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炽爱》 楔子 阒暗、复杂的巷弄里,一斗篷的黑影,快步地奔走、移动着。 直耸成簇的高楼,挡去了所有光源,让人难判方位;过长曳地的斗篷,遮掩行动者全身,使人无法辨其性别。 突然,一阵强劲的冷风袭来,吹起了斗篷边角,将行动者蹬高跟鞋的双腿揭露了些许。显然-- 斗篷客是名女子。 呼呼地!又是一阵大楼强风。这会儿,险些掀掉斗篷的风雪帽,女子倏地自衣缝探出双手,紧紧揪住帽边,抵御强风。 “在那儿!快!别让她跑了!”一道强光伴随着男人的吆喝,自背后传来。 女子下意识转身,强光打在她裸露于斗篷外的双手,让人赫然看清那雪白柔荑上,竟满是鲜血…… “是她!快追!”一阵脚步声杂沓,朝她而来。 女子身形一震,快速地回身,朝巷口奔跑,她不能让他们捉回去!不能!自小,她就想脱离那边的黑暗生活,寻找属于自己的旭日,所以她不能被捉到,不能! 女子脱去脚上的高跟鞋,赤足奔跑。为了摆脱后方紧迫的人群,她猛然转进另一条暗巷,左弯右拐地穿梭在大厦丛林里。 身后追赶的人群,如同嗅觉敏感的猎犬,一刻也不放过她。尽管纤足已破皮渗血,她仍不停歇地快跑着。 没有星的夜空,骤然降下雨滴,垂直而落的丝丝银光愈来愈密集,空气逐渐变得迷蒙,顷刻间,已是倾盆大雨。 女子没因雨而顿足,反倒更加快移动的速度。冰冷的雨水洗去她手上的血迹,让那白净完美的柔荑,呈显出原貌-- 那是一双未曾劳动过、雪白玉润,宛如艺术晶般的纤纤玉手,光是这双手就足以引人遐思,真难想象斗篷底下,女子会有张如何教人屏息、痴迷的容颜…… “笃”地一声!她在拐出巷弄时,撞上街角的路人── “他xx的!你不长眼呀!”凶恶的男性嗓音粗野地斥骂着。“妈的!老子今天倒了什么霉,上班都快迟到了,还被你这个衰鬼撞得一身湿!他xx的!”男子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险些将她推倒在地。 她骇然地抽了口气,稳住步伐,倾靠于背后商家的铁门上。 男子半眯起眼,盯住呆站在一旁的斗篷客,对于这人半晌没句道歉之言,而大感愤怒。“妈的!你当真欠扁!”他伸手一把揪住了斗篷领襟,抡起拳头,欲痛殴之。 蓦地,斗篷的风雪帽滑落,一张令人屏息的女性美颜,随即展露。 男子的拳头停顿于半空中,收放皆不是,双眼更是呆滞地瞪着那张冷艳绝尘的脸庞。 她……她是人吗?男子困惑了。这女人活脱是神怪小说中所形容的“狐仙”呀! 女子晶亮如猫眼石的美眸,扫过男子惊诧呆愣的表情。“放开!”她微微挣扎,欲摆脱男子的钳制。 她得快离开!得跑得远远的!因为,她听到暗巷里,那群人如饿鬼般的吆喝,已由远而近传至大街了。 “放开!”她的声音细柔,却也透着冰冷。 男子抓回心绪,依旧看着她-- 很好!她说的是人话,显然,她确实是真人。 男子打量着她,突然邪恶地一笑,开口问:“小姐?想不想打工?”或许今天还不算太倒霉。至少,碰到了这个好货色,如果将她带到俱乐部去,那么……他这个月的收入…… 仿佛已见着白花花的钞票般,男子的芝麻小眼猛然睁大,不怀好意地再次打量她的容貌。 对于男子的问题,她恍若未闻,只是更加剧烈地挣扎。“放开!”她再次开口。又是那种细柔夹带冰冷的声音,像是羽毛飘滑在结冰湖面的感觉。 “嘿!小姐,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我看……你就不必考虑了,跟我走吧!”男子几乎是强硬地将她拉往路边的一辆中古房车。 起先,她仍是抗拒地与他拉扯,但,在她回首望进暗巷时,那群黑暗中的人们,已然要追上她了,于是,她主动地跟上男子,坐上那部车,消失在滂沱大雨的子夜中…… 第一章 欧洲最大华人集团“罗瑟”曾于一年前传闻欲与a省的“凌氏”合并,双方甚至已进入商谈阶段,只是,后来因不知名缘故,使得这项合并案被迫中止,无法履行。虽是如此,但,这项未实行的案子,却激起了“罗瑟”开拓亚洲市场的决心。 因此,“罗瑟”于一年后,在a市的信义区买下了一栋商业大楼,正式对外宣布成立a省分公司,分公司总裁,同时为“罗瑟”亚洲区最高决策者,则由集团少东--路敦逵接掌。 路敦逵,华裔移民第三代,不折不扣的中国人,更是欧洲仕女们口中的“东方情人”,年约三十出头,性格成熟稳重,却非古板严肃,而是风度翩翩的十足绅士。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令人着迷的尊贵外表--龙腾似的眉,深入云鬓,英气煞是逼人;狭长森黑的双眸,有种东方的神秘;高挺的鼻梁,一点也不较洋人逊色;上扬的唇,总是带着讽刺性的微笑;刀削的下颚,利落性感。他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高傲,不是自命非凡的孤冷,而是天生的自我得意。 路敦逵,他就是这么个自信、迷人的男人!难怪,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常是上流社交圈的热门话题。 “……以上就是总裁……您今天的行程……”细如蚊蚋、几不可闻的呢喃,无力地在清亮雅致的办公室里传散。女秘书的脸垂得低低的,下颚几乎抵在胸前,只因她不好意思直视那媲美天神、俊逸无瑕的路敦逵。 路敦逵修长好看的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脑子全是歌剧“费加洛婚礼”序曲的旋律,并没专心在听女秘书的报告,久久-- 他终于注意到,耳边细小的女性嗓音中断了,他不禁慵懒地抬眸看向他的女秘书,随即唇边泛起惯有的讽刺性微笑。“林小姐,我长得很吓人吗?”醇酒般浑厚醉人的嗓音,在空气中缓滑飘荡。 闻言,林秘书慌忙地抬头,欲开口解释,却又因为对上路敦逵那摄人心魂的笑脸而失了神。 路敦逵大掌支额,性感地轻笑两声。除了他的前妻,他所认识的女人,见着他,全是这副模样:羞赧、呆愣。对于这种情形,他早已习惯了。只不过,有时他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否是“美杜莎”转世,要不,为何女性总在看他后,呈现“石化”状态。 路敦逵优雅地自高背皮椅起身,缓行如豹似地接近女秘书,从她手中取过行程表。“行程表我自己看吧!你去忙,嗯……”他煦煦如日地说,脸上依旧是那抹讽刺性的浅笑。 林秘书倏地回神,有些惊诧地发觉,总裁何时靠得这么近,她双手无措地颤着,半晌不知如何自处。 长腿交叠,帅气地倚靠着桌缘,路敦逵细细地审视着密密麻麻的行程表,余光不经意瞥见仍呆立一旁的女秘书。“怎么了?还有其它事?”他淡淡地问,嗓音低哑、温柔。 林秘书一震,猛烈摇头。“呃……没事……对不起,总裁……我……” “别紧张,我没责怪你的意思。”路敦逵打断她的语无伦次,狭长双眼略带笑意地看着她。“有事慢慢说,嗯!” 林秘书脸一红,难堪的耻辱瞬间涌上心头。她真是个糟透的秘书!既不能干又不精明,还常在总裁面前失魂神游,她根本是个失职的秘书…… 挫败感盈满胸壑,林秘书匆匆对他行个礼,便退出他的办公室。 看着关上的厚重大门,路敦逵又是一笑,拿起办公桌的一只遥控器,按了键,窗边那组价值不菲的音响,悠然地流泻出悦耳的小提琴协奏曲。 他一向喜欢把办公室布置得像是高雅的艺廊,要有柔和充足却不刺眼的光线,优美流畅的顶级音乐,如此,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处理公事。 他其实不算是个商人,但,他所处的家庭环境,却教他不得不从商。他的祖父、父亲均是商业奇才,且热衷商业活动,而他却像是个“家族异类”。这话不是说他无商业才能,而是意味着他对商务的兴趣缺缺。他对商务惟一展露过兴趣,大概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在五年前,结盟北美的“欧氏”时,当时,他是为了与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才这么做的!不过,那场婚姻寿命极短,只维持了一天!而第二次对商务的兴趣,则是一年前与“凌氏”的合并案,然而这案子,也只是牵涉到男人间的承诺,并非他真的有意经商。 “看样子,你已进入状况了!”独特的清冽低音由门口传来,一名蓝眸黑发的东方人缓步走向他。 路敦逵自音乐中挣拔出思绪,撇嘴看向来人。“怎么有空回a省?”此人是他“前妻”的现任夫婿--凌冱。 凌冱,一位医学天才,曾是他的情敌,而今,却是他的挚友。当初他会离婚,便是因为他的前妻爱的是这个医学天才,而不是他。再者,他一向秉持着不勉强女人的骑士精神,更讨厌烦人、难耐的三角习题,因此,当他知晓前妻与凌冱之间的情意后,便“大方”地成全这对璧人。 “来参加一项医学研讨会。”凌冱淡淡地答,将口袋里一个精巧细致的蓝绒薄盒,送至路敦逵面前。“我女儿的独奏专辑,特别录制给你的!”双眸蓝辉粼粼,尽是为人父的骄傲。 路敦逶眸光一闪,接过薄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头有张cd及女娃照片。拿起照片,唇边的笑纹不禁加深了些许。“果然愈大愈像小琛!”照片上的小女孩有着一双晶澈的蓝眸、一头黑亮的小螺旋卷,模样甜美可人,标准的美人胚子,她是他的“前妻”欧运琛与凌冱的女儿欧岳谷,是个小提琴神童。 “嗯!后天要满五岁了。”又是一抹充满父爱的朗笑,凌冱低柔地说。“明天研讨会一结束,我得赶回纽约帮女儿庆生,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恐怕不行,我的行程已排到晚上十点,不过,小谷儿的生日礼物,就请你代我转交了!” 将手中的蓝绒薄盒收妥,路敦逵旋身至办公桌后,打开核木收纳柜,从中取出一只小提琴盒。“……意大利名匠制的,音色极佳!,很适合谷儿!” 凌冱接过琴盒,打开来审视。“你送我女儿这么贵重的礼物,是想将我这个父亲比下去吗?”这把琴少说要美金二十万,路敦逵可真是大手笔呀! 路敦逵淡淡一笑,颇具挑衅地说:“当初若我没签下离婚协议书,她今天会是我的女儿。” 凌冱眉一挑,敛去俊颜上的笑,有些冷硬地开口:“那也只是名义上,她身上流的是我的血!” “别火!我可没那个意思跟你抢女儿,我知道,你让她们母女很幸福!”拿着蓝绒薄盒,路敦逵走至窗边,将音响里的cd换成凌冱女儿的独奏专辑。 听到宝贝女儿拉的琴音,凌冱瞬间褪去怒意,若有所思地抚着手中的琴。 路敦逵瞧他那副失神样,不禁轻笑出声。“怎么?想妻女呀!”那是怎样的感觉呢?他实在有些困惑,一个大男人思念妻女,他想体会,却无从而知。 凌冱有些不自在地瞥了眼路敦逵,将琴收入盒中。“我先代我女儿向你道谢。” 路敦逵潇洒地挥了挥手。“别跟我客气,我一向当她是女儿看待。”这次不是挑衅,而是他真诚的肺腑之言。 凌冱顿了顿,表情似在沉思,久久,他开口:“前阵子,琛儿在维也纳开了场发表会……” “嗯!这我知道,是在我的‘普契尼厅’办的。”在欧洲,路敦逵是全欧室内乐协会的最大赞助者,他名下拥有多家音乐厅及歌剧院,很多颇具知名度的发表会都是在他的“地盘”上举行、公演。 “我们拜访了你的父母。”凌冱沉沉地说,口吻中隐含着某些讯息。 “是吗?”没有惊讶,路敦逵不甚在意地说。“他们肯定说了我什么吧!”离婚后,他重拾单身贵族的生活,与著名的歌剧名伶、音乐才女们都传过绯闻,身边情人从未断过,恋情一件接一件,生活多了点放浪,却少了真情。他待女人,一向温柔体贴,从未强求,彼此聚散皆是你情我愿。也因此,他十足十的绅士模样,便成了人人口中的“东方情人”。 没有情感压力,省了他不少麻烦,这种生活,他过得如鱼得水。只不过,他的双亲对于他这样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已是忍无可忍,是以强制收回他的音乐厅、歌剧院,将他放逐到a省,让他远离欧洲社交圈,少些闲言闲语以图个清静。 “你父亲对于你能安分地做好总裁的角色,感到满意。倒是你母亲,她要我刺探你到底何时才要收心,准备成家。”凌冱优雅地移身至一旁的接待区,落座于双人沙发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路敦逵咕哝了一声,是含糊的德文。凌冱却听见那不雅的咒骂,有些意外地挑眉看着举止依旧风雅的他。 路敦逵朝他淡淡一笑。“没人规定绅士不能说脏话!”走向吧台,取出酒柜的名酒,倒了两杯。 “你有那么多红粉知己,难道没一个满意?”凌冱接过他左手的那杯,浅啜了口,让那温醇的酒液润进肺腑。 “我满意的那个,如今已是你妻子!”狭长的双眸凝视着赭褐的酒液,他语气深幽地说。 凌冱眉间骤见折纹,冲口而出。“你最好别以琛儿为你不成家的借口!这是不负责任的话!” “不是借口!小琛是我惟一喜欢过的女人!”看了凌冱一眼,享受似地喝了口酒,不太激动地反驳。 “别说了!”醋意涌上心头,凌冱赫然提高音量。“喜欢并非爱,若你真的爱琛儿,当初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签下离婚协议书!” 路敦逵尊贵的俊颜闪过一丝迷惘,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是爱她,但她却爱你,我在意她的感受,不得不成全你们……”他一向不惹女人痛苦,女人该幸福快乐的。 凌冱轻笑打断他的话。“哼!多伟大的论调啊!成全我们?你还真是十足十的绅士呀!爱是绝对的独占,如果你真的爱琛儿,是不可能放弃,成全我们的!”爱是绝对的独占,这点是他与琛儿经历了多年的情爱磨难,才悟出的道理。 爱是绝对的独占?路敦逵唇边扬起迷人的弧形。 “你果然是有妻、有女、有爱的男人,出口尽是至情至性的名言!”成了家的男人当真不一样了,为什么呢?是心有所系吗?他纳闷了。 “别把话题扯远,我只是要点醒你,你根本没爱过琛儿!男女之间的爱情,并不是成全与祝福!”冰蓝犀利的眸光直袭路敦逵狭长沈稳的黑瞳底,语气有着明显的斥责。“你跟我妻子的那一段过去,只是手足之情罢了!” 一口饮尽杯中烈酒,路敦逵神情转而严肃,声带发出从未有过的冷硬嗓音。“我对小琛的感觉,我自是明白!”爱情形式,因人而异,他自认,不适用独占、紧缠那一套。 “等你遇上你想独占的女人时,你会明白的。”凌冱不想再多谈,放下手中的酒杯,提起“女儿的生日礼物”,走向门口。 路敦逵看着他出门,唇边再度泛起那抹讽刺性微笑,爱是绝对的独占!是吗?他真怀疑呀!好好思考吧! 独占,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出身豪门大户,让他的生活从无匮乏之时,所有的事物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那么的自然,不需强取掠夺、与人相争,优渥的环境,让他的生活美好得理所当然,不用追求俗世尘物、汲汲名利,他从不需费心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更无需去独占!所以,他应该推翻凌冱的论调。然而,关于爱情…… “会吗?”他有些嘲讽地自问。这世上真会有他想绝对独占的事物吗?且是关于男女情爱…… “不可能!”自鼻腔进出轻蔑的假笑,摇头否决心中的想法。对于女性,他一向秉持绅士风范待之,温柔、尊重,从不曾去侵略伤害,连他惟一在意、喜欢的“前妻”欧运琛,他也是如此对待,所以,为爱而独占,绝不可能是他的爱情模式。 路敦逵连连摇头,为自己因凌冱的一句话扰乱心绪,深感好笑,他走回办公桌前,重拾行程表,将心思导回工作上,不愿再去思考那不适合自己的爱情模式。 踩着微醺的脚步,路敦逵从五星级饭店的钢琴酒吧走出。中国人谈生意总少不了酒,三四个应酬下来,他已喝了不少,虽称不上醉,但,血液中的酒精却让他难以控制行动,他知道,若再这么走下去,他的两条长腿肯定会绊在一起,然后他这个人尽皆知的“罗瑟”少东兼分公司总裁,便会在这家国际级的饭店里,摔得四脚朝天、满地打滚! 为了避免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也为了避免在明日的各大报上,见着自己“酒后窘态”的照片,路敦逵在饭厅里找了个宁谧靠窗的位子,并且向柜台抬的接待人员要了杯热茶,稍事休息,等待酒意退去。 舒缓地喝了口茶,让那茶香透进体内压减那浓烈的酒气,路敦逵合眼瘫倚着沙发,思绪依旧飘走着-- 在“罗瑟”与“凌氏”的合并案告吹后,a省其它的企业组织无不蠢动欲取代“凌氏”。因此,为了争取与“罗瑟”这个欧商大户合作以提升进军海外市场的机会,a省的商界名流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他,导致他的生活除了繁重的公事之外,还得面对一堆交际应酬。唉,他实在该好好跟那位温良品纯的林秘书谈谈,要她别再照单全收地安排那些阿谀谄媚的商人们,来“充实”他的生活…… “唉!路总裁!果然是你!”轻狂的男性嗓音,近乎失礼地破坏了饭店大厅的沉静。 路敦逵张开眸,慵懒地抚顺微乱的短发,礼貌性向对方颔首,狭长的黑眸中有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敷衍。 “你好!”他淡淡地说。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路总裁,你来谈生意吗?”男子热络地在路敦逵对面坐下。 “是啊!是谈了笔生意。你呢?出来玩?约会?”路敦逵轻撇唇角,看着男子一身皮衣劲装。这名男子是家颇具规模的企业集团小开,他曾陪同他的父亲参加“罗瑟”分公司的开幕酒会,只不过,路敦逵早忘了他的名字。 男子双眸闪过兴奋。“是啊!夜晚是我放松的好时光,忘了白天的身份与束缚,纵欲声色,谁也管不了!”轻佻放肆的言语,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所谓“有家教”的名流讲出来的话。 路敦逵轻笑,果然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在心里暗道。 “怎么样?路总裁有没有兴趣与我去体会一下‘不一样’的a省夜生活呢?保证跟你在国外过的完全不同!”也许是为了挑起路敦逵的好奇心,他说得保留且语带玄机。 路敦逵挑眉,状似不以为然地看向男子。除了热闹到几近杂乱的夜市外,他不认为,a省还能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夜生活!不就是ktv与舞厅罢了,还会有什么不同! 像是下定决心讨好路敦逵般,男子几乎是天花乱坠地说着,他入会的那家俱乐部的优点,那是一家专门为上流贵公子所开设的店,在那儿,他们可拋开白天的规范、教条,为所欲为,而且绝对隐密,没有人知道平日衣冠楚楚、家教甚严的名流后代是如何在那儿纾解压力的。 路敦逵目光闪过兴味。“可以为所欲为且无人知晓?听来怪淫乱的!”也许,他该去看看a省的贵公子们玩乐的层次与他在欧洲时的差异。 “淫乱?”男子摇摇头。“我们比较喜欢称为‘解放原始’,自由放纵其实没啥不好!” 解放原始!这活男子说得义正辞严,路敦逵却听得好笑,在他看来,不过是种男人的兽性纾解。 “正好今晚有场特别的游戏,不晓得路总裁有兴趣随我去看看吗?”男子心里单纯地盘算着,也许可藉此机会拉拢与路敦逵的关系,为自家公司开创更好的前景。 路敦逵揉揉额角,酒意已退得差不多。“看看无妨!”潇洒地耸耸肩,他应允了男子的邀请。 男子脸上露出了得逞的轻浮笑意,领着路敦逵出了饭店…… 黑色积架跑车在山区的一幢独门别墅前停住,两名作宫廷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恭敬有礼地问候车主,随即开启镂花大门,让车子顺利进入。 路敦逵瞥了眼两名侍者,有着想狂笑的激动,久久,他揶揄地开口:“果然如你所言,很不一样的俱乐部!”位在僻静的山区别墅不说,光是门僮的造型,就足以撩起他的好奇。 男子脸上染上得意的神采,自满地说:“若不特别,我哪好意思跟路总裁提出邀请?这岂不让我徐子睿丢面子。” 路敦逵撇嘴颔首。男子适时提及自己的姓名,正好让他不需再问,省得尴尬失礼。 车子停靠在巴洛克式建筑台阶下,一名年轻且同样身着宫廷小厮装的男性,训练有素地为他们开了车门。 路敦逵下了车,与徐子睿跟着侍者拾阶进屋。一人屋内,浓烈的香味直窜鼻腔,路敦逵微皱浓眉:是麝香,一种挑起性欲的香料!他快速地环视四周,意外地发现有几对男女,正肆无忌惮地在沙发上激情交缠。 他扬唇角,语带轻蔑地说:“挺放得开的嘛!” “在这里,您可完全放松自己,不用介意别人的眼光,也不用担心您的所做所为会为外界知晓,我们的俱乐部是极机密,更不会泄漏会员的隐私。”侍者殷勤地对路敦逵解释。他看得出,徐少爷带来的这位先生,肯定是位了不得的“尊客”,因为他全身上下所散发的净是不凡的贵气。 “不泄漏会员隐私?那可糟了,我不是会员。”路敦逵嘲弄地说。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侍者急欲解释,却教徐子睿给打断,他说:“别紧张,路总裁是跟你开玩笑的!” 总裁!一听到这两个字,侍者暗暗地吞了口口水,更加肯定这位器宇轩昂的新客人的尊贵身份。照理来说,他在这工作也已三年了,见过的名流贵客简直多得不计其数,早应习以为常了,可今儿个他却觉得,徐少爷带来的这位“路总裁”很不一样…… “带我们去见老板娘吧!”徐子睿拍拍侍者的肩,提醒着。 “是……是!请跟我来!”侍者回神,恭敬地哈腰,步伐不再停驻地带着他们往更深的屋内走。 他们被带到一间豪华的贵宾室里,甚至来了几位女郎服侍他们吃喝玩乐。 闲适地喝了口马爹利干邑,路敦逵神情深奥地看着一旁已与一名半裸女郎吻得火热难分的徐子睿。 由大门一路参观至这间豪华的贵宾室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是名流权贵们用来性放纵的“淫乱俱乐部”。 在这里,每一个空间的设计,全是为了方便会员与俱乐部女郎间的性玩乐。这个俱乐部真可说是现代版的“庞贝古城”!而在这儿享乐的名流与提供性服务的女郎们,就如同罗马贵族与性奴隶一样!他沉沉地在心思忖着。 沉思之际,有个东西轻巧地触上他的下体,路敦逵倏地回神,抓住那“魔爪”。 “哎哟!讨厌……你弄痛人家了啦!”女郎娇呼,酥软且近乎赤裸的身子顺势偎进路敦逵怀里。 路敦逵技巧地扶正她的身子,眸光烁烁地凝视着女郎娇嗔的面容。“淑女不该这样哦!”仿佛在训哄小孩般,他的嗓音极低,磁性的大掌轻抚过女郎的颊畔。 路敦逵的举动破天荒地使女郎红了双颊,女郎痴痴地望着他,灵魂几乎被他吸了去。 “呀!路总裁,您对曼娜做了什么?人家也要!”另一名女郎吃味地娇吟,丰臀不客气地坐上路敦逵的健硕大腿,涂满寇丹的十指捧住路敦逵的俊颜。 路敦逵虚搂着她,性感地低言。“嫉妒是美丽的最大敌人!”长指轻点她的俏鼻,动作极为自然。 女郎因他的动作而怦然心动,她从来没见过路敦逵这样的客人,往往,来这儿的男人们,总是像一旁的徐子睿一样,个个像是饿坏的野兽般,一见着她们就急扑而上,路敦逵这种绅士,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俱乐部见到呢! 路敦逵趁女郎呆愣,将她自腿上移开,让她和先前的曼娜坐在一块。尔后,他瞥了眼已然与女郎交缠在一起的徐子睿,不屑地嗤笑。他悠然地起身离开莺声燕语的贵宾室,百般无聊地到处晃去。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没人逼你来这儿,是你自己跟着小李来的。女孩来我这儿,不就是为了赚钱,只要你放开点,我保证你月入百万没问题!” 一名身着缎质窄腰低胸礼服的中年艳妇,手持精致的长烟嘴,慢慢地吸着烟,伴随着袅袅的烟雾,她尖高的嗓音不耐烦地叨念着。 “不要老板着张脸臭人!今晚你可是压轴,别再给我耍个性、使性子,听到没!”她没好气地坐于贵妃椅上,目光含怒地警告着坐在梳妆台前面貌冷艳绝尘的女子。 女子身着薄纱裸背睡衣,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丝毫不理会贵妃椅上的艳妇。 女子有张唯美的鹅蛋脸,五官更是令人惊艳的完美组合--月牙似的黛眉、猫儿般水亮透澈的美眸、细致的鼻梁、晶灿透红的唇,她的美几乎是种“典型”,是生来让人赞叹为“仙”的典型。 见女子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艳妇一刻也坐不住地自椅上站起,款步行至女子背后,涂着大红指甲油的长指梳拢着女子波浪般的大卷长发。 “瞧瞧你!经营这家俱乐部这么久了,什么绝世美色我没见过!倒是你这样绝尘似仙的美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光靠脸蛋就能好吃好过一辈子呢!你就别再顽固了,出去陪陪那些公子哥吧!”不同先前的厉声警告,艳妇放柔嗓音诱哄地说。 啪地一声!女子不客气地拍掉艳妇的双手。 艳妇暴怒,扯拉女子的柔臂。“你这个小贱人,给我起来!”她用力地将女子摔在地上,从柜上抽出皮鞭,往那雪白的裸背上,硬是挥上一鞭。 “啊!”女子痛叫。冷汗沁出毛孔,双手指关节泛白地抓紧贵妃椅脚。 看着那原本无瑕的美背上,浮出了刺眼的红痕,艳妇收住欲落下的第二鞭。她不能将这个“商品”打坏,免得等会儿上不了台。 艳妇走到女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给我听好,我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在这儿给我白吃白住一个礼拜,你若不工作,我看你要拿什么来还我!”一个礼拜前的雨夜,俱乐部的员工小李带回女子时,她还暗自庆幸小李捡到了个“仙”,并且盘算着这名美若狐仙的冷艳女子会为她的俱乐部赚进更多钱,谁知这女子除了身份不明外,还是个白吃白喝的“女无赖”!今晚,若女子再不合作,她肯定革了小李的职,并且将女子卖到低下的妓女户去,以偿还她供女子吃住一个礼拜的费用。 女子伏在地毯上,背上的伤痕依旧影响不了她昂然的颈首,她双眸冷绝地盯着艳妇张合的大红唇--这就是良善的光明世界的人吗?她终究还是没有逃脱出黑暗!她以为只要离开那个地方,外面的世界便是光明灿烂,原来并不是如此!她的旭日,离她尚远…… “别再装死,把这件衣服换上!”艳妇拉起她,将一件开前襟、半透明丝质短衫丢给她。“半个小时后,‘坠入情网’的游戏要开始,到时,你最好准时跟其它小姐出现,否则叫你后悔莫及!”威吓警告后,艳妇开门离去,并将女子反锁在内。 那扇绘满色情图案的门一开,路敦逵便不由自主地往里眺望,虽然仅有几秒钟,但,他仍瞥见一名身材修长美好的女子。她有很美丽的侧脸,就不知她的全貌如何?不过,那么短暂的一瞥,他还是惊艳。 锁上门,艳妇愤然转身,见着路敦逵,她先是一愣,尔后换上笑脸。“这位先生肯定是路总裁吧!”适才,有个服务生跟她通报过,徐子睿带了个新客人,只是她忙着处置那“不听话”的女人,一时给忘了又有“大鱼”进网。 “这位淑女是……”路敦逵笑了笑,冷淡不失礼地问。其实,不用问,他大概也猜得出,她是这“淫乱”俱乐部的负责人。 “呵……呵……路总裁真讨厌,人家都四十好几了,还叫我淑女,怪不好意思的,叫我金艳姬就好!”金艳姬捂嘴娇笑,另一手柔软无力地推着路敦逵的胸膛,心里暗暗地打量他。 路敦逵是她见过的名流公子里,惟一贵气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男人。他身上的卓绝气质与尊贵不凡,是不需名贵的服饰、配件来衬托的。 “里头出了什么事吗?”长指指向金艳姬后方那扇情色门板,路敦逵微笑地问。 “哦!您说里头啊!”金艳姬拔高声音,简单地答。 “是个心情不好的小姐在使性子,我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路敦逵明了地点点头,语带揶揄地说:“我当是你藏了什么未成年少女在里头呢!” 金艳姬一愣,娇笑两声。“路总裁真是爱说笑,我这儿可是专门服务像您这种名贵公子的,我的小姐们可都是万中之选呢!跟那些低俗的舞厅、妓户是不同的,我们可是走高级路线的呢!”双手挽住路敦逵的臂弯,拉着他欲往游戏会场走。 走高级路线?路敦逵挑高双眉,轻笑了两声,他一点都不知道“淫乱”还可分高、低级! “怎么样?路总裁是不是要考虑入会?” “入会?”路敦逵低喃。他当然不可能入会,毕竟a省的贵公子们玩乐的格调,根本与他不同! “是啊!您放心,我们的俱乐部是绝对隐密、不对外公开的。会员间更有绝对的匿名性,没人会知道您的真实身份的!”金艳姬口沫横飞地保证,只为极力留住路敦逵这条大鱼。 “但,徐子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呀!我还会有匿名性可言吗?”路敦逵好笑地问。况且,a省的上流圈就那么大,他就不信那些公子哥们在公开场合见面时,会不晓得彼此是同一个俱乐部的成员。在他看来,参加这个“淫乱”俱乐部,应该已是a省名流圈的公开秘密了。 “呃……这……”金艳姬语顿,有些难以自圆其说。 路敦逵潇洒地朗笑,安慰似地搂搂金艳姬的肩。他很少像这样逞口舌,让女人难堪的! “是否入会,我会再考虑,至于……徐子睿跟我提过的特别游戏到底在哪儿进行?”他垂首凝视着只及他肩膊的金艳姬,颇感兴趣地问。 金艳姬抬起媚眼,瞟了路敦逵一眼。“哎唷!路总裁您真是的,吃我这老小姐豆腐呀!”这路敦逵果然魅力难抗,连她都被迷得傻愣。真是的!亏她金艳姬还是纵横欢场二十多年的老将。 “老?金小姐一点都不老?”不赞同地摇首,路敦逵性感醇厚的嗓音再次迷醉金艳姬。 “讨厌!路总裁您又来了!老爱开人家玩笑……”金艳姬娇娆地扭摆着身躯,红唇几乎笑裂难合。“我还是快带您入场好了,免得被您给逗晕了!” 唇边扬起那抹惯有的讽刺性微笑,路敦逵欠身,朝她伸出右手。“有劳你了,美丽的女士!”他说。十足的绅士举动。 金艳姬又是一阵灿笑,玉手叠上路敦逵的大掌,带领着他往别墅更深的内苑走…… 第二章 这是一间宛如罗马竞技场的圆形大屋,高级的沙发椅以同心圆状,一圈圈向外排开,独留中央一个直径约五公尺、有些古怪的圆空间,那儿空荡且是整个屋子最光亮的地方,很显然,是游戏进行的区域。 路敦逵坐在沙发同心圆的第二圈,就着晕黄的灯光看着手中“坠入情网”的游戏介绍。 半晌,周遭的安静渐渐被打破,俱乐部的会员一个接一个入座,随着游戏时间的接近,人们逐渐开始鼓噪。 他放弃阅读手中的薄纸,反正游戏开始,他便能了解是怎么个特别,无须在这样伤眼力的微弱灯光下“苦读”。 没多久,沙发同心圆区已坐满了男人,周围的灯光也暗了下来,突然间,音乐震天价响,一束强而刺眼的光线射向中央那空荡的圆形空间,成为全场焦点。 在路敦逵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时,那个圆形空间的中央骤然制成一个空洞的小圆,一名女子着薄纱透明内衣从里升起,待那女子浮升至地面时,路敦逵才发现,她是站在一个小圆平台上,那平台下有根不断上升的钢柱支撑,且呈三百六十度旋转,让围坐在同心圆圈的男人们都能看清女子的相貌,平台升高到五公尺左右,便停住,但仍不断旋转,且转速愈来愈快。 几个原本坐于沙发区的男子,冲至场中,仰首展臂,对着平台上的女子大喊:“宝贝来吧!坠入我怀里吧!今晚会好好疼你的!宝贝!” 愈来愈快的旋转速度,使得女子如失去向心力的雨滴般、飞离平台,向下坠落!在众人的惊呼中,女子安然地被其中一名男性接住,男人兴奋地抱着女子,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出会场,第一场“坠入情网”宣告结束。 如此的游戏反复进行,路敦逵终于明白它的规则--原来,在那旋转平台上的女子,是如货物般地被男人审视,一旦男人看上台上的女子,便得在平台停止上升时,到场中等待女子落下,而接着女子的男人则是最大的胜利者,拥有对女子为所欲为的权利。 有点变态的游戏,但却刺激人心,有趣! 路敦逵撇嘴轻笑:这的确与他在国外所见的不同。只不过,在他心中有那点遗憾,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一个女子能激起他内心的冲动,让他想去“接”! 慢慢的,最后一次“坠入情网”即将登场。陆敦逵看得有些累了,他缓缓闭上眼,打算短暂休息,然而空气里的惊叹与嘈杂,更胜前几场。路敦逵皱眉:莫非又是什么美丽尤物登场? 他张眸,正好对上旋转中女子的侧脸,心中短暂一惊-- 是她!是那位他在情色门后瞥见的女孩!那位身材修长美好、拥有美丽侧脸的女孩! 路敦逵狭长森黑的双眸,幽幽地凝望着她。此刻,她是背向他。她的背影虽纤弱,但却也昂然挺立,使她看起来勇敢;披散的波浪长卷发,随着送风系统的气流微微飘动着,他仿佛闻到那淡淡的发香,让他体内莫名骚动。 路敦逵屏着气,轻笑两声,恍若自嘲傻气。他看着那转动的平台,等待着一睹她的全貌。终于,她的美颜映进了他烁亮的瞳眸底-- 冷艳绝尘的她,眉宇间凝聚着一抹不向命运屈服的坚强光晕,身上亦有种傲然的圣洁,那种不染纤尘的美与不容人辱没的气质,使她与这个俱乐部明显地格格不入。 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工作?路敦逵困惑地皱眉。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吗?”炯炯目光紧盯着她,低柔的耳语不由自主从唇边逸出。当然,他并得不到响应,所以只能幽幽地凝望着她。 平台升至三公尺高时,她的身形一阵轻晃,路敦逵敏感地注意到,不理会任何游戏规则,他突然冲到场中,果然,没两秒光景,她便由尚在上升、旋转的平台,猛然摔落下来,这是场意外! “有人违规!” “偷跑!偷跑!不公平!” 路敦逵将女子接个正着,却也引来众怒,指责他违反游戏规则,没资格继续参与游戏,必须立刻弃权。 众人的呼叱唾骂,让路敦逵明了,这女子有那么多人想“接”呀!只可惜……他们已没那机会了!路敦逵暗下决定。 垂首审视怀中女子,发现她已昏迷,且身上无法蔽体的丝衫早已因坠落时的重力冲击而凌乱不堪。她雪白姣好的娇躯全然暴露,路敦逵快速地脱下西装外套,将她包住,然后抱起她,迈步欲往出口走,丝毫不把场内会员的叫嚣抗议放在心上。 “路……路总裁!路总裁!”金艳姬急匆匆地跑向他,喘着大气说:“对不起一路总裁……我们……的小姐,出了点状况,所以……这最后一场‘坠入情网’必须重来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恐怕无法平息会员的不满与骚动。她果然没料错,小李捡回来的这名“来路不明”的女子,真成为会员们垂涎、争抢的对象,这下她可清楚女子的“价位”标准要怎么定了。 重来?路敦逵挑眉,脸上浮起浅浅的冷笑,“这位小姐已经昏迷了,如何重来?” 这话有些令金艳姬招架不住。“她呀!今晚闹了脾气,不肯乖乖工作,我看哪!这会儿八成是装的,路总裁可别给她唬弄了!”她辩称,口气带着恼怒与斥责。 路敦逵眼光移至怀里女子苍白的脸上。“我不认为她是装的!”他沉沉地说。 闻言,金艳姬突然转身大喊:“小陈,拿阿摩尼亚来!我这就让这小贱人醒来!看她还装!” 金艳姬泼妇骂街似的不雅言辞,令路敦逵深感厌烦,于是,他皱眉直问:“说吧!带她走要多少钱?”他是决心要带她走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他觉得她的气质与此处不兼容。 一听到钱,金艳姬那双彩绘过的媚眼立即睁得老大,但,她并没马上开价,而是刻意吊路敦逵胃口地说:“路总裁,不是我不让您带她出场,而是,我的俱乐部有个规定是:只有会员才有资格带这里的小姐走,而您……” “你的意思是,我非会员,所以没那权利带走她?”路敦逵面无波痕地盯着金艳姬。 “我很抱歉!”看着他的脸,金艳姬表情无辜地说。 路敦逵颔首淡笑。他心里十分明白金艳姬打着什么算盘,不过,他是不会让她如意的,谁教她已被他从淑女的名单上移转至“泼妇”的行列里呢!金艳姬已成了他路敦逵无法欣赏的女人典型了。 见他久久不语,金艳姬娇声刺探。“路总裁的意思是……” “我不能带走地--全因为我不是会员。而她是这儿的小姐……”顿了顿语气,路敦逵瞥了眼点头如捣蒜的金艳姬,然后又徐缓说:“我想--如果她不是这儿的小姐……” “哎!路总裁,您在说什么呀!这小贱人当然是这儿的小姐!”金艳姬口气有些急地打断路敦逵的话。 狭长的黑眸闪过二丝精明,他听得出金艳姬语调里的不自然频率,显然他提了个让她紧张的话题--原来怀中女子真非这儿的小姐!这下,他更该带她走了。 “她是我这儿的小姐!她当然是我这儿的小姐!”接触到那恍若望穿人心的目光后,金艳姬慌然地连声强调。 像是已掌握到对手弱点的谈判家般,路敦逵得意地扬起唇角。“她不是这儿的小姐吧!我想!”深沉地看了怀中女子一眼,又说:“不过,若金小姐能证明她是,我很乐意瞧瞧她的‘卖身契’或工作合约之类的!”语毕,他笑意煦煦地直盯金艳姬。 金艳姬忿恨地咬牙,她没想到看似绅士的路敦逵,竟是如此精明难搞,一点也不像俱乐部会员们,荒淫无度又没大脑。 “一句话!五百万!从此之后,她与你这儿无关!”撂下话,开了支票,路敦逵抱着女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坠入情网”的游戏会场。 他从不把人逼急,或把事做绝,所以那五百万自是他给金艳姬的心灵补偿--对于她没网进他这尾“大鱼”与损失他怀里这名“美人鱼”的补偿吧! 无尽的黑暗迤逦向她灿亮的梦境,短暂的光明瞬间幻化成汹涌的黑色巨浪,猛然将她吞噬…… “喝!”短促的一声抽气,她睁大猫儿般的美眸,从梦中醒来。 眨眨卷翘的长睫毛,一大片清亮明净的落地窗映入眼帘,将她心中的黑暗一举歼灭。恍惚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跃上心头。细瘦的手肘抵着床面,缓慢地撑起趴伏于床上的身躯,背部因衣物的摩擦传来阵阵刺痛,这样的痛感让她想起了金艳姬无情的挥鞭,以及俱乐部里的一切。这儿,是俱乐部吗?不!不是!这里的空气并没有暧昧的麝香及龙涎香,有的只是纯净清淡、簌簌扑面的桂花香味,乘着风自未关掩的落地窗门飘入。 忍着背部微微的灼痛,她小心地坐起身,赤裸的纤足轻触榉木地板,想起身走向窗口,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只能冀盼地盯着阳台上,那青绿中带着点点雪白的桂花丛。 一道弧型水雾从她看不见的角落洒向那些小白花,阳光与水雾交织出一道薄薄的虹,她看得痴傻,下意识站起身,困难地移动两步,她想去捕捉那抹美丽的东西,着魔似地伸长双手又动了一步,膝盖顿时沉重地撞上榉木地板,发出厚实的低音,外头的水柱应声消失,那道美丽的虹弧也倏地不见-- “啊!”她轻叫。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为那逝去的虹,她瘫坐于地,脸色显得沮丧。 “你醒了!”路敦逵一身亚麻休闲装出现在落地窗外。带着他惯有的微笑,优雅地拉开纱门踏进卧房里。 高挑俊朗的男性,如旋出云气的旭日,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他有种叫人自惭形秽的韡晔气质…… 看着她身上那件领口过低的男性睡衣,路敦逵朗朗地低笑。“抱歉,这儿全都只有我的私人用品,昨儿个夜里带你回来已晚了,无处可买女性衣物,只好委屈你穿我的衣服。”缓缓地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伸手理理她颊畔的波浪卷。 她微微抗拒他的动作,晶亮水眸有丝防卫。“别碰我!”七天未曾开口,以致她的嗓音干哑,像是久未拉奏的提琴般。 路敦逵倏地举高双手。“抱歉!”对于初次见面的女性,他从不会有逾矩的行为,适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碰她,就像她是他的情人般,给予她备受呵护的感觉,他的情人们一向喜欢这样的!这种潜意识里的习惯,让他忘了她根本不是他众多情人之一。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眼波流转在他与四周环境之间,忍着喉咙的干疼,她紧着嗓音问。 那柔腻的声音该是圆滑的!路敦逵暗自打量。她的音质很美,只是此刻听来,有着缺水的干涩。 他站起身,行至面床的写字柜,执起置于柜上的骨瓷水壶,倒了杯水,踅回她身边。“先喝杯水,你的声音很紧,喉咙不好受吧!”与她保持一尺的距离,他将水杯递向她。 她有些迟疑地接过杯子,美眸看了看路敦逵,又看了看澄净清澈的液体,轻啜了口,尝到了那甘甜后,她仰首一饮而尽,动作大而不失优雅。 水滑入她的咽喉,让她雪白的纤颈一震,细微的鼓动,美得令他心漾。“还要吗?”他温柔地问。 她没有回答,双手紧握水杯,问:“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嗓音不再干涩。 听!果然是天籁般的纯美嗓音。他在心里赞叹着。 “我叫路敦逵,这里是‘罗瑟’a省分公司的顶楼,我的住所!”他简单地回答。他是非自愿地被父母给“放逐”到a省的,因此,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离开,所以,当初来时,并无心购置住所,只是随便请人将公司顶楼改建成一房一厅的简易栖身所,既省时又省事。 “罗瑟”!她蹙眉,除了自己从小生长的那个组织外,对于外界有的企业体系,她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是属于光明的一切,与自己所处的黑暗是对立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记得,她是在一家俱乐部里!那是一家专为道貌岸然的尊贵名流所开设的邪恶俱乐部。她一直以为,淫乱、犯罪全是见不得光的黑社会才会有的人类行为现象,但,一个礼拜来的所见所闻,彻底地混淆了她对光明世界的“纯善”看法,她已经无法理清,自己憧憬向往的灿亮光明到底在哪儿了! “我给了金艳姬五百万,将你带出俱乐部……” 五百万?他给了金艳姬五百万!他买了她吗?像俱乐部那些会员买那些女人一样,这个如旭日的男人买了她! 原来……原来他也是那个淫乱俱乐部的会员,他想在她身上发泄潜藏的兽性吗?像是那些女人与会员间那般……不!她不敢想…… “你买了我多久?你想对我做什么?我不是那个俱乐部的女人,你不能把你在俱乐部的纵欲游戏用在我身上!”握着水杯的纤指不自觉地用力,她十分清楚,被买出场的女子所面临的处境。“你无权那么对我!你不行!” 路敦逵感受到她情绪里的激动,同时忆及她背上的鞭伤--那会是男会员游戏时,留在她身上的吗?如果是,他会杀了那名男子,他的骑士精神永远无法忍受女性受到男性的伤害。 带着怜惜的目光,他靠近她,大掌握住她圆润的肩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 “不!别碰我!”她挣开他,快速地退至墙角,背抵着墙缓缓自榉木地板上站起,双眸中闪着捍卫自己的坚决。 “我不会伤害你……”她背上的伤不能那么抵墙摩擦的。他担心地看着她,移动步伐欲接近她。“告诉我,你的名字、住处,让我帮助你,好吗?”她眼中那抹自卫性的坚强,让他心疼得想拥紧她,他跨大步-- “别过来!”她大喊,同时打破手中的水杯,紧握玻璃碎片,将尖锐的一端对向路敦逵。她一点都无法相信他的话,因为他也是那俱乐部里的会员,他也是那淫乱的一员,他是不可能帮她什么的! “别伤害自己!”路敦逵叫嚷。看着鲜红的血由她的手心渗出,显然玻璃碎片已划破了她的掌。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你!”她咬牙警告。杀人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困难!一个礼拜前,当她还处于黑暗世界时,她就已杀了个男人,那只是把刀子送进人体而已,一点都不难…… 路敦逵绝对相信她会那么做,她的眼神告诉他,若他靠近,她一定将那片碎片嵌进他胸膛。他知道,她会!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告诉我,你的名字、住处?为什么被带进俱乐部?是不是生活有什么困难?让我帮你……”他的尾音顿时气弱-- 剧烈的痛感由胸口传来,他对上她的眼,沉着气说:“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上的白色亚麻衬衫。 她避开他的眼,低头看着紧握玻璃碎片的双手,玻璃尖锐的一端已在他体内,她几乎是用力且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胸膛,他温热的血与她的交融,由她的手与他胸膛的贴缝滴落于榉木地板。 “为什么不避开?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我和那家俱乐部的小姐不同,你懂吗?”她几乎是冷静地陈述。在俱乐部时,她被限制行动,无法自我保护,但,现在形势不同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要撂倒他、置他于死地,并非不可能。 路敦逵喘了口气,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绝尘冷艳的脸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同,早在那场……‘坠入情网’的游戏中,我就已看出你的不同,所以我花了五百万带你离开。你……你不属于那里!”他的声音清晰,唇边甚至扬着那抹他惯有的笑。 她有些吃惊地瞪着眼盯住他,他的精神一点也没有因失血而涣散,反倒是异常集中、专注,她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却教乍响的门铃给打断。 “真……糟糕!这铃……来得烦人!”路敦逵皱起眉低喃,双掌叠上她的手,使力将插陷在胸口的碎玻璃抽拔出来,血倏地飞溅在她脸上,带血的大掌欲拭去她脸上的血珠。“……愈弄愈糟……”看着她的脸蛋都是血,不禁又喃喃自语。 “你……”他的胸口迅速地渗着血,他却好象没什么痛苦,让她的心不禁抽痛起来。 门铃催命似的直响,他放下手,转身走了两步,很慢却不紊乱。“我得去应门,浴室在那边,你自己清洗清洗,嗯?”他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 语毕,他缓慢地走出卧房,留下全身血迹斑斑的她…… 褪下手套,凌冱神情深思地凝望着长沙发上已然昏迷的路敦逵。 今早,他本该到a大的医学研究中心发表一篇论文的,只是临出门之际,他偶然在公文包里,翻出了一份关于“欧氏”的投资计划表,而路敦逵正巧于半年前帮他接管了“欧氏”,因此,他私下认为,该将这计划书交给路敦逵,于是他便顺道过来一趟,没想到竟遇上这样浴血的场面。 对于路敦逵会遭?他杀”,他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因为,他的情人太多,女人间若为嫉妒、争宠而发狂伤他,根本不足为奇!路敦逵该庆幸的是,他胸膛的伤并未伤及任何内脏,不致对生命造成威胁,他还是有机会可应付更多情人的。凌冱幽幽地想,嘴角不禁轻蔑地泛起笑纹。 他将针头插进路敦逵的手臂,慢慢地把药液注射进他体内,然后坐于一旁的双人沙发,等待他清醒。他可是有一堆话想问他吶!尤其是他房里那位他坚持要他先治疗的女子……呃……或者,该说……凶手! 半晌,路敦逵发出低沉的呻吟,缓缓张眸转醒。 “醒了?” 清冽的男音拾回他昏迷前的记忆,路敦逵自沙发上撑坐起身。“她呢?她不要紧吧?”不顾身上的伤痛,随即促声急问。 凌冱挑眉看着他,真不晓得他是急色,还是真的奉行“女士优先”的十足十绅士。“她当然没你严重!。 听着凌冱闲适的口吻,路敦逵又急道:“你有先帮她包扎?”捣着胸前的痛处,他欲起身走动。 凌冱先他一步,制住他的蠢动。“你昏迷前的要求,我已照做。现在,你最好听我的!你的伤口很深,我所 带的工具都是简易的,我可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那‘破洞’缝合,你别再乱动,免得伤口裂了!”这是警告,也是实话。 听到凌冱有照自己昏迷前的要求,先处理她的手伤,路敦逵放心地瘫回沙发上。“你不是有个医学研讨会吗?怎么突然又来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其实庆幸凌冱来得巧。 像是望穿他心思般,凌冱沉言开口。“你该感谢我昨天忘了给你这份文件,否则我今早就不会再来,而你‘罗瑟’少东遭‘情杀’的案子,肯定以快报方式出现在各媒体。” 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路敦逵轻笑,右手抚上缠满绷带的胸膛。“她不是我的情人!”他淡淡地说,性感的嗓音除了失血的疲惫气弱外,尚有一丝惋惜。 “不是情人?那么是……仇人吧!”凌冱的蓝眸闪过兴味地看着路敦逵。“她手中那块碎玻璃的形状,与你的伤口是吻合的……” “我跟她无冤无仇。”路敦逵笑答,打断凌冱的话。“我的伤……”他顿住语气,眸光瞟向房门,接着说,“只是意外!单纯的意外!” 闻言,凌冱半眯着蓝眸深思,那名冷艳的女子的确有种魔力,能让急色贪欢的男人失乱心神,难不成……路敦逵也是失了心神,想“霸王硬上弓”,才导致意外上身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路敦逵出声,他知道凌冱心里的猜测。“我路敦逵不会做那种无耻的事。” 凌冱笑了笑。“你的形象太差,让我不得不想歪!” “我与女人往来,一向是你情我愿,我从不勉强对方,更无需勉强!”言下之意是女人之于他,全是自己送上门,他根本不需强占谁。 “我了解,因为你还没有爱……” “别再重复昨天的话题,拜托!”路敦逵苦笑,抬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中午。“怪了,我一个早上没下去办公室,秘书跟助理竟浑然不知。”往往,要是他睡晚了,总会有人打电话上来叫他,今天确实有点反常。 “我帮你请了假,你最好休息几天,免得伤口发炎,我留些药,你得按时服用,你这种伤上医院是很麻烦的,也许还得到警局作笔录,尤其你的身份特殊,更可能被关照,你若不想惹麻烦,换药、拆线就自己来,我把方法全写下,你只需照着做,倘若伤口真的发炎,你就打电话请我的医学院同窗佟尔杰过来,这是他的电话。”凌冱将一些药品和写得密麻的白纸放在桌上,收收自己的东西,欲离去。“我的发表场序改为下午一点,我得走了!” 路敦逵起身,想送他出门,却牵动伤口,让他闷痛不已,只好坐回沙发上。“不送了。” 凌冱颔首,再次嘱咐。“多休息吧!麻醉药效退了,会更疼的。”他有些恶意地笑了笑,边走向玄关。 “我耽误了你的行程,可能让你赶不上小谷儿的生日,我很抱歉。” “别这么说,我女儿会很高兴我救了你的,至少她的生日前夕没变成她‘uncle路’的祭日!”很残酷的笑话,却充分地说明,今早要是他没过来,路敦逵肯定会因失血过多而身亡。 路敦逵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着,长指若有所思地轻摩着身上的绷带--会留下疤痕吧!他想。她是第一个在他身上“刻”上记号的女性,这辈子他怕是忘不了她了! 凌冱走后,路敦逵在沙发上睡了好一会儿。他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要进房去,他相信她受了不小的惊吓,此时此刻不宜再去惊扰她。等稍晚她冷静些,再询问她的名字及背景。 “你是那里的会员吗?”婉转明净的柔润女嗓音,带着坚定的语气,幽幽沉沉地问。 路敦逵睁开眼,望着不知何时已站在沙发旁,俯着美颜看他的女子。她身上依旧是他的旧睡衣,双手隐没于过长的袖管中,使他无法瞧见那包扎过的柔荑。“手疼吗?”他问,疲惫的嗓音,异常低柔迷人。 她明显一愣,不明白他在差点被她杀死后,为什么还要关心她?他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对付她的!因为,在她所处的黑暗世界里,人们都是秉持这套原则,对待得罪自己的人,甚至加倍奉还地残害对方。 “你饿了吗?”见她沉默不语,他又问。一个浴血的早晨下来,他已感饥饿,更何况只喝了杯水、连早餐都没吃的她。 温柔醇厚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顺了口气,她冷静地开口。“你是那里的会员吗?” “不是!我跟你一样,不属于那儿。”路敦逵徐缓地坐起身,狭长森黑的眸子沉定地望进她眸底。“你害怕那里的一切是吗?你似乎是误以为我也是会员,才动手伤我的。他们伤害过你,是不是?你背上的伤是他们的杰作?”表情转为严肃,他的声音透着怒气,为她的遭遇。 她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意外,但,有些更多的不解。“为什么?如果你不是会员,为什么能带我出来?”这是她最不明白的。 “因为你也不是那里的小姐,那里的规定,我不需遵守,他们也无权约束你。你在那里是被迫的吧?是生活上有困难?”路敦逵挺起背,坐得很正,也离她更近,近到她身上的幽香能飘入他鼻腔,舒畅他的气息。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康颂文!” 路敦逵眸光一亮,是她的名字吗? 仿佛理解他的沉思目光所代表的涵义,她清楚地重复。“康颂文,我叫康颂文。”拿起桌面上的笔与纸,将名字留在上头。 路敦逵接过纸张,看着娟秀的字迹,喃喃柔语。“康颂文,颂文、颂文……” 她看着他反复读着自己的名,竟觉得好听得很,她的名像是取来给他叫似的。 “颂文,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与她相凝,眼光很柔,就像对待他每一位情人一样。只不过,他的眼中多了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光彩,那像是人们在对待自己的真爱时,才会出现的波动。 她看着他,轻轻颔首,并不排斥他直唤自己的名。因为,他每唤一次她的名,她便感觉长久以来,那颗因处于黑暗而冰冷的心,仿佛被一圈温暖的光给包裹般,变得暖暖煦煦的,舒坦她全身的细胞。 “颂文,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他们伤害你,是不是?你背上的……” “是金艳姬打的,我不肯接待会员。”她打断路敦逵的话,淡淡地答。眸光透出一股不屈挠的坚强,而非回忆的恐惧。 路敦逵倾靠沙发椅背,大掌覆额。他早该料到是金艳姬的!康颂文身上那股不容人辱没的傲然气质,是不可能屈就那些贪欢好色男会员的荒唐行为的,而惟一能教训她、挫她傲气的人,就只有那俱乐部的负责人--金艳姬! “她打了你几次?”抑着气,他极力稳着声问。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伤害女人的冲动,只为她--康颂文。 “一次!我只在那儿待了七天,她没太多机会能打我。”她的语调冷静自持,就像陈述着不关己的小事,或者是她在知道他非俱乐部会员后,才如此平静。 “七天?那种环境,七天已算是折磨!”尤其是她根本与那儿格格不入。“怎么被送进去的?家人逼的吗?”他重重地闭上眼,她那抹被环境磨难出来的坚强与冷静,着实令他心疼,再看她,他肯定会将她紧锁入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想望感觉。 “我没有家!”冷静无波,这样的语气,令人心疼。 路敦逵张开眼,再也无法自抑地拉她入怀,她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摔跌地倒在他怀里,并撞疼了他的伤口,但,他毫无哼痛,只是紧紧地拥着她。然,开口-- “没有家,就留下来吧!”他当她是家庭经验不愉快,是以不再问她,为什么没有家。她值得更好的对待,而他愿意给她。 她没说话。意外地在他怀里,感受到温暖,他不但有着如旭日般的明朗外表与韡晔气质,就连身体都是和暖的,在他怀里,她真切的感觉到:找到自己向往的光明了! 找到自己向往的光明了! 第三章 没有家,就留下来吧! 路敦逵那柔情款款的浑厚嗓音,在她耳边萦绕良久。这句话对她而言,不单只是温馨的挽留或同情的收留。对她来说,这句话的意义,在于它所隐含的认同感! 路敦逵没因她的身份、来历不明而排斥她,反而无条件地接纳她,这可说是对她这个人的认同。这种感觉,让她如获新生,她不再是过去的康颂文,不再是那位被贴上“黑道大哥情妇”标签的康颂文! “不再是……”站在浴室的镜台前,康颂文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不再是!”再一次坚定地呢喃,她举起手中的利剪,毫不迟疑地剪着柔亮乌黑的波浪大卷。 “颂文,你的衣服送来了!”路敦逵提着一袋袋他请秘书临时购来的女性服饰及日用品,缓步地走进卧房。下午开口留住她时,他已将这屋内惟一的卧室让给了她。这顶楼连同阳台差不多有五百坪左右,当初,因为考量只有他一人住,所以,完全是以单身公寓为参考,将这儿的空间设计成:一座一百五十坪的阳台花园、一间一百五十坪的客厅,一间一百坪附有二十坪宽大浴室的卧房,以及一个五十坪的厨房兼饭厅,其它余额坪数则是被电梯、楼梯给分了去。 基本上,他的生活空间算是非常宽敞,只是他没料到当初的设计会导致他今日得夜宿客厅的命运。 路敦逵抚压着胸口的伤,淡淡地笑,优雅地坐在床沿,看着浴室那扇透出光的毛玻璃门。这问卧房可再隔为两间,改明儿个再请人来动工好了,他思忖着。 久久,康颂文始终未从浴室出来,路敦逵起身走向浴室,推开那扇玻璃门,因为只有自己住的关系,所以除了玄关的大门有设锁钥功能外,这屋内的门全无门锁。 “颂文!”他轻唤,继续往里边走。猜想她是在泡澡,他并无意唐突,只是担心她的手伤,是否造成不便。 “颂文!”他终于看到她了,并且发现她那剪得一头乱的发丝。“你在做什么?”他大喊,冲上前去,夺下她手上的利剪。 康颂文看着他,发现他眼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惊诧,她握上他掌着剪刀的手。“我只是想换个发型。”她淡淡地答,像是要他别太大惊小怪似的。 闻言,他俊眉挑高,短暂沉思。“我来帮你吧!”拉出镜台下的古典方凳,让她坐在上头,再从隐藏式木柜里,取出自己的理发工具。 “你要做什么?”盯着他,她不明所以地问。 路敦逵笑了笑。“你不是要换发型!我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放心交给我,嗯?我自己的头发也是d.i.y.的!”中学时,一次理发意外让他差点没了耳垂,自此之后,他不再上发廊,总是在家自理,长久下来,练就了一手不输专业造型师的理发技术。他母亲还曾为此嘲笑他,可自行开业呢! 康颂文还来不及质疑他的话,就见他已在她头上梳梳剪剪起来,刀法利落熟练,完全不输专业的设计师。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专注的他。他身上只绕着绷带,并没有穿任何上衣,结实修长的胳臂、起伏有致的胸肌、线条分明的腹肌泛着光泽,有力地层现在她眼前,他看来像是个注重锻炼的人,而不是像那家俱乐部的贵公子般,全身都是松垮的赘肉。 “你常做运动吗?”他的臂肌因手上的动作而有力纠结、细微抽动,看起来很有生命力。 “嗯!”路敦逵看向镜子,唇角有着浅浅的笑意。“我的朋友戏称我为‘练家子’!” “练家子!”她不解地低喃,像是没听过这词。 “嗯!武术。我练武术。小时候,父母担心我会被绑架,特地从内地请人教我防身用的武术!练了近二十年,朋友因此笑称我是‘练家子’!”路敦逵笑意仍留在嘴角,隐约有自嘲的意味。“你知道吗?习武的人,个儿通常不高。” 闻言,她双眸骤亮,看起来很有精神。“你的样子不像不高!”她的估计,他约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 “我是玩票性质的练,并非真正习武之人。”他讽刺一笑,发觉很多事,他之所以做,都是一时玩心,就连男女间的情感,他好象也是如此。他这颗玩心何时能变真心呢?谁能像凌冱所说的,让他想独占呢?他突然停下动作,凝望住镜中的康颂文…… 康颂文也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话般,静幽幽地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缠好一会儿,路敦逵才笑说:“你的发质很好。”他将心思导回她发上,唇边始终扬着笑,恍若心中有什么趣事。 康颂文没讲话,她知道,他其实不想说什么的,他只是在为两人呆望而发窘的状态,找个最自然、从容的解闷之道罢了。 路敦逵专心地剪着她的黑发,而她则沉默地看着他神情认真的俊颜,两人均不再多言。偶尔,他会抬头看她,对镜中的她,淡淡地笑,仿佛在向她透露什么讯息,她读不出来,也同他一样,以淡笑响应他。 沉静的空间,只存剪刀的咋嚓声,随着时间的流转而萦绕,某种情愫亦隐隐地在两人心底发酵着…… “唔……”古典乐悠悠轻飘的办公室里,男性低沉的闷哼清晰可闻-- 路敦逵一手抚胸,一手持笔批阅着桌上的公文。由于发炎出水,以至于已过一个月,他的伤口仍未完全愈合。 他并没有遵照凌冱的指示,在伤口发炎时,打电话找佟尔杰来看他的伤,只因他身旁的康颂文对疗伤之事,几乎是得心应手地媲美专业护理人员。受伤后的第七天夜里,也许是沐浴时伤口浸了水,使他在睡眠中饱受疼痛与高烧的折磨,一整夜,他恍恍惚惚、呓语连连,只知道有双酥软的小手,不断地以酒精擦拭他全身、更换他额上的毛巾,直至黎明,他烧退清醒,才知道彻夜守候他的是康颂文。 当时,他身上的绷带已重新换过,胸口的伤不再灼热悸痛,绷带的缠法很专业、利落,与七天来,他自己胡乱包扎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别。清醒的那一刻,康颂文就坐在地毯上,双手握着他的一只大掌,平放在他睡的长沙发边缘,她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地对他笑,问他想不想喝水。就这么句简单的话,竟让他失魂了半晌,那一刻的温暖,触动了他内心的欲求,第一次,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实单纯--心灵的安适。 “总裁……”女秘书怯怯的声音传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敦逵拿起遥控器关掉音响。“进来吧!林小姐。”他尽量使嗓音听来自然,不想让人知道他身体微恙。 林秘书开门进来,垂首嗫嚅。“总裁……您的中餐……要订哪一家餐厅?”虽然总裁曾告诫她,说话时抬头挺胸,才符合高雅有礼的淑女形象,但,她仍是不太敢直视着总裁讲话。 “订餐厅?为什为?颂文呢?”几个礼拜前,康颂文对他说,她需要一份工作来支付她在他屋檐下的食宿费用。其实,他一点都不在意生活多一人的开销,只是颂文对这事十分过意不去,但,他却担心她在外工作会碰上危险,毕竟还没能弄清她到底是如何被带进俱乐部的,因此他难免担心她身边会有危机出现,是以为了让她对“白吃白住”的事释怀,也为了让自己安心,他便给了她一份工作来抵偿她的食宿费用,那便是当他的“管家”。从此以后,他的三餐不再外订,连生活琐事也被处理得妥切。 “呃……康小姐上街去,刚刚打了电话,说来不及为您准备中餐……”林秘书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想象绅士十足的总裁是否生气。康小姐是一位身材高姚姣好、冷艳出众,留着典雅“赫本”的短发大美人。大概一个月前……就是总裁要她选购女性服饰与日用品的那天,这位康小姐便与总裁同住在顶楼,虽然总裁没说过康小姐的身份,但,公司里的人都猜测,康小姐是总裁众多情人里,最得宠的一个,所以被总裁召唤在身边。 上街去?路敦逵挑起眉。“颂文上街去?一个人吗?她又去买书了!”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他发现她嗜“读”如命,就像是悔恨曾经失学般,她几乎手不释卷,不论什么书,都能看得痴迷、读得忘我,哪怕是本漫画,她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司机跟着去了……”林秘书讷讷地答,她怎敢忘记,总裁嘱咐,不能让康小姐单独出门的事呢? “嗯!”路敦逵明白地颔首,看了看腕上的名表,离午休尚有半小时,但他已坐不住。“林小姐,中午不订餐,桌上的报告全批阅了,我上顶楼休息,有要事先请高特助处理!”拍了拍成堆的资料夹,不疾不徐地穿上西装外套,尊贵翩然地走出办公室。 一踏进玄关,路敦逵便迫不及待地褪下身上全套的亚曼尼“装备”,一个月来,在这屋里他已习惯只缠绷带的打扮,随手将卸下身的衣服和领带丢在他的“床”--长沙发上,缓步走向惟一的卧房,想到浴室洗把脸。他终究还是没请人来做隔间工程,为什么呢?天晓得?也许是他已爱上了睡沙发的感觉吧!讽刺地撇嘴淡笑。他……好象真的爱上了那张名贵的长沙发呢!呵! 推开房门,浓郁的桂花香随风扑途而来,地板上满是散落的纸张,落地窗帘有生命似的施施飘飞,看来喜悦自得。 路敦逵摇头淡笑,颂文又忘了关窗了!他走至落地窗口,将纱门拉上,阻弱风势,再拾起榉木地板上的纸张。颂文喜欢窗门大开,让风与阳光进入室内,她说那是活力与光明。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着是那抹令他想怜惜的坚强,仿佛那是她生命完美的要素。 将手中的纸张叠整齐,稍微翻了翻,每张都有她的娟秀字迹,右上角还编了序号,看来这些纸是一体的。 路敦逵坐上床,重新技序号将纸排好,确定所有页码都排对后,他稍稍读了第一页的内容,像是个故事的开端。 “颂文也爱写故事?”他淡淡地呢喃。原来她除了嗜读,还沉迷写作。 刚开始,只是随手翻看,但看了两页后,他便被故事吸引,一页一页的往下阅读。 这是一个女孩在黑帮组织长大的故事-- 女孩的双亲是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对于这样身染血腥的夫妻而言,理该不配有任何后嗣的,但,或许是上天欲以另一种方式延长对这两夫妻的惩罚,她在赐给他们一名仙子般的女儿后,便让夫妻俩丧命于一场激烈的火并里,而使得所有的罪过降至幼女身上,让她得面临无止尽的黑暗。 父母死后,女孩由组织首领,也就是俗称的“帮主”代为扶养。女孩年仅六岁,出落得美貌动人,深得帮主独子--十六岁少主的喜爱,并视她为未来情妇般豢养在身边,派人教导她该如何扮演好黑道情妇的角色。 在那种黑暗的环境下,女孩没有常规的童年生活与求学过程,她所需要的知识均由一位年轻且聪明绝顶的组织参谋教授。男参谋带着女孩习字念书,让她领略学习的乐趣。长久以来,两人培养出兄妹般的情谊与默契。但,却招来少主疯狂的嫉妒。 一个百合飘香、春意盎然的早晨,正当男参谋在指导女孩阅读原文小说时,少主突然领来一群重要干部,指称参谋是警方派来卧底的奸细,当着女孩的面,以利刃杀了他,顿时,血液纷飞四溅,洒满了书本与女孩的脸。惊吓过度的女孩,完全忘了哭泣与尖叫,她只是呆傻地盯着他们拖走参谋的尸体,下属遵照少主的命令没收她所有的书本,一幕幕血腥、无声的画面掠过她眼前,待她回神,她已不再有书可读,不再有人作陪,更不再有人敢同她说话!对于参谋的死,帮里的人全知道,那是少主痴恋女孩的疯狂行为,“奸细”其实只是欲加之罪,因此,每每看到女孩,他们总是人人自危,避得老远。 渐渐的,女孩了解,自己是处在血腥、冰冷的黑暗世界里,但,她并没因此绝望灰心,反而变得坚强、勇敢,她总是渴盼自己能快长大、茁壮,如此,她才能有逃出黑暗的机会。 后来,女孩终于明白,自己在帮里所为何用!但,很幸运的,那几年,久病不愈的老帮主去世,少主继位,面临旧势力的分裂与新势力的斗争,他终日忙于帮务的整顿统合,一时无暇“兼顾”她。直到女孩二十岁时,一个夜里,她被帮里一名调教女人的老嬷嬷唤醒,说是少主要见她,老嬷嬷细心地帮她打扮好,并在她的颈动脉涂上龙涎媚香,领着她进少主房里。 看到他时,她明了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无法勉强顺从,在他抚上她的身躯时,她倏地抄起床头装饰用的短刀,刺进他赤裸的胸膛,银亮的刀刃几乎穿透他的身体,血液不断地渗流而出,他瞠目巨吼,引来帮内其它的人,在混乱当中,她逃了,逃向她向往的光明世界去…… 只是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她并不了解,所谓的光明也是有黑暗的!她在被迫赶之际,误上了一名陌生人的车,被带进了奇怪的俱乐部,在那儿过了七天与之前同样黑暗邪恶的日子,在她几乎要失望于光明的不存在之时,她遇见了那个男人,那个旭日般的男人!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向往的光明…… 路敦逵一口气读完故事。血液冲上他脑门,他觉得自己像是气喘发作的病患,呼吸瞬间凝滞,难以舒畅。他倒入床榻,狭长双眼漆黑如夜,不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手中仍紧握着那叠纸。这会是颂文的遭遇吗?如果是,那故事的虚实有多少?他沉痛的思忖着。久久-- “你怎么回来了?林秘书没跟你说吗?”康颂文将手中装满书的沉重大袋摆在门边,缓步走向他。“吃饭了吗?”她站在床的左侧,看着躺在右侧的他。 路敦逵将脸转向她,静静地凝望她。剪去长发的她,多了一分清纯,自然卷的发质,让那典雅的发型呈现出俏皮的弧度,配上那张冷艳绝尘的美颜,她看来既艳丽,又有着淡淡的清新。她奇妙地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结合在一起,并和谐地缩放那迷人的风采。望着她,垂在床边的右手又捏紧些许,发绉的纸张沙沙出声,他无法将她与故事里的女孩联想,那样的境遇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怎么了?”见他沉默不语,她淡淡地问。声音很恬静,唇角优美的勾弧。 路敦逵坐起身,抬起捏了叠白纸的右手。“告诉我,这只是个故事!”他的声音极低,有着渺远的压抑。 她脸色泛白,嗓音颤抖。“你怎么可以看我的私人物品!”有些失态地爬上床,欲夺回他手上的文稿。 路敦逵单手攫住她的一双皓腕,让她失了平衡的趴跌在他身上,毫不在乎伤口可能再裂。“这只是个虚拟故事,与你无关!”眸光定定望进她眼底,沉稳的语气像是对她的命令。“告诉我,这与你无关!” 康颂文凝着他,心有着被剖开撩看的痛。他已经将她内心深处最不愿让他知道的黑暗过去一览无遗了,还要她说什么!心中最不堪的一面已被他掀开,这种赤裸裸的痛是他无法了解的。 仿佛在她眼中读出了答案,他松了对她的箝制,放开手中的文稿,纸张一一散落。他起身下床,走向阳台花园,尊贵挺拔的背影好似有着莫名的情绪披盖,使他的背肌较平常紧绷。 康颂文看着他打开拉门,消失在阳台右翼。风又扑簌簌地吹来,床上、地上散乱的纸在夹带桂花香的气流中飞舞,拳击沙包的沉重声调有节奏地传来-- 他在打拳,而且打得又重又急,似乎在发泄什么! 他的伤口绝禁不起运动时的肌肉收缩。那么重的拳,太剧烈。过度的拉扯,他的伤口是会裂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是因为震惊于她的身份,悔恨于自己花了五百万竟救了个“黑帮情妇”吗?她让他觉得无耻、不屑吗? 重击声愈来愈急促,康颂文重重地闭上眼,心阵阵抽痛,他这么做,只会让她更加不堪、更加无地自容! 木然地踏下床,机械式地收拾起一张张的文稿,井然有序的叠好,幽幽忽忽地走向阳台。 户外阳光很强,几乎让人难以张眼。 路敦逵一拳接一拳猛烈地打向沙袋,缠绕于胸前的绷带早巳湿透,未愈的伤口也被蚀得发疼,但,这却比不上他心里的悲愤:为什么她得遭受那样的磨难? “为什么?”抑声低吼,下一拳快又准地直放出去。还未来得及收手,一只柔软的纤白素手便握住他的肘臂。他侧过身子,看向她。 康颂文看了眼他胸前泛红的白色绷带后,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将视线移至他的俊颜上。“这就是我!”拿高手中的文稿,她的脸色苍白、黯淡,仿佛被阳光抑了光彩。 路敦逵静默不语,灼热黑亮的目光与她相凝,抓住沙袋的修长五指用力地聚拢成拳,几乎抓绉强韧的皮革。 他肘臂的筋脉起伏,触动她的掌心,她感受到他血液里的激动:是不屑吧!对她身份的不屑吧!“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脏了你的屋子、污浊了你的空气,我很抱歉!我会尽快离开,你的五百万我会设法还你。”昂首迎视他灼亮的目光,她竭力地使声音听起来平静,松开握在他肘臂的手,欲离去…… 放开沙袋,他飞快地反掌拉住了她,长指嵌进她的指间,与她指缠指,掌心相贴。“怎么还?离开了,你想去哪儿?回那个‘黑暗世界’吗?你放弃了你所向往的光明吗?”他问,嗓音紧绷,显然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我不想惹你生厌,不要你看轻我……”眼中闪着淡淡的泪光,她想抽手,离开他的大掌,他却不放。 路敦逵微微使力,她的指马上曲握。“我没有看轻你!”他们十指交缠,完美的契合。“一起生活一个多月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康颂文下意识摇头,不确定地开口。“我曾经杀人……”杀人犯,是个沉重的“污名”,他不会不在意的! “不是你的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生在那样的环境,并非你所愿,那个人要侵犯你,反抗自卫是本能!你没有错,颂文……”将她拉近,另一手轻抚着她冷艳的美颜,她坚强的眼神中有着泪光,但,她却不让它们流出那美眸,那种习惯性的坚强,总是令他心疼。 他的话引得她喉头又紧又疼,恍若被火烧灼,连说话都困难,只能哑着声开口。“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否则,我不会坚强地活到现在,如果我退缩、害怕了,我便会在参谋死后,自我了断,而不是勇敢地追寻光明……”眸光沉定地看着他,最后一句话,她讲得颤抖、不确定,仿佛害怕眼前这旭日般的男人,会排拒她…… 一阵大楼强风突然袭来,她身形不稳地往前靠,贴进他的胸怀。 路敦逵顺势圈住她的纤腰。“留下来!既然要勇敢的追求光明,那就留下来!”就算她坚强,但,他仍无法放任她在外生活。她的冷艳绝尘会让她碰上麻烦的,就像被带进金艳姬的俱乐部一样…… “为什么?”放开拿着文稿的右手,轻轻抚上他泛红的绷带,她抑着声问。为什么要留她?他不是在看了文稿后,气愤的打拳发泄吗?为什么要留她? 路敦逵仿佛能与她心灵相通般,沉沉地开口。“我不是生气,而是悲愤!刻骨铭心的悲愤!你不该遭受那样的对待!”他的生活太美好,无法体会她的处境,但,他却为她心折、心疼。 他的话骚动了她心中最深的情感,心灵中美好、纯净的情愫已汩汩淌出,朝他而去。“敦逵……你好得让我自惭形秽……”泪由眼角进流而下,与他交握的左手不禁使力…… 路敦逵抬起她的下颔。“一点也不!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性,环境的磨难让你坚强、勇敢,你一点也不逊色……”他沉缓低语,俯首吻去她颊边的泪。 康颂文再也说不出话来,拉下他的颈项,主动地吻住他的唇,生疏羞涩地探寻他的舌尖、皓齿。 路敦逵虽有瞬间的惊诧,但,一向情场得意的他,很快的掌握主导权,紧拥着她,技巧成熟的与她舌唇嬉戏、交缠,深深采撷她的琼浆蜜液。 强风再度刮起,将草坪上的纸张卷上天际,吹送到未知的远方,打败了那则令人悲愤的故事,却也凝聚了相拥人儿的两颗心…… 康颂文让他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的一举一动牵动着他的心绪,呼应着他心灵里想要的安适,他对她有了一种渴望,那像是占有的渴望,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情绪,让他想确定自己对颂文是否只是一时的绅士情怀,或者,有更深的情愫在…… “对不起,总裁!有位安娜?多尔小姐要见您。”林秘书怯懦胆小的声音由通话器传来,阻断了路敦逵的沉思。 安娜?她怎么来a省了?皱了皱眉,才欲拿起话筒吩咐,办公室的门便教人给推了开。 “路!”一名身着藏青色丝缎旗袍的白人女性,眉开眼笑地奔向他,她背后还跟着神色紧张的林秘书。 路敦逵站起身,离开座位,未等林秘书开口,他便和善地说:“没事的,林秘书,你去忙吧!” “看吧!我就跟你说了,路不会生气的。”洋腔洋调的中文有着炫耀的意味,她挑眉瞅了一眼林秘书。 林秘书有些受窘地退出办公室。 “路!好久不见了!”热情的给他一个大拥抱,微噘红唇凑向他的。 路敦逵浅吻她一下,拉开彼此的距离。“怎么会来a省?”他问着她--安娜?多尔,他的现任情人,亦是著名的歌剧女伶。 “你不知道吗?我受邀来做慈善义演呢!”妆点得精致的脸尽是惊诧,路怎么会不知道她要来台演出呢?这可是音乐界的头条新闻呀! “慈善义演?哼……”路敦逵不以为意的轻笑,具有东方魅力的黑眸质疑地看着她。安娜?多尔的傲慢、高高在上,是人尽皆知的,他一点都不认为她会纡尊降贵来这里做善事。 “好了吧,你就是要人家承认是来看你的,对吧?我的‘东方情人’!”高耸的胸部抵向他胸口,手指轻佻地在那胸肌上画着圈。“人家可是为了你,才答应那劳什子的慈善义演的……” 路敦逵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此刻,他并无半点欲望。轻轻地移开她靠在他身上的娇躯,他优雅地步向窗边,点了根烟,沉沉地抽了起来。 “你怎么了?路?那么久没见面,你都不想吗?”安娜走到他背后,紧紧环抱他腰身,踮着脚尖,在他耳后呵着气。 “安娜!这里是办公的地方!”路敦逵抑着声低吼,警告意味十足。 安娜赫然松手。路从来不会用这么差的口气跟她说话,她突然觉得好没面子,淑女的尊严荡然无存。“呜……你怎么……可以这样凶人家……人家特地……从欧洲来看你……还特地……打扮得东方味……为了讨你……欢心……你还凶人家……敦逵,你变了……你不再绅士……不再温柔……呜……”她进声哭啼。 他变了?路敦逵身形一凛,他真的变了吗?不再绅士、不再温柔吗?他的脑子有些乱,无法理性的分析、判断,只知道,当一个男人被自己的情人以近乎责骂的口吻,指称“他变了”,那就是他的不该!像是要证明什么般,他转身捧住安娜的泪颜,细细地吻着--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我的错,好吗?”拍拍她的肩,他温柔地说。 安娜欲擒故纵似地推开他,耍脾气地离他三尺远。“我不管!你今天一整天都要陪人家,否则人家就不原谅你。”她刁蛮无理的下命令,脸上的妆被哭得有些花。 路敦逵看着她,西方女性骨架不像东方女性纤巧,穿起旗袍来,挺不人格调,甚至看来怪异!不由自主地,他想象颂文穿著旗袍的模样:体态窈窕、娉婷婀娜,该是世间绝色。唉!颂文的美,着实非安娜所能及的…… “路,你不答应人家吗?”看他默默不语,安娜没好气地娇嗔。 路敦逵回过神,撇嘴轻笑,他居然在现任情人面前,想着另一名女性,他真是个不尊重情人的男人!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将烟蒂捺熄于精巧的锡制烟灰缸,取出挂在衣橱里的棱纹西装穿上,拉过安娜的手臂。“走吧!今天是你的了!”轻轻地在她额鬓印上一吻,暂时抹去那抹盘距心头的美丽倩影,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热情、成熟的情人身上。 “哼!就知道你舍不得人家!”撒娇地挽住他,她这才笑开眉眼,跟着他的步伐往门口移动。 不期然地,康颂文开门进来。“敦逵……”顿住语气,眸光闪过一抹波动。“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有些慌然地转身欲离去。 “颂文,等等!”路敦逵拉住她,瞥了眼她提着的餐盒。“你是特地为我送午餐?”未愈的胸口猛然发热。 背着他,点了点头,有些傻气地开口。“快十二点了,你没上来,我以为……以为你今天比较忙,所以自作主张帮你送下来。”以往,他总是在十一点半上顶楼用餐,今天晚了,她以为他分身乏术…… “路!她是谁呀?怎么这么没礼貌,说话都不看着人!”安娜娇嗔,碧绿的眸子有着明显的妒意--为康颂文的美。 路敦逵扳过康颂文的身子。“这位是我的情人--安娜?多尔!”毫不矫饰,大方地将他与安娜的关系披露,但,对于她的身份,他却不打算介绍给安娜知晓,他下意识地不想与人分享颂文的所有,就算对方是女性,亦然! 康颂文看了眼安娜,微微颔首,冷静地说:“你好,多尔小姐。”然而,心中阵阵波涛涌流,仅有她自知。 安娜傲慢地转开脸,挽住路敦逵的手。“走了啦!你说过,今天是我的!”路看这东方女子的眼神很不一样,是她从未见过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路钟情于这名东方女人,只可惜,她安娜是不会让路投入别的女人怀里的…… “今晚,我恐怕不回来,你别等我,嗯?” 康颂文点点头,表情平静得令人生畏。“我不等你。”她轻声低言,看着他被安娜半拉半缠地拖出办公室。 直到门阖上的前一秒,他们的视线仍旧交缠相凝,仿佛心中都有着千言万语无法对彼此表明般…… 第四章 ……虽然总裁有很多情人,但,我们都认为,总裁最喜欢的就是康小姐…… 林秘书略带安慰口吻的话语,不断地在她耳际重复着。康颂文蜷着身子侧卧于柔软的床榻上,漆黑澄澈的眸子凝视着落地窗外的阴暗处-- 很沉的夜,空气里全是属于该熟睡的寂静,然而她的精神却因林秘书中午的那些话而清明,并且不停地思考着。 路敦逵,挺拔英俊、家世良好、有魅力、吸引人,这样的他,有很多情人并不足为奇,只是,这层认知,让她的心闷闷痛痛,一向坚强的心仿佛变得脆弱易感。 长期生长在黑暗紊乱的环境里,让她的敏感细如发丝,因此,她很清楚自己对路敦逵的感觉是什么,这种感觉并非突然而来的,而是他对待她的言行举止,将她的心给独占、吞噬--她想,她是爱上这个韡晔的尊贵男人了! 没错,她是爱上他了!爱他的温柔、爱他的灿亮,只是……他对她,恐怕只有同情与怜悯吧! 致指不自觉地抚上唇,轻轻地摩挲着。一个吻,并不能代表什么,她不该傻气地沉湎,他的温柔、灿亮不专只是为她,他待他的情人,想必才是深情体贴的专宠吧! 想着此刻的他与安娜,心不由得酸涩起来。翻个身,她将脸埋入枕头中,深沉且用力地吸着气,平静心绪的紊乱,试图走访梦乡,只是-- 这一夜,周公似乎不怎么欢迎她…… 路敦逵裸着上身,倚靠着床头,沉沉地抽着烟。身旁的安娜已累得熟睡,他的精神却异常清醒,只因颂文的身影占满他脑海、鼓动他脑波,就是不肯让他休息。 “颂文……”他淡笑低喃。大掌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前的纱布,伤口快愈合了,她怕他热,不再用大捆绷带缠他,仅用纱布帮他贴敷。 颂文,唉!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巳占据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她让一向放浪开朗于情场的“东方情人”路敦逵,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更让他在抱着自己的情人时,想的全是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进驻他的心,就连他一直认为自己“惟一”在意、喜欢过的前妻,在他心中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而颂文仅与他相处短短的一个月余,竟能如滴水穿石般,深入他的内心,让他对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情愫。 正如安娜所言,他变了,变得有欲求,变得知道自己要的是精神上的安宁与舒适,这两种看似简单的东西,从来不是他优渥的生活环境能给他的,这是种深刻的身心寄托,而唯一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人,只有康颂文! 至于,他的前妻--欧运琛,他承认,他欣赏她的音乐造诣,他甚至开始感到自己是因为她的音乐才华而注意她,或许,他是真的爱过她,但那已成为过去,是段可有可无的过去,遥远而模糊。况且小琛从未像颂文这样占据过他的心绪,天!他的颂文啊-- 坚强的她、绝尘的她、安适的她,是他真正、惟一想追求、想拥有的女人,这该是爱吧!瞬间,颂文中午在办公室时的情景跃进脑海,她那异常平静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不该违背自己真正的心意,而跟安娜走! “该死!路敦逵你真是个混蛋!”他低声暗咒。此刻,他确切地明了,自己只是为了证明对颂文是否有特别的情意,才跟安娜出游的。简言之,他利用了安娜。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该立刻离开才对!何况,此刻,他根本是渴盼着颂文的。“路敦逵你真是瞎了眼的混蛋!”再次低咒,他掀被下床,快速穿戴衣物。 “路……”穿衣时的沙沙声,吵醒了安娜。“才两点而已……你在干么?你不是说陪人家到天亮吗?” “抱歉,安娜,我想起一早有个会报,我得走了。” “你骗人!”安娜冲口斥骂。“今晚,你一直在敷衍我,做爱时心不在焉、谎称胸口的伤是胸腺瘤开刀……” 路敦逵沉沉打断她。“你别乱想!”对于生气的女人,他一向使用热情攻势,抱抱她们、吻吻她们,只是此刻,他心里全是颂文,让他无法再施展他的热情抚慰安娜。 “哼……我乱想!你心里才有鬼呢!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中午那个东方女人?你跟她上过床,对不对?”她尖声怒吼。 路敦逵沉默了。女人的妒意强如酸碱,是他最无法忍受的。既然无法平和收场,就成冤家不相见算了! 不再说什么,他转身迈向门口。 “路……别走呀!” 背后传来安娜跌撞下床的声音,他没回头,反而加快步伐走出房。 她一直没人睡,所以她知道他回来了。浴室哗哗的水声,让她眉心深折,他不该淋浴的!好不容易要愈合的伤,可能会因此再发炎。他该小心地在浴缸泡澡才对。 担忧的心,让她无法静静躺在床上,她扭开夜灯,步下床,徐徐走向浴室……” 如象牙反射出来的灯光,笼罩着莲蓬头水雾下的他,健硕高大、肌理分明,他就像大理石雕刻品般尊贵完美,令人移不开目光。 “敦逵……”她开口叫他,丰沛的水雾,让她的声音如空谷中的鸟鸣,轻软悦耳又带点虚幻。 闻声,路敦逵侧过脸,看着手拿浴巾,平静地站在一公尺外的她,他有些惊讶,自己一点都没发觉她进到浴室。天!就是这样安适娴熟的她,让他不得不心动的! 她摊开浴巾,视线与他交缠,他随即关掉水源走向她,让她帮他把浴巾围在腰际,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伤口湿了!”她低声叹息。牵着他的大手走出浴室。 幽静的卧房里,夜灯晕黄唯美,路敦逵坐在床榻上,任康颂文擦拭上半身的水滴。她仔细、轻柔的动作,让他舒服得想闭上眼,但,却又舍不得不看她。 “我吵醒你了!”握住她正欲扯开纱布的小手,他柔声低问。 她摇摇头,拿开他的手,轻轻地撕下纱布,熟练利落的消毒、敷药。“不是不回来吗?”她淡淡地问,声音里有着很轻的叹息。 大掌轻柔地抚上她晶莹雪白的美颜。“你呢?不睡是在等我吗?”拇指滑过她眼下的阴影,他猜想她一夜无眠。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睁着灼亮的美眸凝望着他,她该如何对他开口说,她想了他一夜,甚至吃安娜的醋呢?如果直接告诉他,他会不会认为她厚颜无耻呢? “颂文……”没等她说话,他喑哑的唤着她。“你知道,我想了你一整夜吗?颂文……”捧起她的脸,他嗓音低柔如爱抚地呢喃。 她的心一震,泪陡然流下。“你有安娜呀!”她的声音很低、很克制,就像她平常的坚强、冷静。 路敦逵惊讶地看着她,她的泪水仿佛在指责他。“为什么哭?”修长好看的指,轻缓揩去她的泪,他将她搂进怀里。 她摇摇头,柔荑轻轻的圈着他的腰腹。“不知道……只是……我也想你……很傻气对不对?明知你有了情人的,我还……” “别说了,颂文!”他阻断她未完的话,抬起她的脸,有些激动地吻上她,仿佛他等这个吻,等得饥渴、等得难熬般,狂野地缠绕她的丁香小舌,吞吮着她唇中的甜美玉露。 路敦逵缓下动作,喘息地离开她的唇。“可不可以?颂文……”他很想要她,但,他更想确定她的心意。 康颂文眨了下犹带珠泪的翘睫,眸光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地解开睡衣钮扣。 “嘟……嘟……嘟……”急促的电话铃声,扰人地回荡在桂花香味吹送的气流里。 路敦逵慵懒地张眸,并不急着接电话,而是带笑看着怀中仍熟睡的康颂文。看来,他是累坏她了。 “嘟……嘟……”电话持续地响着,仿佛宣告着来电者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他禀明般。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不过才八点十五分,楼下会有啥大事?他轻笑两声,依旧没接起电话,而是爱恋轻柔地抚着康颂文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 久久,康颂文平静地睁眼,从深眠状态挣拔出意识。她看着直盯着自己瞧的路敦逵。“电话响着……”刚醒的嗓音未开,柔润中带着淡淡的干哑,很特别、很悦耳。 路敦逵唇边笑意扩大,俯头吻住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他才结束这个热情的早安吻,探手接小几上的电话。 “什么事?”温柔醇厚的嗓音,言简意赅地问。双眸一刻也离不开康颂文,他仿佛在同她讲话似的。 半晌,他的眉间深折,语气也硬了些。“别让她乱闯,我马上下去处理!”言毕,他挂上电话,大掌覆额,重重地吐着气。 康颂文撑起身子,看着平躺的他。“怎么了?” 路敦逵放下大掌,拉下她的颈,再次吻住她的唇,辗转吸吮,探舌攫取,既狂野又孟浪。 “嗯……敦逵……”她出声推拒,唇有些肿痛。 路敦逵放开她,长指摩挲着她红肿的唇。“对不起,痛吗?” 她摇摇头,再一次问:“怎么了?”眼神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平静。 路敦逵坐起身,搂着她,靠着床头。“安娜在楼下闹,我得下去瞧瞧!”双手与她交握,他沉声低言。 “敦逵,就算是我的错,是我夺了安娜所爱,可我不想离开你!”握紧他的手,她以极冷静的语气,坚定地说。 路敦逵猛然一震,他没想到,在她傲然、冷静的坚强个性下,会有那么强烈、丰沛的感情…… 他的心被她的话给锁住了! “没有人能让你离开我的!”灼热的胸膛贴紧她光裸优美的背,与她交握相缠的双手激动地加重力道。 不在乎纤柔的玉手被他捏疼,她微微侧转过脸,适时承接他的唇,像是要承诺什么般与他热烈狂吻。 “嘟……嘟……嘟……”电话声又响起,惊醒了沉醉于热吻中的两人。 路敦逵不舍地放开她的唇,轻轻在她额鬓啄吻一下。“我得下去了,你好好休息,中午回来陪你吃饭,嗯?”掀被下床,他迅速地换装、整理,开门走出卧室。 康颂文看着他出房门,探手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敦逵下去了。”她淡淡地对着话筒说,准备挂上电话,但,对方又焦急地说了一些话。 她没等对方说完,便挂上电话,披上睡袍,欲追上路敦逵。他应该还没出门,因为她投听到客厅的门声。她快步走出房门。 “敦逵!”果然见着他正要打开大门。 路敦逵回头看她。“怎么了?”手边开锁、开门的动作未停。 她朝他走近。“林秘书说,安娜在楼下不……”止住未完的话语,只因为安娜就站在被路敦逵打开的大门外。 “你果然和她在一起!”安娜高声尖叫。 “安娜!”路敦逵讶异地盯着她。“你怎么上来的?”他冷着声问,不再绅士、不再温柔。顶楼的电梯、楼梯是上锁、管制的,到底是谁让她上来的?他不悦地微眯狭长的黑眸,沉沉地思忖着。 “怎么上来?哼……整个‘罗瑟’分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你就住在这儿,连钟点清洁工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情人呀!路,你怎么能骗我!什么早餐会报,全是谎言!谎言!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是你的情人……”闯入门内,安娜歇斯底里地叫嚷,揪扯住路敦逵,疯狂捶打他。 “住手!”康颂文冷声喝道,介人安娜与路敦逵之间。“你不能这样打他!”猫儿般的双眸略带冰冷地瞪着她。 “颂文,我不要紧!”他知道,她是担心他的伤,但,此刻安娜情绪失控,他宁可自己的伤再裂,也不要看颂文被伤害。“你到房里去,别出来!”他拉开她,沉声叮咛。 “就是你!就是你抢走我的路!婊子!”安娜推开路敦逵,揪住康颂文的衣领,使劲力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的力道之强、动作之快,让颂文在毫无防备下,仆倒于地,雪白的颊边立即浮现明显的红痕。 “颂文!”路敦逵拉开欺在她身上的安娜,将她搂靠在怀里,她唇角渗着一丝血痕,神情恍惚,近乎昏厥。 “走开!让我教训她!婊子!婊子!”看着路敦逵护着康颂文,安娜气红了眼,奋力地推着路敦逵阻挡在前的身躯。 路敦逵凝着脸,有着气欲爆发。才一瞬间,只是喘息之间,他居然……居然让颂文受到伤害!他抱起她,将背后拉扯的安娜甩开。“闹够了没?” 安娜一个踉跄,声泪俱下的啼哭起来。“你就是宁可要这个婊子……也不要我,是吗?你这么对我……我会死给你看的……什么‘东方情人’……什么十足十绅士……全是谎言!你充其量不过是个玩弄情感的‘爱情骗子’……我会死给你看……你这样对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她开始说绝话,并且乱摔客厅里的摆饰。 路敦逵将康颂文安置于长沙发。旋即,制住安娜失控的举动。“你该清楚我们之间是没任何承诺的!”抓着她的手,他极力不使自己发怒,稳着嗓音陈述。他从来没遇过这么糟的分手状况,平和理性一向是他与情人结束关系的原则,未料,这次竟会弄到这番难以收拾的景况。 “我爱你呀!路!”安娜凄厉地哭喊。 路敦逵重重地闭上眼。“我说过,跟我在一起,不要勒索我的情感!”钟情于他的女人都知道,跟他在一起只能单纯的男女欢愉,不能有麻烦的情感纠葛。“况且我们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的,该结束就结束吧!安娜!”他婉言劝着她。 “不……我不要!我不要!”她摇首狂叫。 “成熟点,安娜!”他摇晃她的身子,冲口说道。 “我不要成熟……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爱我?是这个婊子吗?是她对不对?”她尖叫,狂乱挣扎。“放开我!我杀了她!我要杀了这婊子!”用力地咬了他一口,摆脱他的箝制,欲攻击康颂文。 路敦逵忍着手臂的剧痛,先她一步挡在长沙发前。 “不准你再伤害颂文!”眼神闪过怒光,厉声警告。 “你走开……走开!让我杀了她、杀了她……” “够了!安娜?多尔!”拉扯中,路敦逵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碧绿的双眸。“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好歹是个国际知名的女高音,非得在这儿闹笑话吗?” 安娜捂着脸颊,抖着声开口。“你居然打我……居然打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她转妒为恨,忿忿地瞪着他与康颂文。 “你知道,谁有能力使人不好过!如果你还爱惜自己的事业、还要在古典乐界占有一席之地,就别再胡闹,我路敦逵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你最好清楚这点!”冷着俊颜,他不再留情地说狠话。 室内的空气因他的话而僵持,安娜自知惹恼他了,是以不再多言,只是含怨带恨地瞪着沙发上的康颂文,为了这个东方婊子,路居然跟她撕破脸,她不甘心呀! “总裁!总……”在楼下各部门通寻不着安娜的林秘书,慌慌张张地跑上来,本欲报告此事,未料,安娜竟在顶楼。“总裁……这……”看着室内一地的狼藉,她几乎说不出话。 “林秘书,派人送多尔小姐回饭店。还有,以后顶楼不需要清洁工上来!”语毕,他转身抱起沙发上的康颂文,走进卧房。 林秘书呆愣了会儿,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不苟言笑的总裁,感觉好冷酷……天!她在发啥呆呀!工作、工作,她还有工作呢!拍拍额,回过神,她走向安娜。“多尔小姐,请随我下楼!”和善有礼地送走今早的“瘟神”。 “颂文,听见我叫你吗?颂文!” 路敦逵醇厚温柔的嗓音,伴随颊边的冰凉,传入她身际,沁人她心脾。康颂文徐缓地张眼,路敦逵拿着冰袋的身形立即映入眸底。 “感觉怎么样?头昏吗?”轻轻将冰袋敷上她红肿的左颊,他关心地问。 康颂文吸了口气,幽幽地开口。“她的力气好大。”平缓的语调,让路敦逵的内疚感油然而生。 “抱歉,颂文,我没料到安娜她会……” 康颂文没说话,伸手环抱着他,仿佛要他别自责似的。 他上床,揽着她躺在怀里。“我在欧洲有不少情人,最近一两年跟安娜较常来往,我们之间,没有承诺、没有爱……” “她很爱你。”康颂文低叹,打断他的话。 “所以麻烦!”路敦逵语气幽远地说。“单纯的肉体关系若有了爱,就会复杂难解。” “敦逵!”她骇然地看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说了这么玩世不恭的话。 路敦逵勾起唇角,抬起她的脸。“我指的是我与那些情人间。遇上你之后,我才明了,不去爱,不是因为怕麻烦,而是在她们之中,根本没有我爱的人……”他顿住语气,黑眸深情地凝望她,吻上她微启的朱唇。 康颂文短暂发愣,随即闭上美眸,吞吮着他的气息,直到娇喘连连,他才微微离开她的唇。 “你不一样!颂文,你是特别的,是我的爱人,更会是我的妻子!我路敦逵的爱妻!”就着她的唇,他坚定地承诺。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拥有、独占的人儿,是她--康颂文。 泪水猛然涌出,顺着两边的英颊滴落在他手背上,她摇着头。“不可以……敦逵,我……杀过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没,我……可能已是……杀人犯……我不能当你的妻子……敦逵……”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能在他身边,她已满足,并不想再奢望什么。 路敦逵拥紧她。“你没有杀人,你是自卫、是合理的反抗,你没有杀人,你不是杀人犯,你是我的颂文、我的妻子!”俯首吻去她的泪。就算那个黑帮少主被她杀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他折磨了颁文的心灵近二十年,根本死不足惜! 康颂文频频摇头,几乎失了冷静。“不行……我不能,敦逵……你的妻……必须是配得上你……烜赫家世……的名门小姐,而不是……不是我这样背景不清白的……”杀手之女,四个字梗住了咽喉,让她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无声淌着泪。 “别这样,颂文!别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这一点也不像坚强、勇敢、不向命运低头的颂文会讲的话。我的颂文是勇于追寻自己欲求的美丽女子,所以,别再讲什么配不上的话,除非……除非你根本不想与我在一起……” “不!我说过,我不离开你!”她抬眼看他,泪水泛滥的眸子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掌抹去她小脸上的泪水。“那就别再说配不上的话,若真要说,我的玩世不恭、游戏人间,才真是配不上你的美好!”扬起那抹惯有的讽刺性微笑,他自嘲地说。 康颂文握住他的大掌,柔软樱唇轻轻地在那温暖的掌心印着吻。“为什么你要这么温柔?”他温柔得让她心拧。 路敦逵反掌握着她的酥软小手,十指熟练地与她交缠,沉默不语地吻着她。爱上颂文,对他而言,不只是凌冱所说的“独占”而已,爱她,更成了他的人生目的,成了他的惟一向往。 “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你!”她在他怀中喘着气低喃。这是出自内心、不顾一切的宣誓。 路敦逵将她抱得紧紧的。“为了你这句话,我将爱你终生!”性感的声音喑哑,他作出承诺响应她。 浓得化不开的爱,团团的将两人围陷,他们亲昵地相拥于微风轻飘的喜悦空气里…… 第五章 提着三本厚重的精装书与一袋新鲜的食物,康颂文不畏炎阳曝晒地站立在重庆南路旁,等待司机的到来。 虽然,脸上的太阳眼镜掩去了她大半美颜,但,身上简单不失典雅的无袖洋装,却将她傲然、不流于俗的气质,衬托得迷人无瑕。因此,路过的行人总是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目光。 掏出手绢轻拭着薄汗,深色镜片下,明眸流转,注意着每辆驶过的黑色宝马。敦逵其实不爱她独自外出,但,又不忍将她限制于顶楼,所以只好要司机跟着她。不过,在她购物时,她习惯独自行动,因此,她会“命令”司机到处去逛逛,待一定的时间后,到指示的地点接她。 叽!一阵煞车声传来。她停下擦汗的动作,看着对街那辆与她等待中相同的车型,她脚步微移欲过街,但,却在看见下车的人后,惊得骇了声气,慌然旋身隐人骑楼的廊柱后-- 是他!是那个被她用刀刺穿胸膛的男人! 柔荑抚上胸口,她颤抖地喘着气,他没死!他居然没死! 那么……她不是杀人犯!不是杀人犯…… “小姐!车子来了。”司机小马匆匆地出现在她面前。“东西给我提吧!小姐!”他接过康颂文手中的两只大袋,躬身示意她先行。 康颂文回过神,步出骑楼,隔着墨镜,看了眼对街,车已开走了。沉沉地吸了气,她走向路边的高级轿车,看着正欲帮她开车门的小马-- “颂文!”车门倏地由内被推了开。路敦逵扬着唇淡笑,姿态优雅地坐躺在后座,兴味甚浓地看着她。 “敦逵!”她讶然低呼,嗓音恬淡却也有着欣喜。 路敦逵朝她伸出手,她倏地上车偎进他怀里,背后的小马带着赧颜帮他们关上车门。 “等很久吗?”路敦逵拿出小冰箱内的冰毛巾,轻敷她晒红的肌肤。“太阳毒辣,怎么不加件薄衫?你这雪白肌肤抵不了紫外线的,要是晒伤可怎么办!”车内冷气凉爽,他的话却暖进人心。 康颂文摇摇头,右手与他空着的左手交握。“怎么会来?”此刻,该是他的办公时间。 “到希尔顿谈了笔生意,是我要小马来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俯首吻着她的唇,没有人工唇彩的清新气味,顺畅他的心肺,让他不禁加深这个吻。 “……敦逵,我不是……不是杀人犯……他没死,我看到他……”她在他唇中轻喘呢喃。 路敦逵一凛,离开她诱人的红唇。“在哪儿?他伤害你了吗?”凝着眉,他促声急问。 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明眸迅速聚起水光,她抑着声,似在安抚他地说:“只是一瞬间,他没看到我。”抚上他眉心的皱折,指尖的颤动泄漏了她内心的感动、翻腾。 闻言,路敦逵化开眉结,突然一笑。“瞧!我变得傻里傻气、紧张兮兮的。”长指扒过伏顺的发丝,他自嘲地说。 “敦逵……”她摇头,紧搂着他的胸膛,哽咽地说。“……我爱你,敦逵……”这辈子,她再也无法离开这名男子了,他是她的旭日呀! 路敦逵双眼一亮,激动的想将心掏给她。多少女人对他说过爱他,都只能让他轻笑敷衍,而无法得到他同等的响应。只有她,只有她康颂文,一句话便能撼动他的情绪,扭转他的心性,让他专情于她,为她掏心掏肺,在所不惜! “颂文!我的颂文!”他的吻细密彻底地落在她的眉,眼、鼻、唇,最后停在她线条柔腻的肩颈,双手解去她胸前的排扣,脸埋入棉质衣料内,吮吻着她馥郁的身子。 “敦逵……”康颂文瘫软于皮椅上,纤纤玉指探抓着他的发,体内情欲节节窜升。 “总裁,公司到了!”小马敲着隔开前后座的暗色厚玻璃,嗓音由特殊的传音器传至后座,惊扰了激情相拥的两人。 “哦!天!我真是……”路敦逵低叹,抓回理性,俯在她颈侧吸了口气。然后,动手整理她凌乱的上衣。 一向冷静、自持的康颂文,对于这样差点在车内爆发激情的失控情形,也不禁红了脸。“他……我自己来吧!”双手欲接替他的动作。 路敦逵没让她弄,利落地把她的衣服理好,打开车门,牵着她,走进“罗瑟大楼”。 爱情常使人患得患失!太过美好的爱情,甚至让人心生矛盾,每个沉醉在情海的人,都无法避开这样苦恼的心绪,就连坚强、勇敢、傲然、冷静的康颂文,也难免彷徨。她总觉得,心像被风吹在云端般,轻飘、虚浮,就怕哪天风停了,路敦逵只是她生命中偶然激发的惊叹罢了  “看得这么入迷,连我进来了,都不晓得。”路敦逵旋身坐进长沙发,健臂一伸,将阅读中的康颂文抱个满怀。“在看什么书?”轻轻嗅吻着她的发鬓,他喃言低问。 康颂文放下手中的诗集,眸光扫过墙边的古典立钟。“怎么这么早上来?”才五点而已,还不到他的下班时间呀! “七点有个慈善酒会,得早些上来准备。”他淡淡地答。唇仍不放过她地直吻那美颜。 康颂文挣扎地拉开他紧箍在她腰间的手,扶着桌缘站起身。“你要洗澡吗?我去把水放好。”拿起书本,她欲往卧房走。 路敦逵倏地由背后抱住她,不让她走。“伤口已痊愈了,我淋浴就行。还有,这个酒会要携伴,所以,陪我出席,嗯?颂文。”吻着她的耳廓,他语带请求地说。 “参加酒会?可是我……”她迟疑地呢喃,有些拿不定主意。“林秘书她不能陪你……” “我的‘伴’是你呀!我要大家知道,你是我路敦逵的未婚妻!”放开握在她腹部的一手,伸进西装口袋,再次圈抱她时,手中已多了只绒面方盒。“陪我出席,不只这次,以后都陪我,嗯?”他打开盒子,将盒里灿亮精致的粉红钻戒指,套进她的左手无名指。 手上的诗集不知何时落了地,她垂首看着被他的大掌包里的双手,视线专注于那色泽温润的钻石。“敦逵,我好怕。这种感觉好象……好象上天在开我玩笑,会不会有一天这些全消失了,而我又回到那个黑暗世界……” “怎么连你也变得傻里傻气起来!”路敦逵淡笑阻断她的话,胸膛贴紧她的背,将她拥得密不可分。 “敦逵,可不可以别对我太好,我真的怕……” 扳过她的肩,额抵上她的。“这不像我的颂文会讲的话哟!”浅啄她一下,他将她揽腰抱起。 “敦逵!”她惊呼,柔荑反射性抱住他的颈项。 “你呀!就是成天闷在家里读书,才这样胡思乱想,今晚正好趁此酒会,让你认识些朋友,嗯?”勾起迷人的笑,他温柔的在她耳畔沉言。“什么都别担心,只要你勇敢追寻、坚强守候,你永远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我不允的,明白吗?”他不会让她失去她想要的光明与温暖,不会的! 默默地将头枕在他肩上,她在心里坚定地告诉自己,别再杞人忧天、别再患得患失,她跟他是相系的,根本无须担忧什么…… 鲜花簇拥,灯光熠熠,佳肴美食,高雅的乐曲,幽幽沉沉,有人举杯相谈,有人相拥而舞,这场慈善酒会聚集了各界名流。 康颂文不太适应这样的社交活动,喝了点酒,认识了几对夫妇后,她已有些疲惫。“敦逵,我有点累。”搭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她轻声地说。 路敦逵停下舞步。“怎么了?不舒服?”牵着她,朝舞池旁的沙发走去。 放松地坐下,她注意到一些镁光灯,正朝着他们闪烁,她将脸撇开,不想正面对人。从他们一进这酒会大厅开始,那些媒体记者们,就一直不放过任何拍照的机会,让她有些心烦。“可不可以要他们别拍!”倚靠在他肩上,她不耐地呢喃。 路敦逵笑了笑,搂着她裸露的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正对你好奇呢!”他倒是喜欢这种感觉,有种诏告喜事的幸福。不由自主地在她额上落了个吻,镁光灯又连续闪了起来。 “敦逵!”她不悦地嗔了声,惹得路敦逵哈哈大笑。她未曾对他娇嗔过,没想到,她娇嗔的模样这么迷人! “抱歉!路总裁……”一位侍者有礼地走过来,躬身在路敦逵耳畔讲了些话。 路敦逵挑眉。“商谈?很重要的事吗?”敛去笑容,沉声问着侍者。 “对不起,路总裁。我只负责传话给您。”侍者恭敬地回答。 路敦逵沉思了会儿,点点头,搂着康颂文纤细的腰肢,自沙发站起。“带路吧!” 侍者一脸歉然,再度开口。“对方希望单独与您谈,您的未婚妻……” “你去吧!敦逵。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康颂文握了握他的掌,意态优雅地坐回沙发上。 路敦逵看着她,掌心覆上她圆润的肩头,有些不放心地叮咛。“别乱跑,有事就叫服务生找我,嗯?” 康颂文点点头,仰起颈子,浅吻他一下,让他安心地随侍者去。之后,她向侍者要了杯水,静静地沉浸在曼妙的乐曲里。镁光灯似乎不再干扰她了,让她烦躁的情绪有了缓和。 “你怎么会和那家伙在一起呀!”一阵略带醉意的嘹亮女声,无预期地传来。 康颂文睁眸定神,看着不知何时落座于对面沙发的时髦短发女性。她手上拿了杯红酒,乌溜大眼活灵灵的,充满意黠。“请问你是……”她轻声低喃。 女人没回答,皱着细眉看着她,伸出纤白的食指在她眼前摆动。“不可以哟!那个家伙太风流、太受女人欢迎,你会吃亏的……嗝!”打了个酒嗝,女人顿住语气。 康颂文愣了愣,不明白地问:“你认识敦逵?” 女人嘿嘿地笑了两声,啜了口酒液。“不熟啦,不熟啦!只知道他老藉温柔绅士之名,从事诱拐之实!在欧美很多女人为他伤心呢!挺风流无耻的男人!嗝!”又打了个酒嗝,她扯了扯低胸领口。“呃……好热……”她咕哝着。 康颂文蹙眉,看了眼她那呼之欲出的白嫩浑圆,幽幽开口。“你醉了,小姐!”敦逵有过不少情人,她早已知晓。这女人的告知,根本多余!只是……她到底是谁? 女人没听进她的话,继续喃言:“不过……我跟他前妻熟得很,我还是‘她’女儿的干妈呢!”她得意地傻笑。 前妻?女儿?康颂文一震,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敦逵他……他结过婚?怎么会……她一点都不知道……敦逵没告诉过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也许……也许那是敦逵不想与人分享的甜蜜回忆吧!神情恍惚地直视舞池里对对人影,她在心里闷闷想着。 “琳琳!你……天!”一名俊雅英挺的男性猛然出现,他看了眼沙发上酒醉且近乎失态的女人,迅速褪下西装将她包里。“你真是会惹麻烦,我不过跟王院长聊了几句,你就躲在这儿偷喝酒!给我!杯子给我!”他喃喃叨念,大手夺下女人手中的红酒。 “嗯……尔杰、尔杰,你来了……人家等你好久,嗯……爱你、爱你!好爱你!”女人紧紧抱着男人,在他脸上印满红色的唇印。 “琳琳,别胡闹!你醉了!”男人撇头闪躲热吻,无意间,瞥见另一端的康颂文。“琳琳!克制点,有旁人在!”适才,他眼里只有酒醉后显得更加妩媚的娇妻,丝毫没留意到康颂文。这下可丑了!他在心里自嘲。 “嗯……爱你、爱你、好爱你!尔杰……” 佟尔杰抱紧妻子如泥鳅般乱扭的身子。“抱歉,让你见笑了,内人只要一沾酒便会如此,请别介意!”他尴尬地笑说。 康颂文不在意地摇摇头,嗓音冷静地问:“你们认识敦逵?” “认识--”佟尔杰未答,他的“醉妻”便大声高喊,并举高右臂,仿佛在答数喊“有”似的,引来不少目光。 “琳琳!安静点!大家都在看你了!”佟尔杰掠住妻子的唇,对康颂文笑了笑,尴尬万分。“哦!你问我们认不认识路敦逵呀!” 康颂文点头。“认识吗?” “认识是认识,不挺熟倒是!”佐尔杰审视性地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地说:“哎呀!你是他今晚带来的女伴嘛!听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恭喜你们!” “谢谢……呃,你们……”她有些不自在地绞紧双手,不知该说什么。 佟尔杰摇头笑了笑。“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佟尔杰,这位‘醉美女’是内人丁灿琳,我们跟路先生是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他摇了摇在怀中痴痴傻笑的丁灿琳,和善地为康颂文介绍。 “佟先生,刚刚尊夫人跟我提过,敦逵……他的前妻,你们也认识,是吗?”她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存在,他是否真的结过婚。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心沉甸甸地,只因为敦逵有个婚嫁过的“前妻”,还有个女儿…… 佟尔杰略挑俊眉。听她的语气,显然路敦逵并没跟她提过上一段婚姻的事,既然如此,他也不能多嘴道人私事,只是,他这个心直口快、好管闲事的爱妻,刚刚不知道跟她说了多少。 “琳琳醉言醉语的,你别当真。”他笑笑地说。 康颂文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问:“敦逵真的结过婚,对不对?”她已经可以由佟尔杰闪烁的语气里听出答案了。她并不会去吃那陈年老醋,只是心中有股异样的落寞。路敦逵,这个游戏人间的男人,其实也曾为一个女人定下心过。她康颂文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惟一收服他的心的女人…… 看着她平静坚定的神情,佟尔杰突然有些无言以对,气氛变得凝滞、尴尬,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湿纸巾,一面拭着妻子方才留在他脸上的唇印,一面思索着该如何响应康颂文的问题。 “唔……尔杰……尔杰人家想吐……想吐……”丁灿琳拉开佟尔杰胸前的口袋,扭曲着小脸对上袋口,欲吐出秽物。 “琳琳!不行!”佟尔杰迅速地抱起她。“康小姐,关于路先生的私事,我想,还是由你自己去问他比较恰当。”匆匆地说完话,他抱着自己的“醉妻”,快步走向化妆室。 康颂文浅浅地淡笑,如叹息般。敦逵既然保留这段过去不讲,该是有他的苦衷吧!她想,她不会问他的!不会的……就当她依旧不知吧! “徐董找我来,就为这事--贵公司想入股‘罗瑟’?”悠闲地把玩手中的平底矮杯,轻啜了口杯内的威士忌,路敦逵语带笑意地问。 十五分钟前,他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这间总统套房,见到“有事找他商谈”的徐氏总裁徐天长。 徐天长找他,为的是双方企业合作的事,然而,说穿了,是“徐氏”想利用“罗瑟”打进国际商圈,扩展海外市场。只可惜,他不可能让“罗瑟”当徐氏的跳板!因为,他十分了解,“徐氏”早因主事者的管理不当,成了虚有其表的空壳,再加上他们有个“只有野心、没有才能”的少东徐子睿,以至于如今的“徐氏”积弱不振,几乎毫无前景可言! “路老弟的意思呢?”徐天长抚了抚半百的山羊胡,几乎被下垂眼皮覆盖的细小双眼,定定凝视着路敦逵。 呵!这位快七十岁的长者,居然对他称兄道弟起来。唇边泛起淡笑,他有礼地开口。“请别这么称呼我,照辈份看来,我还得唤徐董‘伯父’,才算合伦常呢!” 徐天长哈哈朗笑,赞赏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少有像你这般讲礼节的!嗯,不错!不错!” 放下酒杯,路敦逵转而正经地说:“关于徐董刚提的入股之事,敦逵实在无法作主。‘罗瑟’的实权至今仍是家父掌握,因此,这事恕我无能为力。”技巧性的婉言推拒,是他的拿手好戏,在商场上,他一向这么应付人。 敛去笑颜,徐天长不悦地拢眉。“你的意思是,这事不成?”被一个毛头小子拒绝,他着实光火。 “是我无法作主……” “你可以的!”徐天长阻断路敦逵的辩驳,意有所指地开口。“我听子睿说,你的那位未婚妻是个俱乐部小姐,是吗?” 路敦逵脸色一凝,自沙发椅上站起。“你想说什么?”语气冷硬,不较平时温醇。 徐天长得意地冷笑,干皱的指轻捻着胡子。“只要你让‘徐氏’入股‘罗瑟’,你未婚妻的身份背景,绝不会被媒体公开的!”哼!小伙子想跟他斗,早得很呢!有了康颂文“不名誉的过去”做为王牌,他就不信路敦逵会不低头应允。 握紧双手,路敦逵半眯星眸,唇勾起无温的冷笑。“徐董这是在威迫晚辈吗?”卑劣的小人,想利用颂文,就试试看吧!他路敦逵保证,绝不让“徐氏”好过! “威迫?路老弟言重了,这只是‘完美’的合作条件呀!”徐天长站起身,走至路敦逵面前,矫情地拍拍他的肩。“你会接受吧,路老弟?” 路敦逵朗笑出声,旋身坐回沙发,拿起之前的矮杯,长腿交叠抬放上桌。“收掉一个‘美丽的空壳’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可,要我与卑劣的小人合作,养一群废物的话……免谈!”干了杯里的威士忌,他硬声强调句末两字。 徐天长暴怒,睁大细小的眼,厉声警告。“你会后悔的!路敦逵!” 路敦逵摇摇头,沉声开口。“这点小把戏想叫我后悔,是不可能的!”徐子睿能认出颂文,想必其它会员亦能,若他们都藉此要胁他的话,要面对的敌人不只是“徐氏”。他该怎么让颂文不受到伤害?他得好好想想。 “那你就等着看你未婚妻的事上报吧!” 路敦逵没说话,放下杯子,起身离开。 “能不能跟你跳支舞?”徐子睿色眼垂垂地盯住袖口齐肩、裸露颈臂、高雅绝艳的康颂文。打从她与路敦逵出现在酒会时,他便认出她是两个月前在俱乐部那个“坠入情网”的抢手货!没想到,今日她已是路敦逵的未婚妻,身份之尊贵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眼前有些流气、轻浮的男人,康颂文拿起路敦逵先前留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肩,明白地拒绝他的邀舞。“对不起!我不能。” “请给我个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独处,他实在不想让好时机溜走,何况这个冷艳绝尘的女人,真教他心痒。 康颂文淡淡地摇头,沉默地拒绝。 “别这样嘛!音乐开始了……”扣住她的手腕,他将她强拉起身。 “你……放开我!”康颂文震惊地挣扎。 “哦,我明白。你不想跳舞呀!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了。”像是计划好了般,他趁着所有人热情拥舞时,拖着她,避开人群,往饭店的中庭花园走去。 “放手呀!你!”康颂文生气地扯着他的手臂。“放开!”他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小声点!别让人发现我们的‘好事’!”徐子睿暧昧地笑了起来,拉着她进人僻静、昏暗的花园里。 康颂文神经一绷,抬起左手快速、使劲的以锐利的钻石戒指刮过徐子睿的脸-- “啊!”徐子睿甩开她,抹过脸上的血痕。“你这贱货!”他挥手打了她一巴掌。 忍着热辣的剧疼,压上长椅,猛然撕破她的礼服,俯身欲强吻她。 “住手!”康颂文高喊,双手扯拉他的头。 “你这骚货!”徐子睿将那双扯痛他头皮的手制住,恶意出言辱没。“不过是个‘高级应召女’,何需故作矜持,你真以为路敦逵会要你呀?别傻了!你是个辱没名门的妓女呀!他怎么可能娶你呢?” 妓女?高级应召女?康颂文脸一白,几乎,忘了挣扎。 “这才乖嘛!我的功夫,你们俱乐部里的小姐都见识过了,别担心,我会比路总裁行的!”他淫邪地看着她,伸手欲拉下她的胸衣。 “不!我不是妓女!”她大叫,双腿猛力踢他胯下。徐子睿痛叫,摔落于地,几乎直不起身。“你……这……婊子……不饶你……” 康颂文慌张地起身,掩着胸前破碎的衣料,快步奔离现场。她边跑边回头,想确定那男人是否追来,突然间,她撞上四堵硬实的障碍,身子被箍了起来,惊得她大叫。 “颂文!是我,敦逵呀!”刚踏出电梯的路敦逵看着一身狼狈、惊慌失措的她,心急地直问,“你怎么了?” “敦逵!敦逵!”认清他的脸后,她紧搂着他,再也压抑不住地痛哭起来。 “颂文!谁?是谁欺负你?”她的上身衣物被撕裂,沾了血渍,显然是有人对她起了色心。看着正对面的幽暗庭园,他紧紧地抡起拳。“在里面是不是?” 康颂文没回答,拥着他直落泪。 听着她碎人心魂的哭声,他几乎想杀了那个欺负她的人,只是,此刻,她更需要他的安抚。“别怕,我在你身边。”大掌轻抚着她颤动的背脊,他抑着声低喃。 康颂文摇摇头,她并不是因为害怕才哭,而是因为那男人的一番话,残忍地道出她与路敦逵的差异,如同利刃强将他俩切开,让她痛苦、难过。 路敦逵拥着她,久久,一抹黑影扶着墙,由花园内走了出来,他微眯黑眸-- “是你!徐子睿!”冷冷地开口,嗓音有着明显的肃杀。徐氏跟他的梁子结定了! “路……路总裁!好巧……”徐子睿神色慌乱地对上他,不自觉地畏缩起来,显然是心虚。 尊贵的俊颜扬着诡谲的笑痕,路敦逵仿佛吟诗般,沉缓喃言:“是啊!真巧!巧得在这儿遇见你、巧得我未婚妻在这遭人偷袭!真是巧呀!” “敦逵……是他……”认出徐子睿的声音,康颂文梗着嗓子,在路敦逵怀里低语。 路敦逵搂紧她,目光犀利地扫向徐子睿。“你最好别再有今晚的行为,否则,我保证让‘徐氏’一夕消失!”不再迂回话语,他冷声警告。 “路总裁……你这话什么意思?为一个……俱乐部的高级应召女,你要断我徐氏……”心一急,徐子睿口不择言地直嚷,完全没注意到路敦逵突变的脸色。 “徐子睿!”他巨吼,吓得徐子睿马上噤口。“你最好搞清楚,我的未婚妻从来就不是那个俱乐部的人!你胆敢再诬蔑她,我会叫你后悔莫及!” “不可能的……她明明是金艳姬旗下的小姐……” 路敦逵放开对康颂文的搂抱,大手抡起拳,筋脉一条一条喷张开来,四周空气随之凝滞,暴戾之气冉冉升起。 “不要!敦逵!回家!我们回家……”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康颂文紧揪着他腰背的衣料,在他怀里摇着头。 沉沉地吸了口气,他压住胸中的狂怒。“徐氏准备敲钟结业吧!徐少东!”无情地宣告后,他搂紧康颂文,消失在神情茫然的徐子睿面前。 “徐氏少东漫谈罗瑟总裁未婚妻:未来名门少夫人身份背景大曝光” 捏绉手中的杂志,路敦逵几乎暴怒。 自从那晚的酒会后,颂文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郁、退缩,仿佛处处避着他、躲着他,让他烦躁得摸不着她的心。 而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家父子简直无耻地如猪猡!他都还未发动攻势,他们反倒是不做不快似地将颂文诬蔑得如此彻底! “可恶!”重捶桌面,他发出怒斥。“高特助,一个礼拜内给我收了‘徐氏’!”按下通话器,他发出了对徐氏的通牒。徐家硬要逼他把事做绝,他也不会辜负他们的!为了颂文,他可以无情残忍的,等着瞧吧!徐氏父子! 将手中不成形的杂志丢入字纸篓,他抓起西装外套,离开办公室。 康颂文一身湖绿洋装,坐在阳台花园的木架藤椅上,四周空气飘溢着清雅的桂花香。她闭着眼,膝上放着一本杂志,修长美丽的双手平静地贴覆着封面。她知道,她所背负的“污名”已使路敦逵成为社会各界的笑柄了。 虽然,杂志上的报导并非真实,但,无可否认的,她与路敦逵之间,确实有着身份上的差异,而这差异由第三者来点出,就像是在她的心切割出伤口。她,已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待在他身边了,更何况她的存在,已使他的名誉受到莫大的辱没了,她实在不该再留下的…… “对不起,敦逵……”她无法再留下来,无法实现她永远不离开他的承诺。“对不起,敦逵……”淡淡的如叹息般低言,泪从她闭合的眼尾滑落。 风突然停止吹动,空气里的花香不再,湿气慢慢凝聚,光线也暗了下来。她伸手抹去泪,站起身,任杂志滑落于草皮上,睁眼仰望:光不见了,风也停了。她是该离开了!拿下指上的钻戒,双手合十于掌心,她缓缓转身── “为什么说‘对不起’?”路敦逵猛然出现在她眼前,眸光灼烁的望进她犹存泪液的明眸,恍若要读取她的心思。“为什么?” 她呆愣地与他对望,交握的双手不自主地移至胸口,她无法当面对他告别,那会让她的心碎裂成片的。 “你想对我不告而别吗?颂文……”心揪疼着,仿佛有个重要的东西被撕了去。他其实已回来好一阵子了,对于她适才掉泪、低喃的行为举止,他全收纳在眼底,因此,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思。 她摇着头,哑着嗓音。“对不起……敦逵……我不能……不能……害你被……被人当做笑柄……”双膝一沉,她跪倒于地,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路敦逵走向前,同样蹲于地,展臂拥她入怀。“真这么为我感到不忍,就别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吗?颂文……别狠心的说要离开我,好吗?别再避开我!别再躲着我!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而是我路敦逵最珍爱的颂文!”紧紧的将她压抵于胸口,他要她听那真诚深刻、只为她而搏动的心音。 她仰起纤颈,柔唇吻着他性感的下颚。“爱我!敦逵……请你紧紧地抱我……别让我再被黑暗拉走……” 路敦逵俯下脸,唇吻上她的,舌尖探人她开启的樱唇里,缠绕着她的舌,吸吮着那和有淡淡泪水味的蜜津。 黯沉的天空开始降下雨滴,打在她仰高的美颜上。长臂一揽一举,他抱起她,唇一刻未曾离开她,在雨势变得狂猛前,迈步走进卧室内…… 第六章 落地窗外,狂猛的大雷雨下个不停。室内,激情的爱侣缠绵暂告段落。 路敦逵气息未定地将康颂文圈抱在胸前,左掌从她圆润的肩顺着柔滑的手臂而下,握上她始终抡着粉拳的左手。停在她雪白丰盈上的右掌,也悄然松手,协助左掌扳开她的粉拳,长指抬起她掌心里的钻戒,重新套回她的无名指。“别再拿下,嗯?”轻声地在她耳边呢喃叮咛。他无法想象,若他没有跷班上楼来,他将面对她的不告而别,那会是多么锥心刺骨的痛! 康颂文转身揽抱他的肩颈,不言不语地吻着他的五官,最后吻上他胸前那道疤痕。这儿原本该是健美无瑕的,却因为她而丑陋狰狞,像是他尊贵崇高的社会地位被她给玷污一样,她仿佛只会带给他不幸与羞辱。 “这是你刻在我身上的记号,这辈子,你绝无法拋开我,懂吗?”大掌抚着她细腻的裸背,他略带笑意地说着,凝着她的眼神却是无比的专注。 指尖轻触那粗糙的疤痕,她歉然喃语:“我只会给你伤害和届辱,我太自私了……” “你给我的是安适,是心灵的安适。没有伤害、没有屈辱,你给了我一位完美、坚强的爱人和安宁、温暖的生活,我爱你,颂文!不要胡思乱想称了那些小人的意,更别说要离开我。请你将我交给你的真心好好收着,别让它碎裂、伤痛,好吗?”醇厚温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吐着爱语。那颗不羁的“玩心”,早就被她给收服了! “敦逵……”康颂文吻上他,激动地吶喊。“对不起……敦逵,对不起……” 他双臂一紧将她拥进怀里,狂烈、撩人心弦的响应她的吻,双手爱恋地摩挲着她发热的娇躯,另一波激情即将引爆…… 一个利落地翻身,他将她压在身下,埋首在她的颈间吮吻着,留下一串红艳的爱痕。 电话声突然嘟嘟作响。 “喝!”她吓了一跳,迅速离开他腿上,有着不好意思的仓皇。 她的突然离去,让他闷哼了一声。重重地闭上眼,他深吸了口气,低喃:“最好有重要的事!”探手接过扰人的电话-- “路敦逵。哪位?”压抑的嗓音有着情欲未褪的沙哑。扒了扒头发,吁了口长气。“好!知道了。我马上下去。”挂上电话,他裸身下床,走向早巳拿着衣物等着他的康颂文。迅速地着装上身,他静静地看着她。 她动作轻巧娴熟地帮他扣上衣扣、打好领带,就像每位体贴的妻子为丈夫所做的事一样。“有重要的事?”他上来了一个下午,现在已快到下班时间,楼下还来电话,想必是有要事。 “嗯?帮我管理纽约公司的特助临时来台,我得下去会会他。”穿上棱纹外套,他有些埋怨地说。仿佛在暗示那人来得不是时候。 康颂文点点头,幽幽地问:“在外面吃饭吗?” 路敦逵吻上她,短暂、彻底的描绘她的唇舌。“回来陪你!等我,嗯?”他语意深远地说。 康颂文明了他话里的真意。他要她别莫名消失、他要她永远待在有“光明”的地方!眨眨湿润的双眸,她稳着嗓音。“等你!我等你回来!”心随着话而狂跳不已。 深情地看她一眼,他扬起笑。“我下楼去了,嗯!” 视线与他相凝,她绽开“酒会事件”后的第一抹笑容,牵着他的手,送他出门。 徐氏被不知名的组织收购了。仅在一夕之间,所有的员工被解散、裁撤,整个企业体就此在商业界消失。这么快速的变化,令人震惊,有人开始绘声绘影的传言,徐氏一定因为得罪路敦逵,而惨遭报复。 然而,只有路敦逵知道,这件事并非他所为。虽然,之前他已对部属下令收了徐氏,但,那个不知名的组织却快他一步,把徐氏给终结了,且解散整个企业体的无情做法,简直不像商界人士会使的手段。很显然,徐氏得罪的,不仅他路敦逵一人吧!也许,他们还惹过什么凶神恶煞呢! 不过,姑且不论徐氏开罪过哪些人,他或许该感谢那个不知名组织。因为有了徐氏做为其它企业的前车之鉴,他路敦逵在商场上,将不再有人敢惹,而颂文也不会再遭受流言攻击。不愉快的一切,会被淡忘的…… “啊!路叔叔!”清亮甜美的童音响起,一抹小小的人影快速地奔向窗边的路敦逵。 路敦逵挑眉微笑,张臂抱起来人。“你让路叔叔惊喜哦!小谷儿。” 欧岳谷开心地甜笑,蓝眸灿亮地盯住他。“谢谢路叔叔送谷儿小提琴,谷儿好喜欢。”小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在他颊边啵了一下。 “呵……喜欢就好!”路敦逵抚着她圆圆的脑袋瓜,愉快地朗笑出声。他真是羡慕凌冱呀!有个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天使当女儿!“谁带你来的?”抱着她,缓步走向沙发椅座,他温柔地问。 “妈咪呀!”坐上沙发,小脚随着轻扬的音乐摆动着。“路叔叔上班可以听音乐呀?”仰着小脸,她好奇地问。原来路叔叔每天都这么开心,难怪眉间没小折。 路敦逵笑了笑。“路叔叔是老板呀!想做什么都可以。”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插好吸管,放进她的小手。 “喔!”她明白地点点头,捧着果汁吸吮着。 “对了,妈咪呢?怎么没和你一同上来?”张望着门口,他不禁问着。怎么小谷儿进来这么久了,还不见她的母亲出现。 “妈咪头发乱乱,外面的阿姨带她去化妆室,谷儿就先进来了呀!” “岳谷!”欧岳谷活才刚说完,她的母亲、路敦逵的“前妻”,便二身水蓝丝裙优雅地走了进来。 “蚂咪……”欧岳谷撒娇地叫唤她,小手朝她挥了挥。 欧运琛笑了笑,走向沙发,将她抱入怀里。 “好久不见了,小琛!”看着她,他的心竟然静得激不起任何波澜,仿佛她只是一般的朋友或家人,而不是他自认“爱过”、“在意过”的前妻!刟那间,康颂文的身影自心底、脑里浮现。他,终于看透了过去── 他对小琛,其实,自始至终都只是手足之情。凌冱说得没错,他的确没爱过她,从来没有!难怪,他能轻易地签下离婚协议书,将她让给凌冱。这无关乎心胸宽大或君子的成人之美,只是单纯的“他没爱过她”,而对她的在意与关怀,终究只是兄妹情谊呀!着眼前同样娇美细致的母女,他不禁自嘲地淡笑,路敦逵,那可是你的妹妹和外甥女呢! “你怎么了?路敦逵!”看着他发愣诡笑,欧运琛不禁皱眉,问:“我听冱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还好吧?” 路敦逵回过神,愉悦地笑了起来。“我很好。托凌冱的高超医术,伤已好了。”当然这得归功于颂文对他的细心照顾。“好了,你们为何事回台?凌冱没一起回来吗?” “冱的侄儿和同窗好友的双胞胎儿子,同时在这几天满周岁,回来帮他们热闹热闹。岳谷要来向你致谢,冱有事要去‘凌氏’拜访他弟弟,送我们过来后,他便到‘凌氏’去了。”纤纤素指轻轻梳理女儿黑亮柔软的小螺旋卷发,她喃喃解释着。 “时间这么不够用吗?非得一家人分头各做各的!”路敦逵撇唇淡笑,倾身抱起欧岳谷。“总有个小空,让我这个‘舅舅’招待‘外甥女’吃客圣代、喝个下午茶吧!”独具东方神秘的黑眸,笑意盈盈地看了眼欧运琛,径自抱着欧岳谷走出办公室。小女孩的生日宴,他没空亲临而错过,今天下午,就让他好好补偿吧! 舅舅?欧运琛不解地蹙眉。凝视了会儿他那如兄长般的背影后,她微微笑着摇头,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就像一家人!和乐、幸福的一家人! 康颂文高挑曼妙的身躯僵直着,美眸圆睁直凝那部下楼的电梯,纤指不自觉地施力捏紧手中的公文夹。 她看到了,敦逵抱了名小女孩,与一位出色的女性并肩走进那部下楼电梯里。他们快乐的朗笑,就像一家人一样…… “咦?康小姐!您下来找总裁吗?”抱着一叠文件,由资料室走出的林秘书,亲切地询问着康颂文。 康颂文闻声转头看向她。“敦逵他把这文件忘在楼上。”拿高手中的活页夹,她冷静、自然地说。 “您是特地为总裁送下来的呀!”林秘书叹息般地低呼:“真可惜!您与他错过了……” “我知道,他有客人……”还没说完,林秘书便急言打断。“不算是客人啦!是总裁的前妻来拜访。” 前妻!康颂文一凛,心不禁拧了下。敦逵的前妻!那么……他抱着的小女孩,该是他们共有的女儿吧!难怪,她觉得他们像一家人。原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慈善酒会时,丁灿琳的“醉言”突然又萦绕上她耳际,扰乱了她的心。 “啊!您别担心,总裁已离婚了,您和总裁的感情不会受影响的。”惟恐会说错话,林秘书急急地解释。 康颂文没听进她的话,下意识地开口。“那小女孩是他的女儿吧!” “嗯!是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确实是总裁前妻的女儿。林秘书思忖着。 “那孩子很可爱,总裁很喜欢她,办公桌上还摆着她的照片呢!”平常在尊贵的总裁面前,总是无法畅所欲言,今天,面对高雅美丽的康小姐,不自觉地想多言。也许是同为女性的关系吧!她并不觉得康小姐的冷艳,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认为,康小姐有着吸引人的恬静。 照片!有他女儿的照片!踩着微颤的步伐,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果然是个甜美可爱的小女孩!白皙的指尖轻轻描绘着相框里的人儿,她不禁轻叹了声。这--是敦逵的骨肉呀! 她长得并不像敦逵,该是像母亲吧!适才,她只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并没见着他前妻和女儿的样貌。现在,看着女孩的这张照片,她可想象那母亲肯定是个出众的女性。有这么一对如花似玉的妻女,敦逵为什么要离婚呢?他每天是看着这张女儿的照片,思念前妻吧! 一股暗潮急涌向胸口,她呼吸一窒,身形不稳地晃了下,急忙放下相框,双手扶住桌缘。 “啊!康小姐!您怎么了?”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林秘书,放下手中资料,急忙到她身边欲扶她。 康颂文闭了闭眼,摇摇头。“我没事。这文件我放在这儿,麻烦你告诉他。”单手抚着胸口,她重重地喘着气。 林秘书看了眼办公桌的文件,听着她气息不顺的粗喘,担心地问:“您要不要坐下来喝杯水?” “不了!我得上楼了!我真的没事,谢谢你。”语毕,她缓步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他想要一个女儿!一个他和颂文的女儿! 路敦逵心不在焉地批阅着公文。脑子随着音乐旋律,描画着他和颂文的女儿。她该是恬静、美丽、勇敢,如同她母亲一样,喜好光明;同时也像她父亲,热爱艺术和音乐。她会是个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女孩--他和颂文的爱情结晶呀! “哼……”唇角微扬,他淡笑。在心里暗暗自嘲:路敦逵!你可是中了欧岳谷那小天使的毒呀?竟在上班时间,痴想着要女儿!你真的陷入爱的泥沼喽! 摇摇头,拿起遥控器,关掉音响,他将脑力重新集中于文件上,专心办起公来。 空气幽沉,灯光橙黄如日,康颂文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等待着路敦逵上楼吃晚饭。 他,其实值得更好、更有家庭气氛的对待--娇妻、稚女围绕身旁,一同享受晚餐时的天伦时光。而不是每晚面对她,在冷清无趣的气氛下吃饭。他该是有妻女陪伴的…… 看着满桌的菜肴,她突然一愣,站起身,动手收拾一盘盘原封未动的食物。 天!她到底怎么了?敦逵的前妻与女儿来访,今晚,他们一家人该是在外团圆用餐呀!他应不会回来吃饭的。 他不会回来吃饭的!今晚! 天……她竟不知不觉地弄了这一大桌美食,甚至比平常更丰盛。天!她这到底是什么心思?傻里傻气的,根本不确定他是否会像平常一样回来陪她,居然就这么痴愚地做了一堆菜,仿佛想藉此抓牢敦逵似的。天!她到底…… 慌慌张张地,她将食物全端进厨房,把餐桌擦拭得光亮鉴人,然后,快速地进入卧房。 像是要躲避什么似的,她不敢惊扰空气里的岑寂,屏着呼吸,轻巧地躺上床,以丝被将自己盖住。 久久-- 一双熟悉的大掌,隔着薄被,柔柔地抚着她的身躯。 “颂文,怎么了?不舒服吗?”路敦逵那如高雅爵士蓝调嗓音,带着忧心的口吻,传入耳中。 她掀开丝被,露出美颜。 “您么了?不舒服吗?”大掌抚上她的额。“没发烧。”他皱眉低喃。 看着他皱额的愁容,她拉下他的手。“你……怎么回来了?” 她脸色绯红,不像生病?他化开眉结。“我为什么不回来?下班了呀!”性感地偏头微笑,仿佛笑她问了个傻问题。 康颂文坐起身,语带保留地问:“不是有客人吗?” 客人?路敦逵挑眉。“没有啊!今晚一个应酬也没有。”不假思索,他直言答道。 路敦逵哪会知道康颂文所言的客人是欧运琛母女,再说那两人压根儿是自己人,算不上是客。 康颂文心一震,下识咬了咬唇。他果然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前妻与女儿的事,那是他的“美丽私藏”吧!他想独自沉湎的美好回忆,所以不愿让她知道。唉!罢了。既然如此,就别知道吧!在心中轻叹口气,她冷静抑下异样的情绪,默默地看着他。 “怎么又发起呆了?”看她不言不语,路敦逵不禁以长指摩挲她洁腻的芙颊,宠溺似地取笑她。“我很帅吗?让你看傻了。” 康颂文抓回思绪,握住他的手。“要吃饭了吗?”欲翻被下床。 路敦逵倾身将她抱住,挑逗似地在她耳边低语:“我不想吃饭,颂文……” 康颂文轻颤,抵开他的胸膛。目波澄澈、黑白分明地盯住他灼热的黑眸。“那要做什么?”她轻声低问。 路敦逵再揽她入怀。“女儿!我想要个女儿!颂文,我们生个孩子好吗?”轻轻吻着她的耳廓,他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冀盼与请求。 康颂文抽了声气,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你有女儿了呀!”他前妻已帮他生了个天真可爱的小天使了呀!为什么还要她生他的孩子? 闻言,路敦逵震惊地隔开两人相偎的身躯,双手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缓流的泪。“你……你是说……有孩子了是吗?你怀孕了?我……我要当爸爸了呀?” 他激动的语气,说着令人困惑的话,她不禁蹙眉。“敦逵……你……” “什么时候的事?几周了?身体还好吗?”大掌急切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他欣喜地直问。 “敦逵,你在说什么?”拭去泪,她不解地问。 “女儿呀!你不是说我有女儿了?”他好笑地问。难道,孕妇健忘的特质,已在她身上产生作用!?怎么才刚讲过的话,她马上就忘了? 康颂文听着他那疑问语句,下意识认为他在回避话题,心猛地揪疼,她无法再锁着心事不讲了。 “我看到了呀!我在你的办公桌上看到她的照片了,就是你与你前妻生的女儿呀!那么甜美、那么可爱,该是像……你前……妻……”语调渐弱,泪又消流而下。为什么那不是她和敦逵的孩子,而是另一个女人为他生的…… 啪地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记后脑。他幡然彻悟,大掌覆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康颂文愣愣地看着他,兀自沉陷在酸涩的情绪里。 半晌,他止住笑,俊颜带着一丝丝兴味,问:“什么时候知道我结过婚的?”他并没对她提过这事,她会知道显然是有人在某时某地告诉过她。 提胸屏气,她极力使自己像平常一样冷静。“酒会那晚,一名叫丁灿琳的女性告诉我的。” 丁灿琳?谁呀?他的情人里,应该没这号人物呀!他挑眉思忖。会以他结过婚为话题,对颂文嚼舌根的,该是与他有过交集的女性吧!怎么会是个他没听过的人? “她的丈夫叫佟尔杰。”看他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模样,她提醒的补述。 佟尔杰!凌冱的医生朋友嘛!对、对、对!那天酒会,他们夫妇的确有出席,他还跟佟尔杰短暂问好过嘛!想不到他的妻子这么好交友,那么主动来认识颂文。根据他对他们的认识,他想,若是佟尔杰跟颂文提他结过婚的事,该是合情合理地为他说好话吧!但,若是他妻子丁灿琳……肯定是编派他的品德不佳吧! 淡淡地笑了笑,颇为无奈。他搂过康颂文。“她一定叫你别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默默地在他怀里点点头,双手不自禁地圈抱着他的腰。 “为什么都不问?你不想知道,我的那一段婚姻是怎么回事吗?”大掌轻轻抚着她微微卷起的发梢,她总是这么藏得住心思,酒会至今都快两个礼拜了,她却什么都没问。 “你想说的自然会说,就像那些情人的事一样。但,不想说的,该是自己想私藏的美好回忆,是外人不能提、不能介入的……”她幽幽淡淡地说。心中却有着浓浓的惆怅与落寞。 “你不是外人呀!我的事,你该问的!甚至该表现出吃醋、生气的情绪。难道,对于我有个前妻,还生了个……女儿的事,你真的不在意、真的视之平淡吗?颂文!”推开她的身子,扳着她双肩,黑眸定定地望进她眼底。他不要她这么冷静,有些事她该激动、该发狂的,而不是冷静、坚强得令他心疼。 泪悄悄地由她圆睁的美眸溢出,很晶澈,像是从她心底最深处流出的清泉。“以前,我待的那个黑帮坦,有个训练女孩当情妇的老嬷嬷,她说男人一辈子会有无数的女人,懂得进退分寸,才是识大体的女人。善妒、吃醋是与男人告吹的重要原因,男人一向最受不了这种难缠的女人。”像是士兵背教条般,她说得平稳顺畅。 她的话刺痛了他的心。他曾经是那种男人:情人一个接一个、受不了女人的醋意。但,如今,对于她,他却希望她善妒、吃醋、跟他翻旧帐,甚至生气发狂再刺破他胸膛,因为这样他才能不担心、不心疼她那过度冷静、坚强的反应。 “敦逵,我不能跟她吃醋,她曾是你的妻子,你曾爱过她,她……” “为什么这么认为?”双手不自觉地掐紧她的肩,他面无表情地问。 “你有一颗不愿被羁绑的心,能让你定下来,甚至走上婚姻一途的女人,该是你真心喜爱、愿意交心的吧!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个女儿……”言犹未尽,唇就教他给攫获。 “你这个傻瓜,怎么没想过,若真的交了心,我怎会离婚?若真交了心,怎能再收回,然后给你?我路敦逵曾经风流,但却非滥情,心只有一颗,也只能给一次!一辈子惟一的真爱是你呀!颂文!”唇就着她的,他沉沉地低喃。 “可是……你们结了婚,还有……”话又被他的吻给堵住。 久久,他放开她,微笑看着她。“我们是结过婚。很短的婚姻生活,连新婚夜都没有。有的只是‘上教堂发誓,签字离婚’的手续过程而已。一天!只有一天,我就经历过婚姻的起落了。”就因为这场婚姻只有形式,没有实质意义,当初他才没对她提起,再者,有了她后,他根本忘了自己曾结过婚呀! 一天!那么短的婚姻,那他们的女儿…… “你……”抬眼凝望他,她有些语塞,不知该问什么。“你的女儿……” “不是我的!是我前妻‘她’的!她和她所爱的男人生的!”单手搂住她,另一手抚开她额际的刘海。“我跟小琛……呃……就是我‘前妻’,我们其实没有任何男女情意。当初跟她结婚的原因……”顿住语气、,他扒了扒头发,啄了下她的柔唇,撇唇淡笑。 “现在想想,当初娶她,只是来自于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欲’!那时,我担心她爱的那个男人过于深沉危险,想将她带离那男人身边,所以娶了她,不过,婚礼的第二天,她留了张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从此消失了四年。后来,她爱的那个男人找回她,经过一番折腾磨难后,他们才得以幸福……哼……这两人……”摇摇头,他轻轻哼了声,仿佛在为那两人的恋爱过程叹息般。 “他们为什么……” “造成他们情路难走、崎岖的原因很多,不过,认不清彼此的感情,是最主要的原因。我不要我们之间如他们,那太累、太波折了,我要你相信我,心里有事就直接对我说,偶尔吃吃小醋让我知道你在意我。我不要你识大体、懂进退,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情妇。你有资格过问我的一切,你知道吗?”掏出素雅的手帕,他轻轻地拭着她泪湿的小脸。 “我不想让你心烦……” “不,颂文!”他上床,抱起她,让她坐在他的长腿间,以两人最习惯、最喜爱的姿势,将双手环着她的腰腹,阳刚的手与酥软的柔荑交缠、握紧。“你还不懂吗?你的嫉妒、你的醋意,会让我有被爱的满足,而不是心烦。” 康颂文倚入他竟大的胸怀。“敦逵,有很多女人爱你。”双手紧缠着他的,这话她说得不无怨尤。 “她们都不是你呀!颂文!”听出她话里的淡淡醋意,他将她拥得更密实,唇就着她的耳际。“告诉我,知道我结过婚时的心情,真的一点起伏都没有吗?”沉沉、优雅的语调,温柔地问着。 “心很疼,紧绷着。觉得自己被排拒在外,不能分享你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关于你的前妻与女儿……” “不是我的女儿……”顿住语气,像忆及什么地,他挑眉撇唇。“我忘了告诉你,帮我缝合伤口、治疗你的手伤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前妻’最爱的丈夫,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 康颂文眸光突然一亮,脑中浮现那位医生的脸-- 他有一对蓝眸,非常晶澈,就跟照片里的小女孩一样。他们真的是父女!心头的绷疼瞬间松开,窜失在不明的渺远。她急切地开口:“敦逵!那……你的女儿是他……” 放开一掌,长指点住她的柔唇,下颔抵在她肩上,带着苦笑地说:“不是我的女儿,我还没有福气做爹呢!” 闻言,康颂文转身与他面对面。“想要孩子吗?”她平心静气地问,眼神却充满神秘。 路敦逵笑了笑。“不急!你还年轻,我们慢慢再计划。”他是想要没错,但,他实在不能因为单方面的私心,要求她得马上怀孕呀! 拉过他的大掌,覆上自己的小腹。她若有所思地开口。“也许……真的有了!”与他有了性关系后,她月事一次也没来,现在想想,也许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什……什么?”路敦逵一愣。这第二次惊喜,让他显得错愕,深怕又误会她的话语,而空欢喜一场。 康颂文淡笑。“我的生理期一向很准时,跟你在一起后,一直没来。可能真的有孩子……” “颂文!”路敦逵紧紧地拥住她。“明天一早起……不!今晚没应酬,我现在就带你去佟尔杰的医院做检查,嗯?”他抱起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往卧室门口走去。 康颂文几乎来不及阻止他,便被他抱着下楼,乘着司机开的车,直往医院去。 一路上,路敦逵将她抱得紧紧的,仿佛他是比后座皮椅更舒适、安全的高级沙发般。 第七章 康颂文侧躺于床榻,半梦半醒之际,一抹头戴草帽的小小人影,在阳光灿亮的桂花丛间穿来躲去。小娃儿笨拙的步伐走得可爱,娇嫩的嗓音笑得天真。半晌,高大挺拔的男人带着朗笑,弯身从桂花丛里抱起那躲藏的小小人儿。小娃儿兴奋地尖叫,白胖的小手摩着男人颊边,咿咿哑哑地叫“爸爸”,男人愉快地大笑,抱着她转身向阳,让金色的光粒洒满父女俩身上-- “敦逵……”康颂文轻唤了声,张眼看向落地窗外无人的阳台。她,做梦了!短短的午后小憩,竟也是做梦连连。 轻轻下床,她走向窗边,盯着阳台花园的一草一木。 在她睡时,可能下过雨吧!油绿的草皮有着阳光反射的晶亮,桂花树被洗得青绿,每片薄小的叶子似乎都沾了水,空气里全是雨后的清新。 倚靠着窗缘,双手轻贴于腹。她的身体里── 正孕育着路敦逵的孩子! 一个月前,他带她到佟尔杰的医院里。在妇科主任丁灿琳的详尽检查后,证实了她当时已怀有四周身孕。 “夫人,您醒了!”新请来的厨妈林太太,端着鸡汤走了进来。 康颂文转头看着她,淡淡地对她颔首。“谢谢,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我家林桐才受了路总裁的照顾呢!做这么点事,不算辛苦啦!”她家那怯懦胆小的女儿,当初要不是路总裁不在意她畏缩的个性而任用为秘书的话,现在也不晓得会在哪儿悲惨过日呢!路总裁可是她家女儿的贵人呢!“您就别再跟我客气了,夫人。这汤是补胎强身的,您快趁热喝了,我不打扰了。”语毕,她拿着托盘躬身离去。 康颂文浅浅笑着,移身坐在床旁的沙发,优雅地舀着香味四溢的鸡汤喝。 一个月前,她检查出怀孕结果时,丁灿琳又气又火地直骂路敦逵不要脸。说他风流成性、品德不佳、操守有问题,不配为人父!因此,丁灿琳表示,愿意无条件帮她做人工流产,好让她无牵无挂地离开敦逵,找寻更好、愿意许她终生幸福,且只专情于她的男人。而那风流不羁的“东方情人”路敦逵,丁灿琳认为他玩的女人已够多了,所以就将他阉了做个“公公情人”算了!丁灿琳讲这些话时,佟尔杰的脸几乎全绿了,而敦逵只是一笑置之,并无太激动的反应,但,她却知道他其实很在意的!因为,后来,他完全没思考地冲口邀请佟氏夫妇两天后参加他们的婚礼、见证他对她的誓言。于是,在匆忙中,他们办了一场典雅浪漫的婚礼。 之后,她正式成为他的妻子、“罗瑟”少东的妻子──路夫人!一切是那么戏剧化、那么喜悦…… 喝下最后一口热汤,她起身,拿着空碗走出卧室朝厨房走去。 “林太太,怎么做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的。”看着餐桌上满是珍馐美食,她呆愣着问。路敦逵因公出差两个礼拜,这些日子来,仅她一人在家,这一桌子菜肴,她根本吃不完,又不能久放,怕是会浪费了。 “啊!夫人,我忘了告诉您,路总裁提前在今天回国,楼下的人说他已在归途上了,预计七点会回到公司。”林太太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双手仍不忘布菜的工作。 七点!他七点要回来!康颂文怔仲了下,双眸望向壁钟,双手突然一松,碗摔碎了。 她的心一直狂跳着,带着微微的抽痛而狂跳着,是欣喜于将与丈夫相聚吧!她以为这些日子来,她已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但当她知道再过半小时便能见到他时,她才明白,自己是如此深切地思念他,思念得心疼,她好想见他,好希望自己能让半小时变成半分钟,甚至更短、更短…… “夫人,您有没有受伤呀!”林太太紧张地拉着她的手,仔细审视她纤白的指。 康颂文回过神,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太太。而后,又见她取来扫帚,清理着地板上的碎碗,这才明白自己竟失魂打破了碗。“我……对不起,林太太。” “不要紧的!您没受伤就好。我知道,您是因为路总裁要回来,太过惊喜才如此的。您回房休息吧!路总裁回来,我会告诉您的,到时,你们夫妻俩可得好好享用我为你们准备的晚餐哟!”利落地收拾后,她催促着康颂文进房休息。 康颂文轻笑地瞧了她一眼,离开厨房,回到卧室休息。 一股刺鼻的恶臭随着呼吸呛人体内,路敦逵衰颓的身形猛然一抖,意识从黑暗中挣拔出来。沉重的躯体动了动,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踝,全上了铁链,四肢呈x字型被吊了起来。他,此时此刻,像个即将被拷打的犯人。这……被人给挟持了!记忆慢慢地在脑中重组着九天的出差日子,让他思妻心切,想念她似乎已成了习惯。因此,他缩短原定的十四天行程,把琐碎的杂事全交给随行的特助,便匆匆返台。身为一位大企业的管理者,他的行为实在有点不负责任。但,他告诉自己:面对怀有身孕的娇妻,他有权利暂时忘掉自己的工作。所以,他毫无内疚地登机,沉溺于返家的快乐中。 抵达机场后,他的心全然喜悦,警觉性跟着降低,以至于并未发现,早在他出海关时,便被人给盯上。直到他往停车场取车,两名陌生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才欲反应,颈后便传来一阵刺麻,全身顿觉乏力,接着,无尽的黑暗便潮涌向他。 “路少东,醒了吧!”沉如鬼魅的男性嗓音,无波无纹地在室内飘荡。 路敦逵回过神,缓缓抬起低垂在胸前的头,凝聚眸光,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向声音来源-- 一名长相冷酷、蓄长辫、着中式长衫的男子,正坐在前方五公尺处。他身旁站着两名貌如恶煞、杀气腾腾的男人,显然是护卫。 路敦逵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景像:如电影情节般虚幻,这……是真实吗?微皱眉心,这房里阴晦有如地牢,这到底是……“三位先生是……”他干哑着嗓音开口。 “哼……”男人嗤声冷笑。“怎么?睡了我的女人,还不知我是谁?”站起身,他缓步靠近路敦逵,宛如一只在暗夜行走的噬血猛兽。 “你的女人!”路敦逵低喃,语气满是不解。他之所以被吊挂得如战俘,是因为他“睡了”眼前男人的女人?这……未免太荒唐了吧!他都已经有了颂文,怎么可能会去招惹其它女性?更何况是这位看似……黑道…… 脑子突地闪过白光,他半眯星眸。“你是颂文提的那个黑帮少主!”像是找到不共戴天的仇敌般,他的嗓音陡然变冷。 “原来,小文跟你提过我呀!”男人眼中掠过难辨喜怒的光芒。“她从小学来服侍我的技巧,可全教你给享受了,是吗?”暴喊出句末二字,一拳重重击向路敦逵的腹部。 路敦逵闷哼一声,提气压下涌上咽喉的胃液。“是男人的话,就放开我!我会跟你解决颂文的事。”全然处于挨打的状态,让他无法教训到这个曾摧残颂文心灵的人渣。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呵……”他大笑。弹响手指,他身后的其中一名护卫送上一把带鞘的刀。“你现在--生死由我!懂吗?”他倏地抽力划过路敦逵的胸膛。 不须低头审视,路敦逵清楚地知道,他这刀,意在警告,仅只划破自己衣料,并未留下一点伤痕。“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毫无畏惧,双眸强悍地怒张,挑衅地直视他。 “这么快就想死,哼……不用着急。等小文回到我身边,我会杀了你的!路少东--”利落地将刀插回护卫手中的刀鞘,他以指尖摩挲着光滑的下颚,沉思地说,“让你太快死--没意思。小文回来,我会让你死在她眼前,就像……” “就像你当年杀参谋那样?”路敦逵咬牙进声。被链住的双手气愤地握拳,筋脉绷现于皮肤表面。 “哦!小文连这件事也告诉你了。显然,我祭天拓在她心中可是有着重要的地位。我做的事她全牢记在心呀!不愧是我的小文。”眼中闪过得意,他沉言缓道,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呵……呵,在她面前,杀死她主动亲近的男人,果然能让她的心更贴近我!她的心里只能有我,不能亲近任何男人!我要她认清,这辈子只能有我!” “她的心不可能有你!否则,她不会逃向光明,奔进我怀里的!”路敦逵激动地扯拉铁链,弓挺裸露的胸膛巨吼。从未有过的怒意在血液里沸腾,他想杀了跟前这名疯狂噬血的男子! “你懂什么!”祭天拓一掌劈向他,力道强猛,让他的背撞上冰冷的墙。“我跟小文的关系是强烈不可分的,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终究得回到我身边。而你,你等着让我取命吧!”挥了下长衫下摆,他旋身离去,两名恶煞壮汉紧跟身后,走出那道铜制大门。 路敦逵重重地喘息,使力挺起腰背,一阵刺痛由胸口传来。“该死的!”他低咒,发觉肋骨可能断了一两根,幸运的是,断骨并没刺人肺脏。但,他仍感到剧疼。 撑着点,路敦逵!你得想个办法,摆脱这该死的铁链,别死在这儿!这种可笑的死法,不适合你,路敦逵!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复诵。 直到他被疼痛折磨得昏厥前,他仍沉沉喃念。 他怎么还没到家?距他预定返家的时间,已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为什么还没到? 朝暮般的夜灯已在阳台点亮,时已入夜,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呀!敦逵,你人在哪儿? 康颂文端坐在床沿,面朝着阳台花园,双手机械式地翻着路敦逵的画册。一页页的炭笔素描,全是她!体态优美、姣好的她;大腹便便、丰腴的她;半敝衣襟、哺乳的她,这些全是他心里的美好想象吗?胸口一阵热烫。天!她想见他,好想见他!放下画册,她急步走出卧房。 “还没回来吗?”客厅里,林太太正兀立在玄关,引颈张望着门外电梯的方向。 林太太转身,看着她走向沙发,随即帮她放妥靠枕。“楼下的说,路总裁没开行动电话,联络不上。怕是人还在机上。我看吶,可能是班机误点吧!” 康颂文颦额,眉间隐约可见淡淡的忧戚,心神有些难安。 不知是太过思念他,还是身体出了状况!打从林太太告诉她,路敦逵将在今晚提前返家时,她的心便如针在刺着般,断断续续地疼。现在,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更是忐忑难安,仿佛担心他会出事。唉!是太想他吧!她在心里轻叹。他出差以来,她每每一合眼,就会梦见他,即便是短暂的闭目养神,他的身影也会不由自主地强占她脑海。仿佛她的思念里只能有他,这是种他独有的温柔支配呀! “夫人,您还是先用餐吧!”迟了两个多小时,路总裁也不知被啥事给耽搁了,再这么等下去,对夫人那初有身孕的身体会有影响啊! 康颂文直视墙边立钟,沉思了会儿。“不要紧,我还不饿。林太太,今晚耽误你了,让你这么晚还得待在这儿。你可以先回家,没关系,我和敦逵用完餐,会自行收拾的。”通常,林太太在收拾好晚餐后的琐事,便可下班回家,但,今晚情况特殊,让她留到这么晚,实在过意不去。 “您别这么说,楼下的人也还没下班,大家都在等路总裁。总经理已经派人到机场去了,路总裁该是快回来了,您就让我多陪陪你吧!”林太太笑笑地安抚她。起身转往厨房,欲帮她泡杯牛奶。 “妈!妈!”突然间,林秘书抱着一大把玫瑰花束,急忙地闯了进来。 “林桐,注意你的礼貌!”林太太停下脚步,双手插腰瞪着林秘书。“你没看到夫人坐在沙发上吗?大呼小叫的,吓着夫人,怎么得了!” 林秘书气喘吁吁,走向康颂文。“总……总裁他……他失踪了啦!” “你在胡说什么!”林太太斥骂,大步靠近女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夫人可是有身孕的,别乱说话!”看了眼神情木然的康颂文,她将女儿拉至一旁告诫。 “我没有乱说呀!妈……”林桐委屈地撇唇低喃。 这时,康颂文冷静地站起身,介入她们母女之间。“怎么回事?林秘书。请你慢慢说。敦逵他--到底怎么了?”没有慌张,没有急切,她的嗓音恬静,宛如缓流的清水。 林桐顺了顺气息,将手中的花束交给康颂文。“这……这花是总裁六点钟左右,打电话向花店订来准备送您的。他告诉花店老板,七点左右会去取,花店老板久等不到他,便亲自送来。还有……刚刚我要上来时,公司派到机场的同事打电话回来,说总裁搭的班机并无延误,总裁也有入境纪录,可他待在机场的跑车却没开走,总裁他真的不见了啦!” 康颂文抱着花束,胸口猛地一阵剧痛,她抽了声气,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向桌角。 “夫人,您还好吧?”林太太赶紧将她扶回沙发上,并倒了杯水给她。“夫人……” 他出事了!敦逵他出事了!眼神僵凝,她双手指尖抓破了花束的包装纸,心中暗暗忖度着。 思念一闪的瞬息间,卧房里的电话赫然响起。 眸光一亮,她抱着花,快步走向前-- “敦逵!你在哪儿?”接起电话,她促声急问。 “哼……哼!”一阵男人轻蔑地冷笑,从话筒传出。“小文,是我,天拓!你没忘吧!呵……路敦逵在我这儿。” 康颂文神经全紧绷了起来,指节泛白地握紧活筒,泛着声威胁着。“你敢伤害他,我绝不饶你!” 祭天拓笑了笑。“‘罗瑟’门口有辆我派过去的车,你马上下楼坐车回来我身边,否则--我会再派人将他的尸体送过去!”他冷血地说着。 “不--”康颂文惊叫,几乎失控。 “小声点!小文,你一向冷静的,不是吗?杀我时,你不也冷静利落?别惊动他人,乖乖下楼坐车,我会让你见到还会呼吸的他!快下楼去,懂吗?”语毕,他切断电话,不再多言。 抱着嘟嘟声响的话筒,康颂文失了魂地呆坐于床沿。 “夫人!怎么了?是路总裁吗?”林太太与林桐听见她惊叫,焦急地闯了进来。 康颂文平静了焦虑的思绪,美眸扫过眼前两张相似的紧张容颜,右手将话筒挂好,左手抚上先前她放在床上的画册。“林秘书,请你通知公司的同事,可以下班了。敦逵他在外头等着我,我得出门了。今晚,让你们操心了。”沈着声,她清楚地交代。起身从衣物间取出路敦逵的薄衬衫,披上肩头,然后,高雅地踩着步伐走出卧室。 “哎呀!原来路总裁这么浪漫、有情调,他肯定是在哪个饭店订了房,要与夫人秘密约会啦!”林太太高呼。 “是吗?总裁也真是的,干吗这么捉弄大家,害人白紧张一场。”林桐低声抱怨。 “你这丫头,这叫生活情趣……” 林家母女的对话清晰可闻地传人她耳中,她的心宛如被千刀万剐般痛苦不堪,她加快脚步,走出门口,走出家…… 远远地,她便瞧见那间大门双敞的客厅里,伫立着一道着白色长衫的颀长身影。光滑的地板反射水晶吊灯的熠熠白光,让那男人看来仙风道骨,然而,实质上的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噬血恶魔! “帮主,文小姐带到。”领路的年轻男性恭敬地沉言,随即退出门外,并将门关上,独留康颂文与祭天拓于厅内。 “你可回来了呀!小文!”祭天拓转身,刀刃似的锐利双眸,灼灼闪动着见到她的兴奋。 “他在哪里?”抑着声,她镇定、冷静地问。脑海中,他当年杀害参谋的情景,不停地播放着,参谋的脸不断地变成敦逵的。她的心着实痛苦、不安,但,面对这个残酷暴虐的男人,她不得不要求自己冷静。她不能崩溃!现在,只有她能救敦逵!只有她能!所以,她得坚强起来才行。眸光沉定地望着祭天拓,她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坚强、冷静、勇敢是她面对险恶的本能。 祭天拓坐上雕功精巧的太师椅,目光打量她全身。“脱掉衬衫!”眼尾掠过怒意,他沉声命令。 康颂文没有动作,仰起下颔,重复再问。“他在哪里?” 祭天拓眉一凝,倏地由座椅把手抽出扁细的长物,朝她挥去-- 瞬间,她身上那件路敦逵的衬衫,成了碎布洒落一地。 “你是我的情妇!别忘了,你的身上不准有其它男人的东西!”利落地将丝带般的武器收回扶手,他厉声警告。 康颂文淡淡地勾着唇角,眸子有着自得的光芒。“我不是你的情妇!我嫁给他了,我是路敦逵的妻子!”缓缓地蹲下身,她一片一片地拾起衬衫布料。 “不准捡!”祭天拓快步接近,一把揪起她,大掌捏住她白玉似的下颚,怒气直喷她美颜。“你以为你真能在那个世界生活吗?看看他们!那些自称良善社会里的人,他们是怎么对你的!诬蔑你的出身,把你说得像个婊子,还上了杂志。你看到了吗?那些人们排挤你呀!小文!”抿紧唇,他猛然吻住她,大掌用力扣压她颊畔,强迫她张嘴。这个女人,从六岁起,就注定是他祭天拓的,一辈子都是! 康颂文睁眼看着他贴近的脸,双手揪住他垂挂于背的发辫,在他探舌时,猛地咬了他。“放开我!” 祭天拓吃痛地退开,口中充满咸味。“你……居然咬我!呵……呵……你喜欢看我流血是吗?呵……明白了吗?你体内与我们这里每个人一样,都有着嗜血的因子在,就像你父母一样,你能冷静地杀人,不是吗?我们有着相同的属性……” “住口!你住口!”捂着耳,她激动地摇头喊着。她不是!不是嗜血,她只是自卫,只是要保护自己免于伤害,绝不是嗜血!不是!不是! “承认吧,小文!你是这里的人!天生就是!”阴鸷地冷笑,犀利的话语要她认清,她只能在这里生存,只能属于他祭天拓。 “我不是!我不是这里的人!”吸了口气,她很快地恢复冷静,眼神坚定。“我是路敦逵的妻子!我是他的妻子!他的颂文!”喃喃低言。只要她知道,敦逵知道,她不在意别人的任何想法,也不陷于祭天拓设下的魔障里。 祭天拓眸光一凛,怒气慑人地拽着她,大步地往外走。“你的话将让他万劫不复!” 康颂文步伐颠簸着,扭扯着双臂挣扎着。“放开我!你想做什么?”走过一道道冰冷的长廊,她心中的不安陡升。 “哼……”沉沉冷笑。“让你回忆参谋的事!” 康颂文脸一白,思绪飘回过去,任由祭天拓拖着她,直往回廊深处那间囚禁路敦逵的密室。 眼前的景像震裂了她的心。天!她的丈夫竟如书中描写的受难者般,被链绑在这暗五天日的空间里。 “不……”她不敢置信地摇头低喃,嗓音细弱,像是耳语。拖着脚步,幽魂似地无力缓移,欲接近那身形衰颓,且近乎垂死的路敦逵。 祭天拓得意地扬眉,双手箝制康颂文于身前,不许她移前。“阿劳,把他弄醒。”沉言命令一旁的手下,他要她看着--被掌控的男人只能任人宰割。 彪形大汉阿劳领命走向路敦逵,一把拧起他低垂的头,巨掌使劲一挥,落向路敦逵尊贵的俊颜。 “不……”康颂文进声尖叫,身躯剧烈挣扎着。“敦逵……敦逵……”不断地嘶声吶喊,痛苦地凝望着他那承受重击而垂晃于胸前的头。 火热的剧疼燃遍整个脸部,路敦逵缓缓睁眼,看着自己上了脚镣的长腿那么无力地拖垂,脚前有着一摊红色液体,他拐了抿唇,终于明白那液体是自他口中滴落的。 那是咸湿的血腥。滋味苦涩,布满唇舌,充斥味觉。身上的疼痛大概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困难地抬起头。颂文痛苦欲狂的神情映入他眼帘,瞬间揪疼他的心!那么失控的她,是他第一次看到。 他皱着眉凝视她,目光全教她给吸了去。她似乎在叫他,然而周遭宛如真空,无法传音,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能看着她悲痛地张合着唇。他很急、很心疼,她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该不会是他死前的回光返照吧!不!颂文!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颂文…… “颂文!”吼出她的名,胸中闷气直窜而上,随着鲜血喷出口。他,全然清醒了! “敦逵!敦逵!”她急声尖喊。曲肘撞向身后的祭天拓。 “唔!”祭天拓痛苦闷哼,引来手下阿劳的注意。 阿劳倏地回身,扶着他至一旁的竹椅上。“帮主,您不要紧吧?” 康颂文短暂一愣,瞧见祭天拓前胸布料透着淡淡的红,随即明了,他的伤并未完全复原。拉回目光不再看他,她急步跑向路敦逵。 “敦逵!”怕他身上有伤,她不敢马上抱他,只是伸出纤柔的小手,颤抖地抹去他唇边的血。 路敦逵双眸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激动地扯拉铁链,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剧疼。“颂文……”带着粗喘,他痛苦地叫她。如此近的距离,他却无法抱她,着实令他沮丧。 “敦逵!你的肋骨断了!”双手小心地探摸他的身躯,她哑声低言。 路敦逵重重地吐了口气,忍着疼痛的折磨,神情认真地凝视她。“我不要紧!你呢?为什么要来?”为何要让自己身陷险境?那个疯狂的祭天拓正等着收网呀! 康颂文笑了,双手捧着他的脸,仰首吻住他的唇,舌尖轻尝他唇内的咸涩。。我当然要来!你是我的丈夫!我必须来带你回家!” 心猛然一震。为了他,她竟涉险返回黑暗。他竭力倾前,吻住她,久久-- “带开文小姐!”不知何时,祭天拓已燃着怒火,站在康颂文后方,声音愤恨地命令着阿劳。 阿劳立即拉开康颂文,将她绑缚在竹椅上,让她正对着祭天拓与路敦逵。 “你想对颂文做什么?放开她!”路敦逵瞬间脾气火爆,使力地拉着铁链,手腕几乎瘀了血、破了皮。“放开她!”看着她连嘴都被封了住,他直想砍了那人的手。 祭天拓冷冷淡笑。“你以为,你能为她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到!你给她的生活只有流言与诬蔑,你根本保护不了她!你以为谁收了‘徐氏’为她报仇?是我!是我祭天拓!哼……没有人能侮辱她的!你懂吗?” 路敦逵眸光一闪,扫过他邪佞的脸庞。原来,原来“徐氏”惹上的凶神恶煞是他! “没有人可以侮辱她……”回头看了眼康颂文,他继续说。“只要胆敢诬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饶不过他们!” 路敦逵嘲讽地低笑,抬高下颔睥睨着他。“那你第一个该饶不过的--该是你祭天拓!只有你给她痛苦、侮辱!你给她血腥、黑暗,种种的折磨,若不是你,她不须逃、不会误进俱乐部、不会被诬蔑……” “住口!”祭天拓额上青筋暴突,取来长鞭朝路敦逮连续猛抽,在他身上留下一条条怵目的血痕。 路敦逵咬着牙,睁着眼看那快速闪动的鞭子,他身上没有痛感,痛的是他的心。颂文那含糊的气声,清楚的飘传,更像那无形的鞭,抽痛他的心。 “放开她!放开她!”路敦逵大喊。“别让她看!放开她!她有身孕,你这样对她,会害死她……”看着她激动地挣扎着被限制的身子,他急了、慌了,高声咆哮起来。 祭天拓猛然收住鞭,危险地半眯起眼。“她有身孕?”沉声低喃。丢下鞭子,转身走向康颂文。 “你让他碰了后,还怀他的种?”捏住她白皙的下颚,他口气冰冷地质问。 康颂文双眸越过他,晶晶闪闪地凝着路敦逵--喊破的衣衫,全身的血痕,但,他没昏厥,而是目光灼灼地与她交缠,恍若要她安心。 她的明眸里映着路敦逵的影子,祭天拓清楚地瞧见,随即,生气地扯下她嘴上的布条。“说!你怀了他的种,是吗?” 康颂文没开口。孩子是她与敦逵的,祭天拓无权过问,她也没必要告诉他! 在她眼里看出了答案,他大发雷霆。“你就这么犯贱!不让我碰、逃离我、怀别人的野种!好呀!好得很!……呵……”他狂笑,然后动手拆解她身上的束缚,一把将她从竹椅揪起。“跟我走!我非让你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宰!” “放开我!”康颂文尖喊。眸光闪过他胸口,随即用力一捶,快速闪躲至路敦逵前方,拾起皮鞭,看着他和阿劳。“别过来!”扬鞭打响地板,她冷声警告。 祭天拓痛苦地抚胸,咬牙下令。“捉她!” 阿劳扶稳他身躯后,眸光掠过杀气,一步步逼近她。 “颂文!你小心!”带着粗喘,路敦逵忧心叮咛。 康颂文回头深深看他一眼。“我会的!”淡淡对他一笑。她全力注视欲靠近的阿劳,若他再过来,她会像祭天拓对敦逵那样,对付阿劳的。 阿劳又朝她逼近一步,惹得她生气扬鞭,然而鞭子并未落在他身上,反而教阿劳徒手接着。“得罪了,文小姐!”在她还瞠目瞪视时,他使劲一拉,拖过她的身子。 “颂文!”路敦逵大叫。四肢拉扯着铁链,激动地挣扎。“放开颂文!放开她!” 阿劳快速地绑住她,重新封住她的唇,交给祭天拓。 祭天拓扛着她,刻意让她倒挂于渗血的胸口。“好好‘招待’玩我情妇的路少东!别弄死他!留他活口,我要亲自收拾!”沉沉地交代命令后,他扛着不能言、不能动,但却泪潸潸的康颂文离开密室。 厚重的门阻绝了路敦逵焦心的叫唤与阿劳残忍的扬鞭声,康颂文痛苦地流着泪…… 为何当初没有杀死祭天拓?为何她不一举灭了这个黑暗的魔头?为何她种下的因,要由敦逵来尝苦果?为何…… 第八章 祭天拓暴怒难抑地将她扛至房里,一个倾肩,让她掉落在古铜大床上。然后转身对门外的手下吼着:“找明妈拿药来!” 闻言,康颂文眼中闪过惊惧。明妈是帮里调教女孩的妇人,她那里有的全是媚药和堕胎药?他叫人去取药,无非是要打掉她的孩子。 康颂文心慌地扭动着陷落于床榻的身子,竭力往床沿移近,--个翻身,她滚落于地,发出声响,引来祭天拓的注意。 “还想逃!你还想逃!”扳起她的肩,将她的背压抵在床沿铜架。“上次刺穿我的胸膛,得以逃离!这次呢?想怎么逃?再杀我一次吗?再刺这里吗?”他扯开染血的白长衫及胸口的绷带,让那汩汩出血、惨不忍睹的伤口,呈现在她眼前。 康颂文喉间一阵痉挛,有着恶心反胃的感觉,然而唇上的罩布让她呕不出那股闷气,只有痛苦的泪被逼出眼眶。她索性闭眼、屏气,不看、不嗅。 看着她苍白着脸,不呼吸,他更加暴怒。“怕了吗?这是你捅出来的血腥!它的样子、它的味道,将永远提醒你,你的嗜血因子,还有你与我相同的属性!”长指抹了点血,他恶意地将那赤红沾染在她纤白的颈动脉处。 湿黏的触感让她张眼喘气,意识到他变态的举动,她隔布尖喊,嗓音含糊,却也激动。她蠕动着身子,急欲避开他。 祭天拓疯狂地笑了起来。“避不开的!小文。你永远避不开我的!”对她的迷恋,已教他无法避免失心、疯狂的变态,他将不惜以残暴的行径留下她。 康颂文匍匐于地,艰难地往他腋下的空隙钻。即使只有一点点希望、一点点机率,她也要到达门边,远离祭天拓。 祭天拓带着狂佞地笑,看着她无助却又坚强的模样,不疾不徐地拖住她的双腿,俯下身,以胸抵压她的背,血渗红了她雪白的棉质上衣。“别在我面前这样爬行!太魅人了!小文。”气息灼热地吐在她耳背,他沉声喃语。 康颂文浑身冷颤,咬着牙,扭动着肩,想翻出他的压制。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血渗湿了她的背,只要能移高绑在腰椎处的双手,她可以再让他痛不欲生的!她要杀了他!绝不让他的黑暗给吞噬!一定要杀了他…… 她不是嗜血!不是!对于祭天拓给她的黑暗生活,使她恨他,连带恨这个有他的黑暗世界!所以,她要毁了他,只有他死,她才能真正由黑暗解脱。 “帮……”取来药物的男子愣然地看着地上两人。 祭天拓抬眼。“药呢!”站起身,他迎向前。 男子将药交予他,不敢多问其它问题,静静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 祭天拓回到康颂文身旁,一把将她揪上床,拉下她的罩布,大掌捏住她颊边,强迫她张口。“吃下去!我不许你有路敦逵的野种!”将数颗不知名的药全塞人她唇内,逼迫她吞下。 “不……休……休想!”康颂文摇头,以舌推药抵出。 “你不吃下去,我马上命人杀了路敦逵!”刀刃似的瞳眸浮现疯狂的肃杀,他进声威胁。 康颂文眸光一凛,冷冷地瞅着他,吞下药丸。心里沉念着:孩子别死呀!坚强点!坚强点! 祭天拓满意地看着她,重新将罩布绑回她嘴上。“你就这样待在房里吧!等我处理好伤势,再来看你!”她的聪明冷静,让他不得不限制她的肢体,剥夺她的行动自由,以免她又趁隙逃离。 康颂文幽幽闭上眼,沉入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门开了又关,空气里的血腥远了又淡,她才重新张眸。 祭天拓和手下已离去了,房内只有她一人,这是她逃走的好时机!得想个办法解开身上的束缚,她得快去! 路敦逵还在那密室,她得快去救他,否则,他会死的! 泪静静地淌流,她双足点地,挺背站起身,腹部突传一阵灼痛,很短暂,但仍让她心惊。 没事吧?孩子。我们得去救爸爸呀!你要坚强!请给妈咪一点安心、一点力量吧!我的孩子!她细细地喘息,默默在心里呢喃。 瞬间,她觉得心回归平静,有股力量在体内缓升。她止住泪。环顾房内摆饰,居然看不到一刀一剑!祭天拓用来装饰的古刀剑全收得一乾二净。 是怕了吗?怕她再次杀他?抑或,学聪明了,知道将武器摆在有床的地方,其实是危险的。哼!原来,他也是畏惧死亡的。 淡淡地在心底暗嗤,她轻巧小心地往浴室跳。 眨去翘睫上的泪珠,眸光扫过镜柏,停留于那把刮胡剃刀上。她心中一悦,跳步向前,背过身将双手抵向刀片,慢慢磨锯。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皮绳松了些,她使力一扯,双手重获自由。她迅速地拉下唇上罩布,解开脚上的绳结,走向马桶,将吞下的药物催吐。然后,深深吸气,舒缓喘息,走出浴室,开始在他房里翻箱倒箧,找寻密室的钥匙。 打开壁上的隐藏柜。她双眸一亮,是钥匙,还有……一把精巧的掌心雷手枪。 探手取出那把手枪,蹙额审视,这--是她十二岁时,祭天拓送她的生日礼物。当时,老帮主说她还是个孩子,玩枪太危险,要祭天拓收回,自此之后,她并没再看过这把枪。没想到多年后的今日,这把枪还是回到她手上。 她将枪紧握于掌,美眸闪过冷绝。就让她以这把“他送的枪”来结束他的生命!她在心里暗下决定。收走钥匙,将掌心雷握得稳定,她走向门,试探性地轻转把手:并无反锁! 徐缓地拉开门。幽沉的长廊,并无人看守。祭天拓一向自傲于帮里的门户森严,再加上她已被绑缚,或许没料到她竟能脱身吧!她闪身出门,就像几个月前一样,熟悉地绕着隐僻的路线,往密室去。 黎明尚远,夜仍持续,她的反扑即将展开…… 路敦逵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地回荡在幽暗的密室。他眸光灼亮,沉定定地直视那扇紧闭的钢门。他没因为狂鞭猛抽而昏厥,反而更加清醒。阿劳早已打他打得筋疲力竭而罢手离去,但,他的精神却高张浮躁。因为,他担忧着康颂文的安危!到底那个乖张、暴戾的男人会怎么待她?天吶!颂文,你不能有事呀! “颂文,不能有事……不能……”他低声喃言,开始扯拉被羁绑的四肢。他不能被链在这儿,颂文正身陷险境,他得去救她!现在!马上!他得马上去救她呀! “放开我!放开我!”他大吼,使尽全身的残力拉扯。。放开我!放开我!”身上的伤口,因他的使力而迅速出血。 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如同困兽般,只能痛苦挣扎,大声咆哮,而无法脱困去拯救自己心爱的女人。他真痛恨这样无能的自己呀! “放开我!放开我!”嗓音带着强烈的颤抖,他无法停止嘶吼,无法停止无谓的挣扎,他只想扯断这该死的铁链。“啊……放开我!该死的!放开我……” 久久,厚重的铜门徐缓地被推开一个小缝隙,一抹黑影倏地闪入。 路敦逵半眯星眸,看着那伏在门边,状似在急喘换气的人影。“放开我!你们把颂文带去哪儿?放开我!颂文出事,我非毁了你们!放开我!让我见她……”他愤恨地对着黑影嘶吼。 黑影微微一颤,轻巧地关好铜门,旋身跑向他。“敦逵!是我!” “颂文!”路敦逵瞠眼惊叫。室内太暗,几乎没有光线,他想看她,清楚地看她。“颂文!颂文!”他渴盼地叫着。 康颂文急喘地站在他身前,双手捧住他的脸。“是我!敦逵,我拿到钥匙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她轻轻地啄吻他干裂的唇,掏出裙袋里的钥匙,极力稳住因喜悦而颤抖的双手,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颂文!”四肢解套后,他迫不及待地拥住她,全然不在意躯体的碰撞,磨疼他的伤、压疼他的断骨,此刻,他只想感受她的气息、她的体温,还有她整个人。 “敦逵……你的伤……我会碰疼你的……”她哑着声,雪白的柔臂很轻、很小心地圈搂他的腰身。 “别说话,让我抱你,让我确定你没事。”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手探抚着她的皮肤,直到敏感的指腹触摸到她颈侧那怪异的干涸。“这是血迹,你受伤了!”他紧张地放开她,托高她的下颚,让她仰颈,欲察看她的伤。 “不是我!敦逵!我没受伤,那不是我的血!”她伸手抹去那血渍,很用力地搓掉它。然后,握住他的掌,扶着他坐到竹椅上,撕下裙摆,困难地包扎他的伤势:“我们得趁天还没亮快离开!”至少得在祭天拓发现她脱逃前,离开这黑暗的世界。 路敦逵喘着气,大掌轻轻覆着她芙颊。“祭天拓有没有伤害你?”她的身体里有个初成长的脆弱生命,这样惊心动魄的夜,对她,太折磨了! 他一问,她的冷静坚强猛地溃堤,泪水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没事!我没事……”她摇着头,颤着嗓,像是急欲否认什么地说。 “颂文!你这样要我如何相信你没事,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什么?”黑暗中她的泪水晶亮,濡湿了他的大掌,他几乎可以感受她的心灵压抑与精神折磨。“你知道,看着你被带走,我却无法救你,我有多痛苦吗?”将她揽进怀,他叹着气问。 康颂文吸了口气。“他给我吃了些药,要弄掉孩子,我吐掉了,但,我不确定孩子是否真的没事,敦逵,万一……”止住话,她不敢想象,若是没了孩子,那他会有多失望。 路敦逵陡然站起,身形昂然,一点也不似身负重创之人。“不会的!不会有万一!我会保护你和孩子!我们现在就离开,嗯?”揽紧她的肩,迈开步伐往门口走。 康颂文密实地倚偎着他,走出铜门,离开密室。 这夜,很漫长,暴雨无预警地骤下,天一直没亮。 尽管冰冷如针的雨水蚀痛了伤痕,路敦逵仍以身体为康颂文挡去暴雨狂肆的侵袭,两人相依快步在雨间行进。 “敦逵……过……了这条小巷……外头就是大马路……”康颂文气息紊乱地娇喘着,强迫自己疲惫的双腿不能停止。她其实早已体力不支,加上腹部莫名地闷疼,让她全身发冷得难受,但,她得撑着,绝不能拖累他。 滂沱的大雨让他几乎无法睁眼,只能凭着感觉在这棋盘似的巷弄阵里穿梭前进。“颂文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的呼吸急促,步伐踉踉跄跄,该是疲累了。 “……敦逵……我……啊……”话还没说完,她便一个倾身前仆。 “颂文!”路敦逵机警地捞住她的纤腰,忍着断肋的疼痛,提气抱起她,栖在一旁的建筑物檐廊下。“颂文!你怎么了?冷吗?”她的肌肤冰凉,全身发颤,几乎失温。 “……敦逵……别休息……快走……要不……他会追上来的……”双手无力地揪着她那残破湿透的上衣,她气弱地低喃。 “不会的!放心,就算他迫上来,我也会打倒他的,嗯?”抱着她,缓缓滑坐于地,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轻轻摩挲温暖她。 康颂文疲倦地合眸,蜷缩着身子,偎着他温暖的躯体,只有这样她才能暂忘体内那股像是生命逝去的持续疼痛。“……敦逵……”她轻呼,语中有着很淡的闷哼气声。 路敦逵低头看着她那在黑暗中,益发白皙、突兀的美颜。“怎么了?你的脸色好苍白,唇也冰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轻轻以唇触着她的额,忧心地问着。 康颂文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很疼……敦逵……我很疼……孩子……好象……走了……”身体一下子变得空虚,她不由自主地说。 “颂文!”他愕然地低叫。同时,一道闪电斜掠天际,那强光霎时照亮暗巷,使他看清她的裙子及长腿间,竟是血红一片。“颂文!天!颂文!”他抱起她,焦急地朝巷口的大马路狂奔。 “……孩子……孩子走了……尸她幽幽呢喃,半合的星眸溢流着泪,看着路敦逵狂乱的神情。 “别说了!颂文!撑着点!我马上出巷口拦车,送你去医院!”他阻止她呢喃,要她多留体力。突然间-- 两道强光分别由巷口与巷尾射向他俩,路敦逵反射性闭眼。他们似被光给夹陷般,伫立在巷中! “你们以为能逃多远?”带着讥诮语气的男声,透过雨打在伞的杂音,传入路敦逵耳中。 他猛地睁眼。祭天拓打着伞,单独站在他眼前。“你这人渣!”抱紧康颂文,他不多说,一记强劲利落的旋腿侧踢,准确击中祭天拓脸部,使他猛地倒在地上。 “帮主!”祭天拓的手下见状,急拥而上。 “下去!全给我退开!”祭天拓大声斥喝手下。抹去唇边的血水,目光狠冽地盯住路敦逵。“看样子,我太低估你了!路--少--东--”啐了口鲜红色血液,他缓缓自雨地站起。 “……敦逵……”康颂文低唤,很细很弱的耳语。她的意识仍是清楚,她知道祭天拓已追来了。唉!她还是拖累了他…… 路敦逵沉默地吻上她的眼,恍若要她闭眼休息。她的体温愈来愈低了,他正在失去她。“颂文!休息一下!但,别睡!千万别睡!为我清醒,好吗?别让我失去你!”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哑着嗓子嘱咐。 康颂文突然睁大美眸,高举双臂揽住他肩颈。“就算……会死……我也要……看着你……能安全脱困……” 路敦逵吻上她冰冷的唇。“别说!我不爱听!我也不允许!”将她拥得更紧密,不管是谁,都别想从他手中带走她! “把她交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望着他怀里浑身是血的康颂文,祭天拓沉沉地低言。 “你休想!颂文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休想带走她!”狭长的黑眸冷冷地扫向祭天拓,他愤怒地咬牙进声。 “哼……哼!”祭天拓得意地冷笑。“你的孽种流掉了,她早跟你毫无联系,你最好快放开她!”敛去笑,他阴沈地命令路敦逵。 “你这没人性的冷血恶魔!”路敦逵大吼。抬起长腿,又是一记猛力的强踢,袭向祭天拓。 祭天拓身形一低,闪过他致命的攻击。“哼……又来同一招,这就是你和小文不够聪明的地方!小文--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脱逃高手,但,你实在不该走相同的路线!”撩开湿漉的长衫下摆,他斜挑唇角地嘲讽。 康颂文轻咳一声,移动右手,取出口袋里的掌心雷手枪,在众人还来不及辨识她手上的反光物体是什么时,砰地一声,朝祭天拓的嗓音来源处,扣下扳机。 “帮主!”倏地,巷口、巷尾的人们全跑向祭天拓,并将武器对准路敦逵和康颂文。 听着那纷乱的噪音,康颂文淡淡扬起唇。“我打中了是吗?”她轻轻地问,嗓音中有着期待。 “颂文!”路敦逵抑着声低叫,大掌握上她持枪的手,那枪口依旧冒着烟。 “呵……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小文--”拭去颊边被子弹擦伤的血痕,祭天拓推开手下的搀扶,代替路敦逵回答她的问题。“你果真是我的小文!我的同类!这么不犹豫地开枪,你的狠劲一点也不比你那对杀手父母逊色!呵……我的小文吶!你果真是嗜血的呀!呵……呵!” 突然间,路敦逵拿起她手中的掌心雷,朝狂笑中的祭天拓又开了一枪,击中他的大腿,同时,快速地将已无子弹的掌心雷丢向一名持短枪的保镖,在他掩面哀嚎之际,夺过他的枪,抵着半跪于地的祭天拓,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不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隙。“把你们的枪全放到地上,否则我马上轰了你们帮主的头!”他硬声命令,看着祭天拓所有的手下。 “听他的!”祭天拓压着快速渗血的大腿喝令,他没想到路敦逵是这么深藏不露,看来是他大意了。 闻言,所有的人将手上枪枝全丢在地上,踢向前集中成一堆。 路敦逵满意地淡笑,枪口抵压祭天拓的太阳穴,沉沉地开口。“你也许不知道,我在打猎时,也是很嗜血的,尤其是对付那些凶猛的‘禽兽’!我可以剥它们的皮、取它们的内脏、将它们分尸处理。至于,你这个‘同类’……” “你……” “听我说完!”枪口点了点他的头,路敦逵敛去笑,口吻严肃地道:“颂文非你同类,她与我是同一个层级的嗜血,因为我们只会对你这种人渣开枪!”路敦逵--脚踢向他的肩头,让他俯倒在地。 “帮主!”所有人见状,不禁蠢动起来。 路敦逵适时开了一枪,打在地上,子弹反射弹向其中一名“兄弟”的小腿,引起那人的痛叫。“别乱动!” 所有人屏着气,不再妄动。 “……敦逵……我好冷……”康颂文紧揽他的肩颈,意识逐渐模糊。她只知道,他们快安全了…… “撑着点!颂文!快结束了!”路敦逵一手托抱着她,一手持枪对着祭天拓。 “起来!祭天拓!”鞋尖踢了踢他,大声命令着。 祭天拓狼狈地起身,快速旋向他,欲夺下他手上的枪。 路敦逵灵活地闪过,一脚踢向他胸膛,让他在众人的惊骇声中摔跌于地。“别给我搞花样!”路敦逵生气地大吼,朝天开了一枪。“我不再是那个被你链在牢里的路敦逵,你最好小心点!” 祭天拓抚着胸,踉跄地起身,他正快速失血中。“你想怎样?要我放了小文吗?不可能!就算我死,我也不会放她走!”他要的东西,从没有人可以夺走,何况康颂文六岁时就已是他的,谁都别想夺走她! “情势逆转了,祭帮主,现在是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路敦逵嘲讽地浅笑。“遣退你的手下,然后到巷口开车。”朝他肩头再补一枪,路敦逵再次命令他。 他非要这个“黑帮头目”知道,现在谁才是“老大”。 祭天拓抚上肩头,对手下使个眼色,所有人便全部撤至巷尾。祭天拓身形不稳地转身,朝巷口一步一步拖行。 路敦逵瞥了眼巷尾,确定那些喽罗、保镖的离去,才拿着枪,走在祭天拓身后。 “到哪儿?”祭天拓粗重地喘气,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缺血而死白。他真的太小看路敦逵了,竟以为他只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他早该杀了他的……没想到,留他一口气,竟成了祸端。双眼闪过悔恨,他看进后照镜里的两人。 狭长的黑眸闪过诡谲的光芒,路敦逵对上他镜中冷冽的眼神,沉声对他下令。“往前开!别想搞鬼!”枪管抵上他后脑,看着他打档、踩油门。 “我的手下不会放过你的!”祭天拓冷着声警告。他的组织是东南亚最狠、最黑的,路敦逵绝对会惨死的。 路敦逵不屑地冷笑。“若他们追上来,正好为你收尸。”抱着妻子,的大掌在她腰间紧了紧,为了她,他会踩平祭天拓的世界,彻底为她消除黑暗。 “……敦逵……我好冷……我会死吧……”康颂文呼吸不顺地喃言,已裹了毯子的身体仍哆嗦不止。 “不会的,颂文!你会为我活下来的,嗯。”路敦逵吻住她冰冷的唇,不让她再说话,浪费体力。“别说话,别睡,嗯,只要看着我!看着我!颂文!”她出血的状况很严重,能撑到此刻不昏迷,已是奇迹,但,雨再这么下,她会有生命危险的,还是得先到医院才行。 “把暖气开上,找家医院!”以枪管推戳着祭天拓,他沉声命令。 “哼……这一带没有任何医院,小文会死的!呵……我祭天拓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拥有!”祭天拓冷冷地狂笑。 “好,好得很。没有医院是吗?看样子,我得照原来的计划来对付你了。”路敦逵的眸光掠过深沉,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把车开到市警局,由警方送我们去医院!” 祭天拓神情闪过暴怒。“原来你想毁了我,诱我进陷阱?”这就是他的盘算吧!逼他把车开到警局,好让他插翅难飞是吗?哼!想设计他祭天拓,他xx的!还早的很呢! 陡然将油门踩到底,他猛地挥开路敦逵手上的枪,使之掉落在前座,且因击捶震动而走火射出一枪,击中车身不知名的地方。 “想毁掉我是吗?那得看你命够不够大!哈……哈……”他放开双手,高举过头,狂肆地大笑,神情疯狂。 路敦逵扯住他的长辫,一手紧抱着已然昏迷的康颂文。“停车!你马上给我停车!” “一起死吧,小文!我们一起到黑暗的地底去吧!啥……哈……哈!你永远摆脱不了我的,小文!我们一起死吧!”祭天拓透过后视镜,眼光狂乱地凝在康颂文苍白的美颜上,长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镜面,他,已失了心神…… “停下车!你这个疯子!”路敦逵巨吼。倾身至前座,欲拉住手煞车。 祭天拓察觉他的意图,倏地拿过一旁的手枪,开枪打穿他的右掌。“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极致之死’!哈……哈……哈!”语毕,他开始在车内乱开枪,将子弹打完。 路敦逵坐回后座,忍着右掌筋骨断裂、血肉模糊的剧疼,抱着康颂文,用力踢踹车门,准备跳车。 “哈……哈……别踢了,这车门很坚固的。我说过,想要小文或小文主动亲近的男人,都得死!你逃不了的!不过,你该庆幸我让你和我们一起死!哼……要小文是吗?一起到地狱去,我们继续斗个胜负吧!路、少、东!哈……哈……哈……”这辈子休想有人操控他的生死,他永远是主宰、是最高权力支配者,除了他自己,谁也休想要他的命。 车子飞快疾驶着,窗外景致呼啸而过,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黑影。这样的情景,仿佛真的要去叩访死神的大门。 “小文是我的!是我的!哈哈……” 暴雨不停地直下,深夜里,几辆零星慢驶的车,为了闪避这辆狂飙的车,而打滑撞上路边的人行道,发出暗夜巨响。 没多久,一辆巡逻警车追了上来。警笛震天价响,车内警员以扩音器对他们喊话,然而,疯狂的祭天拓并不理会,更加用力踩着油门,执意带他们去死。 “停车!祭天拓!”路敦逵铁臂锁上他的颈项,使力想将他拖离驾驶座。 祭天拓用力地以枪托击向他额际。“乖乖坐好!” 路敦逵捣住血流如注的额头,惊见前方的闪黄灯,那是个九十度的急弯处,一栋巨型大楼就伫立在两百公尺的前方,照这样的高速,他们铁定会撞上那栋楼。“祭天拓!你停车!”他再度巨吼。 祭天拓依旧狂笑,他的眼光全教后视镜里康颂文冷艳绝尘的美颜给吸了去。“一起死吧!小文……” 路敦逵旋回后座,紧搂着康颂文,使尽力踢破有弹孔的车窗,探手至窗外,欲由门外开锁,然而,车锁就像有故障似的,车内、车外全扳不动。“该死的!”他低咒。抱起颂文,将身子伸出车窗,在车子高速飞奔中,纵身跃出车外-- 强大的拋坠,让他们重落于地,不停地翻滚拖行。 不到五秒,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是祭天拓撞上大楼的死亡之音。 翻滚停止,路敦逵睁开双眼,他正躺在路口急弯处,康颂文依旧被他紧抱于怀。她脸上并无任何擦伤,他安心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那因爆炸而被掀翻的轿车,雨水淋在那高热的车体,蒸气开始乱喷,他仿佛看到祭天拓的血自车内淌流出来。“结……束了,颂文……”渐渐地,他陷入昏迷,在梦中,与那早逝的孩子挥别。 没多久,警车、救护车全赶到,他们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雨势渐歇,厚云在天空移动,些许曙光透出云层,黎明似乎将至…… 第九章 路敦逵徐缓地走进妇科的特等病房,将左手上大把的玻瑰花束插入精巧的搪瓷花瓶,随意将花朵拢出层次,拉开一旁落地窗的帏幔,让朝阳洒进房内。 他的妻子一向喜欢光亮的,撇唇笑了笑,他幽幽地转头凝望床榻上的康颂文,然后,无声无息地走向床边,掀被上床,轻柔地拥她入怀。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个星期来,她从未有一刻真正清醒。医师告诉他,她因小产大量失血,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调养身子,凡事不宜太急切。他并不急盼她得马上清醒,只是住院的日子里,他们夫妻被区隔开来,他不能时时刻刻看她,让他十分不好受。轻轻地在她额鬓落个吻,他不由自主地哼着美国民谣“白发吟”遥想着自己与颂文是歌谣里那对恩爱的老夫妻。 那夜,他们被送入医院后,便分别进了手术室。直到他清醒,已是第三天中午。当时,他的病房里外聚满了一堆高阶警务人员,急着询问他为何会与祭天拓一起出车祸?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考虑了一会儿,不想将事情复杂化,亦不想外界对妻子的背景再有话题,因此,他对他们说是遭挟持。所有人闻言,全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仿佛他们早猜到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问他不过是想确定罢了。之后,他们鱼贯离去。只留下一名主管对他进行说明。 由于他是外籍华人,且在国际社会上具有高知名度,因此,他的安危备受关注。然而,祭天拓是恶名昭彰的黑道人物。所以,当他们一起在车祸现场被发现后,警方便猜测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在他昏迷的三天内,大规模对群龙无首的“祭帮”展开围剿,彻底拔除这个东南亚最大的社会毒瘤。 咚地一声,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路敦逵的思绪回到现实,侧头看向门口。一名小护士伫立在那儿,呆望窗边的那盆玻瑰花。 半晌,她转向病床方向,一副早有所知地喃念:“路先生,我就知道你又偷跑出去买花了,你这样不行啦!”走向床边,看清他怀里“压”了个人,她又叫:“哎呀!路先生,你才开刀一个礼拜,伤口都还没愈合,别老是这样抱着太太呀!” “嘘。”路敦逵优雅地以食指点唇,示意她安静。“请让我太太好好休息,嗯?”他和善有礼地请求,嗓音低沉迷人。 小护士一愣,闭起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于路敦逵这位风度翩翩、俊挺迷人的病患,她们其实是又爱又恨。他的相貌、身份全是院内未婚女性所憧憬的,加上他的绅士举止,她们几乎是控制不了地偷偷爱慕他。只是,他老是不遵守医院规定,喜欢偷跑到院外买花,到他妻子的病房拥她人眠,让她们常遭妇科主任的训言,颇令人头疼。 “路先生,你再这样,我们铁定又会挨了主任的骂。请你回房打针吃药,好吗?”长长叹了口气,小护士无奈地说。 路敦逵淡淡一笑,很配合地伸出左手臂。“在这儿打吧!药也一起拿过来,嗯?” “我就知道……”小护士低声咕哝。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早将药品带了过来。 她利落熟练地打完针,看着路敦逵吞下药,然后叮咛。“你得在丁主任发现你之前离开妇科喔,别害我又被骂。” 路敦逵淡笑颔首。但,心里着实明白,即使那位凶暴的妇科主任丁灿琳来了,他也不会离开。 小护士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不安的心走出门。她当然明了,那位爱妻如命的男人,绝不可能乖乖离开。唉!看样子,她又得挨顿骂了。 门重新关上。 路敦逵抬起左手缓缓摩挲康颂文沉睡的美颜,他真想听她说话。用她那圆润的纯美嗓音叫他,那是任何绝妙古典乐都比不上的听觉享受,他真想听她说话呀! “颂文--”长指梳弄她的“赫本”短发,唇就着她弧形美好的耳后。“颂文--你在梦里,看到孩子了吧!她跟你说了什么呢?有没有想我这个爸爸呢?你们母女有很多话要说吧!但,别把我这个爸爸排除在外好吗?我想知道女儿和你说了什么?颂文--”轻柔地吻着她的颈侧,他沉缓地呢喃。 “是儿子……敦逵,我们的孩子是个男生……”无预警地,康颂文悠然转醒,嗓音平静却细弱无力地说着。 路敦逵一震。俯首,正好对上她仰转过来的脸。“颂文……你醒了!”抑着声,他不敢太激动。包裹着绷带的右掌抚上她的芳颊。 她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他的脸清瘦了些,眉宇间有着淡淡愁纹,仿佛昭示了他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她的目光接触到他的时,她的心难过地痛了起来。她闭上眼,将脸埋入他怀里。 “是儿子呀--”拥着她,他长叹。“怪不得缠你那么紧,不让你醒。”温暖的掌轻抚着她微颤抽动的背脊,眸光望向窗外的远山。他知道她正在哭泣,为那早逝的儿子。 “……敦逵……”她圈紧他的胸膛,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说。“他说……他爱我们……他那么小……那么孤单……我无法保护他……敦逵……我……” “别说了,颂文。”路敦逵吻住她。在他心中,这个掉泪泣血的小母亲,着实更叫他不舍呀! 康颂文抽泣不已,小脸重新埋入他的温暖胸怀。那个像他的孩子,就这么走了,如云般从她身边飘向了天际,她一点都留不住他!一点都留不住…… “还会有的!颂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脸埋入她丝绸般的发中,他温醇的低语安抚她。 这个早晨,时间在两人相拥悼念逝去的小天使里,流转而过。 原本宽敞的病房里,此刻全是探病的访客,送来的花束与水果,使得空间狭隘了些。 她未清醒前,路敦逵禁止公司里的部属们来打扰她,以至于她清醒后,他们便一窝蜂涌来,将她的病房全塞满花果、奶粉、鸡精等。 然而,对于部属这样殷勤,路敦逵却感到不悦。他担心过多的访客会累坏她。于是,再度下令,若要探病,就到他的病房做公事演示文稿,让他了解公司状况,否则,全以“跷班”论处。 康颂文幽幽地扬唇淡笑。跷班?!亏他说得出来!这不就是他常有的行为吗?也许,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爱跷班的总裁”吧!否则,怎会如此威吓部属呢?真是……轻轻摇头叹息,她抬眸望向窗外,拉拢被子。 窗外已夜幕低垂,现在大概是九点。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待医师巡房后,他便会出现。他会拥着她入睡,让她在梦里都能感受到他温暖韡晔的气息。 祭天拓死了,那个曾想吞噬她的黑暗灭了。她的生命世界是光明的,路敦逵是她的“光明”,他如旭日般让她活在灿亮的美好里。她该勇敢地拥抱的,她早已解脱,早已无顾忌了…… “谁?”外头传来咿咿唔唔的声响,让她回神问着。 毫无响应,门外细弱难辨的声音仍在持续。 “谁?敦逵!是你吗?”她侧身看着门板。那种声音像是小动物发出来的,应该不是路敦逵,那到底是…… “谁?是谁在门外?”她扬高嗓音,探手拿取小几上的水果刀。 砰地一声,门被撞了开。“是我啦!”丁灿琳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她一身轻便的家常服,双臂腋下各挟了一名幼童,左边的那个脸朝前,右边的那个则是两条白嫩小脚在踢蹬。他们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好笑。 “丁主任!”康颂文放下手中的水果刀,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这么晚了,你不是下班了吗?”她是这家医院的妇科主任,该是不用值班呀!难不成有人指定她在此刻来接生? 丁灿琳喘着气,走向她,将挟在两侧的幼童丢到床上。“选一个吧!”她坐上床沿,大方地看着康颂文,要她从两名面貌相似的幼儿选择一个。 “什么意思?”康颂文看着两名缓爬向她的小小人儿,困惑地问。两名孩童俊秀可爱,粉雕玉琢地,脸蛋一模一样,该是对双胞胎吧!她思忖着。双手不禁分别抚上他们的嫩颊,轻轻摩挲,让他们格格地笑出声。 丁灿琳看着她逗弄着孩子,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选一个吧!我送你一个。”康颂文才刚流产,一定很想要孩子,但,她却每日“故作”冷静坚强,挺可怜的,不如送她一个孩子好了。反正,她一次就生了两个,送人一个,应该无妨。何况,她是在做好事,安慰一个伤心的母亲呀!“快呀!选一个,别客气呀!” 康颂文惊诧地看着丁灿琳。“你……” “别你呀你的!我送你一个,你喜欢哪一个,就抱去吧!”纤白玉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圆翘小臀,她开始翻弄着儿子的小身躯,如同介绍货品般地说:“别看他们长得一个样儿,他们其实是有区别的。你看!这个左耳垂有痣的是哥哥,他叫佟恩。而这个右耳垂有痣的是弟弟,小家伙叫佟典。两个都满周岁了,还不会走路,可挺会爬的,口齿清晰,已经会叫人了。不信你瞧,小恩、小典叫声‘妈咪’!” 闻声,两个幼儿爬进母亲丁灿琳怀里,咿咿哑哑地开口。“妈咪……妈……咪咪……”长着零星小牙的红唇,咧咧直笑,模样动人可爱。 丁灿琳得意极了,将儿子放置康颂文怀里。“你要哪一个?”虽然,心里有那么点不舍,但,做人要有分享的雅量,这么优秀美好的孩子,她一次就得了两个,算是上帝多给的厚爱吧!她该知足,更该懂得分享的。就送一个给康颂文吧! “你说……你要送我一个孩子?”康颂文若有所思地喃问。双手不停地抚着两个孩子的脸,他们的左右耳垂上真的分别有颗赭红色的小痣,巧巧地,像是戴了耳饰。这是对天赐的“恩典”呀!他们是不能被分开的双生兄弟呀! “是呀!怎样?你要小恩,还是小典?”丁灿琳问。她自己无法抉择要送哪一个,索性将两个都带来,让康颂文自己选。 康颂文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眸光定定地凝望丁灿琳。“你呢?你要送我哪一个?”她在丁灿琳眼底看到那抹母性的不舍,她的内心其实不像表面这样大方、不在意的。 丁灿琳愣了愣,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要你自己选吗?你问我做啥?只要你别让他长大后,像路敦逵那样风流、没品德,你要选谁,我都依啦!” 康颂文点点头,沉默不语,温柔地抱起双生子,搂在胸前,似在思考。然而,两兄弟因尚未断奶,在她怀里不停地钻动,仿佛在寻觅食物般。 丁灿琳见状,眼眶突然红了起来,她倏地从康颂文怀里抱起其中一个孩子,也不想分清是佟恩,还是佟典,便急忙地转身跑向门。 “这个就给你了,记得别让他像路敦逵。”开门前,她哑着声,再次叮咛。然后,转动门把,拉开门-- “琳琳,你果然在这儿!”佟尔杰陡然出现在门口。他身上仍穿著手术袍,刚才他帮一名病患切除脑瘤,才出手术室,家里的佣人便来紧急电话,说她带着两个儿子开着快车出门。当时,他脑子一转,便想起她提过要送一个孩子给康颂文的事,于是,没多加思考,他马上到妇科病房来,没想到他的妻子真的在此。 “尔杰……你……你今晚不是有大手术……要执刀吗?”丁灿琳有些错愕地盯住他,她心虚地闪烁言辞。 “爸……巴……爸……巴……把……巴……”丁灿琳怀中的小娃儿,一看着父亲,咿咿哑哑地叫着,小手伸得长长的欲攀向他。 侈尔杰看看身上的袍子,笑笑地对儿子说:“回家再抱,爸爸的衣服脏脏。” 小娃儿也笑了笑,然后趋进母亲怀里。“妈咪……咪……妈咪咪……” 佟尔杰看了眼儿子的右耳,语气有些不谅解地问:“你就这么忍心把小典给人?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呀!琳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妻子所做的荒唐事多得不胜枚举,不过“送孩子”这事,实在是称得上“荒唐中的荒唐”!本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还真的付诸实行。真是……够令他气结了! 他的语气有些凶,让她不甘势弱地大声起来。“你干么那么凶!康颂文的孩子小产了,很可怜呀!小恩、小典长得一个样,你要是没看他们的痣,根本就无从分辨,看一个等于看两个,送一个给那可怜的母亲有什么关系!你干么那么小心眼!” 小心眼?看一个等于看两个?佟尔杰俊脸微微抽搐。天吶!他的宝贝妻子怎么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论调呀!他真是被打败了!深深吸了口气,他神情严肃,不较平时温和地说:“琳琳!你给我听好!小恩、小典是两个人,不是一个!看一个不可能等于看两个!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都是我佟尔杰的儿子,所以你无权将他们任何一个送人!”这大概是他对妻子说过语气最重的话吧!平时,他任她为所欲为惯了,才把她给宠得任性,连自己的亲骨肉她都舍得送人。 丁灿琳挑高细眉,美眸圆睁,很凶、很凶地吼道:“我无权!我哪里无权!是谁痛了十几个小时生下他们?是谁每天喂奶给他们吃?你说呀!佟大医师!” “你小声点!这里是病房,别惊动病患!”佟尔杰无奈地皱眉。幸好儿子早已习惯了她的雷声怒吼与火爆个性,依旧安然地攀在她胸前,没给吓哭,否则会更吵的。 “我就是要大声!怎样!我要大家知道,你佟尔杰是个漠视母亲权利的父权沙文猪!”原本就属女高音级的嗓子更加扬高,医院长廊里全是她的声音在回荡。 佐尔杰看了看其它病房里探出来的人头,以及护理站来的护士们,尴尬又歉然地对他们笑了笑,便将妻子推进康颂文房里,并把门带上。 “你们别吵了!”康颂文抱着笑咪咪的佟典走向他们。“佟医师,你太太她不是真的想把孩子给我的,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割舍自己的孩子,失去孩子不管是对父亲或是母亲,都是锥心蚀骨之痛,没有人舍得的……”带着轻微的叹息,她幽幽沉沉地说。同时,将手中的佟典还给丁灿琳。佟典在离开她身上时,甜甜地叫了声“姨”,她会心一笑,轻轻抚了他的头。 丁灿琳看着她那有些虚幻渺远的神情,心中突然明白,自己弄拧了一件事。原来,她“给”康颂文孩子的举动,并非安慰,而是加深伤痛。天吶!她真是个粗线条的笨蛋呀! “我……对不起?”她有些僵凝地对康颂文说。 康颂文微笑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 佟尔杰偏头笑了笑,知道妻子已明了“送孩子”的不妥,顾不得身上抱子还没换下,他张臂抱住妻子和两个儿子。“好啦,回家吧!” “哎呀!你脏死了!衣服都没换,有病!菌啦!”丁灿琳推抵他的身体,箍着两个儿子欲转身。 佟尔杰笑了笑,硬是吻上她。“你们都有抵抗力的,放心。”又亲了亲两个宝贝儿子,然后搂着母子三人,开门欲离去。“康小姐,你早点休息吧!” “唉--你们怎么都在这儿?”路敦逵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像。 丁灿琳一看着他,便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佟尔杰,双手插腰,以三七步站在他眼前,数落着。“你又违反医院规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晚都在这儿过夜!你就是靠那张脸魅惑那些无知的小护士,让她们对你放行的吧!路大少!” 路敦逵笑了笑,并不否认她的指控。 “琳琳,你就通融通融吧!”佟尔杰瞥了眼路敦逵,淡淡一笑,男人间的默契,无言的流转。 “尔杰!你怎么说这种话!你可是未来的院长,怎么可以私自坏了医院的规定!”纤指戳刺着他的胸膛,她生气地斥责。 “妈咪……奶奶……喝奶奶。”佟恩、佟典异口同声的咕哝,小手胡乱挥摆。 路敦逵一笑,穿越他们一家人,走向康颂文。 “喂!你……”丁灿琳转身想拉他,却被丈夫阻止。 “走吧!儿子饿了。”佟尔杰拉了拉她的衣袖,将佟典交给她,自己则抱着佟恩,走出门。“走啦!琳琳。” 丁灿琳看着路敦逵抱着康颂文上床,眸光突然一闪,低喃一句:“算了。”决定不追究路敦逵的不守规则。 出门前,她突然又对路敦逵吼道:“她的身子已经得起‘剧烈运动’了!”语毕,她快速地关上门,不再打扰他们夫妻。让他们多点时间“做人”,忘掉流产的伤痛。 路敦逵莞尔。“这女人真宝,佟尔杰的生活肯定精采。” 康颂文淡淡地笑,颊畔贴着他的胸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轻轻地喘气,她有些羞赧地问。她其实明了丁灿琳的意有所指,只是这里是医院,真的可以吗? 路敦逵没说话,左手掌探进她的衣领,握住她柔软丰腴的饱满,指尖轻轻在娇嫩的顶端作花样。 “……敦逵……”康颂文双手覆上他的掌,眸光水亮地看他。 “嗯?”路敦逵轻哼,俯头吻住她,动作细腻地舔咬她的唇舌、贝齿。 “她刚刚带着双胞胎儿子来,说是要送我一个……”双手抵着他的胸,她细细喘气,诉说前一刻的事情。 路敦逵边听边笑,最后索性仰躺于床,大声狂笑。 “你这么大声会吵到隔壁。”康颂文趴在他身上,酥软玉手交叠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笑。 路敦达拉下她的手,轻轻吻着。“这特等病房就像饭店的总统套房,隔音良好如同录音室,不会吵到任何人的。” 康颂文微微颔首,重新枕回他胸膛,小心摸着那层厚厚的绷带。“认识我,你一直在受伤。”她感慨地说。 “颂文!”路敦逵抚着她的头。“很多人相爱,却互相伤心,我们没有,我们珍爱彼此,不是受伤,嗯?”这个在他怀里的女人,应该明白,他们的心是相系相依的。 “敦逵,我真的可以这样永远拥有你吗?”不由自主地,这话从她唇中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说这话,她的脑子里并不想问这个老问题呀! 路敦逵俊眉一挑。“要我证明你可以吗?” 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他们终于康复回到自己的家。 住院期间,路敦逵将公司的事务全交由高特助,以及纽约公司借调来的韩特助处理。这两个人将他的公司管理得妥切,以至于养成他的惰性,让他出了院后,更加狂肆地跷班、旷职。每天,他在楼下办公的时数,大概只有四小时左右,其它时间,他则赖在顶楼“养伤”。 “叮……叮……叮!”一大清早,扰人美梦的门铃声乍然作响。 康颂文猛地惊醒,俯抬起身,她盯着路敦逵俊挺的睡颜。“敦逵,你该上班了!”那么急的铃声,应是楼下的秘书又有要事来催吧! 路敦逵懒懒地张眸,大掌温柔地抚着她的美颜,唇不自禁地吻上她微启的樱唇。“我去赶走‘干扰者’,嗯?”搔了搔头,他掀被下床,随意套上睡裤。 “敦逵,你还是下去办公吧!”她掀被,欲下床帮他准备衣物。 “不、不、不!才八点五分而已,就来吵我,我去打发他,你别下床,嗯?”重新将她压回床榻,在她眉心落个吻,他裸着上身,便往客厅走去。 “敦……?止住话,目光凝在他身上的斑白鞭痕,心不由得抽痛起来。那交错杂乱的伤疤,总是提醒着她,他为她所受的伤害。这个男人是用生命爱着她的。 看着他关上房门,她翻身,将脸埋入他的枕中,深深地吸气感受他的气息。 “妈……妈!你怎么来了?”看着门外的“干扰者”,路敦逵的睡意尽褪,神情有些诧异。 年约六十,仪貌端庄,举止高雅的妇人--方华,慢悠悠地走近他。“怎么?你不欢迎我呀?”语气沉沉地唤着,眸光轻扫他身上的伤疤,她心里充满疑问,但未问出口。 敛去脸上的惊讶,路敦逵笑了笑。“我只是有点意外!”他让出路,将母亲请进客厅。他心里明了,母亲千里迢迢来此,绝非只是单纯的关怀,肯定是听了什么耳语、流言,要来训诫他。“嗯……这个月,我没请管家,委屈你喝我泡的茶,可以吗?”礼貌地询问后,他旋身欲往厨房泡茶。 “别忙了,敦逵!”方华沉沉地唤住他。“过来坐吧!我有话要问你。” 路敦逵撇唇笑了笑,他坐到母亲的对面。“我就知道,你有事要教训我,是吧!”自小,他便能由父母说话的音调来判读他们的情绪。母亲从进门那一刻起,声调总是压得低沉,肯定是有事要发飙。 方华那高而饱满的额微微一皱,她拿出手提包里的一本杂志放到桌面。“这是安娜来台演唱时,带回欧洲社交圈流传的!”这书已在欧洲上流阶层社会传了两个多月了,她和丈夫去了北非,一点都不知这事,直到回维也纳,看到这本杂志,才知道他们的“好儿子”在a省惹了麻烦。 路敦逵瞥了眼桌上物,那是徐子睿谈颂文身份背景的那本八卦杂志,没想到会被安娜,多尔带回欧洲,用来当做是报复他的工具。哼!真是个危险的女人呀!安娜?多尔!他撤嘴讪笑,对母亲说:“不过是本中文杂志有啥好流传?那些洋人又不懂中文!” “不懂中文?你要是知道安娜请人将这杂志翻成四种不同的语言,你还这么说吗?”方华声音因愤怒地而发抖。他们路家因为儿子不当的行为已成了笑柄,而这个“始作俑者”竟一脸讪笑、不以为意。她真是造孽,才生了这个儿子。 路敦逵拱眉,又讪笑一下。“四种呀!她还真用心!”对于安娜?多尔乱咬乱叫的行为,他已不在意,随便她要怎样都好啦!混帐! “敦逵!别给我闪避言辞!这报导到底怎么回事?上头说你的未婚妻是个俱乐部女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在欧洲玩的乐坛名伶还不够吗?这次,你非得搞个臭名,让家族蒙羞,是吗?我到底生你何苦呀!你就是要我成天抬不起头,是吗?敦逵……”方华气得直嚷,老泪都给逼了出来。 路敦逵皱着额。他以为母亲早习惯了他以往的放浪,没想到她原来对他的生活反感至斯。“妈,别这样,我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那报导全不是真的,你该相信我的!”换个位子,他坐到母亲身旁,极尽好言地安慰她。 “你要我相信,那早该收敛行为呀!我真不懂,你父亲又不是风流胚,为什么你是?敦逵,你的行为实在让我失望!我原本还期待你会定下心,娶个妻子,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的,可是你却一再叫我失望。这次,你谁不好惹,竟去风月场所惹了一身腥,你到底玩够了没?”拿出丝帕,她抖着保养得美好的素手拭着泪。 路敦逵叹了口气。“妈!我娶妻了呀!我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的!我娶妻了,一个完美的妻子!” 方华突然抬头看他,眼神充满怀疑。 “是真的!你和爸在北非,我才没通知你们。”他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方华眼波一转,抓住他的手腕。“你这疤怎么回事?”他的掌心有个圆形疤痕,像是被什么给穿伤的。“还有身上这些也是?这些怎么来的?” 路敦逵放下手,轻描淡写地笑说:“你还是问了!我以为你只来训诫,不来关怀呢?这些只是小意外,出了个小车祸!” 车祸?方华眉头蹙起。她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说辞,但她没继续追问,因为她知道儿子在说谎,多问只是多个谎,不如她自己问楼下员工,也许还能拼凑出真相。 “敦逵,是林秘……”康颂文悄然地打开房门,看见沙发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后,不禁止住话,步伐停住地站在卧房门口。 方华的眼光也被她给吸引了。她着实震惊于康颂文的冷艳容颜,那么不染纤尘的美,是她从未见过的! “颂文!来!过来见妈!让妈看看你!”路敦逵起身走向她,牵着她的手,走回沙发前,亲昵地搂着她,坐在方华对面。“妈,这是我的妻子颁文。”他开心地为母亲做介绍。 康颂文微低着头。“妈,你好。”她说。嗓音很轻、很自然。 方华点点头,没说话,双眸闪着精明打量着儿媳妇。 “怎样?妈?还满意你的儿媳妇吗?”路敦逵笑笑地问。 方华回过神,语气迟疑地问:“敦逵,你刚才说她叫什么?” 康颂文抬眼,望着方华,正欲报上自己名字时,路敦逵已先行开口。 “颂文!康颂文!我妻子的名字叫康颂文。” 康颂文!方华双眸一瞠。那不就是杂志上写的俱乐部女郎吗?再仔细地看一次康颂文的长相,她突然血压上升,脑门晕眩。“敦逵……你实在……”语未毕,她便厥了过去。 “妈!”路敦逵与康颂文同声惊呼。 方华躺在路敦逵房里惟一的大床上,悠悠转醒,侧过脸,她看到坐在床沿的康颂文。 “妈,你醒了。” 方华没说话,撑着身子欲坐起。 康颂文见状,立即伸手扶她,妥切地帮她垫好靠枕。 “敦逵呢?”坐定后,方华沉言询问,语气有些冷漠。 康颂文倒杯热水,回到床边,将杯子放在小几上。“敦逵下去开会了。”她淡淡地答,站在床边没有坐下,她隐约感觉得出,方华并不怎么喜欢她。 “开会呀!这小子倒逃得快!不过也好,有些事还是得单独跟你说明白。”端起小几上的水杯,她啜了口温热的水,拍拍床沿。“坐下吧!” 康颂文微微颔首,随即落座。“你不喜欢我跟敦逵在一起吧!”未等方华开口,她便沉言喃问。 方华眸光一闪,语带赞赏地开口。“你倒是敏锐细腻。” 康颂文苦笑了下,眼光坚定灼烁地凝视她。“我答应过敦逵,永远不离开他。”这么说,并不是要与方华互别苗头,只是内心单纯地想表达出她对敦逵的承诺。 叹了口气,方华语重心长地说:“我并没有要将你赶离敦逵身边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了解,你与敦逵的事已严重影响到路家的声誉。敦逵的姑妈,嫁给了北欧皇室,她的夫家因为这事跟我们吵得不可开交。关于你的身份背景的那篇报导,不管是真是假,它都已深植上层阶级的文化圈中了,所有人都知道,敦逵有个‘不名誉’的未婚妻,如今传言未平,你又成为他的妻子,我实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你!还有,敦逵身上的伤,我想也是跟你有关吧?康小姐,请你对我实话实说好吗?” 康颂文心一凛,有些无言以对。她唤自己“康小姐”,已表明不愿承认自己是她儿媳妇的事实,那还要说什么呢? “请你告诉我,康小姐,敦逵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方华沉着气,再次开口问。 康颂文点点头。让她知道吧!她是敦逵的母亲,有权知道发生的一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悠悠地道出路敦逵受伤的缘由。 “发生了这些事后,你认为你真的适合敦逵吗?你真的是适合我们路家的媳妇人选吗?”听完康颂文的陈述,方华对她有着浓浓的不谅解。儿子为了这个女人,不但名誉受辱,还险些丧命,这叫她更无法接受康颂文为儿媳妇!“康小姐,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个做母亲的立场想一想,我真的不希望敦逵再受到伤害!请你成全我的小小期望,放了敦逵,好吗?” 康颂文心猛地揪疼。她能体会方华的感受,因为她也曾是个母亲,孩子受到伤害离去时,她也痛苦万分,所以,她能了解方华的心。对方华而言,她是会带给敦逵伤害的根源,也许她该离开。离开敦逵,好让方华安心,好让路家不再蒙羞受辱。她是该离开的,敦逵的光明是用来荣耀他的家族、他的名誉的,她实在不该自私地强占,甚至玷污他,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呀!为什么她不明白、不顿悟呢!为什么她要执意与他在一起,而伤害他和他的家人呢?太自私了!她太自私了!她该多为他想想的…… 她闭了闭眼,静静地开口对方华说:“对不起,伯母。我知道该么做,请别再伤心。” “你……”方华语塞。发觉她不再唤自己“妈”,而是疏离却不失礼的“伯母”。 “我愿意离开敦逵。”深深吸了口气,她抑着心的疼痛,淡淡低语。 方华一愣。心里充满矛盾,她能主动求去,对儿子、对路家是再好不过的,但,为何对她的打算,她竟感到不忍心。 “我会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敦逵!”这话彻底的表明她要离开他的决心。 方华看着她,淡淡地颔首。“谢谢你,康小姐。” 康颂文轻轻扬唇,眼里有泪,但未落下。“别这么说。”语气悠远地喟叹。她转身,回房简单收拾行李后,便翩然离去。 第十章 手握着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只粉红钻婚戒,路敦逵几乎不敢相信妻子已离开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不断在思考,到底母亲来访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不过下楼开个会而已,回到顶楼后,竟是人去楼空的景像,母亲匆忙赶回维也纳,而妻子则是莫名失踪。几个月后,妻子寄来了离婚协议书与婚戒,邮包上没有地址,只有一个邮政信箱号码,要他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寄回那儿。当然,他并没这么做。 他隐约知道,她只留信箱号码、不留地址,是不想让他找她,但,这等心思到底为什么?她不想见他吗?他实在想不透,然而,在他的心里,他却有自信她会回来!她会回到他身边的,因为,她爱“光明”,所以他有自信她会回来重寻:她的光明”! 淡淡地笑了笑。他将这两张有她娟秀字迹的离婚协议书与刻有她名字的婚戒,收入西装口袋。一年来,他每天都带着它们,带着它们等着她回来,等她回来亲手撕毁这两张纸,等她回来重新戴上戒指。 “总裁,有维也纳来的电话。”林秘书尽责的嗓音自通话器传来,拉回他思妻的心绪。 “你接吧!就说我开会去了。”关掉通话器,他开了音响,点了根烟,沉沉地抽着。被忧愁占据了一年的眉间,随着凄凉纠葛的乐声,又多了几道刻痕。 “总裁!”没半晌,林秘书便急声敲着门板。 路敦逵捻熄烟蒂,调低音响声量。“进来吧!”有些事若不让她当面讲,她肯定会急坏的。 林秘书开门走进来,直挺地站在他面前。“那个……电话是您母亲打的,她说过两天是她六十岁生日,您是否要回去看她?”恭敬地将话转述完毕,她静静等待他的决定。说实在的,她满同情总裁的母亲。因为,一年前,总裁夫人莫名失踪后,总裁就不再回维也纳探视父母了。可怜的老太太,她一定很想念儿子吧!唉!这一年来,总裁实在是变得有点冷漠、寡言,虽然他还是和善温柔,但那都只是礼貌性的举止,他的言谈中其实充满了疏离。 路敦逵沉思了许久,才淡淡地说:“就帮我订机票吧!” “喔!是!”林秘书傻傻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路敦逵瞥了眼她的背影,不禁摇头淡笑。“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感慨地叹了声气,他再点了根烟,调回适当的音量,思绪重回缠绵的音乐里。 车子快速地驶过花团锦簇的玻瑰园,路敦逵将车停在舒敞的车道上,下车欲进家门。 一名家仆手里拿着一只看似方盒的牛皮纸袋,垂头走了过来,并且没注意地撞上他。 “什么事?这么急!”路敦逵抓稳他的身子,和善地问。 那人闻声,抬眼看他。“啊!敦逵少爷,您回来了!”他兴奋地大叫。 路敦逵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见!你在急什么?”瞥了眼他手上的邮包,似乎有几个中文字在上头。 “是从a省来的快递,给老夫人的。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包,也不知道是什么?”家仆喃喃低语,将包里翻转了下。 路敦逵挑眉。“a省来的?每个月都有?” 家仆点点头。“我得赶快给老夫人送去,她挺急的。”他转身欲离去,却因绊了脚而失去平衡,将手中的邮包拋了出去。 路敦逵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小心点!你喝了酒呀!”语毕,他走向那散开的邮包,蹲下身欲捡拾-- 额际猛然一抽。天!这不是颂文吗?双手快速地动作,他捡起一张张影像鲜明的照片,眸光灼灼地审视相片中的人儿。“天!颂文!怎么会……”这每一张极其自然的生活照,仿佛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的。为什会有人寄这个给母亲?这到底是…… “哎呀!撒得一地。敦逵少爷,我自己捡就行了……”家仆蹲下身。伸手欲碰触地上的照片-- “不准碰!”路敦逵突然暴吼。倏地收完地上所有的照片,便往屋内冲。 家仆几乎被他给吓傻了,僵直的手久久没收回,双眼睁得老大,看着“全然陌生”的暴怒少爷,疯狂破门人内。 方华颤着手,执起精美的骨瓷杯,啜饮一口芳香的花茶。她正极力使自己冷静,以面对眼前发怒的儿子。 “妈!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人寄颂文的照片给你?为什么?你一直知道颂文在哪里对不对?为什么一年前我问你时,你要骗我呢?妈!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事?请你告诉我!”他的心里又急又乱,却无法对母亲怒斥,或许是气极了,想不出句发泄的适当辞语,他只能紧紧握着拳,凝视着桌面上妻子生动的照片。 方华凛着尊贵的美颜,高而饱满的额头沁着冷汗。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说明一年前的事,那时,她完全只考虑到家族受辱、儿子受伤的事,并没有想过康颂文的感受。事后,儿子与家族里的人渐行渐远,性情变得冷漠,完全不似他第一次婚姻失败时,马上恢复风流本性的情形,顿时,她才明白,儿子对康颂文是认真、专情的!然而,她当初待康颂文的不公平态度,让她没立场帮儿子挽回什么,所以只好派人偷偷记录下康颂文的生活情况,好安抚自己愧疚的心。 “妈!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初,你是不是对颂文说了什么?告诉我!我要知道!别再像一年前那样对我说不知道!”路敦逵受不了母亲的不发一语,恼火地抓着 头发,在他心中有了最不堪的猜测--颂文是被母亲给赶走的! “敦逵……我……”方华终于开口,但却语不成句。 “妈!是你赶走颂文吗?因为那篇不实报导,你赶走她,是吗?”抑着声,他垂脸看着桌上的照片问着。他实在不该在母亲生日的前夕,把母子关系弄拧的,但,只要想到妻子是因为一篇过时的八卦报导而蒙受委屈,他的胸口便疼痛不已。他无法忍受,妻子因为这样的不白之冤,而被迫离开他。 “敦逵……你听我说,我并没有要赶走她!我只是……只是怕你受伤、担心家里受影响,我当时真的不是要赶走她……”儿子的指控,让她心急地将那日的真相全说了出来。 路敦逵自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边,望着庭院,沉沉开口。“你觉得颂文必须为我们路家受辱的事负责,所以要她离开我,并且派人监视她,以防她回到我身边,是吗?” “你误会了,敦逵!派人跟她,只是我担心她一个女子在外……” “别再说了!妈!已经够了!”路敦逵打断母亲未竟之言,旋身回到桌前,单膝跪于地毯上,一张一张仔细收着桌面上妻子的照片。“妈!你永远无法理解颂文对我有多重要。在我看似美好的优渥生活里,其实还欠缺着心灵的安宁与舒适,因此,我的心飘荡不定。然而,遇到颂文后,她给了我这种安适、幸福的感觉,我爱她呀!妈!你却一点也不想了解她,便将她推出我的生活!你怎么忍心要她离开!那时,她才刚流产、刚失去孩子,你怎忍心让她再失去我!难怪,我等不到她回来,在她心中,大概认为‘光明’已远离她了……”渐弱的语气,表明了他痛苦的心。 流产?刚失去孩子?方华心一震,脸色苍白起来。“敦逵……我……我一点都不知道……”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爱家、护子的行为,竟伤害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这女子还是儿子所爱的!泪不自觉地流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道歉,她真的错了! “够了!敦逵!别再惹你妈伤心了!”一阵沉厚有力的男性嗓音传来,路家老爷路多明由门外走进妻子的起居间。适才,妻子与儿子的谈话,他全听进了耳里。妻子的行为或许欠缺理性,但,她也是为了家族声誉与儿子的名声,着实不能说她有错。叹了口气,他坐到妻子身旁,搂搂她的肩。“好了,别再伤心了,敦逵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路敦逵看着父亲,想开口说话,却教他抢了白-- “我说,敦逵呀!你若爱那个女孩,就去把她找回来啊!男人做事别太优柔寡断,想要就得一手抓牢,别考虑太多,将时间浪费在等待上,小心她被人追走了!对待你那些情人们,使用拖泥带水的温柔,可以!但,对待你深爱的妻子,还是得用霸道点的温柔。无论如何,去追回她吧!敦逵。”路多明深邃狭长的眸子闪过精明,魅力不减的俊颜带着笑,仿佛在鼓励着儿子。 路敦逵神情一愣。是啊!他为何要将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根本不需等着颂文来追寻“光明”呀! 他是旭日!他能转、能动,他一直在为她燃烧呀!他该去照耀她,让她灿亮美丽,让她永远沐浴在光明里呀! 收好照片,他倏地站起,有些慌然地撞歪桌子。“爸,我……” 路多明颔首,举起手掌要他别多言。“去吧!敦逵,带回你的妻子给你妈当做生日礼物吧!” 路敦逵与父亲相视一笑,随即转身出门。 “敦逵以生命爱着她的,而我却拆……” “别说了!我们只要等着当祖父母就好,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路多明拍拍妻子的手,沉缓温柔地安慰她。 戴着草帽,康颂文在庭院里整理着花圃。难得今天书店休假,不用工作,她想将前阵子买的桂花枝苗给种下。 她离开路敦逵已经一年了,离婚协议书也寄出了,但,他却一直没将她的那份寄回来。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这样一来,她仍能假想他在身边、假想他只是因公出差。她心里其实明白,若他把离婚协议书寄来,那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光明,定会被那张纸给掩了去…… “文姊姊!我去邮局开信箱了,今天还是没有你的信!”一名妙龄少女坐在脚踏车上,手搭着漆白的木栅门,扬高嗓音对着康颂文喊道。 康颂文回身,走近她,对她笑了笑。“谢谢你,不要紧的。”女孩是她房东的孙女,也是她工作的那家书店老板的女儿。 女孩蹙起额,困惑地问:“文姊姊,你到底在等谁的信呀?干么不让人寄来家里就好,还要跑到邮局开信箱供他专用?” 康颂文沉默地笑了笑,转身回到花圃,继续挖土的工作。 女孩耸了耸肩,仿佛对她的沉默感到习以为常,踩着踏板往巷底的透天厝骑去。 脚踏车的声音渐远,不需转身,她知道女孩已离开了。她开始专心修整花园,将桂花枝一一种下,把竹篱架在枝苗边缘,然后浇水。 久久,她有种奇特的感觉,在她专心栽花的这段时间,背后的气流似乎改变了,她缓缓地回头,路敦逵竟在她背后三尺处,神情疲惫不堪,宛如多日无眠。 “嗨!好久不见,我美丽的妻子!”他开口。唇角噙着那抹他惯有的讽刺性微笑。 康颂文一惊,倏地转身跑进屋内,并将门关上。 路敦逵眉一皱,拾起她飞落在地上的草帽,随着地上印有泥土的鞋痕走向房子的门廊。 手掌抵着门,他知道她肯定就在门后。“我的颂文,为什么要逃呢?曾几何时,你变得退缩、怯懦,不再坚强、勇敢的追求光明。你只愿在这儿孤独承受寒冽,也不愿回头享受给你温暖的旭日吗?我的颂文!”修长的指轻轻描着门板,他想象着她能感受得到他。 细弱的哭声自门板后传出。“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的身份差异太大,注定分离……” 路敦逵叹了口长气。“没有差异,我们两人间没有差异!差异是人心给的,是无知的建构!我们只是路敦逵和康颂文,只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康颂文咬着唇,在门后猛摇头。“不是的……我们不是……我不是适合路家媳妇的人选……”她忘不了敦逵的母亲这么说过。 “你不需要适合路家,你是我的妻子,你只需适合我路敦逵!除非你已不爱我,那我……” 门猛然打开,康颂文泪流满面阻断他的话。“我爱你呀!敦逵!但,我不能因此而伤害你的家人!你的家族、你的声誉,会因我的污名而受辱的!”双手侧握成拳,指尖几乎掐陷掌心。 路敦逵心疼地拥她入怀。“你没有伤害任何人,要说伤害,你才是被伤得最深的人!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言、是人心!我的家人是被那些自以为高尚、有文化的人侮辱,不是你!你没有伤害人!从来没有!”俯头吻着她泪湿的小脸。唉!这个令他心疼的人儿,即使遭受伤害,也是这样坚强勇敢的承受痛苦吗? “敦逵,敦逵……”她抱紧他,脸埋在他胸前,将一年来的痛苦相思与心灵压抑,全数化作泪水,淌流进他的心。 “撕了它!颂文!”激情过后,路敦逵不待气息平稳,便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离婚协议书,放到她手中。 康颂文偎在他怀里,气息尚喘,红嫩的双颊,显示她高潮末褪。她恍惚地看着手中折得方正的纸张,不明白他为何给她这个。 “撕了它!颂文!我要看你撕了它!”路敦逵吻着她汗湿的额鬓,语带强迫地请求。 康颂文缓缓地将纸张摊开--是她寄给他的离婚协议书。两张都完好如初,只有她的签名。心突然紧缩一下,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如此坚定地爱她呀! “你该知道我不可能签的!如果真要我签,也得加上一条但书……”唇就着她的耳际,沉缓地低语。 康颂文侧着脸看他,知道他并未把话说完。 路敦逵扳过她的身子,额抵着她的,双眸深情地望人她水亮的眼底。“要我签,得加上‘赡养费--路敦逵’这条但书!” 泪如溃堤般涌落,她紧紧地拥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我这辈子要的,不是烜赫的家世、不是个人声誉,我要的只有你和你给的安适!”抚着她的背脊,他坚定地说。 康颂文微微推开两人相拥的身子,拿高离婚协议书,在他眼前撕碎。 路敦逵化开在眉间盘据了一年的忧愁,由衷地笑着,轻浅地啄吻她,执起她的手,再一次将婚戒套回那纤白的指上,然后,握着她的手抚上他胸口那道旧伤痕。“我说过,你在我身上刻了记号,你永远拋不开我的!” 康颂文拥住他。是的!拋不开的!这辈子就算她不再追寻光明,他也会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永远无法回避这道强光的! 路敦逵拥着她,脸上笑意始终未褪。母亲会有个美好的生日礼物了!他在心中思忖着。 三年后-- 和暖的夕阳斜射入窗,凉风轻送着桂花香,室内大床上,一对相貌神似的大小美女正相拥而眠。 路敦逵挺拔伟岸的身形,悄悄地由客厅走人卧室,徐缓接近床边。 妻子和一岁半的女儿路洁睡得正甜。他静静地凝视她们--好半晌,他淡淡地笑了开来,俯身亲吻妻子的眉心,动作极轻,但却惊醒了趴在妻子胸前的女儿。 小女娃儿睁亮灵活的双眼,骨碌碌地转溜着,像极了淘气的小仙子。“爸……巴……”认出父亲,她开心地唤着。 “嘘!”路敦逵对她作个安静的手势。“洁儿乖,别吵醒妈咪哟!”他抱过女儿,宠溺地吻着她嫩红的颊畔。这个他梦寐以求的女儿,几乎是妻子的翻版:不染俗尘的出众五官,如波浪般的自然卷发。女儿是妻子给他最棒的宝贝! 抱着女儿,他忍不住再次俯身亲吻妻子。女儿因他的举动而格格笑着,随即学着他,将小嘴凑上母亲的唇。 “洁儿--”路敦逵抱开她,挑眉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不可以哟!洁儿!只有爸爸可以这样对妈咪哟!” 小洁儿不懂地甜笑,小手扳着父亲扭曲的眉。。虫虫!爸……巴……虫虫!”父亲挑动的黑眉,让她觉得好玩有趣。 看着女儿稚嫩的笑颜,路敦逵心满意足幸福地再亲一下她的脸。“我们到外面玩捉迷藏,嗯!”拿出女儿的小草帽帮她戴上,抱着她往落地窗外的阳台花园走。 “妈咪……捉迷藏……”路洁咿咿哑哑地想唤醒母亲,一同游戏。 路敦逵小心地将她放下,看着她那不太稳健的小步伐。。妈咪睡觉,爸爸陪你玩,好吗?” “好--”拖长尾音,她开心地笑着。踩着不稳的“企鹅步”走向桂花丛后。“爸……巴……找我……找洁儿……” 路敦逵笑了笑,在花园里晃了晃,佯装找不到她,逗得她乐得直笑。久久,路敦逵朗笑出声,徐缓接近桂花丛,倾身看着躲藏的小小人儿。“找到你喽!洁儿!”他探手抱起她。 “啊--爸爸--”她兴奋得尖叫,小手拍着父亲的下颚。 女儿的尖叫响亮,他担心妻子因此被吵醒,抱着女儿,他转向落地窗方向-- “敦逵……”康颂文早已转醒,站在窗边,满足地凝望他们父女,这个景像正是她曾梦见过的。 “来呀!颂文!” “妈咪--” 丈夫和女儿在夕阳下同时朝她伸手,四周全是灿亮的光在跃动,她笑了,迎着光明,走向他们,幸福地与他们相拥,直到太阳西沉,她仍拥有温暖的光明,因为他,是她永远的旭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