖,他呼了口重气,顺从沈璧人的指示,把衣服放人篮里,坐回最初进店时选中的长沙发,默默上着药、看着她。 她很忙碌;一手托抱女儿,一手煮着咖啡,动作熟练利落,仿佛天天都是如此的工作着。 牛晌,她抬眼看他。“先生,我煮了姜汤,你先喝了,祛祛寒气。”将厚实的马克杯放上吧台,她微笑对他说,“很抱歉,人手不足,得请你自己端喔!” 两人视线再次交会,赵铎短暂恍神。“啊……嗯!好的……”呆拙的应声后,他才放下药品,走向吧台。 一靠近吧台,攀抓在她胸怀的小女娃便转头望向他。她张着宝石般的瞳眸瞅着他,稚嫩的小脸被咖啡白雾醺染得精神奕奕,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认得他是谁……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当年她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娃儿,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辨人、记事。所以,她此刻望着他,该是撒娇要他抱吧!就像他的小女儿…… 酸楚猛然窒塞胸腔,被他以工作镇压在脑海深层的女儿影像,不愿受他遗忘的与眼前的童颜相容。他粗重地喘息,哐地将马克杯放回吧台,整宛姜汤溅在晶亮洁白的台面,引来沈壁人的注意。 她停下手边工作,看着眉心深皱的赵铎。“怎么了?太辣,还是太烫?”美眸忍不住浏览他全身,低声笑道。“你若是店里员工,肯定是最帅、最有魅力的服务生!不过,幸好你不是,否则我的店肯定会被大票女性挤得水泄不通!” 呵!原来是他俊逸卓尔,天生吸引人,难怪她老觉得他似曾相识。其实,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单纯受他吸引嘛!唉唉,没想到她都二十五、六,一个孩子的妈了,竟还有“少女情怀”呵!愈活愈“年轻”了吗?呵呵!暗暗自嘲淡笑,她重新注视他,再次开口—— “辣点才能祛寒,你别不喝,得趁热饮用……” 赵铎没听进她的话,表情茫然地开口要求。“可以让我抱抱你女儿吗?”伸长双臂越过吧台,他已碰触到小女娃柔软的睡衣布料。 沈璧人诧异地挑眉。“你想抱她?”纤手抚了抚女儿戴帽的脑袋瓜,她怀疑地问。 赵铎颔首。”可以吗?我会很小心的!” 沈壁人为难地淡笑。“不是我不肯,只是……我女儿很黏我,又怕生……恐怕你会受不了她哭闹……”因为是遗腹子的关系,女儿自小备受呵护,寸步没离开过她,陌生人一近,便哇哇哭着找她,虽然娇甜可爱,但很少有客人敢碰女儿的!除非那人是第一次来店里,不知女儿其实难搞如魔头,才会想接近这娃儿! “妈咪……妈咪!”沈璧人正苦恼沉思之际,怀中的小女儿突然甜甜地叫她。 沈璧人吓了一跳,低头看着女儿,才发现这孩子压根儿没入睡,双眸炯亮如火炬,精神得很!“哎呀!小丫头,你没睡呀!妈咪抱得手都酸了,你居然没睡……”这就怪了!女儿清醒这么久,该意识到陌生男子的存在,但却没因怕生而畏怯哭闹,挺不可思议的现象! 赵铎听到她说手酸,接着附和。“我帮你抱吧!你 好方便做其他事。”他看得出沈璧人很宝贝女儿,但,他真的渴望抱抱这个孩子。他永远记得第、次将她抱在怀里时的感动,那时,她很温驯地蜷在他臂弯里,用那粉红小手握着他的指,打太极般地动着小脚,就跟他的小女儿一样……天!她根本是他的另一个小女儿呀! “先生你……”沈璧人看着他那不知何时扶上女儿背脊的大掌,又瞧了眼女儿娇憨的小脸,心中惊讶、困惑:为何女儿这么镇定?一点也没有怕生的迹象,恍若早巳熟悉他的碰触。 “叔叔,抱——”正当沈璧人恍神时,她这胆小怕生的女儿,竟在她怀里转向攀住那双横过吧台的男人健臂。 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幼儿身躯,像个父亲般轻抚那张精致的小脸蛋。“叫小桐吗?嗯……好乖!快三岁了吧!时间真快……”赵铎喃喃低语,抱着关海桐走回长沙发前,舒服地坐下。 胸前顿时空虚,沈璧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乖乖地倚偎在他怀里,而他则垂眼凝视着女儿,大掌不时拍抚女儿圆小的肩头,仿佛是沉醉在天伦乐的慈父。她呆住了,完全不知如何解释眼前这幕景象。 “哗——哔——哗!”计时器发出声响,让她回过神。 半晌,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天呐!先生,你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连我女儿都抗拒不了你。”佩服地摇摇头,她拿出精美的杯组,将煮好的咖啡倒出,然后,端起托盘,绕出吧台。 她徐缓走向客席,倾身将托盘放上桌时,清楚地听见他温柔低沉地哼曲,哄女儿睡觉。 顿时,无法描述的感动涌上心头,她望着他,会心微笑。他已不较先前阴沉凛然,也许是那套干爽的制服让他全身煦暖,也许是娇怯的女儿教他心情有了舒缓。此刻,他抱着女儿,疲态和哀痛转成完全的满足。要她不动容都难,很高兴,她的女儿竟也能安抚人! 笑了笑,她轻声地问:“睡了吗?她很难哄吧?”瞥见女儿的睡颜,她知道女儿已深眠。想不到这大男人哄孩子的功力这么好,一会儿时间就让女儿乖乖合眼安睡? 赵铎抬眼看着她。“我看是入睡了。”小小身躯平静地起伏,该是潜入深深的梦境了。“……谢谢你让我抱她。”他沉声对沈璧人说。空洞半年的心,因为实际的拥抱,得到了些许慰藉,让他忆起自己还是个父亲 “别这么说。是我该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让我今晚可以好眠,不用再哄这个小丫头。”她笑了笑, 倾身抱回女儿,在他对面的短沙发坐下。“先生的大名是……可以问吗?我女儿不怕你,我定要记住你,往后我忙不过来时,就可以请你来客串当‘保母’了!”挑了挑细眉,她半开玩笑地说。 “赵铎。我叫赵铎。”望着她清逸典雅的笑颜,他没浪费任何时间思考,马上道出自己的名字。 “赵先生……”呃……姓赵?这下,她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了,因为,在她与她死去丈夫的朋友中,没人姓赵。对他的熟悉感,果然只是心理作用下的错觉。“赵先生,今晚的咖啡,算我招待,谢谢你哄睡我家丫头。要喝多少,尽管吩咐,但失眠可别怪我!”她无声浅笑,直率地表明不为客人失眠“负责”的立场。 赵铎苦笑。天晓得,半年来,不需要咖啡,他也能失眠,因为他不能睡,只要一睡着,就会梦见妻女,非但得不到休息,还会有更多的身心折磨。 “赵先生也有孩子吧?你很能照顾小孩,是个好爸爸嗯!”她其实想知道,他为何受伤,但若直问,他不一定肯说。所以,先问些孩子的事,再切问受伤之由,他也许会松口,尤其是他与女儿的互动中,看得出他是疼孩子的慈父,因此,以“孩子”为话题,该是妥切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可,赵铎脸色却倏然变得黯沉,执咖啡杯的手隐约颤抖,”不……不是的!我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哑着嗓音,很压抑地低喃。 他又自沉于孤寂与郁闷之中,让她的心抽痛了下。“赵先生,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蹙着眉心,她不明白地问。难道“孩子”不是个好话题,她撩了他的痛处吗? “不!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好爸爸……”赵铎突然站起,痛苦地提高嗓音。“我不是!”咖啡杯自他手中落下—— 精致的骨瓷杯碎满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先生?”沈璧人吓了一跳,下意识跟着站起,双手抱紧同样被惊吓醒来的女儿。 小女孩开始呜咽哭啼。 赵铎心一震,凝视她们母女好一会儿,促声道:“天!我……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手足无措地绕出坐席,他欲蹲身捡拾地上的碎片。 “别捡!会受伤的……”沈壁人喝声制止。 赵铎抬首,眸光对上她的,不堪与焦躁全倾而来。为什么他非得让她目睹他的狼狈呢?天呐!说到底,他真是个废物,才会在此刻给她添麻烦! “啊!”他大叫,跌跌撞撞起身,冲出咖啡店,没入雨夜深处。沈璧人的呼喊、关海桐的哭叫,全给他抛在脑后…… 第二章 连续数日的雨天终于转晴,灿灿冬阳露出云端,空气里弥漫着严寒难得的慵懒。没那么冷,暖洋洋地,今日很适合外出走走。 一辆洗衣店货车开进忠孝东路三段的巷道,识途老马的驾驶入很快找到目的地,将车停在路边,提着一袭罩着透明封袋的羊毛大衣下车,走进典雅的咖啡馆。 上午十一点的咖啡馆,客人以男性居多,有点怪,不是假日,他们却有闲暇在此喝咖啡。 送衣服的少年愣了愣,但,眼光接触到吧台年轻貌美的女老板后,心中的困惑便有了解答。 “嗨!大姐,我来了!”提高手上的衣物,少年笑嘻嘻地打招呼。 “唉!这么快就洗好了呀!果然是专家!”沈璧人将手边的工作交给工读生,看着少年笑了笑。“今天怎么由你送衣服?你哥哥又去相亲了呀?” “是啊!被你猜中了。天气晴朗,是相亲的好日子。老哥都三十五了,再不成家,我老爸、老妈搞不好会气得爬出坟墓海扁他咧!”少年扯了扯头上的鸭舌帽,语气闲适地与沈璧人哈啦着。“而且……洗衣店实在也需要一个老板娘嘛!夫妻同心奋斗,钱才赚得多啊!你说对不对?大姐!”靠向吧台,少年露出皓白的牙齿笑问着。 沈璧人瞥了眼他黝黑开朗的脸庞,点了点头。“嗯,难得你这么会为你哥哥想,他要知道,一定会努力物色个老板娘的!”少年喜欢抬杠,她索性与他乱聊。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会为人想的杰出少年嘛!嘿……嘿厂得意地发出笑声,他又问,“大姐也一样,何时要为咖啡店添位‘老板’,好来个夫妻同心呢?” 沈璧人轻笑地摇摇头道:“我就是老板呀!”虽然不排斥,但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因此,她没想过再婚的事。 “嘿,大姐,你知道小弟我指的是什么,”双眸随意溜转一圈,他贼兮兮地建议。“我看大姐你就在这些男客人里,挑一个当‘男老板’吧!反正他们都是为你的美丽而来的,这些人条件都不差,该是这一带的白领精英,你要嫁给其中一个,搞不好事业会愈做愈大,一年开好几家分店咧!考虑、考虑吧!大……” 啪地一声,鸭舌帽檐被压了下来,盖住他年轻帅 气的脸。 “真是谢谢你这么为大姐我着想,”沈壁人清亮优美的嗓音,似笑非笑地传开。“我呀,有这家店就够了,不需多开分店来徒增辛劳。还有呢,本人父母尚健在,不会气得爬出坟墓海扁我,用不着急着结婚……”何况,双亲早巳因当年她执意下嫁无亲无故的刑警丈夫,跟她断绝关系,压根儿不可能管她什么,所以—— “大姐我,不结婚也无所谓,没啥要紧,懂吗?”柔荑拍拍少年的头,她不甚在意地说。 “啧啧啧,”摆动食指,少年顶高帽檐,反驳道,“大姐不结婚,哪会无所谓!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不结婚,可谓我们男人的损失呀,这很要紧咧!” 闻言,沈璧人摇首淡笑,对他抬杠的功力感到没辙。“你呀,就是喜欢与顾客闲聊、扯嘴皮,你哥才不让你外出送衣服。”瞧他,不过是送件大衣,便在这儿瞎混快一刻钟,时间像是用来浪费似的!“把衣服给我,快去送下一家吧!”柔臂越过吧台,欲接收羊毛大衣。 “别急着赶我啦!大姐。”反手将大衣提在肩后,他径自说着。“今天只送你家的衣服,而且出来前,我早先关了店门,不必担心什么的!” 沈璧人挑眉,一脸兴味。原来这小子是特地为她服务呀!不过,这么漫不经心地做生意…… “你哥的店迟早被你拖垮……”低声喃言,不再理会少年,她开始吩咐员工一些琐事。 少年没听见沈璧人对自己的“评语”,依旧滔滔不绝,半晌,脑中有个问题乍现,他脱口问出。“嘿,大姐,你不结婚的主因,该不会是你那短命、天寿的丈夫,死前要你立了什么‘守节一辈子’的鸟誓言吧!那人死了,还小心眼……” 啪!脑袋挨了一记。鸭舌帽檐又垂至眼前。沈璧人嗓音再次罩下,这回,有点凶,颇有警告意味。 “说话小心点,他可是会爬出坟墓海扁你的!关绝可是空手道高手!”因为有个女儿,所以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丧夫,只是极少有人了解她亡夫的身份,有时难免拿他来开玩笑,让她得摆脸色教训人“尊敬死者”的道理。“要是不想被他在梦里拆骨头,就别乱说话,不尊敬死者,是会夜夜梦属的厂 少年调正帽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双手插腰、挑眉娇怒的沈璧人。“大姐误会小弟了啦!我没有不尊敬死者呀,只是质疑他是你寻觅第二春的‘绊脚石’……” “你多疑了,”沈璧人瞪了他一眼,唇边始终漾着喜怒不明的美弧。“他没限制我什么,反而每晚托梦要我幸福、逼我再婚,只是你大姐我眼光高、胃口刁,一般‘白领精英’根本不符合我的脾性,何况,对于 那些想娶我的男人们,我还有‘特殊要求’呢!” “喔,”少年明白的点点头,兴冲冲地道,“原来大姐不喜欢这票人呀!”他双手要帅的顺了顺头发道。“那大姐要不要考虑考虑本人呀,我啊,年轻有为、身强体健、热血沸腾,年底就满二十了喔!” 他的话,让吧台里的沈璧人及从头到尾“分心窃听”他俩谈话的工读生全僵愣住了,她们瞠目结舌盯着少年喜孜孜的表情,心里有了共同的想法:这个白痴,原来他真正目的是来“把”沈姐的呀!真是乳臭未干的狂妄小鬼! 这么一愣,空气中隐约可闻幼儿的低泣,沈璧人回过神,眉眼发亮地笑出声。 “你等会儿,我再跟你谈。”眸光闪过精明,她转身走向吧台内一面植物屏风的后方。 “耶——我有希望,是不是?”少年看着两名工读生嚷道。 “白痴!”她们同声低喃,并抱着看好戏的期望,等着沈璧人出现。 半晌,沈璧人抱着睡醒的关海桐绕出屏风,缓步走出吧台,在少年身侧站定。 气氛瞬间肃静,除了吧台内的器具声、立体音响播放的古典乐,临门这个面向的客席,人们全停止交谈,而无法透视到的另三面吧台及客席,似乎电被感染,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大伙儿缄默不语,屏气凝神地望着她们母女;沈璧人淡淡一笑,纤白玉手轻抚肩上的小脑袋瓜,低喃:“大家都怕你喔,小桐!你很乖,不要哭嗯!”女儿怕生,客人更怕她。店里的熟客都知道,女儿容易受惊扰,大伙儿舍不得这甜美可爱的娃儿哇哇哭,一见着她,总会配合地消音噤声,恍若当她是出巡的“城隍爷”呢! 瞧瞧,适才向她“表白”的少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还冒着冷汗,真怀疑他之前的胆识到哪儿去了? 玩兴在娴雅的美颜泛开,她以少年听得到的音量,在女儿白皙柔软的耳朵旁呢喃。“小桐,你还记得这位洗衣店的哥哥吗?他刚刚告诉妈咪,说要当你的‘新爸爸’哟!” 小女孩像听得懂似的,转头盯着少年黝黑的脸庞,一双大眼倏地聚足水光。“……妈咪……是凶凶的坏人……” “妈呀!你可别哭……拜托……”少年哀声讨饶。他很怕沈璧人的女儿,一直很怕,因为这女娃曾让他被“逮”进警局,差点成了犯人…… 那是在这家咖啡店未开业前发生的“乌龙事件”,那时,这店面尚在装潢阶段,他开车经过,心想,这 种店肯定会有很多装饰的桌巾、布巾、窗帘等等需要送洗的东西,该会是洗衣店的大顾客。为避免这门生意被同业抢走,他决定在这店未开幕的当下,先认识老板,与人热络热络,好帮老哥揽个未来客户。于是,他踏进尚在装演的店家,但,里头没见着任何大人,只有一名娃儿在娃娃车中睡觉。娃儿很可爱,白白嫩嫩的,像搪瓷娃娃,他忍不住摸了她的睡颜一下,只有一下的轻触,她却马上惊醒,然后放声大哭。 幼儿的哇哇声使他紧张,为了安抚、哄骗,他将她抱起,结果她哭得更惊天动地,没多久,一名美丽绝伦的女子和几个看似装潢工人的男女,便出现在眼前。由于他天生就高大魁梧,又因暑训刚下成功岭,一头“出狱”似的短发,加上黝黑肤色,使得那些群起激愤的男工人,将他当成“绑架现行犯”押进了警局,当时他真的是错愕极了,一点也无法为自己辩白。 虽然,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了,老哥也多了一名客户,但,从此之后,他却怕死了那名娃儿,她简直成了他的“天敌”、“克星”。每次他来咖啡店,总会避开她,没想到今天…… “拜托……桐妹妹,别哭……求求你……我真的怕了你……”提着大衣,焦躁地在原地打转,少年无措得想死。 沈璧人低声窃笑,故作正经地开口:“你怕她!?这怎么行?我说了,想娶我的男人得符合我的‘特殊要求’。这要求就是不怕我女儿,敢抱她、亲近她才行,否则如何当好‘爸爸’呢!” “呃……不不不!”少年猛摇头。“……我放弃!大姐你就当我没对你表白过,请忘了小弟之前讲的话,你女儿太可怕,根本无人能接近她,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能符合你的特殊要求,呃……这件……大衣……我放这儿,我回去顾店了,再见!”将羊毛大衣随手放上吧台,少年受不了小女娃的嘤嘤低泣,在她转为嚎啕大哭前,夺门离去。 看着少年仓皇逃离的背影,沈璧人露出笑容。 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能符合吗? 当然有,而且已经出现了——那个敢抱女儿、亲近女儿,且女儿不畏惧的陌生男子。那晚负伤而来、负伤离去的男子…… 下午,她将去拜访他呢! “呵……”银铃的笑声轻扬,她提起羊毛大衣,抱着女儿,回二楼去。 **************** 为了将赵铎的衣物送回,沈璧人午后带着女儿出门。 那夜,赵铎留下的衣物里,有两张他的个人名片, 使得沈璧人知道他的身份是“赵氏报业”总裁,且他的公司就在咖啡店巷口外的忠孝东路上,走路数分钟就可到,但她却开了车,只是车才拐出巷口,便噗噗地冒出白烟,然后熄火,再也发不动,她只好通知车场来拖车,剩下的路程只得靠步行。 天气虽晴朗,但仍是寒冷时节,因此,户外偶有冷风吹袭。这就是她选择开车的因素。不过,此刻车坏进场,她只好以育儿背带将女儿固定在胸前,慢悠悠地徒步于人行道。 女儿可能要感冒了。早上睡得晚,中午吃得少,临出门前,又黏她黏得紧,怎么也不肯自己走路,这是她开车的第二个因素。唉!伏在胸前的童颜,睡意绵绵地,很可爱,却是每次生病的前兆。也许,去过赵铎的公司后,该到医院一趟……唔,可想而知,女儿一定又会哭得教人心疼、闹得医院里鸡犬不宁吧! 呵?真是个天使脸孔的小恶魔呀!沈璧人淡笑暗忖。低头吻吻女儿的额,抬眼间,她停下脚步。 “到了呀!”站在报社的喷水广场前,她略带惊讶的呢喃。 没想到实际走来是这么的近!转个身,马路上,车场的拖车正拉着她那辆老爷车经过。呵……这会儿,车子看来,真的多余了! “这里离我们家真近哩!小桐。”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臀,她绕着圆型喷水池,欣赏着广场的造景,一点都不急于进入报社大楼。 广场上,几名看似退休的老人,坐在长椅上读报、打毛线。喷水池是古罗马风格。希腊诸神造型的大理石雕像,有坐、有卧、有站地散布在池中,不规则的弧型喷泉恰巧淋洗着雕像,所以它们总是白晃晃地。而池底隐约可见钱币踪迹,原来,浪漫的人们将它当成了“许愿池”,难怪每回开车经过这儿时,常是聚集了许多人。但也许是风大的关系,今天这广场只有少数的人,不过这样倒好,让她怕生胆小的女儿可以自在些。 “小桐,有喷水池喔,下来走走,让妈咪的肩膀休息一下嗯!”揉揉女儿爱困的小脸蛋,她松开背带,让怀里的娇娃儿站在池缘上。 “……妈咪……”半睡半醒间,突然离开母亲温暖柔软的怀抱,使关海桐情绪紧张起来。 沈璧人将女儿的毛线帽调高,优雅地坐在池缘。“你看,是小天使瀑布呢!”圈搂着女儿的身躯,纤指指着喷泉中央一尊雕像,轻声说着。 几朵水花喷溅在关海桐粉颊上,她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半惊半喜地呼声。“妈咪……是瀑布……天使哥哥在洗澎澎……”小手拉住母亲的手臂,小脸蛋亮了起来,显得精神多了。 沈璧人笑了笑,抱紧她,心情愉快极了:或许可打消上医院的念头了。没想到,这喷水池的魔力竟能让女儿兴奋快乐,完全褪脱病兆!未来,可得常来走走! 以往,经过这里时,透着车窗,随意一瞥,只觉得这座城市建筑兼具古典与现代,矗立在文明荒漠中,煞是显眼。但她从未想过停下车参观,即使住得近,也未曾想过来此感受独树一格的气息。直至今日,慢悠悠在这儿午后散步,她才深觉,这栋大楼与其喷水广场,带给都会人的是一种生活上的风雅与悠闲,也难怪人们总爱在这广场逗留,享受繁忙中少有的浪漫情怀。 这儿是美好的休憩场所,就像她开设的咖啡馆,同样都提供人们喘息放松的机会,可她不明白为何赵铎仿佛无法融入这样的氛围,而是紧绷着精神、十足地压抑?为什么呢? 蹙眉噘唇,轻笑低叹,此刻,脑海中又浮现赵铎那晚离去时的痛苦神情,好怪,她竟这么担心这名只见过一次、尚称陌生的男子,真的好怪…… **************** 太阳放射状的美丽地砖,圆形服务抬坐镇在中央,四周舒畅宽阔、无压迫感,报社一楼大厅明亮得令人心情好。 沈璧人抱着熟睡的女儿踏进报社。外头正是日落时分。冬天的太阳总是早下山,刚刚女儿还高兴地在喷水池畔“丢”硬币给天使哥哥,才一个陶醉听她童语向那雕像要讨玩具,时间便悄然潜过,天色变得昏暗,许完愿的女儿也累得攀在她肩头。不过,幸好报社非一般商社,下班时间通常较晚,大厅上了灯,接待小姐依旧敬业地坚守岗位。可在这时刻来扰人家公司总裁是否恰当…… 停住脚步,沈璧人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日将衣物还他,但最重要的是——她要见他!理由不明,可就是想见他。 她走到服务台前,在两位年轻小姐瞠目惊然的表情下,没有迟疑地开口。 “对不起,小姐,我想见你们总裁,他下班了吗?”没有禀明身份,她问得有些急。 两名年轻女性被沈璧人天成的绝伦给震慑了,完全忘了“立即、礼貌回应来宾询问”的专业素养。她们没见过这么有味道的美女,精明能干、率直睿智、娴雅绝伦……这类兼具感性与理性的特质,在她身上层露无遗,尤其是她们这种见过百样人、服务过百种性格的接待人员,更能轻易感受。 看着两张呆滞的脸孔,沈璧人才意识到自己的要 求是否太直接、太失礼,而吓着她们,或者…… “他下班了吗?”缓下语气,漾着笑纹问道。“如果他下班了,那……” “还没?总裁还没下班!”其中一位接待小姐回过神,想起她是来找总裁的。而她所言的“总裁”,该是江之中先生吧!因为公司原总裁因故暂不视事,所有权责已由国外回来的股东江先生接手,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总裁只有江之中这个人,所以她要找的绝对是江先生! 而且,若推断没错的话,这位绝伦的女性和她怀中的孩子,搞不好就是江先生的妻女咧! “他还没下班,那我可以见他吗?”这次,沈璧人问得虚心。毕竟,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要求见大公司总裁,挺怪异的!天晓得,这些接待小姐会怎么想? “喔……喔!当然当然!”两位接待小姐同时起身。“让我们来带领您吧!夫人!” 夫人!?沈璧人玩味地圆瞠美眸:好有礼貌,居然尊称夫人呀! “不麻烦你们。请告诉我,他在哪儿就行,这儿设计得挺独特,我想走走看看,可以吗?”她不是什么上宾,实在不好浪费人家的时间,何况她们对她已太过客气了!“你们工作吧!我自己找他便成。” 长官夫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别的意见吗?两位接待小姐互看一眼,达成默契,随即和善地将公司办公室的公布图交给沈璧人。 目送沈璧人搭上电梯后,两位接待小姐又面面相觑,同时说出—— “江先生真幸福!” ***************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璧人有些忐忑、紧张。第一次见到赵铎,觉得似曾相识,这会儿,又将见他,心竟不自觉地怦怦狂跳。到底怎么了?她真受他吸引吗?还是担心他一出现,又是满身伤痕呢? 脚步声顿住了,门被推了开来。 沈璧人自沙发上站起,随后愣住,步伐同时停止。 “你是?”江之中蹙眉,看着眼前的美丽女人。适才,他在指导一些莱鸟摄影记者拍摄技巧时,接待室主任突然通知他:妻女来探访! 害得他大吃一惊,差点摔坏相机,天晓得,他江之中单身未婚,虽是居无定所的冒险家兼流浪者,但却不曾有随意留情的习癖,何况对于女人、对于性,他可挑剔得很!洁身自爱得紧,怎会莫名来了一对妻女? 当下,他可火得咧,抛下一干菜鸟,直奔总裁会客室,想瞧瞧是哪个女人,竟敢冒名自称是他江之中 的妻子!现在看到这面貌倾国倾城的佳人,火气倏地消逝,对于她谎称是自己妻子、混进报社的事,已不是那么在意。不过,他江之中好歹不是个见色心喜的男人,他还是会盘问她为何冒他妻小之名,到底有何图求? “……你……”他正要开口。 “啊!”她突然高呼,织指直指他鼻头。“表哥!你是……之中表哥,对不对?原来你还活在世上呀!” 沈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名身材高硕、相貌英武的男子,居然是她那名离家出走、生死成谜近十五年的表哥——江之中。 ……还活在世上?这女的说这什么话!他江之中一直活得很好哩! “小姐,你到底是……”唉?江之中浓眉拧了起来,视线定在她脸上。这女的……刚刚叫他“之中表哥”!? “你是……”他喃盲,摄影师灵敏的辨识力涌起。“璧人!你……是沈璧人!”他转而惊呼大叫。 “嘘……”微笑点点头,她很快地恢复情绪,示意他放低音量。“你小声点,表哥。” 江之中抑住体内高涨的惊讶心情,大掌握住沈璧人双肩。“你怎么会在这里?”逍遥了十五年,他以为行踪从未被掌握的,怎么这会儿,表妹竟出现在眼前? “这还用问吗?”她淡笑地说着。“我是来找报社总裁的。”这儿是“总裁会客室”,等在这儿,当然是要见总裁,显而易见嘛! 思绪流转,她看向江之中。心想,表哥出现在这儿,也是来找赵铎吧,这么说,表哥认识他喽!?也许可从表哥口中探得赵铎。 “找我做什么?”江之中截断她的思绪。“你想找我,用不着冒我妻子之名嘛,璧人。”十五年了,他们终于掌握到他的踪迹,并想利用他最信任的小表妹,让他现身吗? “找你?”沈璧人蹙眉,不解地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找你?我从来没想过要找表哥。”十五年前,表哥由英国三一学院辍学、失踪,整个家族找他找翻天,惟一不为他生死安危担心的人,就是她沈璧人。这并非她当时年纪小不懂烦忧,而是她了解表哥正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过最适合自己的理想日子,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该找他。也因此,刚刚认出他时,她才会有片刻的不敢置信。 “是我父母要你来的对吧!”搔搔头,他咧唇苦笑。表妹自小伶利聪颖,她刚回答他,没想过要找他,这意味她来是受托……或者该说是迫于长辈压力,而非她自愿。“他们要你来找我是吗?” 沈璧人愣了愣,忍不住问:“表哥,你是不是误会 了什么?我来找赵铎,关姑丈、姑妈何事?”再说,表哥失踪后,她几乎不再涉足江家,几年后,她也步上离家出走的后尘,压根儿没跟亲人通讯,哪晓得家族亲戚如何!? 唉?赵铎!?表妹她…… “你是来找赵铎的?”他问。 点点头,沈璧人望着始终站在门口的江之中。“表哥不也是吗?怎么不坐下等?这儿的人们挺客气礼貌的,让我一路参观到楼上来不说,还安排我们在这贵宾室静待,帮我泡了香片……”顿住清美的嗓音,她坐下来,端起茶杯浅尝了口。“我只说了,要见他们的总裁,就受到这般礼遇,甚至没问我是谁,这公司很好客喔!” 唔……是好“色”吧!江之中皱眉闭眸,对于一连串误会、插曲,有了合逻辑的猜测:想必是赵铎那干训练有素的下属,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大美人为“江夫人”! 哼!真是群多事瞎搞的家伙。嗤鼻冷笑,他张开双眼,走向单人沙发,坐了下来。“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吧,舅舅、舅妈呢?找赵铎什么事?”挑了根桌上烟盒里的雪茄,在指间把玩,他接续道,“赵铎不在公司。短期内,他都不在。” “为什么?”有股失望在心头盘绕,沈璧人急声地说,“楼下的接待小姐明明……” “他们口中的总裁是我。”眸光对上她讶异的美颜,他有些粗野地跷脚。“半年前,他妻女意外丧生,他走不出悲痛,身心状况有些不稳,目前并不适宜工作。我同他是摄影学校时代的好友,又‘砸了些钱’在这报社,自得暂代他的职权。”由表妹的反应与报社员工的举动,他十分明白表妹与赵铎不熟稔,而且是第一次来这家报社,因此,不自主地多话起来。 沈璧人沉默地垂下眼,视线停在交叠于膝的柔荑。在这一刹那,她竟有一种伤痛感。 那男人——赵铎,与她有相似的遭遇,性质却大大不同。她丈夫关绝是为国家社会做事的,他的死,她虽有怨怼、有阴影,可还是坦然面对,因为她了解那样的路是关绝自己选的,而且他走得无怨无悔。他一直是个随时准备以小我换取大我的血性男儿,所以,当他出事时,她便安慰自己:至少这是他想要的死法。这么想,她的心好过了些,也就坦然接受事实。她从来不是个会选择逃避的人,所以她很快地振作,生下女儿,乐观地过着每一天。 但,赵铎不同。他的妻女只是妇孺,可能柔弱得要人呵宠,却被可怕的意外夺去生命,突如其来的打击,加上“保护不周”的自责心理,的确很容易让一个大男人走不出伤痛,陷入无止尽的悲情。难怪,第 一次见到他时,她会直觉他是个痛苦之人! “我该怎么找他?”啜了口茶,她轻轻地问。:“表哥知道他住哪儿吗?他欠我一笔钱,我想亲自找他要。” 赵铎欠钱!?江之中难以置信地瞪眼。 “千真万确。”沈璧人微笑颔首,摊手强调就是这样。“别怀疑!” 江之中摇头,笑了笑。他不是怀疑,只是好奇,不过他还是暂压好奇之心,将赵铎的地址报给沈璧人。这是他对表妹的信任。因为,表妹有种鼓舞人心、为人解忧的本领,她常常在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透视他人的灵魂,使人们对她敞开心房,所以,让她见赵铎,助他脱离伤痛阴霾,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何况表妹是个妙龄绝色,要能与赵铎激出火花,也是令人乐见的喜事哩! “谢谢你,表哥。等我向他收完钱后,再请你吃饭,庆祝我们重逢嗯。”记下地址后,沈璧人起身,行至双人沙发前。 “怎么,你要走了啊?不聊聊十五年来的生活吗?”江之中将把玩多时的雪茄咬在嘴边,看着她拿起披盖在“抱枕”上的蓝绒大衣穿上身,随后她竟抱起那个雪白“抱枕”—— “怎……怎么是个孩子!?”他惊呼。雪茄和打火机同时落地,太诡异了,抱枕变小孩?这会客室是鬼屋吗?还是能抓出白兔的魔术师帽子? “她本来就是个孩子。表哥干么大惊小怪?没见过呀!”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动作自然地以育儿背带将熟睡的女儿缚绑在怀中。“表哥,我们走了,有空来我家坐坐,我就住在二一六巷附近……”提起帆布长袋,她走向门口,喃言自己的住所位置。 江之中无心聆听她的话,在她打开门要离去时,冲口问道:“璧人,你在当保母吗?” “唉?”沈璧人转身,困惑中带优雅地歪斜着头。“什么意思?表哥。” “那个娃儿。”江之中绕出座椅,指着关海桐。“你帮人带孩子吗?”惟有如此,才能解释她怀中“小东西”的存在。 “呵呵,表哥你真好笑。”轻笑两声,她对他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她长得像谁?”流露着兴味十足的眸光:表哥会吓一跳吗?希望他别惊吼才好! 江之中走向她,站到她身侧。她随即拿掉女儿的毛线帽,拨顺那黑软的发丝,好让一张娇嫩小脸展霹在江之中眼前。 小女孩的脸白里透红,细眉翘睫,日式娃娃头发型黑亮整齐,可爱极了。虽然睡着,但那生辉的五官,却神似…… “她她她……”没有大叫,但江之中仍惊诧得结 巴。 “我女儿,关海桐。”小心翼翼将毛线帽戴回女儿头上,沈璧人淡笑。“不是帮人带的,是我生的哦!” 她生的!?哦!老天……“你嫁人了!”大掌捏捏鼻梁,江之中泄气地道。真搞不懂,在这种时兴晚婚、不婚的年代,表妹干啥这么快跳人婚姻,等不及当黄脸婆吗?真是!亏他还期待乐见她与赵铎……唉!算了算了,就当他没想过吧!现在,他想知道,哪个幸运家伙得到表妹芳心? “聊聊你的家……” “江先生,抱歉……”正当江之中要问及沈璧人的婚姻、家庭时,一名行色慌忙的女性,突然由门外介入。“江先生,国际生态协会的人到了,正等着您呢!” “啊!我居然忘了!”江之中大叫,这才忆及自身有要事。“壁人,你……” “表哥去忙吧!我的事,改天再聊,到时你得把你十五年来的精彩生活告诉我喔!拜拜!”语毕,她踏出会客室,照着来时的路线走向电梯间,遇上唤她“夫人”的陌生人时,仍保持一贯惟美的笑容,颔首回应。 ****************** 像是有股力量驱动着赵铎,教他不得不再来到沈璧人的咖啡馆。 前天夜里,他失态,狂啸离去,吓醒了小桐,她的哭声、沈璧人的呼唤,在雨中、在耳畔,回荡不去,一路伴随他到家。之后,回忆更如脱缰的马匹,从黑夜的盲点,朝他奔来。没有工作,但妻女的形象奇异地不再出现,反而是沈璧人生产的情景,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重演。 那时,没人知道他们是不相干的男女,产房里的医护人员全当他们是夫妻,不时要他在她的耳畔说话鼓励,连沈璧人也完全将他错认成自己的丈夫,手臂使劲攀缠住他的肩头,在最后一阵痛感涌来时,她下意识地在他肩头使劲咬了一口,他疼得闷叫,小婴孩也呱呱落地。虽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欣喜感动得发颤,恍若孩子是他的!那一刻,有种说不清的情感反射,让他短暂出轨:他想守着她们母女,待在她们身边!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陪产任务”完成,只能离开,什么都不留的离开,以免徒增她的麻烦。于是,在心里祝福她们母女后,他便默默地走出医院,并将这事当成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偶然,且从未遗忘,因为她给他的两弯漂亮齿痕,至今仍留在肩头,疤痕虽不复当年的明显,但却没有消失。 “先生,帮您加水?”陌生的女嗓音,客气柔软地落下。 赵铎回神,看向桌边的女服务生。“谢谢。”将水杯由内侧推出。 女服务生倒着水,双眸偷望着赵铎。水杯八分浦后,她停住动作,问他:“先生在等人吗?”这名一人店门,就引人注意的客人,外表英俊、完美,就是“后天性忧郁”多了点,明显有着心事,让他们一群工读生好奇地下注睹他的苦恼因素,并派出她来刺探一番。 赵铎愣了愣,定神看她:和气的笑脸,礼貌开朗,该是受美丽老板沈璧人的薰陶所至。“嗯,你们老板今天不在吗?”想到她,一下午的等待化成问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唉?你要找沈姐呀!?”不会吧!他在店里坐了整个下午,是为了等沈姐!?那他的“后天性忧郁”是 哎哎!不可能、不可能!沈姐才不是那种会让人苦恼、犯心事的人! “不可能……”女服务生摇头喃念。 女服务生头摇得猛,赵铎低叹,她不在,去哪儿呢?到医院吗?小桐是否感冒了?那夜,淋雨之后,他真的高烧生病,昨晚才有了好转。病毒何时侵入体内,他并不清楚,也许是入店前。而他抱了幼小的小桐,若真是入店前,他担心她抵抗不住病毒。 “嗨,赵先生!”沈璧人突然出现。 “啊!沈姐!你回来了呀!这位先生……” “我知道,”沈璧人拍拍女服务生肩膀,阻断她的懒。“去忙吧!沈姐累了一下午,晚上都交给你们嗯!” 女服务生点点头,走回吧台区。 “要吃点什么吗?我吩咐吧台做。”放下手中袋子,沈璧人淡笑问着赵铎。刚刚还在外头时,她就瞧见窗边角落位置有人坐,才进门,工读生便神秘兮兮告诉她,有个大帅哥在店里“厮混”了一下午,看来忧郁苦闷。因此,他们推派工读生头头去“开导”他。 “别瞎搞,惹怒客人!你们这些小鬼!”当时,她这么轻斥。然后,便往客席走去。愈走愈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了,直到此刻仍是如此。好怪!她到底怎么了? 赵铎盯着她,沉默不语。与那夜相同,她坐在对面的短沙发,怀里抱着熟睡的小桐,娴雅地淡笑,只是今晚她没梳发髻,波浪似大臀长发技在双肩,多了分妩媚,别有另一番风韵。 “怎么了,我看起来很糟吗?”他一径凝望着她,使她不自在地想起下午的奔波。她去了他家!淡水的豪华大别墅:大门深锁、漆黑空荡,根本不像有人住的家! 表哥脑子混沌,给了她错误的讯息。别墅附近的人家告诉她,赵铎公务繁忙,一个月前,已搬至市区,为了方便工作。真的是这样吗?她怀疑,他是不想触景生情,但这是没用的,他若不褪去自设的迷障、走出悲痛,无论住到哪儿,都是没用的。 “小桐……小桐还好吗!有没有感冒……”他摇了摇头,不知该回答她什么,索性问出前一刻的担忧。 唉!?沈璧人挑眉看他。这男人跟女儿投缘到通灵吗?怎会知道女儿有病兆? 淡淡笑了笑,目光移至女儿的睡脸。“精神差了点,应该是玩累了,今天下午,我带她到报社的喷水广场,又去了淡水呢!”她别具深意地说,抬眼凝视他。 赵铎一震,没有思考的话便冲口而出。“你去找我!”真奇怪,她也没这么说,但他却直觉是这么回事! 他脸上没浮现伤痛,取而代之的是她没预料到酌渴盼,仿佛他期待的正是这事儿。 “嗯!我去找你。”她笑着承认。“我找你要钱呢,你欠我很多哦!” 赵铎不明白了。 她敛去笑容,严肃地看着他。“那夜,你离开时,吵醒小桐,害我整夜失眠哄她,精神饱受摧残,所以,那杯咖啡恕不招待,你得付我钱!还有,你留下的‘脏衣服’,除了羊毛大衣外,其他都是我亲手洗的,你也要付我钱!而给洗衣店洗的大衣,我先垫了钱,你也要还我!还有还有……” “我知道了。对不起!”赵铎抿唇淡笑,打断她的“算帐”,自行坦白招供。“还有,你借我的制服……不小心钩破……”心好舒服,像是被风吹上了云端,愉快、没有压迫。 “啊!”沈璧人轻叫,唇角微扬,眸光精明的瞅着他。“你今晚要留下来当‘工读生’,为我做牛做马了,赵先生!” 赵铎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英挺的俊颜显现瑚。“小姐点些什么呢?”离开座位,站在走道,曲身对她行礼,嗓音低沉地问。 沈璧人笑出声,摇摇头。“不够专业,得再训练训练!呵……” 赵铎凝视她,心有深深的感触:有她在,伤痛似乎不是那么难摆脱…… 正当他如此想,沈璧人仿佛也望穿他的心思,开口对他说:“赵先生,生命中有些不如意的事,无法避免,可是不能以此为由把自己封闭起来哦!” 赵铎一震,目光无法自她绝美娴雅的容颜移开,心中像是有把火炬被她点燃,非常地暖热。 “往后,只要有空,欢迎你常来喝咖啡。”她微笑地说。“不过,今晚你得‘做工’哦!我会监督你的。” 赵铎颔首,寓意深远地道:“我答应你!” 两人相视,似有深情在流转般,幽幽地笑着。 第三章 好天气并没有持续,阳光逗人似地短暂出现,翌日又是冬雨蒙蒙。 一大清早,赵铎开车离开公寓住所,沿着以往上班的路线行驶,但他不是要工作,而是去沈璧人家。在晨间六点,飘着雨的昏暗天色,她的店压根儿未营业,可他却急着想要见到她!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是单纯地想见她,这种感觉让他像个幼稚的毛头小子。天晓得,昨夜的相处实在短暂,从咖啡店回家后,他就期待着今天的到来,一整夜,心骚动不已,几乎无法入睡。好不容易窗外的深黑转为灰暗,他终于按捺不住地出门。 这种强烈的内心悸动,让半年来沉潜在体内的悲痛,显得淡薄了些。 怎么会这样?是他狡猾,利用她来代替工作、压制悲痛吗? 不!当然不!他不是这种懦弱到卑鄙的男人。何况他对她有着特殊的……特殊的……什么呢?特殊的 情愫!这个关乎男女爱情的字眼,倏地撞进他脑海。 “天!我爱上她了吗?”怎么会?妻子才走半年 心里笼罩了一层矛盾,他的神情变得茫然,唇不自主地张合。“可以吗?我可以这么快爱上她吗?” 或许并不是“这么快”吧!此刻,赵铎根本不明白,自己对沈璧人的情愫,早在关绝的告别式,对她惊鸿一瞥时,就已产生。 ***************** 车子弯过巷道,便见到一抹熟悉的女性身影,撑着伞,抱着孩子,靠边疾行。 那是沈璧人。这么早,她要带小桐去哪儿? 赵铎缓下车速,降下车窗。“璧人!”想也没想地大叫她的名字。 沈璧人轻颤,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赵先生……”她低喃,看着他下车。 赵铎走向她,随即接过她手中的伞,好让她将女儿抱得稳当舒适。“这么早,你要去哪儿?”他关心地问,眼光在她略微疲惫的美颜上打转。“昨夜没睡好?”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掌,轻轻覆上她颊畔,抚开散落的发丝。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挤在伞下,空间太小,热气一下奔腾起来,让她恍惚,体温跟着升高,仿佛生病 “啊!”她突然惊叫,看向他。“小桐高烧不退,我的车进厂维修,得拦部计程车上医……” “快走吧,我有车!”不等她说完,他心急地搂住她的肩头,带往车上,直奔医院。 回程,雨势开始增大。车子停在咖啡馆大门雨棚前,没人下车。沈璧人早已累极地睡在车上,她怀中的关海桐也睡得香甜。赵铎没叫她,想等她慢慢苏醒,因此,他将车熄火,脱下外套欲覆盖她们母女,她却在此时张眼,静静看着他停顿的窘样。 “璧……璧人!”没料到会吵醒她,赵铎歉然低呼。 沈璧人淡淡一笑,侧转身子,打开车门,问:“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她没说过,他也没问,店里工读生只唤她“沈姐”,但他却知道她叫“璧人”,截至今日,他不过来店里两次,不该知道她的名字!还有那夜…… “那一夜,你抱小桐时,为什么知道她快三岁了?”瞬息之间,她又想起他那时“不可思议”的低喃,曾经为人父的人,要判断孩童的年纪,并非难事,可那时他的语气并不像随便猜猜,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她们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赵铎动了动,穿回外套,眸光凝着她的背。她的询问嗓音,客气而冷漠,不似平时亲切热络,完全当他是外人,谨守着礼貌范围,这教他不舒服。他越过她,将车门重新关上,扳过她的肩,看了熟睡的关海桐一眼。 “你生小桐时,我在你身边……”他平静地说。 她的表情变得惊讶,一向精明的脑袋突然钝了,无法思索,只能听他幽沉的嗓音娓娓道来。 “……你的车撞上了消防栓,我送你去医院,她们……那些护理人员和医师以为我是你丈夫,要我进……产房,我是从事报业工作,知道关绝的事……当时,我只想帮你……”停止话语,他与她视线相凝,车里燠热气流所催生的冲动,让他俯下脸庞吻住她。 沈璧人吓了一跳,反射性张唇,他的舌尖窜人她口腔,如火焰烧灼她的喉咙,一阵轻颤后,她含糊说话:“别……这样……赵先生……” 赵铎放开她,急喘地看着她。她眸光幽黑发亮,嘴唇很红,额头沁汗,长发被他弄得有些凌乱,双臂 紧抱着女儿,肘弯弓起,不让他压着小桐。她总是小心翼翼保护着女儿。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她摇摇头,要他别再说,,然后打开车门,抱着女儿下车,遥控铁卷门升起。 “璧人!”他跟着下车,淋雨绕过车头,踏人雨棚范围,走在她背后。“璧人,你在气我吗?”他问。看着她单手托抱女儿,欲开启店门。他伸手帮她,大掌叠上她适巧握住门把的柔莠。 她没抽出被他紧裹的右手,也没回首看他,嗓音略急地说:“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今天,你先回去好吗,赵先生?”,她需要平心静气地回忆一下,也需要思考心中的起伏悸动是什么。 赵铎一震,眸光转沉,默默地颔首,大掌放开她的,移到关海桐戴帽的脑袋瓜轻抚,又俯首在沈璧人头顶印下一吻,才转身走向座车。 “别再淋雨!”意识到他将踏出雨棚,沈璧人倏地转身对他叮咛。 赵铎顿足,回首凝望她,忍不住又走到她面前,浅吻她一记,轻声说:“再见!”然后,遵照她的叮咛,没有淋雨,由客座车门进入车内。 沈璧人出神望着他离去,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她才抱着女儿进屋。 *************** 护士抱着一名哭声甜软的婴孩走进她住的病房。 那是她生产后,第一次见着女儿。护士告诉她,女儿很爱哭,谁抱都哭,好像会认父母,所以抱来她房里,免得婴儿房里的宝宝们受到“感染”,全成了泪娃娃。 笑了笑,她将女儿抱入怀里,那甜软的哭声马上停止。撩开衣襟哺乳时,护士将一只小包包交给她,那是她放证件和杂物的皮夹。 “你先生把它忘在柜台。”护士这么对她说。“他帮你办了住院手续就不见人影,以为他会在这儿陪你,有些资料没填清楚,想叫他补填……” “他死了呀!我丈夫不在了!” 护士瞪大眼,直喃不可能,否则那个陪产的英挺男人莫非是“鬼”?! ……可能吧! “妈咪一直是这么想的。”思绪飘回现实,沈璧人托颊侧卧,纤指描摩枕边粉嫩的睡脸。“护士阿姨说的‘好心人’没再出现,到我们出院要回家时也没出现,让妈咪怀疑‘他’根本是爸爸的灵魂,那些护士、医师也许都有阴阳眼,才能看到‘他’。妈咪当时是这么 解释,那个被护士阿姨们讨论不休的‘陪产帅男’……”快三年了,生小桐的情形,记忆并不具体,但身上仍有当时的感觉—— 阵痛让她脑子难保清醒,她几乎昏厥,开不好车,撞到障碍物,漂亮的巨型水花喷开,“关绝”模糊不清的影像飘在眼前,很不好辨识,但她安心了,因为“他”陪着她,为她抚额拭汗、为她打气加油、给她力量温暖,直到孩子生下后,她仍能感觉“他”喜悦、激动的喟叹。她一直当“他”是丈夫幻化的神灵,直到今天…… 今天,赵铎说的事与那年护理人员告诉她的情形是脑合的,而且……赵铎的相貌、体型也是她们描述的那样! 谜底终于解开。 送她去医院、陪她进产房、帮她办理住院的“好心人”,就是赵铎!难怪…… “难怪你不怕他嗯!”淡淡一笑,将女儿搂人怀,在地细白嫩颊吻了下。“小桐认得出赵叔叔对不对?他抱过刚出生的你,那种感觉成为长远的亲昵,记在你身体里,所以你知道他,对不对?”沈璧人在女儿耳旁喃言。不期待这熟睡娃儿回应,只是柔声分析着“第一次”看到他时,女儿不陌生的表现。同时,了解自己为何对他有熟悉感、有似曾相识的直觉。 原来,一切的熟知本能,全来自于那年的共同经历。 她们母女与他建立了“微妙的情感”!她该好好谢他一番,毕竟他帮了她,让她不需冒险在“事故现场”的小车里生产,也让女儿在出生时,便能享受到父亲般温暖强壮的臂弯…… 他,有恩于她,这无庸置疑,但实在不需为了强索恩情而吻她呀!唉?等等、等等!是不是扯太远、太离谱了,他是为当年的事强索她的吻吗? 颦蹙细眉,沈璧人轻巧地坐起身,背倚靠床头。不明白他为何吻她,可一想起这事,胸腔居然炽热莫名,怎么搞的?除了熟悉感,她对他……或者,他对她…… “沈姐……你到底哄睡小桐没?快下来呀,客人好多!有位‘落拓型猛帅哥’指名找你,他说他姓江……”呼叫通讯机传来员工压得极低沉、近乎气声的嗓音。 沈璧人回神,不疾不徐地优雅下床,额抵上女儿的,感觉她的体温。“嗯,退烧了!乖乖睡觉休息喔!表舅来找妈咪,我下去一会儿,你可别醒来嗯!”喃喃对女儿“下咒”,她实在放心不下留这孩子在楼上,可病弱的小身躯里没有抗体,不能像平常一样随她在吧台、客席来来去去。“所以喽,你得乖乖睡哟!妈咪保 证一会儿就回来嗯!”拉拢羽绒被,她离开床畔,稍微整理仪容,下楼会见员工口中“姓江的客人”。 ***************** “果然是你家!”一见到沈璧人,江之中便露齿朗笑。那日太震惊于表妹怀中“抱枕变成”的娃儿,让他无心记忆表妹的住址,凭着残存的印象胡乱找,居然给他朦中!他真不愧是有着一流摄影师的敏锐呀! “很难找吗,表哥?我把地址报得很清楚的。”沈璧人淡笑,走出吧台,坐上江之中邻位的高脚椅。 “喷!我可不是靠那找到这儿的,我是看到门口那雨伞架,一股直觉就进来了,随便抓个人问,居然都认识你。很红嘛,表妹!”在外头瞧见锡制天使伞架时,心想,表妹从小就爱那玩意儿,这店挺对表妹的品味,若她住这附近,搞不好会常来。幸运的话,问问店里的人,可能有人认识她,毕竟表妹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大美人呀! 没想到,进门问到的居然是—— 表妹正是这家店的主人!真的是太幸运了! 沈璧人再次淡笑。“表哥还记得我的喜好呀,真难得!” 江之中挑了挑眉,长臂横过她的肩,轻轻搂她,语气自信而傲然。“我从没忘记,你是我最重要的表妹呀!” 沈璧人微颤,缓缓将头靠在他肩上,低声叹气,好久了!关绝死后,她几乎没这样安心倚过男人的宽肩…… “叹什么气?还不叫你老公出来让表哥瞧瞧,我想看他凭啥拥有我表妹的心!”耸动肩膀,抬抬沈璧人的头,江之中很威严地说。 又叹了口气,沈壁人淡淡地道:“表哥,他不在……”言犹未尽—— “不在!?搞什么?”江之中不悦地打断她的话。“这么忙,假日也得工作,他是干记者的呀?”今天,他可是特地来评鉴表妹婿的咧!那家伙做啥大生意,假日晚间也不在,难不成是社会新闻记者? “不是的,表哥,”沈璧人端坐,旋转高脚凳,看向江之中,神情平静祥和地说:“他不在了,去世快三年了。” “嗄!?你……” 沈璧人微笑,若有似无地颔首。“我是寡妇,也是单身女子,不过有个可爱的女儿。”这些话不是自我挖苦或调侃,而是她坦然面对事实,积极看待人生的表现。 江之中了解表妹,自小就能感受她对事物的豁达态度。低沉笑了两声,他看进她眸底,举手揉揉她的 发鬓。“那家伙没福气,这可便宜其他男人了!娶了你,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多个娇嫩小女儿嗯!” “表哥你消遣我呀!我又没说要嫁……”嗓音忽地转沉,她将目光移往表哥背后的男人脸上。“你怎么来……”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男人,也就是赵铎,大掌拖住江之中衣服后领,猛力将他拉下高脚凳,挥了一拳让他重重摔倒在地。 “你离她远一点!别再干涉我的生活!”赵铎怒气翻腾地对江之中咆哮。 室内一阵抽气声,所有人惊愕地瞪着赵铎。 “……天呐!你在做什么?”沈璧人低嚷,迅速跳下高脚凳,跑至江之中面前,蹲下身。“表哥!你没事吧!天……你流血!表哥……” 表哥!?赵铎一愣,困惑地盯着沈璧人与江之中。“你们……”他移动步伐接近他们。 “该死的……赵铎——”江之中的嗓音冷冷传来。 观众们还来不及眨眼,江之中便摆脱沈璧人的搀扶,利落跃起,大步跨至赵铎面前,连本带利还了他两拳。“你他妈的把我的脸打坏了,要我明天如何出席摄影展!” “表哥!”沈璧人大叫。天呐!她真想晕倒,来个眼不见为净!两个大男人居然当众扭打成团…… 哐哨哐哨地一堆杂音,赵铎狼狈地趴在吧台上,几乎血溅吧台面。 “啊!沈姐!他的血滴进咖啡里了啦!”工读生惊叫。有些客人已吓昏了,有些甚至夺门而出。 “哈……哈……”江之中狂笑起来。“有趣极了,今晚!哈……赵铎,你刚叫我离璧人远一点吗?唔……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走、我这就走!哈……”随便抹掉唇边的血渍,他转身欲离开。 “表哥,”沈璧人叫住他。“你到底……” 江之中又走回她身旁。“抱歉了,璧人。把你这儿弄得一团糟,不过,你可以全数叫赵铎赔。表哥今晚先走了,有空会再来的,顺便看看那个‘抱枕变的娃儿’嗯!”语毕,他快步走向门口,窜入雨夜里。 沈璧人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离开,于是她走向赵铎,拉住他的手,有些火气地命令:“你跟我来!” “暴力事件”结束,当事人全消失逃逸,工读生和客人面面相觑,同声叹气,自动为美丽的老板收拾残局。 ******************* “你不该动手打表哥!” 沈璧人坐在客厅的小圆桌,因为惟一的沙发被赵铎给占据,她只好坐在桌上,与他相对,帮他抹药。 “我……不知道阿中和你是表兄妹。”他因为担心小桐,所以过来,没想到会看见江之中在这儿。璧人去过公司,他以为阿中知晓他与她来往,因此,对她嚼他舌根、干涉他的生活,就像限制他不能进公司、不准工作一样,后来又瞧见阿中亲昵地触摸她,心火倏地狂燃,他气炸了,想也没想地就上前挥拳了。 “真不敢相信,你和表哥都这么野蛮!”她低喃,娇颜上有着怒意。她真想对他发顿脾气,可他脸上的伤,却教她心软。 “抱歉,吓到你了。”赵铎凝视着她,虚心认错。 沈璧人瞪了他一眼,问:“几天前的伤也是表哥打的?”真搞不懂,表哥为何对他出这么重的拳? “嗯,他要打醒我。”无奈地撇唇淡笑,他自嘲地说。“根据上次的经验,明天可能会肿成猪头!”江之中出拳一向硬实,两次都把他当沙包揍,“猪头”是必然结果。 他还有心情说笑,她真的光火,停下上药的动作,抑声斥责。“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动手打架,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吃醋,我在吃醋!”他锁住她的美眸,沉声低叹。静心想想,会有今晚这样不合理的行为,只有一个起因,就是吃醋。 “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站起身,她走向落地窗边,屏气看着他。 “我说我在吃醋,我看到阿中摸你的脸……” “别说了!”她阻断他的话,转身背对他。“早上我说了,要你今天先回去,让我好好想想,为什么又来?”她实在不想看到他,尤其是她还未理清对他的感觉为何的此刻,她真的不想面对他那看似深情、实则令人难解的眼神。 “我担心小桐。”顿住语气,他起身走到她背后,离她很近,呼吸时,衣服都能擦摩到她的。“而且,我想见你。”他用很低沉迷人的嗓音,将来此的主要目的吐在她耳畔。 沈璧人一震,心跳陡然加快。“为什么?”她问。为什么想见她? 赵铎深吸了口气,将她的馨香尽收在鼻腔、胸肺。“有很多事想对你说清楚。我自以为是的认定你没再婚……” “我是没有!”她突然转身,额头擦过他的唇,她随即感到困窘。之前,和他相处,总有小桐在,母亲的身份让她面对他时,自在轻松。现在,少了小桐,她是个纯粹的女人,面对这个纯粹的男人,她居然紧张莫名,仿佛少了什么保护层,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逃的冲动。好怪,为什么遇上他后,她就变得反常,竟急着坦言自己没再婚!? 赵铎凝视她嫣红的脸庞,唇轻触着她洁腻的额。“我很庆幸你没有再婚。”他温柔地说。“我想了一整天。我不该轻率地强吻你,我像个好色的混蛋,不尊重你,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并不是莫名其妙做这样的事的,璧人……” 他唤她的名,她下意识仰脸看他,这会儿,秀挺的鼻尖取代额头,贴抵着他的唇。“我…”她的眼神变得恍惚、茫然,因为他的气息教她迷醉。 赵铎趁她尚未回神之际,搂住她的腰,将心里的话一气说清。“我爱你,璧人!这事发生得快,快到让我有罪恶感,毕竟我妻子才去世半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璧人,我可以跟你交往吗?我想每天见你,每天哄小桐,可以吗?这绝对不是任何形式的感情移转,我是真的爱你!”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紧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了。虽然此景似梦,但她听清楚了。他的告白,一字不漏地进了她脑海,胸口很热,仿佛她就是等着听他这些话。是她太久没恋爱了吗?她竟觉得他在呼应她心中所想的,他似乎帮她理清了某些感受……这意味着她也爱他!? “哦!不……等等。”她推开他,手臂抵在他胸前。“你答应我,给我时间想想的,为何要一次说破,你太可恶了!”她捶了他一下。“既然说了,又为何提罪恶感?” 赵铎一愣,垂首盯着她眼睛。“什么意思?”他问。 “意思就是,爱的发生没有时限。你何时要爱上谁,不是人为能控制,也不是能规划出时间表的,如果你会有罪恶感,就别爱我!要不,你就等着你太太逝世百周年后,再到我的坟前,向我告白好了!赵先生!”眼眶有些泛热,她推开他高大的身躯,离开窗边。“我下去拿点冰块,免得赵先生明天真的成‘猪头’!”像是在骂他,她强调“猪头”二字,然后步出二楼客厅。 “璧人……”赵铎看着她消失在水晶长帘外,突然感到心痛。他伤害了她。他自以为有罪恶感可使他的节操、人格高尚吗?他以为这么做是对死去妻子的尊重与情义吗? 哼!可笑又可悲的赵铎呀!为何老是干这种事?江之中教训得一针见血:为了“死人”而伤害活着的人。儿子是、璧人也是,他伤害了他们! “……天呐!我做错了吗?”他抱头低喃,深刻地领悟了一件事—— 再这么下去,除了死去的人,他也留不住此刻就在身边的人儿;他会失去更多、更多的! 哦!不!他绝不让这件事发生。他要彻底摆脱自设的迷障,他才答应过璧人,不把自己封闭起来!他 该重新生活、该走出自我束缚,别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她——沈璧人…… ******************* 圣诞节近了,咖啡馆满是人潮,沈璧人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体力照顾女儿。幸好赵铎每天来当“保母”,让她能安心管理店务。 那日,她拿着冰袋回楼上时,他人已不在,看来是利用消防梯走后巷离开的,只留了一张向她道歉、忏悔的字条。 第二天,店门才开,他就出现,——张青肿“猪头”似的怪脸,让她心抽痛,也吓着女儿。但,才两秒,女儿便认出他是“变形”的赵铎,马上就想黏他、向他撒娇。他抱过女儿,将手中大束粉玫瑰给她,深情慎重地再次告白。不过,她没接受。 这次,她想让他等。既然他认为太快会有罪恶感,就让他等吧!起先,她是这么打算,可一个礼拜后的今天,她有了新打算:她要接受他的告白,与他交往。 没办法,浪漫的节日将至,店里多了些情侣客人,让她欣羡。再者,天天相处,对彼此的爱意与亲呢,已在相敬如宾中,若有似无地增加,教她不心动怎可能? 何况,她早原谅他前次的“不当告白”,因为那段告白,当时也让她明白自己对他的感觉—— 他说爱她时,她的心悸动不已,胸腔填满了热气,可他接下来的一句“罪恶感”,却使她难过。他说这种话;仿佛在暗示着他们的爱情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不该来。所以,她才会激动得教他索性百年后到她坟前告白。这气话,无非是在显示她内心对他的在意,甚至爱他,换言之,她也是在吃醋,吃一个“死人”的醋呵! “沈姐,你看,”工读生推推发呆的沈璧人,示意她看门口。“那个白痴在干么?” 沈璧人回神,抬眼望向大门。是洗衣店的少年。他将绑着花头巾的头靠在玻璃门上,双眸鬼祟地朝店内乱瞟。一看就知道他在“观测”女儿的踪迹,他真的怕死女儿了呢,呵! “他在帮我们擦玻璃吗?哼!真是蠢蛋,亏他生得挺酷的,怎么净做些……” “好了,别又犯噙咕,快把客人的蛋糕送去。”沈璧人阻止工读生碎碎念,将放满各式小西点的托盘推给她。“快工作,要不,沈姐可要扣你薪水!” “好啦!好啦!”工读生接过托盘,乖乖地上工去。 沈璧人笑了笑,绕出吧台,走向大门,亲自帮洗衣店少年开门。“进来吧,小桐不在,你大可放心!” 少年是来收桌巾、布帘……一堆布饰品的,因为 最近客人多,被弄脏的布料跟着多,只好请洗衣店过来收。 少年吁了口气,随着沈璧人的脚步,往杂物室走去。“本来是老哥要来的,我倒霉被他逮到跷课在家睡觉,只好帮他做白工……” 少年喃喃抱怨,沈璧人边听边笑,领着他进杂物室,将打包整齐的脏桌布交给他。“唷!三大袋。要洗干净喔!” “这话你该跟老哥讲,大姐!”少年提起三只超大帆布袋,语气闲适地说。 “你该多帮你哥做点白工,要不,他哪来时间跟相亲对象约会?”沈璧人微笑提醒他,别误了兄长的姻缘。 少年搔搔头,愣了愣。“也对!我总不能坏他的好事,免得老爸、老妈爬出坟墓海扁我,我可会吓死哩!”别看他高大壮硕,其实胆小如鼠得很。 沈璧人无奈地摇摇头。搞不懂,这小子怎么老喜欢拿父母开玩笑?唉!也许这就是“少根筋”的开朗吧! “喝杯咖啡再走吧!”沈璧人拍拍少年的肩,要他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 少年看着沈璧人走进吧台,迟疑了起来。这座门面的吧台里有个植物屏风,那是“克星”桐妹妹的“窝藏处”,刚刚大姐说桐妹妹不在,“不在”意味她在睡觉……所以,此地还是不宜久留! “不了,我要回去‘做白工’。”他转身就想走。 沈璧人拉住他扛在肩后的帆布袋,不让他远离吧台。“坐下吧,我说了,小桐不在,她不在睡觉,跟人出去玩了。” 少年一震,屁股恰巧落在高脚凳上。“出去玩?桐妹妹跟人出去玩?怎可能?谁有那能耐?”他喃喃自语着。 无法相信,黏赖母亲至极、怕生至极的小娃会跟人出去玩!他真佩服那个带她去玩的人,该颁个奖给那人的!那人到底是谁呀?太伟大了…… “我们回来了。”正当少年幽幽冥想时,沉郁温雅的男嗓音伴随开门的铃声传来。 沈璧人微笑绕出吧台。“你们回来了呀,好玩吗?” “妈咪……我有鲁道夫……”喜悦的童声轻嚷着。 少年好奇的旋过高脚凳,正好瞧见那个“伟大的人”—— 只见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单臂抱着关海桐,男人一手亲昵拨抚着沈璧人垂落的发丝。 “妈咪……是鲁道夫,赵叔叔给的……”小桐儿露出少见的开朗笑脸,向沈璧人展示手上的红鼻驯鹿布偶。 沈璧人笑了笑,对赵铎说:“她有一屋子的布偶了,你还买给她。” 赵铎也同她笑了笑,但没回应她的话,只说:“送你!”然后,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就见他手上多了一大束长茎粉玫瑰。 沈璧人吓一跳,眨眨美眸。“……你变魔术呀!”她低喃,接过他手中的花。 半晌,洗衣少年缩头缩脑地靠近他们,吞吞吐吐地开口问:“唔……呃……大姐,这位‘够格’的男人是谁呀?”当“桐爸爸”,这男人一定可以,何况他符合了大姐的“特殊要求”。 沈璧人笑着,搂住赵铎的手臂,对少年说:“情人呀!他是大姐的情人呐!” 闻盲,赵铎不禁轻颤,看着她绝色容颜,抖着声开口:“璧人……你……”她不是还气着他吗? “我接受。接受你的第二次告白。”她淡淡地说,沉定的明眸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光点,那是她的决心与深情。 赵铎心猛然狂跳,健臂勒紧她的腰,额头贴上她的。“我爱你。”他轻轻地吻了她的唇。 “恭喜你了!老兄。”少年大力地捶了捶赵铎的肩头。 “哇……哇……”关海桐突然放声大哭。 “怎么了?小桐厂赵铎连忙拍抚着她拍动的小背脊。 “天……我什么都没做呀!”少年慌了起来,手足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呀!干么手贱打赵先生!?”知女莫若母,沈璧人当然了解,女儿是被少年那过于“男子气概”的举动吓哭的。 “啊!这样道贺……也有事呀!天……我就知道……留下会出事,我要回去了啦!”少年提起帆布袋,连滚带爬地夺门逃离。 “他怎么了?”赵铎不明所以地问。 沈璧人抱过已被他哄住不哭的女儿,轻轻淡笑。“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再告诉你,他跟小桐的‘恩怨’。” 赵铎眸光一亮,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跟着她上楼,展开与她母女俩的第一次温馨晚餐…… 第四章 严格来说,赵铎这个人,没谈过恋爱! 他跟妻子的婚事是上一代决定,二十一岁就结婚生子。他没有抗拒过这种人生安排,反而过得顺理成章。 该怎么说呢?这也许与他性格里稳定早熟的因子有关—— 赵铎的父亲是个有名的时事评论家,母亲则是战地记者,从小跟在父母身边,看尽无数社会的真实乱象与人类的颠沛流离。因此,对他而言,平凡安定的生活即是人生最大幸福。再者,那对可比社会心理学家的父母,给他的心灵教育之充实、健全,已让成长必经的“少年叛逆期”变得毫无理由。所以,他比人早成熟,是个懂事的好儿子,乃至后来成为负责爱家的好丈夫、好爸爸,他对妻子的感情则是建立在一种时间性的累积上。说穿了,他根本没尝过初恋、热恋、狂恋的滋味! 而真正让他打开恋爱悸动的女人,则是—— “在想什么?”沈璧人款步走进客厅,边走边卸下发饰,以手松松长发。“睡了吧?”她坐在沙发扶手边,柔荑环着赵铎的肩,看着他怀里的关海桐,, 赵铎微微偏首,脸颊贴触着她的。“打烊了?”大掌轻轻抚着她另一芙颊,他沉声低喃。 “嗯。”她应了声,纤指在女儿的睡脸上滑动。“沉思的男人,刚刚在想什么呢?”她开玩笑地问。心想,他也许累了。农历年过后,表哥放心地回到南极去,报社职权复还给赵铎,他重新掌管公司尚未满一个月,也许还没适应繁忙的公事吧! 赵铎转头凝视她,扬唇淡笑。“沉思的男人在想着他所爱的女人。” 沈璧人被他深情带笑的双眸给定住了,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我爱你,璧人。”他在她唇上吻了下,温柔地说着。 沈璧人笑了。“把小桐抱进房,我煮消夜给你吃。”站起身,她走向厨房。 每晚,他总是在哄小桐睡、帮她打烊、吃完消夜后,才回住所休息。 再次管理报社,有了工作,与她独处的时间少得令人沮丧,每晚的消夜时间,成了他一天中最珍贵的时刻,但他愈来愈不满足,他想要二十四小时与她在一起,他感觉自己像个欲求不满的贪食者,这是理所当然的变化,因为她是个难以形容的好女人。 赵铎走近正在洗碗的沈璧人,由背后抱住她。“璧人……”他轻轻吻着她的耳垂。 “要回去了呀?”关掉水龙头,她转身问他。“时间是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今晚我想住你这儿。”他截断她的话,眸光有着 激情春意。他是个正常男人,两个月淡如水的纯纯情爱,已将他逼至临界,他想跟她有更深层的关系、更亲密的接触,是真正情人、爱侣之间的感受。 “……可以吗?我可以留下吗,我知道你的床够大……”她不说话,他继续大胆的言辞。 沈璧人双手撑在洗碗槽边缘,羞窘地开口:“这里……没有你可换洗的衣服,也没有你的睡衣……”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其实也曾想过、期待过这事,如今,时候到了,他一提起,她竟觉得紧张。 赵铎单手勒住她的腰,另一掌抚摸她烧红的美颜。“我可以不穿衣服,你不会让我冻着的,对不对?璧人……”炽热的目光直穿她眸底,抑着声的低喃,如同一种爱抚。 他性感的神情,点燃了她深藏的激情。蛇似的双臂缠上他肩头,她仰起美颜,吻住他,引诱似地轻咬,哑声娇喘地说:“明天……上班……迟到别怪我……哦!赵先生……” 赵铎拥紧她,双唇密实地堵住她的呢喃,舌抵人她唇内,胶贴着她的粉舌,悠慢地滑动。 灵交会,话语变得多余;热流腾跃,厨房变得窄小。有股强劲的力量推压他们的背脊,让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再也无法抑制想要她的渴望,赵铎抱起她,往主卧房走去。 ***************** 窗外天空泛白,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喘口气,好好欣赏这个彻夜狂野的男人。 沈璧人自赵铎亦裸的胸膛抬起娇颜,眸光晶亮地在他身上流转,纤巧的玉手轻柔地抚摸他。 带笑的睡脸显示他的满足。强健结实的胸膛上,留有她的激情爱痕。她爱这男性躯体:健康、强壮、力感,皮肤泛着金黄色泽,凹凸分明的结实腰臀,利落矫捷的长腿,唔!希腊诸男神,也不过如此。 她喜欢这具宛如雕凿艺术晶的性感男性:力与美的结合,简直完美无……有瑕疵!?她睁大美眸,看向他右肩。 “咦?这怎么回事……”纤指摩挲着他肩头两弯明显的疤痕,她轻声喃语。 “……怎么搞得?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疤痕?”难不成他热爱拳击运动,比赛时,对手恶意犯规所咬的? “是你的,你咬的。”赵铎微笑地张眼,半坐起身,背靠床头。“早!”他拉过赤裸的她,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醒了呀,赵先生。”仰着娴雅美颜,她对他笑着,左手食指下意识停留在他右肩的齿痕上。“天才亮而 已,你居然起得来,精力旺盛嗯!”眨眨眼,她取笑他。 赵铎吻住她,将她抱坐于健硕的大腿上。“你调皮的小手在我身上乱动,我哪睡得沉。”离开她嫣红的唇,额抵着她的,他低声说。“一大早,叫醒我,是不是想要……” “问问题。”她娇嗔,扭转他接下来可能出口的话语。“想要请赵先生为小女子解惑:这齿痕怎么来的?”移开与他相凝的眸光,看向他右肩头。 赵铎笑了笑,目光温柔地望着她。“我回答了呀,是你咬的,那是你的齿痕。” 她挑眉,扬唇假笑。“表哥说你骨子里风趣幽默,我本来不信的,今天倒给见证了!”他分明诓她嘛!她不以为然地想。她又没有咬人的习惯……呃……是指“单纯暴力”那种,所以那么深的伤痕怎可能是她咬的,何况它是个旧疤,昨夜之前,他们根本没赤裸相对过,她哪来机会咬他? “是你生小桐时下意识咬的,我想,当时的你是为了分散那股剧痛吧!”他抚着她挑高的秀眉,温柔的俊脸上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沈璧人一愣,万分惊奇地凑近脸看着那齿痕。“真的……是我……”有些语塞,不知所云。这样的疤,想必,她连他的衣服也咬破了吧? 她诧异地圆瞠凤瞳,美颜流露难得的迷糊,神情就似成熟版的小桐。赵铎笑了笑,心想,小桐性子再怎么不似她,终究还是有她的遗传呵! “要不要来比对?”他侧着肩,好心建议。“我不介意来个‘弹道’比对,不过这回可要咬轻点嗯。”深邃的双眼盈满笑意,他似乎真要她再咬一次。 瞪他一眼,她咕哝着。“我又不是枪。”双手圈搂他的脖子,懒懒地枕在他胸膛。“当时……很疼吗?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凶暴!” 赵铎摇摇头,手掌来回抚着她滑腻的背脊。“短暂而已,当小桐从你体内分娩出来后,我就忘了肩上的事……” “那时候,我一定很丑……”她笑说。她是睡梦中被阵痛给惊醒,一件睡衣、一头乱发、一只包包,便往外冲。什么都没打理。原先计划成为“最美产妇”的想法,也教不准时的女儿给破坏了! 赵铎轻笑,吻吻她额顶。“最坚强、最美丽的母亲……” “你在称赞我吗,赵先生?”她笑着,转身与他相对。跪坐般,长腿曲在他大腿外侧,紧夹着他,柔软平滑的小腹贴着他腹肌,玉臀仍在他腿上,是个很暖昧的坐姿。 “璧人……”他捧住她美颜,嗓音低哑。“你…… 在诱惑我……吗?”推动腰臀,暗示两人的亲昵已快擦出火花。 沈璧人抽了声气,抑着呼吸,眸光变得迷蒙,吻住他,含吮他探过舌尖,细细轻咬、缠绕,小手在他背沟摩挲着。 “……会迟到的……”赵铎大口喘气。 沈璧人娇喘吁吁地离开他的唇,伸手抚着他微髻的黑发。“……昨天……我就警告过你了……”语毕,她浅吻他,先吻唇,而后是眉、眼、鼻。 搔痒似的性感,她仿佛在试探他的自制力,但,面对她,这名他所爱的美好女子,他无法自欺、更无法压抑。 ******************* 有了一次美好的“留宿”经验后,赵铎几乎不再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回”沉璧人这儿。每天每天,他总是待到夜半,借故不走,像匹厚颜无耻的狼,缠着她。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几周,他索性取消市区住所的租约,如此,他更有理由,夜夜“借住”沈璧人家。 今夜,月光清朗,路灯显得幽暗,咖啡馆准时打烊,沈璧人一上楼,便瞧见赵铎斜躺在客厅新购的沙发上,头垫着高枕,正阅读着杂志。 “今晚又要留下吗,赵先生?”沈璧人走到沙发旁,垂首看着赵铎。这男人穿着蓝绒睡袍,黑发微湿,身上有着她家沐浴乳的清香,明显刚洗过澡。 “你回来了。”赵铎坐起身,将杂志放在桌上,以男主人的口吻问着。“店打烊了嗯?累了吧?” 沈璧人插腰,优雅地偏头微笑。“赵先生,这儿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呀?瞧你,一点‘客人’的礼仪都不懂,居然穿着这么‘随便’!” 赵铎一笑,探手将她扯入怀,双手搂住她。“我不是:客人’,是你家的‘保母兼佣人’呢,夫人。”唇沿着她柔和的轮廓细细吻着。不知何时开始,他巳不再对夜间游街找独家新闻有兴趣,也不再超时工作到午夜。现在,他每天准时下班,不再“下海”兼任记者,完完全全是个总裁、是个管理者,除了决策,他将所有执行工作全交由部属,因为下班后,他是个“居家男人”,急着来她这儿,哄小桐、陪她们母女吃晚餐、等她的店打烊、与她共度长夜…… “叫我‘夫人’?”沈璧人挑高细眉,左手抵着他微敞的胸膛,右手织指轻描他俊挺的鼻梁。“……有哪个‘佣人兼保母’……像你这样色胆包天嗯?竟敢……动手动嘴……骚扰女主人……嗯……”她闷声喘气,开启朱唇与他热吻。 久久,他满意地离开她的唇,长指解着她的衣扣。“不是骚扰,是我的‘薪水’,哄小桐、帮你收餐桌、 洗碗……做家事的‘日薪’,很便宜的收留吧!”双眸炽热地盯着她,他将手伸进她衣服里抚着柔滑肌肤, “贫嘴!”沈璧人眼角带笑瞪他一下,粉拳捶打他肩膊。“得了便宜还卖乖呀你!在我这儿白吃白住的!” “我有吗?”大掌握住她的粉拳,与她相凝,柔声沉问。“菜好像都是我和小桐去买的呀!”五点下班,他通常会先带着等了他一整天的小桐去散步,顺便上超市购物回来给她烹煮,他应不算“白吃”呀,至少菜钱全是他的!而“白住”…… “说吧,今天又是什么理由留下呢?”眨眨眼,她松开发髻,曲起长腿斜搭在沙发上,倾身偎进他怀里。 她其实知道他留下来是为了她,也为了他自己,不过她喜欢听他编出来的理由,因为那能让她了解他已走出阴影,回复成表哥口中描述的“骨子里风趣幽默”的赵铎,不再是那个浑身围绕着悲痛的男人。 长指把玩着她丝滑的长发,他嗅着她的发香。“……明天一大早要开会,回淡水太晚了,而且路途又远,我怕明早误事。你知道的,我很贪眠,一个人睡,没人叫,明儿个搞不好会迟到……”他喃喃解释着。天晓得这简直是一派胡言,他一个人,根本连入睡都难,哪可能贪眠? “嗯……这样啊,所以呢?”美眸闪过精明,她倒要听听他的理由能牵强到什么地步。 “所以……”托起她美丽圆巧的下巴,他望进她瞳眸深处,意有所指地说。“我需要一个‘热情的闹钟’叫醒我,才不会在明早的会议上迟到,嗯?” 沈璧人轻笑出声,捏捏他鼻尖。“得了吧,赵先生!你要是怕迟到,更该回淡水别墅独眠的!你我都知道,你这‘贪色’的家伙,只要在这儿过夜;隔天铁定迟到的!”她道出关键取笑他。这男人真的一点都不知羞!什么贪眠、开会、没人叫、怕迟到误事等等……他的理由可真充足呀!这么会瞎扯,不就是为了 “想留在你这儿。”赵铎抵着她的眉心,唇边泛起笑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美颜上。“被你识破了嗯,我其实只是单纯想留下而已……”抱紧她,长腿与她的交缠,俊颜埋入她敞开的领口里,唇齿细细吻咬她半裸的酥胸。 “哼……你……这叫‘单纯’吗……赵先生……呵……好痒……”她推着他,娇笑不已。“好痒……呵……别这样……让我先洗个澡……” 赵铎抬首,将她压在抱枕上,让她半躺在他身下,大掌抚摸她嫣红的芙颊。“我等不及,璧人……我要你……”唇吻上她的小嘴,灵动的舌窜人她喉间。 “……等……等等……赵……别在这儿……唔……等……”上半身的衣物已教他褪尽,沈壁人双手掩在 胸前,摇头避着他火热的吻。“……到房里……嗯……别在这儿……会吵醒……小桐……” 闻言,赵铎停下动作,手臂撑起上身,沉默地望着她。他今天想了她一整天。白天在办公室中,累积的强烈渴望,让他在夜晚见着她时,无法多等待、多思考,只想马上拥抱她,将她揉进体内,全然没有考虑场所的问题。 “到房里吧!”他不说话,漆黑的瞳眸蕴着赤裸的欲望与深情,令她无力抵抗,她将双臂绕至他颈背,仰着美颜再次开口。“到房里吧,沙发这么小,我不想滚到地板……” 赵铎轻轻笑了,心想:这就是恋爱吧!此时此刻,他清楚地体认,遇上璧人,他的理性几乎脱轨。尤其在恢复上班后,他每天总是在思春的情绪中熬过。重掌总裁职权,成了一种另类折磨,他根本不想工作,只想分分秒秒看着她、待在她身旁。然而,他们不是夫妻,他不能理所当然地在她这儿常住,只许“偶尔”来打扰,找借日夜宿,这样的关系,暖昧不正式,使他无法满足。 因此,他思考过“求婚”的问题,但他怕璧人不想嫁他!虽然璧人曾说爱他,不过那全是在床第之间、意乱情迷之时,他其实不肯定璧人对他是怎么个想法,也不晓得璧人对已逝的前夫关绝是否…… “怎么了?怎么发起呆呢?”沈璧人抚着他恍惚的俊颜,柔声问着。“身体不舒服吗?”前一刻还热情似火的,怎么突然……她皱眉凝视着他。 赵铎摇头,笑了笑,搂着她,窝入沙发。“璧人………你……”顿住语气,他下颚抵着她额顶。他是个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此刻要问一个毛头小子程度的问题,着实难以启齿! “什么事?”沈璧人抬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今天怪怪的哦,赵先生。” 深呼吸一口,他眸光沉定地与她相凝,问:“你爱我吗?璧人!” 沈璧人一愣,眨眨眼,避开他的目光。“你感觉不到吗,赵先生?”她淡淡地开口。心里酸酸涩涩的,他居然感受不出她的情爱,她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妙不可言、他们的爱情是能心灵感应、是种深切的契合的,怎么他今天问这样的问题呢?是她太失败,还是他太没自信、太迟钝呢? “璧人!”赵铎拥住她,两人光裸的上身密实贴合。“你生气吗?别怪我好吗?我只是……只是怕,我怕我无法像关绝一样。除夕夜那晚,我听到你跟阿中的闲聊,你放弃一切,甚至与父母断绝关系,只为了跟关绝在一起。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舍弃所有,我嫉妒那样的男人,同时害怕那样的男人,你为 了他,甘舍一切,我只怕他至今仍深植你心……”不能怪他胡思乱想,身为一个媒体巨子、一个新闻人,他本就敏感多虑,何况他正在恋爱,患得患失的情绪起伏,当然免不了! 听了他的话,沈璧人仰着纤颈,瞪着风瞳瞅着他,语气很压抑地说:“你怎么这么不懂我的心、这么没自信?你以为……以为我沈璧人是什么随便的女人吗?如果不爱你……如果不爱你……我……”她的嗓音颤抖得无法继续,晶亮的泪水进出眼眶,粉拳捶打他的胸膛,仿佛在发泄心里的酸涩。 “璧人……我……”一个美丽、坦率、开朗的女子,被他给惹哭,让他有些慌了手脚。“别哭……璧人,我真的该死……” 沈璧人停住咚咚直落的粉拳,转而将手捂上他的唇,不让他说谭话。“你给我听好,我只说一次,不准插嘴!”她吸吸鼻子,神情认真、严肃地看他。 他点点头,同意她的要求,然后拉下她的小手,重新将她拥在怀里,等待她的训言。 “我是爱过关绝……”她一出口,他的身子便明显一震,让她皱眉止住话,半晌,才又接续道:“但,他已经死了,我不是个靠回忆、悲痛来度日的人,我面对现实、好好活在当下,接受自己喜爱的追求者,日子过得正幸福甜蜜……可是……有个呆子……有个呆子他就是不明白……” “璧人,别说了,我懂……我了解……是我不对……”赵铎收紧双臂,俯首吻着她泪湿的美颜。她是个率直的女人,从来不掩藏本性,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她当然是爱他的呀!为什么他想不明白这点,非得跟死去的关绝争风吃醋,惹得她伤心难过? “对不起,璧人!别哭了……”该死的赵铎,你今天不是留下来恼她的!他在心里暗咒,竭尽温柔地向她道歉、认错。“对不起……璧人……” “……我爱你呀!你懂不懂?我爱你,赵铎!我沈璧人爱你、爱赵铎!”她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 赵铎听呆了。她激动、指名道姓地说爱他,这是第一次,但感觉却有别于以往高潮时的喟叹。他真的感动,且强烈意识到彼此间的情爱与亲密,是不可分、不可忽视的!这是真真切切的爱情,他与她正热恋着! “璧人——”他低喊。随即吻住她的红唇,不再管这里是客厅,不再理会沙发的窄小,拥着她,褪尽两人下身的衣物,裸着身,交叠在一起。 “璧人……今晚,对不起……”喘息定后,他埋首在她的黑发里,嗅着她的清雅淡香,沉沉喃语。“我是个迟钝的笨蛋、呆子,该敏感的不敏感,却在不该敏感的事上胡思乱想……对不起……璧人……原谅我好吗?” 沈壁人摇摇头,轻轻咬着他的耳廓,淡淡地呢喃。“到房里……我要你……”整晚‘赔罪’……” 闻言,赵铎抬首凝视着她。“璧人……你……” 沈璧人微笑,手绕上他的颈项。“不懂吗……赵先生——” 赵铎一笑,双臂将她拦腰抱起,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主卧房…… 第五章 “嘟……嘟……嘟……” 清晨四点,朝阳尚未旋出云端,电话却响得又凶又急,该是个耐不住长夜寂寥、顶不住孤独的失眠者打来的吧! 赵铎动动身子,一手搂紧怀中熟睡的沈璧人,一手探向床边小几,接起话筒。 “喂……”脑袋尚未清醒,双眸依旧垂闭,他发出干哑带睡意的嗓音,几乎是种反射行为。 对方低声讪笑。“哼!你果然在表妹那儿。” 熟悉的男性嗓音很有冲力,像是从空荡的极地传来,嘈杂的背景声则叽叽呱呱地,通讯系统显然不良得很,但赵铎仍在瞬间辨识出对方身份—— “阿中!”他张眸,睡意消了大半,并且记起自己接的是沈璧人家里的电话。 “阿中,你要找璧人吗?她……正睡着……”他尴尬地低言。 来电的对方,也就是江之中,又笑了两声。“脑袋还算清醒嘛,赵铎!我以为‘美人在怀’,你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咧,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哼……不错嘛!”他的嘲弄夹带着呼呼风声传出话筒。 赵铎皱拧额心,耐着性子,重复问道:“你要找璧人?她正睡着,也许你稍晚再打……”瞥了眼床头小钟,四点五分……有没有搞错!?江之中这时打电话来?找璧人? “我不是要找璧人。”江之中适时呼应赵铎的困惑,语气闲散地说。“别怪我现在打扰你跟表妹‘恩爱’。南极现在还是夏季,白天长得不像话,我搞不清时辰……” “阿中!”赵铎插话打断江之中的冗长解释。“你若没事找璧人,就切断通讯吧,她就睡在旁边,我无法跟你多聊……”他压低嗓音,怕吵醒沈璧人,并不想多话。 江之中停顿了会儿,态度认真起来。“我是没事找 璧人,却有要事找你赵铎。我可是花费不少心神,打遍你家和公司的电话,好不容易才在表妹这儿找到你,你可别随便切断通讯!”他硬声警告。 赵铎仿佛听出他有大事要说,握住话筒的大掌不禁紧了紧。“找我什么事?”他从床上坐起身,背靠床头,让沈璧人枕着自己的大腿。 江之中一向无法严肃太久,一会儿语气又嘻哈轻松。“我说你呀,别只顾着表妹她们母女,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我知道璧人是个让人忘魂的美女,也了解她的小女儿可爱得惹人疼,但你儿子在参加冬令野营时被狼群袭击,你好歹去关心一下吧!真不晓得谁才是那小子的父亲?这种事,他老师竟然通知我……不过那老师也真神通广大,电报打到南极来,是你太难找了吗?还是那小子压根儿只信任我这干爹……”话还未告段落—— 喀地一声,赵铎切断了通讯,身躯微微发颤,大掌紧握着拳。 “……嗯,怎么了?跟表哥谈完要事?”沈璧人悠然转醒。电话铃响起时,她其实已被吵得半醒,隐约间听见是表哥找他,便又睡下,不打扰他们男人谈话。 “璧人……”他哑声叫她,略微冰凉的大掌抚着她柔腻的裸背。 沈璧人一诧,撑起身子,皱眉看他。“怎么手这么冰?你冷吗?”她扯扯被子,欲掩他上身。 他摇摇头,拉起她,拥着她温暖的身躯,与她颈项交缠。“陪我去,好吗?”大掌来回摩挲她的背脊,他想弭平内心的不安。听到云起遭狼群袭击受伤,这事像是严厉的指责,对他这“不称职父亲”的指责! “去哪儿?你要我陪你去哪儿?”沈璧人轻声问,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怪异。她抱紧他,唇吻着他的肩,这个不久前才恢复内心平静、快乐生活的男人,怎么了吗? “我只顾着自己快乐,忘了云起孤独在异乡!那孩子……那孩子他被狼群攻击……而我……我该死的是个让他置身危险、将他丢弃在野地的狠心父亲!他……会恨我吧!十几个月了……快一年……我没去看过他……甚至……甚至遗忘他……他是该恨我……”他激动的自责,嗓音抑得很沉,且抖得厉害,显然他的内心正承受极大的痛苦。 沈璧人没说话,静静听着他发泄,双手不断轻抚他紧绷的肌肉,试图平息他的焦虑情绪。 虽然他没对她说过,但她知道云起是谁。因为表哥江之中曾告诉她,赵铎还有个十一、二岁大的儿子。表哥说,那孩子——赵云起,是个贴心、聪明、机灵又独立的男孩。赵铎为了让他远离丧母悲境,而送他出国,但他其实比赵铎坚强,他很快地振作、生活自 理、不给父亲添任何麻烦,甚至主动关怀父亲,要表哥协助他,帮他父亲走出伤痛,这样懂事的孩子,她不认为他会恨人…… “云起他不会恨你的!”她轻轻开口,手抚着他的俊颜,美眸透着安定人心的光芒看着他,“一起去看他吧!我们一起去看他,嗯?” 赵铎眸光闪了闪,心头一阵颤动,抱住她。“璧人……你……我该怎么感谢你。”有她的陪伴,他才能不慌乱。 手环在他颈后,她在他耳旁吻了一下。“表哥跟我提过云起。我想见见这个懂事的乖孩子,也许他会是小桐的好哥哥,他们可以一起玩呢!”她笑笑地说着。 “璧人,我爱你!”他沉声低语,觉得心平静了下来,先前的焦躁、不安有了些许缓和。 沈璧人微微推开他的胸膛,捧着他的脸,微笑道:“先说好,一切费用由你付哦!” 赵铎点点头,正想吻她 “等等,还有……”手捂住他的唇,她继续说。“店里休业不做生意的损失也要你负责哦!”精明能干的女老板是从不亏本的! 赵铎再点点头。 她这才放手,主动吻上他的唇,深深地吻着他 ***************** 三天后,赵铎偕同沈璧人,带着关海桐,到了美东探望受伤的赵云起。事情并没有他们原先想的严重 所谓“狼群”,不过是两只家养的狼狗罢了。而会遭受攻击,则是他们野营时,误入人家的私人领域。老美一向重视个人隐私,一有被侵犯的感受,便马上反击。赵云起参加的野营队,不小心“路过”人家的院子,人家一不爽便放狗迫咬他们,一群小萝卜头被迫得哇哇叫,乱七八糟跌成一团,倒霉的几个“长腿仔”便被“狗吻”了。不过,他们已算幸运,若是遇上强势点的“阿督仔”,搞不好会对他们这些“入侵者”开枪咧! “啊!爸,你怎么来了!?”赵云起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惊呼。没想到管家领进来的客人……居然是老爸……和两位……美女! 赵铎抿紧双唇,看着坐在窗边阅读的儿子,他的右小腿缠了些纱布,垫在脚几上,还能摇晃,显然真如管家所言……只伤了皮肉而已! “怎么了?快去跟儿子说说话呀,赵先生!”沈璧人捏捏他的大掌,在他耳边低语,催促他进客厅。“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我和小桐也累了,想借你家的沙发 窝窝呢!”美眸扫过室内装潢,定在那舒服柔软的长沙发上。 赵铎愣了一愣,转头看她,又看看抱着她大腿,满脸疲惫的关海桐。“呃……小桐累了,赵叔叔抱吧!”他蹲下身,伸手欲抱关海桐。 “你这个别扭的父亲,”沈璧人轻笑,先他一步抱起女儿,挑眉望着他。“搞错对象了吧,赵先生!你该先给你儿子一个拥抱才对!”她知道他有些不自在、有些无措,毕竟与儿子已有十多个月没见面,而在这期间他不曾给过一句关怀,甚至遗忘那孩子的存在,乃至此刻他不知如何开口与赵云起说话。 赵铎站起身,摸摸关海桐的脸,脱下长大衣交给始终安静立于门边的管家,又吩咐他一些事,才转头注视儿子。 “云起……你……”他走了两步,语塞,脚也定住。 沈璧人忍不住摇头。赵云起从见到父亲起,俊秀的脸蛋便呈现惊喜与期待,他是很兴奋的,但,赵铎这别扭的父亲,却不会发挥“父爱”!真是…… “妈咪,哥哥的脚痛痛吗?”一向怯生的关海桐突然开口,雪白粉嫩的手指指着赵云起,甜腻娇软的童音打破了室内的尴尬气氛。 “嗯……”两个大人尚未回话,赵云起倒先出了声,并且自躺椅上起身,一跛一跛地朝沈璧人母女走来。“是被‘野狼’咬的哟!”站定在沈璧人面前,他仰颈看着可爱甜美的小妹妹,神情骄傲地道。 “啊!野狼……好可怕……妈咪……”关海桐惊叫,搂紧母亲的颈项,小脸埋入母亲怀里,呜呜咽咽地出声。 赵云起有些呆住,不明白这小妹妹为何反应这么过度!?“呃……她……哭了啊?”手指着关海桐,他支吾喃言。然后,头顶传来一阵温热—— “云起,别乱说话吓人!”赵铎大掌揉揉儿子的黑发,意外地察觉儿子长高了不少,愣了两、三秒,思绪又被关海桐的哭声导回,训诫的话语便自然脱出口。“你长大了,是个哥哥,不可以欺侮她!” 赵云起转身,抬头看着父亲,腼腆地笑了笑。“爸!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妹妹很漂亮……像个娃娃,我……只是想……跟她说话……” 听到小男孩不好意思的呢喃,沈璧人淡笑,看了赵铎一眼。“别骂他。小桐本来就胆小,又累了,所以撒娇、黏人,这不是你儿子的错喔,赵先生!”抱着女儿走向沙发,她坐下歇息。 赵云起看着为他讲话的沈璧人,好奇地问赵铎。“爸!这个阿姨……是谁?爸的朋友吗?”父亲突然来看他,已够令人惊奇,又带了两位客人,这真的古怪! “嗯!她是爸爸很重要的人,陪爸爸来探望你的伤……”抚着儿子的头,他看向沈璧人,语气中有着深情。 “什么?爸是特地来看我的伤呀!”赵云起讶异极了。他一直以为父亲是随兴而来,或者是去了哪儿顺道来这儿,才会出现得这么突然,没想到父亲是特地来关怀他的!不过,这未免有点奇怪,他明明……为什么…… “爸怎么知道我受伤?我明明叫老师不用通知,也告诉管家不要紧,别让……”顿住语气,他瞅着赵铎变得僵凝的表情。 “这种事为什么不用通知?”赵铎眉头深锁,以从未有过的冷硬声调质问儿子。虽然,从机场来这儿的一路上,管家已解释儿子受伤事件的始末,并不如江之中所言夸大,让他放心不少,但,此刻儿子不经心的态度,却惹他心烦,甚至感到莫名不悦! “爸,你在生气吗?”赵云起伸手拉拉赵铎的大掌,纳闷地问。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温文和善,几乎不曾见过他发脾气,因此,他搞不清父亲是否真的恼怒!? 赵铎背过身,沉默地走向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掩了些白雪的草坪。 父亲一下子变得冷漠,赵云起也无措起来。“爸……我的伤,其实没啥要紧,我们是被……狗追……受伤的,很蠢……像呆子一样……有些人还哭,很丢脸,所以,我才叫老师别让你知道的……我不想让爸觉得我很笨……带着同伴误闯……又被狗追,真的很丢脸……”他绞着手指,一跛一跛走向赵铎。“老师……真不讲义气,明明允诺了……不告诉家长的……竟还……出卖我……让我这么糗……偷偷跟爸打小报告……算什么嘛……老外果然没好汉……” “是你干爸通知我的。”赵铎打断儿子的语无伦次,口气仍是冷硬,身躯依旧背对儿子。 “嗄!?”赵云起停下脚步,瘫坐在踩脚凳上。“天……老师竟然使贱招……我干爸……她是不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被狗咬的糗事……”双手抓着发鬓,他哀声叹气。这下真的糗到家了,连干爸都知道,下次见面,他一定会被干爸冷嘲热讽、讥笑一番…… “……真的糗大了!就是这样……我才不想让人……知道……” “云起!”赵铎终于转身,严肃地凝视懊恼喃言的赵云起。“你认为什么情况才需要让爸爸知道?等你真的遇上狼群、全身被撕烂时吗?”他压抑着嗓音,态度令人生惧。 “爸……我……”赵云起被吓到了,因为他从未见 过这么严厉的父亲。 “你想弄到缺腿断胳臂,才要通知爸爸吗?”赵铎冷声怒问。他其实不想说这些恶劣的言辞,但脑子里仿佛松了某些东西,让话语不受控制地出口。 “爸……我只是……”赵云起嗓音转哑。再怎么样,他只是个男孩,受到责骂,当然会委屈想哭。 “对不起,打扰你们父子‘交流’。”沈璧人突然介入两父子的视野里,微笑地看着赵云起。“云起……嗯……阿姨可以这么叫你吧?”抚抚那神似赵铎但仍稚气的脸蛋,她和善亲切地问。 赵云起含泪瞄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点一下头。 沈璧人笑了笑。“我女儿想跟你玩,你可以陪她一下吗?阿姨有话想和你爸爸说。”她指指坐在沙发上剥糖吃的关海桐,又看了看赵铎的怒容。 赵云起看向关海桐,随即默默起身,跛足走向长沙发。 沈璧人淡笑,眸光停留在两个孩子身上一会儿,见女儿甜笑拿糖塞给赵云起,便安心地转身走向赵铎。 “哎!你怎么搞的,赵先生?”沈壁人微蹙额心,眉眼带笑看着赵铎。“一路上的担忧怎么全成了怒气呢?”她靠在他身前,一手拉着他恻握成拳的掌,一手抚着他眉间的刻痕。 “璧人,我……”他想说话,但被阻止。 沈璧人纤指点在他唇上。“我们到外头走走,嗯?”语毕,她不等他回答,径自打开窗门,踏上露台。 “璧人……”看着她已步下三层台阶,踩着草坪前行,赵铎也离开客厅,追上她的脚步。 赵宅后院正融着雪,气温有些低,寒风不大,但清冽了点。 “赵先生,你在气你自己。”沈璧人仰着美颜看他,眸光充满智慧。 赵铎愣了愣,有些倦态地往一旁镂花长凳坐下,叹了口长气。“我也不知道。我并不想责备云起,只是……一思及十几岁的孩子受伤……不管伤势轻重与否,都该是无助、躲在父母怀里哭泣……但……他,我的儿子……却不以为意的笑过就算……我便忍不住地想发怒,我也不晓得自己在气啥?”手肘曲垫着膝盖,垂首望着草叶上半融的白雪,他将心中复杂的情绪告诉她。 沈璧人走向他,在他身边坐下,挽住他的手臂。“你这不是在气你自己吗?你在气自己对云起的疏远,气自己没尽父职,气自己的漠不关心得让云起早熟……你太自责了,赵先生!”她淡淡的说破他的心态,美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草坪的某一点—— 初融的雪,状态不明,就像他的心情写照。但她 敏锐、慧黠,了解他甚深,因此能看穿他的心。他对云起的怒意,其实是在苛责自己,苛贵自己近一年来的“不称职”! 赵铎坐直身子,转头看她。她的颊和唇冻得有些红,可仍娴雅绝美得教人心动。他张臂将她揽人怀里,紧紧拥着。“你冷吗?”他问。唇亲吻着她的额鬓。这名能读他心思的女子,总能让他释怀、领悟,更教他着迷、爱恋! 沈璧人轻笑,双手伸进他毛衣下摆,圈抱他的腰。“待会儿好好安慰云起,别再摆酷脸,嗯!”她知道,他已不再迷惘、钻牛角尖。“对云起而言,你永远是个好父亲、是他尊敬的偶像,所以他才不愿自己丢脸的糗事教你知道,小男孩总是好胜、爱面子嘛!还有呀,他希望自己快长大、不想教你担心,而你却心系着他还是个孩子,才这么自责生气!你们父子全一个性情——善体人意、关心彼此呢!” 闻言,赵铎不禁又将手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体内。“璧人,你连我儿子的心都摸得一清二楚呀!你是真会‘读心术’,还是压根儿是个‘巫师’呢?’,额抵着额,他望进她眸底,动容地笑问。 沈璧人噘唇,浅吻他一下,承接他的幽默答道:“我是精明美丽、会读心术的‘女巫’呢!” 赵铎又笑了,唇贴上她嫣红小嘴,闭眼沉醉前,余光瞥见地上初生的植物嫩芽,心情愉快地暗忖:春天该是来了! ****************** 冬雪融尽,阳光温煦。他们到美东已两个礼拜。赵铎与儿子的相处,恢复以往的自然和谐。两个小萝头,一见如故似地成天玩乐;赵云起很有“兄长风范”,从不介意关海桐这胆小爱哭的妹妹当跟班,总是带着她在宅里宅外玩闹。十几天来,赵家常是童稚嬉笑连连,和乐的气氛让坐落于纽约郊区的宅院,有了难得的热闹。小孩互相友爱、大人的浓情蜜意与日俱增,他们理该是“一家融洽”,只是…… “沈阿姨,”赵云起很有礼貌地招呼,缓缓地走进厨房,看着正在准备野餐物品的沈壁人与管家。“爸爸说,车已暖好,要出发了,请沈阿姨……” “好,我马上就好。”沈璧人微笑看他,将保温水壶递向他。“帮沈阿姨个忙,把这拿给爸爸,嗯?” 赵云起点点头,接过水壶,正欲离去,又回首。“诺利管家,沈阿姨是客人,家事别太麻烦她,很失礼的。”淡淡提醒管家后,他又对沈璧人行个礼,才离去。 诺利闻言,愣了一下,喃语:“是哦!我好像有点不本分……”然后,也对沉璧人行了个礼,便提起野 餐篮往外走。 沈璧人淡笑。赵云起一直待她恭敬、有礼,很疏离、很冷淡的礼节,完全视她为赵家的客人、陌生的长辈,就像当她是来家里“做家庭访问的师长”般,从不与她聊天,只有例行般的问候,不过,幸好他能接纳小桐。她其实了解那孩子心里的不适应与不自在,毕竟已经十一、二岁,早巳懂事、有判断力了,他当然知道她与他父亲赵铎是何等关系,所以抗拒是一定的,因为在孩子的心中,亲生父母的地位是不容许外人取代的! “璧人,要出发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在车上苦等不到她的赵铎,亲自进门来催促。 沈璧人回神,看着衣装轻便、潇洒利落的他,笑了笑。“我在想想有没有忘了什么没带。” “放心!管家查妥了。”他走向她,大掌牵住她的手。“走吧,孩子等着你呢,难得天气好,把握住阳光,我们一家人到湖边划船、赏景……” 他的喃语,让她唇角美弧扩大。她喜欢他说“一家人”,但他们还“不完全”是……不过,总有一天该会是的! ********************* 湖边不远,从赵家开车,仅需十分钟便可到达。湖边人不多,其实除了他们,并无别人,因为湖边这片看起来像英格兰乡村的绿野,根本就像是赵家后院的延伸,所以很少有外人知道这地方! 湖没有正式名称,但常有些野雁、野鸭在上头划水,因此,赵云起叫它为“鸭湖”。湖边的面积极大,岸畔有间船坞,湖水清澈,但看来有些深度,所以只能划船、垂钓,不宜游泳,除非泳技优,否则太危险! 他们在湖边嫩绿的草坡上铺好防水布,悠闲地吃着精致可口的餐点,享受情趣盎然的湖边美景。这时,湖面上游水的野鸭呱呱地叫了数声,非常嘈杂、刺耳,甚至吓到了胆小的关海桐。 “啊!妈咪!”随手丢下三明治,小女娃儿惊叫,扑进沈璧人怀里。“……是怪物……” 赵铎拾起落在防水布上的三明治,大掌抚着关海桐的后脑勺。“小桐……” “不是啦!”赵铎什么都来不及说,赵云起便先抢白。“那只是鸭子,这里没怪物的,小桐,你别怕。要真有,赵哥哥会打扁它,你别害怕哦!” 关海桐怯怯地露出小脸,水亮瞳眸看着赵云起。“是鸭鸭吗?”甜嫩的嗓音仍有惊惧。 赵云起坚定地点头,拉着她的小手。“不信的话,赵哥哥带你去看。”他指着湖畔对她说。 关海桐一手仍抓着母亲衣襟,小脸迟疑迷惘。“妈 咪,小桐可以……看鸭鸭吗?” 沈璧人笑了笑,调整她的便帽。“可以呀,不过,你要听云起哥哥的话,嗯?”云起很照顾小桐,她没啥不放心,只希望女儿别因太接近鸭子而吓哭就好! 关海桐点点头,离开母亲怀抱,与赵云起小手拉小手,顺着缓坡下湖畔。 “这两个孩子像对亲兄妹……”赵铎轻叹,躺下身躯,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嗯i是兄妹呀!”看着两抹友爱的小背影,沈壁人心有所感地呢喃。 赵铎一听,瞬间想起“求婚”二宇。他们的孩子相处融洽,他们的爱意浓烈深檀,组成家庭,势在必行,何况来美之前,他巳想过这问题,差只差在付诸实行。现在,时刻好、气氛对,他该求婚了。 “喜欢这里吗?璧人。”他望着她美丽的下颇,伸手抚着她的颈子,语气悠远地问。 沈璧人垂下美颜,凝视他。“嗯,喜欢呀,挺清静的,连鸭叫声都响亮得吓人呵!”轻声笑了下,她俯低身子,吻他的唇。 赵铎闭眸,双掌绕在她颈侧,探舌入她唇内,柔和地缠着她的丁香舌。 久久,她快透不过气,便离开他的唇,坐直身子,细细喘息。 “璧人,我想……我们也许……”心猛然狂眺,恍若失律,他顿时口拙。“璧人,你觉得……”他正想求婚—— “天!你快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沈璧人惊呼,手指着湖畔方向,她有种感觉,孩子们正在做危险的事。 赵铎半撑起身,转首看湖边,只见赵云起带着关海桐跨进船坞外的一艘船。“云起想划船游湖。”他说。 “划船游湖!?”沈璧人再次惊呼。“不行!太危险了,我得去阻止!”她站起身,正欲步下缓坡。 “璧人,不要紧的。”赵铎也起身,由背后搂住她。“云起很有经验,阿中已将他训练得像个划船选手,不会有事的!”吻吻她白皙的耳朵,他柔声说道。 是吗?表哥教过的门生吗?这就能教人放心,让两个孩子在木船上漂流?哦!不……不行…… “不行,还是太危险,他只是个孩子!何况小桐还是个‘麻烦人物’,我不准他们下水!”她摇着头,摆脱赵锋的搂抱,小跑步往湖畔,决心阻止孩子划船。 “璧人!”赵铎紧迫在她后方,深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倒,掉入湖里。“璧人,别跑那么急,小心坡滑!” 沈璧人听也没听,一口气直奔湖畔,但仍来不及阻止,赵云起已将船划向湖心的鸭群。 “等等!云起,回来!”她不安的大叫,啪达啪达地跑上船坞前的木台。“云起!回头!把船划回来!” 将手圈在唇角,她嘶声力吼,情绪焦急莫名。 “璧人璧人!你在紧张什么?没事的呀!”赵铎来到她身旁,扳过她的肩,沉沉看着她。“没事的!你瞧,孩子正和我们招手呢!”说着,他举起手,对着湖中央挥舞。 赵铎眉开眼笑凝视远方的神情,让她不禁转身,正好见着鸭群围向小船四周的景象。她蹙眉,有些担心。但船上两个孩子却兴高采烈地挥动小手。女儿那“妈咪妈咪”的嗓音,被鸭叫声掩盖得更显娇弱,可仍听得出那是快乐而非惧怕。显然,她真的紧张过度了!瞧,孩子一点都没事! “小桐对你挥手呢!”赵铎在她耳畔低语。“跟她招招手吧!” 沈璧人轻笑,正要举臂。突然,一只大鸭子伸长脖子,接近女儿背面。“小心呀,小桐!”她高喊。不过,那大鸭已衔走女儿头上的便帽。 关海桐受了惊吓,躲进赵云起怀中,船身一阵晃动,赵云起为了安抚她,放掉手中的桨。 “云起!别慌!”赵铎也叫喊起来。“别让桨……”话还没说完,只见那木桨已漂在湖面,被鸭群乱拧一通,然后愈漂愈远。 “我划另一艘船,带孩子回岸上,你别担心,嗯?”赵铎轻轻在沈璧人额上印了一吻,即转身进船坞。 此时,湖中央的赵云起开始同那只大鸭“战斗”,欲夺回关海桐的帽子,一人手、一鸭嘴拉扯着帽缘,争得眼红、凶狠,鸭同伴们见状,群起攻击小船…… “云起!放手、放手,帽子不要了……”沈璧人看着那剧烈摇晃的小船、混乱四起的鸭翅膀,还有女儿那忽隐忽现的哭脸,忍不住心慌地大叫。 不一会儿,小船竟在她眼前翻了过去,沈璧人惨叫,没多想地跃入湖里。 “璧人!”赵铎推着船出来,正好见着这一幕,同样嘶声惨叫,奋力将船划向湖中…… 第六章 天色渐暗,灯一盏一盏亮起。赵宅不太安静,大人急声交谈,中英文夹杂,不断地由男主人房里传出。半晌,诺利管家领着两名医护人员退出卧室,独留赵铎守着昏迷卧床的沈璧人。 握着她冰冷的手,赵铎的目光一刻也无法自沈璧人苍白的美颜移开。今天,他险些失去她—— 她不谙水性,根本不会游泳,当他救她上岸时, 几乎测不到呼吸,他差点崩溃。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奋力地做着急救,好不容易她回复微弱的气息,他便急匆匆地抱着她奔回宅院。 直到现在,医师也来看过了,确定她没大碍,只是受了寒气,但他仍难以放松,心的焦急与不安,是旁人无法想象、理解的!他想,他正处于崩溃之际!如果她再不醒…… “……唔……小……”沈璧人呓语,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 “璧人!是我,你快醒醒!”赵铎坐上床,大掌抚着她光洁的额头,促声惊呼。“璧人!快醒醒!” 仿佛经过很长的挣扎,她才听见他的声音,然后缓缓睁眼,目光由空洞慢慢凝焦、专注,接着终于看清他那忧愁的神色。 “……怎么了……你……”她虚弱地开口,有些困难地伸手抚摸他。“你看起来……很累……” “璧人!你吓坏我了!”他激动地说。一把将她拥人怀里,绵密的吻不停落在她颊边。 “赵……”她有些糊涂了,想不起到底出了何事! “当我看到你在水里……直往下沉时,我几乎崩溃……”他径自喃语,恍若在发泄窒塞于胸的不安。“璧人……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那会逼疯我的……别再吓我……永远别再教我恐惧好吗?” 沈璧人愣了愣,眨眨美眸,发现这儿不是她在赵宅里所住的客房,随即忆起在湖畔发生的意外,心突然抽紧—— “孩子呢?云起和小桐……”她抵开他的胸膛,焦急地问道,“他们翻船落水……” “孩子们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被你吓坏了!”两个小孩上岸后,哭着看他急救她。他们没有受伤,只是惊魂未定,被昏迷溺水的她吓坏的。“你不会游泳,为什么贸然下水……”他略带斥责地喃问。 “孩子落水,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救他们……”当时她根本无法多思考,一心只想赶快将孩子拥回怀里,带离危险!“……我不能,更无法眼睁睁看他们陷在险境……”她拥住他,汲取他的温暖,叙述在湖面下的最后一丝意识。“那水好冷……孩子是撑不住的,我得快接近他们……将他们拥在怀里,给他们温暖……”只是,后来水不断灌进她的唇鼻,她呼吸痛苦、四肢难以灵活,终究失了知觉。 “你这个傻瓜!”赵铎轻斥,大掌摩挲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为什么不等我出船坞……” “孩子不能等呀!”她截断他的话。她是个母亲,在那种危急的情况,担忧的会是孩子。 “嘘……听我说,璧人,”他吻了吻她的唇,阻止她的惊嚷。“云起从会走路开始,就是个游泳健将,那 孩子曾经跟我和阿中在加拿大的冰川里冬泳,他可以连续踩水、漂浮六个小时以上,体力好得跟牛一样,下午船翻了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小桐游上岸,丝毫没受伤,小桐也是,除了冷,她同样安然无事,倒是你……你真的把我们吓坏了……”他抑着嗓音,将事件后续说清楚。 闻言,沈璧人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云起是个游泳高手?而且还耐寒……”心安定了下来,她唇边泛着笑意。“想不到……我倒成了‘大麻烦’……嗯?” 赵铎垂眼看她,大掌拂开她的发丝。“没事就好……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要紧……”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仍滞留在体内,他其实需要实质的安慰。但她还虚弱…… “我没事了,只是觉得冷,抱我……好吗?”沈璧人感受得到他的心神不宁,同时也渴望他的温暖。“抱我,不要让我觉得冷……”纤手捧着他的俊颜,她吻着他,轻声呢喃。 赵铎拥着她,唇含吻她的小嘴,躺上床,将她罩在温暖的胸怀里。“什么都不比你重要,我多怕失去你,你了解吗?璧人……”长指撩开她的衣襟,探手抚摸她浑圆柔软的丰盈,此刻,他才确切感受到她已回到他身边。 沈璧人凝望着他,紧紧偎在他胸前。“你还怕呀,瞧你,比小桐胆小了!”半认真半取笑地道,她想舒缓他的情绪,双手不停地抚着他的心脏部位。 “是啊——”赵铎低叹,脸贴着她的颊。“我真的怕而且濒临崩溃,我不能失去你……孩子怕,哭累就睡下……可我不行……我比孩子还胆小……怕失去你……又不能放声哭……怕将孩子弄得更惊惧,但你不醒……我一刻也放松不了……” “别说了……”她吻住他,不让他说下去。男人的恐惧总是这样压抑吗?“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你的恐惧吧!”她轻喃,冰冷的纤指解开他的衣扣,褪去他的上衣。 “璧人……还冷吗……”他也褪尽她的衣衫,密实搂抱着她,以灼热的体温驱赶她身上那属于湖水的寒意。“还冷吗?璧人。要不要先喝点热汤?我叫管家准备……” “不用……这样就好,我只想这样……”她摇头拒绝,小手挤在他腰腹,解开他的裤头,让他顺利脱掉下半身衣物,然后拥着他、长腿与他交缠。“好暖。在湖里时,我心底的渴望,除了孩子安全,就是这种温暖,真的好暖……”她舒服的喟叹,芙颊贴枕在他颈侧。 赵铎抚摸着她柔腻光滑的臀背,沉定地开口。“璧人,嫁给我,我们结婚吧!”这次,他没有口拙、没有 语塞,嗓音中有着令人心慑的力量。 但沈璧人却惊诧,与他拉开点距离,圆瞠瞳眸看他。“什么?!你说了什么吗?”她问。苍白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光彩,不知是他的体温让她血气通畅,还是 “嫁给我,璧人,我说嫁给我!当我的妻子,当我的‘赵太太,好吗?”他凝着她,重复自己的心意,深窒的双眼满是爱恋,长指描绘着她的五官。 她的脸又是一阵绯红,这下肯定是羞赧所至。她愣了半晌,无声微笑。“怎么突然求起婚呢?赵先生,我溺水真的吓坏你,嗯?怕失去我……所以得……”语未了—— “不是突然!”赵铎促声反驳,重新拥她入怀,唇就着她美丽的耳朵。“不是突然;我早想这么做,但总有事干扰,让我两次都来不及说出口……” “两次!”她低呼,打断他的喃语。 赵铎点点头。“是的!我有两次都想开口,一次是来看云起前,惹哭你那一夜。一次是今天下午出事前。这次是第三次,也终于顺利说出口……你愿意吗?璧人!嫁给我,当,赵太太,好吗?我爱你,绝不是突然兴起求婚的。但有一点你没说错,我怕失去你,很怕……所以,在你昏迷时,我不断地自贵,为何自己口拙,求婚求得呆笨,话老说不顺!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你醒后,一定要说出来,流畅利落地求一次婚……”话没说完,她的唇便堵了上来。 沈壁人闭着眼、吻着他。这个男人如此爱她,话还需要多说吗?嫁给他,她当然愿意! “……唔……壁人……”她在他身上扭动,“璧人……等……”他呻吟着,他想要她,但希望慢慢来,因为她的身子才刚好些。 “我爱你……” ********************* 为了慰藉彼此的恐惧与不安,他们睡睡醒醒,欢爱了一夜。沈璧人在赵铎温暖的包围下,总是浃汗入睡,赵铎也忽略将被子盖妥,以至于两人欢爱、休憩都是裸里在灯光、空气中,几个小时下来,这对身强体健的赵铎,并无影响,但却让受过湖水寒冽侵袭的沈璧人生了病。 因此,第二天,她疲累得下不了床,昏昏沉沉睡到晚间才清醒—— “叩叩!”门外传来两声轻响。 沈璧人坐起身,躺靠背枕,心想,应是赵铎或管家吧!因为门外来者,没等她应声,便转动门把,显然敲门只是示意性质。会这样打扰她的,仅有房间主人赵铎和送餐食的诺利管家,应不会有例外…… “沈阿姨……”赵云起那俊秀的童颜探进门边,左顾右盼一番,整个身子才进入房里。“沈阿姨……”他再唤她一次,缓步走向床边。 沈璧人淡淡笑着。她猜错了!来者除了赵铎和诺利,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位要来找父亲的男孩。他们来美之后,赵云起每晚一定要缠着赵铎长谈一番,才肯乖乖回房睡觉。想必,他现在是来找赵铎“开会”的吧?! “沈阿姨,我……”他站在床缘,眼睛乱瞟,一会儿看墙、一会儿又望向天花板,欲言又止的,别扭个半天。 沈璧人微笑凝视他。“你要找你爸爸吗?他不在房里,沈阿姨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也许你可以问问诺利……” “爸爸他在哄小桐睡觉。我是要找沈阿姨!”他促声急言,眸光终于正对沈璧人。“爸爸不准我们来吵沈阿姨,我是偷偷跑来的……” 沈璧人挑眉,看着他身上的睡衣和手上卷成圆筒的杂志,半眯起美眸,笑了笑。“你告诉爸爸说要看书,然后‘偷偷’跑来,嗯?” 赵云起一愣,瞪直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的确如沈璧人所讲,是向爸爸扯了谎,才“逃”出卧房…… “坐下吧。”沈璧人拍拍床沿,娴雅的美颜满是笑意。“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阿姨?坐下来说吧!”这小家伙煞费苦心来看她,肯定有“要事”吧! 赵云起皱皱眉头,有些羞赧地避开沈璧人那探询的眼神。“我……我想跟沈阿姨……说……”他顿了顿,复又抬眼看她。“对不起,沈阿姨!都是我擅自带小桐划船,才……”嗓音先强后弱,慢慢消逝在他咬唇的举动下。回想起昨天在湖畔时,父亲失控的神色及沈阿姨孱弱苍白的容颜,他就不由自主地…… “怎么了?别哭呀,云起……”沈璧人抚着他的头顶,拉他坐在床沿。“那只大鸭喜欢小桐的帽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这又不是云起的错,嗯?别哭了……”她淡笑,温柔地安慰着他。 赵云起猛烈摇头,胡乱地将泪水擦在睡衣袖口。“是……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为了……向小桐夸耀自己好棒……让小桐崇拜自己……是个无敌大哥哥……而带她……划船……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他哭得有点惨,沈璧人却仍保持着惟美的笑脸。“云起喜欢小桐当妹妹,嗯?”她突然问。 赵云起抽抽噎噎地点头。“小桐……小桐好可爱……笑起来……比我以前……那个妹妹漂亮……像公主一样……” “所以,你喜欢小桐快乐的笑着,嗯?”沈璧人获了拨他额前的发丝,察觉他又点头后,她接续道:“那么,你知道小桐坐船时很快乐吧!她笑得很开心呢,这都是你的功劳哟!如果哥哥划船让妹妹开心、快乐有错,那最大祸首就该算是沈阿姨了……” “嗄?为什么?”赵云起不解地问。明明是他带小桐划船游湖,才会惹出风波的! 沈璧人轻笑,语气中可闻叹息。“唉!要不是阿姨帮小桐戴了顶连鸭子都‘欣赏’的帽子,也不会害你们被攻击呀!你说对不对呢?” “沈阿姨,为什么你都要为我讲话?”他已不再流泪,但眼眶仍有湿意。“你们第一天来看我时,也是你为我讲话,爸才不生气的,对吧?” 沈璧人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其实并没为谁说话,只是希望他们了解错不在自己,就别自责伤神!人生短暂,凡事往死胡同钻,是很累的! “……我……我一直排斥着沈阿姨,为什么沈阿姨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吸吸鼻水,带着哭后不顺的气息,他困惑地问着沈璧人。 沈璧人扬眉。“咦?排斥?!云起排斥我呀!”笑了笑,又道:“沈阿姨还以为你‘非常’懂礼貌呢!”话中有着深意。她知道,这孩子将要“表达”内心里,对她的想法和意见了! “我才不是懂礼貌!”赵云起摇头坦言。“我是故意那样做的!我不想让沈阿姨成为‘新妈妈’,我认为沈阿姨只是客人,不是家人,所以才客气有礼……”他是有教养、举止良善的孩子,排拒人时,是采“漠视疏离”的方法,而不是耍刁、使性子像个蛮横的白痴。 沈璧人敛去笑容,眸光温柔、专注地停在赵云起愈说愈激动的小脸上,静静地聆听他“发泄”。 “你们来的那天,”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着。“爸爸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我,阿姨是个‘重要的人’,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爸很重视阿姨……可我……我不想有‘新妈妈’!我觉得……我无法叫其他女人妈妈,所以我才排斥、抗拒沈阿姨…… 然后一直到昨天……翻了船,沈阿姨为了救我和小桐而溺水,爸爸像疯了般抱着沈阿姨上岸、守了沈阿姨好几个小时,又下令叫管家带人把湖里的鸭全猎来烤……我总算了解爸是爱沈阿姨的! 在这之前,我从没考虑过爸爸的心情和想法,就排斥阿姨、不让阿姨当‘一家人’,我真的很自私……都没为爸想过……”他垂下脸,又暗暗掉了几滴泪在床面。 “云起,”沈璧人轻轻地开口,托起他俊秀的脸庞,从小几上抽来面纸,拭着他的泪水。“你是个好孩子。你担心爸爸在台湾工作过度,请人帮他脱离悲痛,不 是吗?” 赵云起猛然睁大眼。“沈阿姨……怎……怎么知道……” 沈璧人笑了笑,拍拍他的脸颊。“是你‘干爸’江之中告诉阿姨的……” 赵云起双眸睁得更大了。“干爸……为什么……” “他呀,是沈阿姨的表哥唷!”沈璧人带着笑,阻断他的低喃,继续自己的话。“沈阿姨跟你爸爸交往,但你爸爸也不知哪儿少根筋,从来没跟沈阿姨讲过自己的事,所以,你的干……呃……就是沈阿姨的表哥便将你们父子的事都跟阿姨‘报告’了呢!” “……阿姨……”他有些哑口无言。沈阿姨竟是他最喜欢、最崇拜的“冒险家”干爸的表妹?! “怎么了,吓一跳对不对?”擦干他脸上的泪痕后,她又理理他睡衣的领子,动作自然且关爱。“想不到沈阿姨这种‘娴雅的大美人’会有个‘落拓、野人型,的表哥吧!”她笑笑地调侃自己和江之中一番。 赵云起蹙额,心里想着干爸的脸,然后噗时地笑了出来。“……干爸还有颗‘刺猬’怪头!” 沈璧人搭他话尾,笑道:“是呀,小桐很怕他的怪头呢!你不要告诉他,阿姨觉得他的头像洗厕所的刷子哦!” 赵云起又呵呵地笑开,心情显然好多了。沈璧人乘兴,又讲了些趣事缓和他的情绪。一时之间,两人气氛和乐融融地,丝毫没有先前的沉郁。 半晌,赵云起止住笑声,突然问道:“沈阿姨跟爸爸交往是透过干爸介绍的吗?” 沈璧人看着他好奇、早熟的小脸,轻声一笑,摇摇头。“是你爸爸自己来阿姨的咖啡厅,找阿姨‘相认’的!”她淡淡地说道。“沈阿姨算是在咖啡厅认识他的……” 赵云起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么,沈阿姨爱爸爸吗?” 沈璧人眉一挑,倾身靠在他耳朵旁,神秘兮兮地低言:“这种事,沈阿姨从来只对你爸爸说,这次,沈阿姨偷偷告诉你……我呀,很爱那位赵先生呢!” 赵云起双眼亮了起来,小脸有此红,支吾地又问:“沈阿姨……为什么……都叫爸……‘赵先生’?”这点,他一直不懂,尤其在观察出父亲和沈阿姨间的亲昵后,他更感困惑。 沈璧人一愣,想了想。“对哦!我好像都是那么叫他的……呃……可能是习惯吧!”回过神,她看着他,笑笑地说。“我想是习惯吧!”第一次叫、第二次叫,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像“口头禅”,改不了口了! 赵云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懵懂的内心似乎明白了,为何父亲会爱上眼前这名女子;因为她 率直,又能读人心思……是个性格迷人、外貌出众的女子,这样的“妈妈人选”其实很优,不过—— “沈阿姨……我真的……还无法叫你……” “这种事要时间来帮助适应的。”仿佛已料准他会讲什么般,沈璧人抢白道。“再说,沈阿姨也还没嫁给你爸爸呀,以后再慢慢习惯吧!现在,你赶快回房喽,要不,可会被逮到哟!”指指小几上的闹钟,她警告他,时间晚了! 赵云起瞥了一下指针,大叫:“啊!一个小时了!”糟了!会被爸发现的,他扯谎到书房拿本杂志,却拿了一小时,不被逮到才有鬼咧!他向沈璧人道了晚安,马上匆匆离去,连带进来的书都给忘了,留在床上给沈璧人消磨时间用。 ********************* 今晚,关海桐特别难哄。整天没见到母亲,这娃儿情绪不安得紧,在赵铎怀里呜呜咽咽、可怜耳语着“妈咪”二宇,听来让人心疼不已。直到赵铎说完十则“床边故事”、哼了二十来首“世界童谣”,她才沉沉入睡,乖乖趴在柔软的小床上,不再翻动、不再惊醒。 赵铎将被子盖妥在那小身躯,然后,轻柔地在她小小的耳壳印上晚安吻,便退出儿童房,准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服侍昏睡一整天、晚间刚清醒的沈璧人。 “璧人,”赵铎端着托盘,沉稳地走向床边。“璧人,你该吃点……”顿住步伐,他将托盘放在小几上,蹙眉看着她。 她双眸闭合着,倚靠着抱枕,腿上有本翻开的生态摄影集,那是江之中以别名发表的作品集,也是赵云起的收藏品之一,真不晓得怎会跑来这儿?! 摇摇头,赵铎将书拿开,在床沿坐下。“璧人,”大掌轻抚她的额,他低声地在她耳畔唤着。“你该吃点东西了,璧人!” 低柔的男性嗓音萦绕耳旁,她先勾弧唇角,然后,如戏台拉幕地悠缓张眸。“你来了呀,赵先生!”他的俊颜就在眼前,她微微一笑,伸手揽抱他的颈项,又说:“好累……我睡了一整天,嗯?” 赵铎皱眉,无声苦笑。心想,昨晚他是累坏她了 “小桐睡了?”她问。“我好想她呀,翻船之后,一面也没见着我那胆小的孩子……”织指搔着他微鬈的发,她不等他回话,便喃喃自语起来。“云起没事,我已亲眼见着、确认,可我的宝贝小桐呢?她做噩梦吗?有没有找我呢?是不是哭闹着……”她还有些发烧,身体病着,是不适合接近孩子的,但云起不请自来后,她便想着另一个遭鸭攻击而落水的孩子——更幼小的 女儿,关海桐。 “小桐没事,放心吧,有我哄着,她没怎么哭闹,只是想你罢了。”赵铎扳着她的肩,温柔地凝视她。“倒是云起……他果然趁我不注意,跑来打扰你,嗯?”,也难怪那本摄影集会在这儿,肯定是他“落跑,’时遗忘的!唉!他这儿子…… “怎么叹气呢?那孩子不是来打扰我。他呀,来向我道歉呢!”沈璧人盯着他,揉揉他的眉心,笑笑地说。 “道歉?!”赵铎挑眉,黑眸闪了闪,低喃,“是为湖边翻船的事吧!” 沈璧人笑了笑,语带调侃地道:“知子莫若父,嗯厂但她心里明白,他一定也认为“鸭湖事件”是该道歉,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猜到儿子的心思。 “嗯……这件事本就该跟你道歉……”果然,他说的话符合了沈璧人心里的想法。 沈璧人微眯星眸、斜挑红唇,看着他,说:“就知道你会说这……”她嗓音很小,近乎耳语,赵铎并没听见。 他兀自地呢喃。“不过,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沈璧人圆瞠美目,好奇着他接下来的说法。 “一开始,你就反对让孩子下水划船,是我说没关系、不要紧,没阻止他们,才教大伙儿出事的,归咎起来,这全是我的……”唇被她的掌心抢住,未了的话语堵在喉头出不来。 沈璧人颦眉,好笑地瞪着他。“好了吧!这么爱‘认错’,你们父子唱双簧呀厂她笑着,纤指用力捏住他那贵气尖挺的鼻子,娇慎:“都是你们这么爱认错,让我不好意思置身度外,只得为自己‘罗织’一项‘帮小桐戴错帽子’的罪名,这样你总该知道,我才是祸首了,嗯?” “……唔……璧人……”他发出怪里怪气的声音,大掌握住她的皓腕。“很疼……手下留情……好吗?”他很宠她,连被她“欺凌”,也不怒言骂她或暴行反抗她,而是有点无奈、有些可怜地柔声求饶。 沈璧人微笑,半眯的美眸尾端上扬,颇不怀好意的。“嗯……放手可以,不过赵先生不可以再提谁错、谁道歉的事,嗯?”她说着。唇边微笑慢慢敛去,是在暗地警告他——她会生气。 赵铎了解她,更不想她为此发怒,因此顺从地点点头,保证不再提及、追究“祸首到底该是谁”的问题。 见他乖乖颔首,她才满意地放手。“啊!变得像小桐‘红鼻驯鹿’了!”她太用力了,把他的俊鼻捏得通红,真的像极女儿的绒毛玩偶呵。 赵铎无奈地干笑两声,拨拨她颊边的发丝。“你这么有精力,教我放心不少。”发烧了一天,现在她的体温已回复正常,也能“威吓”他,身体应该不要紧了! 沈璧人偏着脸,看着小几上的餐盘。“准备服侍我呀,劳您这主人大驾,亲手送食物,我这病生得值得,嗯!” 赵铎脸色一沉,伸手拉她入怀,搂着她纤瘦的身子。“你这话是在撒娇吗?没人这样开玩笑的,何况我一点也不愿你有任何病痛。”长指卷绕她的发,他叹着气说道。她躺在床上,发烧、呓语、翻来覆去,他一样不好受。 沈璧人笑了笑,抬头吻吻他、摸摸他的脸。“身边有你,我才能生病,以前,我是没资格生病的呢!”一家店、一个小桐,都得她来掌控、照顾,她是没权利娇弱的!不过,近来身边多了他,她肩上的重量总算轻多了! 赵铎一笑,唇贴在她颊畔低喃。“你可以多点闲、多倚靠我,就是别病痛,嗯!” 沈璧人抵开他的胸膛,凝视他。“脸色变得真快呀,赵先生!不管了……我肚子饿,你就‘服侍’我吧!”她笑着对他命令。 赵铎随即端起餐盘上的加盖汤碗,然后掀开碗盖,食物的香味马上窜出。 “好香呀,是什么啊?”她深深地吸气,凑近看着碗里的东西; 赵铎笑了笑,拿过汤匙,翻动食物,舀起一小口。“吃吃看,这是诺利管家的拿手菜肴。” 沈璧人眨眨美眸,有些讶异,碗里看来有些糊又有些干的米食,会是诺利那“老外”做的?!而且还香气四溢得令人垂涎,这下她非得品尝“老外”料理“稻米”的功力如何,看是否仅是“重嗅觉”,根本不能下咽…… 她张唇,带着美食评鉴家的心情,吃下匙斗里的食物,优雅地咀嚼,半晌,她扬唇颔首。“嗯……很好吃……这是什么饭?”她问他。“里头有肉丝……很细滑,是什么肉呢?” 赵铎笑了笑,又喂了她一口,才道:“好吃吧!是我要诺利特地为你烹煮的。诺利是葡萄牙裔美人,这道佳肴是有名的葡国鸭肉饭……” “鸭肉?!”她突然大叫,圆瞠双眸盯住他。“你真的命人去猎鸭呀,赵先生?”不敢置信地摇头。 猎鸭?!赵铎心里一阵纳闷,脑海思索着她的话。 “云起跟我提时,我当你是气极的胡言,没想到,你真去猎杀那湖大鸭呀。接下来……你该不会要……填湖吧!”她喃问道。 赵铎眸光一亮,终于明白是儿子多嘴!想必,那 小子一定将他当时急疯的模样、窘态,跟璧人描述得万分详尽吧!回忆起那刻…… “当时我急坏了,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不出来你这大男人,竟也冲动得像个孩子!云起已经大了,你别给他做坏榜样……”不理会他话才说一半,她便训斥起他。 赵铎沉默,但嘴角泛着笑。他才刚要解释自己虽冲动命令“猎鸭”,然管家知道他只是气在口头,所以并没叫人去执行……可他说话慢,来不及讲完整,璧人便抢白开骂,而且她似乎真当他去“屠杀”那些野鸭般,轻巧张合的美丽红唇此刻正直骂他太残忍。 “……实在很难想象这么美味的鸭肉饭,竟是你血染湖泊而来的……”她轻蹙眉心,叹气咕哝。 赵铎灵光一闪,突然开口笑说:“那笨鸭才是:罪魁祸首’,把它做成饭,教它赔罪呀!”璧人的误会与训斥,使他思及大野鸭的“惠行”,所以,他将最该责备、最该赔罪的元凶,全归咎于那飞禽。 听闻他的话,沈璧人抬眼看他。“呵……呵,你明白了错不在我们,嗯?”她笑着。“不过……你还是‘犯规’,刚约定了不再提这事的,你终究还是‘偷想’嗯!”捏住他的鼻子,惩罚似地拉一下。“别填湖哟!赵先生。” 赵铎淡笑。“没鸭的湖,划船安全,不会填掉的!” “胡扯!”沈璧人娇嗔。他还真以为她傻了吗,会不知道他根本没“猎鸭”,她不过是以“鸭肉饭”来借题发挥,好让他释怀,别再为昨儿个的湖畔意外自责伤神。现在看来,她又成功地阻止他钻入死胡同了呢! 赵铎笑着,没再说话,一口一口喂她吃着诺利精心烹调的鸭肉饭。 至于鸭向哪里来?天晓得,也许诺利在超市买来的,也或许诺利私下真的去猎鸭?!反正,这无关紧要,此刻,他们只想以“鸭肉饭”泄愤,总之,昨日意外,找鸭报仇便成呵! 第七章 回台湾的前夕,赵铎告诉赵云起,他将娶沈璧人的事。赵云起没反对,但也没怎么高兴就是。直到第二天,他们要登机的前一刻,赵云起提出严正的警告,要他们不可以“偷偷结婚”,得等他暑假回台湾时,隆重盛大地公开举办婚礼才行。当时,赵铎朗笑答应他,并保证让他和小桐当“花僮”,他才满意地对赵铎和沈璧人说了几句祝福之言。于是,他们愉快地结束这趟 探视赵云起的美东行。 今日,已是他们回台湾的第七天了。咖啡店恢复营业后,客人络绎不绝、从未间断,仿佛,沈壁人出国期间,大伙儿累积了不少对咖啡的恩情与想念,一下子全倾巢而出似的,让沈壁人几乎忙翻天、累出病!幸而赵铎分担了她照料小桐的工作,使她在结束一天的营业后,能安心的合眼睡觉,不须再哄女儿上床,倒头睡自己的便成! “瞧你,累成这样……”才踏出浴室,赵铎看到的便是疲惫地瘫在床榻上的沈璧人。 沈璧人翻身侧卧,看着他走过来。”好怪,以前,我要带小桐、要管店,也没这么容易累……跟赵先生……交往后,身体明显娇弱了……呵……”她嘘声轻笑,暗示他的欲求太旺盛、太频繁。 她的消遣,让他扯着唇角淡笑,神情流露宠溺。半晌,他坐上床,手抚摸她略微瘦削的芙颊。“璧人,你……”看着她,他若有所思地顿了顿。 “嗯?我怎样……”沈璧人慵懒地磨蹭他的温暖大掌,语气闲散、不经心地问。 赵铎深呼吸一下,然后躺在她身旁,长臂环住她的娇躯,唇抵在她额上。“璧人,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怀孕了?”他沉言喃问,一掌贴覆在她肚子。他们欢爱时,从没避孕,他没结扎,璧人应该也没有,所以他怀疑她容易疲累,可能是有了孩子的关系? 沈壁人一愣,仰起颈子,美眸迷茫地盯住他。 赵锋吻吻她的俏鼻,说:“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吗?” 他的表情温柔、正经,仿佛认定事情是如此。沈璧人突然笑了起来,打打他的肩头。“如果真得再生孩子,这回,我会咬你另一肩头的……呵……呵……”搂住他的脖子,她笑个不停。这男人是不是太敏感了?回来七天,她可能是时差还没调过来、可能是还没适应忙录的“老板生活”、可能是体内“懒虫”仍眷恋美东的悠闲日子……总之,累的原因很多,但绝对不是…… “不是怀孕……吗?” 赵铎摸着她的额,以极低沉的噪音问着。 沈壁人停止笑声,凝视着他。“你太敏感了,赵先生……”她话还未说完,他便坐起身,尴尬地背对她。 “……呃……是啊——我想远了……”他淡淡地哺育。 沈壁人也起身,倚偎在他宽大的背上,柔荑环抱他的身躯。“我没怀孕、没有孩子,你失望呀!”纤手探入他胸前敞开的衣襟中,轻轻抚着,像是给他的安慰。 “怎么会呢?”赵铎转身,再次搂她人怀,握着她的手,细细吻着每根葱白指头。“有小桐、有云起,我们有两个孩子,怎会失望,嗯!我只是尴尬自己想太多……”像个毛头小子,他笑着暗忖。 沈璧人点点头,抚着他的下颇,双眼望进他眸底。“谢谢你……” 赵铎愣了愣,斜挑唇角,噙着弧意。“谢什么?”他不解了,他们之间,什么事需要如此“严肃”道谢? “谢谢你给小桐不曾有过的‘父爱’……”她的嗓音有些感叹、有些低哑,漆黑的瞳眸倏然闪出泪光。 赵铎把她们母女看得比任何事重要,什么都以她们为第一考量,要她不感动是很难的! “璧人,你一向精明,这回竟傻了,嗯!”赵铎笑了笑,得意地说。“你送我个可爱、黏人,又会撒娇的女儿,还向我道谢,让我平白占了一次便宜,嗯?” 闻言,沈璧人眨眨美眸、蹙蹙秀鼻,笑了起来。“谁说小桐送你?”她捶他一下,不以为然地反驳。“该是你把‘自己’送来我家,给我们母女才对吧!赵先生——” 回国后,赵铎几乎搬进她家。一个礼拜,有五、六天夜宿于此,其他两天回淡水,算是例行性巡视,以确定钟点清洁妇有去打扫别墅,没让那幢洋房成为“荒芜的鬼屋”!所以呀,他们虽未结婚,但已是‘‘同居”状态。 赵铎干笑两声,随即止住,然后沉声低喃。“我一直视小桐为亲女儿,不管她叫不叫我‘爸爸’,都是如此,这事也许早在那年冬夜就注定了,所以才教我又遇上你们……这辈子剩下的时间,我都将给你们母女……” 沈璧人紧紧抱住他。“今晚要留下吗?”她柔声问道。 赵铎吻住她,久久,离开她樱红的双唇,道:“当然!我早放了热水……等你共浴。”他抱起她,走向浴室。 沈璧人一笑。“早看穿你不安好心眼……”话没说完,全没入他唇里,她的手忙录地褪掉彼此上衣,使得两人在进入浴室时,均已半裸…… ***************** 门后铃哨哨地响,沈璧人从咖啡店内冲出,美颜上带着她从未有过的惊愕神情,看向门边的“小天使伞架”—— “妈咪……”关海桐小小的身子蹲在伞架前。 “小桐!你要吓死妈咪呀!怎么自己跑到外面?”她蹲下身,一把抱住娇憨地盯着她的女儿。这个小娃儿,几分钟前还在店内,揪着她的衣角跟前跟后,才 一个晃眼儿,竟跑出来蹲在这儿,要不是刚刚进店的客人觉得“不可思议”,向她询问女儿怎会蹲在门口、没黏着她?她恐怕还没发现身旁的小萝卜头消失了咧! “你怎么跑到外面?被坏人抱走怎么办?你要吓死妈咪呀!”这是她第一次对女儿的疏忽,因此反应得有些歇斯底里。 从没见过母亲大声斥喝的关海桐倏地害怕得撇唇。“妈咪……妈咪……”没一会儿工夫,她便哭了起来。 沈璧人心头一头,这才惊觉自己太激动。她顺了顺气,抱着女儿站起身,轻声呢喃。“没事了,嗯!别哭哦!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不可以自己跑到外面,嗯!妈咪会担心、会怕怕哟!”纤白玉手拍抚颤抖的小背脊,她吻着女儿柔嫩的颊畔。 “……妈咪……妈咪……小桐要等……赵叔叔……”哇哇地哭声夹杂委屈的咕哝,关海桐告诉母亲,自己跑出来、蹲在门口的目的。 沈璧人美眸一亮,幡然彻悟:原来女儿是为了等赵铎呀! “唉!”她叹了口气,额抵磨蹭着女儿的。”你这个小傻瓜!妈咪不是说了,赵叔叔出差去,要两周才会回来呀!你忘了吗?妈咪昨天跟你说过的,要两周赵叔叔才会回来陪你玩……”伸出两根葱白长指,强调“两周”让女儿明了。昨天起,赵铎受邀到巴黎担任摄影比赛评审,为期两个礼拜,本来他想带她们母女同行,但沈璧人不赞成,因为怕误了他的工作、造成麻烦,所以赵铎只好独自出国。 “……是啊,昨天、今天……赵叔叔要来陪小桐……”关海桐抽泣着,小手将母亲的两根纤指依序折下。“昨天,今天……两周时……赵叔叔会来……”毕竟是个三岁娃娃,小脑袋瓜对时间的认知仍不成熟,以为“天”跟“周”是等同意义。 沈壁人笑了起来。“看样子,妈咪得救你‘过日子’喽!”女儿单纯、天真的童稚逻辑,勾动了内心对赵铎的思念,她其实也希望两周是两天,甚至更短;两小时、两分钟……或两秒。 她想他。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思念赵铎。送他到机场时,她还取笑他满脸依依不舍,看来很蠢!没想到才过两天,她竟也感到孤独、寂寞…… “妈咪……为什么哭哭……”关海桐吸吸鼻子,小手抹着沈璧人眼眶下方的水光。“……妈咪哭哭……因为赵叔叔……不来吗……” 沈璧人回过神,淡淡笑着。“妈咪哭哭是因为小桐不会‘过日子’、不懂算时间……”温热的掌心抚去女儿脸上泪痕。母女俩为一个男人,相拥而泣,这真是破天荒的景况呀!呵…… 沈璧人笑了笑,抱紧女儿亲吻一阵后,转身走进 店里,丝毫没留意到巷口有一辆黑头轿车正驶向她的店。 难以计算得花多少时间,她才让女儿明白“日子”的概念。刚开始,她简单地告诉女儿,睡觉、醒来就是一天,赵叔叔要回来还得睡、醒十二次!女儿听了,眼睛一亮,很是明白地猛点头。她也满意女儿的“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可后来她发现女儿午睡时,每闭眼五分钟就张眸看着她,完全没入眠,直到第五十五分钟,女儿又睁眼—— “哎呀!小丫头,怎么搞的?今天不好好睡嗯?”她终于哄女儿哄得不耐烦了。“午餐没吃饱呀,不好好午睡,晚上又作噩梦,妈咪可不管你哟!”将女儿从摇篮床中抱起,惩罚性地拍两下幼嫩的圆巧小臀。 “妈咪、妈咪,小桐……还要睡一次……”关海桐蠕动着身躯,嘟嘟嚷嚷地叫着。 “……还要‘睡一次’?!”低喃,精明的脑袋转了转,美眸翻白。“小丫头,你还是不懂得‘过日子’嗯?” “……懂!小桐知道……妈咪教了,小桐懂……刚刚已经睡十一次……只要再一次……赵叔叔就会来陪小桐……”娇软的童音甜甜萦绕,关海桐蹬着圆嘟嘟的白替脚趾,点在摇篮边缘,直想脱离母亲的搂抱,回篮里睡完“最后一次”。 沈璧人无奈地淡笑,抱着女儿远离摇篮床。“妈咪换个说法好了,”美眸盯着女儿困惑的小脸,她想了想,道:“是太阳公公睡醒十二次、妈咪睡醒十二次……” “啊——那要……好久……”关海桐叫了起来,咬咬小唇,仿佛苦恼。“要好多个明天……好多个明天……” 沈璧人点头,笑道:“要十二个明天,赵叔叔才会回来看你哟!懂吗?” 关海桐失望地点头,像只无尾熊般攀紧母亲,恍若在寻求安慰。因为,她真的以为只要完成“往后一睡”,赵叔叔就会呶地变出来呢! 沈璧人吻吻女儿嫩颊。她知道孩子的小心灵正失望,不过没啥要紧——这份感受,会让女儿与赵铎重聚时,更添甜蜜温馨! 唉!也许,短暂分离,情感能更紧密,爱更深、情愈浓,未尝不是好事!呵…… 沈璧人轻笑,自我安慰地想着。半晌—— “沈姐,有客人找你!”吧台的工读生,突然将头探至植物屏风后方,看看沉璧人母女。“沈姐,客人找你。华贵派美妇哦……那个客人!”工读生压低嗓音重复,竖着拇指,指指肩后方,描述客人的样貌。 华贵派美妇?!沈璧人挑眉,抿直双唇。“你们呀, 工作不好好做,净给客人取不正经、好笑的外号!”走向工读生,屈起食指敲一下那颗探进来的头,她轻声训斥。什么“华贵派”美妇?还丝袜咧!华贵?! 工读生缩缩脖子,无辜地呢喃。“那女人……真的贵气嘛!” 沈璧人抱着女儿,绕出屏风,来到外侧的吧台。眸光迅速一扫,她马上知道,那个要找她的“华贵派妇人”就坐在靠窗的位子。 她定定地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不消看正面,她即可认出那人是她多年未见的母亲,也就是小桐的外婆!不晓得母亲来干么?断绝关系那么久了,怎么突然来找她? 要见她吗?沈璧人出神考虑着,是否要见母亲这一面。 “喏,就是那边的客人要找沈姐的,我没骗你吧,那位客人够华贵,对不对?”工读生凑近沈壁人耳边,手指向客席,叽叽咕咕地说着。“那个客人呀……” 客人!是呀!好歹来者是客,而且指名要见她沈壁人,既是老板,当然不得怠慢客人嘛!还是招呼招呼吧! “好了好了,沈姐知道了。帮沈姐泡杯咖啡过来,嗯?”沈壁人阻断工读生的叨念,抱着女儿欲转出吧枯。“对了!顺便帮我女儿装瓶果汁……”再吩咐后,她才走向客席。 气氛有点僵凝,沈壁人站在走道上,手掌下意识地轻拍女儿的肩背,眼睛则是盯着正高雅啜饮咖啡的母亲。 “好久不见了,璧儿!”沈母单芬堤轻轻放下咖啡杯,抬眼看着女儿沈璧人。 “不认得我吗?怎么不坐下?” 沈璧人霹出微笑,坐人母亲对面的沙发。“妈妈一点都没变,我怎会不认得呢。”她有些嘲讽地说。她的母亲单芬堤是个矜贵、骄傲的女人,水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上流阶层出身的自满,让母亲从不接触“平民”之流,母亲骄矜得像个王公贵族,强烈的阶级观念也使得母亲反对她和关绝的婚事,所以当初,她才会反抗父母,私奔寓家。 “孩子多大了?”单芬堤冷淡地出声,眸光睇了关海桐一眼,是非常鄙视的眼神。 “妈咪……”天性怕生胆小的关海桐,被“外婆”不友善的态度吓得直往沈璧人怀里躲。 “别害怕呀,”沈璧人拍了拍女儿背部。“那是‘外婆’哟!妈咪的妈妈哦!”她轻声地在女儿耳畔呢喃。 关海桐瞪着大眼,看看母亲,又偷觑单芬堤。 “哼!模样倒像你,就那气质差,该是像她父亲吧!”单芬堤不屑地冷嗤。 关海桐听不懂大人的挑剔话语,却能感受到“外婆”不喜欢她,而且她也害怕外婆凶凶的表情,所以她又将小脸埋回母亲怀里。 单芬堤执起杯子,又饮了——口咖啡,道:“看来有两、三岁了吧!怎么还像个奶娃,怯生生的,啥也不懂?当年你这年纪,已落落大方地在亲戚众人面前演奏钢琴……” “妈妈今天来只为了说我小时候的事吗?”沈璧人挑眉,抬眼凝视单芬堤,语气不悦地打断她未完的话。“小桐是我的女儿,希望妈妈别在我面前对这孩子评头论足!” 单芬堤一阵难堪,眼光转为严厉。“当初,你要听我和你爸爸的,现在也不会守寡!瞧瞧你这个样儿,带个孩子,年纪轻轻就像个黄脸婆,青春年华全给糟蹋了……”她很生气,开始翻旧帐,但上层阶级的教养使她在骂人时,仍是高雅自抑、不曾破口吼叫。“你这样也像我女儿吗?沈家干金的风范,你全给忘了……” “够了!我早不是沈家的女儿!”沈璧人皱眉,冷声斥喝。“你们要嘲讽、要讥诮、想骂的恶话毒言,早在关绝还在时,就说尽了,别再重嚼舌根给我女儿听,而且当年爸已与我断绝关系,我便不是什么沈家千金,我只是我女儿的母亲!”拥紧女儿,她不再客气的站起身,准备离去。人的价值认知一有不同,连谈话都教人不愉快,一字一句也无法多聊! “你爸爸病了,念着要见你,有时间的话,回来看看他,好歹我们也养了你二十几年,总有个情分在吧!”单芬堤嗓音平稳地说。站了起来,与沈璧人对视一会儿,神色严肃。“……我看这样吧,后天早上,我派车过来接你,这娃儿就托人带吧,你爸爸不会想见这孩子的!”强势的下了决定后,不等沈璧人回答,她掉转头,离开沙发座,迅速高雅地走向门口。 沈璧人合眸两秒,忍着想发火的冲动,坐回沙发上。 “妈咪……外婆坏坏,对不对?”关海桐咬咬唇瓣,小手抓着母亲的肩。 沈璧人张眸,看着女儿委屈的小脸。“吓到小桐了?”在她母亲眼中,孩子就像个玩意儿,永远是用来比较、体面家族的,小桐畏生胆小,想必母亲视她为无物,恶劣、尖锐的眼神,一定看得女儿心里惊骇惧怕! “嗯……”关海桐点点头。“外婆凶凶……不是妈咪的妈咪……”她呢喃着。在她的小脑袋瓜里,被叫作“妈”的人,都该是同她母亲一样亲切温柔…… 沈璧人笑了笑,揉揉女儿的头。“外婆一直是那样,你别怕嗯,有妈咪在,没人敢欺侮小桐的……” 后天,要真有车来接她,她定带着女儿同行,否则就算父亲病再重,她也不会回去!何况,父亲身体一向健朗,怎可能生啥病,就怕母亲又在算计什么丁? “唉——沈姐,那个‘军阀情妇’走喽?!”男工读生阿图端来咖啡和果汁。 沈璧人挑眉看他,不解地问:“什么‘军阀情妇’?”这家伙是她店里惟一的男工读生,性情活似三姑六婆,也许不久后,她会受不了他的长舌而开除他呢! “就刚刚来店里、同样坐这位子的女人!那女人梳包头、穿镶边缎质黑旗袍、妆画得精美,高雅又骄傲得很,活像民初时期,得宠的军阀姨太呀!”阿图将托盘放下,比手划脚地描述单芬堤的形象。“我才忙—下而已,竟没瞧见她离开,唉!真可惜耶!沈姐,我跟你说喔,那女人……可是店里难得一见的客人类型咧!她呀……” “可以了,你住嘴吧!”沈璧人举手打断他。“那个‘得宠的军阀姨太’……又或‘情妇’,是我妈妈,懂吗?”她若有似无地挑唇——真的好笑,母亲被这么形容,呵! “喝!什……么?!”阿图冷抽了口气。这下糟了,他竟冒犯了沈姐的娘,这次……肯定得回家吃自己了! “你呀,话少说、工作多做点!”伸手拉拉他一头辫子发,沈璧人轻声怒斥。“是个男孩子,还长舌多话,你跟洗衣店少年同挂是不?” “哎哎!沈姐别拉,这可是真发,会疼的!”痛叫两声,他扯回自己的发。“对不起,沈姐,小的以后不多话就是,您大人大量,可别开除我。”语毕,他快速鞠躬几次,而后逃离,一点都不想听到沈璧人口出“开除”之语。 沈璧人笑了出来,看着他逃之夭夭的蠢样,心情少说愉快一半,对于母亲的安排,她会接受,就当回家,“省亲”,也让他们好好认识外孙女吧! ****************** 车子驶上山间的林荫大道,一幕幕熟悉的景致很快地被丢在身后,路曲蜒至山顶的沈家大宅,这儿只是台北市郊区,但沈璧人却觉得它像冷城孤都,没啥温馨的感受。可能是太久没回家吧…… “小姐,您多年没回来,这回就不能顺着夫人的意吗?”司机在车子将接近沈宅时,仍不死心地劝她。“您非得带着孩子吗?如果您愿意……小的送您回宅里,再玺返,将您的女儿载回咖啡店,可好?” “不好——”沈璧人拖长尾音,明确拒绝。“我女儿得跟着我,我到哪儿、她便在哪儿!” 司机显得为难极了。“唉!小的是怕……待会儿夫 人生气……鸡犬不宁……” 沈璧人淡笑。“我女儿的‘保母’不在,你若送她回咖啡馆,才会鸡犬不宁、掀翻屋顶哩!”赵铎不在,女儿只黏她一人,母亲要她来,就得让小桐同行,她才懒得理会母亲的脾气,肯来这一趟,她已算给足父母面子了! 何况,她知道,父亲病了,不过是个借口,母亲这回肯定在玩花样。今天来,是要拆招的,若不,她往后可能会饱受骚扰!当初,她就是当机立断,决心私奔,让父母一气之下给断绝亲子关系,才拥有不被干扰的生活,然而多年后的今日,真不晓得他们找她于么?! 总之,肯定不是好事! 眸光移向车窗外,幽幽沉思,心里对自己又一次口丁嘱,不管要面对什么,至少她不能让怀里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 沈宅的客厅里,两对年近花甲的夫妇和一位看来三十出头的男人,正愉快地喝茶、聊天。 母亲准备这等阵仗,派人接她来,她是白痴都晓得,这状况叫“相亲”! 哼!怪不得小桐不能来! 沈璧人抱着正熟睡的关海桐,站在客厅的玻璃拱门外,等待管家向父母通报。 她看着玻璃门内,管家在母亲耳边低语几句,母亲马上转头看向她,而后,包括父亲等其他人也顺着母亲的视线凝望她,没多久,母亲起身朝门口走来。 管家拉开隔门,母亲优雅高贵地站在她面前。 “我告诉过你,这娃儿托人带,你忘了吗?”单芬堤冷着嗓音,目光嫌恶地瞅着关海桐。 对于母亲的眼神,沈璧人毫不以为意,只是将女儿拥得更紧,淡淡地答道:“保母出国了,她只跟我。”吻吻女儿的睡颜,她抬头看着单芬堤。 “笑话!一个保母跟人家出什么国!你就是只会纵容下人!”女儿一副挑衅地亲吻那娃娃,实在教她生气,忍不住话语更刻薄了。 沈璧人呼了声气。“妈妈怎么这样说呢,我不过是善体人意呵!”笑了笑,心想,赵铎要是知道妈妈这么指责他“不敬业”、不尽“保母之责”,会作何感想呢?!呵,真是有趣! “这些年,你倒是学会了耍嘴皮、找借口……” “妈妈也借口‘爸爸病了,要见我’,让人把我强带过来,不是吗?”语气柔软地打断母亲的话,她笑笑,娴雅的美颜面向母亲身后的玻璃门。“爸很好嘛,看不出生病呀!” 单芬堤脸庞一阵青红交杂。“总之,你先把孩子交给管家!跟我进客厅!”语毕,她一把抢过沈璧人怀里的关海桐,塞住管家身上,命令道,“把这娃儿带下去!”她第一次抱外孙女,但却短暂、粗鲁,没半点外祖母该有的和蔼慈祥,使得关海桐惊醒,并呜咽起来。 “妈!你够了没!”沈璧人低斥。“你这样会吓坏我女儿!”伸手向管家,想抱回女儿。 单芬堤一个眼色,管家随即带走低泣的关海桐。 “你要管家带她去哪儿?”沈璧人不再好脸色,转身便要追管家。 单芬堤拉住她,耳提面命地道;“我和你爸爸费心安排今天的事,你可别想用那娃儿来阻碍。”顿顿语气,睇了眼女儿不好的神色。“放心,管家会照料好那娃儿,你顺我们的意和对方聊聊、认识认识,很快便能见那娃儿,要不……” “要不什么?”沈璧人恼怒起来。“要不就不让我再见女儿是不?你到底够了没,一口一声‘娃儿’!你当她什么?她是我女儿,叫关海桐!如果你还当我是沈家女儿,她就是你的外孙女……” “我没当那娃儿是孙女!你能明白最好,今天你要不听我的,就别想要回那娃儿!”单芬堤沉着声说狠话。“客人来很久了,马上跟我进去!”尽管女儿一身便装不太体面,但对方已来了一段时间,实在不好让他们再等,何况她单芬堤所生的女儿,早是绝色,就这么见客也无妨! 母亲的狠话教她心悸了下,她是担心见不到女儿,但更担心女儿因惧生而大肆吵闹、鬼哭神号地,惹怒管家或没耐心的人,而讨了一顿打……于是,她妥协了—— “这次我听你的,但如果我女儿有受到任何伤害,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开口警告母亲。 单芬堤一凛,咬牙道:“待会儿,就别给我说这类没教养的话!否则,那娃儿……” 沈璧人倏地转身,主动推开门,走进客厅。 单芬堤露出笑靥。原本担心女儿带那娃儿来会碍事,没想到,倒也成了她要胁女儿合作的工具啊! **************** 很好小的状况;前不久,她才答应赵铎的求婚,这会儿,竟与另一个男人“相亲”! 沈璧人一脸闲适,缥缈淡笑,静静聆听相亲对象说话,完全不给任何回应。 她的母亲使着眼色、父亲绷着脸僵笑,两人很不满意她的表现。天晓得,她也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他们早知如此,何必强留她? “听伯父、伯母说你是念心理学的……” 相亲对象字句清晰地说着话,想引起她的注意,但话语全没人她脑海,倒像轻风拂耳,呼呼一阵,然后消失,没意义且短暂,她的心思早飘得远…… “璧儿,”沈岩即沈璧人之父,在这场合中,首度对女儿开口。“俊秋在问你话,你发什么呆,还不回答他!” 沈璧人回神,看了父亲一眼,才注视相亲对象。 她的相亲对象名唤戈俊秋,英俊挺拔、人中龙凤,就外表与家世而言,他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优异之选。但之于她沈璧人,这等良秀青年才俊却显多余…… “沈小姐学心理学、从事幼儿教育的工作,非常合适……”戈家两老喃喃地讨论起来。 沈璧人愣了愣。什么“幼儿教育”?她听糊涂了,正想开口,单芬堤便附和戈家两老。 “是呀!”她优雅地笑着。“璧儿就是会带小孩,她拿手的就是儿童心理学,以后是个好妈妈呢!” 沈璧人眉一挑,半眯星眸瞅着母亲,这才明白,原来在她发愣时,母亲已将她抱着小桐站在玻璃门外的景象,对戈家三口作了解释,相当合理的解释,但,是天大的谎话—— “……像刚刚那娃儿,说什么父母出国,非得托我家璧儿带,呵……这孩子就是有耐心和爱心……”单芬堤眉开眼笑地说着,从未劳动过的白皙玉手破天荒地拍了拍女儿交握的双手。 “呵……呵……”不同频率的笑声四起,他们赞许着沈璧人的娴熟、温柔,沉璧人听得刺耳,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笑的是父母的虚假与愚蠢,总之,这一干人实在可笑得很!而她,实在没时间陪他们演戏! “对不起。”她站起身,让所有人止住笑,全诧异地抬头瞧她。 单芬堤皱眉,伸手拉她,似在警告。“璧儿,有事……” “我现在就想说!”先一步打断母亲的话,她看着父母和戈家三口,笑了笑。 “各位别那么严肃!我只是想表达点自己的意见……” “璧儿!你的事待会儿……”沈岩和单芬堤有默契地同声开口,但沈璧人不给他们任何插话机会—— “爸、妈,你们要我回来认识戈先生,不该让他了解我的状况吗?’她非常不喜欢母亲把她的女儿说成别人的孩子,也不想让这场无结果、没意义的相亲继续下去,索性将自己的“家庭情况”全说出来。 “戈伯父、戈伯母,还有戈先生,”她将视线集中于三位客人身上,不再理会一旁隐隐发怒的父母。“刚刚我抱在怀里的孩子是我女儿。大学一毕业,我不顾父母反对便私奔、结婚,孩子还没出生,丈夫就死了……” “沈璧人!你说够了!”沈岩怒声斥骂,大掌拍桌发出剧响,气氛全被搞得僵凝。 沈壁人撇撇唇,道:“够了,说这些就可以了!”随后,她转身离开客厅,欲寻回女儿。 接下来的事,不消她管!这相亲残局就由她那对凡事一意孤行、喜欢控管孩子的父母收拾吧! 第八章 “戈家夫妇很中意你,俊秋也欣赏你的率直,哼!你该庆幸一桩喜事没教你摘砸!”单芬堤沉着清冷的嗓音,数落对座的沈壁人。“我跟你父亲好不容易帮你谈定这门亲……”语未了—— “该庆幸的是妈妈和爸爸吧!”沈璧人支肘托腮,挑眉淡笑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戈伯父、戈伯母没因爸、妈对他们撒谎,而跟沈家闹翻,真是有救养呀!” “你……”女儿的暗嘲识诮让她气结,半晌说不出话回应。 沈璧人则一派悠闲地执杯,啜饮香醇的咖啡, 相亲之事已过了一个多礼拜,当日,沈壁人“据实以告”说明自己的事后,就在沈家宅里乱闯,发火地逼问管家女儿的下落,顺利找到女儿,几乎弄得沈家人仰马翻。她的作为让父母大感脸上无光,但戈家三口却对她更增好感,说她成熟、率直、有主见,很适合他们戈家…… “总之,你给我准备嫁进戈家!”单芬堤硬声命令。这就是她今天来咖啡馆的目的。“至于,你那个娃儿……虽然俊秋不介意你有个孩子,但为了避免婚后心里有疙瘩,我会安排她到国外的寄宿学校,接受一流的照顾和教育。”这是她认为最好的安排。想必,女儿也该满意…… 锵地一声,沈璧人用力放下咖啡杯。“我该感谢妈妈的‘安排’吗?”微侧脸庞,不敢置信似地以眼尾余光斜睨单芬堤。 “你知道我的用心最好……”单芬堤冷冷低喃。 “什么用心?像哥哥一样,接受联姻,助益沈家事业,牺牲自我,哀怨、不快乐的过日子吗?”沈璧人淡淡地陈述。企业联姻,是她惟一想到的理由。断绝亲于关系这么多年,父母突然找她,又安排亲事,显然是戈家能给沈家更多的好处。 “你在扯什么,你两个哥哥过得好得很!就你会给 我找麻烦……” “是妈妈找我麻烦!”忍不住再次抢白,转正美颜,与单芬堤相对看,她竭力使自己平心静气地说,“我不会放下小桐,听你和爸的安排,绝不可能!” 单芬堤半眯双眸,沉思一会儿,道:“你就是坚持要带那娃儿嫁过去……也罢!反正俊秋那孩子不……” “妈妈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顿顿语气,她眼神坚定地对上单芬堤。“我不会嫁给戈俊秋!” “你别不知好歹,戈家不介意你的过去,又是配得上沈家的大户人家,你不要,难道想守寡一辈子?”女儿原来从头到尾都不领情,这点认知,让单芬堤气得发抖。“你想当一辈子寡妇嗄?戈俊秋这么好的对象,你还挑剔?你就是要这样堕落在这小店,放着少奶奶生活不过,偏选在这儿服侍人?你就是要这么看贱自己的命?” 沈璧人不吭一声,径自喝着咖啡。 “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像当年那样一句‘断绝关系’,便任你为所欲为……我会要你父亲收了你这间店!”沈璧人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教她只能以要胁来提醒女儿重视她的话题。 沈璧人抬眸,神情略显意外。让单芬堤得意的以为,女儿怕了,终究得接受他们的安排。 “当然,如果你嫁给戈——”她正启口,沈璧人突然站了起来,绕出沙发,不再理会她,使她只得跟着转头。“我话——”止住嗓音,图瞠眼眸,盯着前方景象。 只见沈璧人与甫进门的赵铎,忘我的热情拥吻,咖啡店里的客人与工读生全烧红着脸,盯住他们,久久,沈璧人抵开赵铎的胸膛。 “……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三天……”她娇喘吁吁地问。灼热的目光中全是对他的思念。 赵铎定住气息,俯首凝视她。“我好想你……” 他话没说完,欣羡的呼声齐扬,看戏般喧闹不停,仿佛他们俩周遭围了上千的观众! “你们瞎吵什么?没瞧见,我正和赵先生说话吗?”沈璧人娇嗔。精明带笑的美眸,似怒非怒地瞪着工读生和客人们。“做事的做事、喝咖啡的喝咖啡,别缺德偷听别人谈话……”她笑笑骂骂地,视线转而对上单芬堤的脸,嗓音倏地消逝在舌尖。 “怎么了,嗯?”她偏着脸庞,收住嗓音,不说话,让他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名美貌的年长女士,身着精致的手工旗袍,徐缓优雅地走到他们面前,眼神很是轻蔑地将他打量一遍。正当,他一头雾水时,女士嗓音冷硬地进出。 “这就是你不嫁给俊秋的原因?你以为你们在演电影吗?就这么当众亲亲搂搂,像什么话?这男的什么 来历?见了你就忘形,一点修养也没有,跟个痞子似……”之前的火气,加上女儿与赵铎公然演出,“亲热戏”,教单芬堤无法压抑怒气,非得唾骂他们一番,尤其是针对赵铎这个行为无礼、轻浮的男子,她更看不惯! “璧人,这位女士是……”赵铎皱眉问道。女士冷声冷调,且带尖刺的言辞,骂得他满脸困惑,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人……又或是他出国这段期间,报社刊了什么得罪这名美妇的新闻,才招致麻烦……也因此,连累了璧人!? 思及至此,他不得不紧张,扳过她的肩,便问:“璧人,我不在时,发生什么事?” 沈璧人看着他,重展笑颜。“瞧你紧张的咧!她是我母亲……”语毕,她不理会单芬堤的眸光和刁言,踮起脚尖便在赵铎唇上印个香吻。 赵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凝视单芬堤,很有诚意地想向她问候。“伯母——”才开口,单芬堤便打断他。 ”少攀关系!”单芬堤低喝,不屑多看他一眼,转而训斥女儿。“你好样点,别净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戈家这门亲事,不准你有意见,你给我嫁给戈俊秋!我话说到这儿,你好好想想,是戈俊秋好……还是这不三不四的……”冷嗤一声,算是彻底的羞辱。摸摸头上的花簪子,她擦过沈璧人肩背,高傲的离开咖啡店。 “唔——怎么搞的?她那么生气?”长途飞行的疲惫尚未消除,又平白遭一顿骂,即使有身为媒体人的敏捷思路,他也搞不懂自己何时得罪了璧人的母亲! 沈璧人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臂。“到楼上吧,小桐一个人睡午觉,可能快醒了,我们上楼,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想躺在他怀里说。因此,她管不了现在还是营业时间,便拖着他上楼。 *************** 一只路易威登大皮箱丢在主卧房门口,什么都来不及说,一记深情的对视,爱恋便炽烈烧燃,他们拥吻在一起,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床铺移动。 退到床边时,彼此心跳狂猛难平。他搂紧她,倒向床面,一边亲吻着她的额、眉、眼、鼻,一边脱着身上的衣服。 “我好想你,璧人——”他松开她的发髻,撩玩她丝滑的长发,另一手脱去她的白衬衫,吻着她性感的锁骨。 沈璧人笑笑地凝视他,不发一语地抚摸他的俊颜,然后脱去他一身的束缚。 两具紧密交缠的完美躯体,愉快、悠慢地动作,像是漫舞的彩蝶,随着洒进窗内的午后光辉,将卧房 添了抹旖旎色彩…… *************** “哦?是戈俊秋呀!”激情褪却,赵铎倚坐在床头,怀里搂着沈璧人,听她细诉这些日子来发生的大事。 “怎么听你的语气,你好似跟他很熟?”沈璧人抬眼看他,伸手抚顺他凌乱的黑发。“你认识他,还是只是无意义地复诵‘情敌’的名字?”她淡淡笑着。 赵铎挑挑剑眉,收紧双臂。“你给他机会成为我的‘情敌’吗?”他问。语气真有些吃味。 沈璧人笑笑,纤柔的手臂圈抱在他颈后。“赵先生所向无敌呢!”吻住他的唇,身体与他紧贴着。 久久,他们分开胶合的唇瓣,注视彼此,赵铎突然一笑。“这种时刻,就算你说给他机会,也不具任何说服力,嗯?!” 沈璧人瞪了他一眼。“很多话还没好好说,你就不能忍一下,真看不出你是坐了十多小时飞机回来……” “抱抱你、亲亲你、听你的声音,就不觉得累了。”他笑笑截断她的话,微微挪移两人过于贴近的身躯,以免激情又燎烧起来,让他们又来不及说话。 “你别再扯远话题,我想知道你是否认识戈俊秋?”如果他跟戈俊秋有交情,那她要摆脱这门亲事就更容易了,因为戈俊秋该会明白“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呵! 赵铎盯着她闪烁的美眸,知道她脑中有了想法,叹了声气,道:“你精明的脑袋又在想什么嗯?如果你希望我熟识戈俊秋,那我可要让你失望了——” “不会吧,你不认识他?为何口气像是跟他挺熟?”她捶了他一下,不悦他之前的故弄玄虚。 “我其实不算认识他,也不算不认识。”赵铎沉缓地解释。“戈家是有名的金融世家,财经版常有报导,我是经营报社的,多少知道戈俊秋这个人,也曾经几次在公开场合跟他照过面,算不上有交情,但知道彼此……” “这么说,他知道你赵铎喽?”她进声插话。 赵铎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沉着嗓音呢喃。他其实不肯定戈俊秋是否知道他,毕竟他是老板而非一线记者,所以没有近距离访问过那人,顶多只有一、两次在社交场合、握手客套的经验。 “他是怎样的人呢?”她又问。 赵铎合眸,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才貌兼具、资产雄厚、家世良好,很有身价的单身汉,有机会跟他接触的女人,通常不会放过他,像你这样能和他相亲却对他不感兴趣的女人,算是异数了!”吻吻她秀挺的鼻尖,他笑着,心里高兴她的抉择与做法。 “他那么抢手,为何还得相亲?那家伙肯定有什么 隐疾,否则怎会不在意我有个孩子,也许他不能生育,娶我正巧‘附赠’女儿,所以,他才跟我父母……” “璧人,”他打断她的猜测,长指在她发间滑动、梳弄。“戈俊秋有没有隐疾,我倒不清楚,不过,你是个迷人、慧黠、率直、有吸引力的女子,是大家都看得到的,戈俊秋对你有好感,我可想而知。” 沈璧人眨眨眼,笑了起来。“甜言蜜语!你寻我开心呀!”打了一下他的肩窝,她起身下床,准备穿衣。 赵铎伸手将她拉回怀里。“要下去了!” “当然,我‘跷班’两小时了,楼下没老板坐镇,他们会造反的,楼上有你,我也安心,待会儿小桐醒来,带她去散散步,嗯?她挺想你的……”她边说边穿衣,然后走到梳妆抬前,整理仪容。 赵铎跟着下床,步行在她身后,抱住她,嗓音低哑地要求。“再一个小时好吗?我才刚回来耶……” “对啊!”沈璧人突然叫了声,转头盯着他。“你不是还有三天才能回来,怎么今天——”顿住语气,她满脸疑问地看他。前几天,他才打电话说展期与比赛已到了决选,是很重要的阶段。怎么工作正重要时,他能跑回来!? 赵铎无声微笑,扳过她的身子,向她报告。“阿中从南极追女人追到巴黎,恰巧让我把工作推给他。他是摄影界‘泰斗’,由他接替决选主审的工作,主办单位可高兴呢,而我也能提早回来。”能早三天回到她身边,实在该感谢江之中在巴黎搞的那场“闹剧”! “唉?表哥追女人追到巴黎!?不会吧!”她挑眉喃言。真的难以想象,表哥那个祟尚自由、不喜拘束的男人,会追女人追那么勤:南极到巴黎呢!呵……表哥可真是努力不懈呀!不过—— “说正经的,这是怎么回事?”她凝神问着。 赵铎笑了两声,耸耸肩。“天晓得怎么回事,他杀到展览会场,指名找一位女参赛者,说是私人恩怨,闹得不可开交……” “唔——这样呀!”沈璧人笑着,若有所思地点头。 “怎么,你精明的脑袋又推敲出什么吗?”赵铎揉揉她的红颊,忍不住又吻她一下。 “哎!我才刚涂好口红,你别再弄掉了!”她别开已教他吻着的红唇,轻轻推了他一下。“……表哥的事,我才懒得费神,倒是戈俊秋这事,我得想个法子避掉!” “放心吧,没人能逼你嫁,就算你母亲撂了狠话也别操心。我是报社总裁,若他们逼婚、强娶,我就动用舆论力量教他们好看。”他拥着她,在她耳畔说着。 “呵!”她轻笑,抬起美颜看他。“这回换你撂狠话了,嗯?赵先生——” 赵铎没说话,扯着唇角淡笑。他是个有职业素养 与气度的媒体人,从不公器私用、偏颇报导,但若为了她,他会不顾一切的! 沈璧人专注地凝视他那张英俊、成熟、深情的脸庞,久久,她轻柔地说:“要是妈妈或戈俊秋再来店里,可得麻烦赵先生帮我‘招待’哦!” 赵铎笑了笑,俯首吻她,在她唇舌间,说了当然,便彻底封住她的呼吸,深深探寻、撷取她的甜美。直到房门外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赵铎才放开娇喘的她,披上睡袍去开门。 “啊!赵叔叔……赵叔叔!”关海桐小脚踩在名贵的皮箱上,手里抱着玩偶,兴奋又惊讶地大叫。 赵铎伸手将她抱起,抚抚她睡得晕红的小脸。“你想赵叔叔吗?”他问。 关海桐毫不犹豫的猛点头。“小桐每天都想……还哭哭……妈咪也哭哭……” 赵铎皱眉,正想转身看沈璧人。但,她已走来 “小桐醒了呀!那妈咪要下楼工作喽,赵叔叔陪你,嗯!”沈璧人笑笑地亲亲女儿颊畔,随即往楼梯口走,仿佛在逃避什么羞人之事。 “璧人!”赵铎叫住她,问,“小桐说你哭了……” “我想你嘛!”沈璧人促声打断他未间完整的话,然后,头也没回地下楼去。 赵铎一阵心喜,看着她的背影,扬唇淡笑;原来,率直的璧人,害羞起来,竟是这般娇美又带神秘,呵! ******************** 赵铎回来,当晚,沈璧人早早将店打烊,同他和女儿上馆子用餐,算是帮他“洗尘接风”! 他们选了一家宁静、典雅、客人很少的高级餐厅,这是顾虑到怕生怯懦的关海桐,所作的体贴抉择。 “这样够吗?还是要多点些点心?”点了几项餐食后,赵铎抬眼,透过晕黄的灯光,看着沈璧人母女。“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沈璧人微笑,摇摇头。他说了算,她不想开口,只想听他讲话,因为他低沉优雅的嗓音,跟餐厅里柔缓的钢琴演奏,非常的融合,好得教她不忍破坏。 赵铎温柔的扬唇,转头跟站在旁边的侍者,作最后一次的菜单确认。侍者复诵他点的餐食后,有礼貌的鞠躬,便收走菜单离去。 “小桐怎么了?看起来一副困倦样儿——”他坐正,凝眉注视腻在她怀里的关海桐。 “下午被你逗累了,气氛一好,自然想睡……” “是这样呀!”他轻喃,打断她的话。“小桐玩得兴高采烈,我也没留意是否过度……” “你呀,太宠她了!”她摇头,语气颇不赞同地表 示。“一个小孩子有多少体力?该适可而止时,你可以命令她乖乖坐下休息,别任由她玩得过火!” 长指捏捏鼻粱,他低柔地笑了笑。“如果是别的孩子,可能得限制一番,但小桐难得玩得开,也鲜少好动,你就通融这一次,别再怪我,好吗?”长臂越过桌面,大掌覆上她扶在女儿肩上的玉手,请求似地说着。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带笑意地低盲。“也罢!只要小桐快乐开朗,我不与赵先生计较便是。”这餐厅气氛太美好,要算帐,就太破坏了!他让小桐玩过火、累得连晚餐都来不及享受,就想睡的“罪”,回家再好好“罚”他呢! 仿佛看穿她心思般,赵铎笑着,暖昧地说:“回去后,我会好好跟你‘赔罪’,嗯?” 她挑眉,半闭美眸看他,轻斥他的不正经,但心里却觉得有趣,因为他也能窥视她的想法,这表示他们已能心灵相通了呢!轻轻一笑,她拍拍女儿的小脸,唤醒她,母女俩一同喝着侍者刚送上的热浓汤。 迷醉的曲子一首接一首,精致的佳肴一道接一道,他们沉浸于有情有调的晚餐气氛,恣意、放松地享用可口美食。 最后,甜点上桌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小骚动,可能是有重要的客人吧!沈璧人下意识地抬首,一瞧: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戈俊秋。 “是戈俊秋。”赵铎也注意到他。“真巧,他也来这儿用餐。” “嗯,是呀!”沈璧人淡淡答。将目光移回,与赵铎相凝。“你一回来,就遇见我的相亲对象,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想跟他说些什么呢,赵先生?” 赵铎性感一笑,放下手中甜点叉,握住她皓腕。“我想拉你到他面前,拥抱狂吻一番,教他明白我早已订下你。” 她的眸光充满深情。“我也订下你了。”翻动手腕,放下小叉子。他们手指与手指交缠在一起。 赵铎凝视她,神情全是渴望,几乎管束不了自己地将脸靠向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她的红唇。 “妈咪……还要!”关海桐甜软的童音介入大人之间,她拉拉母亲的衣袖,张着小嘴,要母亲再喂一口酸酸甜甜的柠檬塔。 气氛一下便被小丫头给破坏,沈璧人不由自主地微笑,回神将小口甜食送进女儿唇内,看着她抿动小嘴,一副满足开心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对赵锋说:“连我女儿的口味,你都抓牢,谁比你更有资格陪我们母女过一生呢!” 她的笑颜对他,已是种深切的默契,其实不需要话语,他即可知晓她的心思。他看着她们母女,恬静的吃着点心,谁也没再分神注意戈俊秋。 “你好。”然而,戈俊秋还是看到了他们,并且自若地走来,向沈璧人问候。 这一声问好,又打断了他们享用甜食的情趣,沈璧人抬头对着站在桌边的戈俊秋微微颔首,但没说一句话。 戈俊秋笑容和煦地盯着她和关海桐。“一直想找个时间到咖啡馆拜访,但最近公司忙了点……” “戈先生,工作要紧,不劳费时光临。”没等戈俊秋客套完,沈璧人便扬唇插言。美眸有意无意地瞟向邻桌的女人,那是戈俊秋的女伴。很难理解,这家伙带了女人来这高级餐厅吃饭,恰巧被她遇上,竟还能自若的过来打招呼,说什么工作忙之类的应酬语……母亲提过他不是想娶她吗?这会儿教她逮到他跟其他女人同行,他却没一点不自在,显然这戈大少根本是个擅于应付女人的“花花公子”! 戈俊秋挑眉,笑容依旧,显然无感于沈璧人的冷淡、疏离。“这样好了,为了表示戈某的诚意,沈小姐这餐食费用,就我来付吧!”他很慷慨地说。从头到尾没把目光放在一旁的赵铎身上,仿佛当赵铎是“隐形人”。 因此,戈俊秋话语才落下,赵铎便开口,代沈璧人回绝了。“戈先生客气了,我们实在没理由让戈先生破费,这份好意我想璧人该是心领,改天戈先生要来咖啡馆拜访,我和璧人定会设宴款待。”礼貌性的言谈,夹带另一番语意,点明他和沈璧人间的亲昵。 男人的言谈,令戈俊秋一愣,听明白后,挺觉得刺耳,他偏首看向那挑衅的家伙。 “原来是赵总裁,”他很快地认出这位著名的媒体人,并微笑问候。“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心里有些纳闷,到底这丧偶的男人,跟他看上的对象有啥关系? 对方认得他!?赵铎笑了笑,站起身,与戈俊秋握手。“托福了。近来生活有璧人照料,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他掉过头看了沈璧人一眼,有意让戈俊秋明了她已是他赵铎的人,进而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 闻言,戈俊秋掀唇干笑。“看样子,我遇上强劲的‘对手’嗯?”与赵铎相握的大掌,骤然加重力道,他眸光变得冷硬,紧盯赵铎,颇有较量、宣战的意味。 赵铎不以为然地淡笑,下颚撇向邻桌那位戈俊秋带来的女伴。“我们不会是对手的,在下对戈先生的美丽女友,并无其他想法。”抽回与戈俊秋紧握的手掌,他刻意曲解那番挑战似言辞。 “哼……”戈俊秋摇了摇头,冷嗤。“赵总裁不愧是专业媒体人,很能避重就轻,闪躲话题……” “戈先生过奖了。”赵铎沉声打断他,唇边挂着敷衍的笑容。“让女士落单不好吧,而且,小桐怕生,戈先生在桌边久站,恐怕影响我们‘一家人’用餐,别 让我们耽误了戈先生的约会。”他摆明“赶人”态度,不再跟戈俊秋客套。 戈俊秋半眯黑眸,瞟了瞟沈璧人母女,收敛笑容,沉下嗓音,对赵铎说:“是不是‘一家人’,赵总裁先别言之过早,我不会放弃她们母女……” “璧人没给你任何机会。”赵铎不甘示弱了。“她不可能接受你,戈先生别自讨没趣,弄得难堪!” “谁会难堪,还很难说。沈氏夫妇非常中意我这个‘女婿’,光凭这点,我便比你有胜算!”淡淡一笑,他又朝沈璧人点点头,即转身归位。 赵铎无奈地摇头,坐了下来。他并不了解戈俊秋的为人,但今日的接触,颇有感受这戈大少是个难缠的“笑面虎”! “怎么了,他跟你嘀咕了什么?”沈璧人蹙眉关切。“这男人今天看来有些不一样,似乎不较和我相亲时温文儒雅。” 赵铎凝视着她,笑了笑。“你担心吗?” 沈璧人摇首。“才不呢,只是气氛教他弄僵,怎么也吃不下这甜点。”何况那祸首还坐在邻桌。 “那我们买单回家吧!”他站起身,伸手抱过半睡半醒的关海桐,牵着沈璧人,便往门口走去。 沈璧人紧紧地挽住他。“回家我煮上好的‘蓝山’补偿你。” 赵铎微笑,俯下唇,浅浅吻了她的唇。为了她和怀里的娇娃儿,他会打赢与戈俊秋的“男人战争”! 第九章 即便赵铎和沈璧人的心相依相属,但赵铎仍在意戈俊秋的话。无可否认,戈俊秋有一点说得没错——若真牵扯到沈家双亲,赵铎绝没任何胜算! 赵铎曾与沈母照过一次面,清楚知道那位长辈对他没什么好感。而且沈母对于当年违抗家命、私奔出走的女儿,明显强势,不再姑息,似乎得强逼女儿下嫁戈家才甘心!因此,他无法不在意戈俊秋那番话。 何况,那次晚餐“巧遇”后,戈俊秋隔天就往咖啡馆报到;随着日子一天过一天,戈俊秋上咖啡馆的次数,愈趋频繁。看得出来戈俊秋有意苦缠沈壁人,这是沈璧人个人魅力导致,抑或戈大少别有用心?没人知道。但这行为却教赵铎心烦。 幸好身为报业巨子,总能图些方便,手下一干无孔不入挖新闻、秘闻的记者,是他最可贵、有利的武器。要知道戈俊秋打啥算盘,派几个“小兵”搜集情 报,还怕摆不平这“敌手”呵! 因此,经过短暂的心绪沉淀后,赵铎动用了“公器”,有些卑鄙的派遣社里的“狗仔大队”紧咬着戈俊秋,想要彻底了解这戈大少积极追求璧人的原因为何! “狗仔大队”果真可靠、有效率,没两天时间,便由戈俊秋一名“红粉知己”、俗称“情妇”的口中套出戈大少追求沈璧人的真正动机。 原来,这戈大少表面工夫做得周全,温文有礼,是个得长辈缘的“乖乖牌”。然而,私底下,他性好女色,在脂粉堆中“攻无不克”,情史中绝无“失败”二字。 这次追个带娃儿的美丽俏寡妇,有着病态快感,能给他另类的成就感。而且,依他好色贪欢的习癖,要他婚后守贞、忠心,根本不可能,因此娶个带拖油瓶的女人,往后生活上要有争吵,他的行为也不会成为惟一的话题,毕竟老婆是个别的男人“穿过的旧鞋”,要吵,还怕不热闹!? 若是黄花大闺女,他绝难在婚后保有多彩多姿的生活,恐怕还会被指责为“负心汉”、被长辈说教,这不但违反他的“乖乖牌”形象,还让他找不到借口为自己的花心风流合理化。所以,追求沈璧人、娶沈璧人,让她的心里“有疙瘩”,他便“快活有理”。 “这戈俊秋真以为能耍这把戏来伤害璧人!?”看完狗仔记者们搜集回来的情报,赵铎蹙拢双眉,声调严肃的呢喃。“打这等心眼,未免小看人了!” “是啊!”一旁资深的“狗仔”咬着烟,附和着赵铎。“那家伙其实一肚子坏水,不过,他外表形象正面,又有‘金融世家弟子’的光环,在社会上,当然行事得意、到处吃得开。” 赵铎点点头,没讲话。这会儿,他算是掌握戈俊秋的不良把柄,但这充其量是让他了解戈俊秋追缠沈璧人的动机,他并不会以此来威胁戈俊秋远离璧人,因为,那没用!同样身为男人,他知道“厚颜无耻”的劣根性难以根除,尤其,戈俊秋这种情场不败的老手,一旦遇上精明难追的美女,更得用这招来穷追烂缠,才能永保记录辉煌。 “怎样,这报导要刊吗?老总!”资深狗仔询问着赵泽。“我底下那干菜鸟蠢蠢欲动的,每个都想挖秘闻,老总想刊更猛的吗?或者……” 赵铎回过神。“不,缓着点。我没打算登这篇访谈……” “不登!?”资深狗仔讶异地睁大眼。“老总不是要戈俊秋别打沈小姐歪脑筋吗?”沈璧人在报社是大红人,而且深受众人喜爱,大伙儿已经当她是“总裁夫人”了。一听她被戈俊秋骚扰,领了赵铎的命令,就准备鞠躬尽瘁,这会儿他们斗志正高,老总怎么…… “戈俊秋带着女人被璧人瞧见,都能面不改色地跟她问好,所以登他的丑闻,不但吓不了他,我们的刊物搞不好会被冠上‘扒粪’二字。你说了,他的形象正面,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这报导的真实性就太弱。”赵铎站起身,绕着这密室般的“狗仔会议间”,娓娓分析着自己的看法。 “那么老总有何对策?”资深狗仔佩服地盯着他。那么年轻的报业巨子.有这样的成就,绝非单纯的继承祖业!赵铎的敏锐、细腻,才是真正教他们一干下属信服的! 赵铎笑了笑,双手抱胸,倚着桌缘。“严格说来,这是我的私事,劳烦你的部门,已公私不分,接下来你们就办公事吧,戈俊秋这档事,我自有思量。” “老总,这是你自己的公司,你客气什么!”资深狗仔捻熄了烟头,走到他身前,有些没大没小地拍拍他的肩。“不过,你都这么‘下令’,我们只好收手了。” 赵铎也拍拍他的肩。“让我了解戈俊秋的心眼,你们功不可没,谢喽!”这件事该由他自己来解决! **************** 傍晚,赵铎比平日迟些时间下班,一弯进咖啡馆巷内,他便觉气氛怪异,远远望去—— 几名工读生吃力地扶起倒在地上的锡制天使伞架;支撑雨棚的其中一根方柱从中折断,另一名工读生正用木板、钉槌做固定;沈璧人的奥斯汀小车歪斜堵在车库门口,车屁股像被擅着般,凹了个陷…… 他的神经猛然一抽,步伐加快走向咖啡馆。 “怎么回事?”他促声问工读生。“你们沈姐怎么了?” “赵大哥你怎么现在才来!”看见他,工读生全嚷了起来。“那个‘军阀情妇’带走小桐啦,沈姐的车才出车库又抛锚,沈姐一急,发疯似地开你那辆大奥迪乱撞好一阵……才顺利追了去……” 下午,沈璧人的母亲单芬堤又上咖啡馆,她的来意无非是谈论女儿再婚、下嫁戈俊秋之事。耗了一个午后,软盲劝说,就是得不到沈璧人任何善意的回应,同往常一样,母女关系持续恶劣、搞得僵凝,又是不欢而散。 就在单芬堤怏怏离店时,意外瞧见怯懦怕生的“外孙女”,竟蹲在门边的伞架前,模样像在盼等某人。灵光一闪,邪恶的念头涌现,单芬堤眼尾上飘,双手一伸,揪起关海桐,马上坐进私家轿车。沈璧人虽然及时发现,但冲出门的那刻,还是只能瞪眼看着那辆高级房车扬长而去…… 工读生七嘴八舌讲述一小时前所发生的事。赵铎 简单听取重点,没耐心理会他们摆龙门阵、说故事,一个旋身,快步跑出小巷,回到报社大楼的停车场,开着另一辆休旅车,上路追寻沈璧人。 沈璧人是个完美的母亲,他见识过。为了孩子,她可以不顾一切。小桐是她的宝、她的心头肉,单芬堤抓对她的弱点,可想而知,她此刻一定心神慌乱得很,这么失了冷静的开车上街,他很担心。她的生命曾经历危急,为的也是孩子,这次,他得在她冲动行事前,找回她,让她静心思考,否则她…… 脑子啪吱一声,呼吸变得急促,赵铎越想越不安。尤其是车子转上山里,阴暗的天色、弯扭狭窄的坡道,她开着他的车、一辆她不熟悉性能的大车,飞速追回沈家,他不得不忧心,甚至恐惧。 思绪飘转之间,车又拐了个弯,随即叽的一声长响,他紧踩煞车板,眼光愕然地盯着前方路况—— 一辆被山上滚落的巨石击中引擎盖的奥迪车,横挡在前。它的后轮陷在山沟,路面错杂的胎痕,显示它打滑好一阵才勉强停下。 赵铎无法多想,发狂似地冲下车,使劲拉开变形的奥迪车门,在爆开的安全气囊挤压中,抱出昏厥的沈璧人。 **************** 有安全气囊的保护,她并没受到伤害,但也许是精神过于疲累,一直到拂晓时刻,她才恢复意识。 睁亮眼睛时,她大叫:“小桐!小桐!”慌慌张张下床,三步并两步便要冲出房。 赵铎正巧走进卧室,连忙抱住她。“冷静点,璧人!”一遇上孩子出事,她总是失了理智,连命都可以不要。 “放开我,小桐哭着找我……”她挣扎着,精神似乎脆弱得很,就是听不见他的劝阻。 “璧人!”他大吼,双掌抓住她的肩,使力摇晃她的身体。“璧人!你再这么冲动、不理智,小桐没事,你会先出事的!” 她听见他的吼声,目光总算专注在他脸上,一个倾身,她贴进他怀里,双臂猛力地紧抱他,像是缆绳般绞疼他的肌肉。 “我的小桐被她带走了。”她哭着对他说,失控的情绪回复地评冷静。 赵铎抚着她的背脊,亲吻她的发鬓。“有我在,什么事都不须你操心、着急,你这样乱闯硬碰,出了意外,教小桐哪儿找妈咪?”顿住语气,他加重力道拥着她,难以想象,那巨石要是正中车顶,安全气囊能将 她毫发无伤地还给他…… 叹了声气,他又开口。“拜托,璧人!沉着点,事情我会处理,好吗?” “我的小桐被她带走,那骄傲的女人会折磨小桐……”她哑声喃言,不再尊称“母亲”二字。“她说过,要把小桐送到国外的寄宿……” “不会的。”赵铎打断她,嗓音沉缓地说。“她要用小桐逼你嫁给戈俊秋,在你还没答应前,她不会那么做的,她至少会让你再见小桐一面。”璧人真乱了心、慌了神,不怪她想不通这点! “那我们该怎么做?”她仰起美颜,茫然地望着他。小桐被抱走的那一幕,直到现在仍冲撞她的思绪,她难以静下心来思考。 赵铎摩挲着她的脸庞,若有所思地凝视她水亮的双眸。“答应吧,璧人。”他说。“答应这桩婚事吧!” 沈璧人愣了半晌,脸色煞白。 赵铎吻住她,久久,他粗喘地在她耳旁呢喃,“对付他们,我有我的作法,信任我,好吗?我爱你,我们的小桐会回来,你要好好地等她向你投怀撒娇,别再独自行动,都交给我,好吗?” 她抬头,淌着泪,没说话,只是颔首。她终于想起,她又教他担忧、害怕了,那颗巨石…… “我受伤时,你给了我希望,拉了我一把!现在换你倚靠我,让我帮你,好吗?”他吻去她的泪,温柔地说着。 他的话,让她不得不紧紧环抱他。是呀!早有个健壮胸膛给她温暖、倚靠,她又何必惊慌失措呢!? 如赵铎预料,今早,店才开门,戈俊秋就出现。沈璧人索性挂上“休息中”门牌,只接待戈俊秋一名客人,工读生全被遣出店外,连赵铎也不见人影。 她煮了咖啡,端上吧台,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戈俊秋,淡淡红润的颊畔泛着微笑,说:“请用吧!” 戈俊秋很吃惊地望着沈璧人,她今天和善许多。昨晚,单芬堤要他今儿个,再接再厉,莫非是料中女儿的好心情!?或者…… “戈先生对璧人的心意还是不变吗?”她突然一问。 戈俊秋愣了下,点点头。“是不变。只是,沈小姐还要考验戈某多久呢?”没半晌,他就恢复风流、从容的本色。 沈璧人笑了笑,望着他。“那么——我们就如长辈所愿——结婚吧!”她说得没一点挣扎、没一点勉强,像是真心希望如此。 戈俊秋一阵错愕,像是见鬼般瞪大双眸。 沈璧人挑眉,有着想大笑的冲动。这男人的反应真如赵铎所说的那样。 清晨时,赵铎已陈述清楚对戈俊秋的调查。他说, 戈俊秋这类男人,把追女人当作游戏,一切论“战绩”,每段感情成功与否,关乎尊严,无关于“爱”。一旦女人追到手,结果有无皆可,要摆脱戈俊秋,他们得“以退为进”,才能教戈俊秋现形,自讨没趣地放弃她! 看着他错愕的神情,她转而苦闷地说:“难道……戈先生的心意……并不在‘结婚’……” “不,没这回事!”戈俊秋回神,语气有些急地打断她。“戈某期待的正是娶沈小姐为妻,我只是太高兴,一时忘形。”他解释着之前的愕然反应。 沈璧人微蹙眉心,质疑似地瞅着他。“真是这样?戈先生真的高兴,没一点勉强?我知道,我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戈先生一介青年才俊,该是……” “没这回事!”戈俊秋促声打断她的苦闷喃言。“沈小姐别说这种话,无论如何,戈某的心意是永远不会变的!”大掌握住她平放在吧台面的双手,他眸光坚定地望进她眼中。 沈璧人忍着不将手抽回,静静地与他相凝好一会儿,仿佛在询问着什么。 戈俊秋则对她点点头,说:“相信我的心意,璧人——”他唤她的名,加重手掌力道紧包着她的小手。 她很不自在,但仍换上绝美的笑颜。“谢谢你,俊秋。” 戈俊秋笑了笑,收回手,端起咖啡啜饮。心想,这女的终究教他给收服了,唉,乐趣似乎也殆失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沈璧人开始对他谈论婚礼与未来家庭生活规划之事。 她说,婚礼照长辈希望即可,她没啥意见或特别要求,倒是家庭生活,她要他当个“居家男人”,除了正常上班时段,她希望他可以多在家陪女儿和她。她要他是个“好爸爸”也是个“好丈夫”:准时回家吃饭、不交际应酬、不惹花边,永远将她和女儿摆“第一”! 她笑了笑,说自己真的要求不多,只希望他能做到此等地步。 戈俊秋有些变脸,因为她提的条件苛刻,几乎让他有种“被阉割”的感觉,就在她的美声仍悠悠索绕时,他硬着嗓子开口—— “够了吧!”他很不客气地说,眼神有些怪异地盯着她。 沈璧人闭嘴,等着他发泄“自我”。她知道,他被激怒了。 “你够了吧!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承如你先前所言:你不过是个‘带拖油瓶’的女人!我戈俊秋真的没品味到爱你这女人吗?少天真了!我哪那么高的情操!告诉你,娶你,不过是为了安抚长辈,方便我以 后生活自在,我没挑剔你,你倒跟我谈起条件,有没有搞错?不过是别人穿过的‘旧鞋’,你居然在我面前扮清高?”他火大的嚷嚷,温文的形象全然消失。 沈璧人没说话,眼神调远,看着一抹正朝他们走来、周身怒焰高张的人影。 “戈俊秋,你讲这什么话!我单芬堤的女儿,何时得由你批评?”单芬堤怒气冲冲地站在戈俊秋背后。适才,她推开店门时,便将戈俊秋那番“声明”尽收入耳。她真没想到,戈家的儿子是这等教养! 乍来的斥喝,让戈俊秋一愣。他转过身,见来者是单芬堤,着实吓了一大跳。“伯……伯母……您……” “别叫我!”单芬堤没给他好脸色。“你给我滚!”她抖着手指向门口,嘴里吐出这辈子最“粗俗”的字:“滚!” 戈俊秋脸上蒙了层土色,踉跄地自高脚椅起身,慌张带狼狈地夺门而出。 沈璧人失神地看着单芬堤,有些讶异她的举动。眼前的女士仿佛不是她那位骄矜、高傲的母亲。“妈……”她轻声开口,语气中有着不肯定。 单芬堤侧着脸,没看自己的女儿,抑着声道:“全天下只有父母可以数落儿女的不是!” 沈璧人愣了下,此刻,她似乎可以看清母亲的心灵—— 她的母亲是个性子骄傲的人,虽然自我,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并非无好意,她只是拉不下脸跟人多作解释罢了! “你那女儿,”吐了口被戈俊秋激起的闷气,她优雅高贵地转身,扬着美丽的下巴,凝视吧台里的沈璧人。“那娃儿,整夜哭闹,扰得我们沈家不安宁,这会儿,在车上睡着了!告诉你,我不想再碰那娃儿,你最好自己出来抱!”语毕,她头一扭,又是冷傲的贵妇人姿态。 沈璧人笑了笑,看着往门口挪移的母亲背影,虽仍矜贵,但却不再疏离。 “你还愣着作啥?”意识到女儿没跟上脚步,单芬堤伫足回身,警告地说。“我可不许那娃儿在车上多待,要尿湿裤子弄脏我沈家的车,我就……” “我女儿从不尿床!”沈璧人打断她。绕出吧台,眉眼带笑地走向她。 单芬堤冷哼一声,径自拉开店门,尚未跨出步伐,赵铎便抱着熟睡的关海桐,闪身进门—— “伯母,谢谢您帮我开门,晚辈失礼了!”赵铎客气地颔首。接着,他礼貌地作起自我介绍。“晚辈叫赵铎,世居淡水小镇,经营一家小小的报社。”他讲的简单又保守,非常自谦,没带一点傲慢、标榜。 单芬堤盯着他,眼光有些走神。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男人。首次见他时,他和女儿的大胆举动,坏了她对他的印象,压根儿无心弄清这男人的身世背景。这会儿,他的自我介绍,倒让她想起报界龙头——赵氏。 沈家从商,跟赵家并无交情,但仔细审视他的容貌、气质,应该就是赵家之后! “你是赵氏报业负责人?”看着赵铎,单芬堤挑眉,淡淡问道。 赵铎微笑。“是的,请伯母多多指教。我对璧人是真心的,我爱她,会给她一辈子幸福的。”他坚定、沉缓地对单芬堤说。像是准女婿般,对岳母提出保证。 单芬堤半闭双眼,沉思好一会儿,转头对女儿道:“你又为自己选对了一次,嗯!”冷冷地丢下这语意不清的话,她便走出店门,坐上私家轿车。 沈璧人笑了起来,挽着赵铎,站在门口,目视着母亲的座车弯出巷外。 “伯母的话有何寓意?”赵铎皱眉,俊脸写着不明所以。 沈璧人仰着美颜,神秘地又笑了笑。“继续断绝关系,任我自由喽!”她也说着语意不明的话。 “嗯?”赵铎这下更不明白了。” 沈璧人笑着,没再说话,但心底那个存在多年的结,因母亲的一番话而松绑。 单芬堤的那些话,其实已间接承认错看戈俊秋,同时,也接受她过去和未来的选择,单芬堤希望的终究是女儿能幸福生活! 终曲 炎炎夏日,莘莘学子开始漫长暑假。原以为会有场缤纷、浪漫婚礼的赵铎和沈璧人,却因云起的一封信,乱了计划。 赵云起念的贵族学校,学制不同一般。他们有短假期,但没寒暑假。因此,赵云起几乎无法找到时机回台。他怕错失父亲的婚礼,特地写了封“万言家书”,要求赵铎和沈璧人延长婚礼日期,至于延到何时?天晓得!也许得等到他完成学业吧! “该死的!”看完信的赵铎,猛然自沙发站起。“当初真不该同意阿中去帮云起选学校!”捏着信纸,他懊恼地低咒。“看!他选这啥鬼学校!” “云起这小子在耍我们嗯!”相对于赵铎的怒气,沈璧人显然看得很开。“嗯……他不要我们过好日子 哟广她笑着,走到他背后,双臂圈搂他的腰杆。 赵铎叹了口气,将她拉到身前,俯首啄吻着她的美颜。“不管了,婚礼照常举行,我等不了……”他一定要她尽快成为“赵太太”。 沈璧人伸手抵住他的唇,笑道:“等不了什么,我就在你身边呀!不管有没有婚礼,我们的关系都是爱人、是夫妻,不是吗?”她知道他急什么,但,对她而言,实质的关系是超越任何典礼仪式的!她不是古板的女人,非要他给个头衔作保障,何况,户籍迁入他那边,她就不能当户长了,那可不行呢!她已经当惯“老板”与‘一家之长”了,要改,挺难唷! “璧人……”赵铎蹙眉。“我们总不能……” “没什么不能,赵先生。”她笑着阻断他,尔后,有些严肃地问,“难不成赵先生非得用‘婚姻’绑我回家当黄脸婆才安心?你心里是跟戈俊秋一样盘算?”她佯装生气。 “不是的,璧人!”他急盲,双臂紧搂着她。”你明知道……” “我知道呀!”看他紧张,她忍不住又笑了。“我就是知道赵先生的心意,早巳超越一切有形的证明,才要你别在意婚礼的!别再为云起的信生气、懊恼了,嗯?”柔软的手心抚着他眉间刻痕,她深情的眸光望进他眼底。 赵铎心一阵灼热,半晌说不出话。这个总是看穿他心灵的女子,值得更多,婚礼的确无法衡量他对她的爱!天!他何其有幸,再次与她相遇、与她相恋,这辈子,不管举行婚礼与否,他爱她,是永不变的! “璧人,我爱你,永远——”他激动地抱起她,唇密实地贴上她的,长吻抵进她唇里,攫取她醉人的甜美。 沈璧人垂闭双眸,拥着他的肩颈,热情地回吻他。她知道,她当然知道——这男人一辈子、永远都得爱她呵! 她在他的热吻下轻笑,呢喃:“嗯……不气了吧,不再生云起的气嗯!”她抽掉他依旧捏在掌中的“万言家书”,轻轻一掷,进了字纸篓。 赵铎结束长吻,喘着气,沉思了半晌,下了决定。“是不气了,但对他的惩罚可免不了!” “什么惩罚?”她好奇地问。 他笑了笑,牵着她的手,缓步走进关海桐的房间,两人伏在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娇嫩童颜,久久,他嗓音低柔地说:“等云起再大些,我们带着小桐隐居去,嗯!” “那云起呢?”她又问。 “那小于得为‘赵氏报业,奉献心血,守成家业!”让儿子一辈子忙碌工作,将是他给赵云起的惩罚! 沈璧人摇摇头,无奈地淡笑。这父亲就是得施展威严,才能一吐闷气!唉!也罢!谁教云起背了个“坏人姻缘”的罪名呢!那孩子往后只好辛勤干活,好讨父亲欢心喽!呵…… 后来,他们真的没举行婚礼,但在旁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恩爱、幸福的伴侣,谁也不记得,他们是否结婚了、是否宴过客……这类世俗问题。他们有一对“美好儿女”,日子过得和谐快乐,连上天都起了嫉妒,不愿再给一名他们俩“综合”的孩子,这也就是为什么沈璧人始终没再怀孕的原因——老天爷嫉妒他们太幸福嘛! 一本书完一 后记 “要我帮你写后记……” 对于一个从来不看言情小说的人而言,要他为一本言情小说写后记,真的是一件十足头痛的苦差事。打从高中以后就没写过作文的我而言,像极了“为了明天要交的作业,今天非熬夜不可”的苦命高中生。唉……我又不是没事干。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对了!就写写靖吧(嘿……别怪我) 在这之前,先说说为什么靖要一个学理工(严格来说是农),且文学跟他完全搭不上关系的人帮她写后记呢?因为方便、免费、省事……理由可能有几百万个,但是对靖来讲,都不对。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就因为如此,我不得不写。 说起她的长相,相信大家一定都很想知道。就我看来,靖不算是一位“在街上看到,会让你在心里惊呼:‘这个好!”的那种世俗所认知的美女吧。但说她“丑”吗?还差得远呢!长相几乎没有一处是具备“美人胚子条件”的地方,惟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那 双眉吧!完全不需要修饰,不像一般女孩那“软弱无力”的柳叶眉。靖的双眉浓淡一致、细腻有型,却又不会太阳刚,加上凌厉的眼神、简洁利落的短发、高跳纤细的身材,真可谓“英气逼人”。 认识靖二十几年来,或许她不是我所见过最古怪的人,但的确也够古怪的了,就是有些异于人类学常态的认知下所谓“正常的”举动吧。就连房间内的摆设,移动一毫米,她都会察觉,她甚至在所有的家具“脚”下画上记号。她说:“只要任何家具移动,便会改变房内气流,导致南太平洋上一个风暴……”我想,她指的应该是“蝴蝶效应,butterflyeffect”吧(大家可以去看看《混沌》这本书)。她就是这样,与其说她“龟毛”,不如说她是个富有实事求是、科学精神的人吧!真觉得她是块念理工的料,无奈靖却是个数理白痴,任何跟“数学”有关的东西,似乎跟她处干不同次元,但她却又是个极其理性、实事求是、追求完美的人。这样的人,会写爱情小说?老实讲,我很意外!从小到大,靖没遇过什么好事,也没遇过什么坏事,稀奇古怪的事倒是遇到了一大堆,也许她就是渴望能当个“平凡的人”,所以才会写作吧?因为在小说中,她可以恣意刻划任何她想要的平凡的角色,生活。 家住彰化县的一个小村庄,前几代曾是地方望族。就因为如此,在这个大家族里,除非你是“高普考状元”,或是“末代武举人”之类的,才有可能会“祭祖”(一种家族最高荣耀的象征)。靖就是在这样一个家族下长大的,写小说对那些上一代的人而言,根本就只是个“糊口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大成就的。尽管如此,靖还是坚持自己的梦想、兴趣,甚至可以说是事业…… 靖何时开始对写小说有兴趣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靖在台中“漂泊”的那一段日子,开始变成一个形同“书呆子”的人,也许是从那时开始萌生写作意图。嗯!不管怎样,既然是一份兴趣,我由衷的祝福她,并期待有更多读者鼓励她。 说到我为什么知道她这么多事?我也不知道…… 我是岳靖的弟弟k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