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酒美人》 第一章 「什么?」 尽管有心理准备,白沐仁还是被这阵惊天动地的叫嚣给震得险些跌出沙发,双眼发直地瞪视着上一秒还意态优闲地端着他忍痛拿出来的「麦卡伦1951」(一瓶要价台币八万元的上等威士卡)品尝的名士派贵公子,在他嗫嚅地说完几个关键字眼后,登时撇下美酒,以豹般的爆发力从舒适的休闲沙发弹射到他面前,修长有力的指掌青筋曝露地指到他鼻头,眼中充满无法置信的怒意。 「不要告诉我,是那瓶匈牙利产的百年tokaji!」混合著伤心欲绝与深恶痛绝的悲愤自那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字的掷出。 沐仁心虚地转开眼眸,是没胆也不忍承认。 「告诉我!」凄厉的声音紧迫而来,是害怕知道、又非得知道的矛盾。 「我很遗憾……」他发颤的嘴唇抖出满心的歉意。 得到证实的男子,躁怒的像头被惹毛的狮子般,在发出另一声怒吼:「你好大的胆子!」的同时,指到白沐仁鼻前的指掌屈握成拳。 后者被吓得紧闭起双眸,浑身僵硬地贴紧椅背,惨叫的道:「文明一点!我会赔你……」 「你要赔?」男子的怒吼转为冰冷的嘲弄,狰狞地露出闪闪发亮的白牙,低声咆哮:「怎么赔?你当它是台湾啤酒,想买随时可以买到吗?这是匈牙利产的百年tokaji!在佳士德葡萄酒拍卖会场上飙到两万美金,但目前你想用比这高十倍的价钱买也买不到,因为最后一批的最后一瓶酒已经被你糟蹋了!」 「我哪里有糟蹋……」他不满地嘟嚷。 「当然有!」男子的眼神及语气更冷更鄙夷了,「你把百年tokaji当成几千块就能买到的白酒来喝,还说不是糟蹋!」 「拜托!我拿到手上时是一杯酒,不是整瓶酒,没看到酒标,又都是澄黄色的酒液,你以为我光用看就能看出来吗?」白沐仁气愤地为自己辩解。 「但你有喝吧?」阴森森的语音自那绷紧的嘴唇飘出,一下子就把沐仁的满心激愤全冻成冰。 「我是想……喝了就喝了,虽然喝出了是你的宝贝酒,可沾了我的口水不太卫生,总不能还留下来给你喝吧?」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回答。 「哼!」田歆不置可否,心中其实是沉痛已极,只要能尝到一小口,有没有口水他都不在乎! 「那时候整瓶酒倒的只剩下我手中那杯,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若不是佳音好心为我留酒,我连一口都喝不到!」 一口气的说完,这次没有被人打断,甚至一声冷哼都没发出,白沐仁讶异地擡眼望去,只见先前还怒火狂烧的严酷帅脸不知为何竟微显怔忡,他趁机进一步陈述。 「我啜饮一小口便发觉不对劲,虽然同样都是用贵腐葡萄酿制而成,来自波尔多苏代区一级酒庄的甜白酒酒质也堪称甘美香醇,但那股清甜味还是超出它应有的品质。我在狐疑之下,才会把酒瓶拿过来瞧。看了酒标之后,差点没吓昏,这不是你那瓶宝贝得不得了的百年匈牙利tokaji吗?陈奇怎会犯这样的错,误把冯京当马凉?」 「谁是冯京?谁又是马凉?」男子紧绷着脸,眼中寒光闪现。「你说这件事是陈奇的错?不是你的?哼!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要妥善为我收藏的人是陈奇吗?你到底把自己的誓言当成什么了!不过三天,你就来个监守自盗,还把责任推到属下那里,羞不羞!」 「喂,我是那种人吗?」白沐仁受人冤枉,可说是委曲、懊恼到极点,「我们相交这么多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这样卑鄙的小人!田歆,我白认识你一场!」 「哼!」发觉自己说的话过火了,田歆避开沐仁眼中的受伤,转身踱回自己向来喜爱的座位前,闷声道:「陈奇是你的下属,酒又是从你管理的餐厅酒窖里被人取走,你能说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不是要推卸责任,这件事我当然会负责,只是你刚才的话……」 「我承认自己是气得口不择言!」他沮丧的爬梳时髦的短发,语音仍然显得愤慨,「你不能怪我!今天换成是你……」 「我能理解那瓶百年匈牙利tokaji对你的意义。善饮且知饮如你,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购得的名酒被人糟……我是说被人喝光了,自己一口也没尝到,当然会不高兴……」 「不高兴很难形容我心情的万分之一!」他苦涩的低喃,「终其一生,我都会万分遗憾未能尝到它的滋味……」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想办法的……」看到朋友那么伤心难过,沐仁也不好受。 「世上再没有另一瓶了!」田歆悲观地说。 「事情还不到绝望的地步。者这……佳音的朋友说,就算买不到百年匈牙利tokaji还你,也一定会赔你同等价值的……」 「佳音?」这是他第二次听白沐仁提起她,那亲昵的语气令他不仅感到刺耳,心头还微微的不舒服。 「就是弹琴的那个女孩呀。她叫包佳音,我跟你提过。」 「我知道。」他仍是背对着,语音阴沈。「你……们很熟吗?」 「佳音都来餐厅半年了,我这个当经理的,如果还对她陌生,不是很奇怪吗?」沐仁眯了眯漂亮的丹凤眼,敏锐的知觉嗅到一丝不对劲。 「熟到唤她的名字?」 「什么?」由于那声耳语实在是太低微了,白沐仁根本没听清楚。 「没什么!」田歆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神情显得懊恼。「我是说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朋友要……」 这个朋友又是谁?还大口气地说若买不到百年匈牙利tokaji,也会用等值的酒赔他? 「那是因为佳音不忍心大伙儿为了替她庆生,惹出这样的大麻烦,担心有份的人会遭你这位大老板解雇呀!」 白沐仁戒慎戒惧的瞪视着好友兼股东,光看田歆刚才发的那顿脾气,就不认为佳音和其他员工的疑虑是多余的。 「什么?」他错愕地旋身,眼中锐光闪烁。 「佳音就是这么个善良又替人设想的好女孩呀。」白沐仁感叹地道。「所以当秀雄提议……」 「秀雄?」陌生的男性名字引起田歆的警觉。 「何秀雄。他来餐厅当服务生有三个月了。」白沐仁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不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吗?怎么你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刚才只说把我的百年匈牙利tokaji当成寻常的波尔多白酒拿去喝!」田歆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喔。」沐仁傻了眼,原来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田歆就暴跳如雷地冲过来兴师问罪,他还以为都把前因后果说清楚了。 他哑然失笑。 「怪不得我呀,是你不给我机会说清楚的嘛。」 「现在给你机会了,还不快说!」田歆狠狠瞪他一眼,大动作的坐回那张舒适的休闲椅内,端起几上的酒杯一仰而尽。 辛辣中略带炭熏味的口感弥漫口腔,似橙又饶富松脂木香味与炭熏的余味在唇齿间缭绕不去,但一想到他的百年匈牙利tokaji,被威士卡杂志给予九点五高分的「麦卡伦1951」的香醇滋味在滑落喉头时顿时变得呛辣又苦涩。 怪不得白沐仁会忍痛拿出「麦卡伦1951」招待他,原是有负荆请罪的意思吧。可就算送他一百瓶「麦卡伦1951」,也补偿不了他失去至爱||百年匈牙利tokaji的悲痛呀!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沐仁怔了几秒钟整理思绪,很快接着道:「秀雄提议||没错,就是秀雄提议大伙儿在餐厅打烊后,准十二点为佳音庆祝她二十一岁生日的。因为佳音二十岁的生日是在医院陪伴她当时正在住院的母亲,没有好好的庆祝,所以秀雄认为应该补偿她,决定替她的二十一岁生日办个热闹的派对。秀雄自掏腰包,希望能开瓶好酒,陈奇根据他的财力状况建议了那瓶波尔多白酒,我则以员工价卖给他。」 「既然这样,怎么会变成我的百年匈牙利tokaji?」既困惑又愤慨的,田歆掷出他的疑问。 「只能说……」白沐仁摊摊手,往上擡的眼睛里有着不解,「老实讲,事情实在是巧得令我到现在还是想不太通,就算是那样,也不该变成这样呀……」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田歆没好气地说。 「别说你不懂了,连我自己……」他咕哝了一半剩下的话,在田歆不耐烦的怒视下全都吞回喉咙里,改口道:「本来应该是陈奇自己进酒窖里拿的,但就在他拿钥匙打开酒窖时,他家里来了电话,便要秀雄他们自己进去。他以为秀雄应该不会拿错,这小伙子平常做事挺机伶的,学东西一向很快,陈奇又特别教他认识酒标,哪里想到他非但拿错,还捅出这么大的纰漏。陈奇也是因为太信任他,加上昨晚生意极好,忙得没空再做检视,只吩咐他将酒冰镇,甚至也是由秀雄来开瓶……加上那晚陈奇又比较早走,没留下来参加佳音的生日宴,如果不是我打电话给他,陈奇还不知道发生这种事……」 「这么说,是何秀雄拿了我的酒?」田歆深沉的眼眸布满阴郁。 完蛋!撇清了陈奇的责任,倒让秀雄那小伙子承担起田歆所有的怨气了! 察觉到不妙,白沐仁很快又道:「秀雄不是故意的。只能说,事情实在是太巧合了。这几天,餐厅进的酒多,我把一些新酒摆在私人收藏的酒架那边。我想是因为这样,秀雄才会……」 无形的冷风呼啸而至,沐仁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帮人说情?」 「我只是……」 「保管不周的帐,我是一定会跟你算的。至于白秀雄……」 悬宕在空气中的未完语意充满威胁。 沐仁倒不怕田歆对付他,到底两人之间的交情不同,可何秀雄就不同了! 该死的,真要撒手不管吗? 但想到那双充满信任、期待的美眸,沐仁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田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呃,」好冷好狠的一个大白眼喔,他立刻颇有自知之明地吞下升到舌尖的话,转换语气说:「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还不足以要求你放过秀雄,可是……至少见一下佳音吧!听听她怎么说。」 田歆眉头一皱,眼中的冰冷陡地消融。 见他脸色和缓下来,沐仁打蛇随棍上。 「佳音不希望任何人为了这件事受到责难,不管是秀雄还是其他人,所以她坚持要当面请求你原谅,希望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她个人并且很有诚意的愿意赔偿你遭受到的损失。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等一下她来的时候,对她好一点……」 「我答应见她了吗?」他沉下脸。 「你不想见她呀?」沐仁反而松了口气。 就他个人而言,宁愿牺牲何秀雄,也不忍心让佳音面对田歆的怒气。偏偏佳音坚持,幸好田歆拒绝了,这样就不用…… 「不是。」 「咦?」怎么又冒出个「不是」来?那是愿意见,还是不愿意见?沐仁被他的答案搞得无所适从。 「佳音还在等我的消息,你见不见给个肯定的答案,好让我向人家交代。」他埋怨道。 田歆似乎存心吊他胃口,没有立刻回答。只见他拿起酒瓶为自己空掉的酒杯注入酒液,急得白沐仁连忙喊道:「你……别倒太多……」 「心痛了吗?」他嘲弄地睨向他冷哼。 白沐仁胀红脸,不愿承认是舍不得他喝太多,只咕哝着:「我是担心你喝醉。这是烈酒,不是白开水,没事别喝太多。」 「放心,就这么一点,我不会醉的。」 他当然知道他的酒量,所以才急呀,表面上仍是嘴硬,故意道:「可是我担心佳音闻到你浑身的酒气,会当你是酒鬼,要是把她给吓跑了,我到哪里找一个像她这样温柔美丽、琴弹的又好的摇钱树呢!」 「我以为……」田歆的眼神倏的变冷,闪动着克制住的寒酷,看得白沐仁全身血液逆流,纳闷自己哪里说错了,惹他发怒。 「酒乡是正派经营,包小姐的工作是负责弹琴,怎会扯到摇钱树去?」 尽管那声音既轻且柔,听在白沐仁耳里却比先前的惊天怒吼还要气愤、震耳。他警觉地眯起眼,一个意念闪过脑中,不可思议地令他难以置信有此可能。 可除了这个之外,田歆异常的态度又无法解释。 半信半疑地,他审慎地回答:「你常到这里,应该看得出来,自从佳音来弹琴后,酒乡的生意变的更好了。客人中有一部份,是为了佳音专程来的。我可没说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如果不是为了佳音,那些年轻、条件佳的单身男子,何以只选佳音弹琴的夜晚来光顾,其他日子却罕少见他们上门?所以我才会说佳音是我们的摇钱树。」 田歆眉头皱起,不,他没看出来,也压根儿的不想看出来! 脑中不自主地浮现一群没有脸孔的男子垂涎地对着包佳音发情的画面,一股焦灼的愤怒如剑般地切割着他内脏,他该死的觉得不舒服极了! 「那些家伙……」 「什么?」白沐仁伸长耳朵,没听清楚地含在嘴里的低吼。 「没事!」他机警地闭紧嘴巴,下颚抽紧。「好,你去请包佳音进来,但我要单独见她。」 「什么?」沐仁不赞同地摇头,他怎能放心让纯真的小红帽和大野狼独处呢! 「要不要随你们。」他不在乎地回答。 「不要会如何?」沐仁小心翼翼地求证。 田歆没有立刻回答,良久方擡起寒酷的眼眸,声音如冰块般地掷过来。 「你们等着为我那瓶百年匈牙利tokaji陪葬吧!」 沐仁抽了口冷气,这摆明就是威胁嘛! 偏偏他又畏惧他的恶势力,不得不受他威胁! 难道真的得牺牲他的小红帽吗? 狠下心地,他良心不安地点头。 「好吧。但别对她太凶喔,佳音是……」 「你顾好自己就好!」田歆没好气地打断他,万分不爽白沐仁对包佳音的刻意呵护。 「我只是不想你吓跑我的摇钱树呀,别误会。」白沐仁小生怕怕地站起身,怎么看,田歆都像个捧醋狂饮的大妒夫,吓得他跌跌撞撞地奔向门口。 临去前,他还不放心地转身提醒他,「不能对佳音凶喔。」 「你滚吧!」 杀气腾腾的眼神如流矢射来,吓得沐仁仓皇夺门而逃。 *** 门在身后被带上。 实心的门板瞬间隔绝了自一、二楼餐厅里传来的人语喧哗,也关住了这间位于三楼的私人包厢里的隐私与宁静。 佳音错愕地旋身瞪视门板,除了被孤立的感觉外,还察觉到脑后有道灼热的凝视。 奇异地是,她对这道凝视并不陌生。 数不清多少次被同样的视线给盯上,但每当她鼓足勇气去搜寻,总是找不到源头。此刻却感觉到相似的灼热,不禁令她颈背寒毛直竖,加深了此刻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但她不能,只能任心跳猛烈地撞击着,思绪如纠缠的丝线。 白经理怎么走了? 她并不指望他全程陪伴,但至少应该逗留到为她引荐之后再离开,而不是送她进门后,一句话都没吭,便迅速带上门仓皇逃走。 仓皇逃走? 佳音困惑地摇着头。 他是经理呀,什么人或什么事可以吓得他仓皇逃走? 她想起不久之前,白经理对她说话时的表情。 「他答应见你。自己小心一点。」 漂亮的凤眼里闪着一抹忧心忡忡的不忍,教她回想起来时份外惊心,也把阵阵难以言喻的疑虑抹上心头,更让此刻身后的寂静变成难以忍受的窒息笼罩向她…… 佳音感到呼吸困难,但随即发现是自己一直屏着气的关系。 别……自己吓自己了! 她暗暗斥责,急促地吸了口气。 经理可能是有急事要处理,才没空陪她进来吧? 就算经理是因为……呃,畏惧那人……才不陪她进来,她也不怪他,毕竟是她自告奋勇要承担的…… 可是……连白经理都畏惧那人,她…… 佳音头皮发麻,狂舞的心跳声在她耳边不断地呼啸,僵硬的四肢微感疼痛。 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人又不是会噬人的豺狼虎豹,只不过……听说……一旦惹恼他,会比噬人的豺狼虎豹更可怕!而她偏偏是惹恼他的始作俑者!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但是……者孝也说,那人对美女向来宽宏大量;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美女,可者孝说那人恰恰偏好她这型的,只要她出面求情,事情会有转寰的余地,否则秀雄和其他人都会倒大楣! 她怎能让众人为了她的事遭受责难? 不行的! 佳音渐失的勇气被迫重新聚集,她深深的呼吸,充盈耳际的不再仅是她急促的心跳声,还听见了熟悉而优美的旋律。 来自阿尔卑斯山顶清洌的风声,与排笛、钢琴交织而成的纯净乐音,由瑞士的bandari乐团演奏的「thewindofchange」,不知何时回荡在室内。 佳音之所以一听便知,是因为她拥有这张名为「wondend」的专辑,这是她的好朋友言者孝送她的。 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她让bandari演奏的乐曲伴她入眠,那空灵飘渺的乐声令她彷佛徜徉在瑞士山林中,总能纾缓她一整日的疲累,松弛紧绷的神经,带领她安然入梦。 就像此刻,紧绷的身躯不自觉地放松了,慌乱的心音也归于平缓。她不由期待地想,会喜欢这种乐音的人,应该是可以讲理的人吧。 这让她多了些勇气,再次深吸了口气后,娇躯缓缓转向灯光柔和的室内,视线怯怯地往前看去,随即怔住。 哪里有什么灼热的视线! 她只看到一名宛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坐在草绿色休闲沙发里的男子。 但即使是坐着,男子仍有种慑人的气势,像一头正在草原上休息的猛狮,什么都不做就能吓死人。 她为这个比喻而暗暗吐舌,目光逡巡着他充满魅力的俊美脸庞,看着浓密的长睫在他眼睑下方形成暗影,他挺直的长鼻微微耸着,像是正专注地闻嗅着他黝黑、修长的手指握住的一只直身无座的圆形半高玻璃杯里的酒液。 他在品酒。 在这家以高级洋酒及美食著称的餐厅工作有半年了,母亲又是资深的调酒师,佳音轻易便从他的动作中看出来。 品酒有所谓的四个s。 依序是看酒(sight),摇酒(swirl),闻酒(smell)及品酒(sip)。 看酒,是要观察酒的颜色。 摇酒是为了将杯中的酒液摇醒以展露它的特性。 闻酒则是体验酒给予的味觉感受。 最后是最令人满足的部份||入口检查。 从他脸上满足、放松神情,佳音猜想他大概对这杯酒很满意,而且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进行最后的仪式。 没想到被人以为该当大发脾气的男人,却是好心情地在品酒。 是领班陈大哥太过紧张? 可连白经理那样见过世面的人,脸上都出现天崩地裂似的惊慌失惜,又该怎么解释? 还是她格外的幸运,碰巧遇到他心情不错、而且是非常不错的时候? 抑或者眼前的这幕仅是她的幻想? 太美好的事,总是让人难以置信,佳音也不例外。 她瞪着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无礼,仍然情不自禁地瞪视着那张俊雅、优闲的脸,猜想着他还要沉醉在那杯酒里多久,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希望很快。 然而,当那两扇睫毛突然扬起,灿放出强烈的闪光攫住她时,佳音不由感到后悔。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在他的视线下全身发热,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官颤栗超乎她意愿地席卷她全身,而她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章 「你是来报佳音的吗?」 富含磁性的男中音宛如甜美的枫糖浆般倾倒过来,佳音陷进一种晕沈的感觉,以至于无法回应他的揶揄。 「什么?」一双令人惊艳的美眸里荡漾着困惑与羞怯混合成的天真,微微张开的红唇泛着甜美的光泽,吸引人的眸光不自主地逗留。 田歆忍不住猜想那看起来柔和粉润的红唇,是否有着丝缎般的触感,尝起来时是否如蜜酒般醉人。 喉头紧涩了起来,下腹肌肉跟着绷紧,光是这样看着她,便足以令他热血沸腾。 可尽管一亲芳泽的念头急迫地从心头升起,他却不想吓坏她。 事实上,她先前的确像是被吓坏了。 当沐仁带上门离开,她表现得像个被单独弃留在暗室里的小女孩般惊慌失措,旋身瞪视着门板的神情彷佛随时都想夺门逃走,僵硬的背脊随着呼吸而急促颤动,那时他便看出她对两人的见面很紧张。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音响的摇控器,播放据说是佳音喜欢的音乐||这个讯息是某个消息灵通人士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中泄露给他的。总之,当bandari乐团所演奏的旋律回荡在室内,佳音的紧张显然被纾缓了。 从她身形肩膊的微妙变化,他看出她准备好转身面对他,连忙收回凝注在她身上的视线,闭起眼睛,假装自己在品酒。 但当她明媚的眼波不断的照拂过来,他受不了引诱地睁开眼睛,视线不自主地吞噬着那具娇小柔美的身躯,将她一身的风情全收进眼中珍藏。 土耳其蓝花纹背心,搭配同款的牛仔布料长裙,短袖白色针织衫,及一双低跟白色凉鞋,便把随意将长发挽在脑后的俏佳人点缀得万般风情。 田歆不禁对眼前的小女人感到惊讶。 许多女性用名牌服装也堆砌不出的妩媚娇柔,她用几件平民化的衣服便可搭配出来。事实上,只要她盈盈浅笑地注视过来,不,即使不笑,那双灵秀黑眸里的纯真温柔也足以令人迷醉。 他忍不住开她名字的玩笑,以松懈她紧张的情绪,她的回应却是无邪的困惑,令他在想哈哈大笑的同时,体内生出一股焦灼的渴望要求着满足,可她娇嫩的粉靥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怯懦可怜却让他硬生生压抑住这份渴望。 倚靠着超人的自制力,田歆控制着流窜体内的悸动,嘴角微扬地再次开口。 「你不是叫包佳音吗?」 这次她听出来他是拿她的名字开玩笑,羞窘的红晕布满娇美的脸庞,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尤其是想到此行要跟他谈的事,神情更显尴尬。 「恐怕……我带来的不是好消息。」 「不。」他想也不想的回答,每个从舌尖送出的音韵都彷佛带着细致的深情。「见到你……对我便是……最好的……」 佳音愕然擡起头,看进他眼里,感觉着一股甜蜜的暖意涌上心头,扩散向末稍神经,颊肤灼烧得更厉害。 她并不无知,从小异性缘便极好,男性的爱慕追求接连不断,情话更是听过不少,可眼前的男人……这个虽然常听别人说起,自己充其量只见过背影的男子,在初见面便对她说这种话,还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是因为……呃,自己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才说这种话逗她? 还是……有别的意思呢? 佳音无法理出头绪,田歆像火炬一样的眸光令她整颗心似是要燃烧起来,膝盖不自禁地发软。 「请坐。」彷佛看出她的虚弱,田歆体贴的建议。 「呃……」她其实最想做的是转身逃跑,可都走到这个地步了,再打退堂鼓不是前功尽弃吗? 她顺从地走过去,在他的暗示下,坐到他旁边的沙发,目光不敢注视他,而是落在那双修长、宽厚的指掌握住的酒杯。 「你在喝酒喔。」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打扰你了吗?」 「前者没错,后者没有。」他幽默地回答,摇了摇手中的杯子,挑高一边眉毛。「要不要来一杯?」 「不。」她摇头,好奇地打量他手上的酒杯,以及原木咖啡桌上的酒瓶,语气转为敬畏。「那是威士卡吧?你喝纯的,不需要加冰块吗?」 「我的酒量可以负荷。」他温和地回答。「加冰块稀释再饮用,会减少酒中复杂的口感。善饮的人通常会尽量避免。」 「我不知道。」佳音粉嫩的桃颊因无知感到的困窘而红潮不退,「我以为……什么酒都是加冰块会比较好喝……」 大错特错! 心里虽厉声斥喝,他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温柔地回答:「对有些人是如此没错。其实得看个人的酒量和口味来决定。酒就跟许多事一样,太过会伤身,不及则品不出它的滋味。我喜欢喝纯酒,是因为唯有纯酒才能饮出其原始的滋味,加了冰块的酒液风味会受影响。」 「原来喝酒也有这么多的学问。可惜,我的酒量只能喝加冰块稀释的葡萄酒,无法领略你说的境界。」她遗疑地道。 田歆高耸的眉骨轻扬,没有立刻介面,脑海里浮现出他所珍视的百年好酒,被加满冰块稀释饮进她红唇里的景象。 奇异的是,他不会感到心疼,也不觉得好酒被糟蹋了,反而羡慕起酒液和冰块能被她啜饮。 如果他也能像它们一样被她啜饮…… 这番想象令他浑身躁热,目光无法自那两片香软湿红的樱唇上移开,那柔柔的颤动撩拨得他心弦狂震。 佳音被他看得唇干舌躁,那双黑眸所散发出的热情邀约令她不知所措。心慌意乱下,只觉得他的眼神好邪恶,碍于对他有所求,又不方便当面质问,佳音困窘地低下头,随着时间分秒的过去,周遭的空气彷佛都因他的注视而沸腾。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激越的心跳是bandari所演奏的空灵乐音也无法安抚的,高烧着的体温超出空调释放的凉爽空气所能负荷,只见细小的汗珠很快布满她泛着桃晕的小脸,令目光胶着在她脸上的田歆忧虑了起来。 「你觉得热吗?要不要我叫人为你准备冷饮?」 「不用了,我……」她尴尬地抿着嘴唇,很想告诉他,只要他别再用那种眼神烧她,她就不会觉得热了。「咳咳……田先生……」 客套的尊称令他不满地蹙起眉,尽管很清楚以两人的关系,佳音这么称呼他是再适当不过,仍然任性地感到不快。 「我不介意你喊我田歆。」他的声音虽是温柔的,却充满不许人违抗的霸气。 「呃……」她迟疑地看他。 她跟他有熟到可以叫他名字的地步吗? 而且他的名字……田歆,甜心,这种名字教她如何喊得出口! 「来,喊喊看。」 偏偏他诱人的声音还要哄诱她。 可太羞人了,佳音拒绝被引诱,故意用一种活泼、愉悦的语调忽略他的要求,转开话题。 「音响很棒。这张专辑我也有,不过房间里的手提cd音响比不上这里的剧院式环绕音响的效果,让人彷佛置身在阿尔卑斯山聆听bandari的演奏。」 她陶醉的表情令他生出想要娇宠她的冲动,忍不住道:「只要你愿意,欢迎随时过来跟我分享这么棒的音响。」 她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但想想便觉得不妥。这里是田歆的私人包厢,她这个小琴师凭什么随时造访?她犹豫地摇着头。 「不然,我送你一组同型的,或是更好的。」他热情地建议。 佳音猛然睁大的眼眸充满惶惑不解。 她没听错吧?他……怎么可能说要送她音响? 「或者我可以带你去阿尔卑斯山,请bandari乐团在现场为你演奏。」 越说越过份了! 佳音警觉了起来,随即感到屈辱。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诚心诚意地想为喝错他的酒的事向他致歉,并提出解决的办法,他怎么可以拿她当成……当成……她不知道啦!总之两人不过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他不该想要送她音响,或是带她去阿尔卑斯山、请bandari乐团在现场为她演奏,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收买的! 何况她有什么可以被他买? 想到那个不堪的可能性,佳音便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田歆从她紧绷的表情察觉到不对劲,那双水玉般的眼瞳隐隐浮现出泪光,那可不是喜悦、感激的泪雾,而是气愤、委曲所形成的恼意,他顿时领悟到自己的好意唐突了佳人,一股自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惊慌在他体内扩大。 「如果你不喜欢……」看她小嘴紧紧抿着的模样,也知道她有多么不欣赏他的主意了。田歆在心里叹气,他一向自认精明,没想到这次会把马屁拍在马腿上。 他清着喉咙,一来希望改变两人间的气氛,二来是想借着拖延时间,在纷乱的思绪里尽速整理出一个适当的解释。 「生气了?我是看你好象很欣赏bandari乐团的演奏,还有我这套音响的效果,才会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压抑住心头的懊恼,他充满歉意地道。 佳音半信半疑,但人家都这么解释了,而且从头到尾也没做出任何逾越礼仪的举止,她不好指责对方呀。 看见她脸上愠色稍霁,田歆心中的忐忑总算能放下,他抓紧她感兴趣的bandari乐团当话题。 「bandari的乐音的确是动人。我知道你是学音乐的……」 「比起人家,我是差多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答。 「我倒觉得你毫不逊色。我听过你的演奏,很动人……」 佳音瞪视着他显得诚挚的俊脸,表情是讶异的。 者孝明明告诉她,田歆是个||「音痴!光从他的名字,那个「歆」字便晓得这家伙欠缺音乐细胞!空有一副迷死人的男中音,唱起歌却是五音不全,连拍子都抓不准!这还不算什么,最教人气愤的是他对任何形式的音乐都不感兴趣,而且什么音乐听在他耳里都嫌吵!佳音,你能想象有人把舒伯特的小夜曲和重金属的摇滚乐当成同样扰人安宁的噪音吗?我表哥田歆就是这种人!」 者孝口中的……音痴会听bandari其实已经够教她讶异了,现在还称赞她的演奏?是因为他是音痴,才会觉得…… 佳音的表情登时显得古怪极了,如果她是漫画或卡通里的人物,毫不怀疑作者会在她脸上加几条小丸子卡通里常出现的黑线条。 看出她神色有异,田歆不禁纳闷自己是否又说错话了,哪里晓得她是因为他这个音痴的称赞而感到不自在呢! 「第一次听你弹奏的旋律是unchainedmelody吧。」他自脑海深处搜寻出半年前的记忆。 「你知道?」她眼中充满不可思议,音痴居然听得出她弹什么,令她不禁怀疑者孝是否夸大其词了。 「这是我父母的订情曲。」俊朗的嘴角微扬,田歆眼中闪动着一抹温暖,「虽然我对音乐不在行,但从小听父母播放这首歌,所以记忆深刻。」 「该不会是因为听到童年时熟悉的旋律,才认为我弹的动人吧?」她怀疑地问。 「为什么这样说?」田歆感到不解,从佳音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来她是个缺乏自信的女孩,这使得他看向她的眼神不由转为犀利。 「你弹的好,跟我知不知道你演奏的乐曲是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你对自己的演奏没信心?其实从许多特地来听你演奏的客人们的反应,你应该感觉出自己的演奏很不错……」 「你这么认为?」虽然他的话很有道理,可她怎么觉得他最后含在嘴里说的两句话,不是很真心。「我以为你进餐厅后,都是直接上三楼的包厢,没想到你会注意到客人的反应。」 「我……当然有注意到。」他以一种斩钉截铁、不容人置疑的语气说,眼光却避开她的注视,落向手中的酒杯,像是突然想到它的存在似的,举到嘴边啜饮了一口。 佳音的视线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当那两片迷人的男性嘴唇含住酒杯时,胸口莫名的感到灼烫,一种情不自禁在想象与真实之间来回摆荡,越荡越高,她的心也越跳越快……她慌得按住胸口,闭着眼将脸转开,努力平抚体内陌生的骚动。 「再怎么说,我也是餐厅的大股东。」田歆放下酒杯,理所当然的说,投向佳音的视线捕捉到她为着什么心慌的娇羞表情,差点坐不住地想扑过去抱她。 但,当然不行! 他不想被佳音当成色狼! 田歆清了清喉咙,收敛着眼中热情的火花,谨慎地继续道:「餐厅虽然是全权交给沐仁经营,我来这里时,还是会顺便观察客人的情形。其实我并不是每次都是直接上三楼的包厢,有时候会在吧台附近坐一下,只是你没注意到。」 她真的没注意到吗? 佳音仍是垂下目光不敢跟他的眼神接触,脑海里冒出几次感觉到的灼热视线,分神去搜寻时,总是找不到源头,偶尔却瞄见他走向楼梯的背影。那挺立的背脊,充满自信的走路姿态,都令她心生向往,总是期望他能转回身让她看清楚他的模样,他却一次也没停下脚步,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当时的怅然心情,如今仍存留几分,反映在她微显怔忡的娇脸上。 「怎么了?」一直盯着她看的田歆,注意到她脸上的细致变化,声音显得担心。 「没什么。」她以一个浅笑掩饰住心情,脑中的思绪仍无法停下来的轮转不休。 原来他是长这个样子呀。 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时,她并不感到意外。 尽管之前听过旁人对他的描述,也幻想过各式各样的脸来搭配印象中的这个人,但在看见田歆的那刻,她很自然的接受那是他应有的模样,有种只有这张脸最速配了的感觉,同时也是最吸引她的。 擡起的视线飘向他出色的脸庞,虽然是一张吸引她的脸孔,但如果没有自灵魂深处发散出来的独特气质,及那双时时对她发射出热情讯号的深邃明眸,自己是不是还会被吸引? 她不知道。 只晓得生平头一次,她被一名男子搅得心慌,尽管他什么都没做,光是他的存在,便足以影响到她的心情。 「嗯?」 天鹅绒般软柔的疑问叹词温暖地拂过来,浓郁的酒香占满她的嗅觉。 佳音震惊地睁大眼,思绪自情意初动的恍惚时刻回到现实,发觉田歆不知何时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倾身俯视着她,俊美的脸庞猝不及防地占满她视线,鹰翼展翅般的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烈火焚烧,烧得她心头小鹿狂奔逃窜…… 「咳咳……田……」 脆弱易受伤的芳心一时无法负荷,使得她受惊地干咳着,她伸手掩着嘴,担心咳出的气息会喷到他。 「你怕我?」他没有退开,反而锐利地看进她灵魂深处,眼神是挑衅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 佳音只觉得全身着火,她不自在地往椅背缩,一颗心跳得比什么都急。 「不……是。」怕他误会,她赶紧放下手,结巴地回答。「我……不习惯跟人靠的这么近。」 他定定地注视了好几秒钟,就在佳音以为他近在咫尺的男性嘴唇将要侵犯过来时,他却往后坐直,令她在松口气之余,又感到怅惘。 「你刚才瞪着我发呆。」他看着她说,眼光探究意味浓厚。「脸又很红。我喊了几声,你都像是没听见,我才会靠过去看是怎么回事。」 他的说明令佳音再度困窘地烧红了脸,眼神幽怨地瞪视他。 这人若是个君子,就不该追究女士的失态。 但他显然不是,所以那双眼角微扬的眼眸仍不放松地盯住她,彷佛非得要到答案才肯罢手。 害得她……实话太羞人了,不能讲;谎话又非她所擅长,没办法说,她该怎么办? 佳音咬了咬嘴唇,垂下视线,脸上尽是不知如何是好的烦恼。 「我是……呃……」 「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别勉强自己。」 话说得那么体贴,可是那双鹰眼为什么还锐利地盯着人瞧呢? 尽管心里有些不满,佳音嘴上仍客气地回道:「如果你愿意不追问下去,我会很感激。」 「如果我追问,你会愿意告诉我吗?」他探问,眼中带着笑意。 这人还真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呀! 佳音无奈地叹着气摇头。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刚才……是在想你……说的事。虽然没看过你坐在吧台附近,却看过你上楼的背影。就这样……」 听完她吞吞吐吐的解释,田歆虽然知道她有所隐瞒,却没有追问下去,也无需问下去。 男性的直觉告诉他,佳音之所以会瞪着他发呆,绝对不只像她说的那样。一个女人那样看男人,只有一个理由:即是||被他吸引了! 这个意念激起他心头一阵狂喜,嘴角无法自抑地扬起。 「真不晓得我们怎会说到这里来!」佳音心里可没有跟他一样的感觉,额角甚至微微生疼,微风般的低语也带着浓浓的困惑与挫折。 「我们刚才谈到你的演奏,你对我会注意到客人的反应感到怀疑……」他好心地提醒她。 「是我多心了……」思绪接回先前的谈话,佳音一时间脑子还有些混乱,她花了十几秒钟才整理出头绪来。「毕竟……你根本没必要说这种谎言讨好我。我想是因为……弹琴时,太专心了,虽然偶尔可以感觉到有些客人会专心聆听我的演奏,但多数客人不都专注于美食美酒及闲谈,只把现场的钢琴演奏当成背景音乐吗?」 「为你而来的人,绝对不会把你的演奏当背景音乐。」田歆嘟嚷道,方正的下颚抽紧。 想到沐仁先前跟他提的有关一些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上餐厅来既非享用美食,也不是为了美酒,而是来看佳音,便令他胸腹之间一阵闷闷的。 「你说什么?」佳音没听清楚他的话,好奇地探问。 「没……事!」他借着啜饮威士卡来掩饰心中的不快,并厘清思路。「这里终究不是音乐厅,客人的反应你就不必太在意了。」 「我没有在意呀。」她澄澈的美眸中反映出率直来,「虽然有时候客人随兴点的曲子很令人伤脑筋,超出我会的范围,还要麻烦白经理去帮我找谱,我还是很珍惜这份弹琴的工作。」 「你喜欢就好。不过,在这里弹琴,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功课?」田歆知道佳音还在大学念书。 「怎么会?这份工作不仅能让我赚到温饱,还提供练琴的机会,别的工作还做不到呢!」她笑意盈然的杏眸里闪着一股对这份工作的喜爱和热诚。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你每次弹完琴回家会太晚,路上……」 「您放心。以前我朋友会来接我,现在有秀雄……」佳音没心机地说「秀雄!」温雅的男中音骤然拉高、变冷,也将沉沦在享受着两人闲话家常情境中的佳音的理智给唤回现实。 她畏缩了一下,猛然觉悟到从进到包厢里后,她就一直被田歆牵着鼻子走,以至于话题越扯越远,都忘了拜访他的目的了。 直到提起秀雄。 从那张铁青的脸,她光用小指头想也知道他听到这名字后,心情有多么不好,显然白经理已经跟他提过秀雄了,所以他才会这么不高兴吧! 佳音当然想不到让田歆不悦的还有其他原因,只是单纯的想要化解他对秀雄的怒气。 「相信白经理跟您提过了……」她嗫嚅地开口。 「他是提了。」田歆以一种没有温度的声音回答,黑眸里的表情莫测高测,让佳音更加忐忑。 「这件事都是我不好,希望你不要怪罪其他人……」她着急地说。 「据我所知,是那个叫秀雄的小子取错了酒,跟其他人并没有关系。」丝般滑的冷静声音里有种克制住的冰冷凶狠,听得佳音忧喜参半。 喜的是,他会这么说,就表示不怪其他人了。忧的却是,他似乎对秀雄颇不谅解。这令她更加着急地想为他眼中的头号罪人辩解。 「是这样没错。可是秀雄不是……」 「你不必为他求情!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错的事应该自己负责,让个女人替他出面,是懦夫的行为!」汹涌的嫉妒使得田歆的语气极尽尖酸,佳音虽然听出了不对劲,只当他是在气头上。 「您误会了。秀雄并不是不愿意负责任,是我自己要替他出面,我……」 「那小子真的有胆,就教他自己面对我!」没有站起身大吼,只有冰冷的陈述,田歆的气势惊人。 但就算感到畏惧,佳音也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鼓足勇气面对他的怒火,声音轻轻的问:「他出面,您就愿意原谅他吗?」 田歆不可思议地瞪视她,两、三秒钟后,暴躁的说:「那可是百年历史的匈牙利tokaji!市价至少要两万美金,而且这样的珍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你教我要怎么原谅他?」 这些她都懂,可是……她硬着头皮开口:「我知道它很珍贵,但事情已经发生……」 「所以我就该自认倒楣,平白原谅一个糟蹋我好酒的臭小子?」 「不是平白的!」她极力想安抚他的不快,「白经理和我一位朋友都愿意帮我们搜寻同品级的好酒做为赔偿。只要您不追究秀雄的无心之过,我们不会让您平白损失的!」 「你当那种酒有那么好找吗?你太天真了!」 「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 「在你们尝试时,我就该耐心等待,并原谅那个偷我的酒的小子……」他越想越不甘心。 「请不要用那个字!」佳音表情一沉,「秀雄只是拿错,并不是有意偷您的酒!」 「都一样!」她越是为何秀雄求情,越令他怒火高烧,「我是可以追究他的法律责任的……」 「请您不要……」佳音慌张了起来,「秀雄好不容易肯听我的话,做点正经事,您这么做会把他逼上绝路……」 「我管他……咦,你干嘛一直护着那家伙?难道你对他……」不愿相信有这个可能性,他怒视着她,良久才丢下一句话,「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佳音困惑的眨着眼,隔了好几秒的时间,一抹恍然大悟才逐渐从眼底深处升起。 「秀雄是我弟弟。」她好气复好笑的澄清。 「你弟弟?」他眼中写满质疑。「你们又不同姓!」 「他是我的继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但他看起来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如果说清楚能他比较好讲话,她很愿意讲明白。 她乞求地看着他,悦耳的语音充满诚恳。 「田先生,我真的不能坐视秀雄出事。他以前有点……叛逆,现在比较会想了,我才介绍他到酒乡工作……再三个月他就要去服兵役,我不希望在此之前,他出任何事。田先生,拜托您原谅他,您的损失我一定会想办法赔偿的!」 知道何秀雄是佳音的弟弟后,胸中的不快奇异地烟消云散。田歆沉默了一会,方回答:「我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怪他就是了。」 「真的吗?」没想到先前口气还很硬的男人会突然软化,佳音半信半疑。 「他是你弟弟,我不会跟他计较的。」他慷慨地道,但跟着迟疑了起来,「至于酒……」 「我一定会想法子赔您……」 「没赔也没关系。」 「一定要赔的!」他灼热的眼神再度令她全身发热,佳音低下眼睫,坚定的往下说:「除此之外,我很诚心的希望能弥补你失去所爱的名酒的伤痛,只要我做得到,您尽量开口都没关系。」 「你确定?」 「请您不要怀疑我的心意。」她擡起眼,看进他闪动着异样灼焰的眼眸,坚定地回答。 「那么就以身相许吧。」 「什么?」佳音不敢置信地跳起来。 第三章 「您是在开玩笑吧?」佳音戒备地瞪视他,倾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尖叫出声。 「我……」田歆既懊恼着自己的冲动,也对她眼里的惊慌很受伤。 就算他的求爱很突然,她也不要一副看到大野狼、想逃跑的样子嘛! 「没有恶意的……」机敏的头脑绞尽脑汁地想为自己的冲动找出合理的解释,无奈他脑子乱烘烘,一时之间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是……那个……」 「您是什么意思?」佳音向来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眸凝结成寒冬里河面的薄冰了。 别看她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一旦遇到自尊遭人践踏,反弹之强毫不逊于脾气刚硬的人。 「我诚心诚意的想要补偿您,但不包括……」那些话太难启齿了,她胀红脸,一阵红雾充满她水气弥漫的眼眸,半晌才吞下喉头的硬块,哽咽的道:「您不能侮辱人!」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田歆慌张地起身,佳音立时吓得倒退,跌进沙发里,脸上布满惊恐。 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 田歆好笑的想,眼中有抹了然,明白此刻万万不能再刺激她,否则两人间的误会就大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静静站着,静静看着她防备的神情,声音亦恢复冷静。「显然我是说得太简要了,才让你误会。我真正的意思是想请你当我的未婚妻……」 「你又在开玩笑吗?」忍住胀到胸口的恼意,佳音一字一字的道,眼中露出鄙夷。 他以为从以身相许,到给她未婚妻的名份,她就会觉得比较不受辱? 「我没有开玩笑!」只是头脑有点混乱,来不及用最精简的字眼说出重点而已!田歆自嘲地弯了弯嘴角。「我是说暂时的……」 佳音更迷惑了,但这次并没有冲动地判定他有罪,而是定定地审视他。 因为这个人||人们口耳相传下,被赋予精明干练、给人严厉印象的男子,有人说他是商场上一头不容人低估的豹子,有人说他是个嗜酒如命的雅痞,但从来没人指称他会是个以权势欺压弱女子的色狼。 而就算他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像个失格的登徒子般毫无手腕的对她出手吧? 他应该更有格调点才是。 想到这里,她开始冷静下来,发现田歆脸上的神情是饱受挫折的沮丧,没有一丝登徒子的轻浮,看起来……有几分真诚。 也许、可能吧,她真的误会了? 「我被搞糊涂了!」她吐出一口长气后说。「您是说要我当您的临时的未婚妻?可是,您怎么会需要一个临时未婚妻?」 「这个……」是在他冲动地说出心里的渴望时,不曾浮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但回头去想,不禁要赞美自己是个天才的完美计画||不但可以解决近来受到的困扰,还能借机与佳音进一步交往。 可是要说服佳音,就非得解释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对他而言,是……很难启齿的。 「田先生?」瞪视着他彷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表情许久,仍没等到他的回答,佳音忍不住催促。「时间不早了,如果您不愿意说……」 「我会说的。」他急急地喊道。 他绝不能坐视这个让佳音主动走向他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即使再丢脸一百倍,他也得说! 有了这样的领悟,田歆下定决心,尽管感到难为情,仍缓缓地开口。 「家祖母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以为我是同性恋,突然从瑞士飞回台湾,接连为我安排了好几次的相亲宴。我厌倦透一再被一群野心勃勃的女人当成长期饭票、活动银行那样争取,所以想请你帮忙,拯救我脱离这样的困境。只要你以我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祖母面前,相信祖母一明白我心有所属,就不会再安排任何相亲宴为难我了!」 佳音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同性恋? 他是同性恋! 虽然者孝常埋怨,超优的男人不是结婚了,便是同性恋,不然就是还没出现,可是田歆?! 她无法想象他这样的男子喜欢的会是男人;脑中突然冒出一张斯文亲切的脸孔,那是酒乡的经理白沐仁,那张对于男人而言过于白皙秀气的脸容,还有那双流露出引人遐思的妩媚娇态的凤眼,会吸引田歆这样的男子吗? 听说两人的情谊很不错…… 方寸一紧,一股闷闷的疼攫住胸口,佳音本能的蹙紧眉。 始终深情款款凝注着她的田歆,发现到她的不对劲,一个不受他欢迎的念头闪过脑际。 他暗呼不妙,气急败坏地连忙否认。 「我不是!不是不是!你听清楚了吗?」 「啊!」她张了张嘴,扇子般的睫毛受到惊吓地煽动不停。 「我不是!」他懊恼地重复,浓眉下的大眼冒着遭人误会的怒火。「我是个性向正常的男人,如果你不信的话……」 「不……我相信……」他悬宕未说完整的语气,和眼中陡然射出的邪气,让佳音本能的摇着头,心儿扑通跳的叠声道。 她喘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一时想不通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会需要相亲呢?」 「我就是不认为自己需要,才会对相亲感到不耐烦。」他俊雅的脸容散发出因自信而产生的傲气。 虽然有点臭屁,可佳音认为他是有资格这么说的,脑中闪过者孝对田歆的一段批评。 「女人在那家伙心里的地位,远远落后于美酒、亲人、事业、好友,甚至是在美食之后!要他主动泡妹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同时也没必要。光是应付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就够他应接不暇了!」 不知为何,这段以往听来无关痛痒的闲聊,此刻想来份外刺心。 这使得佳音接着说出的话微冒酸楚。 「可是……我更想不通……以你的条件,怎会需要我帮忙这种事?」 田歆怔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进她眼中,佳音慌张地垂下眼睑,避开他若有深意的探视,但仍可以感觉到一股灼热烧着她眼皮,连带地把她的双颊也烧热了,心头的小鹿再度乱撞乱跳。 「有段时间……大概半年了……」出乎她意外地,属于田歆的迷人嗓音竟向她告白。 「……没有与异性有情感或是肉体上的牵扯。为了不给自己制造困扰,我没有想过找其他女人来敷衍祖母,以免请神容易送神难。直到你说……我才觉得这或许是个两全其美的……」 她疑惑的眼光扫来,他改口道:「我是说,可行之策。当然,如果你觉得勉强,我……」 「我一点都不觉得勉强!」满心都是因对他的起疑而生出的愧疚,使得佳音不假思索地脱口喊出,还将小手伸向他,想要安慰他脸上的沮丧。 田歆抓紧她主动赐予的福利,像在汪洋中看到浮板的落难者迫不及待地越过两人相隔的距离,握住她小手。软腻无骨的触感令他销魂,也将他满心的爱慕透过接触的指掌传递向她。 佳音「啊」的轻叫出声,某种酥麻的电流直窜心脏。 「你怎么了?」田歆的声音微微沙哑地,带着浓烈的关怀回荡在她耳际。 佳音茫然不解地看进他眼底。 「你的手有电!」 田歆怔了下,注视着她纯真无垢的眼眸,一抹了然飞溅出他眼中,愉悦的笑意直溜嘴角,他勉强忍住,举高两人交握的手。 「现在还觉得我的手有电吗?」 佳音怔怔地注视着完全包覆住她白皙小手的古铜色大掌,先前那道袭击她的电流已不像最初时那样吓人,虽然还有种令人心悸的酥麻,但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紧跟而起,于是她知道,不管他的手有没有电,都不会伤害到她。 惊慌沉淀下来,方有心情去感觉。感觉他手心里的厚实温暖,感觉他牢牢的握持带着一种珍爱的占有欲,彷佛想紧紧地捉住她,不让她走。 更奇妙的是,这些感觉竟让她也渴望持续下去,如果能永远地被他握住,也是一种幸福吧。 奇怪,自己怎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他的手除了有电外,还带有其他的魔法? 佳音困惑地擡起眼,充盈着无比渴望的情感烈焰自他眼中炽热的烧向她…… 周遭的空气彷佛都沸腾起来,猝不及防下,她的脑子乱成一团,迷迷糊糊中,意识到他举着她的手放在唇上,一股热浪自他的嘴唇传向她,全身为之绷紧。 「谢谢你……」察觉到她的紧张,田歆轻轻放开她,收敛起脱缰的情欲,朝她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感谢你愿意帮我。」 「不……需要……」佳音红着脸,避开他热情的凝视,与那看起来过于惑人的性感笑容。「我只是……对你愿意原谅秀雄……所做的一些回报……」 田歆微微感到气馁,但告诉自己,这只是开始,很快地,他会让她心甘情愿,不再是为了任何人而回报他。 「我明白。但还是很感激。佳音……」他的呼唤像阵微风,撩拨着她心弦狂颤。 她下意识地认为继续待下去,将有某种她还未准备好的事情发生,急忙开口:「田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 「以后直接喊我田歆吧。没听过未婚夫妻间会喊对方先生、小姐,或是您您这样叫的吧。」田歆温柔地纠正她。 虽然他说的有理,可是……叫她连名带姓地喊他那个引人暧昧联想的名字,她怎样都喊不出口来。 佳音为难地看着他,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的说:「我喊你阿歆可以吗?」 「可以……而且更好了!」她的从善如流,举一反三,令他高兴得合不拢嘴来。 「那……」 「我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像情侣一样交往。」还有好多话想说,田歆舍不得她这么离开,绞尽脑汁的找话讲。「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当我的未婚妻。我祖母耳目众多,要是她识破,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懂。」她点头,清了清喉咙,「时间真的不早了,我不打扰了。」 「那……明天再来一趟好吗?」他眼中充满乞求。「有些细节我还来不及想周全,等你明天到了,我们再一起讨论。」 「好。」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喝了酒,不能开车。何况秀雄就跟我住在一块,我坐他的机车就好。」她婉转拒绝。 「你们住一块?」 田歆眉头皱起,尽管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继姐弟,但终究没有血缘关系呀。他们两人,一个是温柔秀丽的妙龄少女,另一个则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危险了! 「嗯。」佳音哪里会知道他满脑子的危险思想,毫无心机地回答:「我跟秀雄住在好友的公寓。她家人都移民到加拿大,家里有许多空房间,便邀我一块住,只意思意思地收我一点租金。后来我怕秀雄学坏,取得朋友的同意后,接他一块住。」 不知不觉中,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串,她看向田歆,担心他会觉得烦,却不知田歆巴不得她说得越详细越好。 「你那位朋友,他……」是男是女呀?「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她讶异他会这么问。「就是者孝,你的表妹呀!」 *** 田歆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奇怪的是,心中并无一丝的不快,反而暗暗庆幸被者孝算计到的人是他。 应该是这样吧? 心里有七八分肯定,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优雅地站起身,佳音随即跟进,目光无可避免的被他伟岸挺拔的身形所吸引。 先前太紧张了,没心情想太多,此刻发现田歆的身材不逊于杂志上的男模,可说是增一分则太壮,减一分则太瘦。在黑白两色大胆色块的套头衫罩着白色宽管长裤的衬托下,阳刚中有着慵懒的魅力,整体给人的感觉是闲适且引人注目,他真的好……帅! 心儿狂乱跳动,她急忙转开眼光,听见田歆悦耳的声音温柔的传来。 「我送你出去。」 「呃……好……」她傻傻地回应,感觉到他的手往她肩上搭来,清爽的男性气息包围住她,佳音顿时头晕目眩,若不是他健实的男性身躯撑住她,只怕要当场软倒。 「怎么了?」他懒洋洋地对着她笑,佳音慌乱地以一个摇头摇掉脑中的混乱,回他一个虚弱的笑容。 「我没事。你不用扶着我。」 「忘了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了吗?」他故意拉长声音说。 她想回答:之前他们又不认识,独处一两个钟头后,便成了未婚夫妻,谁会相信呀! 但田歆没给她机会开口,边拥着她往门口走去,边交代道:「明晚你弹完琴后,别忘了直接上来找我。」 「我知道……」 他打开门,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一道人影冲进视线,他立即沉下脸。 「佳音,你没事吧?」一直在门外焦心等待的沐仁迫不急待地审视着服装仪容都很整齐的佳音。 头发没乱,衣服没皱,脸上、颈上没有遭暴力侵犯遗留下的痕迹,眼睛也没肿,就只有那粉嫩的颊肤泛着动人的红晕,而一只碍眼的古铜色大手占据住她纤瘦的右肩……咦? 与那只手连结的身体上方的脸挺眼熟的,就连从眼窝里射出来的剑气般锋利的星芒也很……杀!杀!杀!他被那无形的杀气砍得倒退好几步。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会吃了佳音吗?」 阴沉沉的语音飘来,沐仁困难地吞咽着口水,扮着笑脸道:「我没那个意思。是大家都在等佳音的消息,所以我……」 「就鬼鬼祟祟的守在门口,像个担心夜归的女儿遭人欺负的老爸检查佳音吗?要不要更靠近一点,看个仔细?」 在他凶狠的眼光威胁下,他跟天借胆也不敢呀! 白沐仁一脸小生怕怕的可怜样,让人看了好不忍心。 「你别这样。白经理也是关心我。」温柔似水的嗓音微带指责,却有效地降下田歆满肚子的火气,因为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正轻拍着他眷恋地栖息在她右肩的手掌,令他像一头被爱抚的猫咪般驯服。 沐仁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会进展的这么快。 不是他不相信田歆的男性魅力,虽然他一向懒得积极发挥,可就算他开足火力去表现,佳音也不是那种轻易被勾搭上的女孩子呀。 怎么回事? 「让开……」 不耐烦的声音打散了他满脑子的迷云,沐仁下意识的擡起头,迎上田歆不悦的眼光。 「你挡在那里做什么?佳音要回去了!」 「呃,好……」他赶紧退开,佳音投给他同情的一瞥,忽然明白何以同事们都对她自告奋勇的想取得田歆的谅解感到忧心忡忡,并纳闷他为什么对她特别好。 从两人短暂相处中,他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大多时候都是轻声细语,对她呵宠,呃,是尊重才是,一点都不像对白经理那样怒气勃勃。 因为她是女孩子吗? 带着满心的疑惑,佳音在田歆的拥护下走下楼,沿途所经之处没看到客人,只剩下打烊后做最后清理的服务人员,而每个看到他们走来的人全都露出惊异的表情,却碍于田歆的威严而不敢开口打招呼,佳音朝他们露出一个安慰的浅笑。 一直来到一楼的大厅,田歆没有费神去猜想哪个是他想找的人,懒洋洋的开口:「哪个是何秀雄?」 一名高瘦的青年从吧台后走出来,俊秀的娃娃脸上明显的露出混合著敌意的疑惑。 「秀雄,田……」佳音迫不及待地上前说话,肩上的微微压力令她顿了一下,她看向田歆,在那双闪烁着温暖的柔情眼眸提醒下,微微胀红脸,但想到所有的人都等着她的好消息,顾不得羞意,语音清晰的宣称:「他……已经答应我不追究那件事了,大家可以放心了。」 彷佛传来大石头落地的声音,在场的每个人神情明显放松,甚至传来一小声的欢呼,那是跟着他们下楼的白沐仁发出来的。 「太好了!」 田歆睨了他一眼,声音威严的说:「既然都没事了,就让何秀雄送佳音回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他老大说可以,他这个小卒能说不吗?沐仁苦笑。 「嗯。」田歆将目光扫向仍在发呆的秀雄,命令道:「还不快点收拾,好送你姐姐回去。」 他可是很强调「姐姐」的唷。 接着他转向身边的俏佳人,声音温柔。「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佳音呢喃,留恋地看他最后一眼,便跟随拿好两顶安全帽的秀雄走出餐厅。 而秀雄,尽管有满腹的疑惑却不急着发问,反正回去后,自有个「问供高手」会让佳音把整件事的经过招得一清二楚。 *** 言者孝居住的大厦距离酒乡不远,骑机车不到五分钟便到了。 佳音和秀雄搭电梯到六楼,由于时间已晚,便拿出者孝给的晶片钥匙自行开门,毫不意外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一室的寂静凄黑,而是灿烂的灯光,以及正坐在二十坪大的客厅里看五十吋全平面电视、听到开门声扭头往玄关方向看来的女孩。 那是名有着双慧黠的大眼睛,与佳音年龄相仿的女孩,她正以一种了然的眼神看着佳音。 「我猜,你们也该回来了。」低嗄的嗓音带着抹撩人心魂的性感。 佳音朝她一笑,打趣道:「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呢?」 「这就很难说了。」她故意有所保留地回答,活泼的接着道:「我不是未卜先知,也没在你身上装窃听器,更没在表哥的私人包厢里装针孔摄影机,哪里知道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谈出什么样的结果……」 「你……」佳音羞得满脸通红,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秀雄忍不住的发起飙来。 「言者孝,你不要胡说八道!之前要不是你信誓旦旦地保证田歆绝不可能做出对佳音不利的事,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去!」 「我有说,表哥对佳音做了什么不利的事了吗?还是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她做出所谓的不利的事?」者孝一脸无辜。 「你!」秀雄为之气结,明明就是她在说的呀! 「没必要对我横眉竖眼,反正当事人就在这里。怀疑什么,直接问佳音呀,可别搁在心里,像个敢妒不敢言的吃醋丈夫,成天怀疑老婆红杏出墙,担心会积郁成疾喔!」 「者孝,你胡说八道什么!」佳音懊恼地随手拿了个抱枕丢向好友,引来后者的抗议。 「你想谋杀亲……亲好姐妹呀!真想让你那些爱慕者看看你此刻凶恶的表情,保证他们的幻想立即破灭,移情别恋上我这位宇宙无敌天真可爱又活泼的超级美少女!」 「我才不稀罕!」佳音啐道,「你要是喜欢,全部接收去!」 「呵呵,别到时候哭给我看!」 「哼,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女人,还自封为宇宙无敌天真可爱又活泼的超级美少女哩!那些男人要是真的没眼光的爱上你,佳音才是松口气!」 「呵!敢情你是暗恋我不成,故意这么诽谤我的?」者孝故意百媚横生地拨了拨头发,斜眼睨视正做出狂吐表情的秀雄,绯樱般的菱嘴不悦地嘟起,朝佳音撒娇道:「你看秀雄啦!不懂欣赏我这样的美女也就算了,还做出那么恶心的动作!」 「谁恶心啊?在说自己吧!」秀雄立时反驳。 「哎呀,佳音,你听他说的啦!」者孝才不会笨的跟他斗嘴,将一双眼眨成水光淋漓,看得佳音心疼不已。 「秀雄,不可以欺负者孝。」 「谁欺负谁呀。」秀雄扁了扁嘴,小声的咕哝。 「佳音,他都不认为自己有错耶!」者孝委曲地说。 「好了啦,者孝。」忙了一整天,佳音的头已经很疼了,还要听两人吵,实在有心无力。「你别逗秀雄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 「那怎么行!」者孝都还没提出抗议,秀雄便沈不住气地开口:「你还没告诉我们今晚跟田歆谈的情况!」 「我在餐厅里不都说了吗?」佳音狐疑道。 「那是给别人听的,可不是给我跟者孝。你说是不是,者孝?」顾不得先前还跟人家吵架,这会儿语气倒是亲近得很。 者孝无辜地眨着眼,「呃……」了半天就是不帮腔。 「言者孝!」他咬牙切齿地连名带姓喊她。 「知道了。」者孝忍住笑,无奈地摊了摊手。「反正我没听见你在餐厅里讲的话,何不再重说一遍给我听?」 「你想知道,我就说吧。」佳音拿两人的执拗没辙,叹了口气后,语气有些靦腆的说:「田……我是指阿歆,他答应我不会追究秀雄拿错酒的事。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会想办法赔他一瓶,就照我们之前商议好的那么做。」 「听起来似乎很圆满。」者孝边点头边说。 「圆满个什么呀!」秀雄没好气地反驳。 他还记得白经理发现他拿错酒时,脸上那副天塌下来都没这件事严重的惊恐,使得原在庆贺佳音生日的众人从狂欢登时掉进愁惨中。至于他,得知自己把价值两万美金的陈年美酒当成两千台币便可买到的酒来喝,虽然感到惊愕,倒没有太大的恐慌。只是不明白,在酒窖里时,他明明很确定自己拿的酒是陈奇要他拿的那瓶酒没错,当时者孝跟他一块进酒窖,他拿给她看,她点头了呀,怎么会变成是田歆收藏的那瓶匈牙利产的百年tokaji呢? 外包装并没有相似得让人分辨不出来,但他承认在开酒时,因为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自己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酒,没有特别留神。所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可众人的表情,好象他们闯下了弥天大祸似的,害他不禁也惊慌了起来。 后来是佳音出声安抚大家,众人的惊恐才稍稍平静,者孝更大胆的建议由佳音面见田歆,白经理却不赞同,不过因为他也害怕田歆的怒火,最后勉强同意,但建议先让他跟田歆说看看,要是连他都摆不平,再由佳音出面。 可是连白经理都没本事调解的事,为什么佳音出面就可以了? 当时自己便感到质疑,只是把死马当做活马医,让佳音姑且一试,没想到她还真的说成了。 「佳音凭什么说服田歆的?那家伙如果那么好说话,其他人就不会那么害怕,白经理也不用让佳音去了!他八成对佳音别有居心,才会……」 「你误会了,阿歆他人很好……」佳音忍不住为田歆辩白。 「听听你自己喊他什么?」秀雄嫌恶地道,「阿歆?你们才独处多久,就熟到喊他阿歆了?佳音,你到底答应他什么,才让他愿意……」 血色自佳音脸上褪去,秀雄的话比任何刀子都要锐利地割裂她的心,痛苦在体内扩大,她惨白着脸,声音破碎地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那么是……」 「别说了。」者孝声音冰冷地截断秀雄的追问,眼神带着警告。「佳音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聊。」 「者孝!」 他不是没察觉到自己的话伤了佳音,但更意外者孝竟然轻易地接受佳音给的答案,没有追问下去。 「去休息吧。」者孝跳下沙发,扶着佳音往里走。 秀雄留在原地,许久后才垮下双肩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深深懊恼着所说的话伤害了佳音,但是……他真的不放心……男性的直觉告诉他,田歆对佳音别有居心。 颓丧地进浴室梳洗,接着倒进床面疲累的睡去,秀雄一点都不晓得者孝在佳音沐浴过后,才展开了真正的逼供。 第四章 「不要理秀雄那个浑蛋说的话了!」 沐浴过后的佳音脸上虽泛着被蒸气熏热的红晕,眼神却流露出一抹空洞的哀伤,令人很是心疼。 「者孝,我很累了。」她拿下包住湿发的毛巾,对着镜中反射出来的一张有着精灵美眸、可爱酒窝的瓜子脸说。 「嘿,我是者孝,你最好的朋友耶!你忍心这样敷衍我呀。」者孝不悦的嘟着嘴,自顾自的从她手上夺走毛巾,拭干佳音那头柔软如丝缎、漆黑若墨的长发上的水珠。 「者孝,我不是……」 轰轰的吹风机声音,掩盖住了佳音的话。者孝沉溺在指间的柔滑感觉,佳音的发质一向很好,搭配她特别买来给她使用的玫瑰精油洗发精,味道就更迷人了。 可惜她不是男人,不然的话……哼哼,绝不会把佳音拱手让人,就算对像是向来让她予取予求的表哥也是一样! 「好棒的触感喔。人家好羡慕。」她边快乐的说着,边吹整佳音的头发。 后者索性闭上眼睛休息,免得飞扬的发丝会溜进眼睛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者孝接下来的逼供养精蓄锐吧。 她还没想到要怎么敷衍……呃||是怎么回答她。 者孝的精明一向令人难以招架,她不认为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满意。可在轰轰的吹风机声音下,脑子也是轰隆地混乱呀,她想不出来啦。 「说吧。那家伙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的。」将头皮吹干,头发也到七、八分干的程度,者孝便关掉吹风机,漫不经心的突袭正在闭目养神的佳音。 后者本来想故意装做没听见,但者孝哪是容易打发的,一双柔荑在她肩上来回移动,阵阵搔痒的感觉迫得佳音只好张开眼。 「别这样。」 她最怕痒了,连肩上的轻捏都会让她笑到不行,者孝深知她这个弱点。 「那就从实招供吧!」者孝露出狰狞的面目,一副没让她满意,她也不会让佳音好过的嘴脸。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把阿歆想的那么坏。」佳音埋怨道。「他是个好人,不但原谅了秀雄,甚至说不需要我们赔偿……」 呵呵,她就知道只要佳音出面,表哥一定什么都不计较了。 「是我自己过意不去才说……」 哎,这就是佳音的个性,一点都不会占人便宜,才…… 等等,者孝机伶地眯起眼,「你说了什么?」 佳音低下头,避开好友紧迫盯人的眼神,嗫嚅的道:「他说不可以告诉别人……」 「我是别人吗?」者孝不满地叫嚷了起来,「论血源关系,我是他的表妹。论交情,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怎么可以被归纳成别人!」 在那双如果她胆敢回答「是」,便翻脸的圆眼瞪视下,佳音只好投降。 「我怕了你!」 「我可不要你怕我喔!」凶恶的表情变脸似的换成笑嘻嘻,「我只要你把这次会面的情形钜细弥遗地跟我报告。」 「钜细弥遗?」佳音暗暗叫苦,要说到什么时候呀。 「对,一点细节都不准给我漏掉!」 「不能只说重点吗?」 看着佳音脸上的疲惫,者孝顿时感到不忍心,善心大发地说:「看在明天我们都要赶第二节课,就说重点。不过要是重点没让不满意,别怪我追究细节喔。」 「知道了。」佳音无奈地回答,将田歆为了要应付祖母的逼婚,请她帮忙当他的临时未婚妻的事说了一遍。 「同性恋?」者孝噗哧笑出声,坐在床上前俯后仰的。「哈哈……这是哪门子的笑话?怪不得外婆回来不到两星期,就借着与老友相聚,为表哥安排了五场的相亲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就在想,表哥还能忍耐多久,他竟想到用这烂招术,来个一箭双雕!」 「什么一箭双雕?」佳音一头雾水。 「就是既应付了外婆,又把你……」她及时闭上嘴,机伶的眼眸转了转,避重就轻地回答:「反正你帮了他这个大忙,他一定会感激涕零的。我记得上星期搭表哥的车回大宅陪外婆吃饭,一进门看到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吓得表哥扭头就走。若不是我及时拉住他,他连饭都不吃,便跳上车呢。不过,他留下来也是食不下咽,看他被众家美女缠得脱困无门,真的好好笑。」 「你太没同情心了。」佳音忍不住为田歆抱不平。 「心疼了呀!」者孝一脸促狭。 「你胡说八道什么!」佳音狼狈地胀红脸,「不是常听你提起,他对你还不错吗?你见他有困难也不肯帮忙,这样对吗?」 「呵,都还没进门呢,便见色忘友,只关心老公,教训起小姑来着。」 「你你……」佳音听得差点没晕倒,她不过是仗义执言,怎么被者孝说成那样! 「别气,别气,我开玩笑的!」者孝一见她眼中氤氲起泪雾,连忙投降。「你知道我这人就是爱乱讲话,别生气嘛。」 「不是我要生气,而是你这些话给别人听见会怎么想?你刚才也有听到秀雄怎么说的,连他都要误会我,我……」 眼看着那颗颗珍珠般的泪水就这么滴落下来,者孝心疼得想把自己的嘴,及何秀雄的嘴都缝起来。 「……看来我答应帮他……是帮错了……」 幽咽的低语犹如一记记暴雷打在她头上,者孝听得冷汗直流。 如果佳音因为她的调侃而拒绝田歆,他定然饶不了她的啦! 「没帮错,没帮错!」她叠声道。「我是开玩笑,秀雄则是妒嫉得胡言乱语,我们都知道你的。你是那么冰清玉洁,表哥又那么绅士风度,就算孤男寡女待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事情发生……」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田歆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不抱佳音呢?「咳咳……总之,你们之间是清清白白。」 「你又胡说八道了。」佳音擦去脸上的泪水,埋怨道。「秀雄怎会妒嫉?他是太着急,才会一时口不择言。不过话说回来,我跟他……」 「谁?」者孝两眼都是问号。 「就是……你表哥呀。」佳音懊恼地白她一眼。 「喔。」者孝恍然大悟。 「他……说要我当临时的未婚妻,可这种事谁会相信,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订婚吗?」 「有呀。古时候的人没见过面,还不是直接进洞房。」 「我们现在又不是在演古装剧!」佳音气呼呼的,「正经点嘛!」 「好啦。」者孝掏掏耳朵,摆出很正经的表情。「你怕别人不相信呀!」 「阿歆说他祖母,也就是你外婆,是个很精明的人,想瞒过她不容易。你想,她会相信我是阿歆的未婚妻吗?」 「为什么不会?」 「可是……我们……」 「佳音,你想太多了。外婆巴不得表哥快点结婚,哪里会管对像是谁。只要他喜欢的人是女的,不是男的,外婆就放心了……」 就算这么不挑||「她不会怀疑你表哥找人来哄她吗?」佳音心生狐疑。 「这就……」她转着眼眸,「要看你们扮得多像了。」 者孝别有所指的贼兮兮眼神,实在是令人讨厌。 佳音故意装做没看见,接着又问:「如果她问我跟你表哥怎会认识没多久就订婚,那……」 「还不简单!」者孝美目一转,立刻成竹在胸,「就说表哥其实暗恋你有半年了,你也对他印象深刻,只是双方都没有采取行动,倒让旁人看了出来。于是在有心人士安排的一个因缘凑巧下,你们终于面对面的谈开,一时之间干柴烈火,认定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牵一辈子手的伴侣,便在一起了呀。」 「会不会编的太夸张了?」佳音听到干柴烈火,表情哭笑不得,娇美的脸容热潮汹涌,但仍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问。「有心人士又是谁?要是你外婆问起……」 「有心人士当然是……」者孝及时咽下窜到舌尖的单音,吞了吞口水说:「白沐仁呀。谁会比他更适合担任这个角色嘛。他是表哥的死忠换帖兼事业伙伴,又是酒乡实际的经营者,他如果不是笨蛋,就应该看出来呀!」 她明褒暗损着,表面上却神情无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佳音,你不要想太多。表哥要是没把握,不会这么做。只要让外婆相信表哥热恋着你,非卿莫娶,外婆就会开开心心的回瑞士,表哥也不用勉强自己应付那些相亲宴了。不过,话说回来,外婆怎么会认为表哥有同性恋倾向?」 这不仅是者孝纳闷,佳音也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她听见者孝「呀」地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外婆打电话问我表哥有没有要好的女朋友时,我开玩笑的说他只要有酒,和那群同他一样嗜酒如命的美酒俱乐部成员,哪里需要女朋友!外婆就问我嗜酒如命的美酒俱乐部成员都是什么人,我说还不都是一群臭男人嘛。一定是那些话把她给误导了!」 *** 佳音负责弹琴的时段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七点半到十点半。 在三个小时的演奏之后,她依照与田歆的约定,上三楼的包厢找他。 一路上,她可以感觉到同事投向她的好奇眼神,秀雄更是紧抿着嘴巴,不赞成的怒视着她。 这些都是她答应田歆时没预料到的情况,佳音登时领悟到自己太过天真,总是把事情想的太容易,没去考量到会有任何不堪的后果。 早知道会这样,她纳闷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同意这件事。 可是不帮忙,她于心不安。何况她与田歆行得正,两人之间不像众人想的那么暧昧,她问心无愧,何必管别人怎么想! 想是这么想,心情依然有些忐忑,只是人都走到田歆位于三楼的包厢门口了,这时候退却不是很奇怪吗?所以,她还是举起手敲门,只听见剥啄的一声,门随即被人从里打开。 佳音有些惊奇,田歆若不是守在门口等候,便是有超人般的速度,但她还来不及判断出哪一个比较有可能,昨日一见便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刚毅俊容已出现在眼前。 「请进。」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深邃的明眸里燃烧着喜悦的火焰,投射向她。 佳音呼吸一紧,害羞的避开他热情的眼光,发现他今天穿着一身白。 白衬衫、白长裤、白色的银质腰带。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男人穿玫瑰花图纹的衬衫,浅浅的紫色花纹不但不会给人阴柔的印象,穿在他身上还有种慵懒写意的阳刚味道,尤其是刻意打开最上面的三颗扣子,露出了肌肉结实的胸膛,更让佳音莫名的心跳快速,一股热意弥漫全身,跟着发觉自己正无礼地盯着他胸口看,连忙擡高视线,却撞进了他深沉、灼热的眼眸里,顿时浑身像触电般,头脑混乱了起来。 「你的脸好红喔。」低哑的男声伴随着温暖的呼吸拂来。 没有酒的味道,而是带着薄荷清凉的好闻口气,她眨眨眼,发现他好看的脸靠得她好近,近得让她好想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碰触在上方引诱着她的男性嘴唇……这意念羞得她全身发烫,急忙又低下头,眼睛紧紧闭上,不敢再看他。 「怎么了?」 促狭意味浓厚的轻笑传来,佳音打赌他一定知道她怎么了。 可是,连她自己不晓得她怎么了,他怎会知道! 这令她深深陷进懊恼的情绪中。 「你不进来吗?」见她站在门口不动,田歆不由催促,他渴望两人今晚的约会一整天了,急着想跟她独处。 佳音犹豫着,老实讲,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昨天还不认识他时,她因他传说中的形象而感到畏惧;认识他之后的今天,她又因莫名的心慌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怎会这么奇怪? 以前也跟男性独处过呀,白经理或是秀雄都不曾令她感到慌乱,心儿狂跳,胃在翻搅,甚至平常时候都很自然的举手投足,也显得僵硬而不自然,而这些全因为田歆。 「佳音……」这次他的声音多了些焦虑及乞求,她缓缓擡起头,发现他脸上浮现的忧虑,顿时感到不忍心。 「嗯。」她红着脸点了一下头,越过他走进室内。 田歆松了口气,有短暂的片刻他还以为她会转身逃开呢。 他轻轻关上门,发现佳音选择了昨晚坐的沙发,便从微波炉里端出温好的毛巾,走到她身边,推了张脚凳坐下。 「弹了一晚的琴,你一定很累。这里有热毛巾和甜品……」 「不用了……」她低着头,注意到茶几上的白瓷盖碗,及一壶二杯的茶饮。 「谁说的?我想你的手一定都弹僵了。来,让我帮你。」 他拉住她的手,将温好的毛巾包覆住她一双柔荑。 由于他的动作迅速又流畅,佳音根本来不及躲。而且当毛巾敷在手上时,那种舒服的感觉也令她感动得几乎想要叹息。 「是不是舒服多了?」田歆的手指隔着热毛巾来回按摩她的指掌到手腕,佳音轻轻点头,方寸间有种温暖、甜蜜的感觉徘徊不去。 「谢谢你。」她轻声道。 「这么客气干嘛?我们是未婚夫妻呀!」他随口道,炽热的眼神却泄露出比戏谑更严肃好几倍的心意。 佳音怔了一下,接着感觉到他的指掌越过毛巾的范围,往手肘处按抚,某种导电的感觉顿时肆虐起她敏感的肌肤,引发她体内深处莫名的颤动和炙热,她心慌了起来。 「那是假的!」她冲口而出。 田歆眼光一黯,一字一句的道:「你这么说,很伤我的心。」 「对不起。」她羞愧的嗫嚅,「可是……」 「如果你认为是假的,别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他严厉但不失温柔的说,接着声音放得更轻,「佳音,你擡头看我。」 「对不起……」薄薄的水雾氤氲着那双美眸,绯樱般的红唇轻轻颤动,「我很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看见她眼中楚楚的泪光,他觉得自己好混蛋。「我不是故意凶你……我的意思是…」 「我没事。而且你没凶我。」她不晓得为何有掉眼泪的冲动,明明人家又没骂她。 佳音摇摇头,朝田歆挤出笑容,不想他误会她是个爱哭的人。 「我刚才太紧张了。不是故意……」 「佳音,我其实是希望……」他眼光如水,闪烁着真挚的温柔,「你可以把我视为你临时的未婚夫,但请不要把我们的新关系当成是虚假……」 「嗯?」她迷惑的睁大眼。 「我的意思是……」他嘴唇轻扬,绽露出含带深意的迷人笑容。「就像演员要扮演好角色,必须把自己完全融入戏里是一样的。如果你时时念着那是假的,如何让人相信我们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未婚夫妻?祖母是很精明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真的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夫……」 「什么?」她目瞪口呆。 把他当成未婚夫?可是…… 见她急得一张小脸发红,田歆不禁质疑自己的身价和魅力是否在一夕之间跌成了水饺股!不然佳音怎会看起来像是非常的难以接受他当她的未婚夫似的。 「至少在别人面前你要这么想。」他压抑下心头的沮丧,耐心的劝说。「再怎么样,我也被商业杂志列入十大黄金单身汉的名单中。你跟我在一起时,若是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别人会怀疑我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用了强迫的手段才让娇美温婉的你答应嫁给我……」 「我没有答……」她警觉的闭起嘴,谨慎的注视着他。「临时的……直到令祖母回瑞士?」 「没错。」他勉强扯开嘴角,眼中闪动着跟他的回答迥然不同的意念。 「那好吧……」她松了口气。「对了,你找我来,是要跟我谈……」 「不急。我想你应该饿了。我准备了冰糖燕窝,让你填肚子。」 燕窝?她歪了歪小脑袋。 一向就认为燕子的口水尝起来跟白木耳没两样,但在田歆的热情招呼下,她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端起碗品尝。 入口即化的感觉,和甜而不腻的汤汁,比她印象中美好,令她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 看着她品尝燕窝的专注模样,田歆心中泛起一片温柔,彷佛这样看着她,便是一种幸福了。 可惜这样的幸福短暂得如昙花一现,佳音放下碗,困惑的眼眸反射出他略带傻气的笑容,他连忙回过神来。 「田先……」 「你又忘了吗?」他板起脸。 「啊!」佳音不好意思的扯唇一笑。「反正你知道我在叫你。现在我们是不是……」 「这里有蜂蜜熏衣草茶,有抒缓身心的效果,我特地命人为你泡的。」田歆不慌不忙地在两只骨瓷茶杯里注入紫色的茶液,佳音不好意思推却他的好意,只好顺从地拿起杯子啜饮。 「这是给你的手机,以后我们连络会比较方便。」他接着拿出一支珍珠红的手机递到她面前,「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佳音对机械用品一向不在行,而且从来没使用过手机,面对巴掌般大的可爱机器,不禁有些不安。 「我不会……」 「很简单的。听到铃声就打开折叠起来的部份,便可以接听了。不使用时,按这个键就呈现关机状态,再按一下便开机。想连络我时,按一,再按yes,便可以拨通。也可以录语音……」 田歆耐心且不厌其烦的为她解说,大约三十分钟后,佳音终于学会基本的使用功能。 「这也可以用来上网。如果你需要的话,下次再教你……」 「我想应该用不着。」她微微的嘟着嘴说。 反正这支手机只是方便田歆连络她,事情结束后,她会归还他。再说,平常都使用桌上型电脑上线,用不惯这么小的手机,电话费也会很可怕的。 「明天我去接你下课。我们去看订婚戒指,选定之后,一块吃晚饭好吗?」 「好……」她心不在焉的回答,随即||等等,怎会扯到戒指来?佳音满眼都是问号。 「戒指?」她屏息地问。「我以为……」 「如果连戒指都没有,谁会相信我们是未婚夫妻。」田歆回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明晚我还要工作……」她伤脑筋的皱起眉。 「你放心。我跟者孝说好了。她会来替你,演奏她拿手的小提琴独奏。」 「你什么时候跟她说的?」她惊讶极了,并纳闷为何者孝没跟她提。 「一小时前通的电话。」田歆懒洋洋的回答,犹如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怪不得者孝来不及跟她说,两人一块吃过晚饭后,就各奔前程;者孝回家,她到酒乡工作。不知道田歆和者孝在电话里还有没有谈别的。 想到这里,佳音向来难以掩饰情绪的眼眸顿时浮现出忧虑来。 「那你知道……」 田歆一眼就看透她的担心,微微一笑,「你是指祖母之所以把我当成同性恋,全是者孝干的好事吗?」 「你不生气吗?」她谨慎地问。 田歆耸耸肩。 一开始他是有些火,可者孝向来懂得先声夺人,自招罪状后,立即又说:「如果不是外婆被我误导,你能拿不想被逼婚当理由,说服佳音帮你,做你的临时未婚妻吗?这可全是我歪打正着的功劳喔。表哥,好事要是成了,谢媒礼就看你有多爱佳音了。小妹我是来者不拒,再重的礼都收的!」 她当时那种促狭的语气实在是气得人牙痒痒的,偏偏他还不能对表妹得了便宜还卖乖翻脸。 「事情都发生了,生气有什么用。何况者孝又不是故意的。」他索性展现大方温厚的绅士风度。 「你真是位疼爱妹妹的好兄长,我真为者孝高兴。」佳音感动不已。 「其实我……」也想疼爱你,却跟疼妹妹的心情不一样的疼。 田歆在心里默默道,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情的望着佳音,看得后者芳颊上的红晕又起,才警觉到自己又让她不自在了。 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怪不得者孝警告他万万要「戒急用忍」,免得吓跑了佳音。 收敛住满腔的情意,田歆举杯就唇喝着温热香甜的茶汤,放下茶杯时,已能用淡若水的朋友态度面对佳音。 「你昨天曾说,何秀雄是你的继弟。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是因为这样,我特别珍惜秀雄这个弟弟,也很羡慕者孝有你这么疼她的表哥。」 「者孝不见得跟你有相同的想法。」他嘲弄的道,「她自小便怨叹自己排行最小,上头的哥哥姐姐快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姑姑、姑丈一家移民时,希望她一块去,她却坚持留在国内升学。理由是,好不容易一整个家族成员十之八九都旅居国外了,她落得没人管的自由自在,当然要好好把握。」 「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佳音感叹道,「能跟家人聚在一起,是一种很大的福份。」 「所以你把何秀雄接在身边。那你父母呢?我听沐仁提起,去年你母亲开刀住院,她现在还好吗?」 「很好,谢谢你。」他脸上的浓浓关切令她心中一暖,「妈妈目前跟继父住在台东经营包括民宿、咖啡厅在内的香草花园。那里空气新鲜,生活步态悠闲,很适合她疗养。」 「就他们两个人?」 「还有一对住在当地的夫妇在帮忙。我跟秀雄一个月会回去一到两次。你知道吗?那里真的很美,我带者孝去过一次,她也很喜欢呢。」 「真的吗?听得我好向往。」田歆眼中露出期待。 「也欢迎你去呀。」她冲口而出,才发觉这个邀请太突然,也太热情了,更没料到田歆会突然冒出一句||「这是一定要的!」 升到胸口的羞赧被他这句模仿自广告的回答给冲散,她噗哧一笑。 「广告上那些所谓的新新人类语言,我这个lkk大部份有听没有懂。不过也得承认,那个广告令人印象深刻。」田歆自嘲地扬起嘴角。「对了,那些新新人类的用语……」 「别问我,我也听不懂。」佳音摇头笑道,「倒是者孝颇能观其图知其意,有几个名词还被她给弄懂了。其实所谓的新新人类应该是指极少数的一群青少年,大部份的青少年跟我们一样不懂那些名词的。」 「我想是这样没错。不过经由媒体的宣传,我很难想象将来的语言变成什么样。」 「一百年前,甚至一千年以前的人们使用的语言也跟我们这时候不同呀。这是历史自然演变必然的结果。」 「问题是演变得更好,还是更坏的不同。演化有时候反而让人们失去一些古老而美好的东西。」他有感而发,「就像酿酒一样,虽然现在还是不断有佳酿出产,但古时候的一些名酒的酿造术却已失传。」 「你是在为未来的语言变化担心,还是为古时候的名酒失传而遗憾呢?」佳音打趣。 「都有呀。」他幽默地回答。「两者我都关心。我其实是三句不离本行。我们家算是做酒类进口生意起家的,我从小就接触到酒了。」 「我明白。就像我从小学音乐一样吧。」 「嗯。」他与她相视一笑,但很快地,他眼底的愉悦就变质成浓稠如蜜酒的情意,火热得令佳音难以招架。 她飞快转开目光,发现壁上的时钟快走到十二点了,连忙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秀雄会……」 「他还得帮忙打烊后的清理工作。如果我没记错,你跟者孝明天第一堂就有课。让我送你吧,我今天没喝酒。」 这倒是很难得,者孝说他嗜酒如命,一日不小酌几杯,便浑身不对劲。 佳音讶异地看着他,发现他眼里有抹热烈的渴望,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好吧。」 田歆强忍住欢呼的冲动,站起身,朝佳音伸出手,眼神无比真诚,「可以吗?」 彷佛他要求的不仅是牵她的手,某种更神圣的承诺呼之欲出。佳音在笑自己傻气的同时,心跳却不自主的加快,被他深沉又灼热的眼眸紧紧吸引,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颤动驱使她把手交出去。 当他厚实的手掌牢牢的握住她,某种无法抵挡的情感潮流彷佛也从相触的肌肤汹涌向她,痛击了她没有防备的心。 然而,这股疼痛很快被他眼中的温柔所安抚,在那分明有什么话要倾吐、又强自压抑的黑眸里,她的心轻轻的坠落,隐约间她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改变。 第五章 夏日的蝉鸣声回响在炎热的空间里。 不过是早晨七点半,阳光便晒得人有些发晕,者孝想也不想的招了辆计程车,拉着佳音坐进去。 「咦?」告诉司机先生目的地后,者孝讶异地转向同伴。「你今天很奇怪耶。往常我招计程车时,你不是都会念个几声,说我浪费,怎么今天安静无声来着?」 「什么安静无声?又不是冷气机广告。」佳音白她一眼。 「你落伍了!最新的冷气机广告讲究的是可以用电话摇控开房间||里的冷气!要不然就是可过滤细菌做spa。安静无声已经是……咦,我怎么扯到这里来?」她转了转眸,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想以顾左右言他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是没用的!昨天表哥送你回来后,我就发觉不对劲。你们干了什么好事,让你这么神不守舍?」 说着,那双精灵有神的黑眸探照灯般投射过来,彷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里的秘密都挖出来似的,佳音呼吸一窒,垂下眼皮避开。 虽然她与田歆什么都没做,应该是不怕者孝逼问的,但不知为何,一想起深夜里的散步,嘴角还是不自禁的微微上弯,心儿怦怦跳。 他没有开车送她回去,而是一路挽着她步行回者孝家。 他们手牵着手,在一种沉静和谐的气氛中沿着人车依然熙攘的闹区街道缓步而行,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的牢牢握住她的,带给她安全感,却不会给她拘束。 不久后,他们便拐进安静的巷道,街灯如水浸湿了前方的路,一阵香息随风飘来,田歆说是茉莉的味道,又香又白的茉莉花,让诗人想摘下来簪在妹妹发上的茉莉花呀。 他富含磁性的嗓音唱歌似的说,听得她芳心欲醉,多情的眼眸月光般温柔的注视着她,诉说着某种语言未尽的情意。 她的心里像有上万只蝴蝶一起拍翅般的扑扑作响,思绪不安的急速流动,彷佛意识到什么事即将发生……但什么事都没有,他们走到了者孝家的大楼,一名大楼里的住户从边门出来,一眼认出了田歆,令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惆怅不已。 过去了,那件事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恍惚地听着两人热络的寒喧,她朦胧的想着,那刻的感觉已不复追寻,两人之间又再是……两条平行线。 于是,她冷淡而客气的向田歆致谢,道了声晚安便进去了。但她可以感觉到,田歆的眼光彷佛能穿透重重门户,一路烧灼着她的背,即使在夜里时,仍明亮如星地灼灼注视着她。 「又发呆了?」 者孝打趣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佳音脸上一阵发烫,知道如果被者孝晓得她在想田歆,定然被逼问个没完没了,便胡乱找了个借口。 「我是在想秀雄。他昨晚回来时,好象很不高兴……」 「他大得可以为自己的情绪负责了,你不用担心他!」何秀雄生什么气,者孝再清楚不过了。「他不过是恋姐情结嘛!见不得你有人追,乱发孩子脾气!别管他了,你刚才真的是在想秀雄吗?」 者孝锐利的眼光,再度盯得佳音难以招架,幸好这时候传来阵阵缠绵的乐声。有两到三秒的时间,她瞪著者孝,奇怪她怎么不接;者孝也同样瞪着她。 「那是什么?」寻着动人的乐音,者孝眼光狐疑地投向可疑的发声处||好象是从佳音放在腿上的背包里发出来的。 「不是你的手机在响吗?」佳音一脸无辜。 「那不是我手机的铃声喔!」者孝双手抱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啊!」佳音惊呼出声,眼中浮现一抹恍然大悟,惊慌的在背包里翻找,总算摸到冰冷的金属,连忙取出来转开。 「喂喂!」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担心打电话来的人会不肯等她。 「是我。」温柔悦耳的男中音优雅的传来,尽管早知道是那人,佳音仍心儿怦怦乱跳,眼光慌乱地瞄向正以一种感兴趣的眼光盯着她直瞧的者孝,又急忙转开。 「对、不起,我刚才……」 「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刚使用手机的人,总是会忘记自己有手机,得等铃声响很久,才会记起来,拿出来接。」 没错,没错,她就是这样! 「被你说中了。」她伸了伸舌头,「我还以为是者孝的手机在响。」 「你跟者孝在一起……」沉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来。 「嗯。我们正在计程车上。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的问。 「也没什么事||」他的声音微微拉长,停顿了一下,才说:「本来是想去接你们上课,但管家说你们已经出门了。」 「因为是第一堂课,所以很赶。本来要搭公车的,者孝却招了计程车……」 「以后我来接你们吧。」他突然道。 「不用麻烦了。」她芳心零乱。 「你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吗?」他温柔却不失权威的说,「如果连接送未婚妻上下课这种事我都办不到,别人怎会相信我们的关系。」 「可是……」 「下午什么时候下课?我去接你吧。先去挑戒指,再一块晚饭。」他语气里再度流露出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 「者孝说你公事很忙……」她迟疑了起来。 这是间接在拒绝他吗?田歆不喜欢这个答案,决定这只是她对他的一种体贴。 「再忙也不能耽误到我们的约会!」他轻快地说。 「啊?」这是约会吗?佳音仍不习惯两人的新关系,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昨天不是说好的吗?」田歆记得者孝曾说过,佳音心肠软,禁不住人哀求。 「嗯。」她昨天是答应他了。 「几点?」 「我四点下课。收拾一下,大概是……」 「四点二十分,我在校门口等你好吗?」田歆立刻介面,决定碰面时间。 「好吧。」 答应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但田歆不放在心上。 「我们四点二十分钟见。」 「嗯。」 「那挂电话了。」 「嗯。」 可等了一会儿,他们谁也没先挂断。听筒里传来田歆低沉魅人的笑声,佳音脸红红的收起话机,表情呆怔,嘴角还挂着抹含糊的笑意。 「魂归来兮!」者孝若有其事地唱起收魂词,佳音窘得双颊发赤。 「谁打来的呀?」她明知故问,「啧啧啧,什么时候买的手机?你还真不简单,不买则已,一买就是新型、顶尖的一款耶,我记得订价好象是两万出头吧!」 「那么贵!」佳音吓一跳,顿时觉得掌心里的手机烫得吓人。 「嘿,你是吃米不知米价吗?」者孝上上下下打量她。 「不是啦。这手机……」 「哪个凯子送的?」她眯起眼斜睨着她。 「你乱讲什么!这是你表哥……」 「我就知道……」者孝故意吸吸鼻子,吃味的说,「是这个重色轻义的家伙送你的!我跟他当这么久的兄妹,他都没对我这么好过!」 「你别误会呀。」佳音心慌了起来,「这是为了方便跟我连络,才给的。其实他很关心你。刚才在电话中,还说本来要去接我们上课……」 「啊……哈!」者孝重重点了一下头,语气里的酸味又加重了几分。「对我关心?怎么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么做,直到你答应当他的未婚妻才善心大发?」 「者孝!」面对好友的质疑,佳音无话可说。 田歆的确是因为两人的新关系才想到要接送,他在电话中也是这么说,她无法欺骗者孝呀。 「哼!」 「你别生气嘛!」她愁得花容失色,想了一下,决定道:「不然手机你拿去。」 「拿去?」者孝瞪视着手机,有些怦然心动,但很快摇头。「拜托,就算你舍得给我,我还不想拿这么恶心的东西呢!」 「恶心?」佳音实在看不出来可爱的手机哪里恶心了。 「我承认它的外型美得令人心动,可是它的内在灵魂已经被一个痴情的男子给诅咒了,我可不想拿了后,遭到横祸喔。」她煞有介事的说。 什么内在灵魂?佳音一头雾水,看了半天,别说灵魂看不到,内在也一无所悉,更别提什么诅咒了。 「者孝,你不要乱讲啦。」 「我说真的。」她笑的神秘兮兮。「刚才的铃声就是答案呀。旋律是王力宏那首「爱的就是你」其中的一段。」跟着她唱了起来,「我把你紧紧拥入怀里,捧你在我手心,谁叫我真的爱的就是你。在爱的纯净世界,你就是我唯一,永远永远不要怀疑……」 佳音听得脸红耳热,但还是不明白者孝的意思。 「哎,人家都把真心捧到你面前求你眷顾了,你怎么还不懂呀!」者孝不禁为表哥的对牛弹琴仰天长叹。「表哥是借着这段铃声向你告白呀。」 「啊!」佳音心弦震动,但又难以相信。「那只是铃声呀。」 「你最好相信那不只是铃声!」者孝警告她。「我敢打赌,只有表哥打来的电话是这个铃声,换成其他人的来电,就绝对不是这个。」 「可是……」 「不信的话,把手机的电话号码给我,我拨过去就知道了。」 「号码呀,我……」她嗫嚅了起来。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者孝一副快被她打败的模样。 「包装盒里有,我放在家里了。」 者孝翻了翻白眼,尽管有骂人的冲动,但佳音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她骂不出口。 「这么办吧。你拨给我,号码会显示在我手机上,我再拨给你。」 这次佳音没再有反驳,听话地照做。 取得她手机上的号码,者孝很快拨去,佳音的手机响了起来,不是先前那首缠绵的旋律,而是很单调的铃声。 佳音讶异地看著者孝,好象在问:「你怎么知道!」 后者戏谑地朝她眨眼。「我早说了!不过表哥在手机的响铃声上玩花样,倒是出乎我意料,这一点浪漫得不像他耶!」 「你不是说他是音痴吗?」许是冲击太大了,佳音一时间仍难以接受,难免有所疑惑。 「他是音痴没错。但就算是音痴,只要懂得下载,或是买本手机铃声玩乐志,把想要的旋律输入进去,不就得了!不过话说回来,表哥肯去研究这个,就表示他已克服先天的障碍,开始对音乐产生兴趣了。我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还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魅力改变了他。」者孝玩味地说。 佳音感到一股热气上涌,两人昨日相会的情景又在眼前飘过。 田歆体贴的举止,多情的眼眸,举手投足间展现的温柔,一一掠过她心头。 她早就有所感觉。感觉到他炯热的视线比夏季的太阳还要热烈,感觉到他欲言又止的眼神暗藏玄机……可是,她不敢相信,像他这样出色的男子会喜欢如此渺小的自己,怎么可能? 不过是一场戏,可他说||「你可以把我视为你临时的未婚夫,但请不要我们的新关系当成是虚假……」 不是假的,是临时的。 可临时…… 不也同镜花雪月一般不真实吗? *** 还不到下午四点二十分,走向校门口的佳音老远便感受到校门处的一股骚动,她庆幸这时候者孝不在这里,否则一定会拉她冲出去看个究竟,而天知道,她一向最不爱凑热闹了。 但等她走出校门,看清楚引起骚动的主角||烈阳下,反射出宝石般光辉的红色跑车车身上,倚着的同跑车一样闪亮耀眼、穿着深蓝色马球衫、宽管棉质长裤的年轻男人,俊挺的鼻梁上还架着深色的墨镜,虽然遮住了他迷人的双眸,却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酷劲时,她不禁又希望者孝能在这里,至少她会比较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 可在她还没有决定好自己是否准备了足够的勇气前,男子脚上的那双白色尖头鞋便踩了过来,视线穿越过深色的镜片很快浏览了一遍裹住她窈窕身形的舒适装扮:浅蓝色的一字领无袖针织上衣搭配深蓝色及膝的牛仔布裙,匀称的小腿下是一双低跟的浅紫色凉鞋,露出她纤长的玉足,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使得优美的男性嘴唇毫不吝惜地为她灿烂的笑开。 「佳音。」伴随着那亲昵的呼唤,田歆来到她面前,体贴的朝她伸出手,「我帮你拿好吗?」 没必要继续逗留在校门口前,成为更多人潮注目的焦点,佳音毫不犹豫的把手上的书本交出去,与田歆肩并肩的走向红色跑车,在不到三十秒钟的路程中,她目不转睛,没勇气去看来往人们的反应。 田歆绅士的为她拉开车门,进入流动着清凉空气的车厢里时,佳音松了口气。田歆很快跟着上车,当车子流畅的驶出时,她方注意到车厢里悠扬的音乐声十分熟悉。 「这是bandari的专辑,前天晚上我去见你时,你放的就是这张cd。」佳音的语气有些兴奋。 「没错。」田歆稳稳握住方向盘,嘴角噙了抹笑意,缱绻着温柔的眸光透过深色的镜片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者孝告诉过我,有次在逛唱片行时,你听到店家播放这张专辑,不由听痴了。她才会买下来送给你。」 这么说…… 佳音眼底浮现一抹领悟,田歆那晚会放bandari并不是偶然,他是……心湖泛起涟漪,她看向田歆俊美的侧脸,那线条分明的嘴唇正浮现出一朵温暖的笑花。 「那晚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便放了那张专辑,想或许听到你熟悉而喜爱的音乐,你会轻松一点。果然很有效。」 他侃侃解释,佳音却因这新得来的资讯而心情激动。 「者孝说你是音痴……」她喃喃道。 「她太夸张了。」田歆微微感到懊恼,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小缺点造成他与佳音之间的大鸿沟。 「我承认自己五音不全,音准也差,但不表示我不懂欣赏音乐。」他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比较喜欢安静。我这种每天都用头脑的人,最怕吵了。」 「我明白。」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最感兴趣的事,佳音紧盯住他,疑问冲口而出,「你会买这张专辑是因为我吗?」 她随即倒抽口冷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问。 可在经过昨夜与他的相处,今早者孝的提醒后,她无法再忍受两人间存在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她必须弄清楚田歆对她是什么想法,他喜欢她吗?所有的温柔和宽容,都是这个原因吗? 然而,问出口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太过鲁莽。如果是她会错意怎么办?她还有什么脸面对田歆? 思绪乱纷纷的在她脑中电闪而过,田歆原本专注在路面眼光,在她问了后,迟疑了两三秒才转向她,涩声地开口。 「如果我说是呢?」 喜悦气泡般的直往上冒,充盈在眨动的眼睫间,绯樱般的柔唇花似的绽放,佳音的声音如夏夜里抖颤在风中的茉莉花苞,虽然纤细得容易让人忽略,却暗藏着饱满的芬芳。 「我会很开心……」 田歆差点想甩掉手中的方向盘,不顾一切的搂她入怀。但为了两人的安危着想,他当然没这么做,然而微微发颤的声音仍泄露了他心中的激动。 「佳音,谢谢你……」 她噗哧一笑,睨向他的眼光又娇又媚。 「因为我开心而谢谢吗?」 「这理由不足够吗?」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这表示……你对我不是无动于衷,你的心对我再不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这次说得更露骨了,佳音害羞的低下头,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应。 田歆也不逼迫她,语气转为轻快。 「我不只有「wondend」这张专辑,还有他们其他的唱片。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听。」 「好。」她感激他的体贴,明白她需要时间整理心情,没有再就这件事与她谈论下去。 这也是田歆最令她心动的一部份,他总是适时的尊重她、体贴她,不会强她所难。 「你最喜欢这张专辑里的哪首曲子?」田歆努力不让自己分心去注意她侧过脸凝视他的模样有多动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快乐而羞涩的冲着他笑?不晓得这么做足以令一个血气方刚、正热恋着她的男人发狂吗?但他当然不能发狂,只能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脑中的绮思泛滥成灾。 「每一首都有动人之处,都喜欢。」佳音甜甜地笑道,「不过,第八首「yoursmile」总是让我想起一位诗人的诗句。」 「哪位诗人?」 「是一位叫刘心皇的诗人,你大概不知道吧。」 的确是。田歆自嘲地点头。 「他不是很有名。我是在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他有首「笑」,感觉很美,便记下来。后来在听「yoursmile」时,发现一诗一曲间,诉说的意境几乎是相同的。」 「是因为都以「笑」为名吗?」 「不仅如此。古往今来用同样题目发表出来的诗作和乐曲都有不少,不过刘心皇的「笑」与bandari的「yoursmile」给我的感觉却十分相近,甚至我们可以说,刘心皇的「笑」述说的根本是bandari的「yoursmile」的曲境,bandari的「yoursmile」其实是那首「笑」的乐曲版。」 「这么神奇?我很好奇那首诗是怎么写的。」 「你真的想知道?」 「嗯。」 感觉出他的诚意,佳音开始在脑中搜寻有关「笑」的记忆,柔柔的低吟而出。 「你底笑,像湖心的微波,轻轻地划着圈圈,把我底心圈在圈子里。你底笑,像展开翅膀的粉蝶,轻轻地飞去,把我底心送到云彩里。你底笑,像青草上的露珠,颤巍巍地滚动,我担心它向地下掉落。你底笑像梦,满天的雾,罩着灵魂秘密。」 田歆沉醉在她迷人的嗓音,与她吟咏时的动人神情里。 如果那首诗宛如美妙的乐曲,她柔美的嗓音与娇美的身姿就是一首诗。 初见她的第一眼,他便被她甜美的气质所吸引,觉得佳音像香甜的葡萄酒般醉人,却碍于那张超级可爱的甜美脸颜流露出来的单纯天真,令他觉得自己若接近她,便会亵渎了她,而踟蹰不敢追求。 如今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就因为她是那么纯真,敏感细致的宛如随意轻碰便会受伤,才更值得他用心呵宠怜爱,用一生来珍惜她、保护她呀。 他却蹉跎时光,为的是证明因她而产生的悸动,不管多久,都不可能止息。他爱上她了,而且是深深的、无法自拔的爱上她。 「我开始能体会你的感动了。」他将车停进室内停车场时,嗓音喑哑地道。 太阳眼镜被他暂时推到额上,露出一双火炬般热烈的眼眸,笼罩住佳音。 「因为你的笑……就像湖心里的微波把我圈住,并拥有将我送上天堂的能力。」 这是她听过最美丽的情话了。 佳音不禁感到晕陶陶,倾倒在他醇酒般熏人欲醉的黑眸里,无法移开眼光。 某种亲密的氛围将两人圈住,周围的空气好象在沸腾,那种感觉又来了,佳音觉悟到只要再一个暗示,她所期待的那件事……也许就会发生。 「我爱你。」 第六章 令人遗憾的,那件事没有发生。 遗憾?她觉得遗憾? 佳音为这意念而羞赧,却无法欺骗自己萦回于心的失落不是因为田歆没有吻她。 当他深情款款地向她吐露爱意,满心的激动使得她情不自禁的迎向他俯下的唇,就在彼此的呼吸几乎要融在一块时,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将两人间所有的浪漫情愫全都吓跑了。 田歆恼怒地蹙起眉头,擡起的眼光淩厉地逡巡车窗外,想找出惹祸的车子,她则害羞的别开眼光。 机会就这么溜走,两人只好装做没事人般相偕下车,在田歆的带领下,走进隔壁大楼一家国际知名的珠宝店。 「我是唐衍风介绍来的,想看订婚钻戒。」他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就说,令成为店员欣羡眼光焦点的佳音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您一定是田先生吧。」一名相貌体面、亲切的笑容给人一种专业形象的中年男士迎了上来。「敝姓陈,是这家店的经理。这是我的名片,请指教。」 「你好。我们要挑订婚戒指。」 「欢迎两位光临。唐先生上午就打电话交代了。现在请两位跟我到贵宾室。」 「请带路。」 田歆挽着佳音跟随而去,陈经理招呼他们入座后,立刻有人送上饮料和点心。 「是这位小姐要戴的吗?先恭喜两位了,本店正好有几款很适合小姐的新型钻戒送到,我立刻为您安排展示。」陈经理周到的说,命人送来一只小箱子,里头全是闪闪发亮的钻戒,佳音顿时觉得满眼都是星星。 「这些都是钻戒?这么多要怎么挑?」她烦恼地问。 「不晓得怎么挑,我们全部买下好了。」田歆笑嘻嘻地回答。 佳音惊骇地瞪他,「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就算十根手指都戴也戴不完呀!」 「那我们可以挑十只戒指。」 「别开玩笑了!没听说有人戴十只订婚戒指的。」她认真地斥责他。 「好好,不开玩笑了。」 田歆本来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要佳音喜欢,就算倾尽所有,他都会买下她看中意的珠宝。 但他更明白佳音不是那种爱慕虚荣、会被珠宝收买的女孩,是以收敛住笑意,眼眸转为深沉。 「反正你每一只都试一试,直到我们看到最合适的。」 「嗯。」她甜甜一笑,但当目光再度转回成排成列的钻戒时,仍然有种不知如何挑选的感觉。 「不如让我为小姐介绍吧。」深谙顾客心理的陈经理体贴地说。 「好呀。」反正佳音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索性交由专家处理。 她伸出纤纤十指,因为不确定订婚戒指要戴在哪里,田歆笑着将她的左手按下。 「小姐的手修长、秀气,配合她清灵高雅的气质,我会建议挑选设计简单、大方的样式做为订婚戒指。像这枚一点五克拉的白金戒环戒指,就很适合。」 陈经理取了戒指递向佳音,但半路就被田歆拦劫,那冷峻的眼光充满不言可喻的占有欲,陈经理不由觉得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田歆将戒指慎重地套进佳音的无名指上,彷佛在预演着婚礼似的。 「好漂亮喔。」佳音忍不住说。 「嗯。不过这里还有很多,我们再看看别的好了。」田歆仍感到不满意。 「是的。」陈经理从善如流的又介绍起别款,「或是这只主钻两克拉,戒环里以小钻镶上love的。还有这一克拉的……」 戒指一只一只地轮流套进佳音的指头,各式各样的设计反而让人越挑越无所适从,但就算是对钻石的等级没什么概念的她,也晓得克拉越多的钻戒应该是越贵。反正订婚之议,一开始便是为了应付田歆的祖母的逼婚,没必要选择太贵重的。 「我觉得那只一克拉的轻重刚好,戴在手上不会太重……」 田歆噗哧一笑,引来她懊恼的白眼,他立刻神色一整的回答:「佳音,以我的家世、财力,如果让未婚妻戴一克拉钻戒,别人||包括我奶奶,会以为我不够重视你。至少也要两克拉,例如这只如何?」 「是吗?」佳音半信半疑。 「我没必要骗你。」他一脸真诚。 「那……好吧。」 见她同意下来,田歆慎重其事的把选定的戒指套进她指头,举起纤白的柔荑到唇上轻轻一吻,看着娇美的红晕一路爬满她粉颊,方收敛起眼底满盈的万千柔情,转向陈经理。 「我们决定这只了。」他递去一张白金卡。 「两位请稍候,先用些点心。」 「你请便。」 在陈经理结帐、收拾其他的钻戒时,田歆转向佳音,温柔的探询:「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很道地,去尝尝他们的怀石料理如何?」 「好。」佳音垂下眼睫,轻抚着右手上的戒指,半喜半忧的心情疑惑的云雾满布,忽然不确定这只戒指代表的意义了。 今天之前,戒指代表的是她对田歆的补偿,是他敷衍他祖母逼婚的小道具。但在他表明情意之后,戒指的意义还是原来的那样,没有丝毫改变吗? 她渴望知道他对这件事的想法,却对自己内心里的混乱感到束手无策。有部份的心情希望仍是原来那般单纯,另外一部份却不自禁的期待这是只真正的订婚戒指,不是临时的,而是永远的。 可她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新关系了吗? 虽然田歆在停车场上说他爱她,可是她对田歆是……爱吗? 那种每次为他所注视时,便心慌意乱,全身发烫,呼吸困难……的症状是因为爱吗?而当她注视着他时,满心便涌满蜜般的甜,恍如处在微醺的梦中,眼里心里都是他,迷茫中连自己都要失去,是爱吗? 她不确定,也不晓得该如何确定。 「怎么叹起气来?」田歆签完信用卡帐单,揽起佳音询问。 「没事。」他眼里的柔情如每一次醺醉了她的心,佳音无意做任何对抗,在外人面前,就让她做个被娇宠的女人吧。 套句田歆老爱挂在嘴边的话,「……我们是未婚夫妻呀!」 至少在外人面前,两人必须维持这样的形象,等到独处时……佳音想起他说要带她去吃日本料理。 随便想也知道,田歆会带她去的日本料理店绝对不可能是火车寿司店,或养乃老泷那类的日式料理店。就像他带她来挑选订婚戒指的这家珠宝精品店一样,与她想象的一般金饰店是完全不同的。 八成是有私人包厢,跪坐在塌塌米上,很日式风格的日本料理店吧! 只要拉门一关,就成了与世隔绝的世界,没有突然冒出来的熟识,没有吓人的喇叭声……佳音突然被充满脑中的绮念吓了一跳,陌生的亢奋自体内深处涌出,她的脸红了起来,用力甩了一下头,接着便和正送他们离开的陈经理错愕的表情对个正着。 「没……事……」她困窘的道。 「是是是……」陈经理不愧是在商场上打滚已久的人,很快就恢复笑容,恭敬的把两人送走。 一直走到隔壁栋大楼,田歆才笑出声。 「你……笑什么?」佳音困惑地问。 「笑你呀。」性感的嘴唇仍忍不住地直往上扬,只要想到当时的情境,田歆依然有发笑的冲动。 「我有什么好笑的?」她一头雾水。 「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他好笑又好气的说,眼中充满宠溺。「陈经理热情的说,若我们结婚时有需要,欢迎再到他们店里参观选购。你却给他大摇其头!」 「啊!」佳音恍然大悟,窘得一张脸都快烧起来了。 「幸好人家有风度,没跟你计较。」他幸灾乐祸的道。 「我没听见他的话呀。」佳音为自己辩解,懊恼地瞪视田歆。「你明知道我在想事情,也不帮我向陈经理道歉。」 「我怎会知道你发什么呆?」他扬了扬了眉,一脸无辜。「何况陈经理似乎并不介意。对了,你在想什么?」 「我……」总不能说是在想……佳音困窘地别开脸,「忘记了。」 田歆没有逼问下去,从两人接触的肢体、她害羞的神情,他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悸动与自己有关。 她是在想他吗? 为什么想着想着就脸红了?是想到他什么事脸红? 他迫切地想知道,却明白太过逼迫,只会让佳音困窘。 反正她发呆是为了他,这便够了。 「忘记就算了。」他挽着她笑道,「就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走进浮雕着竹子的自动玻璃门内,眼前出现一片枝青叶秀的修竹,在鹅黄色的灯光投射下,营造出月下竹林的美感,能在大楼林立的商业区里见到这种景致,佳音惊奇不已。 但令人惊叹的不仅如此。 竹林掩映之下,一座跨越铺满细白沙石地面的竹桥通向柜台,佳音随着田歆走过去,接待人员很快迎了上来。 「田先生,您的订位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她引导两人进入长帐布帘隔开的空间,佳音眼前豁然开朗,随着脚步越往里走,看得越加清晰。 在挑高有两层楼以上的壁面,自顶端垂流下涓涓水滴,形如一面水晶珠帘,底下的水池锦鲤悠游,并用一排竹子隔出临水的座位。流水竹影间,端的是禅意无限。 这跟她所想象的日式料理店完全不同,佳音眼中布满惊奇。 「喜欢吗?」 醇厚优雅的声音拂过耳际,她回过神来,轻轻点了个头。 「喜欢。这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的想象是什么?」田歆感兴趣的问,为她拉开座椅。 佳音边向他道谢,边坐进椅子里,发现以黑色为主的桌椅,设计感十分前卫,搭配桌上白瓷扁形花盆里浮着的几朵荷花,形成对比的美感。 「我还以为是跪坐在塌塌米上的那种包厢。」 「他们也有。还是你想……」 「不不……」她赶紧将头摇成博浪鼓。 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田歆若所领悟,难道佳音竟是害怕跟他独处? 「先生和小姐现在要点餐吗?」为两人斟上热茶后,服务人员递上菜单。 「就两套怀石料理。」田歆吩咐。 「是要菊餐、竹餐,还是樱餐?」 「你想要点哪一种?」 田歆将眼光望来,正随意翻阅着菜单的佳音一脸茫然。他不是点好了怀石料理吗?怎么冒出菊餐、竹餐、樱餐来着? 「跟一般的商业套餐一样,有什么a餐b餐,还有因主菜不同来区分餐点的。」田歆边解释,边为佳音将菜单翻到怀石料理部份。「有人认为一套怀石料理就像一首诗篇,有特定的主题贯穿全部的料理,包括序,也就是前菜部份;主文,则是指吸物、刺身、煮物、烧物、扬物、酢物六道菜轮流上;最后是结尾,即食事,包括饭食、渍物和汤,三道是一起上的。讲究的,甚至还有个蕃外篇,通常是水果,也有人改良成甜品之类的。」 佳音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怀石料理这样复杂。 「我是大外行,干脆你帮我点好了。」虽然菜单上都有图片,但她实在懒的伤脑筋去一道一道研究。 「这里叫竹苑,不如点他们的招牌餐竹餐。」田歆说。 「好的。两位元需要清酒吗?」 考虑到佳音的酒量,田歆点了酒精浓度低的「雪割樱」。 「请稍候。」 「这份菜单请留给我。」由于田歆刚才讲的那一大段介绍,佳音是没听懂的居多,觉得有必要进一步了解才要求菜单留下。 她想,不管如何,总得弄清楚等一会儿要吃什么吧。 「前菜部份我懂,」接待小姐离开后,她对田歆说。「就是开胃菜嘛。所谓的主文应该是主菜,可是六道主菜……会不会太多了?还有食事?天呀,还吃得下吗?」 「你放心。这里每一份都非常精致,没听说有人吃太撑的。」 「你一定觉得我太大惊小怪了。」佳音显得沮丧,「像不像刘佬佬进大观园?」 田歆努力控制着唇上的颤动,以免伤到她的自尊心。 「你不必多心。第一次吃怀石料理的人,多半都像你一样。多吃几次,就会习惯。」 「那个价位,我是永远都不会习惯的。」她自嘲道,「至少不像你那么习惯。」 她记得他们一进来,接待小姐立刻认出田歆,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田歆暗叫不妙,连忙道:「我也不常吃。多半是为了招待客户才会上这里来,可以报公帐。私底下,我通常吃的简单。每天忙着工作,除去跟客户应酬,出外用餐外,我常常忙到只能啃食三明治度一餐……」 「这么可怜?」佳音眼中登时涌满同情。 「就是呀。」他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可是你今天怎么有空……」 「那是因为我刚好忙完!」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事实是,他底下一群智囊连啃食三明治的时间都没有,人人忙得焦头烂额。「挑选订婚戒指和陪你晚餐比起那些永远都做不完的公事重要几百倍,也更有趣,我当然要优先办理。」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很悠闲。酒乡里的同事都说,你常常都是在十点左右到酒乡喝酒……」佳音感到惭愧,觉得自己好象一直都误会他。 「我是忙到那时候才有空去。再怎么说,我是酒乡最大的股东,不能不去巡视。」 「有道理。」 谈话间,前菜已送了上来,果然如田歆说的,份量不多。由竹笋与龙虾肉组合成的白玉龙虾沙拉在竹笋片上形成一座微型小山,盛放的容器是椭圆形的备前烧浅盘,还装饰了几枝翠绿的芦笋,十分清雅。 「好美喔。」佳音敬畏的说。 「好菜光欣赏,不品尝,对厨师可是不敬的。」田歆提醒她。 「我明白。只是这么好看……」话虽如此说,她还是夹了一小口轻轻送进嘴里,舌上层层滚动的美味令她惊异地瞪大眼。 「这还只是开始。」田歆莞尔。 「你在笑话我吗?」她娇嗔地睨视他。 「不敢。」田歆微笑地看进她盈盈眨动美眸,举起酒杯。「吃怀石料理,宜酌些酒。雪割樱的酒精成份很低,味道香甜,你不妨喝一口。」 「我喝一小口是不要紧,可是你喝……」她不赞成地摇头,「喝酒不开车。」 「我不是说了,雪割樱的酒精成份很低,小酌一些无妨的。」他辩解道,不会连雪割樱都不让他喝吧! 「那也是酒呀。」 「可是一整瓶的酒精含量,也及不上我平时喝半杯威士卡……」 他在跟她吵架吗?佳音的眼眸氤氲了起来。 看得出来,田歆喝酒的兴致很高,可是喝酒本来就不能开车嘛,他要是不听劝,那……他们就必须搭出租车回去。 「我只喝三杯。」田歆的眼神充满乞求。 佳音的心软弱了下来,酒杯的深度还不及她食指的一半,约莫是老人家泡功夫茶般的大小,三杯应该没关系吧? 「就三杯,不可以耍赖。」 「我不会耍赖。」田歆委曲地说,若不是佳音眼睫眨动间的盈盈水光教他感到不忍,他想喝的是三瓶呀。 「那我敬你。」 所有的委曲都在她的笑靥中消融了,连带着入喉的酒液也更为香浓,他不禁有些晕陶陶。 至于佳音,则觉得入喉的酒液柔软圆滑,香气清澄的像新鲜的水果,倒不会呛人。 第二道吸物跟着上桌,是一道鲑鱼豆腐汤,田歆边品尝,边对佳音说:「想不想知道怀石料理的由来?」 「好呀。」 「据说禅师修行时要禁食,肚子饿了只好抱着烧热的石头暖胃,这就是「怀石」的由来。后来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日本禅师,很喜欢边听禅边喝茶,但空肚子喝茶伤肠胃,于是想出了一套「茶怀石」,吃完后再品茗。附庸风雅的贵族跟着这个风尚,并把简单的「茶怀石」发展成现今这种前后有序、浓淡配合的豪华型怀石料理。」 「这的确是有钱有闲的人才适合品尝的。不像是修行的和尚该吃的大餐。不晓得现在还有没所谓的「茶怀石」?」 「当然有。日本对于文化的保存向来重视,我记得京都就有禅寺有卖「茶怀石」。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找个时间陪你去品尝。」 佳音欲语还休地瞪他一眼。 「怎么了?」田歆忐忑了起来。 「你很奇怪。」佳音低着头舀汤喝,声音闷闷的,「不是说要带我去阿尔卑斯山,就是陪我去京都。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让你说带就带,说陪就陪吗?」 听那语气是娇嗔多于责怪,田歆心安了下来,目光深情而热烈地投向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是我未婚妻呀。」 她愤慨地看进他眼里,「那是为了帮你应付祖母的权宜之计,你自己知道!」 「佳音……」田歆深深叹息,「我以为在停车场时,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为了你,我甚至学习聆听你所喜欢的音乐……」 「我不知道。」她承认心里很感动,但脆弱的芳心仍需要更多的保证。「你以为随便丢下一句话,我就能明白吗?」 「我可不是随便丢下的。」他耐着性子解释,后悔没有订包厢的位子。 虽然这里的包厢并不隐秘,但有隔帘总比什么都没有便于行事。大庭广众下,他连拥住佳音说几句知心话都不能。 「这辈子,我还没对超过三个女人说过那三个字。」他压低嗓子说。 「三个?」醋意顿时涌上心头,佳音的声音不由提高。 「就是奶奶、妈妈和你呀。」他促狭地朝她眨眼。 甜蜜和温暖顿时取代了她心窝里的酸意,绯樱似的唇不自主地扬起,但语气仍是懊恼的,「像你这样的人……之前不可能没女朋友……」 「我这样的人?」田歆不由苦笑,「你忘了我曾告诉你,从半年前开始,我便没再和女人有感情或是肉体上的纠缠吗?」 佳音听得耳朵刺疼、心酸酸的,「那半年之前呢?你总是……」 「佳音,我承认自己不是一张白纸。」他诚恳地说,越过桌面牢牢捉住她想逃避的小手。「我是有过去没错。但过去……我对男女之间的事一向不认真,没有刻意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也没有想要追求谁过,直到你……」 「可是你之前并没有……」 「那是……」 第三道刺身:一盘综合生鱼片被送上来,这一向是田歆最喜欢的料理,但他现在没心情吃,只希望送菜的侍者赶快滚蛋,还给两人清静的空间。 终于等到对方走了,他继续情深款款的告白。 「佳音,如果知道会遇见你,我愿意为你守身如玉,但我不知道。直到半年前,在酒乡听见你演奏我父母的订情之歌,使我不自主地看向你,却在第一眼便被你吸引……」 「可是你并没有……」她犹豫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一来是因为我不确定对你的心动是否就是爱情,二来是你太纯太美好了,令我不敢亵渎。我知道你跟我认识的社交名媛、或是商场女杰都不同,除非我打算对你认真,否则不该去招惹你。」 「你是不打算……」她的语音破碎,受伤的神情让田歆胸口像被什么紧揪着似的,跟着难受了起来。 「佳音,你听我说……」他努力想解释这段日子来的挣扎。「感情的事半点不由人,更由不得理智来控制。尽管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为什么这么说?之前不是还告诉我,你是什么十大黄金单身汉吗?怎么变成配不上我了?」佳音困惑地打断他。 「即使是百分百的天之骄子,在他所爱的人面前,也会变得谦卑,认为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他充满自嘲的感叹听在佳音耳内,只觉得荡气回肠,芳心大受震动,不由深深看进田歆眼底。 在那里,她不但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脆弱,更有累积了一段时日的萧索寂寞,及对她的情难自禁,让她不由自主地同情起来。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田歆就已默默地喜欢上她,备尝挣扎的艰辛了;但想到他之所以会有挣扎,是因为想逃避这份情愫,她又微微地生气了起来。 盯着她娇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从感动到恼意,田歆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 佳音在生他的气吗?为着什么生气?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她微妙的少女心事,只能诚恳地继续诉说自己的心情。 「不管怎样,我长你七岁,有许多你无法想象的沧桑经历,比起与你同年龄的男孩,我太老沉了,而我不认为清纯如你,会喜欢这样的我。但想归想,仍然不由自主地受你吸引,才会一有空就到酒乡听你弹琴,但一来担心你会发现,再者是不愿意自己沉迷,待没多久便又躲回楼上……如此夜复一夜,非但没将对你心动的情意抹去,反而沉溺得更深……听说你喜欢bandari乐团便跟着喜欢,听见有人谈起你,便竖起耳朵,弄得自己可怜兮兮。」 「你……活该!」嘴上虽这么说,佳音心里却是微微的酸疼了起来。 田歆的倾诉有如悲伤的冷泉流过她心坎,将他的挣扎刻蚀在她心版上。不管他是不是曾想要逃避两人间的吸引力,都没逃成呀,何况那时候她根本就处于无知状况,有什么立场责怪他。 「我是活该。」他的语气是自嘲的,或许是看出来佳音并没有真正在怪他,心情转为轻松。「不过老天爷还是可怜我,赐下良机,让你主动来找我。」 「啊!」佳音呛咳了起来。 她在谈话中,夹了一块甘虾,沾取以山葵现磨的芥末与酱油调成的酱汁放进口中,辛辣的滋味一路冲上鼻腔、脑门,甜美的五官立时皱成一团,急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但还是呛。 「再喝。」田歆眼明手快地在空杯里注满酒液,递给她。 第二杯喝下之后好了许多,佳音眨着水气饱满的眼眸,表情微微受惊。 「你第一次沾芥茉酱吗?」田歆递去一条手帕。 他平常并没有带手帕的习惯,下午者孝突然打电话提醒他,说什么手帕、面纸是真正的绅士随身的必须品,你永远都不知道何时会派得上用场之类的话。他半信半疑,但基于有备无患,便要秘书去精品店买了一打的手帕回来,还真的用上了。 「谢谢。」佳音接过来拭干呛出来的眼泪,「我以前吃过一次,也是被呛到,后来吃生鱼片都只沾酱油。刚才吃的时候,我没有特别想到,结果又……」 「我叫人帮你换掉芥茉。」田歆没等她回答,便招来侍者交代。 佳音感到不好意思,但对于田歆的体贴又很感动。她望着他,脑中兜转着之前的谈话,许多先前厘不清楚的疑惑渐渐地在心底分明了起来。 侍者离开后,她鼓起勇气询问:「你说你祖母逼婚的事,是骗我的吗?」 「我怎会骗你?」田歆澄澈的眼眸流露出再真挚不过的坦率,「我只是利用这件事,让自己有借口接近你。佳音,我晓得要你现在就接受我的感情是太快了,但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追求你,让我参与你未来的生活……」 再顽强的芳心也禁不住他一再的热烈表白吧? 佳音垂下眼眸,典雅的脸庞不禁浮现出温柔中带点娇媚的神情,这男人难道不知道……她早已被他打动了吗? 「佳音……」久久没等到她的回答,田歆焦虑了起来。 「我说过……」她扬起睫毛,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轻轻道,「我很开心……你为了我而买下bandari的专辑……」 「佳音……」难以言喻的狂喜涨潮似地淹没向他,田歆伸手向她。 这次那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连躲都没躲,任他掌握在手心里,无名指上的钻戒冰凉地紧贴着他灼热的掌心。 所有的答案都不言可喻了,田歆注视着她粉嫣动人的脸容,还有那双即使不笑也迷人的晶莹美眸,何况此刻正盈满娇羞的笑意,闪烁着他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光采;那是一名纯情少女将她最宝贝无瑕的芳心许给意中人怀有的期待,只愿所有的情意都能得到珍惜。 第七章 「佳音,到家了。」轻拍着红扑扑的脸蛋,无奈昏睡中的佳人就是懒得擡起眼皮,只象征性地转动头颅,抗议他的骚扰。 田歆好笑地看着怀里的佳音,不许他喝酒,自己却多喝了好几杯,还未走出餐厅,便有几分醉态,一上车就给他呼呼大睡,睡到家门口了,还不肯醒来。 不过她醉倒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半月形的睫毛温驯地栖息在眼窝处,粉红色的樱唇挂着浅浅的笑意,好象正做着好梦,红润的颊肤则滑嫩得不可思议,在他轻拍时,还会像头小猫般亲热摩蹭着他,真的是……可爱得引人犯罪呀。 不自禁的,他轻轻的擡起她的脸,佳音在他俯身过来时,睫羽不安地眨动着,那暖暖的呼吸拂得她脸更烫了,紧接着某种温热的柔软占领她的嘴唇,羽毛般的拂着她,带着微弱的电流刺激她的感官,诱惑得她轻吟出声。 这使得原本只想偷一个纯洁的吻的田歆贪婪了起来,趁势吻进她嘴里,雪割樱残留的酒香混合著佳音清新的气息,令他意乱情迷,止不住地想要索求更多。 他搂紧她,隔着衣可以感觉到她饱满的胸脯正顶着他胸膛,因着他的热吻而起了微妙的变化。这使得他亢奋了起来,体内狂野的男性需求结合积累了有大半年因她而起的渴望,汇合成一股汹涌的热潮席卷他全身。 他在颤栗中失去自制,向来冷静的头脑为欲火所控制,只能顺着本能寻找能抚平他体内深处快要逼疯他的那股饥渴的良方。于是他加深了两人间的吻,以他所知道的技巧撩拨着她的女性反应,哄诱着她为他绽放,男性的手沿着她颈背的曲线来回爱抚,穿过她腋下,指头不经意地碰触到她浑圆的曲线,立刻将一道炙猛的电流送进佳音体内,她轻叫出声。 「啊!」 她是怎么了? 佳音被体内陌生的热潮吓坏了,迷蒙地眨着眼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男人的怀抱,她惊慌地挣扎了起来。 「别怕,是我。」 同时间,田歆也从情欲中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差点向卑劣的性欲冲动屈服,伤害了佳音,歉疚又惭愧地放开她。 「你……」佳音半惊半疑地从他怀里起身,眼中的雾气逐渐消散,认出他来。 「对不起。」他情欲未完全褪去的灼热黑眸里盈满歉意,「吓到你了。」 佳音眨动睫毛,眼中的恐惧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浓浓的疑惑。 她为何会在田歆怀里?刚才他…… 半梦半醒之中的记忆火焰似的烧向她,佳音羞的全身发烫。 她记起来了,他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你睡得不醒人事,我唤不醒你,原本只是想亲你一下,没想到会演变成难以控制……」他边说,边窥视着她的反应,发现她眼角起雾,心里着急了起来。 「佳音,你别难过……我、我……会负责的!」 她怔了一下,心底的委曲顿时化为怒气,「你在乱讲什么!我……才不要你……负……」 「可是我想要负责……」他渴望地道。 不知为何地,她明明应该生气的,气他趁她睡着时冒犯她,更气他不顾她的意愿就说要负责,可是他说那句话的表情是那么真诚、充满渴望,彷佛为她负责是一件再神圣不过、乐在其中而且非得做到的事,使得心中的气恼逐渐为一种温暖的感觉所取代。 这使得她害羞了起来,怎么可以因为他说那句话就不气他呢? 可是,他道过歉,而且……这件事自己就没有责任吗? 尽管当时的意识是迷迷糊糊的,但她还记得自己并没有拒绝他的亲吻,或许……还有些渴望。毕竟在这之前,他们有两次差点就接吻了,她一直在憧憬着……等待着,才会那么自然的接受,没有反抗。 而她相信,如果她有一丝的不情愿,田歆不会勉强她。就像刚刚一样,她一挣扎,他便放开她了。 那么,她在气什么呢? 佳音胡涂了起来,擡起的眼光不意间与后视镜中的自己对个正着,那红红的脸蛋,水光淋漓的眼眸,还有那微微红肿、湿润的嘴唇,她不由又想起被田歆热烈拥吻的感觉。 嘴唇奇异地灼烫,强烈而陌生的悸动又一次地在体内肆虐,她慌张地收回视线,却发现田歆正看着她,热烈的眼光里有种深深沉沈、不需言说便能明白的痴迷,她的心重重一击,有些害怕,有些欣喜地垂下眼皮。 「想的美!」她嘴角微扬的啐道。 听出她声音里并没有恼意,田歆松了口气,尽管体内未消褪的亢奋令鼠蹊处感到难受,但只要佳音愿意原谅他先前的猛浪,他受任何苦都愿意。 「那么……至少愿意原谅我吗?」他不放心地问。「还愿意让我追求你吗?」 她低着头,绞扭着双手,心里乱糟糟的。 想点头,却扯不下脸;摇头,又非她所愿,不由懊恼着他不解风情,丢这样的问题给她。 「你不说话,我当你愿意了。」 「你……这人好赖皮!」她嘴角一牵,擡起的眼光既娇且媚,令田歆一个忍不住又俯下头。 「别……」她害羞地转开脸,只让他的唇触碰到脸颊,但仍引起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令她全身酥麻。 「我爱你。」田歆在她耳边轻声道,温柔地拥住她,没再做进一步索求。「因为这样,我不会勉强你。我会用最大的诚心和爱意等待你的身心都愿意为我敞开的那天到来。」 「你……」她眼中一阵热气上涌,情不自禁地擡起头看进他深情的眼眸里,方寸一紧,从心底生出的渴望给了她勇气,美眸里荡漾起波光,甜美的气息不稳地吐向他,「我早就为你……敞开了!」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鼓舞一个陷溺在情海里的男人了,田歆热烈地俯下唇,深深的吻住她,不吝惜的将满腔的爱意全都透过这一吻向她倾诉。 甜美的感觉流窜在两人之间,这次,田歆不像先前那么躁急,彷佛当佳音是易碎的琉璃般呵护。他不想吓坏她,有些事需慢慢来,就算佳音说她已经为他敞开了,但她终究只是个初识情欲的少女,他可舍不得吓坏她。 依依难舍的,他轻轻放开她,尽管体内的欲潮凶猛的随时都要泛滥,但田歆是打定主意绝不屈服。 他轻柔的爱抚着佳音湿润的红唇,眼中有着克制的欲焰,嗓音喑哑地道:「我送你上去。」 即使再无知,佳音也可以从他急促的呼吸声,绷紧的身躯,感觉到田歆正为什么而受苦。忽然,自他不自觉流露出渴望的眼神,及另一只屈握在体侧的男性手掌,她好象明白了什么,害羞的别开视线。 「不……用……了……」她声音不稳地回答,「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可是者孝他们应该还没回来,而且你喝醉了。」时间还不到十点,田歆将目光投向窗外,打量着佳音所住的大楼,发现仍如以往一样,里外都有着明亮的光线,门口也有守卫。 「家里有杨姨在,而且我现在没醉。」她向他保证。 其实,在被他热烈吻过两回后,佳音体内的酒意早就不知被驱散到哪个角落,此时除了仍有些晕沈外,神智甚至比还没喝酒前清楚。 「那……好吧。」田歆勉强同意,杨姨是言家的管家,在者孝全家都移民之后,留下来照料者孝日常生活。「我看你上去。回去后,打手机给我。」 说完,他作势要下车。 「你别下车,我自己走就行了。」佳音阻止他欲下车帮她开车门的绅士之举,自己推开车门,回头朝他挥挥手,走进警卫森严的大厦里。 之后,她没再回头,但她知道田歆会一直看着她,即使她的身影因距离和两人之间的障蔽物而模糊、甚至看不见了,他的心仍会追随着她,直到她平安地抵达住处,打电话向他报平安,他才肯放下心离开。 这让她心中涌起温暖、甜郁的感觉,久久缭绕不去。 *** 佳音拨电话向田歆报平安后,便进浴室梳洗。因为头仍很昏沉,她直接上床,以为可以一觉到天亮,哪知睡没多久便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和争吵声给惊醒。 她睁开眼睛,视线迷蒙地注意到从打开的百页窗帘透射进来的光线是昏暗的,就跟她上床时差不多亮度,是由大厦中庭透射进来的光线,她估计现在应该还是深夜。 是谁在吵人? 现在又是几点了? 她爬起身,打开床头上的夜灯开关,发现柜子上的时钟差十分就一点了。她纳闷谁会在这种时候敲她的房门。 她的…… 房门…… 怔忡间,房外的争吵声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叫你别敲了,听不懂吗?何秀雄,你要把全屋子里的人都吵醒才甘愿吗?」 「不干你的事!我要找的是佳音!佳音,包佳音,你给我起来!」 「你把我吵醒了,才……喂,我叫你别敲了,有事明天……」 「走开!」 「你讲不讲……」 佳音惊慌地跳下床,她不知道秀雄吵醒她做什么,但她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急,还带着怒气。而者孝似乎也很生气。为了不让两人起冲突,她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门,转开门把,正在跟者孝争吵的秀雄听见声音转向她,脸色铁青,眼里闪着怒火,令佳音害怕地退开。 「……你是不是跟姓田的在一起!」他一个大跨步便进了房间。 「你这是干嘛?佳音爱跟谁一起,就一起,你是以什么立场问她?」者孝不甘示弱地跟着进来,拽住秀雄,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言者孝,你放开,不然我不客气了!」他冰冷的眼光比刀子还利。 「咦?以为摆出凶神恶煞的嘴脸我就怕了吗?我可是自小就练截拳道的,想跟我过招吗?」者孝摆出架势,一点都不害怕。 「这是家务事,你最好闪一边凉快!」 「这里是我家,叫我闪哪边凉快?」者孝冷哼道,「何况你是佳音的弟弟,可不是父亲或哥哥,有什么资格管她跟谁交往!」 「我不是她弟弟!」秀雄捏紧拳头,脸上青筋暴露。 可惜者孝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仍以一种气死人的睥睨眼光瞄他,语带不屑地道:「拜托,年纪小就认命点,不要充老大!」 「言者孝!」秀雄充满挫折地大吼。 「我没聋,不用那么大声。」者孝捂住耳朵说。 一种无力的感觉席卷向秀雄,他紧捏着拳头,第一百零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每次跟这个小魔女吵架没有一次会赢,还要浪费时间跟她说话? 他翻瞪着白眼,决定当她是一只吵人的苍蝇,暂时容忍她的存在,将注意力放在他极欲问个明白的人儿身上。 但当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一双混合著震惊、错愕、伤心的眼眸时,忍不住想骂自己混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笨拙地解释,随即领悟到这并不是重点,重新捏紧拳头,眼底亦有重新燃起的怒火。「你跟田歆出去,所以者孝才会来代替你,是不是?」 「我……」佳音不明白他为何看起来那么悲愤,连忙望向好友求助。 「这家伙一发现我去酒乡拉琴,而你没来,便在休息的空档缠着我问个没完。我说你有约会,他就逼问我是跟谁,我没奈何下告诉他你跟表哥出去,他就疯得像个老婆红杏出墙的丈夫想要冲出去扁人。幸好我也不知道你们去哪里,不然他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了!」者孝没好气地说。 「我会闯什么祸?我只是担心佳音……」秀雄为自己辩解。 「是吗?」她不屑地轻哼,「那怎么表哥一到酒乡,你便一副想过去跟他拼命似的!如果不是我机警,拉走表哥,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 「秀雄,你真的……」 在佳音既心痛又不满的眼光下,他的语气结巴,「我我……」 「真是的!佳音都这么大的人了,表哥又是个绅士,何况不到十点就送她回来了!有哪对情侣约会这么早回家的?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者孝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可明白得很。 「我就是担心!」秀雄气恼道,「你那个表哥……他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对佳音有企图,全酒乡的人都知道,你当我白痴吗?」 「是你自己当自己白痴!」者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理会他瞪来的凶光,自顾自地往下道:「表哥是在追佳音没错,这又碍着你了吗?别忘了,你只是佳音的弟弟,不是她的男友,连吃醋都没资格!」 「你!」秀雄感觉血液冲上脑门,一时间哑口无言。 但他不甘心,明明心里有那么多的委曲、埋怨要说,他不可以什么都不说就打退堂鼓。 「别人说的话有多难听,你们知不知道!」他气急败坏地说,「大家都说田歆看上佳音,才不追究酒的事。还说佳音是陪大老板上……」 「啪」的一声打断了秀雄的慷慨激昂,佳音惊愕地倒抽了口气,一张小脸失了血色,水气弥漫的眼眸中涌满悲痛和震惊。秀雄则一脸不敢置信地瞪视着打人的者孝。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你是佳音的弟弟,怎么可以跟着他们胡言乱语,说这种话伤害你姐姐!」者孝眼光冷峻,一字一字的道,「那些在背后讲人坏话、而不敢当着人面说的人,不过是忘恩负义的混球,也不想想若非佳音出面,表哥的怒气有这么好安抚的吗?那天喝酒的人,只怕都被炒鱿鱼了,还能在那里讲人家小话吗?无知的笨蛋、小人,而你比他们更蠢一百倍,更卑鄙一百倍,也不知道佳音是为了谁才去见表哥喔!」 「是为了我没错。」他备受打击地承认,眼中闪烁着说不出口的沉痛与酸楚。「可是我宁愿被他炒鱿鱼、被他告,也不愿意佳音为了我跟他在一起。这比杀了我更令我难受!」 「秀雄……」佳音摇着头,声音破碎。 「你臭美,佳音没那么伟大,我表哥更没那么没行情!」者孝不留情地说,「佳音是善良,但不是蠢。她可以为任何人,尤其是你去向我表哥求情,但还不到牺牲色相或尊严,来换得你的不被炒鱿鱼、不被告的地步!而我表哥这个不晓得被多少女人倒追过的黄金单身汉,就算再哈佳音,也不会没格调的逼迫她拿自己来换你!我只能说,你太高估自己,低估别人了!」 「我……」他被说得一阵惭愧,可翻腾了一整晚的不甘心岂是者孝三言两语所能化解的,忍不住又道:「他们在一起是事实……」 「就不能郎有情,妹有意,互相钟情吗?他们一个小姑独处,一个单身未娶,又是郎才女貌,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秀雄全身一阵灼痛,者孝的每个字像落雷一样地打在他身上,痛得他打颤。 「秀雄……」佳音担心地想上前扶他,却被他眼中的悲痛与绝望吓得无法动弹。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紧握着拳头,瞪着她哑声怒叫。 「秀雄……」佳音睁圆惊异的眼眸,不明白秀雄为何反应这么大。「你听我说……」 「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 「我是跟他在交往,但是……」 「你喜欢他?」他的声音轻轻的,脸上没有血色,一双眼却是冒着红光。 佳音看得有些害怕,语音不由带着几分乞求的味道,「你听我说,阿歆人很好……」 「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他失去耐心的大吼。 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凶过的佳音,不由感到委曲。她虽是好脾气的,但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一再的被秀雄逼问,再多的温柔也被折磨殆尽,气恼的响应:「是的,我喜欢他,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秀雄悲愤地扬起手,却被者孝眼明手快地拉下,「你疯了吗?佳音处处为你着想、疼爱你,你要是动她一根寒毛,还是人吗?」 他如受重击地踉跄倒退,瞪视着自己的掌心,像是不敢相信他真的动手要打佳音,再看向佳音,她受惊的眼神充满无法置信的悲愤。 一时间,悲怆的心情遂如纠缠的丝线,紊乱得不晓得该如何解开,他大叫一声,转身越过者孝冲向门口,却一个踉跄跌成狗吃屎,原来是者孝绊了他一脚。 她脸上毫无歉意,也没有一丝悲悯之色,只是对他摇头,声音不愠不火地撂下警告,「你可不要给我冲出去,不然会害我们牺牲睡眠满街找你,为你担心到天亮。想要疗伤回房去疗,到明天我睡饱为止,都不会有人去打扰你。」 也就是说,明天这个小魔女一定会来找他「聊天」! 秀雄惊恐不已,慌张地爬起身,逃回自己的房间。 他离开之后,者孝将房门关上,一把将仍呆呆站着的佳音给拉进怀里。 「别怕,别怕,者孝保护你……」 「我不是怕……」佳音呜咽出声,泪水禁制不住的淌流下来,「秀雄他……」 「这小子自以为爱上你了,才会在嫉妒之余,说那种气死人的话。」者孝毫不不拐弯抹角的说,令佳音震惊不已。 「别告诉我你一点感觉都没有。」者孝叹息,忍不住想为秀雄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暗恋人家这么久,人家却没有感觉,跟田歆的痴恋半年无人闻问有得比!所以最好化暗为明,以免心上人被人追走了,自己却只能把痛苦往里吞,还不能公开的为失恋伤心。 「可是我跟秀雄是是……」佳音结巴的道,小脸上尽是无措。 「你当人家是亲亲好弟弟,人家可不当你是姐姐。」者孝毫不留情的戳破佳音所做的姐弟情深的美梦。「何况你们本来就不是亲姐弟。你又太美太好了,拿来当姐姐供着,还不如拿来当女朋友实用。」 「你说什么!」佳音为她话里的暧昧气恼了起来。 「我说||你别对人太好。」者孝意有所指的道,「不然总会有自作多情的人,以为你对他们有意思。像刚才秀雄转述的那些混帐话,为什么会被传出来?还不就是有吃不到葡萄的人,心里酸嘛。这又可以分成两方面说,一些是你的爱慕者,在知道你是大老板的女朋友后,自己没希望了,捧醋狂饮的嚼舌根。再一些就是你的嫉妒者,平时已经很不满为什么你长得又没比她们漂亮多少,会有那么多的男性受你吸引,现在连大老板都为你痴迷,她们还不嫉妒得发狂,话有多难听,就可以说得多难听吗?」 佳音听得心情越发的沮丧,单纯的心灵无法想象平时都像好朋友的人,会突然变成敌人。 「事情怎会变得这么复杂……」她黯然道。 「喂,你可不能因为这样就跟表哥分手,不然我会被表哥埋怨死。」者孝机伶的说,令佳音好气又好笑。 「你乱讲什么?我怎会为这种事跟他……」 「怎样?」者孝的语气充满兴奋,一双眼睁得圆圆的,「我回来时,你已经睡了,不敢吵你。今天跟表哥约会得怎样?那只呆头鹅有没有向你告白,说他爱你很久了?」 「咦,你……怎么知道?」佳音心头疑云大起。 者孝俏皮地眨眼着,嘴巴嘟嘟地说:「你这么一问,可是侮辱到我的智商喔。像我这么冰雪聪明的宇宙无敌美少女,只消溜那么一眼,什么事能瞒得过我!何况表哥老痴痴呆呆地躲在角落看你弹琴。他是音痴耶,会突然对钢琴演奏感兴趣,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瞒不过我喽!」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 「我不是早说过吗?只要你一出马,表哥只有点头的份。」 「啊!」佳音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落进者孝的计谋中,她先前说的田歆暗恋她已久,被有心人察觉加以促成的所谓「有心人」,指的原来是她自己呀! 「者孝!」 「嘿嘿……你想我将来毕业后,除了开音乐班外,也可以兼职当红娘吧。」她促狭地欣赏好友的满脸通红。 「者孝!」 「晚安!」她一溜烟的跑开,不让佳音有追杀她的机会。 *** 田歆在佳音工作结束后,陪她散步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从车水马龙的大道转进安谧的小巷里,田歆才开口。 「我听者孝说,你心情很不好,是因为秀雄吗?」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柔润的嘴角有着抹苦笑,眼神复杂地追着天边月。「我一直认为,人与人相处只要诚心对待,就可以当朋友。」 「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忽略了人性大多是自私的,一旦有利益冲突,当然是先顾自己。有时候人们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伤害人的事。」 「可是我跟你的事,对任何人都应该不至于到需要保护自己、而伤害人的地步呀!」她的语音悲愤而萧索。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类有七情六欲,其中的嫉妒往往会让人不自觉的铸下大错。不过,嫉妒像一把双面刃,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割伤自己。他们也许只是逞一时之快,却不晓得结果是失去别人对他们的信任,让他们失了格。佳音,不用在意他们的话,清者自清,只要我们问心无愧,真诚的对待彼此,别人要说就由他们说吧。」他将她拉进怀里,温柔的看进她眼里。 「他们说的又不是你!」佳音的声音有些哽咽。「今天上班时和酒乡里的同事打招呼,我不免想起秀雄的话,忍不住要猜想说那些难听话的人有谁,是maggie、leader、sunny、还是谁谁谁!可是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亲切,我实在难以想象那对我笑得真诚的嘴巴会说那样难听的话。然后,我开始害怕他们的眼光,我担心会看到鄙夷和嘲弄,我……」 「佳音……」田歆心疼地把她的头压在心窝处最温暖、悸动的地方,气恼自己未能保护她免受这些伤害,「这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如果你把那些子虚乌有的话当了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必须学会一笑置之,当那些话是屁……」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那些话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 田歆噗哧一笑,佳音睁圆眼,渐渐领悟到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也跟着笑出声。 见她脸上愁意一扫,替代的是娇甜的笑,田歆松了口气,语带幽默地道:「就是嘛。对那些从嘴巴里放屁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倒不如有多远躲多远,免得被臭屁熏到。」 「呵呵……你好坏……」 「心情好一点了吗?」他轻柔的拨去她额前的落发,眼神流荡着对她的爱慕。「者孝说,下周就要开始期末考了,不是吗?别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专心准备考试才要紧。」 「嗯。」她点点头,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走了几步后幽幽道:「今晚也曾万念俱灰的想……」 田歆的心脏咚的猛烈敲击,额上冒起冷汗,佳音该不会是想…… 「把工作辞了,来个眼不见、耳不听为净……」 他暗暗吁了口气,幸好不是想跟他分手。 「可是兼职的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像酒乡给的钟点费这么好的工作……」 田歆本来想教她不用再找工作,他愿意养她,但这么说一定会伤害佳音的自尊。 他沉吟道:「幸好你没做这样的决定,不然沐仁到哪里找像你这样的摇钱树。」 「摇钱树?」她错愕地问。 田歆于是把沐仁跟他提过的话说了一遍,语气有些酸,「……原来不是因为酒乡的酒好菜好或服务好,才吸引那些青年才俊来喝酒、用餐,而是这里有个色艺双全的大美人。」 「说得我好象是什么青楼名妓似的!」她不满地说,「我还以为他们是因为喜欢我的演奏才来的。怪不得我常收到一些名片,还有鲜花……」 「什么?」田歆暗暗诅咒,他竟不知道那些。「你没有理会吧?」 听出他的声音里的不安,佳音不禁兴起了捉弄之心,学者孝那样无辜的眨着眼,表情天真无邪,「你说呢?」 习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田歆哪里会被她这些小技俩给骗了,从她嘴边顽皮的笑意便晓得她在捉弄他。 「好呀,开始跟我皮了吗?」他邪邪一笑,勾起她尖尖细细的下巴,轻柔地摩挲着她唇瓣,直到她红晕满布,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方对着她脸上呵气道:「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话都用敬称,只有在误会我对你有企图时,才用「你」。可最近你不但「你你你」的喊我,还动不动就瞪我、捉弄我。说,要我怎么罚你?」 「你你……现在就是对我有企图啊!」她着急地喊道,担心他真的会处罚她。 田歆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没错,我现在是有企图,有很强烈的吻你的企图。」 说着,他做出恶虎扑羊之势,佳音格格娇笑地闪开他俯下的唇,但最后还是被他捉住,深深的吻进唇里。 欲望之门一旦被打开,在他原以为高不可攀的佳音,如今近到伸手可得的地步,他哪里还禁制得了吻她的冲动?所以这一吻除了积压了一整晚的相思外,还有昨天吻不够的心理补偿。他的唇热如火,渴望将内心的激情一股脑的全倾诉给她知道,渴望她像他想要她一样地想要他,更渴望她为他放开所有的矜持,为他绽放。 可他们站着的地方是随时都会有人经过的巷子,他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情欲,缓缓放开怀中秀色可餐的佳人,然而她红艳微肿的香唇是那么诱人,他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吻她,良久才再度放开。 「你、你……」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眼中仍残留着激情。 「我想……我可能随时都会对你有同样的企图呢。」他抚着她的唇,亲昵地说。 佳音慌乱得左顾右盼,反对地轻呼了起来,「不……不可以再……」 田歆沙哑地笑出声,「你放心。像这种私密的事,我也不喜欢有人当观众。所以,今晚不会再吻你了。来,接下来的路,我会很君子的。」 她半信半疑,但还是手交到他手上,与他并肩同行,唇角溜窜着甜美的笑意。 「等你期中考结束,去见我祖母吧。」 「啊?」她惊异地瞪圆眼。 田歆失笑道:「我们不是早说好了吗?怎么你好象很惊讶的样子。」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以为……」她伤脑筋的蹙起眉,当时是为了帮他,但两人如今的关系不同,使得她心情复杂了起来。 「祖母那边是一定要做个交代,虽然上次我发过脾气后,她收敛了不少,但还是没放弃为我安排相亲的打算。你就行行好,陪我去露个面,让祖母能安心地回瑞士。」 「好吧。但万一你祖母不喜欢我……」 「放心好了。」他宠溺地用力搂了她一下。「佳音这么可爱,谁舍得不喜欢你?何况者孝会陪我们回去,有她在,还担心事情搞不定吗?」 佳音不由放宽心,她的确还没遇到者孝搞不定的事。 「我知道了。」已经回到了所住的大厦,她心里一阵依依难舍,反映在水漾的明眸里。「你要回去了吗?」 「我是想陪你进去。」她眼中无言的邀请令他雀跃,但眼中同时闪过一抹遗憾。「可惜者孝劝我跟秀雄谈一谈,我最好现在就回去,赶得及留住他。」 「你要跟他谈?」秀雄昨晚的乖戾,令她为田歆感到担心。 「你们终究是姐弟,总不能一辈子闹别扭。我看他今天连招呼都不跟你打,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他怜惜地道,「我想男人跟男人之间比较谈得开,也许秀雄愿意听我的。」 会吗? 佳音眼中不由升出一抹期待来,期待秀雄能在田歆的开导下,与她和好。 第八章 「我有话跟你说。男人对男人的。下班后来找我。」轻松地撂下话后,田歆自顾自地回到三楼包厢。 约莫零晨左右,包厢门被人当成鼓来敲击般地声响大作,从鼓声;不,应该是敲门声中,他听得出秀雄的拳头很有力,如非万不得已,他绝不愿轻易尝试。 他打开门,看都不看一眼的招呼道:「要喝什么?果汁?矿泉水?」 灼热的目光凶狠的盯在他后脑勺上,秀雄对他的问话感到受辱。他又不是小孩,竟问他要喝果汁,还是矿泉水!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目光挑衅地落向茶几上剩下四分之一液体的酒杯。 「威士卡?」田歆扬眉轻笑出声,慢吞吞地说:「等一下可不能让你骑车回去,不然佳音会怪我。」 「啰嗦!」他不领情地吼道。 田歆不置可否地绕到小吧台取出一瓶已开封的威士卡,为秀雄在杯内倒了四分之一的酒液。 「要不要加冰块?」 「不用!」秀雄冷哼道。 他锐利地看他一眼,杯子递过去时,警告道:「这种威士卡的酒精浓度是百分之四十八点八,你最好别逞强。」 但秀雄根本不想听他的。没道理田歆能喝,他不能喝。 为了证明自己在酒量方面是绝不会输给他的,他一口灌了下去,瞬间喉咙像是被火烧着似的。他承受不住地呛咳了起来。 「漱一下口吧。」田歆面无表情地递上准备好的矿泉水,秀雄想也不想地大口灌进去。 「威士卡可不是啤酒那种低酒精浓度的饮料,可以用灌的。即使是我这种喝习惯的人,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忌讳像你那样强灌。第一次喝的人,我都建议他们加冰块,目的是稀释酒精浓度,比较容易入喉。尽管如此,酒量不够好的人,还是不宜喝威士卡。勉强自己去尝试,受罪的是自己。」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秀雄拭去嘴边的水渍,怒视田歆。 「实话实说而已,不用太敏感。」他优雅地坐下,朝他举起酒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 「那我会很高兴能跟一个聪明人讲话。」田歆弯起的嘴角微带嘲弄,「既然你都明白,我就不用多说废话。佳音与我是情投意合。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没关系,都阻碍不了我们相爱。」 「你说完了没!」他躁怒地道。 「是男子汉的话,就要提得起放得下,有足够的胸襟接受失恋。佳音对你是姐弟之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他紧握着拳头,彷佛随时都会挥舞出去。「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感情的事没有所谓的输赢。今天不管佳音选择谁,深爱她的人所能做的便只有尊重和祝福……」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以为她选择了你!」秀雄悲愤地说。 「不是我以为,这是事实。」他冷静地回答。「而你很清楚。面对现实吧,何秀雄。正常的姐弟之情,即使姐姐再疼爱弟弟,也不可能以女人的身份去爱弟弟……」 「我们又不是亲姐弟!」 「可是佳音当你是亲弟弟。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到她母亲嫁给你父亲,她才有完整的家庭,一个父亲,和一个弟弟。她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对你好,督促你上进,你难道没有一丁点的感激?」 「她连家里的事都告诉你?」秀雄神情沮丧,「你们才认识多久!」 「我承认面对面的认识彼此不过是这几天的事,但在这之前,我已经暗恋佳音半年了,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追求她。幸好老天有眼……」 「是我笨,竟制造机会给你!」秀雄悔不当初。 「这么说,我或许还应该感激你呢!」 「我承受不起!」他没好气地道,几秒钟后,他像想到什么地质问了起来,「就算你暗恋佳音半年,佳音可没暗恋你,为什么她会突然喜欢你?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质疑令田歆感到生气,但为了佳音,他沉住气地回答:「就算你对我的评价低,也应该相信佳音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如果一定要问我对她做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求她眷顾,请她相信我是真心地爱她。」 「就这样?」 「这样对佳音便足够了。」他看进秀雄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跟她相处了有十三年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了一颗真心外,你想用金钱、权力来打动她,对她只是一种侮辱。当然,我也不否认自己的外在条件的确出色,但如果我没有一颗愿意珍惜她的真心,佳音不会理我。」 秀雄的心情直往下沉,田歆对佳音的了解比他意料中更透澈。他擡起眼看他,彷佛是头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个人,发现他不仅是外貌出众,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充份显露出他是个内在灵魂十分强壮的人,一旦锁定目标,就不会放弃。 而佳音是他的目标,他眼中的强烈自信显示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样的男人是他对抗得了的吗? 就算他有心对抗,又能拿什么对抗? 满腔的不甘心与愤怒,突然的消失不见,秀雄神情委顿,彷佛失去了生命里的光与热。 「不要让她伤心好吗?不然你们连姐弟都做不成。」田歆接下来的话,落石般地击痛了他,但也令他沉溺在悲伤绝望的心情振动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失去佳音,他的生命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佳音无法以一个女人的心来爱他,但至少两人之间有姐弟之情,比起朝花夕落般华丽却不可靠的爱情,手足之情可以维持一辈子。 「我会守护她一生。」他发下豪语,挑战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看进田歆的灵魂深处,使得后者蹙起眉来。 但最后,田歆只是耸耸肩,自信地说:「牵她手的人会是我。」 「我们等着瞧!」 *** 跟田歆谈过话后的隔天早上,秀雄鼓起勇气向佳音道歉。看到她泪盈于睫的激动模样,不禁为自己口不择言地伤害了她而愧疚不已。 接下来的日子充满平和、甜蜜。 佳音与者孝结束了期末考试,开始放暑假,并在那星期的周末乘坐田歆的车,前往田家位于市郊的祖宅度假。 那是栋占地辽阔的三层楼别墅,者孝告诉佳音,里面光卧室就有十二间,散居世界各地的田家人随时回来都不怕没地方住。 「为何大家都搬走?」 对于佳音的问题,者孝耸肩回答:「最开始是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重心。譬如我二舅一直在欧洲工作,最后定居瑞士。大舅因身体不适,三年前搬到法国的农庄疗养。四舅一直长居美国。五姨正值青春年华便嫁到澳洲。我娘亲大人偏爱加拿大风光,怂恿我老爸移民。外婆则是在外公过世后,被二舅接去瑞士住,也差不多有五年了。转眼间,台北只剩下我跟苦命被留下来承继家业的大表哥相依为命。」 说得好象很可怜的样子,不过佳音知道,者孝是乐在其中。言家夫妇每隔一段时间会回来催促爱女搬去加拿大,她总是不肯,说是不习惯那里的冰天雪地,更懒得重新适应学校,等她大学毕业后再看心情而定。 至于田歆,他太自信、骄傲得不适合用「可怜」这类的字眼来形容。在她的印象中,他似乎每一刻都过得从容,随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将做什么。就像现在,鼻梁上架着墨镜,两手稳定地操纵方向盘,彷佛遇到任何状况,都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这辆车。 发现她在看他,田歆对着后视镜弯起嘴角,佳音脸颊一热,目光竟无法转开。 「那里就是!」 者孝兴奋的叫声吓了佳音一跳,跟着她手比的方向看去,发现车子转进了一条林木更加蓊郁的道路,随即看见在阳光下闪亮的红砖墙,及探出一公尺高的墙面,开满浅蓝色花朵的绿篱。 车子开进气派的大门,一栋三层楼的独栋洋房耸立在花木扶疏的景致中,佳音未及细看,车子便停进主屋旁的车库内,里面已有辆白色的房车。 佳音看了一眼手表,狐疑地开口:「这里离市中心不算太远,阿歆为什么不住这?」 「比起公司顶楼上的公寓,搭电梯就可以去办公了,一小时的车程还是远了。」者孝懒洋洋的回答,接着语音转为暧昧。「加上表哥公、私事都忙,一个月能回来个两三次就不错了。」 「什么私事?」田歆不晓得何时下车的,声音轻柔而锐利地自敞开的车门外传来,他探进车厢里的视线带着抹警告,直接命中者孝。 「总不会是带小表妹去游乐园玩吧?」者孝俏皮地回答,仗著有佳音当护身符,什么都不怕。 「你别乱说话!」 「哎唷,有人做贼心虚了。」者孝躲在佳音背后偷笑。 「佳音,千万别相信者孝的胡言乱语……」田歆急了起来。 「呵呵,原来你平常非常稀罕、难得,好不容易拥有的空闲时间,不是去健身俱乐部,就是找三五好友小酌,这些话都是我的胡言乱语!那我倒要替佳音发问,田大公子有闲时,到底做了什么我刚才的胡言乱语没提到的私事?」 田歆暗暗咬牙切齿,者孝那副似笑非笑的促狭模样实在很令人拳头发痒。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深知以退为进之道。有时候讨好卖乖,比逞强斗狠要事半功倍。 「我宁愿把非常稀罕、难得,好不容易拥有的空闲时间,都拿来陪伴佳音。」甜郁如蜂浆,温柔如春风的话语毫无滞碍地自他性感的唇瓣吐出,再附送一记热情火辣的眼神,足以教情窦初开的少女意乱情迷,春心荡漾。 「恶恶……」偏偏有人不给面子的发出作呕声,气得田歆火气再度上涌。 「别闹了,下车吧!」佳音对两兄妹你来我往的过招感到莫可奈何,提醒他们正事要紧。 「我才懒得理他!」 者孝一下车,便拉着佳音往外走,把行李全丢给田歆,还说什么「男朋友就是这种时候最派得上用场」的话,让田歆只得概括承受,认命地担起拿行李的小弟工作,只希望待会儿可以从佳音那里偷个香吻当小费,稍加补偿。 离开车库,田家大宅华丽的景致呈现在佳音眼前,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等在门口,者孝看到她立刻亲昵的迎上去。 「姚婶,我回来了!」 「者孝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老夫人不晓得问了几次!」 「外婆急什么嘛!会回来,就是会回来。」者孝嘟嘟嚷嚷,「对了,姚婶,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包佳音,也是表哥的心上人……」 「这么说,少爷并没有诓老夫人,真有这号人物。」姚婶惊喜地打量着佳音,对她清灵的模样赞不绝口。 「姚婶,您好。」佳音羞赧地打招呼。 「好好好……」 「我们进去了,姚婶。」者孝挽着佳音走进阴凉的室内,后者眼睛一亮,被五尺见方的白玉屏风吸引住视线。 走近一看,左半侧以小楷写着李白的「将进酒」,右半侧镂空成圆形,背后隔了一块黄梨木墙,中间和一侧种有竹子,站远点望出去,好象从古代的月形窗看到月下的竹林景致,有种难以言喻的幽雅。 除此之外,以黑白对比系为主的桌椅和地面,禅味十足,田家的客厅好特别。 「我们进去吧。」 「等一下,这……里不是客厅吗?」佳音犹豫地问。 「这里?」者孝不解地左顾右盼,噗哧一笑,「不不……这是门厅、玄关,随便你怎么称呼都行。有客来访时,管家会请他们先在这喝茶稍候,再进去请示主人要不要接见。你是表哥的未婚妻,外婆非见不可的娇客,自然没必要在此等候喽。走,我们直接进去见外婆,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佳音有些赧然,没料到田家的气派这么大,不晓得者孝的外婆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豪门贵妇那样的倨傲,看不起她这种小家碧玉。 「别担心。」者孝在她耳边打气,亲热地挽着她走向客厅。 走没几步,佳音的视线被经过的镜台给吸引。 搭配镜台的古董式几案上放了一盆荷花,以叶形浅盘搭配荷叶、红莲,点出了夏日池塘的风景。 者孝随意地道:「一定是蜜莲姐插的。她是我二叔的继女,外婆很喜欢她,不管去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 「没错。」冰块般清冷的声音威严的响起,佳音看到一名身穿浅蓝旗袍的老人家出现在厅口。「比起你跟阿歆两个不肖孙,蜜莲不晓得多孝顺我哩!」 她看起来比佳音想象的年轻,不像有七十五岁了。那双刻画了皱纹的眼睛矍亮有神,气色和神情至少年轻个十岁以上。 「外婆!」者孝娇呼一声,奔进老妇人的怀抱,像变魔术似的,老妇人威严的表情立即化为和煦春风,眼睛、嘴巴、还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全都往上飞扬。 「撒娇婆,还知道来看外婆呀!」 「人家忙着期末考嘛。外婆闲闲在家,不会来看人家吗?」 「外婆哪里闲?你给我捅出个大楼子,害我以为阿歆闹同性恋,到处拜托人给他找对象。现在他突然宣布有未婚妻了,人家帮忙找来给他相亲的小姐们都等着跟他见面,阿歆却连一面都不愿见,我还得拉下老脸到处跟人对不起呢!」 说到这里,老妇人眼光锐利地打量起者孝身后的佳音,无奈眼前视茫茫,只朦胧地捕捉到有道娇弱娉婷的身影,不禁懊悔没把老花眼镜戴上。 「怎么可以怪我嘛!我可是从头到尾没说表哥是同性恋,是外婆自己会错意。」者孝嘻皮笑脸地说。 「敢情||这还是外婆的错喽?」老妇人似笑非笑。 「外婆知道自己错就好,者孝是不会怪您的。」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这孩子……」老妇人想发脾气又舍不得,只能摇头叹气。「都怪我把你给宠坏了。对了,你表哥呢?不是要带所谓的未婚妻给我看吗?」 「表哥在后头帮我们拿行李。至于未婚妻……」者孝美眸一转,将外婆扶进客厅坐下,夸张地朝跟着她们进来的佳音一比,「当当当!这位秀若出水之花,窈窕动人惹人怜,清丽脱俗赛天仙,浅笑轻颦皆动人的气质美女包佳音小姐就是表哥的心上人是也!」 「你这丫头,就会搞怪。」田老夫人听得好气又好笑,眯着老花眼仍看不清楚被者孝赞得天花乱坠的女孩,便朝对方招手,佳音顺从地走到她面前请安。 「您好。我是包佳音。」 「声如黄莺出谷,名字也很吉利,不错,不错。」老夫人边点头边说,「者孝虽然说得夸张,但样貌和气质倒差不到哪里去,就是瘦了点……」 「外婆,佳音的身材标准得好,不信你问表哥好了。」 「问我什么?」田歆提着行李进来,后头还跟着姚婶。「奶奶。」 「知道回来了呀!」田老夫人故意从鼻孔里哼出她的不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路呢!」 「您这是说到哪了!我大前天不是才回来陪您吃饭吗?」 「吃吃、没几口就跟走得匆匆忙忙,让我一个老人家要代你招待一屋子的客人……」 「客人是我请来的吗?」田歆没好气地道,「我不是早告诉您了,我已经有心上人,请您别再安排相亲。为什么您就是不听我的话,还请了一堆人来,我当然只有逃。」 「什么话!」田老夫人气得鼓起颊,「我是为谁呀!那些全都是推不掉的,只好一块请来。就算你再不高兴,好歹也招呼一下,现场还有高爷爷、李奶奶,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存心糟蹋人呢。你是故意让奶奶难做人吗?」 「我哪有……」 「呜……我知道了,你根本是嫌我多事,没把我放在眼里,恨不得把我赶回瑞士!呜……我好可怜喔,连回自己的家都被儿孙赶……」 「奶奶,您这是……」演哪出连续剧呀! 「阿歆,是你不对,快跟奶奶道歉。」无奈就是有人信这套,怪不得乡土剧长红,田歆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道温柔清雅的嗓音是属于佳音的,一双晶莹的美眸还眨着凛然正气。 「佳音……」他叹息道。 「再怎么说,奶奶都是长辈,就算是强你所难,也应该应付一下,而不是把烂摊子留给奶奶一个人收。奶奶有岁数了,你要多替她着想。」她脸上的神情真挚而娇柔,一点都不像在训人,反像是在向他撒娇、乞求。 「就是说嘛。」田老夫人附和。 「何况奶奶会那样做,都是为你好。你跟奶奶道歉吧,别迕逆老人家,惹她伤心了。」 那个样子像在伤心吗? 田歆眼中写满质疑,只看到他的祖母大人在佳音背后一脸高深莫测,显然正等着看他会怎么应付。不甘心呀,他伸手抹了抹脸,但是不道歉的话,会让佳音以为他是个不肖子孙,这个误会可大了。 反正连古人都说,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向自家奶奶道歉,不算丢脸。 「好。我跟奶奶道歉,奶奶对不起!」 他朝田老夫人打恭又作揖,给足了面子。 「哼,要佳音说才肯道歉,真没诚意。」 「奶奶,不要得寸进尺喔。」者孝提醒她。 「什么嘛!」老人家嘟嚷地转向佳音诉苦,「你听听者孝说的什么话!奶奶这是得寸进尺吗?」 「者孝跟您开玩笑的,您别生气喔。」佳音拿以前在音乐班担任助理时哄小孩的语气哄着田老夫人,「她常说您很疼她的,才会把她惯得没大没小。」 「我不只疼她,也疼阿歆!但不知道他们兄妹有没有疼我这个老太婆……」 「有的,有的。他们当然也疼您。」 「那他们会欢迎我住下来吗?」老夫人可怜兮兮地问。 「当然会呀。」佳音想当然尔的回答,如果是她,一定会欢迎祖母一块住,却没发现田歆与者孝一脸苦瓜。 「你真是个好孩子,就跟蜜莲一样好。」田老夫人轻拍着佳音的手说,「蜜莲虽然不是我的亲孙子,却比其他亲孙子还孝顺我。她什么都会,插花、烹饪、室内设计,还精通五国语言,这孩子呀……」 「蜜莲姐到哪去了?」者孝心知要是让外婆继续对蜜莲夸赞下去,大家都得陪在这里耗一整天,连忙打断她。 「蜜莲呀……」田老夫人眨了两下眼睛,神情若无其事。「准备好午餐后,她就带旎旎参观屋子去了。」 「旎旎?」这又是谁呀,者孝与田歆面面相觑,两人眼中都闪过不好的预感。 「就是宁旎旎。者孝,你不是学音乐的吗?应该知道她嘛。人家旎旎可是十六岁就扬名国际的天才钢琴家。她的老师还是知名的华裔钢琴演奏大师乐宾呢。旎旎她……」 「我知道她!」者孝再度粗鲁地打断外婆的唠叨没完,「可是她怎会在这里?」 「这个呀……」田老夫人装傻地笑了起来,「她那个……总之,她是你五姨丈家的姻亲。她回台湾嘛,我想你们年龄相近,又是学音乐的,认识一下也不错,就邀她过来吃顿饭。」 只是这样吗? 田歆第一个不相信。 他绽出迷人的笑容,绕到祖母的另一边,眼角余光扫到佳音微显怔忡的表情,低下嘴对祖母道:「您搞什么鬼!」 「我搞什么鬼?」 他没料到祖母竟大声呼喝了起来,还一脸无辜地对着佳音诉苦:「我还不是想补偿阿歆嘛!他爷爷当初取名字就取错了,给取这个「歆」字,害他唱起歌五音不全不说,更不像其他弟弟、妹妹那样喜好音乐。我想既然是欠音,就让他多认识几个有音乐水平的朋友,看看能不能均衡一下,这也错了吗?」 「奶奶!」田歆咬牙切齿,「我已经找到我的「音」了,再不需要其他的「音」来均衡!」 「「音」还会嫌多的吗?」田老夫人不以为然。「多认识些朋友有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呀,佳音?」 「啊?」佳音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您说的没错。」 「瞧吧,佳音都不在乎了,你喳呼个什么劲!」 「佳音又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把好友的失神全看在眼里的者孝边说,边将目光转向从客厅里侧楼梯走下来的一对身材高朓的美人儿。 「大哥,者孝,你们回来了。」 首先打招呼的是绑着马尾,头发挑染成咖啡色的美人,她穿了一件斜肩式的蓝色洋装,落落大方中带着冷淡的风情。 她年轻的同伴也留有一头长发,却是成波浪状的披散在肩上。她穿着一件斜肩式、有着热带岛屿红艳花朵图案的背心,下身是黑色的宽管长裤。这身打扮本来应该给人活泼、愉悦的感觉,但她脸上笼罩的忧郁,却使那对漂亮的蓝眸也显得阴沈。 这人一定就是驰名国际的钢琴演奏家宁旎旎了,即使之前没看过她,光从那对蓝眼睛也能猜出来。 佳音定定地注视着她,纳闷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神情为何如此忧伤。 「蜜莲姐还是一样漂亮。」者孝笑嘻嘻地说,目光却感兴趣地凝注向她身边的生面孔。「这位是宁小姐吧?本人比照片还美。就是看起来有点忧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的事!」旎旎神情防备地避开者孝眼中的探询,心里嘀咕着怎会有人初次见面便问人家有什么心事,太没礼貌了。 她夹紧秀眉,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似乎都因对方的话而凝聚在她身上,心里更是尴尬,但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不愿意逃避,深澈的蓝眼重新擡起,无畏地扫视过每张脸孔。 老的、男的、女的……都不是她渴望见到的,记住也罢,忘掉也没关系,这些脸孔对她没有意义。蓝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情绪,娇美的脸颜更加的晦暗。 是因为他们跟她有某种亲戚关系才不好意思拒绝?还是她太寂寞了,非得让自己被人群包围,才能暂时遗忘失恋的痛苦? 旎旎陷进自己的思绪里,眼神飘忽、失去了焦点,直到某种奇异的感觉振动了她心灵,她讶然发现自己竟然瞪进一双澄澈妩媚的眼眸里,而那双眼睛是属于一张清丽姣好的面容。 她怔了一下,曾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眼眸?是谁也拥有这么一对澄澈妩媚、潋滟得让人舍不得转开眼的眼睛?那里充满梦幻与想象,一谈起音乐来时,便灿起烟火般灿烂的热情光芒? 啊,世上怎会有两双如此相像的眼睛?她是谁?为什么会…… 室里有短暂的沉寂,从气恼到感觉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的意念虽然只在旎旎脑海中盘据十几秒钟,已足够教有心人觉得不对劲。 帅哥不看,尊敬的长者当成没瞧见,却一径地瞅着清纯的小姐发呆,任何人都会感到怪异。 然而,来者是客,蜜莲不好意思盘根究柢,先前者孝唐突地询问时,已经惹恼了宁旎旎这位娇客,她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但放任宁旎旎一直瞪着人家看也不是办法,她只好假装没注意到任何不对劲,以轻快的语音打破沉寂。 「大哥不是要带未婚妻回来吗?是这位可爱的小姐吗?」 「对,她是……」田歆话说到一半,就被祖母像发现什么大新闻似的叫嚷声给打断,只见她举起佳音的右手凑到眼前观视。 「还真的有订婚戒指呢!」 「奶奶以为我会骗您吗?」田歆好气又好笑,亲昵地把手搭在佳音肩上,下巴靠着她,眼光熠熠闪耀着幸福。「是两克拉的钻戒。」 「的确是。」田老夫人锐利地看着孙子,「虽然你不太可能只为了骗我,弄出这么大手笔的事……」 佳音心虚地垂下眼,有种差点被人说中的感觉,田歆轻抚她肩膀,给她打气。 「但我还是觉得……」田老夫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两个不怎么相配。佳音看起来太幼齿了,跟你站在一块,就像是女儿跟爸爸……」 田歆脸色黑沉了半边,佳音虽然有些娃娃脸,但哪里有这么夸张! 但看其他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他不禁狠狠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抓狂地道:「我跟佳音只差七岁,奶奶老眼昏花了!」 「说是差七岁,但谁教你一脸老沉,佳音又长得太清纯,才会看起来差了十几岁……」 「奶奶!」田歆警告地喊道。 无奈他的奶奶一点都不受威胁,仍自顾自地说:「佳音,你要反悔还来得及,奶奶的其他孙子都比阿歆年轻……」 「您那些孙子留给其他人吧!佳音只会选我!」田歆暴吼一声,紧紧的抱住佳音,一副生怕被人抢走的模样。 田老夫人扬起眉,蜜莲对老奶奶的顽童模样摇头叹息,笑着说:「奶奶,您就不要逗大哥了,不然大哥可会连午饭都不吃,立刻把人给带走,再不让您玩喔。」 敢情老人家是在寻田歆开心呀。 「噢,那就不好玩了……」 「您还要玩!」 「别生气,奶奶跟你开玩笑的。」温柔的语音有如一剂有效的退火良药,使得田歆瞬间由着火的钢化为一脉溪水般清凉柔软。 他把佳音的手凑到唇上轻吻,看着她颊肤一路烧红了起来。 「咳咳……我们还是快点去吃饭吧。再看下去,我可吃不下。」者孝促狭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逗得众人低笑了起来。 田歆翻了翻眼,无语问苍天,看来要摆脱这一屋子的女人,跟佳音亲热,成了眼前最不可能的任务了。 第九章 「在想什么?」 温暖、有力的胳臂自身后揽了上来,伴随着微嗄的醇厚嗓音,佳音不必回头去看,便知道是谁。 「没什么。」 她放松地靠进总是能让人感到心安的男人怀抱里,任傍晚的一阵凉风徐徐吹来,视线漫无目地游移在前方层层叠叠的绿意,耳边是如一组顽皮的音符此起彼落的虫鸣鸟啼,不由觉得时光是可以如此悠闲的。 但时光悠闲,她的思绪却一点都不悠闲,迂回缭绕在宁旎旎身上。 一顿午饭让原本不熟稔的人变得可以话家常,也将旎旎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转变成随和,大方地接受者孝为自己的鲁莽问题提出的歉意。 「原谅我的口直心快,但我实在看不惯像你这么美的人,因忧伤而憔悴,一身的光华都黯淡了。」 「我也有不对。」旎旎不好意思的说,轻啜着香气袭人的花草茶,眼睫垂落的阴影处依然有着淡淡的惆怅。 「适时地把心事说出来,或许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佳音看着她,温柔地建议。 有短暂的片刻,旎旎只是瞪着她,但就在佳音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了,她却忽然抖落一朵凄然的笑花,语音轻轻道:「我喜欢的人,喜欢的是别人。」 「啊?你喜欢的该不是阿歆吧?」佳音着急了起来,很不愿意自己是害旎旎伤心的原因。 旎旎噗哧一笑,蓝眸顿时晴朗,者孝等人更是笑得前仰后俯,田歆则是好笑又好气。 在佳音被笑得莫名奇妙,脸上涌现尴尬的红晕时,旎旎摇头道:「咍,佳音,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田大哥,就算你再喜欢他,也不要认为每个女孩子看到他都会一见钟情,爱到不行,好吗?」 「我只是想不到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也会失恋,她又不时看着我,才会误会嘛。」佳音喃喃道,为自己的出糗辩白,「又在想宁旎旎了?」田歆听到她的嘟嚷,将她在怀里转了半圈,低下头以额抵着她的,看进那双盈盈眨动的美眸。 「我可警告你,」他的语气非但一点警告意味都没有,还柔的像是在爱抚,「跟我在一起时,你这颗小脑袋只能想我,不能想其他男人,甚至女人也不行。」 「霸道!」所以佳音也不怕,还好笑地摇着头。「你就在我身边有什么好想的,还不准我想别人!」 「当然不可以!如果连我在你身边,你都会想到别的事,那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岂不是更把我丢到山之涯、海之角去!」 「有道理喔。」佳音不怕死地点头附和。 「好呀,原来你平常真的不把我放在心上呀!」说着,他俯下唇,准备惩罚她。 「没有啦……」佳音娇笑地躲着他的攻击,「有……人家有想你……唔……不要……」 但支吾的抗议最后还是全被他需索的唇给吞没。 开玩笑,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碍眼的人全回房间午憩,就只佳音一人站在二楼的露台看风景,他当然要把握机会调戏……不,是补偿自己一整日来的相思之苦,好好抱抱佳音。 嗯……她的唇是那么美好,甜美的滋味比任何酒还要醉人,让他觉得啜饮再多都嫌不够。还有她服贴着自己的娇躯,每一寸的触感都令人销魂,不管是紧实的臀部、纤细的柳腰,还是坚挺的胸脯,都散发出一种诱人的体热影响着他,毫不费力便燃起他体内的激情火焰。 他想要……好渴望…… 「歆……」趁着他把嘴巴移开,舔吻向她耳垂,佳音气喘嘘嘘地开口,身体软弱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等一下……再一会儿就好……」田歆比佳音更清楚此时此地不适合更进一步的亲密,他只是太渴望她了,才一时禁制不住,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再抱一会儿就好。 「你会害死我……」他颤抖地放开她,看进她激情未褪的眸子里。 但这次,他没有再屈服于情欲诱引,因为他知道,继续下去的话,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把自己的渴望全倾注向她,到时候可不是几个吻可以安抚得了。 「我没有……」她惊慌地睁圆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傻瓜。」田歆亲昵的抚着她的唇,眼神依然火热,「我指的是……你太令我渴望了,如果你不快点嫁给我,我会欲火焚身的。」 这次她听出了他话里的含意,羞得满脸通红。 午餐时,田歆的祖母曾埋怨两人的订婚太过草率,提议要为两人正正式式地办一场订婚宴,要不直接结婚也行。但佳音以尚在求学为由婉拒了,当时田歆的眉都皱了起来,就像现在一样。 「生气吗?」她担心地问。 田歆轻叹一声,摇头。 「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只是……我渴望拥有你。那种心情你是不了解的。」 她不了解吗? 佳音脸红红的低下头,每次他看她、吻她时,他的生理火焰同时也烧向她。现在资讯发达,她多多少少也知晓一些性知识,哪里会不明白他因她而起的生理冲动,因为……她也被他挑起了…… 「我不是不懂,只是我们才交往不久……」她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感情的事,就好比酿酒一样,需要适当的发酵时间,才能酿出好酒来。我不希望将来后悔,所以宁愿等待,这种心情你又明白了吗?」 她温柔地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比任何长篇道理更具说服力,田歆轻叹一声,拥住她,将下巴靠在她头顶。 「我明白。我会等待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成熟了。」 「不用说得那么沮丧……」佳音安慰他。「等待有等待的甜美。尤其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发掘出两人之间的相同和不同。可以在相爱的基础上,学会包容和欣赏。妈妈常跟我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即使是再相爱的人,如果没有包容对方的心情,很容易被生活里的挫折和磨难给摧毁掉当初真诚相爱的心情,最后甚至反目相向。我不要我们成为那样,即使最后你认为自己不爱我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激动地反驳。 「先听我说完嘛。」她按住他的唇,脸上的柔情光辉安抚了田歆心头的焦躁。「我当然愿意相信我们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可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我仍会希望彼此都尽力挽回过了,以最平和的心情分开……」 「我不……」 「好好好,你不会。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哪有人在热恋中,谈这种煞风景的事!田歆尽管感到不满,却不由深思了起来。 什么原因驱使佳音这年纪的女孩,把恋爱的事想到这么复杂? 「说得好象你经历过什么惨痛经验似的。」他玩味地道。 佳音不欲多谈,连忙避开他探究的眼神,信口道:「旎旎和蜜莲姐各具特色,又都出自跟你相近背景的家庭。如果她们是你相亲的对象,你会不会动心?」 「不会。」田歆不假思索地回答,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故意转移话题,并不是真的这么想,但我仍要告诉你。奶奶虽是病急乱投医,可她前阵子安排的相亲对象,即使及不上宁旎旎或蜜莲,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只是我心里已有你,才会对她们不感兴趣。」 佳音芳心一震,方寸间充满难以言喻的甜蜜。田歆对她的痴迷,经过这些日子的交往早就一点一滴地融入她心田。 他从不吝惜告诉她,他是如何地恋上她,为她痴狂的。反观自己,总是有所保留,她不由感到羞愧。 「歆……」 「嘘……什么都不用说。我了解。」他蜻蜓点水似地吻着那柔嫩的脸颊,吻着她颤动的眼睫,也吻上她香艳芳郁的唇,传递着他脉脉不息的情意。「我爱你,佳音。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待,等你认为我们一起酿的爱情酒可以喝了,到时候……」他的气息灼热而不稳,眼神幽黯而强烈,语气更充满暧昧和蛊惑,「就是开瓶的时候了……」 「啊?」敢情他真的把她当成酒了?佳音又羞又气地娇喊:「你你……唔……」 抗议的唇再度被堵住,这次缠绵得更久,过了好几分钟,佳音从喘息中恢复过来,激烈的心跳撞击出一个个愉悦、甜蜜的音符。 她倾听着田歆的心跳声,那里有着与她相同的旋律,满足地笑了起来。 「希望旎旎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怎么又提到宁旎旎了? 田歆再迟钝,也觉得有蹊跷。「你为什么对她特别感兴趣?」 「有吗?」佳音低下眼睫,支支吾吾地解释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她是位出色钢琴演奏家……那么年轻又有才华……还有很好的……老师……我一向都很羡慕她……才会……总之,旎旎人很好,让我忍不住关心她。」 「这样吗?」 「本来就是!」她斩钉截铁,倏的擡起的眼眸浮着一抹挑衅。「不然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他想不出来,并决定原因不重要。 只是佳音迷蒙的眼眸,不知为何竟撕扯着他的心,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微妙地困扰着他。 *** 「你说的是乐宾老师的钢琴演奏会!」佳音激动地叫了起来,睁圆的眼眸充满无法置信的狂喜。 「宁旎旎托蜜莲交给我。」从来没见过她情绪如此高昂,田歆不禁纳闷佳音是对所有的音乐会都这么热衷,还是只有这个叫乐宾的。「她说上次见面时,你在言谈间好象对她的老师十分推崇仰慕。这次乐老师应邀回来表演,她把手上剩下的四张贵宾券送给我们。」 「她真的……」热气在眼眶打转,佳音的语音有些哽咽。「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田歆哑然失笑,掏出两张入场券交到她颤动不止的小手上。「相信了吧?」 「真的是……」佳音把长方条的入场券压在心口处,令田歆醋意陡生。 「你好象很看重这场演奏会?」他刺探地问。 「当然喽。」佳音的情绪依然亢奋。「乐老师是驰名国际的钢琴演奏大师。他有十几年没回台湾了,这次他回来,可说是音乐界的盛事。这阵子忙着期终考、工读,等我知道他回台开演奏会的消息时,预售票全都卖光了,我还打算当天请假去现场排队,看看可不可以买到票呢,没想到旎旎会帮我这样的大忙。」 「你似乎对他很挺了解……」还知道乐宾有十几年没回台湾。 「可不是嘛!我五岁时,妈妈就带我去听他的演奏会了。之后还陆续去了两次,可惜他后来就没有再回来了……」眉飞神舞的神情说到后来转为惆怅,佳音紧握着入场券,含泪的目光闪烁着渴慕。 田歆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佳音与乐宾的关系不简单。 什么样的妈妈会带五岁的女儿参加钢琴演奏会?据佳音透露,她母亲是位调酒师,可不是调音师,怎会对音乐如此热衷? 「奶奶和蜜莲也会去吗?」佳音悄悄眨去眼中的泪意,语音转为活泼。 「奶奶说她年纪大了,坐太久会腰酸背疼。蜜莲对古典音乐的兴趣跟奶奶差不多,她们要我把另外两张票给者孝。她是音乐系的学生,应该能胜任这种活动。」田歆不带任何评论意味地回答,心里其实在想,祖母老埋怨他没有音乐细胞,就没想过他的缺乏音乐细胞是遗传谁呀! 「不晓得者孝会邀请谁去。」佳音好奇地问。 「不用担心她。者孝要是找不到伴,我们可以叫沐仁一块去。」 「说的是。白经理的音乐素养倒是不错。」 「我也不差呀!」田歆抗议道。 佳音诧异地看向他,好象在说你不是「音痴」吗? 这令他气恼了起来,「决定跟你交往后,我开始听莫札特的钢琴曲了。」 「喔。」尽管对他的努力很是感动,她仍忍不住道:「可是乐老师这次演奏的是巴哈和贝多芬的曲子,没有莫札特。」 「那有什么不同!」他翻瞪着眼,「我又不会听了一半跑出去,或是打酣!」 「那就好。」她掩住脸不让他发现她在偷笑,免得他恼羞成怒。 但他还是瞧见了,眼中的气恼迅速转为炽热的火焰,在佳音的叫声笑声中,攫住她香软的娇躯,展开毫不留情的惩罚,结结实实的吻住她香软甜郁的芳唇。 *** 佳音没说错,乐宾的钢琴演奏会的确是乐坛的盛事,音乐厅里挤满爱乐者,花篮快排列到入口,佳音一进来,瞪着那些花篮半晌,「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我忘了买花……」 「我已经送来两篮花,不用再买花束吧?」田歆回答。 今晚佳音穿了一套削肩的米白色缇花及膝洋装,唇上还点了淡淡的蜜彩,平常跟他约会,都不见她这么盛妆打扮,令他不禁吃味了起来。 「这样呀……」她咬了咬唇。 「我们先入座吧。」 「不用等者孝吗?」 「她不是说要自己来吗?还说已经找到伴,不需要沐仁充当护花使者。我倒是好奇,者孝会带什么人来。」 倒不是田歆低估表妹的魅力,而是从未听过她跟谁认真了,就连她最好的朋友佳音都不确定者孝会带男伴前来,女的则比较有可能。 但就在两人准备入座,佳音眼尖地发现好友的身影。 「者孝到了。」 「咦?」者孝今晚难得地打扮得非常淑女,荷花边背心搭配紫蓝色的雪纺蛋糕裙,但最令田歆讶异的是她身边的男伴。 他眨了好几下眼,仍是那张脸没错,在合身的手工订做西装衬托下,一米八的身材更加的英挺,还有那头挑染了几撮咖啡金的时髦短发,增添了那人潇洒不羁的魅力。 「衍风?什么时候成了古典音乐爱好者了?」他忍不住调侃好友,后者向来比防弹玻璃还要厚的俊脸忽的一红。 「你这个音痴都能来了,我这个起码偶尔会听爱乐广播电台的人,当然也可以来。」他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呵呵……我是为了佳音,你又是为了谁?」田歆的眼光暧昧地来回打量唐衍风和者孝。 「我们心知肚明……」唐衍风欣赏的眼光溜向好友身边的娇小美女,但很快转向者孝。 后者见他眼光飘来,脸颊倏的翻红,故意大声地对着佳音抱怨:「明明就是草包,还威胁我带他来!」 「威胁?」佳音大惊失色,不安地偷窥好友身边高大英挺的男伴,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呀。她悄悄地询问:「者孝,你有把柄落在人家手上吗?」 既然是把柄,哪能张扬的! 者孝咳了咳,道:「快开始了,我们最好进去。」 「对对……」在佳音的连声附和下,田歆和唐衍风护着女伴寻到座位,台上的演奏会也在不久后准时展开。 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乐宾不仅外表给人温文儒雅的感觉,连指下弹奏的巴哈乐章,也充份反映出这样的性格。从容不迫的琴音令人在微醺的状态中放松心神,体验着他藉由手指传达出来的情感。 佳音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闪动着渴慕,专注地凝视乐宾。她的每一丝情绪都看在田歆眼底,令他备感挫折。 他必须承认,对古典音乐他是大外行,虽然找了名家的乐评来恶补,但除了知道这首「郭德堡变奏曲」是巴哈写来治疗失眠症的外,没什么其他感受,倒是为他听得昏昏欲睡找到最佳的借口,这本来就是一首哄人入睡的安眠曲呀。 是以,佳音为什么听得这样痴迷,他穷尽脑力也想不出所以然。目光瞄向佳音身边的者孝,发现连她都打呵欠时,心情好过了些。 除了独奏曲外,主办单位还安排了国内知名的小提琴家、大提琴家,与乐宾合奏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并在最后由宁旎旎上台与老师来段四手联弹。节目的安排称得上活泼用心,也博得台下的听众热情的鼓掌,与大喊安可! 但是再华丽的盛宴,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刻。当人潮纷纷朝出口而去,佳音仍捏着手上节目表,目光恋恋不舍地望向空无一人的舞台。 「佳音,该走了。」者孝提醒她,佳音却咬唇不语。 「怎么了?」田歆轻声问。 「我……」她吸了吸鼻子,眼神黯淡而凄楚,「想……」 「你想怎样?」者孝好奇地问。 「我……可不可能要到乐老师的签名?」她眼中充满渴望。 「啊?」就这么点小事,也让她犹豫了半天,者孝真是服了她。「我们去后台找旎旎!她是乐老师的爱徒,一定帮得上忙。」 音乐厅的后台对两人可说是熟门熟路,之前有好几位师长在这里开过演奏会,她们曾跟随学长们来帮忙。 不一会儿功夫,四人就来到后台入口的走廊,看见宁旎旎正与人说着话,者孝朝她打招呼。 「旎旎!」 「失陪一下。」她向同伴告了声罪,迎了过来。「者孝,佳音,田大哥。」 由于没见过唐衍风,旎旎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还担心你们先走了,偏偏我这边走不开,没法子过去打招呼。」 「我们不是自己来了吗?」者孝笑嘻嘻道,「佳音是乐老师的乐迷,想跟乐老师要签名,可以吗?」 「我有带乐老师灌录的cd,我……」佳音的声音因太过渴望而微微颤抖。 「没问题。」旎旎毫不推辞,不顾田歆灼灼逼人的不悦眼神,藕臂亲昵地搭在佳音肩上,俯视向她的蓝眸熠熠闪亮着某种期待的光芒。「我带你去见老师。」 一行人走进后台的休息室,佳音氤氲着薄雾的视线捕捉到被好几个人围着说话的乐宾,心跳和呼吸不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旎旎放开她,朝乐宾走去,嘴巴迅速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乐宾的神情微微怔了怔,缓缓地转向他们。 彷佛像电影的慢动作,时间被一格一格地放出来,当四道相似的眼神相遇,空气中激荡出某种无形的电流。佳音呼吸一窒,灼热的液体化成一颗晶莹无法控制地滚出眼眶。 「你……」乐宾在错愕中,大步走近,看见她眼角的泪,心里跟着发酸,某种动人魂魄的灼烈情绪在方寸间翻腾。 「老师,这位是我的朋友包佳音小姐。她想请您签名……」 包佳音! 这三个字像枚钥匙,开启了藏在遥远记忆里的情感,大大地撼动了他。 「将来生女儿,我要取名包佳音,就是报佳音的意思!」银铃般的笑声彷佛仍在耳边回响。 「就算要叫佳音,也应该叫乐佳音,怎么可以叫包佳音!」 「可是包佳音比较好听。」那声音撒娇地说,「好啦,女儿姓包,儿子再跟你姓嘛。」 「你喔……」 然而,等不及有儿子或女儿出世,他们就分开了;若不是今天遇到这个叫「包佳音」的女孩,沈封的往事很难再开启。 巧合吗? 还是…… 他忍不住端详起眼前的女孩,这张盈满孺慕之情的粉柔脸蛋似曾相识,他见过她,在一个遥远的梦境里见过吧? 那个他疯狂爱过,却也是他今生辜负最深的女子。 当两张容颜在脑中重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且不确定地响起:「包秀昔是你什么人?」 佳音愕然抽泣出声,掩住嘴,不敢置信地瞪视着乐宾,视线茫然中,脸上湿热了一片。 「我们需要谈一谈。」 *** 这里是乐宾下榻的饭店套房,除了佳音外,其他人都被宁旎旎请到相邻的房间等待。 无数的疑问悬宕在他们心中,然而,乐宾心里的疑惑又岂比他们少呢! 他定定地注视着面前一语不发的女孩,忍不住开口询问:「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晓得说什么,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她讶异地擡起眼,湿润的眼眸闪烁出某种动人的情绪,绯樱般的红唇苦涩地弯起,「都有吧。」 「你认识包秀昔吧?」他心一紧。 「嗯。」她轻轻点个头,先前汹涌的情绪逐渐平复,「她是我母亲。」 「所以……」乐宾激动了起来,「你知道我是……」 「妈妈跟我提过您的事。」她提起勇气看进他眼里,「五岁时,妈妈还带我去你的演奏会……」 「我不知道!当时她为何不……」 「妈妈说您很有才华,而她是您成为一名成功的钢琴演奏家的绊脚石。她不愿意阻碍您,所以没去找您。」 「她真的这么说?」乐宾这才发觉自己伤害秀昔有多深,她竟对当年的气话耿耿于心,「所以她不肯告诉我你的事,她恨我……」 「不是这样的。」佳音猛力地摇头,「妈妈没有恨您。她是在您们离婚后,才发现有我。当时您已经跟祖父母移民到美国,她连络不上您。后来您回来开演奏会,身边已经有了未婚妻,妈妈才决定不打扰您。」 「是我负了她。」乐宾悔恨不已,「不该把生活上的不顺遂全都责怪她,才会导致……离婚。天呀,如果我早知道……」 「妈妈说您们都太年轻了,如果要说有错,两个都有错,怪不得谁。」 「她总是这么善良。」乐宾喃喃道,「就算我负了她,还是不忍心怪我……可是我不能不怪自己呀。如果不是我太自私,秀昔和你……我无法想象你们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以为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佳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道:「我们过得很好。妈妈一直很坚强,生下我后,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学得了一技之长,在南部的饭店pub里当调酒师。后来,她认识继父……」 「她……再婚了?」乐宾显得错愕。 「嗯。」佳音点头响应,「我八岁时,她嫁给了继父。」 「她……他们……」他感到喉头干涩了起来,连忙拿起咖啡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过得好吗?」 「很好。继父很尊重妈妈,也很疼我。去年妈妈乳癌开刀……」 「乳癌?」他听得胆战心惊。 「您放心。」她甜甜一笑,「幸好发现得早,已经没事了。总之,在妈妈发病后,继父便辞去了饭店的主厨工作,后来带着妈妈到台东开了家香草园,有民宿和餐厅。经过一年的休养,妈妈的气色好多了。」 「这样呀……」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男人,乐宾知道他应该为秀昔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高兴,也为佳音能有个疼惜她的继父庆幸。然而,相对于自己婚姻路上的屡屡触礁,心情不由感到苦涩。 「您过得应该很好吧?我不时从国外的乐坛杂志看到您的报导,您的演奏事业越来越成功,还有您灌录的唱片……我买了不少喔。这次承蒙旎旎致赠入场券……我本来是要买的,可是太热门了,排不到票,幸好旎旎送我,才有机会来聆听您的演出。我带了cd来,想要您的签名……」 「你到后台找我,就为了这个?」乐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是为了认我?」 佳音讶异地看进他眼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落寞,和一丝丝的气愤,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果跑去跟您说我是您的女儿,您会不会以为我是疯子……」 「我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他反驳道,「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但我记得秀昔曾说过,生女儿要叫包佳音……」 「对不起……」佳音顿时感到羞愧,乐宾对她母亲的牵挂,显然高出她们的想象。「者孝总是说,我想的太多了。但这种事……我不希望造成您的困扰,让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这话听起来竟是这样的刺耳呀,乐宾忍住方寸间那股剜心的寂寞,淡淡地回答:「早就没了。除了你,我的女儿外,我再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啊?」佳音万万想不到情况会这样,她和母亲一直以为生身之父的家庭美满,她在看音乐杂志时,也从来没看过他私人的消息。「我很遗憾……」 「那是我自找的……」他凄然地一笑,望着独生女儿,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我有家人了,或许还该感谢老天爷。」 「呃……」佳音睁大眼眸,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仔细想过要去认这个父亲,及认了后怎么样之类的呀。 乐宾也不逼她,以闲聊的语气说:「陪着你的三位朋友中,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你男朋友吗?」 佳音登时羞红脸,怯怯地点头道:「嗯。田歆他……嗯,我们在交往……」 「我看他的眼神可不仅如此。如果不是你另两位朋友拉住他,他是绝计不肯让我们独处的。」他猜疑道。 「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佳音为田歆辩护。 「嗯。」乐宾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佳音秀气的手,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眉头一皱。「那枚戒指……」 「喔……」佳音本能地藏起手,在父亲执着的眼光下,只好回答:「他送我的。」 乐宾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表示两人的关系不仅交往而已。但他没继续问下去,瞅着爱女臊红的脸蛋许久后,他再度开口:「我想去探望你母亲。」 佳音一怔,随即点头,「我来安排。」 第十章 对田歆这种习惯当空中飞人的人,搭乘火车可说是既浪费时间又新鲜的经验,但在佳音坚持下,被者孝取笑为跟屁虫的他,为了确保自己的权益,不管浪费多少时间,还是屁股坐得快发麻,都得硬着头皮跟这一回。 不是他杞人忧天,在得知乐宾是佳音的生父后,他并没有比较安心。充其量只是从这老家伙虽然长得挺体面,但哪里有我俊帅英伟,不晓得佳音是看上他哪一点,那么迷他的酸葡萄心态,转变成担心爱女心切的乐宾会把佳音抢走的不安。 从乐宾急于认女儿的态度,可以断定这位已届中年、仍保持不输年轻人体格的音乐家,显然想将女儿带回身边。 这怎么可以! 乐宾长年旅居美国,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佳音要是跟着他,两人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每天都能见上一面,腻在一块谈情说爱! 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他不得不把佳音给跟紧点。但无奈人家父女情深,哪里是他这个男朋友介入得了,连上车后的座位安排,都是两父女坐在一块,隔着走道的同排坐椅被者孝和宁旎旎这两个同为「跟屁虫」级的人物给占领,他只分到后排,与一上车就呼呼大睡的何秀雄坐在一块。 虽然带着pda,虽然公事包里有几份待看的企画案、商业契约……然而心神还是不时被前座给吸引,听见佳音自火车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通道之后,断断续续为她父亲介绍着东部干线铁路沿线风景的甜美声调。 一开始只是平淡的城乡风景,但接近宜兰,佳音的声音注入了一丝兴奋。 「在这么晴朗的天色下,沿线的风景可说是一览无遗……您瞧,从车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沿岸有礁石林立,龟山岛赫然在目……还有零星的渔船……啊,白色的浪花泡沫涌上来了,细白沙石的海滩好美……您看那些波浪的涌动,平缓而有节奏,不过海面下的暗潮可是激烈汹涌的很……」 就像他表面上很平静,心里的不安也是激烈汹涌的很! 在田歆无声的哀怨中,火车继续往目的地前进。这班早班的自强号,只停几个重要大站。由于六点多便从台北出发,大部份的人一上车便歪在椅背上补眠,田歆虽然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起得早,但心悬佳音,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专注在前座的谈话,但随着时间一久,他不自觉地打起盹,直到一阵天摇地动的摇晃将他惊醒,他慌张地睁开眼,发现是秀雄在摇他。 「你电话响半天了!」 那名一上车就睡觉的青年,此时正睁着神采奕奕的眼眸在瞪他,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田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只依稀觉得手机的响铃声跟平常不太一样,是为佳音设定的专线铃声。可是,就坐在前座的佳音干嘛打给他? 就在他犹豫地拿出手机接通时,肆无忌惮的狂笑声自听筒;不,应该不仅是从听筒传来的。他蓦地睁圆眼,发现者孝正拿着他买给佳音的手机在狂笑,脸色立刻黑了一半。 「哈哈……大哥喂,还是歌坛美少女团体she的歌耶……」 「田大哥,你真是的……」旎旎掩着嘴笑。 「呵呵……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者孝又笑又唱的,「我的天呀,应该改成要是再睡下去,女朋友就跟别人走了……哈哈,我服了你,真的服了你……」 原来者孝太无聊了,就跟佳音借手机来玩,一时兴起,跟旎旎打起赌来。把之前田歆送佳音手机,借着他以专线打来的响铃声传达情意的事说了,还说他自己的手机想必也有玩花样。 尽管知道田歆很在乎佳音,但旎旎还是很难相信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他会玩这种青少年才会想到的花招。就算他真的借着送给佳音的手机以铃声传情,自己的手机响铃声未必有同样的心思搞花样。 但在者孝的试验下: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机打,传来的是一般手机出厂时设定的第一组响铃。见田歆没有被铃声吵醒,她接着用佳音的手机拨出,she的「恋人未满」的一段旋律来来回回的放送,直到不明究理的秀雄把田歆给摇醒,者孝玩闹性质的试验才公诸于世,气得田歆七窍生烟,恼怒的想为什么学正统音乐的表妹会对流行歌曲那么耳熟能详! 「别生气喔。」发现了者孝开的玩笑,佳音也是好笑又好气。她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田歆身边,一手按在他肩上,柔声地说:「者孝就是爱玩。都怪我不好,把手机借给她……」 「怎能怪你?」他凶恶地瞪了仍在偷笑的表妹一眼,看向佳音时,眼神恢复成柔情万千。「算了,我不跟她计较。到哪了?」 「过了花莲,大概再一小时就下车了。忍一下喔。」知道他不耐烦这样的久坐,佳音眼中盈满对他的怜惜,小手沿着他颈肩的线条按摩了起来,田歆立刻陶醉地偎向她。 「嗯……哼!」偏偏秀雄煞风景地频咳嗽,佳音脸一红,潋滟的眸光又娇又媚地瞅着田歆,害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这一眼,已足以抚平田歆任何的怒气,心神都陷进某种甜美的晕沈中,在火车规律的晃动中,时间悄然溜过,池上站到了。 *** 香草园派出了一辆九人休旅车到车站接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众人来到一处风景极佳的庄园,从车窗外可看到欣欣向荣的各色香草整齐有致地错落在三栋主建筑物之间和周围,让人有种置身在欧洲田园的错觉。 田歆是第一次到这里拜访,者孝则是熟门熟路,一下车就冲着迎上来的一对中年男女亲热地打起招呼。 「何叔,包姨,我又来烦你们了。」 「欢迎你来烦!」甜甜柔柔的声音与佳音有七、八分神似,就连身材、样貌,母女相似的程度也接近七分。 难怪乐宾能在第一眼就从样貌上认出佳音与他的前妻相像,这位包女士尽管脸上有着岁月沧桑,但大致上保养得还不错,与佳音站在一块,倒像双姐妹。 她含笑与众人打招呼,就连目光迎向乐宾灼热的凝视时,脸上的笑容都无一丝的波动。 「先进来再说。菜饭都准备好了。」 在她的邀请下,众人进入最外栋的建筑物,里头有间小巧的餐厅,约有七、八张桌椅,假日时通常高朋满座,但由于此刻并非假日,又错过了用餐的时间,只有他们一行人。 在空调与吊扇的作用下,室内的温度宜人。佳音简单的为双方做介绍,包秀昔对田歆的注目比对乐宾还多。这是佳音头一次带异性朋友回来,从女儿欲语还休的神情中,她隐隐猜到田歆在女儿心中的地位不同。 「这些都是外子为各位准备的拿手菜,请不要嫌弃。」她指着桌上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料理说。 「哇,我们又有口福了。何叔的手艺真是没话说,尤其是将芳香药草融入料理中这点更特别。这道百里香炒鸡蛋我上次吃过,其他的可需要包姨帮我们介绍了。」者孝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盯着一道道好菜流口水。 「没问题。」丈夫受称赞,包秀昔一副与有荣焉。「这里还有鲑鱼山药卷、铁板香芹山猪肉、加了月桂调味的焗海鲜笋、葡汁牛肉球、紫苏柠檬鸡、海鲜天妇罗、炒龙须菜,然后是冬瓜火腿汤。今天的甜点是优酪水果盅。每一道我都先试吃过了,保证好吃。报告完毕。」 她俏皮的语气逗笑了众人,使得接下来的餐桌气氛更加融洽,由于每道菜都太好吃了,使得盘盘见底,令身为主人兼厨师的何茂荣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是名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男子,眉眼间流露出纯朴恳切的神情,虽然不多话,但从他的举止中,可以感觉出他对妻子的尊重,与对女儿的疼爱。 这些当然也看在乐宾眼里,并令他百感交集。 理智上,他应该感谢何茂荣善待妻女;情感上,他却嫉妒他。 何茂荣所拥有的,本来是属于他的幸福呀。 但当初是他自己放弃的,现在见到前妻和女儿在这个男人的呵护下,身心安适,他有什么资格嫉妒对方? 尽管如此,他仍不甘心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午餐之后,他忍不住对包秀昔提出单独谈话的要求。 「好呀。」秀昔不疑有他,「我保留了佳音从小到大的照片,也许你想看一看。」 「可以吗?」他渴望地问。 「当然,那也是为你留的。」她轻笑道,准备了一壶白毫乌龙,邀请他到角落的桌位坐下。 其他人全都知情识趣地把这里留给他们,者孝带旎旎到房间休息,何茂荣把佳音赶去招待田歆,自己和儿子收拾桌上的餐盘,拿到厨房清洗。 闷了许久的秀雄忍不住对父亲道:「爸,您都不担心妈会被佳音的生父抢走吗?我看那家伙似乎还对妈余情未了,有那个意思呢!」 何茂荣没料到儿子会对他提出这个问题,自从迈入青春期后,儿子变得难以沟通,两父子几乎没什么话讲,甚至还在外鬼混。幸好佳音将他劝回,但父子间闲隙已生,总是相对无言居多。 然而,他肯主动跟他谈这个问题,就表示秀雄仍是关心他这个爸爸。何茂荣心情一暖。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但我宁愿相信结缡了十三年的妻子。」他看着儿子温和地道,「我跟你妈认识了有十六年。前两年我们只是朋友。那时候你亲生的母亲才过世不到两年,我根本没心情想这种事。后来是接触的机会多了,很自然的喜欢上她。经过一年的交往,她在观察我是否可以当个好父亲、好丈夫,我也在观察她能否当个好母亲、好妻子。那段时间我们常带着你跟佳音一块出去玩,为的是想观察你俩是否合得来。你这孩子倒是很听佳音的话。最后……我们决定结婚,组成四个人的小家庭,一男一女恰恰好。」 「因为你相信妈,所以放心了?」秀雄纠结的眉头仍然没有放开。「爸,不是我要漏你的气,而是你实在太轻敌了。佳音的亲爸爸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或是家产,都要强你那么一点点。而且我听佳音说,妈跟他年轻时可是爱得死去火来,甚至不顾家人反对而私奔。虽然两人后来离婚了,但妈现在仍是一朵花,佳音的爸爸也还算体面,而且目前单身。你真的不担心他们旧情复燃吗?」 何茂荣将盘子一只一只的排进烘碗机,才转向儿子回答:「谢谢你对爸爸的关心。不过爸爸认为,我跟你妈有十六年的感情,虽然不像她跟佳音的亲爸爸年轻时那样轰轰烈烈,但我们这种细水长流的恩情更能长远。过去就过去了,你妈那种性情的人是不会吃回头草的。」 「爸!」老爸是太自信了,还是蠢的搞不清楚状况? 秀雄烦躁地在厨房踱来踱去,最后实在受不了,便溜出厨房窥伺餐厅里的两个人。见两人有说有笑,心情更烦躁了。 「爸,他们好象很谈得了,一点都不像分手的夫妻。你真的……」 「秀雄……」何茂荣低笑了起来,对儿子摇头。「爸不怪你,因为你不像我了解你妈。」 「可是……」 「好了。」何茂荣安抚地朝儿子招手,要他一块在角落的小桌子坐下,看进那双年轻、浮躁的眼眸里。 「就假定情况像你想的那样好了,那也是你妈的选择。如果她认为佳音的亲爸爸比我更能带给她幸福,我会尊重她。」 「爸,你怎么可以……」他惊叫了起来。 「嘘……」茂荣摇了摇头,眼光显得深邃而幽远。「孩子,爱不是占有对方,而是……谋求所爱的人最大的幸福。如果你妈跟我在一起,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候,爸爸比什么都开心。如果她跟我在一起不快乐,那我也会不快乐,倒不如让她能跟可以带给她快乐的人在一起。有时候爱一个人,必须学会放手。就像我爱你,却在当初不懂得放手,只想把你紧紧捏在手上,不让你学坏,反而把你逼得更远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爸爸……」秀雄的眼眶灼热了起来。 「放手吧。当你学会放手时,你会找回自己的快乐。」他意味深长地说。 「爸……」秀雄羞窘的别开眼。「你知道我……」 「知子莫若父。」茂荣感叹地道,「从你十三岁时,想偷看佳音洗澡开始,爸就知道你喜欢上她了。」 「爸……」陈年往事让他惭愧的想找个地洞钻。 「可是佳音只拿你当弟弟,这点你一定要了解。」 「所以你……」 「爸当然不能让宝贝女儿的清白之躯被人瞧见,就算那个偷窥者是我的宝贝儿子也一样!」茂荣站起身时,打了儿子一记爆栗。 「爸!」秀雄捧着头呼痛,不禁要想,到底是儿子宝贝,还是女儿宝贝呀! 呜……挨打的人是他啦! *** 走在餐厅外的长方型观景平台,风一阵阵地吹来,拂过绿意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沁人的香息。 佳音连续地深呼吸,任清新甜美的空气纳入肺里,流通四肢百骸,眯起眼眸看着恣意洒在花坛间的阳光。 天空很蓝,太阳很艳,这种天气一点都不适合散步。她轻喟出声。 「爸爸应该让我留下来帮忙。这种时候不适合带你参观。阳光很烈呢。是要到房间休息,还是在这里坐一下?」 幸好此处有遮阳棚,不然准会晒伤。 「有没有隐秘一点的地方?」田歆不动声色地把手探向她腰间。 「隐秘一点的?」佳音眼中浮起疑惑。 他手一收,娇小的身躯被锁在他怀里,炽热的呼息伴随着渴求呼上她敏感的耳朵。 「我想吻你。」 「啊!」她惊慌地挣扎,「不可以啦。」 「拜托!我们有几天没亲热了,我真的好想你……」浓浊的嗓音溢满渴望,田歆以脸磨蹭着她,慌得佳音左顾右盼,就怕被人瞧见他的逾矩。 「这里不可以……」 「那带我去隐秘的地方……」他的声音带着引人堕落的诱惑。 「我们这里哪有什么隐秘的地方!」佳音指着周围说,「你自己看,全部都是一览无遗的!」 的确是! 田歆眉头旋紧,远观近看,除了屋子外,还真的没有所谓的隐秘地方! 「我们去房间。」他毅然决定。 「不可以……」佳音羞得满脸通红。 她是未出嫁的闺女,怎么可以跟男人进房间…… 「你刚才不是建议我到房间休息?」他不满地瞅着她。 「那是你自己去,我可不能去!」 「佳音!」田歆的声音充满挫折,不甘心地抱着她不放。「我想你呀!」 「我们天天见面呀。」 「可是这几天……我都没有亲到你……」 「真的不行啦!」她用手堵住他压下来的嘴唇,眼瞳慌乱地左瞄右移,「这里是我家耶!而且两个爸爸都在,你怎么可以这样啦!」 见她都快哭了出来,田歆只好放开她,神情落寞。 「以为跟你回来,你多少会陪我……」 「你要给爸妈留下好印象呀。不然他们怎么放心把我交给你!」佳音也很委曲。 田歆闻言一振,激动地拉住佳音,「你是因为这样才……」 她红着脸,轻轻点头。 「好好……我一定会给你爸妈好印象。」他热切地保证。 「嗯。」佳音抿嘴一笑,示意他跟着坐下。 这里虽然不若有空调和电扇的室内般清凉,但山风徐徐吹来,带着花草独特的香味,不仅通风,气味也很宜人。 「不晓得乐老师会跟你妈谈什么。」田歆随意找个话题。 「不外就是谈一些前尘往事,近况什么啦。」 「我看他显然还对你母亲旧情未了,你想他会不会……」 「妈不会肯的。」佳音摇头。 「你没想过他们复合吗?」他的语气是试探的。 「那爸爸,我是说我继父怎么办?」佳音睁圆眼问他,「我不能因为那是我亲生爸爸就希望妈妈怎么做。继父向来视我如己出,和妈妈互相扶持了大半辈子,甚至在妈妈生病时,不分日夜的守护她。他们之间除了爱情之外,还有恩情,妈妈不可能背弃他。何况……」 「何况怎么样?」 「这个亲爸爸和妈妈毕竟分开了二十一年。就算之前爱得再浓烈,也被岁月给掏空了。妈妈对他也许还有一份眷恋,但不足以让妈妈因此离弃继父。」 「你说的有道理。乐老师是无法说服你母亲跟他复合,但如果他要的是你这个女儿呢?」他表情紧绷了起来,「你怎么说?」 「我本来就是他女儿呀。」她一脸理所当然。 「我是说,如果他要你回去……他身边?」 佳音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声音轻轻地回答:「爸爸是跟我提过,他希望安排我进茱莉亚音乐学院……」 「那你怎么说?」他紧接着问。 「我有自知之明。不管是能力或音乐素养,我都不够格。他是说可以指导我,可是我知道自己最缺少的是野心。虽然我主修的是钢琴,也是他的女儿,不代表跟他一样适合当钢琴演奏家。妈妈让我学音乐,不是为了那个目的,她只希望我快乐。最重要的一点是……」 田歆一颗心被提到喉腔,他热切的期待着她吐出的「最重要的一点」,那必然是他吧。呵呵。 「我都跟者孝约好了,毕业后要开一家音乐班,怎么可以撇下她不管!」 怎么差这么多?为什么是者孝,不是他? 田歆俊脸垮了下来,但他随即安慰自己,只要佳音不跟乐宾走,为了谁都好。 「不过我还是答应爸爸……」 什么?好不容易安下的心,又再度的提了上来。 「暑假时,陪他去欧洲巡回演出。如果还有时间,就跟他回美国一趟。我已经把证件交给他去办了,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走。」 田歆松了口气,埋怨道:「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害我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对不起。我担心你会生气嘛。」她探了探舌头,「要去一个月呢。你真的没关系?」 「这个嘛……」他搔着下巴,像在考虑,俊丽的眼眸似笑非笑,流转间,只见飞扬的神采,却无一丝离别在即的相思怨恨。 「也该是时候了。」他凑近她,两张唇近得呼吸可闻,灼热的气息拂红了她颊肤。 「什么意思?」她轻喘地问,在他炎炎的目光下,她体内的温度如往常一样升高,呼吸跟着急促。 「你见过我奶奶,我也见过你爸爸妈妈,这次趁你去欧洲时,顺便到波尔多见我爸妈,不就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吗?这样等我们回来时,就可以依照奶奶的意思,办一个正式的订婚宴了。」 说着,他轻轻的吻住她的唇,很快地,这个吻如往常一样变得深入而热烈。 佳音的视线开始模糊,除了专注在眼前的吻外,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其他事,甚至忘了两人正处身在毫无遮蔽的大庭广众下。 *** 酒乡今晚热闹如往昔,店门口却贴了一张「家有喜事,歇业一日」的红纸,原来是酒乡的大股东田歆在这里举办订婚宴会。 觥筹交错间,众人纷纷献上祝贺和礼物,者孝抱着金光闪闪的瓶状物上前,嘴角噙了抹神秘笑意。 「包君满意。」 田歆扬起眉,周围的人群喳呼了起来。 「拆礼物,拆礼物!」人人都好奇看起来极为「耸」的包装纸下,究竟是什么神秘礼物,让者孝如此胸有成竹。 田歆顺应民情,和佳音一起拆开,一点都不意外是瓶酒,他却怔在当场,感觉着阵阵喜悦的泡泡往上冲。 是他无缘一尝的匈牙利产的百年tokaji! 「这怎么可能!」他既惊且喜,眼神无法置信。 「什么怎么可能?」佳音一头雾水。 「者孝,你是怎么弄到的?」看清楚酒标的白沐仁也忍不住地惊喊出声。 者孝耸耸肩,「我刚好知道表哥在佳士德葡萄酒拍卖会场买到那瓶匈牙利产的百年tokaji时,有人跟他标到同一批酒中的一瓶。费了我好大的功夫,才说服那个人割爱。」 说到这里,那张小脸皱了起来,显现出十分愤慨的神情。 「那家伙可会敲竹杠了!若不是我知道如果事情不解决,佳音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我才不会求他呢!毕竟这件事是我捅出来的,我应该负责。」 「者孝,我听不懂你的话。」佳音仍是一头雾水。 「哎呀!」她翻了翻白眼,不情愿地解释。「就是秀雄拿错的那瓶酒呀!那天我跟他一块进酒窖,看到了表哥不久前买下的那瓶tokaji,一时手痒嘛,就把秀雄拿的酒调换了,结果……你们都知道了呀!」 「啊?原来是你!」秀雄愤慨的叫道,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拿错酒,他就知道! 「对不起嘛。」她吐着香舌忏悔,「不是故意让你背黑锅的。我是想帮表哥。看他暗恋佳音都快得内伤了,却迟迟不采取行动。我实在看不过去,才会这么做。」 「言者孝,你好过份,我不会原谅你的!」 接下来,就只见秀雄满场追杀者孝,后者东奔西窜,最后跌进唐衍风刻意张开的臂膀中,将她搂个正着。 这一幕正好落进田歆眼底,随即意会地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我们要不要去帮者孝呀?秀雄好象过火了……」佳音眼中盈满担忧。 「别担心。」他温柔地拥住她,低下头俯视怀中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宝贝,「我知道者孝的酒是从哪里弄来了。那个人会帮她。」 「什么……」未问出的疑惑全都被田歆覆上的嘴唇所吞没,反被他烫人的唇舌翻搅着心底的芬芳。 那是酝酿成熟的爱情酒的滋味,芳馥的香气比任何世间的美酒还要教人迷醉。 于是田歆知道,tokaji对他已经不再重要,只有佳音,这个他深深爱恋着的女人,才是他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品尝、啜饮的好酒。 她是他的醇酒美人。 (由美少女团体she演唱的「恋人未满」,做词者:施人诚。) 2002/7/16完稿 牢骚时间 话说前阵子我刚好看到两部作品,都是非常古老之作,距离现在都在十年以上。 一部是一九八六出版的外国罗曼史「孤恋花」,另一部一九九0年出版的「与虎谋皮」。 这两部作品有什么共通处? 就是情节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相似度。 只要看过卡洛。摩提玛的「孤恋花」,在看纳兰真的「与虎谋皮」时,便知道后者是抄袭了前者。但我也不否认,「与虎谋皮」的文字优于「孤恋花」,情感深度也比「孤恋花」的表现好,纳兰真更强化了男女主角间情愫的发展,及互动关系,并将「孤恋花」里比较急就章及彰显男女主角缺点的部份都予以美化,使得「与虎谋皮」的内容更充实,剧情更具张力。 但「与虎谋皮」再优秀,还是不折不扣地抄袭了「孤恋花」,不管是在情节,还是对白。 为什么要说这个? 起因于那段期间,发现了好几部的抄袭之作。不管是抄别人的,还是自己抄自己。于是我就跟朋友讨论了起来。其实,就算觉得某个故事很棒,有非抄不可的欲望(但还是不应该抄),也不要从头抄到尾,以为不会被发现,还在序里说自己写得有多辛苦,应该是抄得很辛苦吧。把读者当傻瓜的结果,是自己成了笨蛋。要知道博学多闻的读者比比皆是,以为抄时代久远的漫画不会被发现,还是被纵横漫画和言情小说的资深读者给抓包。以为抄罗曼史没人晓得,就有人什么都看,家中还有藏书,随时可以拿来比对。 所以我就跟朋友说,就算非抄不可,也要讲技巧。有本事就把一百本著作的精华全都浓缩在自己那一本,我就佩服,这种抄袭再厉害的读者恐怕也很困难抓到包。可是这种抄袭也太辛苦了,相信没人会为了抄袭而如此费心,还不如自己写。 朋友就向我建议,何不由我来写一个抄袭的模板,而且要写得让人看不出来我有在抄。听起来像个挑战,而岳盈是很难拒绝挑战的,脑中就冒出了这个出自「孤恋花」和「与虎谋皮」故事模式的故事。 两部故事的女主角是为了替亏空公款的父亲求情,才去见男主角大老板。既然是跨国公司的大老板,应该不是随便人都接见,所以需要事先预约,既然预约了,也同意见对方,就应该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何而来,而不是在见面时,还搞不清楚对方是谁,干嘛来的。 这样的不合理处,抄袭时没必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吧?就算要抄,至少也要改一改。但我记得还有抄这两部故事的作品,是连错误都照抄下去的。 好了,岳盈要抄,但不合理的地方绝不抄。没必要都在办公室吧,没必要都有个秘书来敲门吧,没必要男主角都在那时候为女配角、而且都是想要摆脱的女明星前女友而心烦吧,没必要女主角都得为了亏空公款的父亲来求情吧。 所以岳盈故事里的女主角包佳音小姐,她去见男主角并不是因为父亲亏空公款,而是其他原因。两人相会的地方也不是男主角的办公室,当然也没有女秘书或是男主角极欲甩开的前女友。 那岳盈到底抄了什么? 两部故事里的男主角为了摆脱前女友的纠缠,请女主角假扮未婚妻。岳盈的男主角表面上是为了敷衍祖母的逼婚、安排相亲,才拜托女主角当他的临时未婚妻,事实上呢,点点点,请自己去看书。 接下来也要讲一下我有多辛苦,辛苦到感冒头痛、流鼻水都还熬夜赶稿,这样算很辛苦吧。为何会这么辛苦,一来是之前混的太凶,二来是岳盈太过孤陋寡闻。 故事里的男主角田歆酷爱杯中物,但岳盈对酒类一窍不通,只好到处找资料。男女主角去吃怀石料理,岳盈没吃过,只好看资料来想象。也没喝过清酒,偏偏上网找不到,只好到书店买了一本有关清酒的书,另外还请表妹帮我收集这方面的资料,虽然它只昙花一现,却花了我很多时间。 然后女主角是音乐系的学生,不管是古典乐、现代乐、爵士乐、摇滚乐,还是什么什么乐,岳盈都不通,结果又要到处找找找,想想想,而在这部作品占有的份量,可说是沧海之一粟呀,可见有多渺小。 其他如花艺、民宿、香草、厨艺……总之,对岳盈这种十八般武艺样样不通的人,都非得下功夫去找资料来参考不可。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岳盈太孤陋寡闻,才需耗费时日才能写完这部故事。而我虽然老是抱持着朝轻薄短小的目标前进的决心来努力,最后总是功败垂成。这不是一部轻薄短小的作品,但也不是太庞大的,只是岳盈平常作品的长度,请大家不要被吓跑。 关于这本书就说到这,来出个题目送书吧。 有人喜欢美女与野兽的故事类型,有人对帮会、组织的故事爱到不行,有人只要看到贝勒、格格就捧回去看,有人就爱男主角被女主角整得很惨、或是女主角被欺负得很惨的故事。不管你们喜欢哪种类型的故事,只要在九月底之前,把你们最喜欢的类型故事,及这类型故事中认为值得可以推荐给岳盈的作者作品名称写出来,再附上本书的感想,寄到112北投邮局第十五号专用信箱,或是e-mail到岳盈的电子邮件信箱:alice0504@pchome.tw,yuehin1688@hotmail,就有机会得到岳盈的签名书。 想看岳盈亲自撰写的岳色盈人电子报吗?里头不但有岳盈的近况报导,还有近期阅读的作品心得,欢迎上媚力站(.maillist.tw)踊跃订阅,或来信直接跟岳盈订阅,旧期的电子报可上媚力站查阅。 岳色盈人网站已开张,站主将岳盈的读书心得予以系统化的分类,还有岳盈的小档案及作品名单,内容精采,欢迎上网参观。网址是,http://98.to/岳盈/,或打http://.tac.tw/birdblue/.下部作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