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制霸攻略》 第1章 序章 阳春三月,头顶的黄莺蹲在嫩的掐出水来的绿柳上婉转的唱着。 石桌旁,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芙蓉色的锦绣云纹裙,半挽着随云髻,乌黑的发丝间斜插着一根海棠流苏簪子,很是温雅。 “小七,听说你亲事定下来了?” 树上斜躺着的少年郎一边踢着腿一边啃着苹果,吊儿郎当的开口道。 少年人也是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身上穿着的是竹青色的织云锦,一眼看过去,眉宇俊秀,与少女颇为神似。 卫蓁合上手中的书册,抬头看了眼树上没个正形的少年郎,道, “是啊,定下来了,六哥你准备好了我定亲的礼物了?” 卫灏听着装聋,又是啃了一口清脆的苹果, “张口闭口就是礼物,你就不能矜持一点?” 卫蓁指尖触着书页不语,只是撑着下巴看着他。 卫灏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丢过去, “你要的孤本。” 整个盛京城都说卫七小姐知书识礼,可卫灏却是觉得,那是他们没见识过自己这个妹妹的刁钻。 流言误人啊...... 卫蓁将书接到手里,扫了一眼书封,眸中透出几分惊喜, “《金匮略要》?” “唔,是它的影拓本,你哥我可是废了不少的功夫才帮你到的。” 少年郎从树上坐了起来,随意的抖落身上的树叶。 为了给她弄这《金匮略要》的影拓本,他的绝世孤本都被梁家那小子抢走了。 卫蓁拿着书便是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卫灏随意的踢着长腿,百无聊赖的逗弄树上安家的黄鹂鸟, “阿蓁。” 卫灏又是开口叫了她一声。 “嗯?” 卫蓁翻着书应了一声。 院外吹来了一阵春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顿了好一会儿,卫灏才别扭的开口, “....我听说东宫有意向聘你做皇长孙的正妃,你为什么忽然选了晋阳那么远的地方,齐珩......不好吗?” 卫灏与卫蓁一母同胞,还是双生子,往日里两兄妹虽没什么相同的爱好,但卫灏还是了解卫蓁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可免不了,还是问一问。 卫国公府世代承袭,到了他们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未见衰落,反而是荣光更甚。 祖父是一等护国公,父亲如今扶保太子,姑姑又是东宫正位。 太子宽仁,皇长孙如今也是到了年纪,还比那谢潇小一岁,与卫蓁差不多大。 之前还跟父亲说过这件事情,可刚没几天,就见母亲跟晋阳谢家换了生辰贴。 谢家虽好,可终归离家太远,阿蓁与那谢潇更是从未谋面,哪比得上齐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 可他去问了母亲,母亲却说,这是阿蓁的意思。 卫蓁葱削般的指腹揭过一页,春风吹过,声音温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的冷静和睿智, “齐珩再怎么知根知底也是皇长孙,卫国公府已然荣盛至极,不需要我再去攀一攀那天家富贵,谢家也是清平世家,与卫家正好门当户对。” 最是无情帝王家,少时心动,岂能绵延一生? 他将来是要走上那么一条路的人,她可不想困顿在后宫之中,更对母仪天下没什么兴趣。 姑姑说得对,与其最后殊途,倒不如现在就断的彻底一些。 卫灏听着顿时明白过来,可还是忍不住叹道, “可惜了。” 若是没有这个身份该多好啊…… 卫蓁继续翻着医书,触着薄薄的纸页微微摩挲,眸色微敛,如果她是家中长女,为了家族利益或许会嫁给齐珩,可如今卫国公府已是鼎盛至极,再往东宫塞一个女儿,难免遭人猜忌。 卫灏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再帮好友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却是又憋了回去。 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谢家毕竟也是百年世家,就此悔婚对那边都不好。 如阿蓁所言,谁能保证,少年时的心动能够维持一生,若是以后位登九五,三宫六院,徒留的伤心人,还不是她一人? 为了妹妹,卫灏果断抛弃好友。 榕树旁,听着少女的一言一语,眉目俊秀的少年一双明亮的凤眸一瞬间暗了暗,而后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兄妹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来或者去。 卫灏打了个哈欠,转了转话题道, “如今都已经是四月天了,爹爹和大哥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卫蓁一边翻着书一边应声, “三叔前些日子传了家书回来,父亲随祖父去了白帝谷,邙山捷报频频,应该不多时便能班师了。” 卫灏听着伸了个懒腰,一脸的开心, “终于又能见到爹爹了。” 卫蓁听着一笑,亦是面露欢喜。 北狄又起祸端,这次出征又是连个好年都没过,正好爹爹得胜归来,还能赶上她的及笄礼。 只是过了一会儿,外围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卫蓁眉头微皱,卫灏警觉的立起身来。 忽然一个身上带血的年轻人冲进了小院, “卫秋?” 卫蓁眸子一凝,卫灏也是从树上跃了下来,沉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卫秋慌慌忙忙的跑向两人,拽着两人便是往外跑, “出事了,少爷,小姐,快跟我走!” 见他浑身浴血的慌乱模样,心头犯上一抹极为不好的预感,卫蓁脸色一白, “发生什么事了?” 卫秋眸子隐隐泛着赤红,浑身狼狈,胸前更是中了一箭,嘴里喘着粗气,一边带着两人向后门而去,一边极速的解释着, “宫中传来消息,陛下病危,晋王起兵谋反,禁军围了国公府,老夫人让我带着小姐和公子先行离开。” 父兄在外,手握兵权,晋王要造反,必然要控制住国公府。 只是卫秋话音刚落,便是听见外面的惨叫声和军人疾步的声响,紧接着,几十个白底红袍的带刀羽林卫冲了进来。 刀刃染血,兄妹两人脸色一白。 卫秋挡在两人面前,向着两人吼道, “快跑——” 晋王造反,顶多是拿国公府的女眷小儿威胁父兄,怎么可能对他们下杀手? 此事不合常理,可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卫灏的手颤抖着,脚下却是极速的带着卫蓁往外跑。 他们要活着,活着,才有查清这件事情的机会! 看着白刃上的鲜血,似是想到什么,卫蓁脸色发白,咬着下唇不让眼泪留下来,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金匮略要》,跟着卫灏往前跑着。 身后一道冷箭射来,直直的冲着卫灏的后心而去。 卫蓁警觉,一把将卫灏推了出去。 噗呲一声,长箭射穿胸膛,卫蓁嘴里冒出鲜鲜血,踉跄两步,倒在了地上。 “阿蓁!” 卫灏目色赤红,凄厉的喊出声来。 “走——” 卫蓁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两个字来,将满目赤红的卫灏一把推出门去。 大齐平德四十三年,晋王逼宫,死于乱箭之中,帝王崩,太子即位,肃清朝政,封太子妃卫氏为后。 而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夺权谋反之下,卫国公府灭门惨案被彻底掩盖。 十日后,前线闻讯,卫国公心神悲戚,兵败,死于乱军之中,沦为史书罪臣。 盛极一时的卫国公府,就此落幕于皇权倾辄之下,无人提及。 第2章 魏家小姐 “你说咱们小姐该不是摔傻了吧,这都两天了,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深秋的风打着旋儿吹进堂里,小丫头春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向门里说道。 前两天刚刚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闹得那叫一个狠,处处瞧不上他们魏家,还吵吵嚷嚷着要回家去,半刻消停都没有,真的是跟她们温和宽厚的四少爷没法比。 怎么这两天就忽然安静下来了,跟傻了一样,难不成真的是那日被王大人一家给刺激到了? 秋露微微低眸,轻声道, “养了自己十几年的父母忽然被告知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是忽然被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换了谁,都会受不了吧。” “受不了也别随便打人啊。” 春禾翻着白眼气呼呼的捂着自己还消肿的脸,前两天这位小姐,可没少打人,手劲和脾气一个比一个大。 秋露叹了一口气,劝诫道, “春禾,她是小姐。” 她是小姐,她们是奴婢。 春禾撇着嘴小声嘟囔, “可三小姐五小姐也是小姐,都没这么坏的脾气。” 门外的两个小丫鬟还在小声的说着话,一个在抱怨,而另一个在安慰。 屋内,少女半散着青丝,长睫之上还带着水汽。 卫蓁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日和六哥在院子里讨要礼物,有人闯了进来,她中了箭。 而后卫国公府着了火,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 她以为她死了。 可醒来,就成了这里。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就像是她昨天晚上躺下睡觉,而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成了另外一个人。 唯一提醒她真实存在着的,是箭支穿破胸膛的痛意,还有那焚天的火势。 “你说咱们小姐不会真的是受了刺激傻了吧,她昨天还问了我好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感觉疯疯癫癫的。” 春禾凑到秋露的面前说着,很显然,这小丫头要把自己受的恶气全都给撒出来。 这是被摔得惨了把脑子给摔坏了吗?连今夕何夕都不知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春禾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的正是自家小姐的脸。 巴掌大的脸,尽是苍白,跟鬼一样。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傻了吗?看着这眼神,似乎又正常了不少。 “带我去寿安堂。” 卫蓁开口说道,漆黑的眸子里仿若永夜,声音刺骨的冷。 “去寿安堂?” 春禾瞪大了眼睛,咋呼出声, “你还想要去闹事啊!” 前几天刚到他们魏府的时候,这位小姐可是大闹寿安堂,差点把老太太给气出病来。 若不是如此,三小姐也不会设计教训她,把她给扔到了后院的荷塘里。 “带路。” 卫蓁没有过多的解释,春禾满脸迟疑,显然不想要跟她胡闹。 秋露抬眸,对着她行了礼,平静道, “四小姐,跟我来。” 卫蓁跟了上去。 初到这个地方,她并不认路。 好在,原主也是刚到这里,并不熟悉这个地方。 “喂,你还真带她去啊!” 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春禾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 “闹吧闹吧,真把老夫人惹恼了把人给赶出去,我也落得轻松。” 这个王小姐,一定是在原先的家里被惯坏了,不但没有礼貌,而且一点都拎不清。 都被丢到魏家来了,好好过日子也就是,整日里瞎折腾什么? 寿安堂内,魏家三夫人和大夫人正在陪着魏老夫人说话,五小姐和三小姐正围在老人家膝下撒娇,一片和乐。 忽然,卫蓁走了进来,欢声笑语被打断。 三小姐魏萱看向卫蓁,面色不善的讽刺道, “呦,这不是王大小姐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寿安堂了?是又要吵着回家?还是人太闲来闹事?王大人一家已经离开晋阳,举家赴往了燕京,王小姐若是不舍,不如去账房支上二两银子买匹快马追上一追,说不定王大人念及十几年的父女亲情,救你出着泥潭呢。” 若是真的念及父女亲情,就不会在验出血缘关系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她丢来魏家,在晋阳停留数日,一天也未曾来看她,而是一门心思的把四弟给要回去。 这偌大的王家基业,他还得需要有人继承呢。 向来温和有礼的四弟被迫离家,反倒是丢了这么一个糟心货过来,魏萱对这位‘王小姐’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她还险些气病祖母? 一番冷嘲热讽,没有一个人插话,足以显示出这魏家的长辈对于她的不满。 一字一句尽是戳在人的痛楚,春禾站在后面都替卫蓁尴尬,三小姐这张嘴,向来都是这样,毒死人不偿命! 可卫蓁不是王小姐,这些东西,戳不到她的痛楚。 她只是静静的在哪里站着,低眉敛目的给首座上的老夫人和两位夫人行了个礼。 魏萱眉头一跳,眸中带着不解,若往常,这人估计早就上前动手了,怎么,转性了。 看着卫蓁的举动,两位夫人眸中也是有着几分诧异之色。 魏老夫人的心里也是有着几分的意外,只是并未表现出来,她微微抬了抬眼,看向卫蓁, “你来是有事?” “是。” 卫蓁应声。 二夫人和三夫人这才觉得正常些,原来是有事。 可接下来卫蓁的举动,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 “孙女来给祖母请罪。” 卫蓁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前些日是孙女猪油蒙了心,犯了糊涂,险些酿成大祸,是我错了,来求祖母原谅。” 魏萱眼中尽是不敢相信之色,口中小声嘟囔,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位夫人也是颇为意外,魏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卫蓁,虽说心里意外,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微微咳了两声,缓缓问道, “你说你错了,错在哪?” “不该无理取闹,不该大闹寿安堂,不该气病祖母,不该.......” 卫蓁顿了顿,看向老夫人身旁的三夫人, “也不该糟践母亲一片好心。” 王小姐初到魏家时,魏家念她在外多年不适应,对她也还算是很好,特别是三夫人。 三夫人是三老爷,也就是原身生父的续弦,四公子生母早逝,是她抚养长大,后来她又给三老爷添了个六公子,一直没个女儿,一开始,她是真心对原身好的。 只是心意多次被糟践,自然也就没了好脸色。 第3章 请罪 三夫人撇过脸去,并没有看卫蓁,看上去,还在气着。 老夫人抬了抬眼,看向卫蓁, “还有一点,你没说。” “请祖母指教。” 卫蓁抬头道。 “你不该看不清人心。”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 “从前王大人待你如何我不知,可此次,他毫不留情的把你丢下,就已然说明了事实,你不该看不清人心,还追过去,自取其辱。” 是不该看不清人心,可这句话,不该由她自己说出来。 卫蓁抬眸看向魏老夫人,眸色纯澈,里面透着一股倔劲儿, “有些事情,唯有尝试过了才能知道结果,这件事,孙女知错,但不后悔。” 因着这句话,魏老夫人又是多看了卫蓁一眼。 堂下跪着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黛眉杏目,长得像极了曾经的柳氏,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前些日子她脸上的刻薄和尖酸之色,让这颜色,也少了几分。 如今这样安静的呆着,这样一袭浅青色的衣裙,又让她隐隐的看见了柳氏的影子。 不管怎样,总归是她家的孩子。 “起来吧。”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向着卫蓁招了招手, “我眼睛不太好使,走进来好好让我看看。” 当年柳氏去城外散心,结果却出了意外,难产而亡,孩子又是阴差阳错的被同一天生产的王夫人给抱错,说到底,血脉相连,祖孙二人,还是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见面。 四公子是他们家养大的,她很喜爱,而这个孩子,更是他们家的血脉,她一开始,也是很喜欢的。 卫蓁走上前去,魏老夫人摸着她的手只觉触手的冰凉, “手怎么这么凉?已经入了秋,天气早就冷了起来,你穿的也太薄了些。” “只是自小体寒而已。” 卫蓁回道。 魏老夫人顿了顿,道, “锦画,把我那件兔绒披风拿过来。” 锦画拿来了披风,老夫人给卫蓁披上,祖孙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歉已经倒了,龃龉也算是解除,但魏老夫人对于卫蓁,似乎更多一点的是公事公办,并无与魏萱的热络。 卫蓁并不强求,只是善解人意的应着。 这样,已经够了。 人心,感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养出来的。 用过午饭,卫蓁与魏萱还有五小姐魏莹一起从寿安堂出来。 魏萱与卫蓁在前面说这话,五小姐魏莹暗自打量着卫蓁,心头疑惑重重,难道真的是如她自己所说的,撞过南墙,然后就醒悟了? 可她怎么觉得,不光是醒悟,她整个人也是变了好多。 “你又想要搞什么花招?” 魏萱看着卫蓁,眸中带着几分警惕之色。 卫蓁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现如今是魏家的四小姐,还能搞什么花招?三姐。” 这句三姐,她咬字极重,似是在提醒这魏萱什么。 魏萱也不是蠢人,只是对于她从前做出的事情还记着,难免有着几分别扭,于是挺直腰板警告道, “最好是这样,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扔到水池子里这么简单了。” 魏家七个孩子,前两个都是男子,常年在外求学,魏萱就是家里长女,幼妹幼弟向来为她是从,长姐的气势也一直都在,很有主见。 可卫蓁也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是笑了笑,看向魏萱轻飘飘道, “上次把我扔到水池子里,已经让我去了半条命,若是如此还简单,三姐,莫不是想要杀人不成?” 魏萱被她一堵,微微一顿,上次是她气急,但也没想要害她性命,那水池子只有半人高,常人扑腾几下就能站起来了,可谁知道她惧水,一来二去的淹在里面,险些没了半条命。 卫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目光里很是云淡风轻,看的魏萱颇为不自在,她咬牙冷哼一声, “就算是我不杀人,你要是在造作下去,迟早把自己作死!” 从池子里捡回了半条命,好好的养着也就罢了,还非要跑出去追王家的马车,结果被从前的庶妹羞辱一顿,扔下了马车,若不是三叔三婶及时赶到,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卫蓁看向不远处,那个曾经给王小姐折腾的没了半条命的池子,淡淡开口, “不会了。” “最好是这样。” 魏萱看向卫蓁,眸中带着警告。 寿安堂里,魏老夫人留下了三夫人, “你看着这孩子是真的改过了吗?” 三夫人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看上去,是变了好些。” 老夫人微微敛了敛眸子, “不管是真的变还是假的变,总归是来日方长,若是装的,也装不长久,慢慢看吧。” “嗯。” 三夫人点头, “儿媳知道。”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 “当年王夫人生产之后没多久也是离世,这孩子也是命苦,抱过去之后没丞儿那么好的运气,被侧室带大,性子难免养的偏激了些。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咱们家,且先不论别的,总归是长亭的血脉,也是柳氏当年拼着命生下来的,只要她不在惹是生非,咱们没道理苛待她。” 三夫人点了点头, “儿媳知道。” 知道归知道,这心里,总会有疙瘩。 老夫人叹了口气, “且先等等看吧。” 一两次的转变,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再坏,还能坏到那里去呢? 总归是自家血脉,魏家虽比不得燕京重臣,可这碗饭,还是管的起的。 三夫人也应着声,若是真的改过,她也不至于真的跟一个孩子怄气。 路旁的秋海棠落了满地,石子路走到了尽头,卫蓁对着魏萱施了一礼,带着春禾和秋露向着墨竹院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魏萱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有事吗?” 卫蓁顿下步子,面露疑惑。 魏萱扬了扬眉头, “从燕京来了一个戏班子,明天我请你看戏,去吗?” 卫蓁挑了挑眉头,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请似乎有些不解。 魏萱看向她,抱胸睥睨道, “我们魏家家风清正,你若是真的改过,那我也认了你这个家人,算是为之前把你丢水里的事情道歉,若是你再作妖,再行算账也不迟,怎么,你敢去吗?” 卫蓁笑了笑, “那就多谢三姐邀请了。” 家风清正,如今这一路看来,这魏家的确是家风清正,家宅清明。 卫蓁离开,魏莹看向魏萱, “三姐,你真的要请她看戏?” 魏萱百无聊赖的弄着自己的指尖, “嗯,燕京来的戏班子,据说牡丹亭唱的不错,你不是也喜欢听戏吗?明天记得早起点,别又赖床让我等你。” 第4章 换名 “我不是说戏班子唱的好不好!是人啊三姐!” 魏莹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焦急,甚至觉得自家姐姐是脑子犯了抽, “你不怕她又闹事儿啊!” 这个王小姐,哦不,现在应该叫四姐了,以前干的糊涂事儿可不少,她可是心有余悸。 魏萱却是淡定的很, “怕什么,大街上,戏院里,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就算是在外面闹事儿,吃亏的又不会是她。 更何况,今天看来,她这个‘四妹’也不是个真的没脑子的。 或许,真的是之前适应不了猪油蒙了心也说不定? 总归以后要在一个宅子里呆着,若她改过,她自然也不会抓着不放。 毕竟是三叔的血脉,她不想让祖母为难。 也正好,试探一下。 若真是装的,那就再收拾一顿。 收拾到她消停为止! 墨竹院,卫蓁进屋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看向似是还未曾缓过神来的秋露, “怎么,我没有大闹寿安堂,你很意外?” 秋露看着卫蓁的眼睛,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小姐说笑了。” 卫蓁笑而不语,倒是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无厘头的说了一句, “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聪明人的。” 相比起春禾在外面的议论和抱怨,这个秋露,还是要更加聪明一些的。 毕竟,若是今天她又去大闹了寿安堂,耗光了老夫人所有的耐心,以后在这个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顺带着,她和春禾也能解脱一些。 秋露抬头看了一眼卫蓁的背影,又是很快的把头低下去,她心中有些慌乱,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之前的小姐,现在的她眼神很平静,甚至是温和的,可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感。 比起内敛谨慎的秋露,明显,春禾外放太多,自从寿安堂一行,她就跟见鬼了一样盯着卫蓁,丝毫不加掩饰。 卫蓁并不在意这些异样的目光,来日方长,她还有很多时间,让她们习惯。 秋露和春禾两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春禾看到卫蓁又坐回了书桌旁,对着一堆白纸发呆,不由得看向秋露, “你说,咱们小姐这究竟是怎么了?” 转了性不说,而且…还能跟三小姐呛声,要知道,这整个晋阳能在三小姐口头上讨到便宜的人可不多见。 还有…刚才还是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又坐在这儿发呆了? 秋露也透过镂空的木窗看向屋内,眸子带着探究, “我也不知道。” 春禾拧了拧眉头,又道, “不过虽然有点怪,但总比之前动不动就摔东西打人的好。” 秋露轻笑一声似是嘲弄, “是啊,总比挨打好。” 不管是转了性还是旁的,总归,他们不用挨打了,至少,暂时看来不会了。 屋内,卫蓁并不在意两个小丫头的心思,只是手指触着纸张,在脑海之中,铺开了一道很长的画卷。 这两天,她并不是单纯的发呆,而是想了很多东西。 一梦七年,卫国公府早已覆灭,而上位的并不是当初起兵谋反的晋王,而是那位浸淫中庸之道,被定言只能做守成之君的太子。 后世之事,矛盾良多。 先不论别的,就说她身死那日,当日她父兄在外,手握重兵,而晋王若要逼宫,控制住卫国公府,拿家眷来威胁父兄,这自然是理所应当。 可若是大行杀戮之事,血洗国公府,父亲一怒之下挥兵而来,他的帝王宝座,可还坐得安稳? 晋王善谋,绝不会做这等自取灭亡之事! 可如今,史书工笔,天下皆知,卫国公府覆灭这一仗,尽数按在了晋王的头上,更是无人再提起。 她的祖父,父亲,三叔,在同一日战死沙场,死于白帝谷埋伏之中! 数千将士,尽数覆亡! 北狄内斗不休,大齐兵强马壮,开战以来,尽是捷报。 白帝谷易守难攻,而父亲祖父又是带兵多年,对白帝谷地形了如指掌,怎么可能输到全军覆灭,无一生还。 而这一日,亦是皇帝驾崩之日! 卫蓁吐出一口气,眸子逐渐的变得阴冷起来,逼宫,兵败,帝崩,这么多事情叠加在一起,很容易搅乱人的思绪,迷住视线。 可对卫国公府出手的人究竟是谁,若非晋王,谁还有权利调动禁军? 先帝?太子?长公主?亦或是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谁都有可能。 终究……还是卫国公府功高盖主了吗? 卫蓁泛白的指甲紧紧的扣在桌案上,也不知她六哥如何了,有没有逃出去,现在…还活着吗?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阳西移,月落日升。 清晨,卫蓁在噩梦中惊醒,后背的冷汗浸湿衣衫,她缓了好一会儿,而后下床收拾好自己,前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人,是要往前走的,沉浸于过去的悲痛之中,一点用处也没有。 魏府家风清正,宅院清明,无暗地私斗之事,但昨日看来,规矩还在在的,既然她要在这个家里待着,只昨天一天可不行。 晨昏定省,总要去老夫人面前晃一晃。 寿安堂里,卫蓁到的时候老夫人刚刚起床准备用饭,看到卫蓁前来,老夫人不禁又是多看了她一眼。 本以为是想通了,昨日前来服软,想要在家里过的好一点。 她没打算难为她。 只是没想到,还是个有诚心的。 “用过早饭了吗?” 魏老夫人看着卫蓁问道。 卫蓁摇头, “还不曾。” “一起吃吧。” 魏老夫人说。 寿安堂的早饭很快就端了上来,不算丰盛,但种类颇多,小米南瓜粥,素包,还有小块的蒸紫薯。 卫蓁陪着老夫人坐下,吃过了饭,便是聊了会儿天,帮老夫人按了按腿。 她曾跟着药王姜鹤学过医,认穴很准,以前也经常帮祖母按,所以给魏老夫人按的很舒服。 卫蓁主动说话并不算太多多,更多的时间是老夫人问,她答。 “过两日,我带你去本家祠堂去一趟,你既然回了家,就该上族谱了。” 魏老夫人忽然开口说道。 卫蓁听闻微微顿了顿。 “怎么,你不愿入族谱?” 见她未答话,魏老夫人睁开眼,问道。 卫蓁摇了摇头, “自然是愿意,只是还有一件事。” 魏老夫人看向她,眸子里带着几分不解,问道, “什么事?” “我想换个名字。” 卫蓁开口道。 第5章 看戏 “上魏家族谱,姓氏自然是要改的,只是这字.....” 魏老夫人稍稍顿了顿。 卫蓁看向魏老夫人, “既然姓氏改了,那名字也一并改了吧。” “祖母,我想换个名字,也换个活法。”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魏老夫人却未怀疑,遂问道, “萱儿这一代,并未有行字,你想改,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你想要改那个字?” 卫蓁在魏老夫人手心写了一个‘蓁’字。 “蓁。” 原身王珍,珍字与蓁谐音,卫蓁的确只是改了一个字而已。 魏老夫人点头,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这倒是个好名字,你若想改,那便改了吧。” 改字不是大事,得了魏老夫人首肯,这事儿也就定下来了。 又是过了一会儿,魏萱和魏莹也带着丫鬟过来了。 看见卫蓁在,两人都是颇为意外。 卫蓁笑意盈盈的给两人施礼,魏莹也是客气的回礼。 魏萱没多少热络,径直上前拉着老夫人说话。 魏老夫人一看到魏萱也是真的欢喜,只是,卫蓁眼尖的看到,魏萱趁着锦画不在,给魏老夫人塞了一袋东西。 祖孙两人动作极快,配合默契,连魏莹都没有发现。 而收下东西后,魏老夫人笑的更加欢喜了。 卫蓁微微挑眉,这祖孙俩,倒着实有些意思。 魏老夫人身子还没大好,说了几句话便是让三人回去了。 锦画端来了药,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道, “四小姐今日倒是有心,只是这话不怎么多。” 一直都是老夫人说着,她应着或者回答,倒是没有说太多的话。 “毕竟才刚刚回来不久,之前又是闹出那么多事儿来,话多了,显得谄媚,话少了,又显得淡漠,少说多做,不卑不亢,她拿捏的刚刚好。” 老夫人含混不清的说道,只是看着卫蓁走远的背影,眸中透出了几分欣赏。 锦画听着点头,但是又是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魏老夫人说完话,意识到旁边说话的是锦画,身躯也是不自觉的一震,做贼心虚的掖了掖自己的衣角。 她这不动还好,一动,却是被锦画逮了个正着。 “老夫人!” 锦画眼疾手快的上前从她怀里把布袋夺了过来,魏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反手就要往回拽,可老人家力气终究抵不上年轻姑娘,只能干瞪着眼睛一脸愤恨的看着锦画把东西拿走,口齿不清的抗议, “还我!” 对于老夫人的抗议锦画充耳不闻,把袋子打开,入眼的是数十颗焦黄色的粽子糖。 锦画咬牙,一脸的气急败坏, “我说的刚刚怎么支开我,这个三小姐,又给您带糖吃!”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以后,她可得盯紧了三小姐! 魏老夫人嘴里还含着一颗粽子糖,冷哼一声,颇为傲娇, “汤药那么苦还不许我吃糖,一群不肖子孙,就只有老三最疼我!” 她这还成了不肖子孙了? 锦画额角突突的跳,不知道多少次苦口婆心的劝诫, “老夫人,大夫说了,您得戒甜食!” 老夫人转过头去不理人,抓紧时间把嘴里的粽子糖给咽了下去,好似是生怕锦画丧心病狂的从她嘴里把糖抠出来。 锦画:“……” 天高气爽,秋风微凉,车轮碾过青石板,街道上人来人往,虽比不得京都繁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今日倒是有心。” 马车里,魏萱看着卫蓁开口道。 “三姐也是啊。” 卫蓁笑着回道。 魏萱看向卫蓁,微微挑了挑眉, “我?” 卫蓁看向她道, “祖母有风热之症,连吃食里都是很小心的避免了甜食,糕点都是偏咸的,可见锦画一直都盯着,三姐今日支开锦画,偷偷给祖母塞的,是粽子糖吧。” 后街周氏的粽子糖,春禾也很喜欢,经常偷偷的在兜里揣着。 魏萱看向卫蓁,微微顿了顿, “你倒是眼尖。” 卫蓁笑了笑,可魏莹却是没那么淡定了,一双眼睛瞪的混圆,语调升高, “什么?三姐,你又偷偷给祖母带糖!” 魏萱瞪了她一眼, “小声点,周叔还在外面听着呢。” 外面赶车的周叔:“……” 魏莹委屈巴巴,苦口婆心, “三姐,祖母的病情不能吃太多糖,你怎么又给她带糖啊。” 魏萱毫不在意, “不能吃太多又不是不能吃,药那么苦,没糖祖母怎么喝得下去?一两块而已,没事的。” 在她看来,与其让祖母每天都偷偷把药倒掉,还不如给她糖让她喝药。 魏莹向来说不过魏萱,但内心里还是不太赞同,可就算是再怎么不赞同,似乎也对魏萱的决定起不了作用。 “祖母有风热之症,加上肝脏不好,的确不宜吃太多糖。” 卫蓁忽然开口说道。 魏萱偏头看向她, “我问过大夫,少吃点没关系。” “是没关系。” 卫蓁笑了笑, “可这样对她的病情也没有太多的好处。” “与其背着锦画偷偷给祖母塞糖,不如买些野蜂蜜加上银耳煮着,一天一小碗,午后配着药喝下,于病情有益。” “野蜂蜜?” 魏萱眸子一亮,直起了身子, “你说的是真的?” “三姐若是不信,可以找个大夫问一问。” 卫蓁道。 魏萱点了点头,算是记下了。 她正想开口说话,忽然马车一颠,魏莹一个没坐稳扑到了对面的卫蓁身上。 卫蓁扶了她一把,魏萱微微蹙眉,问道, “周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前面好像有人在闹事,把路给堵了。” 周叔回道。 卫蓁掀开帘子向着外面看去,喧闹的大街上,一辆马车横亘着,以一个锦衣公子为首的数个家仆,正团团围着一个书生。 “呦,这不是李秀才吗,怎么不长眼的向我的马车上撞啊?嗯?找死?” 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脚将书生踢了出去,书生在地上打了个滚,看上去很是狼狈,但抬起脸来却是一张笑脸, “这大路朝天,人人走得,分明是许少爷您的马车撞到了我,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 许少爷瞪大眼睛,甩了甩手中的鞭子, “好你个李自安,撞了我的马车不说,还敢骂我是恶人?” 鞭子摔在石板路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周围看事的百姓皆以怜悯的目光看着李自安。 这许昀可是晋阳知州之子,是个出了名的小霸王,这李自安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书生,碰上这个硬茬,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6章 锦衣卫 众人议论纷纷,地上跌坐着的李自安笑着,似是想要说什么,可转念间话到嘴边上却又咽了下去,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踹了回去, “你不是恶人谁是恶人?欺男霸女还强迫顾员外家的小小姐给你做十八房小妾,如此险恶行径,小生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没想到李自安有这个胆子敢还手,许昀猝不及防的被踹,打了几个滚就撞在了车轱辘上,生生摔断了半颗门牙。 李自安忽如其来的举动不仅吓坏了许家家仆,更是惊煞众人。 这李自安向来是个滑头,能屈能伸,今日里是怎么了,竟然敢跟许家的纨绔子弟硬钢。 许昀捂着门牙站起身来,看着手里的半颗门牙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敢打我,来人啊,给我打死他!” 此话一出,众家仆拿出手中的棍棒便是冲着李自安而来。 李自安转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夭寿啦,没天理啊,光天化日之下知州公子要当街杀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本公子就是王法,你个死书生,往日里卖禁书骗钱也就罢了,今天还敢对本公子动手,本公子就是要你狗命又能怎样!” 许昀捂着自己的门牙一脸愤怒。 今天不打死他,他名字倒过来写! “救命啊,救命啊,当街打死人啦!” 李自安在人群中逃窜着,一会儿打个滚,一会儿踉跄摔到,看上去好不狼狈,可卫蓁收在眼里,却没看见有哪一棍子真正的打在他的身上。 “打死人?本少就是要打死你这个不识相的!” 许昀掐着腰站立在大街中央,好不威风,而李自安东躲西藏,渐渐架不住人多势众,被打到在地,生生挨了好几棍子,吐了血。 前面乱作一团,周叔在外面看的头皮发麻,想要换条路走,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堵住了。 这里本来就已经是闹事了,这陡然发生事故,一时之间,马车竟是动弹不得。 魏萱看着前方李自安的惨状,想要下车制止,却是被卫蓁给拦了下来。 “你做什么?” 魏萱面色不善。 卫蓁微微挑眉, “大伯是州府副使,这位许小公子的父亲是晋阳州府知州,是大伯的顶头上司,三姐若出去制止,不怕大伯遭到牵连?” 魏萱看向卫蓁, “都快出人命了,难道你要我冷眼旁观?” 卫蓁摇头, “我是说,会有人阻止的,三姐不必淌这趟浑水。” 魏萱听着一怔, “会有人阻止?” 卫蓁点头,示意她看向前面的酒楼。 魏萱看过去,果不其然,一群人从酒楼里走了出来,将许家家仆拦下,而后一个青蓝色长衫的公子走了出来。 那公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长如玉,眉眼精致,周身气息沉稳,用芝兰玉树四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谢潇?” 魏萱眉头微蹙,看向卫蓁, “你怎么知道他会拦。” 听到谢潇这个名字,卫蓁微微一顿,长睫微低,眸中讶然一闪而逝。 谢潇,原来长这个样子。 “我刚才看到那位公子站在二楼看了许久,还让他手下的人下来,想必,应该就是制止这件事吧。” 卫蓁抬起眸来说道。 魏萱听着抿了抿唇, “你眼睛倒是好使。” 街道中央,对于谢潇的出现,许昀也是颇为诧异, “谢潇?你也要跟本公子作对?” 谢潇看向许昀,淡淡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是他冲撞了你,这教训,也已经给过了。” 许昀明显还带着火气,拿着自己那半颗牙吼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被打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本公子还真就是不饶人了,你能怎么样?给我继续打!打死为止!” 显然,这位许小公子,并不打算买谢潇的帐。 “啧啧啧,没想到啊,这户部说一不二的谢大人,回到家乡,竟没人买账。” 幸灾乐祸的嘲讽声从人群之后传来,而后,后面的街道让出了一条路来,一个暗红色锦衣的俊美男子驱马走向前来。 精致的眉眼如刀刻斧凿,只是与谢潇的沉稳俊秀不同,这个人,周身透着一股阴冷邪气。 谢潇并不动怒,只是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子, “不劳陆大人费心,只是不知陆大人不在燕京呆着,来这晋阳,有何贵干?” 陆琰对他笑了笑,露出了两颊的酒窝, “与谢大人一样,谢大人来做什么,本官,自然是来做什么的。” 谢潇面色不变,缓缓开口, “本官回来探亲,只是从未听说,陆大人,竟也是晋阳人吗?” 陆琰摇了摇头,摊手道, “本官可无亲可探,来着晋阳吗,自然是公事公办!” 他说着,低头看向许昀,轻声道, “我说这位小公子,当街打死人,影响可不好。若你真的看他不顺眼,不如私下里找个人给杀了,不论是折磨死还是毒死,总归没人知道,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毕竟晋阳这么大,死几个人,也是常事。” 漫不经心的话语,甚至是带着一张笑脸,却是让许昀一阵不寒而栗, “你.....你又是谁啊?” 许昀挺直腰板,外强中干的看向陆琰。 陆琰微微挑眉,自我介绍道, “在下陆琰,锦衣卫北镇抚使。” 此话一出,吓得许小公子一个趔趄,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锦…锦衣卫!” 锦衣卫是皇帝的眼线,行事狠辣,做的最多的就是抄家灭族的勾当,手染鲜血无数,连王阿婆家最凶悍的恶犬听了也要颤三颤。 许小公子吓得不轻,谢潇微微蹙眉,看向陆琰。 可后者却是打了个哈欠,散漫道, “没意思,这腿都吓软了,看上去许小公子是没兴致继续当街杀人了,来人啊,还不帮忙把人给许知州送回去?” 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将许昀给带了出去。 街道顿时清净不少,陆琰又把眼睛放到了不远处躺着撞死的李自安身上, “至于这个人……” 他话音还未落,对面一辆拉菜的马车却是忽然使了控,直直的向着他和谢潇的方向冲了过去。 第7章 马车 陆琰面色一冷,并不打算后退,手中长刀已然抽出。 谢潇看出了陆琰的动作,眸色微沉。 若是此时杀马,陆琰所站的地方自然安然无恙,可周围,却还有百姓,难免波及。 未曾多想,他抢先一步跃起,正面迎上,抓住缰绳,跃上了马背。 谢潇紧紧的抓住缰绳,一声嘶鸣,尘土飞扬。 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可当人群再次平静下来,本来在地上躺着的李自安却是已然不见了踪影。 陆琰一双凤眸微眯,里面透着丝丝杀气,让周身阴沉的气息更增添了几分恐怖。 刚才,是谁动了这马车? 众目睽睽知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卫蓁拿着桂花糕爬上马车,魏萱很是嫌弃, “买个桂花糕而已,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过是稍微堵了一会儿,就饿成这样,早晨不是吃饭了吗? 卫蓁指了指马车外面, “从后街出来一个红衣服的美男子,我多看了两眼。” 魏萱:“……” “什么美男子啊?” 卫蓁打开桂花糕,拿了一片吃着, “好像是……锦衣卫的人,隔得太远,听不清。” 其实,她看到了口型,锦衣卫北镇抚使,陆琰。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双凤眸,剑眉入鬓,挺鼻薄唇,生的很好看,就是周身的气息阴沉了些,看上去手上没少沾染鲜血。 这个年纪能够做到镇抚使的位子,应该锦衣卫里的是新起之秀。 至少,七年前,她没听过这号人。 魏萱听着皱了皱眉头, “锦衣卫的人,来晋阳做什么?” 在这老百姓眼里,锦衣卫这三个字就是跟灾祸挂钩,这群人所到之处,就没有一件好事。 卫蓁并没有搭话,只是微微低了低眸子,掩住那抹一闪而逝的沉思。 她看到他说,公事公办。 这晋阳,有什么值得公事公办的吗? 还有谢潇,听陆琰的意思,是户部的人,他说和他一样,所以他也是回来查什么东西的吗? 最有意思的是方才那个书生,分明服个软就能过去的事情,偏偏,要把事情闹大。 没了许小公子闹事,书生也不见了,陆琰和谢潇可不是站在大街上叙旧交手的人,路很快的就被清开了,魏府的马车也得以向前。 因为耽误了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戏已经开唱了,堂下宾客众多,找不到半个位子,好在魏莹喜欢听戏,是这家的常客,一直有单个的包厢留着。 魏家三个老爷,大老爷魏长熹做官,是晋阳州府的副使,八面玲珑,人脉极广。 二老爷魏长泯经商,名下铺子开遍晋阳,富得流油,魏莹打小从不缺钱。 说起来,只有原身的生身父亲魏长宁尴尬些,既不经商,也不做官,一门心思的科考,可考了十余年,还是个秀才。 不过他命好,有个当官的大哥,有个经商的二哥,还有个疼他的老娘和死心塌地的妻子,就算是一辈子考不上,也永远没有饿死街头的一天。 老板领着三人上了二楼包厢,可好巧不巧,碰上了来晚的孙家小姐一行人也要这间包厢。 而更不巧的这位孙家小姐,向来跟魏萱不对付。 “这是我的包厢,孙小姐若想要听戏,还是另寻一处吧。” 魏莹站出来说道。 别看这姑娘在魏萱身后像是个小跟屁虫,软软糯糯的,可遇上旁人,半点不怯场。 孙玉言抬了抬下巴, “这戏楼又不是你们家的,我还比你早来一步,这包厢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魏萱听着冷笑一声, “小莹爱听戏,这包厢常年包着,不管你早来多少步,这包厢都不是你的。” 老板听罢也是对着孙玉言赔笑道, “魏三小姐说的不错,孙小姐,还是给您另外安排一个包厢吧。” 孙玉言却是不买账,看向老板身旁的小二,抱胸道, “我倒是想要另寻一个包厢,可方才这位说没有旁的包厢了,只有这一处,便把我带了过来。” 老板看向店小二,却见小二缩着脑袋不敢看他。 一时间,他想要把小二从楼上扔下去的心思都有了。 可店小二也是没办法,今天是玉堂春在晋阳的头场戏,来的人太多,只剩这一个包厢了,而魏家小姐又没来…… 往日里魏五小姐来听戏,都是早早的就来,从来都没有开场了还不来的情况,他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老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店小二,若不是还有客人在,估计他上手的心思都有了。 “既然都是被老板带过来的,不如这样,价高者得,怎么样?” 见老板不开口,孙玉言笑着建议道。 孙家经商,也有人走官路,她并不缺钱。 魏莹也不缺钱,这就要拿钱砸人,却是被魏萱给拦了下来。 魏萱看向孙玉言,颇为冷艳, “这本来就是我包的厢房,为什么要跟你价高者得?” 不缺钱归不缺钱,可冤枉钱,没必要花! 孙玉言冷眼看着魏萱,激她道, “怎么,没钱怕输?” 魏萱笑了两声,并不上当,只是转头看向老板, “老板,你怎么看?” 老板擦了擦额上的汗,得了,一个是州府副使之女,一个是晋阳司马之女,哪一个也惹不起。 若是关系好些的还好,实在不行拼个桌,可看着这两位,明显是水火不容。 然而,似乎是嫌状况还不够乱,卫蓁看见一红一青两道颀长的身影向着这边走来。 这边魏萱和孙玉言两人还在僵持,而陆琰和谢潇已经走上楼来。 “老板,一间厢房。” 老板:“……” “只有一间了?” 陆琰听着老板的解释颇为讶然。 老板点头,“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未等老板的话说完,便是被陆琰所打断, “既然这几位小姐的争论还未有结果,不如把包厢让给我们,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个脑袋! 魏莹心底暗骂,她的包厢,为什么要让出去? 谢潇微咳两声,似是想要提醒陆琰行为不妥。 可陆琰却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很是关切道, “秋日天寒,谢大人未免穿的太单薄了一些。” 谢潇放弃跟陆琰打太极,开口提议道, “既然没有包厢,不如下次再来。” 可陆琰却是兴致盎然, “谢大人有所不知,这玉堂春的玉老板唱戏可是一绝,很好听的,本来以为出了燕京就没什么好玩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自然不能错过。” 第8章 大义灭亲 看着他这兴致盎然的样子,的确是不想要放过。 可跟女子抢包厢这样的事来,谢潇实在是做不出来。 陆琰扫了几人一眼,目光忽然停在了卫蓁身上,眸子微不可察的一眯,随即又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来,道, “既然几位小姐都想要听戏,不如一起拼个桌?” 简直荒谬! 大齐虽然民风开放,可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拼桌听戏却闻所未闻,更何况,如今这陆大人此刻的举止神态,很是轻浮。 孙玉言未察觉到陆琰的眼神,只是看向陆琰身旁的谢潇,似是想要松口。 陆琰目光如炬,笑意丝毫未达眼底,眸子深处一片冰冷。 卫蓁抬眸迎上那双幽深的眸子,露出一个浅笑来,缓缓道, “男女有别,似乎不妥。” “是吗?” 陆琰前倾凑近她,似是想要好好打量打量这个姑娘。 他记忆力极好,还记得方才在大街上马车失控前,这女子从马车前走过。 虽然她只是个女子,虽然是众目睽睽之下,可他的习惯,从来都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只要是有机会的,都有嫌疑。 是试探,是怀疑,可看在谢潇等人的眼里,却是轻浮暧昧极了。 魏萱忍不住向前一步,将卫蓁拉在后面,道, “还请大人自重。” 对于魏萱的出手,陆琰眸色一沉,似有不悦。 卫蓁看了看下方的戏台, “公子不是要听戏吗?这戏,都快唱完了。” 陆琰看向卫蓁, “是啊,都忘了,本官是来听戏的。” “这包厢,我们让给大人了,祝大人,听戏愉快。” 卫蓁先行做出让步,对着二人施礼,抓着魏萱和魏莹的手便是要离开。 跟这个人争下去,对她们没什么好处。 陆琰看着卫蓁三人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头,似是还想要说什么,却是被谢潇打断, “陆大人,你不是说要听戏吗?” 陆琰回过头来,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差点忘了,本官来是要听戏的。” 言毕,便是率先迈开步子走进了包厢。 孙玉言:“……” 戏楼外,魏萱和魏莹都不是很痛快,可也明白,若是跟人人畏惧的锦衣卫争,大概是争不过的。 “只是可惜了这场《西厢记》,可是燕京来的戏班子在玉堂春的头唱戏呢。” 魏莹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魏萱倒是没多少波动,只要是包厢没落在孙玉言手里她就痛快,剩下的,都能忍下去。 “反正也不是唱着一场,改天再来听也就是了。” 魏莹点头,魏萱复又看向卫蓁,顿了顿道, “倒是你,说了请你听戏,也没能听得成。” “无妨。” 卫蓁一向随遇而安, “听说醉春楼的桃花酿是一绝,不如三姐换一家?” 魏萱眸子微不可察的一亮,看向她, “刚来晋阳不久,你知道的倒是多。” 卫蓁敛了敛眉目,散漫道, “听春禾说起的,听说三姐也很喜欢那里的桃花酿。” “三姐哪里是喜欢,她就是贪杯。” 魏莹忍不住开口吐槽。 上一次在醉春楼喝醉了酒,可是差点闹出笑话,回家后让大伯母好一顿训。 魏萱瞪了魏莹一眼,这丫头,真多嘴! “那好,就去醉春楼!” 魏萱打定主意,三人正准备上车去醉春楼,可这时,老板却是从楼里跑了出来,对着魏莹道, “魏小姐请留步,方才有人提前有事走了,空出来一间房间,您还要听戏吗?这次是小店不好,算是请您的。” 魏莹听着眸子一亮,看向魏萱。 魏萱看向卫蓁,卫蓁看出了魏莹眸中的渴望,点头道, “既然有了房间,那便回去听戏吧。” 出来听个戏,一番曲折,终于还是坐在了二楼的包厢里。 老板过意不去,还送了好些瓜果和糕点。 堂下的戏已经唱至中场,张生前去科考,崔莺莺不舍送别,魏莹感动的一塌糊涂,拿着帕子一个劲的擦眼泪。 相比之下,魏萱就淡定的多,拿着瓜果止不住的吃。 卫蓁淡定喝茶,对于听戏一说,是不少贵女的心头好,闲来打发时间倒是极好,她既不排斥也不算很喜欢,平平常常而已。 听了一上午的戏,临近散场,魏萱自己已经睡了过去。 桌上的瓜果糕点几乎让她吃的差不多了,魏莹看的正入迷,卫蓁跟她说了一声,下楼去买些野蜂蜜。 周记的铺子就在楼下,几步便是走到了。 只是好巧不巧,又是碰到了那位锦衣卫的镇抚使大人——陆琰。 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卫蓁就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而方才戏厢之外,毫无疑问,他在怀疑她。 不过是从马车旁边走过,便是被他放在了怀疑名单之内。 多疑,敏锐,这是卫蓁对陆琰的的第一印象。 只不过此刻,似乎又多了一样。 他在买糖,而且很有滋有味的正在把糖往嘴里塞。 这反差,似乎有些大。 卫蓁看到了陆琰,陆琰自然也看到了她,他微微挑了挑眉头,笑意盈盈的向着卫蓁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姐也来买糖吗?” 陆琰这个人,向来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这点,当他想让你察觉到压迫感的时候,周身阴冷的气息似乎能够让人血液凝结而死,而当他想要敛起锋芒之时,又像是如今这般,像是一个明朗公子,风流俊雅。 卫蓁向他施了薄礼,道, “祖母嗜甜,来卖些蜂蜜。” 陆琰听着点头,看上去是吃了糖心情不错,并未为难卫蓁,问了两句便是把桂花糖给揣兜里离开。 卫蓁买了两罐野蜂蜜,又是买了两袋粽子糖,便是回了戏楼,路上听见有人说晋王世子的事情,不自觉的停了两步。 七年前晋王逼宫,却被儿子大义灭亲,也因此,当今圣上宽仁,留得晋王世子一命,让他来到晋阳封地。 虽无实权,但至少富贵。 而此次锦衣卫来到晋阳,还说什么公事公办,首当其冲的,就是曾经的晋王世子,如今的晋阳郡王。 大义灭亲…… 卫蓁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她记得,晋王父子感情极好,世子,怎会大义灭亲?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9章 求神拜佛 当卫蓁回到戏楼厢房,戏已经散场。 魏莹看的意犹未尽,那着帕子擦眼泪,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容易入戏。 魏萱刚刚睡醒,正揉着眼睛,一脸迷糊。 “你回来啦?咱们走吧。” 看的卫蓁回来,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道。 卫蓁点头,三姐妹方才下楼上车。 回到家,卫蓁把野蜂蜜交到了魏萱手上,魏萱也不矫情,将东西收下。 三人告别,卫蓁便是回了墨竹院。 春禾看着和平相处的三人可谓是吃了一大惊,真是奇了怪了,五小姐也就算了,她家小姐和三小姐一起出去,竟然没打起来? 难道她家小姐,真的是转性了? 小丫头一双咕噜咕噜的大眼睛围着卫蓁绕,满是好奇。 “在看什么呢?” 卫蓁问道。 “没…没什么。” 春禾急忙摇头。 卫蓁笑了笑,从兜里拿出那两袋粽子糖, “我倒是有件事情。” 春禾看着那两袋粽子糖眼睛都直了,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扫了扫四下,不确定道, “给…给我的?” 卫蓁将那两袋粽子糖扔了过去, “不错,不过,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春禾有糖万事足,拍着胸脯道, “小姐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给我说一说这晋阳的风貌吧,今日听戏,我碰到了孙家小姐,她似乎跟三姐不太对付。” 春禾听着不禁一笑,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大老爷是州府副使,而孙家小姐的父亲孙大人是晋阳司马,两人在官场上本就是对立的,故而俩人从小就看不对眼,再加上脾气也不对付,年前三小姐跟谢家的二公子定了亲,谢老夫人亲自上门提亲,而孙小姐倾心谢大公子多年,却未曾有个结果,自然更看不惯三小姐,两人恩怨经年累积,不管到了那儿,总要分个高下出来。” “谢家大公子,谢潇?” 卫蓁听着微微顿了顿。 春禾点头, “是啊,谢大公子年少英才,一直都是晋阳出名的才子,五年前高中探花,又是在朝为官,长的又好,端庄雅正,不知道多少世家小姐喜欢,听说七年前好像是与燕京的一家小姐定了亲,只是后来出了事,又逢谢家老太爷病逝,谢大公子守丧三年,之后便是未曾定亲,谢老夫人一直着急,这一次就是装病把他给骗回来的,想要给他安排亲事。” 卫蓁听着点头,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谢大公子,长的很好看吗?” “嗯,这晋阳最好看的男子就是谢家大公子啦!” 小丫头一脸的花痴笑,似是想到什么,又是补了一句, “哦对,晋阳郡王,也是好看的很。” “晋阳郡王?” 卫蓁眸色微不可察的一变, “你见过?” “嗯,以前跟着老夫人去青禅寺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几面,晋阳郡王为人低调,也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倒是喜欢去青禅寺与明道大师论佛,老夫人也爱去拜佛,有几次正好碰上。” 春禾说道。 喜欢论佛? 当初不信鬼神的桀骜少年,如今也开始谈经论道了吗? 卫蓁心中嗤笑一声,她都能又活过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小姐?” 春禾看着走神的卫蓁不禁唤了一声。 卫蓁从过去的回忆中挣脱出来, “还有一个叫李自安的书生,你认识吗?” 提到李自安,春禾瞪大双眼,眸中满是惊诧, “小姐,你怎么认识李自安的?” 卫蓁看着春禾的表情微微挑眉, “你跟他很熟?” 春禾连忙否认, “不熟不熟不熟。” 接连否认,可耳根却是已然红透。 卫蓁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春禾别扭的开口, “李自安自小住在杏林胡同,跟我家是邻居,虽然是个书生,但是滑头的很,为了赚钱什么勾当都干,而且嘴甜会哄人,一点也没正形,常年在市井中混迹,坑蒙乖巧,最喜欢往漂亮小姑娘身前凑,小姐,他不会招惹你了吧,别看那家伙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可嘴里向来没有一句真话,您可别被他给骗了!” “我没碰见他。” 卫蓁看着春禾红彤彤的后耳根轻轻一笑, “只是今天在大街上看见他被许知州的小公子教训,所以随便问问而已。” “什么?” 春禾一惊, “被许昀那个小霸王教训,怎么回事?他伤得重不重?” 卫蓁摇头, “不太清楚,挨了几棍子,吐了几口血,逃命去了。” 春禾听罢面色陡然一变,这时,秋露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叫了云裳阁的人来,说是要给小姐做几件秋衣,叫您过去量一量尺码。” 原身初到此处并没有多少行李,而前几日又是一直在闹腾,并没有多少衣服。 昨日卫蓁去寿安堂请安,老夫人应该是提醒过了。 魏三夫人并没有亲自来,只是叫了两个嬷嬷陪着。 卫蓁颔首去了大厅,量了尺码,又是选了几个颜色的料子,虽说魏三老爷是个埋头死读书的秀才,如今不过是个书院的夫子,可魏三夫人嫁妆丰厚,出手并不小奇,全都是好料子。 卫蓁挑了几样素净些的款式,云裳阁的人便是拿着回去赶制。 中午用过午饭,春禾那丫头便是告假说家里有事,要回家一趟。 卫蓁准了她的假,带着秋露去了琳琅轩。 琳琅轩是魏三夫人和魏三老爷的住处,上午三夫人请了云裳阁的人来,她总要来道个谢。 琳琅轩是个主院,院落很大,院中栽着两颗合欢树,铺着白色的石子,主厅前面挖了个湖,里面栽着荷花,一条木制的廊道自湖中弯曲而止,若是盛夏,必然很有意境。 只是没想到,卫蓁刚刚进了琳琅轩的大门,便是听见一阵哄闹和打骂声。 “啊啊啊,娘,娘,娘息怒啊!老是生气会变老的!” 少年人的求饶声响起,随后是鸡毛掸子砸到花瓶破碎的声音。 “变老?!老娘怕我还没变老就先让你给气死!” 三夫人的怒吼声传来, “海棠,琥珀,给我按住他!” “不好好读书也就算了,现在还敢去逛勾栏院,胆子肥了啊!你这是要把天给我戳一个窟窿下来啊!” 第10章 李自安 “我就是去看一看而已,娘,息怒息怒,别动手啊!啊!” 少年人的惨叫声传来,而后又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忽然,一个光着半只袖子的少年人从房中跃了出来,他似乎是想要隔着木桥跳过来,只是他功夫不太到家,一只脚被木桥绊住,实实在在的就摔在了卫蓁的面前,脸朝地。 而后,一只鸡毛掸子直直的打了过来—— 因为少年摔到,那只鸡毛掸子直直的向着卫蓁和秋露的方向飞了过来。 而从门中追出来的魏三夫人看到这一幕也是一惊, “小心。” 在那鸡毛掸子距离秋露的脸只有半寸的地方,卫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它。 秋露吓出一身冷汗,虽说只是一个鸡毛掸子,可它的根部已经被打断了,这要是打在脸上,最轻也是破相。 魏三夫人也是吓得不轻,本来是丢出来打儿子的,没想到卫蓁这个时候来了。 地上的小少年一脸哭嚎的抬起头来,虽说没被自己老娘打到,可他这一跤,着实摔得不轻,鼻血肆意,左脸还摔出了淤青。 卫蓁低眸,居高临下的看了过去,这应该就是她那个便宜弟弟了吧。 魏家这一辈一共六个孩子,大房出了大公子魏言、二公子魏宁还有三小姐魏萱。 二夫人身体不好,二房只一个独女魏莹。 而三房,曾经是两位公子,如今卫蓁顶了四公子的位子成了魏府的四小姐,除此之外,还有继室苏氏,也就是此刻她面前的三夫人所添的六公子,魏炀。 六公子今年还不到十三岁,据说一点也不随父亲,反倒是遛猫逗狗,时常逃学。 面前这个小少年,应该就是六公子无疑了。 只是逛勾栏院,这个年纪,貌似早了点。 魏炀抬起头来,看着卫蓁一阵打量,口无遮拦, “你就是我那个无理取闹不懂规矩的四姐?” 魏炀半月前被三夫人送入麓山学院求学,今日是刚刚回来,还是被夫子亲自送回来的,这是与卫蓁见的第一面。 不过没见面归没见面,在路上,他可是没少听说这位‘四姐’的事迹。 大闹寿安堂,被三姐扔进池塘里,又跑去追王家的马车,被人丢在泥潭里,啧啧啧,可真是可怜啊! 据说还摔了他老娘送过去的药,这脾气也是大得很。 卫蓁挑了挑眉头,并未否认,开口道, “你就是我那个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六弟?” “不读书就是不思进取了?” 魏炀反驳道。 “魏炀!” 三夫人喊了魏炀一声,声音里满满的警告。 魏炀气鼓鼓的闭嘴,海棠收拾好了屋子,魏三夫人让卫蓁进屋。 卫蓁进了屋,先行行礼道谢,只是对于魏三夫人的称呼,微微犹豫了一下。 魏炀啃着苹果插嘴道, “你要是叫不惯娘,就叫我娘苏姨吧,我四哥以前也这么称呼我娘。” 魏三夫人瞪了魏炀一眼,但也没反驳,缓缓道, “我非你生母,而你自小也不在魏家长大,不习惯情有可原,以后就叫我苏姨吧,剩下的,来日方长。” 卫蓁颔首,叫了声苏姨。 魏三夫人应着,以前那些不愉快也算是过去了。 三夫人是个实心眼,老夫人也提点过了,再加上卫蓁也已经道歉,便也没有再跟一个孩子计较。 毕竟,她是个大人,而卫蓁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孩子。 更何况,之前那么大的身世变故发生在她的身上,是个人都会觉得受不了。 现在认了错,也改过了,她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卫蓁又是陪着三夫人说了会儿话,三夫人问道, “老夫人可跟你说了入族谱的事情?” “嗯,说了。” 卫蓁点头,顺便把自己要改名字的事情告诉了三夫人。 “魏蓁,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三夫人听罢点头道。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又说, “这虽不是什么大事件,但入族谱前,老夫人可能会带着你去青禅寺清修几日,你记得做好准备。” 三夫人叮嘱了几句,卫蓁都一一应下,两人又是说了几句话,卫蓁便是告辞回了墨竹院。 像是魏三夫人说的,来日方长,卫蓁并不急着热络,一切顺其自然。 倒是魏炀,对她这个便宜姐姐感兴趣的紧。 这小家伙一直想要自家娘亲给他添个妹妹,只是没想到好几年了,妹妹没有,倒是凭空蹦了个长姐出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探究探究,便是被魏三夫人揪着出去给夫子道歉去了。 刚刚回到墨竹院,老夫人身旁的锦画便是来了,告知卫蓁说老夫人明日要带着她去青禅寺住几天,要她提早做一下准备。 卫蓁应声,将锦画送走,却发现春禾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冒出头来。 “春禾?你这是怎么了?” 秋露看着鬼鬼祟祟的春禾,不禁微微蹙了蹙眉头。 春禾走了出来,很是为难的看了看卫蓁, “小姐,我…有人想见你,我……” 卫蓁平静的看向秋露,道, “秋露,去把门关了。” 秋露迟疑的看向卫蓁,随后点了点头,去关门。 卫蓁向着屋内走去,春禾感觉追了上来,硬着头皮道, “小姐…我…我把人带回来了。” 卫蓁点头, “嗯,我知道。” 春禾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的?” 她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卫蓁对着她笑了笑, “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你要是想要他活着,不如先去拿点金疮药来给他包扎一下伤口。” 春禾听罢点头,急忙跑去了库房。 卫蓁走进屋内,发现李自安就倚靠在帘子后面,他腰腹被人捅了一刀,一身书生袍已经被染红,面色苍白,很是狼狈。 “还未谢过王小姐今日在大街上的救命之恩。” 李自安抬起一张苍白的脸来,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 旁人没有注意到,可他看见了,是她走过马车的时候对马动了手脚,把什么东西扔进了那马的鼻子里,马匹才会失控,而他,也得以趁乱逃脱。 否则,到了锦衣卫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卫蓁看向他, “我叫魏蓁,魏家四小姐,记住,还有这一次的救命之恩。” 李自安笑了笑, “魏小姐,这次李某究竟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 “既然来了我这里,自然能活,不过我好奇的是,春禾是怎么把你带进来的?” 卫蓁看向他,眸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第11章 走私 春禾可以自由出入魏府,可若是带着一个男子,那可未必,更何况还是满身鲜血的他,若是被人看见,怕是会直接报官吧。 她想过他回求助,却从未想过,他会直接出现在这里。 李自安微微咳了两声, “这有何难?又不是非要走正门,魏府这么大,找个狗洞还是找得着的。” 狗洞? 果然对晋阳很熟悉。 卫蓁低笑一声,看向他问道, “许知州为什么要杀你?” 李自安听着眸色微顿,抬眸看向卫蓁, “魏小姐怎知,是许知州要杀我?” 卫蓁缓缓开口, “春禾说,你自小混迹市井,是个滑头,这从你当街假摔骗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么一个识时务的人,却是选择与许小公子硬碰硬,可实在不在情理之中。若非是将事情闹大,吸引众人目光让人忌惮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理由,而能够因为许小公子所忌惮的,恐怕除了许知州,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李自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流言当真误人,魏四小姐神机妙算,李某佩服。” “现在可以告诉我,许知州,为什么要杀你了吗?” 李自安叹了口气道, “也没什么,就是撞破了他的一桩走私买卖,许知州怕我坏了事自然要大下杀手。” 官员走私,可是大罪。 卫蓁抬起头来,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吧。” 李子安看向她, “小姐不信我?” “信。” 卫蓁笑了笑, “走私对象是谁?同谋是谁?武器从何而来?还有,你是怎么撞破的。” 四个问题,尽数问再点上。 李自安微微咬牙,这位还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也是,敢在锦衣卫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自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魏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李自安问道。 卫蓁答,“好奇。” “知道的太多对您没什么好处。” 李自安又说。 卫蓁漫不经心道, “你不说,谁知道我知道?” 这也太难缠了! 李自安暗自咬牙,一时间也不知道来找卫蓁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卫蓁轻轻一笑, “不用怀疑你自己的选择,现如今整个晋阳,想救你,能救你的,怕是只有我了。” 李自安在想要不要装昏,卫蓁适时开口, “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想要昏倒的话那就昏倒吧,我会叫人把你送到衙门的。” 艹! 李自安想要爆粗口,送到衙门,他还活的了吗? “交易对象我不知,同谋…是晋阳郡王。” 李自安咬牙道。 听到晋阳郡王这四个字的时候,卫蓁眸子微不可察的一沉, “你怎么发现的?” 李自安深吸一口气, “临近春闱,我为了攒路费,答应了帮郊外的程猎户一起打猎,我们两个追着一头狐狸上了山,却没想到走岔了路,进了另外一条路,结果发现那边有不小的动静,我们两个一时好奇,结果就潜过去看了两眼,没想到,那山里有铁矿,且正有大批的武器正在往外运……” 想起这些李自安就气的肝疼,前几日刚刚得知自己过秋试,他自负有才,自然是要去燕京科考的,可惜,他缺钱。 为了赚钱,碰上了这倒霉事,差点把命搭进去。 “巧的是,那日许守仁也在,同行的,就是晋阳郡王。”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养了私兵,而是武器走私?” 卫蓁沉声问道。 “晋阳地貌,山林就那么几处,根本养不了私兵,而且,这也是我亲耳听到的。” 李自安微微吐出一口气,拳头微微攥起,咬牙道, “而也就是因着偷听到这些,我跟程猎户被发现,许守仁杀人灭口,程猎户没躲得及,死在了山林,而我,从山上逃出来,进了城,再就是你所看到的。” 慌忙间撞到了许昀的马车,故意将事情闹大,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道许昀身上,若是这样之后他出事,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许昀,而他也免不了沾上纵容子女草菅人命的包袱。 他本以为许守仁会因为这个有所忌惮,却没想到,他把自己这条命看得太重。 区区升斗之民就算是街头横死,与许小公子能沾上什么关系,就算是沾上了什么关系,又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知州的一句话而已,有谁敢提? “铁矿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卫蓁敛去眉眼之间的沉意。 “城外向东七里,第三座山头。” 李自安半是犹豫的开口,其实事到如今,他说与不说,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城外向东七里?青禅寺附近?” 卫蓁眉头微皱。 李自安抑制不住咳了两声, “整个晋阳,就只有青禅山寺附近有山。” 卫蓁眸中划过一抹沉思,上午春禾说,晋阳郡王喜欢去青禅寺谈经论道…… 片刻后,春禾也拿着金疮药和绷带走了进来,一起的还有秋露。 李自安抬头看向卫蓁,大有一股她敢过河拆桥他就拉着她同归于尽的意味, “我可是都说了,你必须得保我!” 卫蓁看了他一眼, “先在这里呆着养伤吧,这里是副使府,许守仁不敢轻举妄动的。” 走私被发现,这可是件大事,他做贼心虚,不敢有大的动作,在外面派人追杀也就罢了,副使府,他绝不敢动。 更何况,锦衣卫已经来查,若是动作太大,无异于刀口找死。 除非…卫蓁微微沉了沉眉头,只是不知道,魏家大老爷,与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若是无关,自然好办,把事情捅出去,正好顺水推舟,将他推上知州之位。 可若是有关系,就得好好想想,怎么把他摘出来。 春禾留下给李自安包扎伤口,屋子里是不是传来几声倒吸气的声音, “春丫头,你手劲小点,要不然我还没失血过多而死,就先在你手上疼死了。” 李自安咬牙嫌弃春禾的粗鲁。 春禾拿过抹布一把塞到了他的嘴里, “你小声点,被旁人发现了,我们家小姐的名声怎么办?” 李自安:“……” 艹,他看着她这位小姐可不是什么要名声的! 屋外,卫蓁看着不远处在枝头站着的灰雀,开口道, “不好奇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秋露听罢微微顿了顿, “小姐自然有小姐的主意。” 卫蓁摩挲着手中的花叶低眸一笑, “明日跟我一起去青禅寺。” 秋露抬起眸来,似是有着几分意外,她以为,她会带着春禾去。 这两日来,小姐明显对没有心机春禾更加青睐些。 她以为,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从墨竹院打发出去。 毕竟那日,她对她使了小心思。 卫蓁回头看向秋露,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说过,其实,我很喜欢聪明人。” 秋露听着一怔,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12章 晋阳郡王 卫蓁转身欲行,秋露叫住她道, “春禾留在墨竹院,小姐不怕李自安被发现吗?” 卫蓁微微顿了顿步子,看向不远处平静的湖面, “李自安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自己被发现的。” 秋露微微默了默,就是因为是个聪明人才让人不放心吧,春禾那丫头,怕是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然而,在这一点上,卫蓁却对李自安各外宽容。 她只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见一见魏家那位大老爷,好试探一番,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兵器走私的事情。 而齐涣插手这件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是他在利用许知州谋利,还是许知州本就是他的麾下? 隐于晋阳七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卫蓁向来淡若湖水的眼睛里蒙上一抹山雨欲来的沉意,当年晋王逼宫,实在是有着太多的蹊跷。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卫蓁便是收拾好了东西,带着秋露去了魏老夫人处。 上山礼佛,魏萱和魏莹也是随行。 比起卫蓁轻装上阵,魏萱和魏莹的东西,似乎有些多。 魏莹到还好,拿着一摞摞的话本和账本,再加上一把小巧的玉算盘,也算是中规中矩。 而路过魏萱行礼的时候,卫蓁闻到了一阵烤鸭的香气。 当卫蓁的目光不自觉的定格在了她手边的包裹,两人一瞬间的对视,相顾无言。 魏萱:“……” 卫蓁:“……” 魏莹小声道,“三姐,我都说了,你这烤鸭味道太大,我都闻见,一定会被祖母发现的。” 魏萱微微咳了两声, “发现了那就在路上吃,我午饭没吃饱。” 刚刚走出门的魏老夫人:“.……” 这个三丫头哪里都好,就是贪嘴! 知州府的暗室里,身形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脚将身前的黑衣人踹了出去,怒道, “什么?让人给逃了?你们十几个人,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逃了。” 黑衣人捂着胸口,“大人,那小子滑头的很,跳了井,我们本以为是死了,谁知道他在井底水道逃了,不过他伤得很重,我们的人正在搜捕中,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正在搜捕中?” 许知州双眼怒目圆瞪, “你还敢搜捕,昨日便是已经收到消息,锦衣卫的北镇抚使陆琰已经到了,都给我把人撤回来!” “是。” 黑衣人试探性的抬起头来,眸中带着几分不甘, “那大人,就放过这小子了?” 许知州沉了沉眸子, “不能放过,暗地里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黑衣人答道,准备出去办事。 “等一下。” 许知州又把人叫住, “派人盯住陆琰和谢潇,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数报过来。” 昨日陆琰与谢潇在大街上的交锋,说明,或许谢潇此次回来,并非如明面上所说一般,是回来探亲的。 黑衣人离开之后,许知州来回在暗室里走着,手心的冷汗冒个不断。 “许大人,何必这样心急,陆琰虽然来了,可不过三天的时间未必查得到青禅寺,顺其自然即可,待三天后最后一批武器运出去,捉贼拿脏,就算是他查过去,没有证据,又能耐你我如何?” 一个二十岁上下面容俊秀的锦衣男子自暗处走了出来,看其身姿,颇为从容。 许知州看向他,显然并不淡定,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陆琰此人阴险狡诈,从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行,最后一批货,一定要抓紧时间运出去。” 许知州说着,便是要换衣服出门,却是被男子拦下。 “锦衣卫来晋阳,必然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许大人,你现在正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查过去啊!” 许知州咬牙道。 “这批武器一日运不出去,我就一日难安。” 这是一块心病。 男子微微蹙了蹙眉, “那我去吧,许大人留下来应付陆琰。” 许知州听罢微微松了一口气,对着男子拱手, “那就劳烦郡王。” 齐涣抬手扶住了他,笑着说道, “你我如今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么客气做什么?” 从暗室里出来,齐涣径直向前走去,随风紧跟上去, “殿下,你这是要去哪儿?” “青禅寺。” “青禅寺?” 随风皱眉, “陆琰和谢潇都在盯着,您这个时候去,不是…” “我不去,恐怕许知州心中难安啊。” 齐涣轻声笑了笑。 “可您去了,一旦出事,他必定会把您推出去做挡箭牌。” 随风皱眉道。 “我知道。” 齐涣笑了笑,颇为不在意。 “知道您还去?!” 随风不淡定道。 “去看戏。” 齐涣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打开手中的折扇,大步向前迈去,白色的锦缎随风飘扬,颇有一番潇洒公子的意味。 青禅寺门外,魏萱擦掉自己那一手的鸭油,将手帕随手扔在了车里,去前面扶着魏老夫人下车。 卫蓁也跟着下车,深秋的清禅寺是一片火红色的枫海,开的如火如荼,很美。 魏老夫人与主持明道大师一阵寒暄,秋露将卫蓁提前抄录的佛经交给了明道大师, “这是我家小姐亲手抄录的佛经,一份心意,还请明道大师供奉于佛前。” 明道大师收下佛经,弯腰施礼道, “阿弥托佛,四小姐菩萨心肠,佛祖得知必然感动保佑。” 卫蓁也弯腰回礼。 而后明道大师给几人安排了住处,备下了斋饭。 路上,魏萱看向卫蓁, “你竟然还会抄佛经?” 卫蓁颔首, “从前在家的时候,祖母也喜欢礼佛,所以抄过。” 魏萱:“……” 她祖母也爱礼佛,她怎么不会抄佛经。 魏萱转头看向抱着玉算盘的魏莹,很明显,魏莹也不会。 全都是被迫礼佛,不过似乎,魏蓁好些。 所以……以后祖母来礼佛可不可以只带着魏蓁?她和魏莹终于可以解放了? 卫蓁眸色扫过四周,想要看出青禅寺内是否有异样。 据李自安口中所说,矿山距离青禅寺不远,而齐涣又常来青禅寺礼佛,这里,应该有他的内应才对…… 卫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路过的诸人,未曾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在穿过寺院前院时,看到了两个‘熟人’—— 谢潇,还有陆琰。 第13章 大悲咒 小沙弥引着魏老夫人一行人缓缓向西而去,而谢潇与陆琰两人却是正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谢潇显然认出了魏老夫人,而魏老夫人也认出了他,是故走上前来,行礼拜见道, “老夫人。” 魏、谢两家也算是世交,再加上魏萱已然跟谢家的二公子定了亲,就更加亲近几分。 谢潇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腰间挂着羊脂玉佩,身长如玉,芝兰玉树,宽和有礼。 陆琰也跟了过来,对着魏老夫人微微拱手,行了个薄礼, “见过老夫人。”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墨黑色的衣衫,暗红色的腰带束起,比起温文尔雅的谢潇,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只是这人长相占便宜,笑起来带着两个酒窝,正好中和了这种阴邪之气。 魏老夫人并不认识陆琰,谢潇便介绍道, “这是我朝中同袍,陆琰,陆大人。” 魏老夫人并不知陆琰其人,只道是谢潇同袍,便是笑道, “如此年纪便是在朝为官,果真是年少英才。” 陆琰笑了笑,客套道, “多谢老夫人夸奖,听闻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他说着,眼角不自觉的瞟了卫蓁一眼。 卫蓁心头一沉,只着一句话便是明了,这人已经查过她了。 果真难缠! 魏老夫人却不知缘由,只是笑了笑,回道, “谢公子关心,老身已然大好。” “那就好。” 陆琰笑意盈盈的看向卫蓁, “在下昨日还看见四小姐却糖铺买糖,说是您嫌药太苦,喜欢吃甜的。” 他这句话说完,两双眼睛同时转了过来,一双是老夫人的眼睛,里面透着疑惑,而另一双则是锦画的,尽是防备之色。 这个四小姐,可别跟三小姐学啊! “你去买糖了?” 老夫人疑问道。 卫蓁点头, “是买了些野蜂蜜。” 魏萱开口解释道, “祖母,就是跟你说的野方子,是小蓁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老夫人听着了然,对着两人笑道, “哪里是我嗜甜,是孩子们孝顺,不知从哪儿听说的野方子,有助于调解我的病情而已。” 嗜甜,身为一家主母,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因为怕苦喝不下药去呢? 绝对不行! 只能是孩子孝顺! “原来四小姐还医术高超啊。” 陆琰了然道。 “陆大人缪赞,只是偶然在书上看到的而已。” 卫蓁看向他,温婉一笑。 果真是锦衣卫的人,真能套话。 陆琰饶有兴趣的看着卫蓁,又是寒暄几句,而后者滴水不漏。 可事到如今,卫蓁明了,若是陆琰只知道晋阳的事情还好,可若是他连带着王小姐的前十五年都给翻上一个底朝天,那么她此刻就算是再怎么滴水不漏,恐怕都已经破绽百出了。 魏老夫人对着谢潇一笑, “自科考一别,老身已经近五年未曾见过大公子了吧。” 谢潇笑了笑, “是许久未见,老夫人身体可还好。” 魏老夫人也笑着, “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现在已经好了,你今日来这青禅寺,可是为你祖母祈福的?” 这次谢潇回家,可不就是谢老夫人用生病把他给骗回来的? 只不过,外人并不知道。 谢潇不置可否,只道, “是找明道大师有些事情。” 魏老夫人点头, “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谢潇点头,随即告辞。 山下,齐涣刚刚下了马车,便是有人走近低声道, “殿下,陆琰和谢潇来了。” 齐涣听罢眸子微微一眯, “来的倒是快。” “我们该怎么办?” 随风看向齐涣道。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齐涣笑了笑,反正他喜欢礼佛,每个月都会来找明道大师求经论道,这又有何稀奇? 枫叶开的正红,山脚下秋海棠怒放着。 齐涣踏着红叶向着山上而去,当他到达佛堂之时,明道大师正与谢潇,陆琰二人寒暄。 看到齐涣前来,谢潇很有礼数的行礼。 陆琰向来不与旁人多礼,看到齐涣前来,微微挑眉, “这么巧,郡王也来了青禅寺?” 齐涣对着他一笑, “本王来青禅寺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陆大人,竟也开始求神拜佛了?” 身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陆琰向来以狠厉著称,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干的最多的便是抄灭门的勾当,这样的人信佛,是嫌报应来得不够快吗? 陆琰不是蠢人,自然能听出齐涣的这层意思,轻笑一笑,悠悠反讽道, “本官自然不信佛,倒是郡王,是因为是因为亲手弑父而寝食难安呢,还是因为担忧燕京祈求老天保佑,这些年,未免往佛寺里跑得太勤了些,不知佛祖可曾为你解惑?” 高手过招,字字诛心,陆琰可没有齐涣那样委婉,一字一句,尽是往人心头上扎。 齐涣也不恼怒,避重就轻的笑道, “谈经论道,佛在心中,至于解惑,陆大人自己试过便知。” “还是不了。” 陆琰看向齐涣,薄唇轻启,一双漆黑的瞳仁里带着不明的意味, “我怕报应。” 齐涣不置可否,谢潇在旁边听着,倒是被排斥在二人之外,不过,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陆琰转过头来,朗声道, “怎么,谢大人不是说来给祖母求平安符的吗?” 谢潇微微抬眸,神色从容道, “还要等明道大师得空才行。” 明道大师微微弯腰, “阿弥托佛,谢公子稍等,待老衲将这本大悲咒放置佛前,便帮您求平安符。” “大悲咒?” 听到这三个字眼,齐涣不自觉的抬起眸子看过去,问道, “是哪家夫人抄录的?” 这些年来,在晋阳,抄录慈悲经的不在少数,清心咒的也有,但大悲咒却不多。 而近几年来,他最喜抄录的便是大悲咒。 也不是说多喜欢,而是开始带上求经问道的面具之时,他只看过大悲咒,久而久之,便是习惯了。 骤然听明道大师说起大悲咒,齐涣难免好奇问了一问。 第14章 跟踪 明道大师敛了敛眉目答道, “回郡王,并非哪家夫人,而是魏家的四小姐所抄。” “魏家四小姐?” 齐涣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没有想起魏家还有个四小姐。 陆琰开口提醒道, “郡王久居晋阳,难道没听过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换亲案吗?” “换亲?” 齐涣微微一怔, “是王大人那家?” “不错,就是王大人那一家。” 陆琰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大人外派西岭多年,前些日子被调回燕京,途径晋阳却发现一个与自己生的足足有九成像的少年,于是便是派人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这少年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十五年前与魏家小姐抱错,为了此事两家还曾对簿公堂,滴血认亲,这结果吗,郡王也该听说了,王大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回了燕京,把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丢给了魏家,也就成了现在的魏四小姐,魏蓁。” 听着前面的事迹,齐涣面色并无波澜,只是在听到魏蓁这两个字的时候,眉色微不可察的一动。 而谢潇也是听着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稍稍顿了顿,与齐涣不同,他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那里耳熟,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陆琰没能看出齐涣的异样,却是看见谢潇眉头微皱,于是问道, “怎么,谢大人也听过这件事。” 谢潇摇头, “没听过。” 他回来不久,这两日一直在查看卷宗,并未对旁的事上心。 齐涣低眸看向明道大师手里的大悲咒,微微顿了顿,开口道, “大师可否借我一观。” 明道大师颔首,将大悲咒递给齐涣,齐涣双手接了过来,盯着封面的三个字良久,而后翻开了书页。 这字......这是...... 齐涣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心中骤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这字写的倒是不错。” 陆琰也凑了过来,看着齐涣手中的经文开口道。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潇洒之气,这字,的确不错。” 连一向严苛的谢潇也开口夸了人。 齐涣低声一笑, “这字,的确不错。” 他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面色从容的将那本大悲咒交还给了明道大师,便听陆琰道, “听说这位魏四小姐前些日子折腾的很,在魏家无理取闹,大闹寿安堂,还气病了魏老夫人,竟能写出这样的字来,看上去,大概是传言误人了。” 谢潇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又是回想起这两次见面所见之人彬彬有礼,亦是觉得流言误人。 “市井流言,多不可信。” 魏家祖孙四人用过了斋饭,魏萱便是装病躲回了房间里,魏莹拿出自己的玉算盘校对账本,而卫蓁则是陪着魏老夫人礼佛。 魏家对子女并不严苛,特别是卫大夫人,将门出身,养的魏萱一副随性直接的性子。 而魏莹又是从小跟着娘亲一起算账本,颇有经商的财富,魏老夫人在叫规矩的底线之外,也纵着她们野蛮生长,并不强制。 此次带着二人前来,也还有一个用意,便是想着缓和一下三人的关系,毕竟之前的不愉快太多,而卫蓁若是真的想要在这个家生活下去,也是必然要与这两姐妹来往的。 可她没想到,卫蓁竟是真的能够耐下性子,陪她礼佛。 曾经,卫蓁也如魏莹魏萱这般,坐不住,更对这世上的礼教束缚深深的厌恶,渴望着终有一日能够与父兄一眼,战马驰骋于原野之上,逍遥自在。 可她不行,她是卫国公府的女儿,是太子妃的侄女,燕京士族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一旦不合规矩,便是会给人钻了空子,给卫国公府抹黑,给太子妃抹黑。 后来,祖母告诉她,没有人天生就是喜欢礼教的。 谁也不想被礼教所束缚,可现如今枷锁就在哪儿,与其奋力抵抗而不得善终,不如彻底的熟悉这些条条框框,而后蔑视它。 这样的滋味,会很开心。 祖母说,没有什么能够让卫国公府的女儿害怕,礼教也不行。 后来,她按照祖母所说,渐渐地学会了钻礼教的空子,戴着这一张张冰冷的假面,也渐渐的能够安静和冷静下来,在她想要安静下来的时候。 祖母也爱礼佛,她说并不是因为祈求佛祖保佑,而是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卫蓁从小跟着祖母一起长大,礼佛,特别是装作虔诚的礼佛,能够瞒过所有人,甚至她自己。 与魏老夫人一起理完佛,卫蓁便是回了屋,隔壁房间的魏萱早就装睡睡了过去,而魏莹还在挑灯夜读,灯芯缓缓的燃着,玉算盘啪啪作响。 卫蓁回到房间,将房门关上,看向秋露,低声道, “无论谁来,都说我已经睡了。” 秋露微微沉吟,叫住她, “你不怕我告诉老夫人?” 卫蓁淡然道,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秋露看着卫蓁那双如水的眸子,总感觉里面是无尽的深渊,能够像是漩涡一般,将人吸进去。 拳头不自觉的握起,手心沁满冷汗,秋露看着卫蓁的眼睛, “我不会说的。” 一字一句,似是承诺一般。 卫蓁莞尔一笑,从窗户翻了出去。 会不会说,等她回来便是知晓。 用人攻心,有些事情卫蓁从未想过要瞒着秋露,她要做的事情太多,身边的人,与其瞒着,不如收为己用。 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卫蓁按照记忆中的路向着前寺走去。 只是路走到一半,卫蓁忽然看到谢潇神色匆匆的向着后山走去。 这个时辰,他也还在寺里? 微微顿了顿,卫蓁转了方向,跟了上去。 山林之中,谢潇疾步向前走着,卫蓁怕被发现,便是保持距离,缓缓的跟着。 天色已晚,他这是要去哪儿? 看着这方向……卫蓁眸中划过一抹沉意,难道…是城郊矿山? 可就是这么一个闪神的功夫,谢潇已然消失不见。 卫蓁眸色微沉,被发现了! 罢了,先回去。 “天色已晚,不知魏四小姐来着荒郊野林做什么?” 也就是这时,背后悠悠的声音传来,卫蓁身形一僵。 第15章 破绽 陆琰一身黑衣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卫蓁转过头去,面色从容, “那又不知陆大人深夜来此,要做什么?” 陆琰笑了笑, “本官睡不着,随意在在寺里逛逛,未曾想,看见魏小姐鬼鬼祟祟的跟着谢大人,本官担忧谢大人安危,跟上来看看。” 好一个鬼鬼祟祟,这陆琰,真会用词! “魏小姐还未曾回答本官的问题。”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卫蓁面色不变, “巧了,小女也是睡不着,随意在寺里逛逛,无意间看见了谢公子,所以跟上前来。” “为何跟上前来?” 陆琰逼问。 “小女对谢公子一见倾心,想要借机聊表相思之情。” 卫蓁从善如流。 陆琰听罢嗤笑一声, “魏小姐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 “大人缪赞。” 卫蓁回道。 “那可否告知本官,昨日大街之上,魏小姐为什么要救那书生李自安?” 陆琰步步紧逼,居高临下道。 “大人何出此言?” 卫蓁抬眸反问,并不畏惧。 陆琰嗤笑一声, “魏小姐这是要抵死不认了?” “是大人言语奇怪,小女听不懂。” 陆琰走近,看着卫蓁, “奇怪的的并非本官,我看,是魏小姐才对吧。” “王家大小姐,从小由侧室孙氏养大,性情娇纵,蛮横无理,怕黑,惧水。可本官看着,魏小姐竟与传言,半点不像。” 面前的少女温和有礼,时常带着一张假面,笑意不达眼底,沉稳的令人感觉可怕。 他果然查过她了。 卫蓁长睫微低,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沉意, “传言多不可信,更何况,人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总是会变的。” “人是会变。” 陆琰一双瞳子仿若幽夜, “可笔迹,一时间怕是不好改吧!” 卫蓁袖下的手微不可察的攥起, “本官看过了魏小姐抄录的大悲咒,字写的不错,可跟王家大小姐从前抄录的字迹所比,好像没有半点相似。” 卫蓁抬起眸来,直视陆琰, “所以陆大人此番究竟是何意?” “本官只是好奇而已。” 陆琰开口道, “魏小姐,为什么要帮李自安?据本官了解,魏小姐初到晋阳,根本不认识此人,而当日下午,许知州却是派人追杀此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辛秘是本官所不知的。” 卫蓁看向陆琰, “小女也说了,并不认识李自安此人,许是大人多疑。” 陆琰眸色微眯, “本官记得当日的情形,有机会动手的,嫌疑最大的,只有你。” “可也仅仅只是大人怀疑而已。” 卫蓁面色不变,有恃无恐, “证据呢?” 没有证据,单凭一张嘴就想要将事情全都按到她的头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不是锦衣卫大牢里的犯人,没法屈打成招。 卫蓁转身欲走,却被陆琰拦下, “大人可还有事?孤男寡女,大人若是再这样纠缠不休,可是容易引起旁人误会。” “魏四小姐深夜尾随男子吗,害怕旁人误会吗?” 陆琰开口讽刺,抓住了卫蓁的手臂。 卫蓁警惕的看了陆琰一眼,陆琰嘴角微弯,酒窝融融,仿若方才的肃杀之气尽是错觉, “魏四小姐不是要去表相思之情吗?本官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不等卫蓁开口,便是带着她一跃而起。 陆琰轻功不低,带着一个卫蓁穿梭于林间,似乎并非难事。 卫蓁手心不自觉的攥起,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想着怎么摆脱身旁这个麻烦。 可也就是此时,有人凑到她的耳旁道, “听说,王大小姐惧高。” 卫蓁:“……” 查的可真仔细! 月过中天,陆琰带着卫蓁落地,而前方独影站着的人,不是谢潇还能是谁? 谢潇转过头来,看向陆琰,颇为意外,而当他看到卫蓁之时,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魏四小姐?” 卫蓁从容施礼。 谢潇看向陆琰, “怎么回事?” 陆琰眉头微挑,夸大其词道, “本官来的路上正好碰上了,魏四小姐说对谢大人一见钟情,相思难耐,所以恳求本官带她来见你,本官不忍拒绝佳人请求,所以便是将人带来了。” 谢潇听完脸色一黑, “陆大人,莫胡言乱语。” 陆琰看向卫蓁, “本官实话实说,可有胡言乱语?” 卫蓁面容得体,从容反驳, “陆大人莫要胡说,分明是小女庭前散步,却被陆大人掳来,还请陆大人自重,送我回去。” “魏四小姐这是要倒打一耙?” 陆琰微微挑眉,他向来看人极准,对于卫蓁,除了一开始的怀疑,大多数给他的印象是滴水不漏的沉稳,心机城府暂时看不出来,但感觉不会太低,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只是此刻,又增添了一个不要脸,一本正经的不要脸。 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这很多人都能做到,可一本正经的说谎,这样的人不多。 而谢潇,显然站在卫蓁这边。 在他的印象中,陆琰此人,心狠手辣,诡谲多变,真话也只能信三分,更何况他此刻还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此来晋阳,他明为回家探亲,实则受陛下旨意,查探晋阳财税。 三个月前,一桩贪墨案引出晋阳五年来的税款问题,其中有一大笔财款不知流向何处,又是有人捅出晋阳内发现矿山事宜,此事牵连甚广,陛下命他彻查此事。 只是他刚刚回来不久,陆琰便是带人来了。 而他,并未接到其他指令。 六部同锦衣卫,向来不合。 “不知谢大人深夜来此,可是查到什么?” 谢潇并未隐瞒,将手中的石块交到了陆琰手中, “有矿山,但是被开采的差不多了,看矿洞的深处,大约四五年左右,而且,有冶炼过的痕迹。” 陆琰掂量着手中的石块, “四五年左右,看来许知州还真的是很能瞒啊。” 谢潇看向陆琰。 陆琰也抬眸看向谢潇, “谢大人,不会以为这晋阳城内,除了一个许知州,还能有第二个人可有瞒得住这么大的事情吧。” 谢潇微微沉吟, “没有证据,矿洞已经空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可有与许知州有关。” 如今捅出去,不过是失察之罪而已。 陆琰眉色微沉,仅一个失察之罪,可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第16章 故人 卫蓁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将前方的矿山矿洞尽数收在眼底,冶炼过四五年之久,若是如李自安所说走私兵器,决计是一笔暴利。 而这样的暴利,资金流动,不可能能够瞒得住燕京。 除非,有人帮忙瞒着。 燕京之内,六部之中,必有内应! 他掂量着矿石,看向卫蓁,似笑非笑, “依魏小姐看,此事如何?” 卫蓁抬眸,似有不解, “这不是锦衣卫最擅长的事情吗?陆大人,何必问我?” “一问三不知。” 陆琰轻笑一声, “魏四小姐此刻,似乎没了方才跟踪谢大人林中的气势。” 谢潇听罢转头看向卫蓁,方才在林中,他的确察觉到有人跟踪。 卫蓁看向陆琰,不慌不忙, “陆大人几番纠缠,究竟是想要做媒人还是对我一见倾心,故意以这种方式引人注意?” 比脸皮厚,陆琰从未输过,凑近道, “倘若是后者,魏四小姐可愿嫁与本官?” 卫蓁后退两步,拂了拂袖上沾染的尘土, “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请陆大人自重。” 陆琰扑了个空,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有意思,直觉告诉他,这人,不简单。 套了许久,陆琰未曾从卫蓁嘴里套出半句有用的话来,可卫蓁却是一直提心吊胆。 高手过招,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而陆琰一直与她说话,而只要是说话,就必然有信息泄露,说的越多,破绽就越多。 陆琰此人,城府极深。 而同行的谢潇,亦不是蠢人,谁能知道,只字片语间,他不会发现什么? 回到寺院,卫蓁对着两人施礼,便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间里早已熄了灯,只留着一盏油灯顶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卫蓁推门进来,秋露骤然一惊。 看到是卫蓁,方才松了口气, “小姐。” 卫蓁点头,问道, “可有人来过?” 秋露点头, “三小姐来过一趟,本是送了一碟芙蓉糕,奴婢谎称姑娘睡下了,瞒了过去。” 卫蓁颔首,解下身上的衣衫,道, “早些睡吧。” 秋露点头,从内堂退了出来。 卫蓁和衣躺下,脑海中不断地疏理着晋阳与燕京的路线。 走私兵器,若非私兵,便是西凉和北狄,而晋阳地处偏西…… 再加上,多年走私,大批量运货,那必然是西凉。 至于内应……卫蓁不确定,是齐涣在京中的暗线,还是许知州,在京中有人。 若是前者,齐涣何必隐忍数年,借青禅寺栖身。 可若是后者……又是什么人在给许知州撑腰。 走私武器四五年的时间,都没有被发现,却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武器走私收尾之际被捅了出来,是巧合吗? 还是……有人故意…… 而这里面,齐涣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豆大般的萤火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在地平线处升起,朝阳似火。 卫蓁起床洗漱,便是去了老夫人处一起做早课。 后面的两天毫无波澜的度过,谢潇和陆琰并没有再来青禅寺,而卫蓁也没有再有其余的动作。 直到最后一天离寺之时,远远的见了一眼晋阳郡王。 那天,他来青禅寺与明道大师论道,一行人错身而过,并无任何交流,卫蓁便是与魏老夫人一起乘车离去。 齐涣站在远处,看着卫蓁的背影,对身旁的随风说, “你觉得,像她吗?” 随风一怔,而后摇头, “不像。” “为什么?” 齐涣问道。 随风想了想,道, “七小姐生的比她好看。” “那除了长相呢?” 齐涣又问道。 随风说, “七小姐会武,而且从来都不用熏香。” 方才他闻到了,那女子身上,有一股很浓的熏香味儿。 七小姐不喜欢这样的熏香。 七小姐若是还活着…… 随风微微低了低眸子,会活得比殿下还痛苦吧。 “走吧。” 齐涣微微吐出一口气,转身向着山上而去。 而马车里,卫蓁掀开车帘,亦是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七年了,这是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熟人。 身影渐行渐远,模糊的只剩一个黑点,卫蓁放下车帘,听着魏老夫人嘱咐着入族谱的事情。 终归是三房嫡长女,魏家又是大族,入族谱,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礼节都要一步步来。 卫蓁一点点的记在心中,这种事情,容不得半点差错,否则,届时丢人的不只是她,还有整个魏家。 耳旁魏莹叽叽喳喳的说着,魏萱不住嘴的吃着橘子,顺便怼上魏莹两句,哄得老夫人直笑个不停。 车内的气氛很温馨,甚至有些让她想起七年前,她的祖母还在的时候,她和六哥便是这般。 老卫国公有三个儿子,一母同胞,卫蓁的父亲行二。 十七年前大伯战死沙场,大堂哥和二堂哥亦是马革裹尸,她的爹爹成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常年在前线奔波,三姐姐早夭,四哥、五哥长大后,也是跟着三叔奔赴沙场,家里只剩她和六哥。 母亲身体不好,她和六哥自小在祖母膝下长大,当初他们也是这般,斗嘴耍贫,哄着祖母开心。 当日卫国公府覆亡,家里除了祖母母亲,还有刚满七岁的小八…… 卫蓁深深的闭上眸子,掩住其中的落寞,而当眼睛再次张开,又是如常的平静安然,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错觉。 “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喂,吃橘子。” 魏萱一个橘子扔了过来,卫蓁笑着接住。 “方才怎么了?这么安静?” 往日里这人虽然安然平和,但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方才,却是挂着几分落寞。 虽然只是瞬间,可魏萱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股落寞。 卫蓁笑了笑, “没什么,祖母说的礼节太多了些,我一时间记不住。” 魏萱觉得不对,但卫蓁不说,她也没继续问下去,倒是魏莹做了个鬼脸道, “是麻烦了些,但也是办的麻烦些好,我娘说了,越麻烦,越风光,以后四姐你议亲也好议一些。” 魏萱瞪了她一眼, “小姑娘家,你懂的倒是多。” 魏莹歪头, “不是吗,三姐姐你及笄礼的时候,大伯母可是把整个晋阳的亲贵都给叫了过来给你见礼,就说是为了给你长脸面!” 第17章 父女 魏萱听着瞪了魏莹一眼, “你个死丫头,是急着自己的及笄礼了?” 魏莹拿着芙蓉糕吃着,哈哈笑道, “要议亲也是四姐先,我娘说了,她就我这一个女儿,是要继承家产的,往后议亲也听我的,给我招个服服帖帖的上门夫婿!” 魏老夫人听着瞪了她一眼, “就你娘亲最胡闹,你也要跟着她胡闹?” 二夫人出身将门,性子一向不羁。 魏莹做了个鬼脸,马车上,欢声笑语,时不时的夹杂着老夫人的嗔怪声,其乐融融。 回到魏府,一行人下了马车,魏老夫人便是让三人各自回去,青禅寺礼佛三日,舟车劳顿,她也要回去歇着了。 只是最后又叫了卫蓁一句,嘱咐她记好礼节,入族谱,不是小事,虽不会大办,但也不会失了礼节。 就像魏莹说的,卫蓁即将及笄,老夫人已然在为她的亲事相看着。 这件事,若是办的水到渠成,让人看着舒服,他日于她议亲,也有好处。 卫蓁一一应下,魏老夫人便是让她回了院子。 墨竹院里没多少人,卫蓁带着秋露进了屋,春禾便是探出头来, “小姐,你回来了。” 卫蓁嗯了一声,随即问道, “李自安呢?” “在哪儿。” 春禾指了指她的屋子,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似乎有些怕卫蓁将他赶走。 卫蓁看向春禾, “祖母近来喜欢上了周氏野蜂蜜,你帮我去甜水街的周记买两罐野蜂蜜,送到寿安堂。” 春禾听着微微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卫蓁看向秋露道, “你也去帮我买些东西。” 秋露抬眸看过去,卫蓁口中吐出几种药材的名字,似乎,是治风寒的。 “再加一味车前子,记住了吗?” 秋露点头, “记住了。” “那去吧。” 卫蓁说。 秋露颔首也退了出去,卫蓁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香囊,里面有着三只血蜈蚣,去了一趟青禅寺的后山,却未曾想,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血蜈蚣,可是练毒制蛊绝佳引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正躺在床上优哉游哉的吃着水果羹的李自安转头看了过来,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呀,四小姐回来啦?” 卫蓁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李公子这几日过的看来是很恣意。” 李自安对着卫蓁拱手,讨好道, “还要多谢四小姐的金疮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生来世必当当牛做马,报答小姐。” 卫蓁看向他,轻轻笑了笑, “何须来世,今生李公子就有投桃报李的机会。” 李自安拿着瓷碗的手不自觉一顿,眸子深处浮现出几分警惕,脸上带着浅笑, “四小姐想要如何?” “问你些事情。” 卫蓁没打算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 “从晋阳去西凉,最近,最隐蔽的道路是哪条?” 李自安听罢沉思, “最近的应当是古安小道,若最隐蔽,应该是山路,翻过玉露山,向西行。” “那若是运着大批货物呢?” 卫蓁又问。 “那便只有城东的古安小道。” 李自安略微思索,又道, “不过若走官道,更为方便一些。” 卫蓁一笑, “走私,不会走官道。” 李自安听着瞳仁一缩, “许知州在与西凉走私?!” 卫蓁不置可否, “晋阳城周围,可有能够屯藏货物的地方。” 李自安大脑迅速的运转着,回想着晋阳的地形,不易被人发现,有不被人怀疑, “有两处。” “城西密林和城东水库。” “哪一条更容易运出去。” “城东。” 李自安眉头一皱, “可若是武器,水藏,不怕生锈吗?” 卫蓁看向他,嘴角带着几分笑意, “这有何难,封上一层蜡油即可,更何况铁制武器多次冷萃后没那么容易生锈。” 蜡油入水凝固,就算是又被冲刷下来的,也会沉底,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李自安看向卫蓁,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探究,就算是传言不可信,可这位魏四小姐表现的,也太不合常理了些。 卫蓁看向李自安,笑意盈盈, “帮我去城东水库看一看,哪里究竟有什么人。” 一句话,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赤裸裸的命令。 李自安颇有一种自己挖坑跳进去的感觉,微微顿了顿道, “我能拒绝吗?” 卫蓁挑眉, “你觉得呢?” 李自安还想要继续挣扎,将碗里最后一块水果吞到肚子里, “四小姐,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卫蓁扫了他的伤口一眼, “刀口不过半寸,死不了。” 李自安一脸哀嚎,很是不情愿的掀被子下床,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似乎是想着卫蓁会不会改变主意。 可接下来,卫蓁的一句话却是险些让他一个趔趄摔出门去, “许知州那日追杀你的动作太大,被锦衣卫发现,如今锦衣卫的人也在盯着你,行事小心点。” 看着李自安的背影,卫蓁微微收回目光,这个书生,倒是有些意思。 佛前,齐涣缓缓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随风上前,凑到他身旁耳语, “殿下,已经全部安置好了。” 齐涣听罢抬眸,轻轻笑了笑, “随风,你说,谢潇要多久才能查到城东。” 随风想了想,道, “三日。” 齐涣笑了笑,意味深长, “或许,就是今日呢。” 随风眉头微皱,觉得不太可能。 甜水街,秋露买了按照卫蓁口中所说抓了药,从药铺里刚刚走出来,便是被一位中年男子缠上。 秋露瞳色一惊,向后退去,却是被中年人一把抓住,看向围过来的那几个打手, “各位大爷,这,这就是我女儿,我把她卖给你们抵账,她识字的,也会伺候人,你们看可有吗?” 秋露奋力的甩开中年男子,满目冷漠, “我不认识他。” 中年男子听罢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一巴掌摔到了秋露的脸上,秋露到底是个小姑娘,而那男子本就身形粗壮,手劲极大,只一巴掌就把他给甩在地上,骂道, “你个赔钱货,难道以为去了魏府,攀上高枝就敢不认爹娘了?没良心的东西。” 秋露眸子里露出几分赤红,捂着被打肿的脸嗤笑一声, “生养者为父母,你可曾养过我一日?有什么脸面说是我的父亲?” 自打十二岁归家,他便是将他送到大户人家当奴婢,这些年,除了要银子,哪里有过第二种话? 中年男子面露凶光, “我生了你,不管养不养,你都是我的女儿,归我管,几位大哥,这是我女儿,送你们抵债,你们看这张脸,怎么也得值上个四五十两吧。” 第18章 救命之恩 秋露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她以为他只是贪财,只是不争气而已,从未想过,她这个所谓的父亲,只五十两便是把她给卖了。 “姿色是不错,只是五十两值不了,最多二十两。” 为首的打手掂量着自己手里的棍子,凑近便是要捏秋露的下巴。 秋露满脸防备的后退,了路却是被几人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秋父听着只给二十两,当即一急, “二十两未免也太少了些,她以前在富贵人家养过,会读书习字的。” 那为首的打手一笑,拿棍子戳了戳秋父的心口,警告道, “别得寸进尺,卖进窑子里的女人,要什么会认字?就这二十两,还是本大爷看着你女儿的姿色给的,爱要不要!” 他说着,便是低下身要去抓秋露。 秋露一双瞳子扫过几人,眸中尽是警惕, “你们可别听他瞎说,我早就被他卖给了魏家,是魏家的丫鬟,我家小姐很倚重我,擅自动魏家的人,你们最好掂量掂量自己。” 听完这话,那几个打手微微顿了顿,魏家大老爷身居要职,是这晋阳州府的二把手,他们不敢擅动。 秋父却是喊道, “你们别听她唬人,她只是在魏家做工而已,我可没签卖身契。” 听到没签卖身契,几个打手便是笑了, “小姑娘,跟着我们走吧,他日若是能攀上高枝,吃香喝辣,也不必在给人当丫鬟使。” 说着,便是要拉扯秋露。 秋露拳头攥着,出其不意的挠了那为首男子的眼睛,便是向着闹市跑去。 男子的眼睛被挠出血来,一脸的狰狞, “这个小婊子,给我追!” 春禾从周记糖铺里出来,便是看到秋露被一群人给追着,团团的围了起来,将她向着另一条街拖去。 “秋露!”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上去拦。 这种事情平日里不是没有发生过,赌徒父亲亏了钱,卖女儿抵债,女儿总是会反抗的。 可就算是反抗又能怎样?这种事情,别说是路人管不了,就算是闹上衙门,清官亦是难断。 身为子女,特别是女儿,是去是留,不就是父母的一句话吗? 怪只怪,这姑娘没能投对胎。 春禾狂奔而去,想要将那几个男子甩开,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要做什么?” 此时的秋露很狼狈,头发散了,脸颊高高肿起,似乎,挨了好几巴掌。 春禾刚刚冲过来,便是被秋父给推了出去,野蜂蜜洒了一地,弄得衣裙上全都是。 “春禾,去找小姐,去找小姐。” 秋露眸中带着倔强的泪意死撑着不让它掉下来,看中春禾死死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个稻草, “我爹要把我买到玉琼楼,快去找小姐救我。” 春禾自知自己救不了秋露,当即疯狂点头,不顾衣衫上的污脏,当即转身向着魏府狂奔而去。 春禾回来的时候,卫蓁正在看魏老夫人送来的册子,她向来过目不忘,所谓礼节也早已记在眼里,此刻,她在看当日魏家邀请的宗亲名册。 “小姐,不好了。” 春禾一脸焦急的跑了进来,因为跑的太急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 “小姐,不好了。” 卫蓁抬眸,看到她满裙的蜂蜜,上面还沾着几只蚂蚁, “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秋露,秋露的爹输了钱,要把她买到青楼。” 春禾捂着胸口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 “什么?” 卫蓁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名册放下。 “小姐,你一定要救她啊。” 春禾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卫蓁站起身来,眸色微沉, “在哪个青楼,带我去。” 城郊,李自安捂着伤口东躲西藏,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卫蓁多少句。 天知道,他刚出魏府便是被人给盯上了,对方武功不低,若非是借着对晋阳地形的了解,他早就成了旁人砧板上的鱼肉。 哦,现在也一样,他是魏家四小姐砧板上的鱼肉,而且那难缠的女人,拿的还是软刀子。 天色还太早,不利于隐藏,他需要等一等。 玉琼楼里,卫蓁一袭浅青色的衣裙,站在大厅中央,身后是还在抽噎的秋露。 春禾正抱着秋露安慰着,卫蓁眸色扫过前方的老鸨和秋父, “多少银子,她,我买了。” “一…一百两!” 秋父眼睛咕噜一转,开口道。 “这卖身契我还没签,她还是我的女儿。” 卫蓁淡淡的看过去,眸色如水, “那就把卖身契签了吧,从今以后她跟你任何关系都没有,春禾给钱。” 听到卫蓁这么爽快,秋父眼睛闪烁了几下,似乎想要变卦, “老人家,我给你一百两,是念在你是秋露生父的份上,若是再贪得无厌,小心得不偿失。” 秋父对上卫蓁那双眼睛,不自觉的打了个颤,早就想着要说出的话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心有余悸。 分明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面色也未有多大的波澜,可也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她的眼睛里住着一只猛兽,一只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的猛兽。 “谁贪得无厌了,一百两,你……你把人带走便是。” 卫蓁拿到卖身契,便是带着秋露和春禾从玉琼楼里走了出来。 回到魏府,三人下了马车,正巧碰到归家的魏家大老爷,卫蓁远远的施了个礼,魏大老爷神色匆匆,只点了个头便是错身而去。 卫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头,走的这样急促,可内息却是很平稳,步子也是很沉稳,魏大老爷,会武,而去武力不低。 回到墨竹院,卫蓁将卖身契交还给秋露,秋露却是摇了摇头, “秋露是小姐的丫鬟,有没有卖身契,卖身契在哪儿,都不重要。” 卫蓁看向她,平静道, “你是个聪明人,可想好了,我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卖身契在手里,你尚且还有选择的机会。” 秋露的眸子里尽是倔强,将护在怀里的药材交给卫蓁,可人的脸上泪痕未干, “今日小姐救命之恩,秋露铭记于心,就算是刀山火海,秋露也愿意跟随。” 第19章 湖底 卫蓁将药接了过来,看向她,淡淡道, “我这人喜欢作死,不会平平安的嫁人了事,就算没有刀山火海,以后也可能是生死一线,你可要想好。” 秋露跪了下来,对着卫蓁行过大礼, “秋露孑然一身,只一条命而已,今日也是小姐所救,无所畏惧。” 其实与小姐从前一样,她也是被人报错,后来事情败露,她被扔回那个家,只有一个赌徒父亲,对她非打即骂。 是小姐今日救她出了泥潭,她便是认定了她。 卫蓁微微低眸,将卖身契放到了灯罩里,任它燃烧,秋露神色错愕, “小姐?” 卫蓁微微一笑, “既然想好了,那就先下去吧,让春禾帮你冰敷一下。” 秋露先是一怔,随后一个笑来,施礼退了下去。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李自安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缓缓的前行着,城东水库前,并没有多少人守着,只是拴了几条狼狗。 可李自安心中知晓,就单单这几只狼狗,怕是比重兵把守都要难缠。 李自安绕了个远路,从河道下了水,潜入水库之中。 深秋的水,刺骨冰凉,李自安潜在水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缓缓的前行,直到,在水下看到一个个的木箱。 他缓缓的游了过去,拿出腰间的匕首请求的撬松一块木板,露出了里面的兵刃。 李自安眸子微眯,果然是蜡油。 废弃水库之外,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与年轻剑客对峙。 “说好了今日交货,为什么忽然延迟。” 男子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眸子微眯,带着几分危险。 随风看向对面的男子, “晋阳的税收账本出现问题,户部和锦衣卫的人已经来了,还请先生耐心等待,我们家大人向来言而有信,只是过去这一段时间而已。” “不过是多等几天而已,我想蒙赫先生也不会愿意为了这一批货,让晋阳再起波折吧。” 蒙赫微微皱了皱眉头, “最多给你们十天的时间。” 西凉内斗不休,正值关键时刻,他们也急需这一批武器。 随风颔首, “无需十天,最多七日……” 李自安在湖底凑近,是想要再听的清楚一点,可也就是这时,丝丝血腥味传来,随风眸子一凝,朝着水下出剑—— 艹!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李自安心中大骂,急急向后退去,随风破水而去,李自安从怀里掏出从厨房顺来的半瓶辣椒油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随风瞳仁一缩,向后躲去,可也就是这个功夫,李自安极速向着深水处遁去,逃得无影无踪。 蒙赫大失所惊, “有人偷听?” 随风收剑,眸子里划过一抹精光, “先生不必担忧,他跑不了。” 他看向远处,微微顿了顿,道, “安全起见,先生还是先回去吧。” 蒙赫听着点头,而随风则是提气向着湖面追去。 夜色已深,春禾秋露早已歇下,卫蓁房里还亮着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灯光下,纤白的手指翻过书页,而后,门被推开。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李自安踉跄两步险些跌在地上,而后打了个喷嚏。 湖水太疼,再加上他伤口裂了,这一路,走的很是艰难。 卫蓁抬眸看向他,将面前的汤药推上前去, “风寒药,春禾亲手熬的。” “你……” 李自安脸色苍白的攥了攥拳头,天知道他此刻有多想一拳垂死面前的女子。 打个巴掌再给甜枣,这人太不要脸了! “不喝?” 卫蓁挑眉。 “喝!” 李自安很是气恼的瞪了她一眼,上前端起了那碗药,只是喝到一半的时候,卫蓁忽然出声, “你不怕我下毒?” 李自安一顿,险些把自己呛着,随即又是露出一脸的苦相, “我说魏四姑娘,我为了帮你查探已经是去了半条命了,您就放过我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偏偏这位喜欢凌迟! 卫蓁笑了笑, “喝吧,只是多加了味止血药。” 李自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这碗药还是极为令人满意的,不苦,而且很甜。 “有什么发现?” “别说了,这条命差点都保不住。” 也不管伤口如何,李自安一屁股在地上坐下, “如你所料,城东澈水湖湖底有着不下五十箱的武器,我撬开两个箱子看了看,大多是刀和剑,外面封着蜡黄油。” “而交易的对象也是西凉人,我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七日后交货。” “七日?” 卫蓁眉头微皱,看向李自安, “你被发现了?” 李自安提到这就来气, “还不是晋阳郡王身边那个冷脸的护卫,鼻子比狗鼻子还灵,水里都能发现我。” 为了甩掉他,他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随风?” 卫蓁眉头一沉, “你怎么逃出来的?” 李自安拍了拍胸脯, “小爷我对晋阳地形了如指掌,甩个人还不是绰绰有余?” “可在绝对里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卫蓁抬眸一笑。 “你什么意思?” 李自安抬头。 卫蓁推门出去,发现一个黑影从院子里翻了出去。 李自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 “怎么会……” 被发现了。 他看向卫蓁, “这…怎么办?” 暴露了? “不必慌张。” 卫蓁回到屋内,拿了一瓶金疮药扔给了李自安, “他若想要动手杀人,大可以进来杀了你。” 李自安不解, “为什么只杀我?” 卫蓁嘴角微弯, “因为我是魏家的三小姐,我死了,不是什么小事,若是锦衣卫察过去,他会有麻烦。” 李自安欲哭无泪。 卫蓁笑了笑, “先回去养伤吧,既然他没动手,你就是安全的。” 李自安除了把心放在肚子里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法子,于是抬头看向卫蓁, “我睡哪儿?” 卫蓁拿起岸上的书卷, “以前睡哪儿,现在自然睡哪儿,或者你住不惯的话,去柴房也行。” 李自安果断回了春禾房间。 他一个病号,才不住柴房。 “等一下。” 卫蓁又叫住了他。 “我说大小姐,你又有什么事儿?” 李自安越发觉得,自打认识卫蓁,他的心脏是一天没有一天好了。 “对于魏长泯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第20章 怀疑 “魏家大老爷?” 李自安疑惑挑眉。 “嗯。” 卫蓁点头。 李自安仔细想了想,道, “他并非走科考文路,年轻的时候去当过兵,曾在冀军当过将军,十年前调回晋阳做了司马,七年前上一任知州离任,本该是他接管,只是空降了一个许守仁,便是一直做副使做到现在。” “冀军。” 卫蓁眸子微微一沉,一抹灵光忽然划过, “那对于守仁,你了解多少。” 李自安苦笑, “我说大小姐,你真当我是百事通啊,你要不要再问问我他是什么政党,身后撑腰的人是谁?” “你知道?” 卫蓁挑眉。 李自安摇头, “当然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七年前空降过来的,做人做事无功无过,勾结权贵的事没少做,有个恶霸儿子,被这晋阳人厌弃的很。” “从哪儿空降过来的?” 李自安听着一怔, “好像是庐陵。” 卫蓁听罢眉头微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抬眸看向李自安,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早休息吧。” 李自安看着卫蓁的神色眸中带着几分探究,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非要插手这种事情。 可一想到自己的命如今还在她的手里,李自安就放弃了探究,先回去养好伤再说。 郡王府,随风落地,进了屋子。 “殿下。” 齐涣站在案前,手中还拿着一卷书卷,听到随风回来,微微转了转头, “怎么样了。” 随风眉头微沉,禀岛, “有人发现。” “锦衣卫还是户部?” 齐涣面色不变,随手翻开书页。 随风微微顿了顿, “是李自安。” “他?” 齐涣翻书的手稍稍一顿,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去了哪儿?” “魏府。” 随风道。 “魏府?” 齐涣微微眯了眯眼睛,扣着书页的指尖微微泛白, “谁在帮他。” “四小姐,魏蓁。” 随风艰难抬头。 霎时间,整个屋子安静下来,连堂外冷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阿蓁,真的是你?” 良久,齐涣轻轻笑出声来,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从大悲咒开始,这事就透着太多的古怪,性格忽然的转变,与从前的王珍一点也对不上,无论性格,还是字迹。 那日青禅寺里她又是跟着去了矿山,青禅寺的后山,常有一些毒物,她身上的那股香气,是为了遮住毒物身上的腥味吧。 很少人知道,卫蓁学过医,而且尽得姜鹤真传。 而姜鹤,不仅是药王,还是毒宗。 当时看着那笔迹,心中惊涛骇浪,可如今确定了,却又是归于平静。 “随风,帮我去办件事。” 沉吟许久,齐涣忽然开口。 随风抬眸。 翌日清晨,卫蓁晨起,看到书桌上有着一块矿石。 她缓缓走过去,伸手拿了起来,指尖触摸着粗糙的纹路,眸色中浮现出复杂之色。 秋露走了进来,看见卫蓁手中的矿石微微一怔,自然而然的问道, “这石头怎么会在屋里?” “是青禅寺后山的矿石。” 卫蓁弯了弯嘴角。 “矿石?” 秋露更加不解。 卫蓁看向门外,神色不明, “也是一位故人送来的请柬。” 他,在邀请她联手。 随风从高墙之上一跃而下,进入堂中。 “殿下,东西送过去了。” 齐涣颔首,手中依然拿着一卷书卷, 随风顿了顿,复又看向齐涣, “殿下,七小姐,会帮我们吗?” 如今天下皆知,七年前,是晋王谋反,导致卫国公府覆灭…… 她此刻,怕是会恨他们吧。 “她会的。” 齐涣眸色微抬,看着不远处的天际,笃定至极, “她会的。” 戏楼,堂下正唱着一出赵氏孤儿,而厢房里,陆琰和谢潇两人面对面的坐着,桌上摆着茶水。 谢潇微微抬起眼皮,看向对面一身便衣的陆琰,眸中隐着沉思。 六部向来与锦衣卫不合,而陆琰此人,又向来是独来独往,很难想象,他竟会先一步邀请他联手。 陆琰一笑,嘴角噙着三分邪气, “谢大人何必如此意外,此事多诡谲,晋阳我不如你熟悉,同是为陛下分忧,你我联手,早日了解这件事情,岂不皆大欢喜?” 他,并不想在此地浪费太多的时间。 谢潇微微沉吟,看向陆琰, “陆大人叫本官前来,是有开口道,发现?” 未曾回绝,实则已经是默认。 账本造假一事事关重大,他的时间,并不多。 此时与陆琰联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我查到了兵器所在。” 陆琰嘴角微翘,眸中沉着三分趣味。 谢潇抬眸,陆琰道, “有一批武器被运进了城东的水库,我派人查看过,看数量,至少是一个营的配备。” 自他入晋阳之时锦衣卫的暗线便是一直潜藏,前日城东异动,暗线跟了过去,查探一番,方知是一批秘密押运的武器。 “不过,我想这一点谢大人应该也早就查到了。” 陆琰把玩着手里的青瓷杯嘴角带着三分玩味。 谢潇抬眸看向他,这一点,的确如此。 当日矿山之外,留下的痕迹太多,刚刚搬运出去的武器,势必运不太远。 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处,派人一一查探,找到,自然不难。 可难的是,找出是谁藏的。 “晋阳郡王。” 陆琰手指轻叩着檀木桌, “如今线索直指晋阳郡王,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潇微微沉了沉眉头,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摇头道, “在青山寺后山开一座矿山,走私武器四五年的时间,单单一个晋阳郡王,还不够。” 京中的账册明显示有人瞒着,而在晋阳,晋阳郡王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并无这么大的权柄。 “所以这事儿才有猫腻。” 陆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况且,在这明面上,许知州的账面,也太干净了些。” 莫不是说晋阳郡王没那个能力瞒天过海的走私,就单单是矿山之内冶炼数年,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瞒不过这晋阳府的知州。 “你怀疑许知州?” 第21章 联手 谢潇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比起陆琰的随意,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端正。 “谢大人心知肚明,何须问我?” 陆琰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他可不信这位曾经的六榜状元如今的朝中新秀从未怀疑过。 “若是沾上晋王乱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自然,若是破了这件案子,亦不是一件小功。 谢潇微微抬眸, “本官还是很好奇,陆大人,为何会来到晋阳。” 陛下既然已经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势必就不会再让锦衣卫前来。 而且,身份不方便,锦衣卫一出,晋阳势必草木皆兵,于查案不利。 陛下的命令,是暗访。 陆琰微微后倾, “谢大人想必不知,如今锦衣卫内部斗得厉害,南北镇抚司争功,柳家涉政,长公主都想要再分上一杯羹,本官可不像留在燕京任人鱼肉。” 自晋王倒台,卫氏覆灭,军权分锯,燕京之内的势力又是以长公主和柳家为主,这两年,斗得越发凶猛,连锦衣卫也不能幸免。 而户部账册造假一事已然被捅了出去,各方势力都盯着,陆琰向来识时务,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留在京都坐以待毙,自然是请了圣旨,前往晋阳。 户部的账册瞒了这么多年,而身份最敏感的晋阳郡王又是处于晋阳,怎么算都是一桩大案。 轻则郡守贪污,重则藩王谋反! 他身为天子近臣,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谢潇听罢抬眸, “所以陆大人打算与谢某联手,共同破此案件?” “本官终归是初到晋阳,对于晋阳的了解,终归不如谢大人,你我联手,终归是两方得利不是吗?” 陆琰随意的靠在楠木椅子,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似乎是吃定了谢潇。 这人虽是儒生,但与六部那些老古板不同,并未站队,于家国有利,他想必不会拒绝。 “所以,陆大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潇顿了顿,看向陆琰。 “虽说武器在,却没有确切的证据,单凭一些模糊的线索,定然是无法给一个郡王也知州定罪。” 陆琰嘴角微微弯了弯, “可若他们就如此拖下去,于你我无利,不如,主动出击。难道谢大人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京中为这些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掩护?” 谢潇看向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 “你想制造混乱?” 陆琰手指叩着檀木桌, “谢大人与本官如此心有灵犀,看来你我此次合作,会很愉快。” 不把水搅浑,鱼又怎么会出来呢? 墨竹院,矿石只有婴儿拳头般大小,卫蓁让秋露找了个盒子收了起来,便是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秋露有些看不清楚自己小姐究竟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她离她很近,有时候又觉得她离所有人都很远。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够聪明。 寿安堂内,老夫人刚刚用了药,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在,正商议着卫蓁入族谱的事情。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不宜操持这些东西,所以卫蓁入族谱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交给了大夫人孙氏。 孙氏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一家主母,丈夫为官,多年以来操持府中事务,做事也算干练。 对于卫蓁之前的举动,她是很不满的,但好在并未犯到她的头上,而老夫人这边又是已经说了过去,她自然没什么好抓住不放的。 总归是一个小辈,她没道理跟她计较这些。 卫蓁对着三人施了礼,大夫人和三夫人都是应下了。 老夫人对着她招了招手,道, “来,蓁儿,过来。” 卫蓁走上前去,老夫人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道, “方才我跟你大伯母商量你入族谱的事情,我觉得她说的,你如今临近及笄,办的太大也不好,不妨就请些族亲见证,把族谱给入了,等及笄礼再大办。” 卫蓁颔首,道, “全凭祖母安排。” 这句话出,魏老夫人点了点头,大夫人亦是高看了卫蓁一眼。 凭之前的印象,她以为她或许会闹腾一阵,至少,不会这么平静。 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因为犯过错,所以看开了? 魏老夫人摸了摸卫蓁的头,道, “过两日谢家老夫人寿辰,你跟我一起过去拜见一下。” 卫蓁颔首, “好。” 几人又是说了几句,便是施礼退下。 从寿安堂出来,三夫人与卫蓁一道,路上,她忽然开口道, “你大伯母也就是看着稍凶,平日里相处并不难相处,你别去招惹她,往日里记得些礼数便好。” 卫蓁似是没想到三夫人会提点她这些,微微颔首,道, “嗯,我知道,多谢苏姨提点。” 三夫人笑了笑, “既然你叫我一声姨,这些自然也是我该做的,老夫人说得对,你终归是长宁的血脉,又是柳家姐姐拼着性命生下来的,我没理由苛待你。” 卫蓁低眸一笑,看向三夫人, “之前是我不懂事,多亏苏姨大度。” 三夫人看向她, “好好的忽然出现那等变故,任谁怕是一时之间也受不了,你之前是过激了些,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云裳阁的衣裳已经送过来了,你去我哪儿试试,有不合适的,在送回去让他们改。” 卫蓁点头,便是随着三夫人去了琳琅轩。 琳琅轩里,魏炀被海棠盯着抄书,软垫上如坐针毡,半点也闲不住,眼睛时不时的东瞟瞟西看看,典型的心不在焉。 他本是在城外的麓山书院读书,自前些日子逛勾栏院被逮,便是被学谕勒令在家思过。 魏炀正乐得轻松,本以为不用读书了,却是被三夫人让海棠盯着他写反省书。 见卫蓁与三夫人一同进了琳琅轩的院子,魏炀眸中多出几分好奇,一双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 三夫人一个鸡毛掸子扔了过去, “瞎看什么,给我写检讨!” 魏炀矮身躲过, “娘,火气这么大不好。” 三夫人瞪了他一眼,让琥珀取来了衣服,挑了两件款式大方的交到了卫蓁手上, “过几日谢家老夫人寿辰,老夫人要带你过去,你先试一试这两件,若是不合适,我再拿回去让人改。” 第22章 魏长宁 几日后的寿宴,是卫蓁头一次在晋阳亲贵之间露脸,势必要穿的得体。 卫蓁颔首,琥珀引着她去后堂更衣, “四小姐,跟我来。” 后堂,卫蓁刚刚换好了衣服,便是听见前院一阵混乱,推门出去,发现琥珀正匆忙向着前院跑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炀用毛笔杆顶着下巴,一脸的幸灾乐祸,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戏, “是我爹,可能又是倔劲犯了跟人动了手,大概是让人打了吧!” 卫蓁看着魏炀微微默了默,总感觉他脸上的表情跟亲爹被打这件事毫不沾边。 片刻,急的眸子里含着泪水的三夫人扶着一个头顶纱布的魏长宁走了进来。 魏长宁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级,虽说多年不得志,但并不显老,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跟三夫人站在一起很登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便宜爹,据说是因为半月前原身刚刚回家的时候很看不上自己这个爹,里里外外将他损了个干净,还骂他是考了十几年也没能考上半个功名的穷酸秀才,字字句句尽是扎在人的心窝里,气的魏长宁当即回了书院,一直没有回来。 半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回来。 卫蓁再看魏长宁,魏长宁也在看她。 从小养大的儿子不是亲儿子,他自己也很头疼,他家官威没有王家大,儿子被抢无可奈何,忽然丢来一个女儿,他虽难接受,但总归是自己的孩子。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从她身上看到了发妻的影子,本想要好好调整调整情绪好好待这个女儿,可谁知道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便是被便宜女儿一顿损。 魏长宁那叫一个又气又恼还羞,这死丫头说话一句句尽往人心窝子上戳,一气之下他就回了书院住,眼不见为净。 可谁知前几日这没出息的又去堵王家的马车,让人从马车上丢了下来,险些去了半条命,可是气坏了魏长宁。 虽说他也偷偷去驿馆看过自己的便宜儿子,但也从未丢脸丢成这个样子。 他发妻从前更是个硬气的人,这女儿,一点也不随他们。 魏长宁恨铁不成钢,但也稍微有点小心疼,可面子上有拉不下脸来,便是把人送了回来又回了书院。 本想着在书院住上个十几天,可谁知道,今日从院里听到有人说他儿子逛青楼! 他想着自家小子虽然往日里溜猫逗狗不爱读书,可不可能那么混蛋,便是与人争执起来,后来动了手…… 他没功夫,是吃了点亏,徐学谕那个老不死的让他回家看看。 他也是这样想,带着他儿子跟那老不死的对峙一番,必然让那老不死的还自家儿子清誉。 他儿子是平日里是皮了些,可他不混蛋!怎么可能去逛勾栏院那种地方?! 魏长宁就这么回了家,却没想到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见了卫蓁。 对于这个便宜闺女,魏长宁心中极其复杂。 血脉相连,他自然是想要亲近的,可这个闺女看不上他,还损他贬低他,这让他非常拉不下脸来。 鉴于之前的印象太深刻,魏长宁条件反射的对着卫蓁露出警惕的表情,直到…… 卫蓁看着一身竹青色长衫的魏长宁低眸施礼, “见过父亲。” 一句父亲,险些让魏长宁惊掉下巴,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他叫我什么?” 魏长宁眼睛一眨一眨的,活像是见了鬼,里面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不自觉的凑到三夫人耳旁问道。 可还未等三夫人回答,那边的魏炀便是替他答道, “爹,她叫你父亲。” 魏炀手里拿着笔杆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魏长宁转头看着面前娴静的少女,一身浅青色的衣裙,腰间环着玉佩,像极了当初的发妻,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魏三老爷觉得,她还是怼他两句他比较舒坦。 “爹,你傻了?” 魏炀挑了挑眉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你给我闭嘴!” 三夫人瞪了魏炀一眼,对着魏长宁说道, “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魏长宁压根就从来没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过,顶多就是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听三夫人这样一说,他又是看了卫蓁一眼,摆手道, “行了,你之前说的也算是实话,我就是一个连功名也考不上的穷酸秀才,说了也就说了,只要以后在家里别惹你祖母生气,别惹你…你苏姨就行。” 卫蓁听着微微低眸,笑了笑道, “老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父亲不过而立之年,又何必妄自菲薄,以前是女儿不懂事,今年春闱,父亲定能夺得头筹。” 魏炀听着噘嘴,心中腹诽,这个四姐可真会说漂亮话。 头一次被子女认可,魏长宁脸色微红,咳了两声道, “别一口一个父亲的,以后叫爹就行。” 卫蓁颔首,三夫人看向魏长宁,一脸担心道, “先别说这些了,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弄得头上这么重的伤。 魏长宁提起这个就来气, “还不是那个徐明德,往日里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竟然还污蔑老六!老六才多大年纪,十三岁都不到,他就敢当着我的面造谣说他去逛了青楼,我一时气不过,就跟他动了手。” 三夫人听罢身形微微一僵,卫蓁也转头看向趴在书桌上准备看戏的魏炀,只见他虎躯一震,马上就要往门外跑。 喵的,他这个死板老爹这次竟然是因为他跟人干架! 此时的魏炀,再也没了看好戏的心思。 可魏长宁却是没有察觉这些细节,依旧气冲冲道, “往日里为难我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造谣孩子,我这次一定要当面跟他好好对峙,让他给老六清白!” 说着,魏长宁越过三夫人,上前就要抓着魏炀出门, “走,这次爹给你讨回公道!” 岂料魏炀急急倒退好几步,吞了口口水道, “爹……爹,我是去勾栏院逛了一逛……” 第23章 亲爹 “什么?!” 魏长宁当即脸色一变,声音震天。 魏炀转身就跑,魏长宁抓过手边上的笔筒就给扔了过去,吼道, “你才多大,就赶去那种地方!” 魏炀一边跑着一边躲过, “爹爹…冷静啊爹,我就是去逛了逛,什么也没干!” “废话,你今年才十二,你还想干什么?!” 魏长宁头一次没了书生的沉稳和稳重,一边丢着东西一边追着魏炀揍。 琳琅院内鸡飞狗跳,尽是魏炀的哀嚎声, “娘,娘救我啊啊啊啊!” 琳琅院里一阵鸡飞狗跳,魏长宁拿着手里的鸡毛掸子靠在楠木椅上大喘气,魏炀鼻青脸肿的被海棠和琥珀一人一边的按在地上。 “你还去不去了?” 魏长宁举起鸡毛掸子对准魏炀的脸,声音短促,显然还没缓过来。 魏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一脸的委屈之色, “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要再去!” 魏长宁听着怒目圆瞪,作势又要打人, “你还想再去!” 魏炀连忙捂脸, “别打脸啊!” 魏长宁哼了一声,将鸡毛掸子扔到地上, “这几天给我面壁思过,那里也不许去,写够五千字的自省书再说!” “五千字!” 魏炀瞪大眼睛,他娘让他写三千已经要他小命了,他竟然让他些五千?! “娘啊……” 魏炀哀嚎出声, “我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魏长宁瞪了他一眼, “嚎什么嚎,叫娘也没用,你是捡来的!” 魏炀抗议无效被拉下去面壁,苏氏故意给父女两人留了点空间,想要两人缓和关系。 可这不留还好,留了,魏长宁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一声,心性向来内敛,包括感情。 发妻是由母亲定下的,继妻苏氏亦是。 不会有什么感情需要他刻意去维持,从前也就跟大儿子能说几句,那是因为可以教他读书。 可这个女儿,喜欢读书吗? 但与他而言,生活里,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了。 于是乎,魏长宁带着卫蓁去了他的书房。 卫蓁对于魏长宁痴于读书一事早有耳闻,可真的到了他的书房,还真的是吃了一惊。 从前,卫蓁的姑姑也喜欢读书,在她未出阁前,卫国公府曾有一间专门的书房藏着姑姑收集的孤本文籍,而魏长宁这间书房,比起她姑姑那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蓁略微扫了一眼,不止文籍,藏书很杂。 案桌上的《墨书》似乎翻看了很多次,而《梦溪笔谈》、《天工开物》、《古微书》亦是摆在桌上。 不少机巧物件栩栩如生,魏长宁拿起桌上前些日子刚做好的木鸟递到卫蓁面前,心想,女孩子,应该是喜欢这些的。 卫蓁接了过来,按了按木鸟的头,而后见到小木鸟飞了起来,只是没飞几下,便是掉在了地上。 她蹲下将木鸟捡了起来,道, “翅膀处的齿轮稍大了些,若是改小一点,可能会飞的更稳些。” 魏长宁听罢眼睛一亮, “对,这个是半成品,齿轮并未完全打磨好,你还知道机关术?” 卫蓁颔首, “以前在家的时候读过一些读物,做过两次,但都未成功。” 她姑姑向来喜欢这些,做出来的木鸢可以飞的很高,飞很久。 只是在她嫁入东宫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因为好些文术大家称这些东西为奇技淫巧。 做了太子妃,自然不能再碰。 “墨家的机关术向来深奥,哪里能做一两次就能成功的。” 提起机关一事,魏长宁可谓是说的滔滔不绝。 从春秋到汉,又是提起了木牛流马,再到如今的弓弩,他竟是都有涉猎。 卫蓁随手翻开那本《梦溪笔谈》,上面尽是魏长宁所作批注,不仅给了很多古文字做了注解,甚至有改良的方子。 看着这满屋已经被翻旧甚至翻烂的书籍,一本一本的批注,各式各样的机关巧物,卫蓁对魏长宁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这绝不只是个书呆子那么简单,更不仅是个落榜秀才,而是一个能够耐得住时间,年复一年的沉浸于学术之中的大家。 这样的心性,很难得。 “既然你懂,就把这几本书拿回去好好看一看,不要听信外面那些夫人所言,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书。” 魏长宁一股脑的给卫蓁拿了好几本关于墨家机关术的书,甚至其中有两三本是他重新作出的注解。 卫蓁将书接了过来,只是无意间扫到了不远处案架上一本落了灰的《金匮略要》,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将它拿了下来,轻轻的扫了扫尘土, “这本,可以借我看一看吗?” 魏长宁看向卫蓁手里的书, “这个是讲医术的,你也有兴趣吗?” 卫蓁点了点头, “曾经读过一些,稍有涉猎。” 魏长宁爽快摆手道, “感兴趣你就拿去看。” 他一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稍稍顿了顿,道, “对了,这里还有一本《黄帝内经》,你喜欢的话也一并拿着吧。” 魏长宁露出欢喜的笑容,卫蓁将书接过, “谢谢爹爹。” 魏长宁抬手摸了摸卫蓁的头,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 女儿比小儿子乖多了,甚至比大儿子还要博学,也并不是那么的难相处,魏长宁觉得很开心。 当然,最开心的是这个女儿也懂墨家机关术,与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魏长宁看着自己一屋子的藏书,忽然觉得自己大儿子走后,又有了一个后继之人。 卫蓁看着魏长宁有些发憨的笑微微低了低眸子,她似乎明白了魏长宁这么多年一直未能中举的原因。 一番交谈,她发现魏长宁此人虽已而立之年,却依旧心如赤子。 他对文学保持着一种纯正的炽热,不论利弊,只看深浅。 这样真正沉溺于学术之人,当真能在一群政客之中脱颖而出吗? 乡试尚可靠才学,若是会试和殿试,势必政论优先。 这样的人,怕是就算高中,也会如诗仙太白一般,于庙堂之中不得志。 有些才子,天生不适合做官。 第24章 夜谈 魏长宁又是逮着卫蓁说了好些,两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直到三夫人来叫人吃完饭。 饭桌上,魏炀一双咕噜咕噜的大眼睛来回在卫蓁和魏长宁身上扫着,对卫蓁露出几分钦佩的神色。 他这个四姐真厉害,竟然能跟他爹呆这么久,他觉得,跟他爹待着,多几刻种都觉得无聊。 魏长宁看着魏炀,一脸嫌弃, “吃饭就吃饭,你贼眉鼠眼的是想做什么?” 这个小儿子,一点都不随他!不思进取,整日里游手好闲! 还是女儿好,这么多年不在身边都跟他这么像,爱读书,好学问。 魏炀听到贼眉鼠眼四个字两眼一瞪,当即不服道, “我怎么说也是俊秀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你怎么能用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形容我?!” 魏长宁冷哼一声, “身姿不端,双眼不正,不是贼眉鼠眼是什么?” 魏炀被自家老爹一堵,咬牙切齿的磨着嘴里的米饭,暗自想着怎么扳回来一局,于是问道, “爹,我听娘说你又参加乡试了,中了吗?” 他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参加了多少次了,啧啧啧,摔得那叫一个惨烈,从他三岁记事起,到现在他都快十三了,次次考,此次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魏炀真的是要给他爹的心性给跪了。 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可在他爹这里,这成功是难产死了吧! 可谁知,魏长宁只是缓缓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点头道, “中了。” “又没……”中啊…… 魏炀幸灾乐祸的表情已经摆出来了,可说到一半又急急的顿住,险些被米饭给呛住, “你说什么?中了?!” 魏长宁蹙着眉头,一脸的嫌弃, “说话一惊一乍,成何体统!亏你还在麓山书院读书,礼义廉耻都让你读到够肚子里去了?!” 魏炀一边咳着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三夫人苏氏亦是露出惊喜的表情, “中了?第几,要去参加春闱吗?” 魏长宁淡定喝茶, “桂榜第一,自然是要去参加春闱的。” 只是考了这么多年,他似乎对当官也没了什么兴趣。 只是听说燕京的翰林院里有着很多的古籍孤本,他想去看一看。 魏炀眼睛一亮,全然忘了方才的初衷,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燕京了?” 他听说,燕京可是比晋阳繁华多了。 那边的四方天,可是座不夜城! 可马上,魏长宁瞥了他一眼, “我去科考,你去做什么?” 魏炀理所当然道, “爹你要是中了举做了官,咱们自然是要定居燕京的,难不成你还想学一学那陈世美,抛妻弃子的再娶个公主不成?” 魏长宁咬牙切齿的想揍人,这个小儿子永远也学不会父子规矩这四个字! 不像别家孩子一样服帖听话也就罢了,还处处跟他作对! 也不知道苏氏怎么教的! 魏长宁转头看向苏氏,本想要让她好好管教儿子,却听见苏氏已经开始安排了, “小六说的对,你若是中了举,咱们自然是要在燕京定居的,更何况入京赶考,客栈酒楼必然爆满,你自己又从未出过远门,怕是没法好好照顾自己,明日我就给我表兄修书一封,托他在燕京的好地段买上座宅子,咱一家人一起过去。就算是考不上,可以在搬回来嘛!” 魏长宁:“……” 卫蓁用过饭,便是带着魏长宁给的书准备回去,临走前,苏氏还给塞了好些糕点, “衣服我明日便送去修改,过两日给你送过去。” 卫蓁欠身施礼, “麻烦苏姨了。” 苏氏对着她一笑,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 卫蓁也是露出一抹笑容,是啊,一家人,何其幸运,她还能在卫国公府灭门之后,碰到这么一群家人。 回到墨竹院,卫蓁将书放在案几上,对着秋露道,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秋露颔首,从屋里出去。 卫蓁在桌前坐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开了那本《金匮略要》。 当年,六哥给她买来了这本书的影拓本,她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 接下来的两日,卫蓁似乎都沉浸在从魏长宁手中拿过来的书里,除了早晨给魏老夫人请安之外,便是待在房里看书。 看的李自安都觉得不正常,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爬窗户进了卫蓁的房间,差点被她一根银针给钉死。 李自安咽了口口水,眼睛差点吓成斗鸡眼,恭恭敬敬的将银针从窗户上拔下来,放到桌前, “四小姐文武双全,在下佩服,佩服。” 卫蓁将银针拿起,看向李自安, “身手不错。” 李自安笑了两声, “小姐过誉,从小在巷子里长大,免不了打架斗殴。” “对于一个书生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卫蓁笑着翻了一页,这本《金匮略要》她已经翻了第三遍了,的确博大精深。 李自安笑着, “小姐这话,小生听不懂。” 卫蓁抬眸看向他,嘴角带着三分不明的意味, “你一个书生,夜闯女子闺房,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李公子,是想要以身相许吗?” 李自安咳了两声,脸色有些发红, “如果姑娘愿意的话,也未尝不可。” 卫蓁低声笑了笑,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改主意了。” 的确,她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嫁给李自安,借此赴往燕京。 可现在,似乎没什么必要了,因为魏长宁也要去。 而看着三夫人的打算,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启程。 李自安被卫蓁的话下了一跳,看她神色,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次乡试,你考的如何?” 卫蓁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自安观察着她的神色,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桂榜第三。” 他虽滑头,可才学方面,却还是有自信的。 更何况,文学八股,他最为擅长。 而至于那些道论,瞎扯便是。 李自安虽混迹市井,但这么多年也向来心气高。 “看上去,还不错。” 卫蓁笑了笑, “春闱,你有几分把握?” 第25章 投桃报李 李自安手指扣着桌案,抬眸道, “这也要看小姐了,能否让李某活着去参加春闱。” 卫蓁抬眸轻笑, “能不能活,要看你自己,而不是我。” 李自安后知后觉的转过头来,一双眼睛里尽是不可置信, “所以说,这两天,小姐一直在等我?” 靠,又上当了! “你一个姑娘家,心思就不能简单点吗!” 李自安咬牙切齿,若非如今是晚上,而他又是逃窜在外受人收留,恐怕是要一拳把桌子给捶烂。 卫蓁叹了口气, “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怕死。” 李自安看着卫蓁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良久还是愤懑出声, “说吧,你这次又想要我去做什么?” 卫蓁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字,李自安瞪大眼睛, “你疯了?” 虽然他也想要这么做,但终归只是想想而已。 她胆子也太大了些! “还说怕死,你这分明是找死!” 李自安咬牙切齿, “我要是被抓,一定会把你供出来!” 这么凶险的事情,死也要拉这个垫背的。 卫蓁淡然的翻着书页, “放心,你死不了,等这次事毕,我还有另一笔交易要跟你做。” 李自安当即摆手,满目防备, “这大可不必,此间事了,李某还是与小姐两清为好。” 跟她做交易,他是嫌命不够长吗? 卫蓁微微挑眉, “我这么做亦是帮公子拿回自由之身,还未事了,你就想着过河拆桥,读书人,忘恩负义可不好。” 李自安被她一堵, “只要不涉及性命,李某自然愿报答姑娘。” 可若是把命再给搭进去,他又是何必? 卫蓁轻笑一声, “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可不舍得你死。” 李自安看向卫蓁,眸中带着疑惑, “所以,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卫蓁翻过一页书页,淡淡道, “等你高中之后再说吧。” 李自安:“……” 所以,他现在是还没资格知道是吧。 卫蓁抬眸, “你还不走吗?” 李自安摸了摸鼻子,意欲从窗户跳出去,却听卫蓁道, “走门就好。” 这墨竹院,又没有旁人。 第二日清晨,三夫人让人送来了修改好的衣服,还亲自过来给卫蓁梳妆。 这一日,是卫蓁入族谱的日子。 所有的礼节她都早已熟稔于心,魏老夫人带着卫蓁前去拜见了族亲,行过了礼节,大夫人亲自主持,算是将这件事给落下了。 从此,这世上没了王珍,多了个魏蓁。 而在旁人眼里,她,亦会以魏蓁的名义活下去。 或者说,借魏蓁的身份,暂时的,活下去。 马车在青石板上压过,留下一道道浅色的车轨,魏老夫人摸着魏蓁的头,眼中含笑, “不论从前如何,过去的就全都让它过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魏家名正言顺的四小姐,我的孙女,魏蓁。” 这些日子,这孩子虽懂事了许多,但若有若无的,魏老夫人总感觉她有着几分的压抑,太克制了,反而不好。 她更希望她能够像萱儿和莹儿一般,能够肆意的玩闹。 卫蓁颔首,嘴角露出笑容, “嗯。” 秋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秋海棠开始凋零,一道人影,从魏府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李自安左右扫了几眼,而后快步消失在了巷子里。 回到魏府,魏老夫人拖着卫蓁去了寿安堂, “听锦画说,前些日子苏氏给你做了几身秋装?” 卫蓁颔首,笑了笑道, “苏姨心细,不止秋装,冬衣和春夏衣衫也做了几件。” 魏老夫人笑了笑, “她可向来不是个心细的,来,明日我带你去赴谢家的宴,光衣服可不行,这里有几样首饰,是我当年陪嫁的,你挑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魏老夫人曾经也是家门显赫,陪嫁的首饰自然也没有差的。 卫蓁并未拒绝,上前看了看,挑了一支海棠步摇。 镂空雕刻的金海棠,镶着一颗指甲大小的红玛瑙,但丝毫不显俗气。 “就这个吧。” 魏老夫人拿起来在她头上一比,笑了笑, “的确不错,我年轻时候也喜欢这个。” 说着,她又拿起岸上那只四蝶纷飞的鎏金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这个也好看,” 而后,她又是让卫蓁挑了些珠花,道, “以后别老闷在院子里看书,多找萱儿和莹儿出去转转,有看中的直接就买,让人将账单送到府里就好。” 魏府,有的是钱。 除了老夫人赠的步摇和金簪,三夫人又是差人送了几套首饰过来,还有时下年轻姑娘们最喜欢的珠花。 第二日晨起,春禾伺候卫蓁梳妆,拿着银篦子一根根的梳着乌黑的长发, “小姐,今天梳什么样的发髻好啊?” 今天是谢家老夫人七十大寿,必然是请了很多的晋阳名流,老夫人和夫人昨天都送了那么多的首饰,定然是很注重这一次的寿礼。 这一次,是要将四小姐引荐给这晋阳的贵女圈的,对以后的议亲也有好处,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春禾想着法的想将卫蓁打扮的跟天仙一般,她家小姐这么好看,今日,定要艳压群芳才行! 但如果太华丽,会不会不太好? 一时间,春禾有些纠结。 卫蓁拿起昨日老夫人送的银蝶飞钗, “按往常来就好,用钗子挽起来。” 春禾听着点了点头,帮卫蓁固定好了发髻,将银蝶簪插进了发丝里,四只银蝶攀在发丝之间,栩栩如生。 “小姐,是不是太单薄了些?要不要再插一只珠花?” 三夫人昨日送来的珠花,也很好看。 春禾拿起一只浅鹅黄色的珠花, “小姐,就这个吧,跟银蝶钗正相配。” 卫蓁颔首,春禾将珠花也给固定在了她的发髻上。 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嫩的好像能够掐出水来,小小的鹅蛋脸,乌木般的瞳仁,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半挽的云髻,鹅黄色的珠花,更是衬出几分娇俏。 卫蓁挑了件浅青色的织云锦换上,与银色的发饰相衬,既不显得太华丽,亦与素雅丝毫不沾边,参加寿宴,恰到好处。 第26章 老姐妹的情谊 到了寿安堂,三夫人几人正陪着老夫人用早膳,大夫人和魏萱魏莹都在,刚刚落了座。 二夫人身体不好,亦不爱应付人情世故,向来不去这种场合,魏老夫人也随她。 桌上的小米粥冒着热气,三夫人招手让卫蓁坐过去,锦画添了碗筷。 卫蓁落座,魏老夫人上下扫了她一眼,面色很是满意, “不错。” 卫蓁这一身,正和魏府的面子,织云锦衬得起身份,而这浅青色又不哗众取宠,很合她的性子。 发间的银蝶钗也好看,正合她的年纪,扣上的那两朵珠花也在沉稳中又给整个人多了一抹娇俏,不显得那么死寂。 三夫人给卫蓁夹了两个肉包子, “来,多吃点,待会儿在席间,不一定能迟到多少东西的。” 这样的宴会,时不时的还有小辈斗诗斗琴,谢老夫人又是意在趁此机会给自家长孙定一门亲事,相看相看,虽说他们家没想着争一争这门婚事,但总归也不能什么也不顾的就知道吃,先下多吃点,别饿着。 魏萱打着哈欠,魏老夫人也转头叮嘱着,与卫蓁魏莹不一样,魏萱还多了一重身份,就是谢家二公子的未婚妻,是定然要比旁人多一些礼节的。 用过早饭,一众人便是上了马车向着谢府而去。 魏老夫人与谢老夫人也算是旧交,到了谢府,递了帖子,便是有下人因着几人向前走。 “我们老夫人方才还念叨着您呢,魏老夫人您就来了,也是赶巧。” 谢老夫人身旁的大丫头素珠笑着开口道。 魏老夫人听着一笑,骂道, “她那是念着我?是念叨着我手里的寿礼吧。” 素珠捂嘴一笑, “老夫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可是误会了我们老夫人,我们老夫人啊,是真的想您了。” 迈过寿康院的大门,已是深秋,院里的金桂还在枝头开着,十里飘香。 “刚刚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我看看是哪家的老太太?” 刚刚迈进花厅,便是听见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魏老夫人微微抬了抬眼皮子,半点没给人留面子, “呦,前几日还听说某人气息奄奄日薄西山了,可今日听着这中气十足的,我看在活个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寿康院的丫鬟婆子早已习以为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这俩老太太神仙打架那下人开涮。 两人身边的人都知道,特别是跟着伺候了一辈子的婆子,魏家的老夫人和谢家老太太向来是一对损友,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斗嘴互损,一直到现在。 两人说话,向来随意,特别是底下人不在的时候,那可是荤素不忌。 一个微微发福的老太太被丫鬟扶着从内堂走出来, “就是为了扣过你手里的寿礼,我也得多活两年。” 魏老夫人听着翻了个白眼, “多大年纪了,还抠着我的寿礼不放。” 谢家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嗔道, “你这一把年纪了,还不是一年比一年小气?我的寿礼呢?” 魏老夫人从秋画手里那个一个盒子, “自己看!” 厅中此刻没多少外人,谢魏两家人,谢老太太接过那金丝檀木的盒子看了魏老夫人一眼, “稀奇了,竟然舍得用这么好的盒子给我装礼物?” 魏老夫人自顾自在炕上坐下, “说的和我以前多小气似的。” 谢老太太心中大翻白眼, “说的和你一前多大气似的。” 精致的木盒被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卷卷轴,谢老夫人一边将卷轴打开,一边防备的看着魏老夫人, “你不会又拿赝品糊弄我吧?” 她可没忘了上次,她欢天喜地的接了那副秋猎图,结果真品她自己藏着,给她拿了卷赝品来。 魏老夫人也是来了气, “你瞧仔细了,书圣王羲之的印章还在上面呢!” 写了一辈子字,怎地越来越不识货了。 “还真是王羲之的书法。” 谢老夫人眸中带着惊喜,将画卷收了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 收了寿礼,这才看见现为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一群小辈。 谢老夫人顿觉尴尬的看向魏老夫人,微微咳了两声, “老身老眼昏花,你说的那个是你刚认回来的孩子?” 魏老夫人心中狂吐槽,刚才逮着她就不放,现在知道丢人了?就不能多看看她身后跟了多少人? “萱儿莹儿你不都认识吗?” 魏老夫人对着卫蓁摆了摆手, “蓁儿过来,见过你姨祖母。” 卫蓁向前走了一步,对着谢老夫人欠身施礼, “见过姨祖母。” 谢老夫人看着卫蓁满脸笑意, “长的像柳氏,是个美人胚子。” 魏老夫人扬了扬下巴, “我孙女当然好看,这还用你说?” “我夸孩子呢,你又插什么嘴?” 谢老夫人瞪了魏老夫人一眼。 魏老夫人嘴上不饶人,半点亏不吃, “头一次见面,就光夸夸?不给点见面礼?” 谢老夫人从腕上拿下一只血玉镯子,给卫蓁带到了手上,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那么抠门?” 卫蓁向来识货,能看得出这枚血玉镯通体透明,玉色均匀,算得上是玉中极品,当世少见。 这太贵重了些。 魏老夫人敛了敛神色,道, “既然你姨祖母要送你,你便收着吧,还不谢过姨祖母?” 卫蓁拜谢, “阿蓁谢过姨祖母。” 谢老夫人笑着,三夫人和大夫人也是向前来拜寿,一堆吉祥话哄得谢老夫人眉开眼笑。 魏萱也上前给谢老夫人见礼,谢老夫人也送了东西,不怎么贵重,但和礼数。 毕竟,这是她未来的孙媳妇。 顺带着,也没落下魏莹。 魏莹接着送礼,虽不贵重,但好在魏府的孩子没有攀比的。 众人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谢老夫人遂叫人唤来了孙女, “今日也来了不少的年轻人,老让孩子们陪着咱们大约会闷,让嫣儿带着他们几个去水榭吧,她们年纪相仿,兴许能玩到一块去。” 谢嫣是谢府二房长女,与魏萱年纪相仿,也算是手帕之交,脾性算是相仿。 魏老夫人点头,对着魏萱道, “你算是长姐,看着他们两个点。” 魏萱颔首,三人跟着谢嫣离开。 第27章 广陵散 打发走了小辈,谢家的两位夫人又是拉着三夫人和大夫人入了席。 人一走,暖阁里就剩下魏老夫人和谢老夫人两人。 魏老夫人再也受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看向谢老夫人道, “路冉冉,你是老糊涂了,那血玉镯可是你最喜欢的镯子。” 路冉冉是谢老夫人闺名,私底下两人常以闺名相称。 这一次,魏老夫人显然是震惊极了,才连名带姓的叫了出来。 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这镯子,她可是从十七岁宝贝到七十岁,现在就给了蓁儿。 谢老夫人笑了笑, “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留着一个镯子做什么,我看着那孩子合眼缘,就送她罢了。” 魏老夫人听着稍稍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 “也是,快入土的人了.....我还当你要留着做个念想呢。” 谢老夫人看向门外的桂花树,浑浊的眸子闪过三分清明, “都快五六十年了,还要什么念想不念想的,再者说了,你都松口把石明图给我了,我总不能小气了。” 魏老夫人听着嘟囔, “我倒是希望你小气点。” 她要是小气点,她还能当做石明图拿过来给她观赏,完了再要回去,弄了这么一出,她还怎么好意思要回去。 幸而谢老夫人耳背,没能听见这句话,否则这大喜的日子,两人又要吵。 出了寿康院谢嫣便是拖着魏萱说话, “听说前些日子你去青禅寺礼佛了?” 魏萱听着颔首, “是啊,小蓁要入族谱,之前又是那么一大堆的糟心事儿,祖母带着我们去青禅寺清修了几天。” 谢嫣回头看了卫蓁一眼, “那个,就是你那个四妹?” “嗯。” “看起来与传闻不符啊。” 谢嫣饶有意味道。 她可是听说她这位妹妹闹出不少事儿来,还被她扔进了水池里,想象中,她还以为是个多么泼辣的姑娘,可如今一看,却觉得温婉的很,是个很安静的小姑娘。 “传闻什么时候准过了。” 魏萱看向谢嫣,一脸的警告, “今天我祖母第一次把人带出来,你可别发难啊。” 谢嫣一脸冤枉, “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谁是?” 还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损友吗? 这家伙,一旦好奇心起来,谁都拦不住,今天魏蓁第一次出门,她可不想被她这个好友给盯上。 “还真是护短的很。” 谢嫣嘟囔两声,带着三人进了水榭。 木屋之中,已经有不少贵女都在候着了,正在玩击鼓传花。 谢老夫人此次的寿宴,亦算是一个另类的相亲宴,目的是为谢大公子相看,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而为了掩饰,又是将整个晋阳世家中的适龄男子都给叫来了。 反正谢家老太太七十大寿,这是盛事,而谢家的地位又摆在这里,来的人多,并不突兀。且因着都是世家子弟,各家的夫人也趁此机会给自家孩子相看着。 水榭里尽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而隔着湖的另一边,又是不少男子在游湖。 “魏家妹妹来了?” 开口的是曹家的小姐,一双眼睛在魏莹和卫蓁身上转着,魏萱早已定亲,定的就是这谢家的二公子。 只是这卫蓁和魏莹,一个刚刚回家,而另一个,还未及笄,并未定亲。 “曹小姐。” 魏萱对着那曹小姐笑着打了招呼,曹小姐俨然一副主人做派, “我们正在玩击鼓传花,传到谁就作诗或者弹奏一曲,魏家妹妹要一起吗?” 魏萱笑了笑,看向谢嫣, “还麻烦谢大小姐给我们姐妹三个添个座位。” 谢嫣叫来下人,添了三个座位进去,四人落座, “开始吧。” 击鼓开始,手中的海棠花一个个的传着,忽然,鼓声戛然而止。 卫蓁看着手中还未送出去的海棠,所有人都将眼睛盯在她的手上, “这是……魏家的四小姐?” 魏萱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对着卫蓁一笑, “会弹琴作诗吗?若是不会的话,自罚一杯即可。” 卫蓁笑浅浅一笑,站起身来, “那我弹一曲给大家助兴吧,有琴吗?” 跟卫蓁相处这几天,魏萱也知她脾性,若不会,她不会逞强。 谢嫣听到卫蓁要弹琴,当即招了招手, “绿漪,把我的琴拿来。” 卫蓁站起身来,走到琴案前坐下,轻轻拨弄琴弦,便是一曲流畅的曲子自指尖流出。 湖对面,不少世家公子正喝酒吟诗看着风景,时不时的将眼睛瞥向水榭。 谢潇与陆琰,齐涣三人并肩走着,看上去,不过几天的功夫,三人倒是熟稔。 湖中忽然传来的琴声,让谢潇微微顿了顿步子, “这曲子……” 齐涣听着笑了笑,合上手中的折扇, “广陵散的残曲,似乎弹奏者自行填补过了,这其中,倒是少了几分哀怨,多了几分肃杀。填补的调子,应该是《摄政刺韩王》吧。” 广陵散流传至今,只剩几篇残存的谱子,极为难习,能将广陵散填补,弹奏者,应是琴术造诣极高。 陆琰不懂琴,只能听着两人谈论。 齐涣看向谢潇,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 “谢大人不想看看,或许,这位姑娘正是老夫人为你相看的未婚妻。” 谢老夫人趁着寿宴给谢潇相看这件事情,并非秘密。 谢潇听着看向湖心, “这位姑娘的琴艺,的确当世少有。”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正想要说话,却是一个锦衣卫走了过来,凑到他身旁一阵耳语。 陆琰眸色一沉,嘴角带上几分轻笑,看向齐涣和谢潇, “本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语毕,他转身离去。 水榭里,卫蓁一曲毕,谢嫣眸中露出惊艳之色, “四小姐方才弹得可是广陵散的残曲?” “正是。” 卫蓁回道。 “广陵散,不少早就失传了吗?” 孙玉言微微蹙了蹙眉头。 谢嫣笑道, “孙小姐有所不知,广陵散还剩三段残篇于世。” 孙玉言挑眉, “三段残章,就能弹出此曲,看来,是魏四小姐自己填的了?” 卫蓁压着琴弦,嘴角露出三分笑意, “听闻孙小姐亦是擅长琴曲,不如今日,也填一填这广陵散?” 孙玉言抬起眸子,看向卫蓁,声音不善, “魏四小姐,这是要与我比一比了?” 第28章 落水 卫蓁脸上笑意很浅,缓缓开口, “素问孙小姐琴艺卓绝,切磋而已。” 孙玉言站了起来,走向案前,微微扬了扬下巴, “这广陵散,本小姐不会弹,倒是可以来首别的。” 旁的不说,对于自己的琴艺,孙玉言向来满意。 至少,在这点上,她能压魏萱好几头,让她望尘莫及。 卫蓁起身让开,可就在孙玉言接近她的那一刹,她忽然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向着卫蓁的方向摔去—— 魏萱瞳仁一缩,惊呼一声, “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了,孙玉言扑着卫蓁向外摔去,两人直直的摔进了湖水里。 深秋的湖水,冰冷彻骨。 “来人啊,救人,快救人!” 谢嫣瞳仁一缩,急忙站起身来呼救。 在场的贵女小姐,并没有会水的。 而就算是会水,在深秋的湖水里,将人救起来,也并非易事。 听着琴音,谢潇与齐涣两人本是相互试探着,不自觉的向着水榭便走来。 可琴音停止没多久,便是看见两道人影掉进了湖里。 谢嫣正呼救着,忽然间看见了兄长,急忙道, “大哥,救人!魏家四小姐和孙小姐落水了。” 人命关天,此时已来不及细想什么男女大防,谢潇听罢未做思索便是跃入湖中救人,齐涣嘴角微不可察的一弯,紧随其后,亦是跃入水中。 当两人被救起,孙玉言已经昏了过去,卫蓁冻得唇色发白,发髻全部散乱,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谢嫣连忙带着人跑了过来,与孙玉言同行的几个世家女乱做一团,谢潇让谢嫣在孙玉言胸口按了几下,孙玉言猛然吐了几口水出来,方才醒了过来。 谢嫣连忙叫了人, “先带魏四小姐和孙小姐还有大公子和郡王换洗一下。” 立刻有人走了过来,魏萱也要跟着去,被卫蓁拦了下来, “三姐,我没事,待会开席,大伯母要找你的。” 谢嫣听着也是点头,对着魏萱道, “我陪着去就行了,换洗一下而已,不必去那么多人,你先在这儿呆着。” 魏萱听着觉得有礼,便是点了点头。 谢嫣带着一行人去换洗,孙玉言昏昏沉沉的挂在丫鬟身上。 谢嫣择了最近的临风院,差人备了热水,又是找人拿了自己未穿过的新衣给卫蓁和孙玉言一人送了一套过来。 “我就在前院,若有什么事情,四小姐叫我即可。” 卫蓁对着她笑了笑, “有劳了。” 谢嫣欠身行礼,退了出去。 卫蓁拿起毛巾擦着头发,忽然,窗户一动,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屋子里。 “阿蓁,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身后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卫蓁缓缓转过头去,露出一个笑来, “别来无恙?真的无恙吗?” 齐涣笑了笑, “你我的时间不多,你确定要跟我打哑谜吗?” 她将陆琰支走,又是用琴音将他吸引过来,设计调水,用孙玉言缠住谢潇,不过是为了这片刻的相见时间。 而若想要不引起人的注意,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多。 卫蓁放下手中的毛巾,眸中尽是凉意, “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晋王谋反的真相,又是什么?” 七年前的事情,与其毫无线索的察下去,不如问一问当年的人。 齐涣沉了沉眸子, “我如果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卫蓁眸色一凝,齐涣看向卫蓁,眸中隐着三分冷意,嘴角带着讽刺的笑, “七年前,皇祖父病重前夕还一直召父王入宫议政,可就是那一日,宫中传来圣旨,召父王入宫,父王去了,但没回来,再就是国公府被血洗,我成了大义灭亲的晋阳郡王。” “晋王这样善谋的人,不可能没给你留后路,七年了,你总该查出什么?” 卫蓁直视齐涣。 “我手中不过是些晋王府的旧部而已,在天子的眼皮子底线,能翻出什么风浪?” 齐涣嗤笑一声,眸中尽是讽刺之色, “至于查出什么,难道到如今你还猜不到吗?当年的燕京城,朝堂之中,势力如何,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谁,得利最大?” 谁得利最大?是荣盛不减当年的护国公主?还是从三流家族一跃为京中权贵如今正炙手可热的柳家? 亦或是……亦或是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当年军权三分,先帝掌京都各部,卫国公府掌北境,晋王手握西境大军,而如今,却是尽数握于一人之手…… 卫蓁微微抬眸,显然并不怎么好糊弄, “翻不出风浪?晋阳走私数年,也不叫风浪吗?” 齐涣转着自己手中的板指, “不过是给让当刀牵线搭桥而已。” “谁的刀?长公主?还是柳贵妃?” 卫蓁轻嗤一声,眸色犀利, “究竟谁才是刀?” 齐涣按了按额角,似乎颇为无奈, “阿蓁,说好的不打哑谜的。” 卫蓁抱胸, “是你隐瞒太多。” “可单凭我说,你也不会信不是吗?总归,你是会自己去查的。” 齐涣抬眸看向卫蓁,她的脾性,向来不到黄河不死心,更不会相信旁人的一面之词,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看当今局势,能猜到的,她心中早就有数,剩下的,唯有自己查证。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算是默认。 “许知州背后之人是谁?” “长公主。” “当日插手之人,可有柳家和公主府?” “有。” “京中可有晋王府旧部?” 齐涣讽刺一笑, “他那样多疑的人,怎么会在京中留下晋王府的旧部?” 早就全都拔除了。 卫蓁默了默,开口道, “我以后,怎么跟你联系?” 齐涣看了卫蓁一眼,面前的少女并非从前少时嬉戏打闹的那个死丫头,面容不像,连眼神也不像了,可很奇怪,就是隔着这样的冰冷,总是能够找回当时的感觉。 “写家书就好,魏长泯,是我的人。” 冀军,果然是晋王旧部…… 卫蓁抬眸看向他, “你要去西境了?” 这句话,虽是疑问句,语气之中却是极为确定。 齐涣笑了笑,语气波澜不兴, “今日过后,我可是连带着长公主都给得罪了,天底下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与其束手束脚的呆在这里,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呆在晋阳,有太多的人都在盯着他。 这样的日子,该是时候结束了。 第29章 物是人非 齐涣从腰间拿出一枚镂空雕刻的白玉佩,交到了卫蓁的手上,而后伸手将她微湿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 “七年了,早就物是人非,回到京中,谁也不要相信,记住,任何人。” 卫蓁笑了笑,看向他的眼神不知是悲戚还是讽刺, “七年了,物是人非,是不是,连你也不能相信?” 晋阳走私,用长公主的人搭线,明面上是放在晋阳顶罪,一旦暴露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可实际上呢? 长公主打着让他顶罪的念头,而他又何尝不是完了一出漂亮的无间道将长公主反过来牵扯其中? 京中若是自顾不暇,谁还有精力细查他的存在? 多好的一招棋,这局,怕是在三四年前就布下了吧。 这样心思缜密手腕果决的一个人,与七年前的那个喜欢习武的爱笑少年,可是没有半点相似。 齐涣看着卫蓁的眼睛,漆黑色的瞳仁里带着略微嘲弄的笑意,反问道, “阿蓁,你真的相信我吗?” 从他进门到此刻,她真的信过他吗? 每一句,每一步,都算计着对方,猜测,怀疑,毫无信任可言。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一场试探! 说来也是可笑,到如今,他们竟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该说是可悲还是可叹。 卫蓁将玉佩收了起来,轻声笑了笑, “至少现在,能够确定你我不是仇敌。” 至少现在,她们目标是一致的。 齐涣转身从窗户处跃了出去,最后留了一句话, “燕京险恶,万事小心。” 卫蓁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轻嗤一笑,险恶吗? 可她本就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又怎么会怕那些魑魅魍魉? 齐涣最后透过窗户看了卫蓁一眼,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卫国公是开朝功臣,与皇祖父更是曾与兄弟相称,大齐江山,可以说是皇祖父与卫国公少时跟着太祖父一起打下来的。 皇祖父登位之后,卫国公又是七次收复失地,为大齐开疆拓土。 他们常以兄弟相称,他们那时候也不懂利益权势,只知道卫家的嫡长女入了东宫,他们的关系在表面上好像更亲了一些。 他与卫蓁卫灏年纪相仿,齐珩又是从小被太子妃抚养长大。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时常在一起玩,感情很好,可等到稍微大了一点,懂得了些朝中的权利波诡,利益牵扯,可还没有给他们生疏的时间,便是生离死别。 那时候,他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不过是家族附庸。 而如今,七年已过,她却是于另一人身上苏醒,齐涣竟是也有些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来对待卫蓁。 总归,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故人,亦是他独行路上,遇到的第一个…能够信任的盟友。 只是这信任,不向是从前的理所当然,而是由利益织就,脆弱至极。 寿康院里,魏老夫人与谢老夫人两人还在说着体己话,也不知怎地,说道了卫蓁的身上。 魏老夫人提起卫蓁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连带着魏莹也要操持起来。 谢老夫人听罢眼睛一亮, “小蓁的孩子我看着喜欢,看着也沉稳,若未议亲,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便是被魏老夫人打住, “你休想,你家老大那个木头样子,我可不舍得让我孙女嫁给他。” 谢老夫人两眼一瞪,不服道, “我家潇儿年少英才,状元榜首乃是陛下钦点,多少姑娘芳心暗许,那儿配不上你孙女了?!” 魏老夫人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的孙儿你自己还不清楚,养的一副刻板模样,这么多年亲事推来推去的,你是能给他定下吗?可莫要毁了我家蓁儿的声誉。” 两个老太太这就要吵起来,忽然大丫头白鹭跑了进来, “不好了老夫人,孙家小姐和魏家四小姐不小心跌倒了湖里。” 魏老夫人听着一惊,说着便是要站起来, “蓁儿,如今怎么样了。” 白鹭连忙扶住魏老夫人, “老夫人莫急,已经被救上来了,四小姐无碍,只是湿了衣衫,大小姐已经带着两人去换了衣裳,倒是孙小姐……” 白鹭有些犹豫,看向老夫人道, “孙小姐是被大少爷救上来的,上来时,衣衫有些散乱。” 落水救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看两家的意思。 晋阳郡王婚事不在自己身上,而四小姐亦是早早的道谢,这事儿算是完了,就一个人情而已。 可孙小姐就上来的时候却不如四小姐那般体面,还昏了过去。 谢老夫人面色沉了沉, “孙家那边什么意思?” 白鹭微微皱了皱眉头, “孙小姐心悦大公子已久,孙夫人想要趁机成全,大夫人不太乐意,正在僵持着呢。” 谢老夫人一听又把刚穿上的鞋给脱了, “那就交给大夫人处置吧,毕竟是她的儿子。” 魏老夫人听着嗤笑一声, “怎么,这次不摁头给谢潇安排上了?” 谢老夫人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你又不是不知道,孙家那丫头是个火药桶,速来又与萱儿不对付,这要是进了门,俩人凑一块而,还不得把我谢家的天给掀翻了?” 不行不行,做谢家的媳妇,性子什么的不重要,第一点得稳。 孙家丫头不是说性子不好,还是不够稳重。 魏老夫人对着白鹭招了招手, “把蓁儿落水的事情跟苏氏说一声,让她照顾着点。” 白鹭听罢颔首,退了下去。 州府宗库,陆琰蹲在废墟之上,抬手捻起一抹黑灰凑到鼻尖闻了闻, “火油?” 泼了火油烧了州府的卷宗库,是想要来一个死无对证?。、 “可有人员伤亡?” 陆琰微微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拿了块帕子擦了擦手。 下属低头回禀, “暂无人员伤亡。” 陆琰轻嗤一声, “这么大的火,没有人员伤亡?” 整个卷宗库都快被烧干净了,竟是一点人员伤亡也没有。 凤目里透出冷冽的光芒,陆琰的手不自觉的触上腰间的刀, “今日值班的人在哪儿?” “现下都在后堂候着。” 下属回道。 陆琰随手将帕子扔给下属, “走,去看一看。” 第30章 逼供 后堂里,一个文书两个衙役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当暗红色的云纹靴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的时候,他们抖得更狠了。 陆琰随意的拿着刀背挑起文书的脸, “今日是你值班?” 文书一个个的头不停地磕在地上,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着开口, “大...大大人饶命,小人只是走开了一会儿而已,并不知竟然会有人胆大包天,烧案宗库啊大人。” 陆琰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可他越是笑着,身上的气息就越发阴戾,让人感觉透骨的冷, “走开一会儿?你们三个一起走开的?没有一个人看着?” 剩下两个衙役也开始磕头,哭喊着叫冤, “大人,我等是被贼人打昏了,并不知情啊大人。” “打昏了?” 陆琰的语气很是漫不经心,随手弹了弹绣春刀的刀背, “那你们看到贼人什么样子了?” 两个衙役抖如糠筛, “不…不知道,那贼人是从身后将我二人打昏,小人未能看到。” “未能看到?” 陆琰轻嗤一声, “周顺,你好好帮他回忆回忆,究竟看到没有没有看到。” 语毕他转身出门,周顺提着腰刀走上前来。 内堂的的惨叫声传来,异常凄厉。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啊...饶命啊大人!” 惨叫声此起彼伏,陆琰一脸冷漠。 “大人,许知州的府邸也走水了。” 锦衣卫千户杨曦走上前来禀道。 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 “许知州?” 这里的事情还没完,知州的府邸又是出了差错。 “许守仁人呢?” 陆琰沉声问道。 “今日谢家老夫人七十大寿,他去贺寿了,现下,应该还在谢府。” 杨曦回道。 陆琰向前走去,眸中带着山雨欲来的沉意, “这里交给周顺,派人去谢府告知谢潇,让他盯好晋阳郡王和许守仁。” “是。” 陆琰走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顿了顿步子,眸中闪过三分邪气,嘴角微微弯起, “派人去把请禅寺给烧了。你去城东,盯好那批货,看看究竟有谁接近。” 捉贼拿赃,就算是没了账册,他倒要看看,抓住这点,谁还能推脱的了。 西凉那边的内斗正激烈着,这批货,他们拖不得了! 浑水摸鱼,那他就再给他们添一把火,越乱越好。 “是。” 杨曦领命退了下去,陆琰看向知州府的方向,所以,现在该往哪儿去看看了,看看究竟是谁,想要把他引过去。 李自安捂着自己怀中的账册和书信在巷子里东躲西藏,后面好几个穿着布衣的人拿着刀追着。 急匆匆的跑进闹市,却是怎么都甩不掉后面的尾巴。 李自安咬牙暗骂, “我怎么就信了那女人的邪去了知州府偷东西,真的是快要被她给害死了!” 几番逃脱,看来,背后之人早已怀疑,不急着追上他索命,反而是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李自安背后冷汗涔涔,已然是被逼到绝路,索性灵机一动,向着谢家的方向走去。 谢府,卫蓁换了衣服,又是冲洗熟悉,将头发擦干,从厢房里走了出来,才听见另一边闹哄哄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蓁看了看不远处,对着旁边的丫鬟问道。 绿竹面色不怎么好看,开口道, “是孙小姐呛了水,又昏过去了,正寻了大夫在看着呢。” 卫蓁听着蹙了蹙眉头, “孙小姐体弱吗?” 她带着她下去的时候护着她的头了,不过是呛了口水,将她推向了谢潇而已。 不过几息的时间便是被救了上来,应当没有什么大碍才对。 绿竹撇了撇嘴, “往常壮的跟熊一样,这次便是急着发作了,还不是想要赖上我们大公子。” “绿竹。” 一道声音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绿竹听着打了个哆嗦, “大…大公子。” 谢潇一袭藏蓝色的长衫走了过来,身板挺直,腰间的玉坠在风中微晃着,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也难怪让孙大小姐死心塌地这么多年,这副皮相的确不错。 “往日里嫣儿是怎么教的你,背后不语人。” 谢潇沉着面色看向绿竹。 绿竹低下一张小脸,毫不犹豫的认错道, “大公子绿竹知错了。” 谢潇敛了敛眸子,这才看到卫蓁。 卫蓁对着谢潇欠身施礼,面上带着得体的笑, “还未多谢方才大公子见义勇为。” 谢潇俯身回礼, “四小姐言重了。” 两人礼数很足,谢潇看向绿竹,问道, “可曾看到郡王?” 绿竹道, “方才郡王换了衣衫便是先行离去了。” 谢潇听罢面色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点了点头,道, “你先送魏四小姐回席间吧。” 绿竹颔首,卫蓁对着谢潇欠身施礼,便是跟着绿竹离去。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她眸色微微一沉,谢潇的表情,似乎不太对,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卫蓁与绿竹走在走廊上,开口问道, “孙小姐,倾心大公子多年了吗?” 绿竹道, “可不是吗?自打三年前跟我们公子见了一面后,就芳心暗许,孙夫人好几次试探,都让大夫人以孝期为由推了回去,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意思,可这孙小姐就是不死心,迟迟不嫁,扬言要等着大公子,可我们大公子哪有那个心思?” 剩下的绿竹没说出口,这一次落水被救,纯属巧合,本不是什么大事,孙家却要借机发挥。 正值老夫人寿宴,却是闹出这等事来,绿竹难免心里不畅快。 卫蓁心中了然,但还是问了一句, “孝期?大公子多年不定亲是因为守孝?” 绿竹点头道, “是,不过也不算是,顶多是他现在还不想娶妻罢了。其实从前大公子少时是定过一门亲事的,当年聘礼都下了,生辰帖也换了,甚至连日子都快要定下了,只是那家姑娘出了事,红颜命薄,我们大公子非要守上三年孝期,不肯定亲。后来我们老太爷又是去了,大少爷又要守孝,现下孝期刚刚过了一年,老夫人一直想要抱孙子,可大公子就是一直拖着,他在燕京朝堂,天高皇帝远的,若非这次老夫人装病把他骗回来,大公子恐怕还要拖下去。” 第31章 难缠 他们家公子也不小了,都弱冠两三年了,旁人家的孩子都已经能启蒙读书了,可他们家公子还没定亲。 绿竹不禁想,若是当日燕京的那位小姐没出事,现下她们家大公子也该早早地有了孩子了吧。 卫蓁听着笑了笑, “既然孙小姐如此痴心,谢老夫人也是着急,何不趁机成全二位?” 绿竹看向卫蓁,笑得颇为为难, “四小姐说笑了,这孙小姐的脾气这晋阳谁人不知,也就是往日里装着温婉,要是真的进了谢家,还不得把天给掀了?” 就算她们家老夫人急,可这孙小姐,也太次了点吧。 “谢公子少年英才,如今正是朝中才俊,的确不缺钦慕者。” 卫蓁听着微微敛了敛眸子,转了转话锋道, “只不过,大公子迟迟不娶,莫非,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平日里,没有走的近一些的人吗?” “哪里有走得近的,大公子认识的姑娘几根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更每一个走的近的。” 绿竹苦着一张脸,显然是为自家公子的婚事操碎了心。 只是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 走得近的姑娘没有,男人却是有一个,这几日大公子与京城来的陆大人可是走的近的很,好几次都是一起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该不会……该不会…… 卫蓁看到绿竹的面色变化,微微挑了挑眉头, “绿竹姑娘,怎么了?” 绿竹微微咳了两句,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最近我们大公子跟陆大人走的挺近的。” 如果是陆大人的话,还不如孙小姐呢。 脾气再大,总归也是个女子啊。 虽说陆大人生的是挺好看的,可毕竟,是个男的啊!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轻声笑道, “陆大人与大公子朝中同袍,难免走的会近些。” 那也太近了些。 绿竹心中吐槽,却不敢说出来。 卫蓁跟着绿竹在走廊里走着,路过花园,察觉到草丛里有动静。 “谁在那?!” 绿竹警觉,向前一步,可下一刻,她被人打昏了。 卫蓁向前一步,将人接住,看向草丛的方向, “出来吧。” 李子安捂着手臂从草丛里走出来,龇牙咧嘴道, “我迟早要被你害死!” 卫蓁笑了笑, “是你自己功夫不到家,与我何干?” 李自安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满目谨慎,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 卫蓁听着颔首,将绿竹斜靠在角落,跟着李自安前行,看他对路的熟稔,不禁问道, “你怎么对谢府的路这么熟悉?” 李自安嗤笑一声,颇为嘚瑟, “这晋阳的路,还没有小爷不认识的。”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不禁又是对李自安多了三分好奇。 两人行至角落,李自安将怀中的账本和书信拿了出来, “如你所料,许守仁在京中有人撑腰,这是他们联络的书信,账本在这儿。” 卫蓁接过扫了一眼书信,又飞快的将账本过了一遍,微微沉了沉眸子, “果然是长公主。” 这大笔的钱财,最终都流进了叶家,而叶家的主子,可不就是那位护国长公主? 至于另外的,并未有详细记录,想来是齐涣早就做了手脚。 长公主费尽心机的将他牵扯其中,就是为了有一日东窗事发能将人推出去当替死鬼,自然会给足了好处。 只是,她低估了齐涣,低估了这个少年起就被流放在外的侄儿。 李自安看向卫蓁,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卫蓁眸色沉了沉,嘴角带上三分笑意, “这东西我们留着没用,想办法交给谢潇。” 那位,才是京中来的钦差大人,至于陆琰,卫蓁压根没考虑,那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让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还不得死死咬着不撒。 她暂时不想让他给盯上。 李自安瞪大眼睛, “你让我费尽心思命悬一线的将东西偷来,就是为了看一眼?” 卫蓁摇头,将账本交到了他的手上, “不,还有伸张正义!” 去你喵的伸张正义,小爷压根看不见你身上沾着半点的正气! “将账本放到谢潇的书房,你回家就好了。” 卫蓁随意道。 放到书房,他会看到的,而且今日人多眼杂,他也猜不出是谁。 李自安微微沉了沉眸子, “我暂时走不了,有人跟踪我。” “你没甩掉?”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那日他吊着半条命都能把人甩了,这次全须全尾,还放了把火引起混乱,不应该啊。 “有几个人很难缠,怎么甩都甩不掉,而且对方好像并不是想要抓我,而是一直跟着,倒像是在钓鱼。” 否则,他也用不了直接来谢府找她,就是为的混淆视线,可现在出去,势必会被盯上。 那些人,不好对付。 卫蓁听着眸子微微沉了沉, “有没有注意他们的手,惯用武器和上次有什么不同?” “还有,记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内息如何?” 李自安眸色一抬,神色微不可查的一颤, “虽是布衣,但腰间挂着长刀,虎口处有茧,轻功不低。” 卫蓁抬眸看向李自安,眉间隐着三分凝重, “怕是碰上锦衣卫的人了。” 看来,锦衣卫也早早地盯着知州府了。 “来的路上,有听说别的地方出事故吗?” 卫蓁问道。 “州府的案宗库被烧了。” 李自安答道。 案宗库被烧,连带着账册一起,大多是许守仁动手,失察之罪总比通敌叛国强得多。 只是,这件事情,除了这一点,他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究竟那里不对,却又是说不上来。 这时,西北方向却是忽然冒出了滚滚的浓烟,离谢家很远,但能看得出,是着了火。 “是青禅寺的方向。” 深秋干燥,是容易起火,但这么大的山火,又是在这个时候,多半是人为。 “有人放火烧了请禅寺!” 李自安看向卫蓁,眸中带着惊色, “现在该怎么办?” 卫蓁略微思索,道, “今日谢府人多眼杂,就算是锦衣卫也未必能奈何的了你,待会儿我借故早走,你办完事情溜到魏府的第二辆马车上等我。” 第32章 主意 “你要提前离开?不怕被人怀疑。” 李自安眸色之中带着讶然,如果这时候她和他在一起被人发现,陆琰一定会一起盯上。 而且因为之间大街上她救他的那次,陆琰已经对她起疑。 “这时候,他没空盯着我。” 卫蓁眸中带着沉意,就算是露出破绽,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也奈何不了她。 反倒是今日发生之事,总感觉哪里透着诡异。 谢潇既然前来查案,就该知道案宗库的重要性,怎么会放任许守仁烧了案宗库? 还有前些日子,陆琰谢潇虽然联手,但也不至于形影不离好几日呆在书房。 锦衣卫向来咄咄逼人,可此次来到晋阳,未免太安静了些。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而有些事情,她也必须亲自去查证一下。 触着怀中的玉佩,卫蓁隐约能够感觉到,齐涣这一次,是在赌命,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等一下。” 卫蓁叫住了李自安,李自安顿下步子, “怎么了?” 卫蓁抬眸,她改主意了。 “去前厅,找我大伯魏长泯。” 李自安听着微微拧了拧眉梢,眸中透出几分不解。 “为何?” 前厅,酒席之上,晋阳知州许守仁正与谢家的二老爷寒暄着,一行人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 席间,许守仁借故更衣,推脱出来,与下属汇合。 “怎么样了?” 下属禀道, “按照计划,已经烧了州府的案宗库,值班的两个衙役和文书被锦衣卫给扣下了,只是……” 他微微顿了顿,面色有些难看, “有人闯入了您的书房,还放火把书房给烧了。” “什么?!” 许守仁一惊,当即抓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 “你说什么?有人闯入了我的书房?!是谁?人抓住了吗?” “是…李自安那小子,可惜他是个滑头,又给逃了。” 下属眸色微微一颤,低头咬牙道。 许守仁眸中划过一抹戾气,一巴掌打在了属下的脸上, “一群废物!” 事到如今,许守仁也早就想明白了李自安身后有人护着,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多天一点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先别管那家伙,时间来不及了,将晋阳郡王和锦衣卫一起引到城东,还有蒙先生,也引过去。” 只要有人顶罪,将证据伪造好,他依旧能脱身。 这是四年前长公主早就安排好了的,许守仁此刻并不害怕。 案宗库已经烧了,账本一事已经死无对证,只剩将齐涣拖出来顶罪,按照锦衣卫的个性,州府贪污和藩王谋反,后者,功劳可是大得多。 局早已布好,就剩请君入瓮! “加派人手,一定不能让齐涣活着回来!” 这件事,必须死无对证! “是。” 许守仁收了收眸色,转身回到厅中,属下出了谢府的大门。 而紧接着,一个人影跟了上去。 卫蓁与李自安分开,便是直接去了魏老夫人处,借故头晕先行回去了。 谢老夫人和魏老夫人向来都是好说话的人,不会勉强。 倒是谢老夫人还要派丫鬟送一程,被卫蓁婉拒了。 魏老夫人嘱托周叔将卫蓁先送回去,道了别,卫蓁直接去了马车处。 此时,李自安还未到。 周叔驾车欲行,被卫蓁拦下, “周叔,等一下。” 周叔不明所以的回头, “不是回家吗?等什么?” 卫蓁道, “等一个人。” “等谁啊?” 周叔问道。 “等李自安。” 卫蓁说道。 “李…李自安?” 周叔瞳仁微微一缩,卫蓁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向着这边走来。 “他来了。” “四小姐,您这是……” 李自安走近,将手中的令牌亮了出来,周叔眸色一惊,看向卫蓁。 “四小姐?” 卫蓁示意李自安上车,对周叔道, “不回府,去青禅寺。” 周叔颔首,驾车离去。 李自安捂着心口,将怀里的玉佩还给卫蓁,捂着心口道, “吓死我了,你大伯竖着眉头的样子也太吓人了。” 他将玉佩刚刚拿出来,就差点被人杀人灭口。 卫蓁将玉佩接了过来,李自安好奇道,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这晋阳府的副使看到都是这样服服帖帖?” 他转述了卫蓁的话后,魏大人连怀疑都没怀疑,直接带人去了城东。 卫蓁笑了笑,眸中带着不明的意味,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个信物之类的,能够调动晋王的旧部吧。” “咳咳咳……晋王,旧部?!” 李自安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满目的震惊之色,而后抓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我我……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李自安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闲着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让副使这么听话,一看就该知道不简单,瞎问个什么劲儿? 晋王旧部,那可是乱党啊啊啊! 连带着看卫蓁的眼神都开始发起颤来,这位姑奶奶,究竟是什么人啊? 卫蓁笑了笑,看向李自安, “现在下车,或许还来得及。” 李自安想都没想便是打开后面的车门要跳车,可刚刚打开车门,就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待看到身后闪现的人影之时,很是利索的关上车门坐了回来,哭丧着一张脸, “来不及了,后面有人跟着。” 他抬起眸子来,见卫蓁面色不变, “你早就知道有人跟着?!” 这么坦坦荡荡的就说出来,这丫的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他拉上贼船! 一步一步,越陷越深! 李自安咬牙,他可还要考功名呢,他不想死啊! 卫蓁似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淡笑着开口, “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只是去看上一出好戏而已。” 该做的事情都还没做,她可不舍得死。 卫蓁看向李自安,微微打量了他几眼, “往日里脑子转的那么快,看上去应该不是什么胆小的才对,怎么一碰到事儿,就这么胆小呢?” “谁胆小了?” 李自安当即瞪起眼睛反驳,他普普通通文弱书生一个,一下子就搅进武器走私的事儿,又是锦衣卫又是晋王乱党的,要是换了旁人早就吓破胆了好么?! 他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极佳了! 第33章 为君分忧 马车停在了青禅寺脚下,卫蓁下车,看向李自安, “你要跟过来吗?” 李自安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尾巴,一脸木然,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跟着她向前,后退怕是死的更快。 卫蓁笑了笑,率先向着山上走去,步伐沉稳,不徐不疾。 “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青禅寺了吗?” 李自安一边走着一边开口问道。 他始终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卫蓁忽然改了主意,不让他将账本交给谢潇,反而是通知魏副使去了城东,带着他来了青禅寺。 看之前的行径,她应该是不想要将自己牵扯进来的,直接将书信和账本交给谢潇,岂不是更省事? 结果都一样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 卫蓁轻声笑了笑,抬起眸子看向他, “一直以来,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李自安眸色一凝。 “许守仁背后之人是谁?” “长公主啊?” “那长公主背后之人呢?” 卫蓁看向李自安,李自安一顿, “长公主是楚王一党,但楚王并无母族支撑,算起来,长公主的权势要大一些。” 卫蓁笑了一声, “你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比长公主的权柄要大呢。” 李自安一个激灵, “你说什么?” 那是…… 卫蓁嘴角噙着三分冷笑, “许守仁从庐陵忽然空降到晋阳,你觉得,这真的只是长公主的手笔吗?” 长公主的势力在燕京,庐陵虽是驸马家乡,但却不能一手遮天掌控官员调度! “所以说,晋阳所发生的一切,有可能是圣上默许?!” 李自安满目的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若真是那样,这晋阳走私一案,从头到尾,都是皇帝利用长公主给齐涣下的一个局而已! 甚至,想要利用资金流动,顺藤摸瓜,彻底的将晋王旧部一网打尽! 若真如此,多了一个皇帝手笔,齐涣此次,将更加惊险! 而她,也该对这位百姓口中的宽厚仁君,有一个更深的认识! 李自安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看着一步步向前走去的卫蓁,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所以,若真是如此,卫蓁此刻,不,是他们此刻,正是在与皇帝作对! “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救晋阳郡王?” 李自安看向卫蓁,看向这个既神秘又聪明的少女,事到如今,他自然能够察觉出,她不只是魏家的四小姐这么简单。 “我必须救他。” 卫蓁说道, “他必须活着。” 若没了他,她的路,会难走许多。 若无齐涣,晋王旧部,难保不会成为一盘散沙。 “哪怕是九死一生?” 李自安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现如今,户部,许知州,锦衣卫,可都在这儿盯着呢。 他们都要晋阳郡王死,或者顶罪,或者邀功,亦或是斩草除根。 “不过是一个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已,事情还没有糟糕的那等地步。” 卫蓁看向远处的深山。 “至少,就算是真的如此,咱们这位陛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是他设的局。” 他可是还要这个仁君的名头呢。 毕竟,若是早早地知道这个局,陆琰和谢潇,怕是不会那样焦头烂额。 谢府,今日是祖母生辰,而谢潇,注定不能安心贺寿。 护卫严枫走了进来,禀道, “大人,许知州派人走了。” “去了哪儿?” “城东。” 严枫回道。 “还有一件事,方才锦衣卫来报,李自安烧了知州府的书房,入了谢府。” 谢潇听罢微微一顿, “他如今还在谢府?” 严枫摇头,道, “已经离开,和魏四小姐一起。” “还有方才,下人们在回廊的角落发现了被打昏的绿竹姑娘。” 谢潇微微沉了沉眸子, “魏家四小姐,卫蓁?” 严枫颔首, “是。” “是她…将李自安带出去的?” 谢潇依旧想要再确认一遍,印象中,他跟卫蓁只见了两三面,但印象中,她是个很安静很懂礼的女子,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进退得体,怎么也与这件事情扯不上关系。 “是,而且锦衣卫的探子回报,他们两人乘车去了青禅寺。” 谢潇听着眸色一凝, “青禅寺。” 竟然是去了青禅寺。 所以上一次密林里跟踪他的人,真的是她。 救李自安的是她,烧知州府书房的是她,拿走账本和书信的是她。 谢潇感觉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少女,究竟要做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何,要牵扯进这样一件案子里。 一场,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乃至危险重重的案子里。 “大人,城东失火,魏副使已经带人过去了。” 一个锦衣卫从门外走了过来,说道。 谢潇敛了敛心思, “走,先去城东。” 这个时候,他没有时间去琢磨卫蓁掺进这件事情的,青禅寺有陆琰在,他要做好的,是城东。 青禅寺,自卫蓁踏入寺门之日起,身后便是一直有人跟着。 李自安怕怕的跟在卫蓁的身后,两人穿过废墟,向着矿山走去。 而矿山之巅,正有两人僵持。 见卫蓁前来,陆琰丝毫未曾觉得奇怪,反而笑着打了个招呼, “呦,魏四小姐也来了,这下,是不是人齐了?” 卫蓁看了看站在山崖旁的齐涣,执剑一脸冷意的随风,又看了看搬了张太师椅随意的坐着的陆琰,哦,还有他身后站在的锦衣卫。 “齐了吗?我看着,陆大人应该还在等人吧。” 卫蓁看到矿山的境况,便是明了,陆琰这狐狸,八成是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而与谢潇所谓的合作,怕是将谢潇耍了个彻底。 他不在乎真相,更不在乎账本造假的证据。 他只要齐涣死! 帮皇帝除掉一个心腹之患,可比破一桩州府贪污走私案好处多多了。 有时候,不需要君上明说,聪明的臣子,自会揣摩。 陆琰觉得,陛下先是派了一个谢潇过来,又是让他过来,就足以说明问题。 那些明面上的事情,就让谢潇来做。 而暗地里沾满血腥的,为他分忧的,他来做。 他可不在乎什么真相,更不在乎无辜,只要能得圣心,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第34章 交锋 “四小姐说本官在等人,那不如说一说,本官究竟在等什么人?” 陆琰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对于卫蓁的兴趣又是多了三分。 他很早就开始怀疑她,可无奈找不到一点证据,而她的伪装又是太过于滴水不漏,让他迟迟不敢确定。 今日,若非她自己暴露,他依旧拿不准。 到如今才知道,包庇李自安,在背后穿针引线的,竟然真的是她! 一个深闺女子,想想,还真是令人不可置信。 “若要拿人,若非人证,便是物证,那物证如今在城东的澈水湖里,大人就算是搬过来,费时费力,也没多少用处,如今,该是在等人证吧。” 卫蓁轻轻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啪啪啪。” 陆琰举起手来拍了好几下,看向卫蓁,颇为赞赏, “魏姑娘果真聪慧,说是神机妙算也不为过。” “陆大人过誉了。” 卫蓁面上带笑,不紧不慢道。 “是不是过誉,本官心里有数。” 陆琰往嘴里丢了块果脯,转头看向卫蓁,眸中浮现出狼一般锐利的锋芒, “只是本官着实好奇,如此聪明的四小姐,竟会为了一个晋阳郡王,孤身赴往青禅寺,还将自己卷进这样一件事情里,究竟是为何啊?” “魏小姐可莫要说是对晋阳郡王一见倾心,这类说辞本官可是听过了,而据本官所知,二位今日,应当是第一次见面吧。” 陆琰一直都想不明白卫蓁为什么要掺进来,哪怕是此时此刻,亦是想不明白。 分明,从未见过的两个人。 他曾怀疑这个人是被掉了包,可也派人去查过,的确是本人无疑,所以,这让他更琢磨不透。 卫蓁从袖中拿出账本,嘴角微翘, “大人误会了,我可不是为晋王郡王而来。” “哦?” 陆琰挑了挑眉,坐正了身子, “若非为了晋阳郡王,难不成是为本官而来?” “大人果真聪慧,在下正是为了大人而来。” 卫蓁不紧不慢的将话给还了回去,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我朋友从许知州的书房里发现一本账册还有与京中来往的书信,本以为或许与大人查案有益,是故冒着风寒前来给大人送过来,不过看现在的状况,大人似乎不需要了。” 他今日的目标,应该是齐涣要多一些。 “朋友?” 陆琰撑着下巴一笑, “这不是那日那个书生吗?何时成了魏四小姐的朋友?莫不是四小姐与这位是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与一个男子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对一般的姑娘来说,这句话实际上是有些过分了。 可偏偏卫蓁不气,顺着他说到, “大人英明。” “魏四小姐果然好气量,所以他放火烧知州府,也是你的主意?” 卫蓁嘴角的笑意极浅, “许知州因为走私事败,杀人灭口,我这朋友只是潜入知州府偷出证据想要交于大人伸张正义而已,至于放火烧知州府,那可是无稽之谈。” 面对着这邪佞罗刹,卫蓁面色淡然极了,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说的跟真事儿一样,连李自安都忍不住为她拍手叫好。 陆琰听着轻笑一声, “四小姐,这是不打算认了。” “没证据的事情,为何要认?” 卫蓁看向他道。 没有证据的事情,何必要上赶着给自己扣罪呢? 陆琰却是笑了起来, “魏姑娘,是笃定了本官拿不出证据。” 卫蓁不语,只是笑着。 “的确,本官拿不出证据,四小姐尽可以有恃无恐。” 陆琰轻嗤一笑,转了转话锋, “只是,本官也很好奇四小姐来这青禅寺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之前的,算是本官输你一局,可从此刻开始,本官想要看看,你究竟能够怎样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再赢一局!” 之前他在明,她在暗,输了一局,他认了。 可此刻,两人对立,尽数站在明面上,他倒想看看,她究竟还能做什么?! 陆琰眸中露出几分戾气,说实话,这几年,还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这样的事儿来。 卫蓁听着轻笑一声,看向陆琰, “陆大人何必只争输赢,你我不如做笔交易,各取所需,不好吗?” “做笔生意?各取所需?” 陆琰微微挑眉,眸中浮现出一抹意味, “魏四小姐,要与本官各取所需?” “大人自燕京远道而来,为的不过是查清走私一案,回京邀功,如今关键性的物证就在我的手上,自然,我相信这些日子,大人与谢公子一定早就暗自翻遍了晋阳的税收账册,也掌控了许知州贪污走私的证据,可单单一个许知州,应该是满足不了大人。” 卫蓁眸子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潺潺而述,似乎要将整件事情的脉络尽数理清, “许知州派人放火烧了卷宗库,想必大人早有预料,不阻止,反到放纵,一为栽赃,二为落实,就是为了今日收网,一网打尽。可纵使这样,也无法将幕后之人拉下水吧。” “幕后之人,不就在本官面前吗?” 陆琰弯了弯嘴角,看向了齐涣, “四小姐如此聪慧,该是知道,卷宗库的衙役和文书已经招了,就是晋阳郡王派人烧了卷宗库,本官想,许是许知州投靠晋阳郡王,两人狼狈为奸,意图不轨。” “嗤。” 身后一声嗤笑传来,这次换了齐涣鼓掌, “既能帮皇上除了我这个心腹之患,又能拿捏着把柄卖长公主一个人情,陆大人,不愧是这三年来在官场上扶摇直上的镇抚使。” 被人看透了心思,陆琰索性也不装了,拱手道, “郡王过誉了,本官也只是为陛下分忧而已。” “可陆大人,就不怕错揣君心?” 到了这等地步,齐涣亦是笑着开口道,风轻云淡,似乎根本不把现下的境况放在眼里。 “郡王是要垂死挣扎了?” 陆琰转眸看过去,齐涣轻轻一笑, “左右无事,闲聊几句罢了,只是陆大人,确定当真能抓得住我通敌叛国的确切证据?要知道,陛下这明君之名,还是要的。” 他的罪名,可不能随意的扣,更不是锦衣卫一两句话就能定的了的。 稍有不慎,他们这位陛下,可是要被后世给按上一个心狠手辣,无容人之量的罪名,这,才是他最不能容许的! 仁君,呵…… 大争之世,谁不是手染鲜血? 人们只见这至高无上的荣光,有谁真正见过这背后的血腥与枯骨? 第35章 伸冤 陆琰含笑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冷厉,心中不禁对齐涣又是高看了三分。 不得不说,这个晋阳郡王,论手腕论城府,真的是比京中那两位皇子要强得太多。 若当日赢的是晋王,如今的京中应该是清净许多。 只可惜,没有如果。 “郡王如此有恃无恐,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一个锦衣卫凑上前来对着陆琰一阵耳语,陆琰嘴角带着笑意,朗声道, “既然如此,不如与这位先生对峙一番?把人带上了!” 一个身形粗犷的中年男子被押解上来,布衣短须,不是李自安那日看见的蒙先生,还能是谁? 陆琰居高临下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副矜贵做派,眸色扫过卫蓁与齐涣,最终停留在了那蒙先生的身上。 而目光所停留的一瞬间,他眸子微不可查的一眯,透出三分冷意。 那蒙先生抬眸对上陆琰的双眸,身体亦是一僵。 “既然人都到齐了,郡王殿下,还不认吗?” 陆琰举起手中的青瓷茶杯,对准阳光微微看了看。 “本王根本不认识他,陆大人,究竟想让本王认什么?” 齐涣负手而立,衣袂被迎风吹起,颇有几分风骨。 陆琰微微低眸,看向那蒙先生, “晋阳郡王说不认识你,那看来这位是偷渡入我大齐图谋不轨了,西凉人擅入大齐,图谋不轨,可是单凭这点,我朝陛下便是可以师出有名的发兵西洲!”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冷厉。 “我……” 以发兵威逼,陆琰话里话外都拿捏住了那蒙先生,他声音微微发颤,只是还未等他将话说出,便是被卫蓁打断, “这人证还未尽数到齐呢,陆大人就这样急着逼供吗?” 陆琰眸色微冷,转头看向卫蓁,压住心头的杀意,缓缓出声, “哦,四小姐,还有人证?” 山后的脚步声传来,卫蓁笑了笑, “来了。” 陆琰危险的眯了眯眸子,正是谢潇一行人带着被捕的许知州向着矿山处走来,同行的,还有卫蓁名义上的大伯,晋阳州府副使魏长泯以及晋阳司马孙澄。 一时间,陆琰有些琢磨不透卫蓁。 她若真的想救齐涣,为何要引这么多人来,若是只有他们几人,不是更好逃脱一些? 一时间,陆琰心头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余光扫过地上跪着的蒙先生,他的眸子里带着一分警告的意味。 而这一眼,亦是被卫蓁收在眼里。 这两人,似乎认识。 谢潇看见陆琰,带着许知州一行人向着山上走来。 许知州神色拘谨,在看到完好无缺的齐涣还有这遍地的尸体之时,眸色微不可查额一颤,而当看到李自安此人之时,更是腿一发软,生生的跌倒在了地上。 “哟,许大人?这又不是过年,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啊?” 陆琰含笑的眸子深处尽是冷厉,仿若一只随时要捕食的饿狼。 许守仁稳了稳心绪,当即哭嚎道, “陆大人,本官都是被这晋阳郡王所迫,身不由己啊!” 他也猜到了陆琰的心思,走投无路只能反咬一口。 可卫蓁却是适时开口,拿起账本和书信道, “当真是晋阳郡王所迫吗?可我这里,怎么看到了大人与长公主来往的书信?难道,长公主,也是晋王一党?” 许守仁心中一个咯噔,反咬一口道, “什么长公主,本官不知,哪里来的小姑娘,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非议皇族是什么罪名吗?!” 卫蓁不动声色的踢了李自安一脚,将人推上前去, “那大人又是否知道,草菅人命,杀害朝中举子,谋害皇族,是什么样的罪名吗?” 李自安被踢,当即会意,跌跌撞撞的爬上前去抱住陆琰的大腿,嚎啕大哭, “陆大人救命啊,小生不过是那日撞见许大人在密林里鬼鬼祟祟的偷运武器,他便是要杀小生灭口,当日大街之上遇到大人,正是小生为了逃命所故,可就算是这样依旧是没有躲得过,许知州多次派人追杀,小生肋下的刀口还在,若非魏四小姐救助,恐怕此刻已然归西啊啊啊啊大人!” 李自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至情深处,甚至要抓起陆琰的衣角擦鼻涕,被陆琰嫌恶的一脚踢开。 李自安顺着打了个几个滚,又是保住了谢潇的大腿,嚎啕大哭, “谢大人明鉴,可要为小生伸冤啊!” “你胡说,本官何时派人追杀过你!” 许知州眉眼一竖,指着李自安骂道。 李自安记忆里极佳,嘴皮子更是快得很,全当然没有了方才的抽噎,口齿极其清晰, “七天前南巷子胡同,大人敢说没派人追杀?此刻小生的血迹想必还在柴堆之上,还有杏子胡同第三十二号吴奶奶家的那口水井,井边亦该有小生的血迹,大人麾下私兵家仆可敢让小生指认当面对质,小生可是将几人面容记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做一笔丹青绘出人像亦无不可!” “你……” 许知州被他一堵,当即就要反驳,污蔑二字还未说出,便是被李自安给懒腰砍断, “你就是心虚!” 许知州咬牙切齿,卫蓁将账本和书信递到了谢潇面前, “大人可要看一看?” 谢潇微微抬了抬眼皮,对上卫蓁的双眸,里面尽是探究之色, “谢大人,不看吗?” 卫蓁又是问了一句,谢潇将账本和书信接了过去,的确是长公主的私印,这个造不了假。 谢潇看向许知州, “许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有这账本在,其实无论是长公主还是齐涣,他的罪责,都是逃不掉的。 许知州面色苍白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谢潇抬眸看向了齐涣, “那郡王,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他是抹去了明面上的账册,卷宗库的一把大火,烧掉了晋阳多年来的税收账册,同样也烧掉了他所动的手脚。 反常的前往青禅寺礼佛,城东的澈水湖,一次一次,都有着他的手笔,说与他无关,这里,是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第36章 以死明志 齐涣忽然轻声一笑,看向了谢潇,那些,极为凄凉,极为讽刺, “帮我跟陛下说一声,臣,愿以死明志!” 话音一落,他便是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青蓝色的衣角被风吹起,含笑的眉眼映刻在了每一个人的眼中。 这是矿山的东面,青禅寺的峭壁,下面,是万丈深渊! “殿下!” 一声凄厉的惊呼声从随风的口中发出,而后一道残影闪过,随风也跟着跳了下去。 谢潇瞳仁一缩,众人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只能看着二人越坠越深,越坠越远。 卫蓁袖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抑制住面上的表情。 陆琰眸中更显幽深,三两步跑到了悬崖旁,满目的不可置信。 他不信,不信这个能够在晋阳忍气吞声,韬光养晦七年的人,会这样甘愿的去死! 可下面,的确是万丈深渊无疑! 众人眼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错愕与始料未及的惊色,包括卫蓁。 无疑,齐涣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给我下去搜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响,陆琰冷声说道。 谢潇看向陆琰,稍稍敛了敛眉目,下令道, “先将许守仁还有这个西凉人押解回去。” 这个时候,他自然也能看得出陆琰此行的目的。 晋阳郡王能够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太少,而他,则是打定了心思想要将事情全都推到晋阳郡王身上。 本就道不同,对于陆琰此举,谢潇并无被人背叛的不爽,只要如今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对于燕京幕后之人是长公主一事,谢潇实属意外,但依旧会以实上报。 只是让他头疼的是,晋阳郡王,他能够让人抓到的证据实在是太少,但却是又在这整件事情中都有着手笔与牵扯。 若是证据不足,很难定罪,毕竟他是皇亲,身份特殊,而现在,他又是自己跳了崖。 以死明志,证明清白,暗地里的意思不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若是传出去,陛下难免被按上一个狠辣无情的名头。 犯人押解回城,人证物证具在,李自安要被叫去录口供,卫蓁拍了拍他, “只是录口供而已,不会有事的。” 李自安颔首,事到如今,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无事了。 谢潇走上前来,叫住了卫蓁,沉声开口, “不知本官可否问魏四小姐一个问题?” 卫蓁回头,开口道, “谢大人问便是,身为大齐子民,民女自当配合调查。” “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情?” 谢潇问道。 卫蓁笑了笑,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身为大齐子民,自然不能容得此等违反国法的行为。” 这个理由,似乎很正当。 “那为什么不报官?反而是自己擅自插手?” 这个问题一说出口,谢潇险些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太蠢了这个问题。 卫蓁脸上依然带着笑,很是俏皮的歪了歪头, “这晋阳最大的官不就是许知州吗?难道要报官让他自己抓自己?而且大人忘了,我家里,也有官啊。” 谢潇被卫蓁看的脸色微微泛红,微咳了两声,道, “所以,魏大人从一开始就知情?” 卫蓁拧着眉头略微思索, “也不全是,与其问我,谢公子不如亲自去问他?” 谢潇微微敛了敛神色,恢复儒雅公子的冷静, “那你又为什么要打昏绿竹?为什么要来青禅寺,若按你说说,将账本直接交给你大伯岂不是更好?” 卫蓁的前后说辞,明显矛盾。 谢潇眸色如鹰般锐利,这位谢大公子,可并不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卫蓁不慌不乱,理清脉络,为自己正名道, “第一,打昏绿竹的不是我,是他。” 卫蓁看向李自安,脸不红气不喘的将锅甩了出去,理直气壮极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在说谎。 而李自安亦是反应很快,一脸尴尬的看向谢潇,微微咳了两声,道, “打昏贵府女眷,实非所愿,只是那时小生正被歹人跟踪,实在是想不到去处,只能去找魏四小姐,可恰巧绿竹姑娘在,在下出现,若她大喊大叫,实在是不太好,所以……” 李自安的脸色难为极了,但道歉的神色极为诚恳。 “第二,账本和书信都是李自安刚刚带到的,我本是想将账本交给大伯,可又怕他的官威压不过许大人,听闻案宗库与青禅寺接连起火,所以才想青禅寺必然有锦衣卫的人,所以便想着将证据直接带给锦衣卫,毕竟,陆大人手中的权柄,要比我大伯大的太多。” 卫蓁潺潺而述,一切在她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那样理所当然, “当然,如果知道谢公子也是京城派来的钦差的话,我必然会直接将账本和书信交给你,也省的带病走这一趟。” 一番话,合情,合理。 身后又是传来鼓掌声,陆琰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走上前来, “如此说来,魏姑娘还是不畏艰险的巾帼英雄。” 卫蓁含笑施礼,脸皮极厚, “陆大人过誉,为国除奸,义不容辞!” “呵,好一个为国除奸,义不容辞!” 陆琰冷笑一声,从卫蓁身旁走过。 这时候,说什么都太晚。 偏偏这女人破绽极多,但却是没有能够让人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把柄和证据! 特别是在谢潇面前,方才她在他面前所说,什么双赢得利,现在想来,不过是拖延时间的缓兵之计,此刻他就算是问出来,想必她也不会认。 她一直在等谢潇来,只是为什么呢? 她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纵使已经真相大白,认证物证具在,可最后这件事情,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除非…… 陆琰微微眯了眯眸子,看向了悬崖的方向,除非....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若真如此,他这次,还真的是被耍了个彻底! 陆琰看向身后的卫蓁,眸子危险的眯起,他有种感觉,总感觉,他们还会再见。 无关证据,只是直觉。 卫蓁与谢潇一行人一起下了山,并未跟着去录口供,而是被魏长泯交代,乘车回了魏府。 不同的是,来时车上坐着两个人,可回去的时候,只有赶车的周叔和车中的卫蓁。 第37章 机会 回城的路上,李自安很是狗腿的凑在谢潇身边东扯西扯,倒不是他谄媚,而是京城来的大人就两位,他不敢往陆琰身前凑。 他总感觉,站在那位面前,总是有着很强的压迫感,总觉得是再跟猛兽站在一起,觉得身后有只恶狼,而他,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现在可是佩服极了卫蓁,竟然能在陆琰这头恶狼面前谈笑风生,东扯西扯,拖延时间,完了还一本正经的不认账。 “你与魏四小姐曾经相识?” 谢潇看向李自安问道。 李自安笑道, “不曾。” “那她为何帮你?” “因为四小姐侠义心肠,看不得许守仁那厮为祸大齐,藐视国法!” “……” 李自安从善如流,滴水不漏,谢潇见根本问不出什么,索性也放弃了。 锦衣卫在崖底找到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因为找到的太晚,有一具尸体的头已经被野狼吃掉,另一具也是摔得看不出模样,只能按布料辨认,衣物,的确是锦衣郡王及其护卫所穿的衣物。 而本来,跟晋阳郡王有关的证据就不多。 这一次,实实在在定罪的是许知州。 而至于长公主的书信,还要等押解回京之后,等圣上裁定。 户部的税收一案,暂时尘埃落定,而李自安因为牵扯其中,既是人证,又牵扯到物证,也会入京面圣。 直到从衙门里出来,李自安都觉得有些腿软,入宫,面圣?! 就来录个口供,怎么也要入宫面圣了?! 想一想也能想得通,毕竟是他最先看得到的矿山,又是从许守仁的书房里偷出了账本和书信,这一件案子,怎么也算是一大功劳。 只是,这功劳来的让人心慌。 天幕已然黑了下来,阴沉沉的天色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自安看着这天色,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去哪儿,不自觉的便是迈开步子向着左前方走去。 卫蓁从青禅寺回来,便是直接回了墨竹院,此时,老夫人一行人还未回来,而周叔,很聪明的什么话也没说。 入夜,卫蓁触着手中的玉佩,倚靠在门框旁看着外面的圆月,月光洒落,长睫微低,掩住眸中的万千思绪。 秋露端来了一碗伤寒药,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终究已是深秋,湖水尽是寒气,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难免受寒。 卫蓁回过头来,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这是她自己配的药,不算太苦,甚至稍微有点发甜。 “小姐,更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吧。” 卫蓁又是翻开岸上的书籍, “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会儿就睡。” 秋露知道左右不了卫蓁的心思,便是收拾东西退了下去。 灯火忽明忽灭的燃着,卫蓁借着灯光看书,直到,一个人影轻车熟路的推开门走了近年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我才去的青禅寺。” 李自安撑着下巴,一双眸子锁在卫蓁身上,目光里透着几分复杂,咬牙切齿道, “你根本不是为了晋阳郡王,从一开始,你就是为了把我推出来,让我拿着账本站出来,到这个案子里掺上一脚!” 卫蓁轻轻笑了笑, “哦,终于转过弯来了?” 砰的一声,李自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所以从头到尾,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 卫蓁缓缓的抬起眸来,缓缓笑道, “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这里,然后娶我?” 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忽然进来一个男子,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你……” 李自安咬紧牙根,重新坐了回去,吃气道, “让你蒙着利用了一个遍,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利用你?” 卫蓁轻笑一声, “你说我利用你,可我得了什么利?” “你当然……” 李自安说着微微一顿,她似乎也没得什么利。 “而你呢,却是未曾参加会试便是得了一个得见天颜机会,多了一个能让皇帝记住的机会,要知道,这是多少学子求都求不来的。” 卫蓁缓缓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还未入朝,便已立功,这可是比多少学子,都先行了一步。 “呵,是得见天颜了,可谁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圣上心思摸不透,却是将长公主得罪了一个彻底!” 李自安没好气道。 卫蓁淡淡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入朝,为什么要科考?” 她忽如其来的问题,将李自安问的一愣,自然而然道, “当然是为了入朝为官。” “入朝为官,你觉得,你能真正的独善其身之外,不得罪任何人吗?” 卫蓁波澜不兴的反问。 当然不能,也当然不可能。 “燕京内势力繁杂,朝中利益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就连内阁阁老,当朝宰相,都不可能完全不得罪人,更不可能说此次能够正和君心,更何况你?” “长公主的确权势旺盛,可你也该记住,这朝中不止是长公主一手遮天,而至于揣摩君心,你也该知道,你入朝,是为臣,而不是去给人做奴才的!” 平淡的话语子女子口中吐出,语气之中不甚在意,却是字字戳在要害上,将利害关系剖析了一个彻底。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特别是在朝堂之上! 在燕京,在朝堂,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接受这繁杂的关系网,利用这些利益关系,一步步的向前走,往上爬! “李公子这样聪明的人,应该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 李自安微微默了默, “我明白了。”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可一下子听说要入宫面圣,还是朝堂之上,他一个白身,自然觉得惶恐,如今卫蓁这一番话,已然是解开了他的心结。 当然,最气的,还是被她骗了一个团团转。 似乎也不是被她骗,因为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说什么。 是他,没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时间,心里有些委屈罢了。 他李自安,拼脑子比滑头,这辈子还没输给过谁,哪怕是在谢潇面前,他也有那个自信,可谁知道,在卫蓁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掉坑? 第38章 还会再见 李自安站起身来,对着卫蓁一揖,正色道, “不管如此,此次,多谢四小姐出手相助,也多谢四小姐一番话解开我的心结,大恩大德,李某铭记于心,三日后锦衣卫启程,我便是要跟着队伍一起启程去燕京了,此去路远,不知何时还能再见,特来拜别。” 方才,的确是他狭隘了。 卫蓁笑了笑,终于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书,拿起来递给了李自安,李自安将书结果,眸中带着几分疑惑, “这是《周易》?” 卫蓁冲他笑了, “送你了。” “啊?” “还有,我觉得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卫蓁说道。 李自安眸中透出三分不解,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李自安不禁一个激灵。 “我三弟也要科考,过些日子定然也是要去京都的,小姐,自然也要前往燕京。” 李子安身形一颤,回头看过去,一脸惊恐, “魏…魏大人。” 他注意到了魏长泯对卫蓁的称呼,是小姐,而非,四小姐! 魏长泯向前两步,对着卫蓁行礼,跪了下来, “魏长泯,参加小姐。” 李自安有些发愣,卫蓁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笑来, “你确定,还要呆在这儿吗?” 接下来他们要说的事情,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太想听。 卫蓁已经给了提示,李自安自然不会不怕死的继续留在这里,对着魏长泯行过礼便是翻墙离开。 魏长泯看着李自安离开的方向,微微蹙了蹙眉头, “小姐不怕他出去乱说?” 卫蓁低声笑了笑,看向李自安离开的方向, “用人不疑,他不会乱说。” 这几日的相处,看一个人,她还是能看得透的。 李自成此人,有的,可不止小聪明,虽说有时候怂了些,但却不是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 卫蓁转过头来, “他,平安脱险了吗?” 魏长泯摇头, “属下不知,不过锦衣卫在崖底看到了两具尸体,的确是殿下事先安排的。” 卫蓁听罢微微低眸,低声道,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其实当她在青禅寺看到齐涣之时,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 谢潇与陆琰联合布局,再加上一个许守仁还背后下杀手想要他顶罪,三方围剿,他插翅难逃,唯一的选择,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离开晋阳,由明转暗,赴往西境,东山再起。 李自安最开始说过的话她还记得,前往西凉,有两条路最近,一条是城东小路,而另一条,则是穿越深山。 青禅寺峭壁之后,便是拦在晋阳与西境之间的群山,路虽难走,但却是唯一的求生之途。 “你不好奇,他为什么把这玉佩给我?” 卫蓁看向魏长泯,便宜侄女忽然成了半个主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魏长泯也抬起头来,全然没有在官场上的威严, “殿下交代,属下自当遵从。” 他相信他的选择。 卫蓁抬眼看向他,眸中似有好奇, “晋王已经去了七年,如今天下,尘埃落定,你也甘愿为了他放着好好地官不做,走上这样一条路?” 魏长泯道, “我这条命,乃至魏家全族的命,都是当年晋王殿下给的,殿下含冤而死,身负骂名,就算是拼上我这条命,也要为他正名,就算是不能,做过了,也能无愧于心。” 当年他从军,晋王殿下几次三番救他与水火之中,当年他父亲卷入朝堂纠葛,冤死诏狱,亦是殿下帮忙平反,将他们全家安然安置到了晋阳。 虽多年未曾联系,但他心中,却是记着这一份恩情的。 而且,在他心中,殿下绝不会做出弑父杀兄这样的事情来,这件事情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卫蓁看向院子外面,开口道, “以后在明,你还是我的大伯,过些日子,我要去京都,若有事,我会联系你。” “是,属下这就着手安排。” 魏长泯道。 卫蓁看向他, “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家人牵扯进来,去了京都,我会护住他们。” 她很喜欢魏家这一家人,也不想连累他们。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住他们的,而若非必要,她也不会真正的将自己暴露。 魏长泯低眸, “多谢小姐。” 圆月依旧高挂着,晋阳州府的大牢之中,一个暗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被关在大牢里的蒙赫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男子不觉露出一个狞笑, “大王妃找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来了大齐,放我走!否则本将定当说破你的身份,届时,你在大齐,可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对面的男子攸忽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忽然拔出。 一道凛冽的冷光于黑夜之中闪过,幽冷的烛火忽明忽灭,那蒙先生陡然倒地,脖颈处的鲜血泊泊流出,到死,眸中都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比起让你回去,我觉得,还是死了更省事些。” 男子一声轻笑,转身消失在了牢房之中。 第二日晨起,卫蓁洗漱好了,便是去给老太太请安,当她到寿安院 三夫人已经在了,正与魏老夫人说着要去燕京的事情。 魏长宁桂榜榜首之事全家人已经都知道了,开年之后便是要春闱,三夫人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早些去燕京安顿下,已免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在魏长宁的事情上,苏氏一向小心。 魏老夫人也觉得有理,好些燕京学子,提前一年便在昭明寺附近租了房子读书,家人陪读也是常事,她这小儿子没怎么自己出过远门,这些年来也一直是苏氏照料着,有她陪着,她放心。 二夫人听着稍稍蹙了蹙眉, “若是年前便去的话,那岂不是没法一起过年了?” 魏老夫人听着一笑, “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家,也不差这一年,先让他们一家去燕京安顿下,说不定这一次这能考上。” 这些年,大儿子做官,二儿子经商,都早已在自家的领域打下一片天,唯有小儿子,虽说他们家不缺钱,就算是让他当一辈子教书匠,也能富贵一生,可若是他们不能庇佑了呢? 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她活着,两个兄长帮扶幼弟是理所应当,但若是过些年,她不在了,最不放心的,还是这老三一家。 第39章 启程 若魏长宁能考上功名,老夫人是最开心不过的。 更何况,当年苏氏家里也曾是官宦人家,将她嫁过来做继妻,大多也是看上了老三的才气。 可这些年来,老三却是一直未能中举,反倒是苏氏娘家哥哥的官也是越做越大,回家,总是面上无光的。 魏老夫人向来会为子孙考虑,不过苏氏也不觉得委屈,因为比起旁的高门贵户,在魏家的日子,实在是太舒坦了。 婆婆好相与,不用猜测心思刻意的去讨好,妯娌之间也没有勾心斗角,最主要的是相公,虽说木头了点,但还是专情的,从不招蜂引蝶,至于侧室通房一说,更是没有。 日子过得舒坦,平安,还富贵,比什么都好。 见卫蓁入了门,还未等行礼,魏老夫人便是对她招了招手,关切道, “昨日里刚落水,怎么这就来了?身子好利索了吗。” 卫蓁走上前去,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道, “孙女身子骨向来好,沾了沾凉水而已,喝两副药就好了。” 魏老夫人摸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 “手这么凉还说没事?” 卫蓁笑了笑, “稍微受了点寒而已,并无大碍。” 祖孙又是说了几句,魏老夫人才提起苏氏与魏长宁过些日子便要去燕京。 魏老夫人有些考量,觉得若是卫蓁和魏炀如果也跟着去的话,太过于兴师动众了些,但若是两人不跟着,若是他日放榜,魏长宁真的考上了,两人也还得过去,也是一桩麻烦事。 毕竟,没有说孩子不跟着父母,一直由叔伯和祖母养着的道理。 而两个孩子上路,他们总是不放心的,就算是跟着再多的家仆,没个主心骨,都不放心。 更何况,魏炀从小由苏氏带大,这一去燕京,至少也要半年,怕是他离不开。 而若是魏炀跟着,而卫蓁留下,时间一长,又怕她无法真的融入这个家。 毕竟,长远看来,若她出嫁,她日,要倚靠的,还是娘家。 而这个娘家,也必然是魏炀和魏长宁。 她这个老太婆,可庇佑不了她多时。 苏氏笑着开口道, “让蓁儿一起跟着便是,毕竟若是长宁考上,少不了要在燕京定居几年,若是没考上,也就当一家人出去游玩了一趟。” 对于魏老夫人的思虑,显然,她也早有考量。 反正魏家不缺钱,这些功夫,她们也耗得起。 魏老夫人听着有理,这件事就这么安排下了。 苏氏一纸家书送到了燕京,脱哥哥帮忙安置个院子,先租着,若是考上,那就再买下来。 燕京城寸土寸金,但对于一个礼部侍郎来说,找座院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当即便是给苏氏回了信,让她一家先入京即可。 魏老夫人有意锻炼苏氏,并未插手此事,而苏氏也有模有样的安排了起来。 往日里家里大事都有魏老夫人安排着,府中中馈向来也是大夫人执掌,三夫人向来不管事,可这一次事情全都由她安排,一切井井有条,也是让不少人另眼看待。 听说要去燕京,魏炀上窜下跳的,兴奋不已,收拾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被苏氏给揪着耳朵骂了一顿全都丢了。 前去燕京,拿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做什么?路途遥远,自然是轻装上阵。 可当看到魏三老爷装了满满两大箱子的书后,苏氏彻底没了脾气,叫人多安排了一辆马车。 魏炀一阵跳脚,直说老娘厚此薄彼。 卫蓁手里拿着那本《金匮要略》,神色并无多少激动,幽深的瞳仁稍起波澜。 燕京不是一个好地方,这座繁华的城池下埋着太多的枯骨,浮华之下几多血腥,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更是由尸山血海铺就。 而卫蓁也很清楚,她回去,将要做的是什么,搅浑这一池浊水,挑弄风云,走入这血雨腥风之中。 “行了,都别送了,回去吧。” 魏长宁对着两个哥哥摆了摆手,苏氏也在与魏老夫人道别。 魏萱手里拿着把琴,交到了卫蓁手上, “也没一起呆多少日子就要分开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那日听到你弹琴不错,这琴,就当临别赠礼了。” 卫蓁低头看着手里的琴,并不名贵,但很精致,用的是金丝檀木,尾端雕刻着海棠花,她很喜欢。 “多谢三姐。” “谢什么。” 魏萱偏了偏头, “小莹找人给你做的。” 卫蓁看向魏莹,对着她笑了笑,这次,是真心的笑, “琴我很喜欢,谢谢小莹。” 这魏家的姐妹俩,她也很喜欢。 魏莹吐了吐舌头,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四姐记得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魏萱也是看向卫蓁, “路上到还好些,到了燕京,记得小心些,哪里可不比晋阳。” 她自然是能看出卫蓁的不会吃亏,但总忍不住叮嘱两句。 说实话,她自认看人很准,但到现在,也看不透卫蓁,总觉得隔着些什么。 卫蓁听着笑了笑, “三姐放心,我会的。” 三人又是说了几句,卫蓁便是上了车。 她从窗户里冒出头来,看到魏老夫人与魏萱等人正对着这边招手,离别,总是带着几分悲伤,却也寄予厚望。 毕竟,谁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母亲身边。 马车里,卫蓁拿着书翻阅着,春禾和秋露侯在一旁,两人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也是她们第一次出远门。 春禾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而比起春禾,秋露略显稳重些,她一向沉稳,也聪明,隐隐猜到入京之路或许并不平凡。 但内心,她还是隐隐的有些激动,等待着,那些未知的事情。 魏炀在马车里亦是东张西望的激动着,跟小厮一起翻看着画册,很明显,这两人已经在研究燕京哪里更加好玩。 而最前方的马车里,海棠和琥珀两人候着,苏氏给魏长宁研磨,而魏长宁,则是一脸淡然的拿着他的《机关术》做批注。 外物,于他而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他的心情的东西,这人波澜不兴的沉浸在自家的世界里,做着自家喜欢的事情。 第40章 燕京,回来了! 拖家带口,又是带着好几车的东西,整整走了两个月才到燕京。 入了燕京,已经是十一月末了,临近过年,天上,已经飘起了浅浅的雪花。 苏家老家在琅琊,也曾是官宦人家,但苏老爷官做的并不大。 苏氏并非家中嫡出,生母早夭,否则也不会让她嫁到晋阳做一个继妻。 她与苏家的关系说亲近也不亲近,但也算不上生疏,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还算是远嫁。 直到七年前燕京之乱,她的兄长借势崛起,官越做越大,才渐渐多了些联系。 刚刚入了城门,苏家的人便是来了,礼部侍郎苏承志的嫡妻早亡,多年以来也未曾续弦,来接人的,是他的侧室柳氏。 苏承志一直未续弦,掌府中中馈的一直是柳氏,柳氏虽无正室夫人之名,但有正室夫人之实,她亲自前来接人,也算是给足了苏氏这个妹妹的面子。 刚刚入城,柳姨娘便是很热情的拉住了苏氏的手寒暄,热络的好似亲姐妹一般,一派姑嫂何乐之景。 “大昭寺那边的院子老爷已经叫人给安排下了,只是还未曾打扫干净,今日先去府里住下,改日我在帮你们一家安顿。” 柳姨娘开口说道。 苏氏想了想,如今老夫人也还活着,就在苏府,她来燕京,怎么也是该拜见一下自己这个嫡母的,便是点了点头, “恩,那有劳嫂嫂了。” 在魏家多年,苏氏很少在意称呼这件事情,可这句嫂嫂,却是唤得柳氏眉开眼笑,连带着看魏炀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寒暄过后,便是一齐乘着马车向苏府而去,雪天路有些滑,柳氏坐轿来的,苏氏也迁就,让她在前面,马车跟着。 周叔赶车多年,驾车很稳,苏氏也并不担心这些事情。 卫蓁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这燕京城银装素裹,那些深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抑制不住的向外冒。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的地方,前半生,她的生活里多欢笑而少别离,也或许正因为这样,才让她一下子失去那么多。 记忆回拢,微微泛白的指尖紧紧的扣在车窗上,木屑刺入皮肉之中,亦未曾察觉。 卫蓁微微闭了闭眼睛,压下翻涌的心绪。 “小姐,喝点水吧。” 秋露适时到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卫蓁手中。 小姐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卫蓁接过,轻啄两口,拿着水杯暖手。 春禾给她倒了一个汤婆子,套上了织云锦边角料做的套子,这是她自己做的,卫蓁初发现时也很惊讶,没想到,动如脱兔的春禾,竟然有着这么好的手艺。 而看上去沉稳得体的秋露,手中活却是惨不忍睹。 “天气有些冷,小姐,再把这狐裘给披上吧。” 春禾又是翻箱倒柜的把狐裘给翻了出来。 这是临行时二夫人一起送过来的,她算到入了京也该入冬了,便是一人送了两件狐裘披风来,顺带着还给了她和秋露两人一人一件次等些的存货。 可就算是这样,也值着不少钱,丫鬟穿狐裘,这样的事,可是闻所未闻。 依二夫人所说,京中富贵人家多,若是穿的不够好,指不定被人拜高踩低,下人穿的好些,更让人无法忽视主子! 二老爷家也做皮毛生意,特意挑过来的,都是好料子。 外面冰天雪地,车厢里却是银丝碳缓缓的燃着,暖和的很。 卫蓁把披风披上,柔软的绒毛间露出一张小小的鹅蛋脸,整个人缩成一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她放下茶杯,正要伸手将窗户关上,却是无意间看到一人驱马而来。 青石路上铺满白雪,那人一身暗红色的飞鱼服,腰封贴合,身侧挂着绣春刀,笔直修长的腿夹着马腹缓缓前行着,俊美的脸上带着三分玩味的笑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可谓是一抹亮色。 陆琰…卫蓁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怎么会来? 恍神间,人已经到了跟前,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魏小姐,好久不见啊。”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陆琰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除却锦衣卫的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外,他算是锦衣卫的三把手,年纪轻轻稳坐高位,他向来是以狠辣著称,这样忽然拦在他们入城的路上,苏府的人陡然慌了。 礼部侍郎不是小官,但却是跟圣上如今面前的红人没有可比性。 这锦衣卫的人,就连丞相府恐怕都要畏惧三分,更何况是他们? 卫蓁缓缓抬头,眸中波澜不兴,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陆大人,别来无恙。” 晋阳交手数次,两人虽没见几面,但也算得上半个熟人。 “许久不见,本官可甚是想念,魏小姐现在才入京,可是让本官好等。” 陆琰眸中带着几分玩味之色。 “等我?” 卫蓁眸中带着疑惑, “大人,等我做什么?” “晋阳郡王应该还没死吧。” 陆琰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出来。 “我也是很久才想明白,你那日前来,根本不是为了救人,而是要将李自安推出来吧。” 卫蓁看着他,并不言语,陆琰也不急,幽深的瞳仁泛着狼一般的幽光,缓缓开口, “我派人查过,青禅寺后面,还有一条路,能通往西境。” “是吗?” 卫蓁反问,很显然,她不会承认, “那陆大人,为何不派人去追呢?难道,是刻意包庇?” 一句话,又是把皮球踢了回去。 包庇之罪,等同于乱党! 几个月过去,京中的审判结果卫蓁若有心,自然也早就得知。 对于齐涣一事,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定罪,皇帝更不想背一个孤家寡人的名头,早就下令将人葬了。 定罪的,只有一个许守仁。 而至于长公主,壮士断腕,想要用这一条将她扳倒,实在是痴人说梦。 陆琰轻轻地笑了,为什么不去追,自然是因为早就追不上了,发现的太晚,就算是追过去也要兴师动众,未必追得上,反而是要背上一个失察的罪名。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第41章 柳姨娘 “本官究竟是不是包庇,魏姑娘最清楚。” 陆琰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幽深的眸子里似乎压抑着一只野兽,随时会破笼而出。 他没有证据,所以暂时奈何不了她,可这些年来,她是第一个赢他赢的这么彻底的人。 他已经好久没有输过了...... 不过没关系,路还长着。 游戏,才刚刚开始。 陆琰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带着三分邪肆,卫蓁转头,四目相对,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雪天寒冷,呼出的热气似乎就能铺洒在对方的脸上,这距离,暧昧极了。 “这是我家小姑府上的马车,刚来燕京。陆大人,不知是有何事?” 侍郎府的王管家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问话。 对于这位年轻的锦衣卫镇抚使,很多人有着隐隐的畏惧。 陆琰深深的看了卫蓁一眼,只是后者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很是合乎礼数的笑,不长扬,不失礼,落落大方,可他却是觉得,这笑,假极了。 总有一天,他要将他这张假面给撕下来! 陆琰回过头去,露出一个肆意的笑来,又活像一个朗朗公子, “没什么,碰上个朋友,聊两句罢了。” “朋…朋友?” 往日里能言善辩的王管家一脸不可置信,舌头已然开始打结。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这陆大人,是在跟魏家的小姐说话。 魏家的小姐……是他的朋友?! 可还未等王管家回过神来,陆琰便是对着卫蓁一笑,微微扯了扯马缰,掉头离去, “魏四小姐,再会。” “再会!” 卫蓁眸中无波,只是浅笑着把窗户门关上。 原地,只剩凌乱着的王管家。 魏家的这位小姐,竟然和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陆大人是朋友? 可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啊。 他后知后觉的看向卫蓁,却见车门已经关了。 总不能把窗户敲开问问人家小姐吧,毕竟是魏老爷家里的嫡长女。 王管家很快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思,向着前面走去, “走吧。” 锦衣卫走了,自然没人挡路,他们自然可以走了。 至于陆大人和这位魏小姐的事情,还是私下找个时间告诉夫人。 在苏府呆了多年,又是一直跟着柳氏,王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的便是调整了过来。 苏府,芙蓉阁里,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对镜梳妆,将一支芙蓉白玉钗子插入云鬓, “你说,柳氏去接小姑姑一家了?” 婢女雅儿点了点头, “是,听说已经接上了,现下正向着咱们府中来呢。” “她倒是殷勤的很。” 苏云锦略微冷笑一声,颇为讽刺。 雅儿扁了扁嘴, “怕是上赶着彰显自己侍郎府主母的地位呢。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柳家再怎么显赫,她在侍郎府,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苏云锦理好发丝,站起身来, “走,去祖母哪儿,顺便看看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姑,如今长什么模样。” 听说,连带着一起来的,还有小姑夫亡妻留下的女儿,与她们年纪差不多大呢。 小姑并非祖母所出,但也是在祖母身旁长大,不管怎样,既然来了侍郎府,总是该拜见嫡母的。 毕竟,到如今,她父亲不也还对自己这个嫡母孝敬的很? 另一边,琳琅院里,二小姐苏墨锦也已经穿戴好了准备去见客。 从前的苏府老太太并无所出,膝下养的孩子也早就只剩下苏承志一人还能拿得出手,苏府人丁很杂,单是这侍郎府就三房姨娘,死去的原配王氏尚且不算,除执掌中馈的柳姨娘外,还有个孙姨娘和陈姨娘。 王氏所出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嫡长女苏云锦,正是方才梳妆的少女,嫡子苏煜,年纪跟魏炀差不多大,如今在雁鸣书院里读书。 而二小姐苏墨锦,则是柳姨娘所出,与苏云锦两人向来不对付,明争暗斗多年,不是稀奇事儿。 陈姨娘年轻貌美,是个戏子,被人当做礼物送给苏承志,并无所出,老夫人因为门第观念也一直不待见她。 而孙姨娘则是生了个女儿,唤名苏明锦,不过向来在这个家没什么存在感,一向小心翼翼的讨好老夫人。 而至于老夫人,出身自琅琊王氏,家底深厚,多年来也明里暗里的帮衬了苏承志不少,这才是苏承志一直对她敬重的最根本的原因。 七拐八弯,终于到了苏府,春禾先行调下马车,将卫蓁扶了下来, “小姐小心滑。” 雪花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而因着车内的暖气,车辕上全都是水渍,雪一直下着,根本擦不干净。 卫蓁从车上走了下来,魏炀也从车上跳了下来。 另一边,魏长宁先下了车,将苏氏从车上扶了下来。 因为车辕太滑,苏氏鞋底一滑,险些跌下来,魏长宁一惊,将人接在了怀里,蹙了蹙眉头,很是嫌弃道, “我都说了让你小心。” 苏氏脸色微红, “鞋滑。” 魏长宁向来直的很,听苏氏说鞋滑,还真就蹲下身来看了看她的鞋,而后道, “鞋底磨得这么平能不滑吗?改日我给你修一下。” 修些齿轮上去,就不滑了。 两人本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又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虽说孩子已经这么大,却还像是青年夫妻一般,很是般配。 柳氏看在眼里,微微有些眼红,这小姑嫁的真好,家里没什么通房不说,这魏三老爷还这样贴心。 低下头去帮女人看鞋,可是少有男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先让下人给你们把东西搬到映雪阁里,哪里地方大,也清净,正适合姑老爷读书,你们一家先住下,这雪天路远的,大昭寺那边的院子也不好打扫,不如先府里住下,过些日子再搬也不迟。” 柳姨娘走上前来,对着苏氏说道。 苏氏听着微微思索,心里想着反正也是哥哥家,算是娘家,多年未回,住上几日也无妨,便是点了点头, “如此,那还要麻烦了。” 柳姨娘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麻烦什么,先进屋吧。” 周叔等人留下与王管家一行人一起搬东西,而柳姨娘则是引着众人向着荣寿院里走去。 第42章 后宅里的交锋 荣寿院里,苏明锦正在给苏老夫人捶腿,孙氏伺候在侧,金丝炭盆里的银碳缓缓的燃着,地上的羊毛地毯一尘不染。 苏墨锦与苏云锦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对着王老夫人行了礼。 苏云锦笑的端庄温婉,颇有世家嫡女的风范,很是自然的走上前去,取代了苏明锦的位置,在苏老夫人身侧亲昵的坐下, “祖母今日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老夫人微微抬了抬眼皮, “喜事?你们两个这么忙着跑到我这里来,可不是早就知道有什么喜事了?” 苏墨锦也走上前来坐在了凳上,撑着下巴看向老夫人,一脸的娇嗔, “祖母这是又要调笑墨儿了?墨儿可不知道有什么喜事,只是听母亲说,晋阳来的姑丈一家到了京城,这算是喜事吗?” 她眨着一双大眼睛,里面装满了无辜。 苏云锦轻轻笑了笑, “听说小姑姑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十几年未曾见面,如今母女团聚,想必也算是一桩喜事吧。” 苏墨锦心中听着冷笑,母女团聚,十几年未曾见过的母女,还不是亲生,能有什么感情? 这老太太当年为了魏家三公子的才气所以才将这个女儿嫁过去给人做继妻,不过是为了拉拢和利益,如今的喜事,怕也只是指着这个秋试桂榜的姑爷能够他日高中,能够和父亲在官场上相互帮衬,让苏府更甚荣光罢了。 心中尽是冷笑,可脸上却未显露半分,苏墨锦笑的极甜,看向苏老夫人,歪头道, “那祖母说,这是喜事吗?” 苏老夫人听罢笑了笑, “能让你和云儿可是少有打扮的这样精致,看来,还算得上是喜是一桩了。” 苏墨锦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很是理所当然的扬了扬下巴, “听说小姑姑家有位年纪相仿的妹妹,听说是个美人儿,待会儿若是见了面,墨儿可不想让人比下去。” 苏云锦嘴角带着不明的笑意,对上苏墨锦的眸子,两人皆是眸中含笑,只是这笑,太假。 卫蓁一行人进了荣寿院,柳氏先行给老夫人行了礼,中规中矩, “母亲,小姑到了。” 苏氏对着老夫人行了大礼,笑中带泪, “不孝女拜见母亲,多年未曾见,母亲身子可好?” 魏长宁也是跟着苏氏拜见苏老夫人, “小婿拜见岳母大人,多年未曾见礼,还望岳母勿怪。” 晋阳路远,而苏府又是从姑苏一道搬来燕京,多年未曾见亦是情有可原,可场面话,确实要说的。 魏长宁醉心学问机关之术,但并不是个书呆子,往日里虽然木了些,但是该有的礼数,向来都是有的。 魏家,家教一向很好。 总归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见她这样跪在地上,苏老夫人面上稍有几分动容,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一家人,你这是做什么?我身子这些年还好,倒是你,多年未见,快些起来吧。” 苏老夫人一个眼神,身旁的周妈妈便是走上前来,将苏氏和魏长宁扶了起来, “四小姐何必这么见外,这么多年,老夫人可想您呢。” 苏氏顺势起身,脸上带着笑意, “劳母亲挂念,女儿一切都好。” 下人们给落了座,魏长宁与苏氏一同入座,看着如此懂礼数的女儿女婿,苏老夫人很是满意。 柳氏与孙氏也与苏氏寒暄几句,苏云锦姐妹亦是给苏氏见了礼,不管如何,这是她们的嫡亲姑姑。 紧接着便是卫蓁和魏炀上前给苏老夫人见礼,第一次见面,卫蓁魏炀都是行了大礼,虽说卫蓁并非苏氏亲生,但现在毕竟也是一家人,又是在苏府,自然是该给苏老夫人行礼。 魏炀往日里虽然皮了些,但向来嘴甜,也会察言观色,几句话便是哄得苏老夫人眉开眼笑,讨了见面礼。 相比之下,卫蓁就中规中矩的很,很是合乎规矩,不显得太亲近但也不冷漠,只是恰到好处。 苏老夫人也知道卫蓁是魏长宁亡妻所生,但当着姑爷的面,自然不会区别对待,也是笑着送了见面礼。 苏墨锦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围着卫蓁打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然是年纪相似的姑娘更加感兴趣。 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姑父高中,自然会留在燕京,而卫蓁,则也会成为京中的官家小姐。 都在一个圈子里,以后难免会有交集。 与朝堂上充满硝烟的党争一样,后宅之中女人们的争斗,也是乐此不彼,甚至刀刀见血。 苏云锦和苏明锦都有意无意的将眸光放在卫蓁身上,若是一个举子之女,自然不足以吸引她们的目光,但若是真的高中了呢?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特别是女子,在家里依靠父亲,出嫁依靠丈夫,父亲和丈夫的身份,决定着他们的身份高低,人身贵贱。 众人心中各有心思,而卫蓁亦是发现,自从迈进荣寿堂的大门起,苏氏脸上的笑,并不如在魏家一般笑的真心和开心。 看来这个苏家,并不怎么友好。 傍晚,苏承志回来,亦是设宴款待了自己这个许久未曾见的妹妹和妹夫。 席间一片和乐,男人们喝着酒,女人们则是聊着京中的事情,苏氏待在苏老夫人身旁,与几个姨娘说着体己话。 卫蓁与苏家三姐妹坐在一一起,四个妙龄姑娘,心思各异,脸上却尽是带着得体的笑。 “表妹在晋阳多年,初次入京,想必也没什么朋友,若是平日里闷了,尽可以来芙蓉院找我。” 苏云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给卫蓁倒了一杯茶。 卫蓁浅笑颔首,拿起茶杯浅酌一口, “多谢云表姐。” 苏墨锦撑着下巴, “大姐往日里除了弹琴便是下棋,表妹若是烦闷,去找她怕是会更闷,倒不如来找我一起去听戏。” 苏云锦听罢笑了笑, “玉堂春的玉老板下了江南,你不是许久没去听戏了,怎么,还有那个戏班子,能入得了二妹的法眼?” 苏墨锦向来挑的很,听惯了玉老板的戏,换个人就觉得不舒服,可是好久没去戏楼了。 第43章 故地重游 苏墨锦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微微低眸, “大姐有所不知,玉堂春来了个叫季青衣的新起之秀,一出白蛇传唱的人潸然泪动,大姐若喜欢,我改日请你去听戏。” “好啊。” 苏云锦笑的亲切。 分明是问候卫蓁,最后却成了这两姐妹的主场,角落里的苏明锦从头到尾就没搭上过话,卫蓁也不甚在意,逢场作戏,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 待到席散,已然是酉时末,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廊中的灯笼亮着,柳氏带人将魏家一家人安顿下,行礼早就卸下,周叔等人也早就在映雪阁安顿下。 侍郎府内待客的院子,的确不小,魏家一家人住刚刚好。 魏长宁夫妇住主屋,魏炀住东侧厢房,卫蓁的东西也早就被搬到了西厢房,春禾和秋露两人也早就给收拾好了。 下人们另有安排,住在侧院。 卫蓁进了屋,解下狐裘披风,秋露走上前来接下,端了一碗姜汤上前,开口道, “小姐,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卫蓁接过喝了一口,觉得太辣,便是把碗放下, “下次,多加点糖。” 秋露听着不禁一笑, “已经多加了两勺了。” 春禾手里拿着果子吃着, “我就说了小姐不会喝。” “驱寒。” 秋露说道。 春禾笑了笑, “喝姜汤还不如泡个澡,小姐,我让人备些热水,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泡个澡早些歇息吧。” 这两个月来,在路上可是要累死了。 虽说马车里铺着毯子,但春禾还是觉得颠簸的浑身难受。 卫蓁微微颔首,春华便是下去下去叫人备水去了。 主屋里,魏长宁喝了些酒,浑身带着些酒气。 苏氏帮他沐浴过后,眉头不自觉的蹙着,魏长宁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 他不是木头,自然能感觉出来,自从来到苏府,她就有些怪怪的,跟往日里不太一样。 “近乡情怯?” 不了解后宅之中的弯弯绕绕,魏长宁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近乡情怯。 苏氏听罢笑了笑,敛去眉目之间的异样, “可能是多年未回家,一时之间有些生疏罢了。” 在魏家待久了,回到这个地方,总有些不适应。 魏长宁听着也没多想,便是开口安慰道, “多年未见难免生疏,以后若是长住燕京,自然会多了来往。” 毕竟是她的家人,魏长宁心里隐隐的觉得有几分亏欠,让她离家多年,就这么嫁给他一个没功名的人,也是苦了她了。 毕竟,整个晋阳公认,魏家三兄弟,就他不争气。 他自己是不管外物,但现在想想,似乎有点让她受委屈。 若是苏氏知道魏长宁心中所想,估计会很开心,毕竟,这个木头丈夫也开始知道关心人了。 可实际上,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当初远嫁晋阳,还是给人做继妻,心里忐忑极了,可入了魏府,才发现日子还可以这样过,不用刻意的去讨好任何人,更不用讲句话都要战战兢兢。 “舟车劳顿,早些睡吧。” 魏长宁开口道。 苏氏颔首,不久,两人便是熄了灯。 魏炀那边也是折腾了一天,小霸王也给折腾的没有精气神了,早早的熄灯歇下。 这一家人里,的确是有人近乡情怯,不过不是苏氏,而是卫蓁。 越是接近燕京,越是接近皇城,卫蓁心中紧紧的压抑着的那些东西,就抑制不住的往外冒。 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水里,可越压制,就越不受控制。 卫蓁破水而出,转头看向窗外,雪花还在纷纷扬扬的洒落,将屋檐铺洒的一片雪白。 心绪不宁,卫蓁索性不再压抑,稍稍将头发擦干,穿了件轻便的衣裳,披上狐裘便是出了门。 秋露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卫蓁披着狐裘往外走,发丝只一根银丝带束着,略微散乱。 “小姐,你要去哪儿?” 卫蓁心绪有些烦乱, “我出去走在。” 出去走走?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大晚上,乱走什么。 “小姐。” 秋露开口叫人,却发现卫蓁走远,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只得作罢,将门关上。 燕京不比晋阳,如今又是在侍郎府,若是晚上乱走,难免坏了姑娘的名声。 秋露将门关上,把被子放下,而后熄了灯,只留一盏油灯守着。 卫蓁出了映雪阁,找了处偏僻处直接翻墙出了侍郎府。 她自小在燕京长大,对于燕京的路,很熟。 街道上的雪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立马凹陷下去,而不多时,浅浅的脚印就又被落雪覆盖。 天色早就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没什么人,卫蓁看着这一片雪白,轻声笑了笑,这样的天气,可真适合杀人灭口。 不知不觉间,她走过了玄武大街,看见国子监的高楼之上白雪皑皑,看见红砖绿瓦的皇城飞檐画角,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玉堂春的戏楼繁华间透着清冷,雁鸣湖早就结了冰,琼楼上大红灯笼高挂着,在这一片雪白之间,格外显眼。 一切,似乎都没变,街道还是原来的街道。 一辆马车从皇城的方向驶来,卫蓁眸色一凝,向着角落里躲去。 车辙压过,在雪地里留下浅浅的痕迹,向着西边而去。 那是……国公府的方向! 卫蓁袖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说什么心绪烦乱,不过是近乡情怯,想回去看看,却又不敢。 这么晚了,那会是谁?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顺着车辙的方向,跟了过去。 她一路跟了上去,果不其然,那马车停在了当初的卫国公府。 一梦七年,如今的卫国公府不似当年繁盛,反倒是破落至极,牌匾早就被人摘了下来,大门上也全都是灰。 两个脚印,两道车辙,从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将已然快要将脚印掩盖住。 正门没人守着,可雪太厚,她想着还会有人出来,便是在偏僻处翻了墙。 说来也是好笑,卫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回自己家的时候还会这样偷偷摸摸。 更没想过,自己学的一身功夫会在这样的时候派上用场。 第44章 再遇李自安 卫国公府世代良将,卫蓁也算是将门出身,自然是习过武,从前,就算是几个哥哥,她也是能过两招的。 现在借了魏家小姐的身子,是多少有些生疏,但是翻个墙,还不是难事。 静悄悄的落地,卫蓁入了长廊,看着脚印的方向,静悄悄的跟了过去。 遍地荒凉,梧桐叶只剩枝干,光秃秃的,铺满了白雪,唯一支浅色的红梅与墙角处凌寒开放。 熟悉的长廊,熟悉的院落,翻滚着的记忆被卫蓁牢牢的压下,暗夜的冷风吹过,带走那些躁动,至于冷静。 卫蓁停在院落前,似乎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院落中央,清瘦的男子坐在轮椅上,将袖中的海棠放在了坟前。 “今年有你最喜欢的海棠花,你若看见,可会欢喜?” 男子稍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自言自语的说着, “太后的花房里如今多加了海棠,我以后,每年都给你带海棠花好不好?” 身后的中年男子出声提醒,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 男子又是看了一眼桐树下的墓冢, “走吧。” 两道人影出了小院,卫蓁随意的躲到了边上的柴房里,待两人走远,才走了出来,转身进了小院。 这是她的院子,楼阁早就被烧的不成模样,而桐树下,多了一座坟冢。 坟冢前并无墓碑,可用手指头想,都该知道这是谁的坟。 多半是她的,曾经的卫国公府七小姐的。 或许她就葬在这里,也或许,只是一座衣冠冢。 因为她现在还活着,所以于卫蓁而言,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她向来不纠结这些,只是在看到那两三朵海棠花的时候,眸光微微一顿。 已然过了七年,那人变化很大,可卫蓁还能认得出来。 现在想想,似乎也就还有他有可能能记得这个国公府。 曾经的皇长孙,如今的钰王殿下,齐珩。 齐珩并非太子妃所出,但却是太子妃亲手养大,与国公府,也算得上有几分姻亲。 他少时很聪明,功课好,当年先帝很看重这个皇长孙,只是…七年前的晋王之乱,他受人暗算,失去了双腿,如今不良于行,只能困在轮椅上。 否则,如今京中,也不该是长公主和柳氏一族两党派相争的结果。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掩住其中的沉思,而后毫不留恋的翻墙出了国公府。 总有一日,她要将国公府不白之冤尽数洗清,重现盛世繁华! 而背后之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只要她还活着,不死不休! 空旷的街道上,唯一道清影独行。 更夫的打更声响起,谢潇从衙门里出来,前往住处,便是看见前方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 卫蓁从另一条路抄近道回了侍郎府,却没想到,在雁鸣湖附近,的巷子里,碰上了一个熟人。 一人抱着整只烤鸡从后墙翻了出来,恰巧落到了她的面前。 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人影,那人身形微微一僵, “我自首,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再犯了!” 卫蓁轻声笑了笑, “李公子,读书人,怎么能偷东西呢?” 李自安虎躯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盯着卫蓁看了许久,那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魏…四小姐。” 他使劲的眨了下眼睛,似是想要判别一下,这是不是幻觉。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在户部贪墨一案立了功,又是入宫面见过皇上,不出意外的话,柳贵妃应当也见过你,以公子的才智,又有着晋阳桂榜第三的名头,应当能在燕京才子堆里崭露头角才对,怎么沦落到这等地步。” 李自安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 “你怎么知道柳贵妃召见过我?” 这人究竟是人是鬼?怎么将事情猜的这么准? 卫蓁脸上依旧带着轻笑, “长公主向来与柳贵妃不对付,两人也算是相争多年,你这次算是将长公主搅了进去,断她一条手臂,柳贵妃多半会召见你,这应该不难猜吧。” 李自安听罢微微敛了敛神色,可眼中还是有着不解, “那魏小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样太吓人了,就算是她说过来燕京,但也不至于这么快的来找他吧,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她也不怕被坏了清誉。 特别是在他偷了只烧鸡翻墙逃走之后,转身就碰上她,实在是太吓人了! “刚到燕京,随便出来走走。” 卫蓁轻声开口道, “不过,就这样随意走走,都能碰上李公子,看来,你我还真是有缘。” 李自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怕是孽缘。” 卫蓁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歹也是老朋友了,李公子不请我坐一坐?” 李自安曾在卫蓁的院子里藏了数日,自然也不会拿出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来自打嘴巴。 索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 “跟我来。” 今日刚到苏府,又是刚刚宴请过,一路舟车劳顿,这时候不会有人盯着她,有秋露在,映雪阁里她很放心,所以卫蓁并不急着回去。 跟着李自安稍稍往东走了几步,他推开一处院落,一处在这盛世繁华之下稍显破落的院落。 李自安进屋,点了油灯,将烧鸡放在桌上,对着卫蓁一笑, “小姐请坐。” 卫蓁也未曾客气,坐在了木凳上,眸色扫过四周,这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书桌,桌上摆着基本书,和简单的笔墨。 李自安点了炭盆,将烧鸡放在火上烤,从酒楼里顺出来的烧鸡,已经有些凉了。 卫蓁正想要说话,门后面忽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头来,大约只有七八岁的小家伙,脸上黑乎乎的,眼睛却是亮的很。 四眸相对,小家伙看了看卫蓁,又是转头去找李自安, “哥哥。” 李自安将人给提着领子揪了过来, “小家伙,怎么又乱跑,不是说在屋子里等着我吗?” 小家伙眼睛咕噜噜的在卫蓁身上打转, “漂亮姐姐,好看。” 李自安打了一下他的头, “说谎,分明是闻着烤鸡味跑过来的。” 第45章 诊治 小家伙一双大眼睛咕噜的转着,李自安撕了一根鸡腿放到他的手上,小家伙当即拿着啃了起来。 卫蓁看着这幅场景不禁一笑, “看来,你这些日子有着不少奇遇。” 李自安自嘲一笑,似是颇为无奈, “两个月前,我抵达京都,便是入了宫,也面见了陛下,如小姐所料,亦是被柳贵妃召见,她没说别的,到是赏了不少东西。” 春闱还未曾开始,这时候说什么都还太早。 “然后呢?贵妃赏了不少东西,依你的性子,大概会跑到摘星楼上要一间上房好好地住着,而后吟诗作对,尽快打入燕京的才子堆里吧。” 李自安听着摸了摸鼻子, “小姐还真是了解我。” 没错,他手头有了钱,的确跑到了摘星楼要了一件上间的房间,还给自己定做了几身好衣裳,而至于逢场作戏,于他而言更是小事一桩,他很快的就结识了很多入京科考的学子,甚至官宦子弟,以图为自己今后之路打通关节。 只是没想到,在街道上碰上了小安一家,非常老套的故事,小安的父亲欠了很多赌债,追债的人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要拿着两个孩子抵债,屋漏偏逢连夜雨,安奶奶还病了。 李自安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样当英雄的一天,甩出银子砸人,还了小安家的赌债,而后帮安奶奶看病,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他自然也住不起摘星楼,于是从摘星楼的上房搬进了这离雁鸣湖的不远的小巷子里。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英雄,可等自己反应过来,钱早就已经出去了。 收获的,是这个令人头大的小家伙。 嗯,稍微有些后悔,可为时已晚。 方才,这小家伙大晚上的想要吃烧鸡,他夸下海口,而后,就有了方才卫蓁所见的一幕。 卫蓁也是意外的很,没想到李自安来到燕京之后,还有了这样的遭奇遇。 “李大哥,李大哥。” 卫蓁与李自安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了女子的急促的轻唤声。 李自安眸色一凝,站起身来去开门, “晓月姑娘?怎么了?” 林晓月急的快要哭出声来, “李大哥,怎么办,奶奶又犯病了。” “什么?” 李自安眸色一沉, “快带我去看看。” 急急向外走去似是想起什么,他回头看向卫蓁,道, “小姐,恐怕李某要先失陪了。” 人命关天,而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 经李自安一开口,林晓月才发现屋里的卫蓁。 少女跟她差不多的年纪,眉眼精致,气度不凡,看衣着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这是?”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位小姐,怎么会在李大哥的屋里? “这是魏小姐,我的恩人。” 李自安对着林晓月道,复而又对着卫蓁介绍到, “这是林奶奶的孙女,小姐,人命关天,我先失陪。” “且慢。” 卫蓁叫住了他, “夜已深,又是雪天,你如何送医,带我去看看吧,我懂医术。” 林晓月微微迟疑,别说是济世堂里的老大夫,就算是随意的一个医馆里的大夫都至少三四十岁,她看上去,也就与她差不多的年纪,能看病吗? 李自安与卫蓁也算是相处数日,自然知她脾性,清楚她不会信口胡来,虽是惊讶,但未怀疑, “小姐跟我来。” 卫蓁跟上去,林晓月亦是回过神来根上,小安丢下鸡腿迈着步子跑了过去。 屋里,林奶奶咳了好几口血,卫蓁给人施了针,稍稍缓和了病情。 “怎么养了。” 林晓月一脸关切的问道。 卫蓁将银针收起,眉色之间有些凝重, “是肺痨,老人家年纪大了,无法根治,只能好好将养着,我再开两副药,你抓来早晚给老人家熬着喝。” 林晓月听着先是暗了暗眸子,而后感激道, “多谢小姐。” 卫蓁摇了摇头, “林姑娘客气了。” 李自安拿来了笔墨,卫蓁开了方子交到他手上。 李自安接过药方,本想道谢,可在看上那药方上的药时,稍稍顿了顿,全都是名贵药材,他们,就算是买得起一次,也用不起。 “还有,别的方子吗?” 李自安稍稍默了默,抬起眸来看向卫蓁。 卫蓁摇了摇头, “老人家年纪太大了,身体已然临近油尽灯枯了,这时候,只能用好些的药将养着。” 后面的话她还没有说出来,就算是养着,也没多长时间了, 多则一两年,少则半年。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就算是华佗在世,都没有法子,更何况是她? 若是年轻人,或许还能一治,将身子慢慢调理好,可老年人… 卫蓁摇了摇头,李自安稍稍有些挫败感,但也理解,卫蓁给的答案,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济世堂的大夫开的药方,也不过还能吊着半年的命。 卫蓁微微顿了顿的,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两张银票, “好人做到底,这些银票,你先拿着用。” 她手里,到是不缺钱。 临行前,魏长泯给了她好多。 “这…怎么好意思。” 李自安微微摆手,可眸光却是不自觉的在卫蓁的手上打转。 卫蓁轻声笑了笑,看向他,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李自安微微咳了几声, “总归会过意不去。” 卫蓁轻声笑了笑, “若是过意不去,那就帮我个忙?” 李自安看向卫蓁,眸子里满是不确定, “什么忙?” 燕京城,天子脚下,她又想做什么? “我想开家医馆。” 卫蓁道, “你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也该对燕京的地界有所了解,帮我在杏水巷租一间铺子,我要开一家医馆。” “开医馆?” 李自安一脸讶然, “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你要开医馆?” “我说我想要济世安民,你信吗?” 卫蓁浅笑着看向他。 李自安稍稍顿了顿,他能说不信吗?他敢说不信吗? “我信。” “你这表情,也太勉强了些。” 卫蓁摇了摇头, “算了,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帮我办好,不用太好的地段,也别太偏僻,我明日让春禾带着银子来找你,这几日,先帮我把这件事情做好,至于工钱,我按市面价的三倍给。” 第46章 人心 “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留下一句话,卫蓁便是转身离去。 天空之中,雪还在下着。 李自安后知后觉,喊道, “等一下,春禾?你让那死丫头来,不是想把事办砸吧!” “这不还有你吗?若是事情办砸,钱,你赔!” 卫蓁头也不回的说道。 正好春禾这小丫头往日里总是少根筋,让他帮忙调教调教,也好。 原地拿着银票的李自安一阵哭笑不得,总觉得卫蓁是在坑他。 可实际上,他从未有过半分损失,而是一直在得到好处。 从一开始就是她救了他,后来虽然几番冒险,却也是他本来就该做的,毕竟,处于危险之中的是他自己。 若是无她的帮助,估计很难摆脱许守仁的追杀。 还有这次,李自安低眸看了看手中的银票,这算是提前预付的工钱吧。 “谢谢。” 李自安看着卫蓁离去的方向,喃喃说道。 林晓月收拾了屋里的秽物和鲜血,走出门来,只看到站在雪中的李自安,便问道, “李大哥,方才那位小姐呢?” 李自安回头道, “自然是回家了。” 林晓月点了点头,又问道, “这么晚了,她自己走的吗?会不会不安全。” 李自安低眸笑了笑, “没事的,你照顾好林奶奶,我去抓药。” 她向来精明的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呢? 说实话,他前半生混迹市井,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也自认聪明,才学,可唯有卫蓁,这人他看不透。 一点也看不透! 有时候感觉很亲切,可怼起人来却是毒舌至极,时常披着一副温婉得体的皮囊,看事情眼光毒辣,一针见血。 那些弯弯绕绕的棋盘里,她善于借势,乃至于政事,人心,她都敢插手摆弄。 时而冰冷如雪,却又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让你感受到些许的温情。 玩弄人心,她是各中高手,可偏偏,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却让你一步一步的不得不走进她设下的陷阱里。 李自安向来自负,骨子里隐着狂傲,从未佩服过什么人,卫蓁,是第一个。 林晓月看着李自安手中的银票,微微愣了愣, “是小姐给的吗?” 李自安点头,林晓月道, “小姐真是好人,若他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一定要报答她。” 李自安转过头来,眸中少有的严肃, “小月,记着,你若真想报答她,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为…为什么啊?” 林晓月不解。 李自安道, “这对她的清誉不好,所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知道吗?” 林晓月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林大哥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大家小姐,的确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更何况…是孤男寡女。 卫蓁回到映雪阁的时候,已经临近亥时,整个苏府几乎已经全都熄了灯,卫蓁推开屋门,见秋露还在守夜。 “小姐。” 秋露并未多问,只是道, “老爷夫人都早就歇下了,五公子那边也早些时候熄了灯,没人注意这边。” 言下之意,卫蓁出去这一趟,并没有人发现。 卫蓁颔首道,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秋露点了点头,指着案上的姜汤, “小姐把姜汤喝了,奴婢就走。” 相处了两个多月,秋露也差不多摸清了卫蓁的脾气,她这人也就往日里看上去吓人,不触到底线,根本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 当然,像是春禾那种神经大条的,从来就没发现过卫蓁的吓人之处,一个劲的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卫蓁按了按额角, “我累了,姜汤先放这儿吧。” 秋露不怕死的端起姜汤凑到卫蓁的面前,眨了眨眼睛道, “按小姐的吩咐,多加了好几勺的糖,保证是甜的。春禾亲手煮的,就算是小姐不相信奴婢,也该相信春禾的手艺吧。” 春禾往日里虽然缺根筋,但手艺却是真的好,无论是针线活还是做吃的,特别是不少小点心,很能抓住小姐的胃。 秋露甚至怀疑,春禾之所以敢在小姐面前这么任性,就是仗着小姐喜欢她做的点心。 被秋露缠的头疼,卫蓁一口闷了姜汤,而后心中反思是不是最近对着两个丫头太好了,所以才让她们这么肆无忌惮。 这个秋露,都敢逼着她喝姜汤了! 秋露对着卫蓁讨好一笑,轻声道, “小姐早些休息,秋露告退啦。” 说罢,便是端着碗轻手轻脚的出了厢房。 卫蓁解下衣衫,擦了擦有些微湿的发丝,将最后一盏油灯熄灭。 第二日清晨,小巷的天刚蒙蒙亮,鸡鸣过后,袅袅炊烟升起,窗上的雪花凝结成霜,李自安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便是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吱呀一声,林晓月打开门,看见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站在门外,浅粉色的布裙,比不得昨日里那位小姐的华贵,但料子也不差,眉眼生的很不错,但带着几分傲气,脸蛋稍稍有点婴儿肥,看起来肉嘟嘟的。 林晓月在打量春禾,春禾也在打量她。 这女孩跟她年纪差不多大,金钗布裙,长得还行,恩,比她稍微黑点,可能是做多了杂货,手上有不少茧子。 “你是谁?” 林晓月眨着眼睛率先问道。 “我找李自安,他在吗?” 春禾开口答道。 “找李大哥?” 林晓月眸子里带着几分讶然之色,听到李大哥两字,春禾微微蹙了蹙眉头,叉腰道, “就是他,让他给我滚出来!” “你……” 林晓月眸色微怒,正要指责春禾无礼,便见李自安从屋中匆匆的跑了出来。 “我的姑奶奶诶,你怎么这一大早的就来了。” 春禾扬了扬下巴, “小姐昨天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了吗?” “进屋说!” 李自安拉住春禾的手,对着林晓月一笑, “小丫头脑子不好,见怪了。” 春禾听着眼角一瞪, “你说谁…”脑子不好?! 话还没说完,便是被李自安拽着甩到了屋里的木凳上,啪的一声,房门关上,李自安叉着腰瞪了她一眼, “死丫头,长本事了是吧,还敢让我滚出去?” 第47章 苏明锦 春禾一脚踢在他的腿上, “长本事的是你,考了个桂榜第三,就真当自己是大官老爷了?” 李自安抱胸凉凉道, “呵,以哥的实力,考个进士那都是小事儿,将来娇妻美妾热炕头,到是你,一个姑娘家虎成这样,小心嫁不出去。” 听到说她嫁不出去,春禾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咬牙道, “你管我嫁不嫁的出去,当下你还不是要给我打下手?!” “我给你打下手?” 李自安满目的不可置信,觉得自己听到了自从来燕京以来最大的笑话。 春禾扬了扬下巴,从怀里掏出好几千两银票, “小姐说了,医馆的事由我全权负责,让你辅助我把门面选好,年前先装修好了进货买药,年后她回来坐诊。” 不惊讶于卫蓁不来坐诊,可要他给春禾这小丫头打下手,却是让李自安狠咬一口银牙。 他现在觉得,这三倍的工钱拿的亏了,应该四倍还要不止。 三倍的工钱够他带着一猪队友,而让他给一根筋的小傻子打下手,理所当然的再加一倍。 这魏姑娘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想要逼疯他啊! 春禾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小姐说了,让她跟着李自安学做生意,但没说让她给李自安打下手,所以她让李自安给她打下手,也不算假传圣旨吧,大不了,事情都让他做,她多学着点! 映雪阁,卫蓁晨起,刚刚用过早饭,正在作画,三小姐苏明锦便是过来了。 卫蓁放下画笔,走了出去,仪态得体,苏明锦对她见礼。 卫蓁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三表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苏家三姐妹,苏明锦最小,十四岁,比卫蓁小着三个月。 苏明锦道, “我往日里素来无事,想着表姐刚到京都许会无聊,便过来坐坐,说会儿话也好。” 秋露上去奉了茶,卫蓁道, “是有些无聊,表妹往日里喜欢做些什么消遣?” 苏明锦放下手中的茶杯, “我哪里有什么消遣,往日里也就绣绣花,表姐呢?从前在晋阳,有什么喜好吗?” 卫蓁眸中带着浅笑,坦然道, “我手针线活向来不好,至于喜好,春日里喜欢踏青,冬日里,也就看看书罢了。” 苏明锦听罢笑了笑, “难怪我看着表姐一身的文气,京中也有诗社,都是些京中喜欢诗书的名门闺秀,若表姐喜欢,大可以与大姐一道加入。” 玉清诗社,由当年的玉清公主成立,收的尽是燕京高门中未出阁的才女,曾经的柳家大小姐,如今的柳贵妃,都曾是诗社中人。 如今的诗社社长是吕相家的小小姐吕珺,三公主因年纪尚小,挂名副社长。 五个月前,侍郎府的嫡长女苏云锦,因为一首赏荷诗艳压众人,被几位小姐联名请入诗社。 喜欢诗书便入诗社,可这诗社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说是看才华,可更注重出身,如今她父母皆是白身,又如何能入得了大名鼎鼎的玉清诗社? 跟何况,论文采,她的确不怎么样,就算当年在国公府,还是姑姑给开了后门才进去的。 卫蓁不置可否,只是笑着, “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明锦道, “蓁表姐腹有诗书,又是书香世家,自然是有机会的。” 两人又是聊了几句,谈话间,对于苏府的这三个姐妹,卫蓁又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看上去,比起魏家,这侍郎府,还真的是一地鸡毛,乱的很。 苏云锦苏墨锦两姐妹的针锋相对,笑里藏刀,昨日入府只是卫蓁便是领教过了,而至于苏明锦,看上去温婉安静,没什么存在感,恐怕,这才是最狠最能挑事儿的一个。 像是菟丝花,攀附大树而活,却又能吸附养分,在关键的时候,给人致命一击。 苏明锦走后,秋露走上前来,眉间带着三分沉意, “这个三小姐,总觉得话里有话。” 一会儿说诗社,又是提到宫宴,这些东西,跟她们家小姐有什么关系吗? 卫蓁拿起茶盏,微微笑了笑, “或许,是老夫人要参加宫宴,带着我也未尝可知。” 琅琊王家的诰命夫人,这个名头,总还是有些用处的。 秋露觉得不可思议, “苏老夫人要带您去参加宫宴,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 莫说是皇城脚下,一个侍郎府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参加宫宴,苏老夫人,哪里有道理带他们家小姐过去? 比起老夫人,这位苏老夫人,看上去,可不像是真的会为子女操心的。 卫蓁笑而不语,反倒是转了转话锋道, “昨日入府,你可有什么发现?” 秋露略微思衬, “大小姐与二小姐关系并不好,或是说大小姐与柳姨娘,这边的二房关系都不怎么好,看似和乐,实则暗地里较着劲,甚至,还要糟糕。” 虽然表面上装的滴水不漏,可那眼神里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厌恶和敌意,却还是能让人看清的。 “还有呢?” 卫蓁问道。 “还有…” 秋露仔细回想, “侍郎府的大权,看似握在柳姨娘手里,实则,受控于苏老夫人。” 看昨日情形,对于老夫人,柳姨娘似乎颇为忌惮。 “还有吗?” 卫蓁又是问道。 秋露摇了摇头, “请小姐指教。” 卫蓁看向远处,刚刚下过雪的天空一碧如洗, “昨日里苏大人对爹爹过于热情,一直没有提大昭寺那边的宅子,怕是心里有着盘算,咱们在这侍郎府,至少要住到年后了。” 大昭寺那边安静,又沐着梵音,向来是个风水宝地,临近春闱,莫说是刚入京的学子,怕是京城不少在准备科考的贵族子弟也都搬了过去准备考试。 当初苏氏找哥哥帮忙,就是为了在大昭寺租个院子。 秋露抬起眸来, “夫人似乎并不太开心。” 昨日里夫人虽是与苏老夫人柳姨娘等人一派和乐之景,但却让她不自觉的想到四个字,强颜欢笑。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 “燕京不是什么好地方,区区一个侍郎府便是如此的勾心斗角,以后行事,记得万事小心。” 秋露听罢颔首, “小姐放心,奴婢记下了。” 卫蓁稍稍顿了顿道, “帮我去把周叔叫来。” 第48章 蹊跷 周叔算是魏府的老人了,参军时曾是魏长泯的亲信,这一次,名为护送魏长宁前来燕京,实际上,是直属卫蓁调遣,与魏长泯联系的线人。 这件事,除了卫蓁与周叔,其余人一概不知。 而至于秋露,心中有着猜测,但并不问透。 有些事,不必说的那么明白,做到心中有数即可。 周叔到的时候,卫蓁刚刚搁下手中的笔墨。 “小姐。” 周叔行礼,卫蓁抬眸道, “不必多礼。” “小姐有何吩咐。” 魏长泯来时早已吩咐过,晋阳郡王的事情他也一直是知情者,自然也早就接到命令,此来燕京,他全权听卫蓁命令。 卫蓁将桌上的两幅画像交到了他的手上,眉间带着凝重之色, “帮我查一查这两个人,小心行事。” 周叔打开看了两眼,而后将画像收了起来, “是。” 卫蓁颔首,周叔退了下去。 一碧如洗的天空,卫蓁站在屋檐下,看着已然开始融化的冰雪, 当年禁军闯府,他们全无防备,如今更是查无可查。 唯一剩下的,是她中箭前记住的那两个人,以记忆绘下两人的长相,找到这两个人,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如今只希望,这两人,还活着。 芙蓉阁,苏云锦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看向雅儿, “你说,三小姐去了映雪阁?” 雅儿点头, “可不是吗,俩人有说有笑的,待了一个上午呢。” “她不是向来讨好苏墨锦,怎么这会儿转了性。” 苏云锦轻声一笑。 “许是觉得魏老爷或能高中吧,若是魏老爷高中,表小姐也算是官家嫡女,有个嫡女做手帕之交,攀上关系,能在燕京贵女圈里好过些吧。” 雅儿一向看不上苏明锦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儿,每次自己退到一边也就罢了,还总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谁故意欺负了她一样,比起飞扬跋扈的苏墨锦,苏明锦更让人厌恶。 “嫡女,说到底,还是出身啊……” 苏云锦嘴角挂着讽刺的笑,说到底,她与魏蓁到是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同时父亲亡妻所生,只是不同的是,小姑姑是继妻,而且没有女儿,所以对她也算得上不错。 而至于她,却是要为了一件看得过去的亲事,跟柳姨娘斗个不停。 不过稍微好点的是,她的父亲是礼部侍郎,而她的父亲,如今不过是白身。 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桂榜第一,谁能知道,她这位向来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夫,会不会,一鸣惊人呢? 连续好几日,日子过得都很平静,魏长宁窝在屋里研究他的机关术,于他而言从晋阳到燕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而已。 苏氏提过要去外面宅子里住,却是被柳氏给热络的拦了下来,以多年未曾见为由,说是老夫人想留女儿女婿在家里过年,等年后暖和了,再住到大昭寺附近的别苑。 她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若是再推辞,到是显得他们不识抬举。 苏氏便是不好再多说,只得应了下来。 魏炀没什么所谓,左不过是换了个宅子住,到是柳氏,还很是热心的将他介绍到了燕京的书院里,与侍郎府的独苗,苏小少爷苏煜一同去了雁鸣书院读书。 这可是把魏炀给恼坏了,自从来到这燕京,束手束脚的不让他出去走走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去读书! 但转念想想,似乎去书院,也能玩,比在这府里自在多了! 于是,魏炀很是乖巧的谢过了舅母,小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的,讨喜极了。 说来也奇怪,魏长宁向来是个木头,不善言辞,而苏氏又是因从小在嫡母身边长大,心思内敛,也不算是多么能说的人,可魏炀这孩子,却是又能哄人又花哨,在晋阳时就是个滑头,到了燕京,依然不愿收敛,弄得苏氏极为头疼。 可转念想了想,毕竟是个男孩,在书院里,应是也捅不出什么篓子,这世道,对男子,总归宽容,更何况,这孩子向来是个滑头。 到是卫蓁,女孩子,总是要小心些。 她看这侍郎府的后宅,并不安宁,生怕卫蓁也被她们姐妹搅进去,便是来西厢房同卫蓁说了好些,让她务必小心些。 “燕京不比晋阳,如今又是在苏府,记得不要与云锦她们几个争,这些日子先内敛些,等咱们搬出去,便自在些了。” 苏氏语重心长道。 卫蓁听着笑了笑, “苏姨放心,我心中有数。” 两个多月的相处,苏氏也早就习惯了卫蓁的沉稳只是免不了多提醒几句。 卫蓁看着苏氏不自觉紧蹙着的眉头,伸手给她倒了杯蜂蜜茶水, “既来之则安之,苏姨何必忧虑,不过是换个地方住,多了几个人而已,不会有事的。” 苏氏抬起眼睛,看向卫蓁,不知怎的,看着那双眼睛,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心安,不禁心中低笑,她竟是让一个孩子给安慰了? “恩,不过是换个地方住而已。” 卫蓁又道, “苏姨若是不喜欢那些应酬,尽可以不去,你现在是我魏家的正室夫人,而不是苏老太太膝下的小庶女,不必与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 苏姨心不在名利,魏长宁也不是,所以若是不喜欢,没必要跟着那些人强颜欢笑。 苏氏听着笑了笑,摸了摸卫蓁的头, “你还小,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放心,苏姨没事的。” 只是一开始有些担心而已,现在想想也想开了,她说的没错,既来之,则安之。 她是魏府的正室夫人,又不求名利,还会平白的让她们折辱了不成?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春禾做的柚子茶,苏姨也尝尝。” 苏氏接过来喝了几口, “没想到,春禾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手艺。” “我也没想到。” 卫蓁说道。 按理说,秋露的手艺该好些才对。 两人又是说了许久,本是苏氏前来叮嘱卫蓁,却是被卫蓁一直引导着开解,直到将心结尽数解开。 苏氏离开后,卫蓁看向秋露, “你去打听一下,父亲入京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苏大人为何要将父亲留在侍郎府?” 区区一个乡试桂榜,似乎还不足以让一个礼部侍郎下这样大的手笔。 这件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看着苏姨的神色,可是一点也不像是兄妹情深。 第49章 魏炀闯祸 傍晚,秋露回来,对着卫蓁道, “听说前些日子陛下闲来无事,翻到了老爷的文章,觉得写得好,便是夸了两句。” 乡试通过的举子被圣上称赞,哪怕只是一句,也足够让一些人动上几分心思了。 卫蓁眸中掠过一抹了然,若是如此,也说得通了。 在侍郎府住上几月,培养好感情,若是高中,苏承志近水楼台,又是有着姻亲关系,自然是容易结交,若是未能高中,他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几双筷子而已。 “还有一件事.......” 秋露抬头看向卫蓁,颇为纠结, “似乎有下人传闻,小姐与陆大人关系匪浅。” “陆大人?” 卫蓁轻声一笑, “陆琰?” 秋露秀眉微蹙,颇为苦恼, “许是那日进京时的事被下人给看见了。” 这也太影响她们家小姐的闺誉了。 不过幸好,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 卫蓁低眸喝茶,并不在意这些,知道了原委和结果,剩下的,并不重要。 只是,苏承志算盘打的响亮,可这府里,并不是每个人都与他打着同样的心思,比如,苏云锦。 雁鸣书院不是那么好进的,苏煜向来很乖,这几年被她教的学业也都很好,可贸然被柳姨娘动用关系塞了一个魏炀进去,还与苏煜同进同出,这本就让她很不舒服了,更何况,魏炀不思进取,也算得上半个纨绔子弟,刚进书院没几天便是跟东宁伯府的小少爷打了起来,他自己到是没事,就是殃及池鱼,苏煜没来得及躲,被东宁伯府的小少爷一板砖打在了头上,起了个包。 几日的功夫,魏炀与苏煜也算是相熟,看到兄弟被打,当即要两肋插刀,一个人单挑了东宁伯府,东昌伯府还有安武侯府三个府的小少爷,事情就闹大了。 也好在雁鸣书院的夫子向来有教无类,不分出身,五人一块给关进了小黑屋写检讨。 魏炀是什么人,在晋阳就是书院里夫子头一号头疼的人物,早就见惯了这些场面,于他而言,早就小菜一碟,可苏煜长这么大,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又黑又冷,对面还有三个摩拳擦掌的家伙,当即是被吓哭了。 魏炀哄了一路,可回来的时候,苏煜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脑袋上的包还没能消下去,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活像是一只小白兔。 这样一幅模样,自然瞒不过去,更何况魏炀一挑三,脸上还挂着彩,瞒都瞒不住。 卫蓁收到消息的时候,苏氏正匆匆向着荣寿院赶去。 卫蓁也跟着拿上衣服,也带着秋露去了荣寿院。 两人到的时候,魏炀正在院里罚跪,毕竟挑事儿的是他,也该受罚,只是这天寒地冻,难免惹人忧心。 苏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便是匆匆进了屋。 卫蓁微微顿了顿步子,看着鼻青脸肿的魏炀微微挑了挑眉, “挨打了?” 魏炀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没有半分悔改之色,反倒是颇为骄傲, “另外三个伤的更重!” 卫蓁听着笑了笑, “你这打架的功夫,跟谁学的?” 魏长宁可不会功夫。 “还能是谁,大哥和二哥呗,你别看他们两个现在在外求学说的跟个事儿似的,以前打架可是比谁都狠!” 他小时候,可没少看见那两位哥哥被倒吊在树上。 “怎么打起来的?” 卫蓁问道。 魏炀擦了擦嘴角,很是无所谓道, “还能怎么打起来的,你老弟我找事儿呗。” “你可不像是闲着没事乱找事儿的。” 卫蓁道。 魏炀眼睛里带着讶然, “我不像吗?” “不像。” 魏炀听着微微啧了一声,颇为感叹,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不像的。” 卫蓁轻声笑了笑,看向他道, “还不说实情吗?难道,你想要苏姨在里面被人为难?”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这魏炀这孩子像极了她当初的六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若是被人惹到,能把天给捅下一个窟窿来。 可若是没个理由,不会随意生事。 被卫蓁盯得一阵不自在,魏炀扁了扁嘴, “也没什么,东宁伯府那小崽子看苏煜体弱,起哄闹他,我没忍住,就把人给揍了,谁曾想他上面还有个武安侯府的小世子撑腰,又顺带着把东昌伯府的人叫来了,三个人围攻,我躲的时候没把人护住,苏煜被打了头。” “所以,你是输是赢?” 卫蓁歪头问道。 “当然是我赢,你都不知道武安侯府小世子被打的那怂样,亏自己还成天说什么出身将门,连小爷一拳都接不住!” 魏炀听罢挺直了身子,可叫一个嘚瑟,只是说着说着,气势又弱了下来,缩着脖子抬头看向卫蓁, “你说,武安侯不会来找麻烦吧?” 他打了小弟,来了大哥,现在又事把人家金贵的世子给打了,不会又蹦出一个爹来吧? 要真是这样,他可扛不住。 “不会的。” 卫蓁轻笑道。 “你怎么知道不会?” 魏炀问道。 “因为他怕丢人。” 卫蓁说。 “丢人?” 魏炀似乎还未曾反应过来,卫蓁便是结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股脑盖在了他的头上。 “诶?” “好好披着。” 卫蓁留下一句话便是向前走去。 魏炀拿着披风喊道, “喂,你披着就是了,我不冷!” 她那小身板,看起来才是冷一些的吧。 可卫蓁已经走远,掀开门帘进了荣寿堂里,魏炀扁了扁嘴,觉得不该委屈自己,于是便是披在了身上。 虽然不冷,但他也不介意再暖和一点不是? 堂内,苏氏正在给苏云锦姐弟道歉,苏煜脸上还挂着泪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插不进嘴。 苏云锦面色不善,径直将矛头对准了柳姨娘,明里暗里的说她不安好心。 苏老太太脸色也是沉着,毕竟魏炀再怎么嘴甜也是个外人,而苏煜却是侍郎府的嫡子。 “小孩子难免打闹,大小姐如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柳姨娘面露为难之色, “毕竟炀儿已经在外面跪着了,你难道,还有你小姑姑给你磕头认错不成。” 此话一出,苏老夫人微微动了动眉头,苏氏再怎么,也是她的人,若是苏云锦在这么不依不饶下去,打的,岂不是她的脸? 苏氏亦是抬眸看向苏老夫人,顺着柳姨娘的话说了下去, “母亲,若是云儿当真心里难受,要我认错,我低着个头也就是了,可炀儿还小,这冰天雪地里跪着,万一冻坏了身子,要我如何跟魏家交代啊。” 第50章 为母则刚 为母则刚,苏氏往日里可以忍气吞声,可事关魏炀,她不能退让半步。 自小在苏老夫人身边长大,她惯会拿捏她的心思。 苏云锦步步紧逼,若她认错,等同于苏老夫人低头,更何况,魏炀不是她苏家子弟,背后也还有着魏家纵使如今魏长宁还未入朝,但背后的魏家,也不是可以任人为难的! 孰轻孰重,苏老夫人,自会权衡。 这就忍不住联手了? 苏云锦心中冷笑,可面色却是不改,看向苏老夫人,眸色凝重, “祖母,非是云儿得理不饶人,实在是炀表弟此时做的太过,刚刚入学便是与人斗殴,甚至还将武安侯府的小世子给打了一个鼻青脸肿,我们若是没点做法,怕是武安侯府会不满。” 连带着还有东宁,东昌两个伯爵府呢。 宅斗多年,抓人心思,苏云锦亦是手到擒来,她这位祖母,先是自己的脸面,后才是他们这些子孙,而至于比脸面还要重要的,怕就只剩下侍郎府的利益。 魏炀,非跪不可! 不仅为苏煜头上这一下,还有柳姨娘。 魏炀是她走后门塞进雁鸣书院的,责任她也有。 显然,方才苏氏与柳姨娘一唱一和的两句话,苏云锦已然将两人看成同一战线。 而这,也正是柳姨娘想要的。 听到这句话,苏氏的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她太了解苏老夫人了,在她心里,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苏家的利益。 苏老夫人微微动了动眉头,正要说话,却是被人打断接了过去, “不会的。” 卫蓁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对着苏老夫人微微施礼, “见过外祖母。” 骤然被人打断,苏老夫人心中不悦,可对着卫蓁,她又是不能明显的发作,遂端起了手边上的茶碗,居高临下,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卫蓁面上带着得体的笑, “我说,武安侯府不会不满。” 苏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卫蓁,示意她继续说。 “虽然来到燕京不久,但武安侯此人我稍有耳闻,武将出身,最好面子,自家儿子被一个无名之辈打了,他最气的应当不是打人的人,而该是自己的儿子不敌对手,想必现在小世子在家应是在被老爷子教训,而非心疼。” 武将之家出来的孩子竟然被一个文弱书生的孩子打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武安侯这人死要面子,孩子被打这样丢人的事情,怎么会宣扬出来。 “至于东宁伯府和东昌伯府。” 卫蓁稍稍顿了顿,看向苏老夫,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难道外祖母觉得,堂堂侍郎府,抵不过两个破落的伯爵府吗?” 东宁伯和东昌伯祖上到是一支,也算荣光,只是这些年每况愈下,早就破落,两人更是在朝中无实职,靠着吃老本过日子,恐怕,这样的人家,苏老夫人,还不放在眼里。 总归是琅琊王家的嫡女,这点眼界,她总该是有的。 苏云锦听着嗤笑一声, “表妹何须用激将法?就算是侍郎府不惧两府,安武侯不找麻烦,那炀表弟就可以肆意的打人生事了吗?今日他打了安武侯的小世子,打了东宁伯府的公子,那明日呢?如此张扬,若不管教,难免哪一日犯下大错。” “小孩子打闹罢了,这样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两家人怎么看,云表姐又何必借题发挥?” 卫蓁轻声笑了笑, “更何况,小炀当真是张扬找事吗?” 苏云锦眉头一皱, “蓁表妹这是何意,雁鸣书院内,学谕,夫子尽在,都看在眼里,难道还是我污蔑他不成?” 卫蓁眸色不变,看向了苏煜, “眼见未必为真,从回到家到现在煜表弟都还未曾说话,不如问一问他,究竟是不是小炀找事。” 学生打架乱作一团,夫子秉公处理也不一定能够真的找出源头在哪儿,再加上武安侯府的小世子向来也是个刺头,自然是一起无差别的关了小黑屋。 至于究竟谁对谁错,这些小滑头,会真的承认是自己先挑的事儿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苏煜的身上,苏老夫人微微咳了一声, “煜儿,你说,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苏煜从苏云锦身后冒出头来,小手紧紧的攥着长姐的衣角,像是一只刚被人蹂躏过的小白兔, “是杜安抢我的砚台,炀表哥看不过去帮我抢了回来,然后就打起来了。” 杜安,正是东宁伯府的那位小公子。 苏煜体弱,杜安没少在书院里捉弄他,苏煜怕姐姐担心,一直未曾说出来。 “祖母,炀表哥是为了给我出头才打起来的,您快别…别罚他了。” 苏煜磕巴道。 魏炀跟杜安几人打的那叫一个昏天地暗,还砸了郑学谕悉心培养的十八学士,他之前的确是被那阵仗吓到了,所以一直没缓过神来。 可等人缓过神来,魏炀已经被祖母压着跪到院子里了。 然后姐姐就跟柳姨娘吵了起来,小姑姑也来了,他一直插不上话。 幸好,表姐来了。 他这才有机会开口。 苏煜心里内疚,小手抓着苏云锦的衣角,手心不停的冒汗。 “姐姐,不怪炀表哥的,是我…是我连累他。” 若非今日之事,苏云锦尚不知自己的弟弟在书院里时常被戏弄。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看向苏老夫人, “外祖母,事情始终,如您所见。” 苏老夫人微微沉了沉眸子,转头看向身侧的周妈妈, “还不赶快就将表少爷扶进来?” “是。” 周妈妈当即向着外面快步走去,不一会儿,便是将魏炀扶了进来。 裹着两层狐裘,身上到是算不上冷,只是膝盖着地,又是冰雪里,难免僵麻。 苏氏看到儿子一瘸一拐的被人扶进来,当即心疼的落了泪,将人抱在怀里揉腿。 魏炀扯了扯嘴角,将卫蓁的狐裘递给秋露, “娘,我没事儿。” 苏云锦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偏生柳姨娘亦是跑过来嘘寒问暖, “还得多谢炀儿为小少爷出头,到是姨娘的不对,刚才让炀儿受委屈了。” 一番话,又是明里暗里的将苏云锦给损了一个干净,人家为你弟弟出头,你倒是不依不饶的让人家罚跪。 第51章 不对劲 卫蓁敛了敛眸子,看向苏云锦,淡淡道, “云表姐,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我想,你欠小炀一个道歉。” “我,道歉?” 苏云锦望向她,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可是苏家嫡出小姐,让她给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道歉? “做错了自然就要道歉?云表姐是侍郎府的嫡长女不错,可魏炀,也是我魏府的独苗。” 卫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抬眸看向她的眼睛, “云表姐不分青红皂白便是将人给拖出去跪着,不该道歉吗?” 轻飘飘的话语,甚至是温柔的,可背后藏着的,尽是不容置喙之意。 这歉,她必须道! 苏云锦似乎还想说什么,苏老夫人却是开了口, “云儿,给你炀表弟赔个不是!” 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 更何况,方才魏家这个小丫头也说了,魏炀不仅是她的外孙,更是魏家三房的嫡长子,莫说是魏长宁将来可能入朝,就算是他不入朝,在晋阳,也还有个刚刚升官的知州呢。 这小丫头,是在敲打她。 苏老夫人抬眸看向卫蓁,看着这个面色毫无波澜的‘外孙女’,心中不悦,可还是不由得多看一眼。 敢于向前拿人开刀,又是懂得点到为止,这手段心思,可是比苏氏要厉害的多。 老夫人都已经开口,苏云锦自知理亏,便是低头认错, “炀表弟,是我狭隘了,表姐给你认错道歉,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计较。” 一番话姿态放的极低,若是这边在得寸进尺,未免会惹得苏老夫人不快。 苏氏心里不好受,却也知不能揪着不放,但她没说话。 自己的儿子被人为难,她当然不痛快,更何况,自己往日里打骂也就算了,可换了旁人,却不是一回事了。 魏炀见状摆了摆手, “算了,没事,总归是我没护住煜表弟,表姐护弟心切,可以理解。” 他向来心大,也皮厚,说的这样洒脱,却是在不觉中狠狠的给了苏云锦一巴掌。 苏煜不过是头上被打了一个包,便是哭了一路,而魏炀打架打的鼻青脸肿,苏云锦却是不依不饶的让他在雪地里罚跪许久,真相大白,魏炀又是如此的大度。这一对比,倒是显得她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可没办法,这一巴掌,她必须受着,谁让她理亏呢? 魏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苏氏站起身来,对着苏老夫人微微施礼,道, “母亲,小炀怕是染了风寒,我怕他过病气给您,就不久留了。” 苏老夫人听着点头,又对着身旁的丫鬟道, “白芷,你拿着我的帖子去济世堂跑一趟,将叶大夫请过来,给炀儿好好看看。” “是。” 白芷退了下去,拿着帖子去请人。 卫蓁自然是跟着苏氏等人一起回去,苏云锦柳姨娘亦是接连告退。 等人走的差不多,堂内只剩苏老夫人和周妈妈两人,苏老夫人开口道, “你觉得,魏家这个丫头如何?” 周妈妈笑了笑, “进退有度,很是得体,只是今日,难免过了些,怕是要与大小姐结上梁子了。” 在苏家住着,却是一点寄人篱下的自觉没有,混身带着世家小姐的傲气却又不显露锋芒,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怕是连老夫人也挑不出错来。 “结梁子便是结梁子吧。” 苏老夫人轻声笑了笑, “云儿这几个月来风头太盛,有人搓搓她的锐气也不错。” 周妈妈低了低头,的确,大小姐自从在柳贵妃的赏荷宴上成名,又是入了玉清诗社,在这府里,可是越发不收敛了,往日里与柳姨娘呛声也就罢了,如今还不依不饶的闹到了荣寿堂里,老夫人自是不喜。 苏老夫人端起岸上的茶盏,眸中带着几分笑意,显然是将卫蓁当做了权衡府中势力的棋子。 常年居于高位无人忤逆,这位老夫人显然是习惯了将自己当做上位者,她不想要放过魏家一家未来的权势,但也不想让苏氏太露锋芒。 映雪阁内,白芷带着叶大夫前来给魏炀看了腿,又是开了几服药,魏炀身子骨好,只是稍微感了点风寒而已。 柳姨娘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嘘寒问暖,似乎硬要将苏氏拉到自己的阵营。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氏没有把送来的东西扔出去的道理,自然是收了下来。 到是魏炀,怕苦,吵着闹着不肯喝药,把闭关研究机关术的魏长宁都给从房里吵了出来。 方才的事情,苏氏并未告诉魏长宁,毕竟是后宅女人的勾心斗角,没有让男人出面的道理。 魏长宁压根没往那边想,只以为是误会一场,反正魏炀没事儿,便没计较,继续钻到屋里研究机关术去了。 卫蓁改了改魏炀的药方,熬出来的药是甜的,魏炀这才喝了下去。 回到西厢房,不一会儿,周叔便是来报, “小姐,查到了。” 卫蓁站在廊下,微微沉了沉眸子, “如何?” 周叔将那两张画像拿了出来,道, “这人叫余丹,是个御林军的中卫,戍守长安门,另一个叫陈刚,如今在锦衣卫,锦衣卫的指挥佥事。” 御林卫的人,怎么会去了锦衣卫?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 “两人生平如何?” 周叔微微抬了抬眸子,沉声道, “余丹是一直在羽林卫,这人没什么上进心,常年酗酒,妻离子散,自入羽林卫之后,没立下过什么功劳,一直在长安门混日子。而陈刚曾是现锦衣卫总指挥使沈恪的手下,七年前晋王之乱中立下功劳,随着沈恪一起提到了锦衣卫,如今是沈恪的左右手。” 看来这七年,京中变化真的很大。 一场动乱,覆灭了多少曾经荣耀的家族,而七年前名不见经传的人,却是爬到了高位。 “余丹的住处,时常出没的地方,两人之间的交集,陈刚的家人,能查到吗?” 卫蓁问道,秋水眸中尽是冷意。 “余丹酗酒,每逢得空便会去醉仙居打酒,更无家人一说,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至于陈刚,前些年娶了东昌伯府的庶三女为妻,育有一儿一女,没什么多余的爱好,往常下了衙便会回家,到是他的夫人,喜欢去玉堂春听戏。” 卫蓁听着微微抬了抬眸子,问道, “戍守长安门的羽林卫,一个月的月钱是多少?” 周叔听着微微顿了顿, “按品阶来,二两银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第52章 王娇 卫蓁将手中的画像扔进了炭盆里,纸张瞬间燃烧起来, “醉仙居一壶最便宜的竹叶青都要三钱银子,若是酗酒,你觉得二两银子,够他挥霍吗?” 单是银钱上,就说不过去。 看着炭盆中的纸张烧尽,化为灰飞,卫蓁淡淡问道, “陈刚夫妻两人感情如何?” “感情还不错,陈刚府里有两个侧室,但还是夫人杜氏最得宠。” 周叔回道。 卫蓁抬了抬眸子,声音中毫无波澜,心中却是已然有了思量, “盯着陈刚的夫人,若她去戏楼听戏,迅速来报。” 周叔颔首道, “明日就有一出戏,玉堂春的贺老板,若不出意外,陈刚的夫人应该会去。” 贺老板登台唱《霸王别姬》,这出戏戏众广,女子喜欢虞姬那股贞烈,男儿喜欢西楚霸王身上的英雄气概,很多人都喜欢这一出戏,陈夫人,应当也会去。 卫蓁眸色微微沉了沉, “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夫人,应该在玉堂春有包厢吧。” 喜欢听戏的贵人,应该都会有个固定的位子。 周叔立刻会意,答道, “二楼地字一号房。” 周叔走后,秋露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小姐,小厨房刚送过来的芙蓉糕,要尝尝吗?” 卫蓁拿起一片,入口香甜, “秋露,去二小姐处带句话,就说,我明日想去看戏,邀她一起。” 柳姨娘刚刚抛出橄榄枝,如今她邀苏墨锦外出,想必她不会拒绝。 秋露听着颔首,但想了想,又是觉得不妥,遂问了句, “那大小姐那边,会不会……” 今日在荣寿堂必然是有了龃龉,若再单独邀苏墨锦出门,怕是那边的心结会更深。 毕竟这苏家姐妹,似乎有着几分水火不容的意味。 卫蓁听着笑了笑,毫不在意, “任她去吧。” 秋露听着颔首, “是奴婢多嘴了,我这就去。” “错了。” 卫蓁开口道。 “什么?” 秋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卫蓁笑了笑, “我不需要只会听话的木头,有时候多嘴两句,比什么都不想的要强很多。” 秋露颔首,对着卫蓁一笑, “是,奴婢记下了。” 琳琅院,秋露离开后,苏墨锦对铜镜比划着自己手中的珠花, “你说,这个魏蓁来到燕京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看书下棋,怎么忽然要请我一起出去看戏?” 珠儿理所当然道, “夫人执掌府中中馈,又是动用关系将魏小公子给送进了雁鸣书院,昨日里大小姐好一番闹,两人怕是已经结下梁子,她来巴结您,也该是理所应当。” 苏墨锦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昨日她可是好一顿搓了苏云锦那小贱人的锐气,真是让人舒心。” 这几个月来,那小贱人处处与她作对,就没让她舒心过,昨日里,她甚是开心! 临近年关,明日又是一出好戏,穿哪件衣服衣服呢? 苏墨锦转身入了闺房,打开柜子挑起了衣服。 其实明日若是卫蓁不邀她,她也是要出门看戏的,其一是《霸王别姬》唱的少,贺老板登台她必然要前去捧场,这第二嘛,武安侯府的大公子也会去。 武安侯府的大公子跟小公子可不一样,后者不学无术,前者却是文武全才,生的俊逸潇洒,这样偶遇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第二日,卫蓁换好了衣衫,前去与苏墨锦会和,发现马车旁还多着一个人,苏明锦。 两人今日穿的很精致,苏墨锦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襦裙,云纹绣衣,银丝镶边,外面罩着同色的狐裘,大片的白毛围着脖颈,只露出一张小脸,头上两三朵珠花束起发髻,显得人比花娇。 苏明锦一身浅鹅黄色衣裙,亦是披着披风,头上两只金蝶流苏簪,亦是衬托的整个人娇俏无比。 卫蓁走上来与两人见礼,苏明锦亦是回了礼, “今日碰上二姐姐,听说要和表姐一同去听戏,我来蹭上一蹭,蓁表姐不介意吧。” 卫蓁莞尔道,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多一个人而已,到是我,忘记了邀表妹,还请表妹勿怪。” 苏明锦微微低了低眸, “表姐说笑了。” 一番客套,三人上了马车,车辆,缓缓地向着玉堂春驶去。 因为在苏家,赶车的马夫是苏家人,周叔并未同行,卫蓁只带了秋露。 大齐尚武,但当今陛下重文,市井之间不少文人墨客,戏楼听戏更是雅俗共赏,更是深得不少京中贵女欢心。 临近年关,连朝中官员都开始轮休,大街上的人明显的多了起来。 卫蓁是客,苏墨锦算是东道主,虽说是卫蓁相邀,但她也早就让下人定好了位子,卫蓁跟着即可。 到了玉堂春,三人下车,苏墨锦前面带着路,卫蓁和苏明锦跟着,只是没想到,刚刚进门,便是碰上了麻烦。 一个长相娇俏的少女陡然拦在了卫蓁的面前,眸中尽是敌意, “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了人,原来真的是你?”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一时间,并未想起这人是谁。 她很确定她不认识此人,所以…只有可能是原身。 而原身自西疆而来,能在京城认识的,似乎只有…… “怎么,我们的大小姐不是说最烦看戏吗?难道是又看上了那个戏子?” 少女的声音里尽是嘲讽之意。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眸色平淡至极,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开,这里是戏楼,好狗不挡道。” 能在燕京认识这张脸的,应该也就只有那位被调回来的王大人一家,看着这少女的年纪,大概是王大人侧室姨娘生的那个女儿,王娇。 “你竟敢骂我?” 王娇瞪大眼睛,当即便是要挥手打人,只是还未曾落下,便是被卫蓁单手抓住, “我说过了,这里是戏楼,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若想演,去台上。” “你……” 王娇满目的不可置信,她至今还记得在晋阳时,她跪在她脚下让她帮忙的样子,她来了燕京,不该是跪下来求她吗?求她让她回去,怎么敢打她? 第53章 噩梦 “蓁表姐,你认识她?” 苏明锦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甚至带着几分怯懦。 这位王小姐可是燕京贵女圈的新贵,父亲王大人调回来便是任了户部尚书一职,深得圣心,这位小姐虽是庶出,但也是王府唯一的姑娘,自然水涨船高,可是不少人都巴结呢。 可看上去,她这位蓁表姐,与这位王小姐似乎有过节。 若论身份,如今两人可是天差地别。 魏蓁父母皆是白身,就算是高中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大官,而王大人此刻却已是位高权重,深得圣心。 苏墨锦自然也认出了王娇,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也怕被波及,并未开口说话。 “你放开我!” 王娇狠咬银牙,瞪着卫蓁满目狠厉, “否则,我让爹爹将你赶出京都,再也别想踏入燕京半步!” 卫蓁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之色,目露嘲讽,手腕一翻,便是一声惨叫传出—— “啊!” 王娇面色惨白,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敢打我?” 卫蓁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嘴角噙着三分笑意, “打都打了,说什么敢不敢?你若是再往我跟前凑,可就不止打人这么简单了。” 王娇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可又是想起如今她才是王家的大小姐,而她不过是个布衣之女,随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道, “你就不怕我告诉爹爹,让他将你赶出燕京?” 卫蓁低声笑了笑, “将我赶出燕京,恐怕王大人还没有这个本事。” “你敢藐视我尚书府?” 王娇当即搬出尚书的名号压人,声音响亮,仿佛生怕人不知道她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不少过客都面露难色,匆匆而过,生怕惹上一身骚。 卫蓁面色不变,淡淡开口, “燕京城内未得军令不得随意驱赶人群,请问民女是犯了什么样的大罪,要被驱赶出城?还是说尚书府官威太大,藐视我大齐法律,藐视当今圣上!” “你……” 王娇被卫蓁一堵,面色怒急, “赶你出去,还需要什么法规,本小姐想赶便赶,你算个什么东西!?” 卫蓁笑了笑,看向停在她身后的暗红色锦衣男子, “陆大人,您听到了,您说,藐视大齐律法,藐视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罪名啊?” 陆琰本是站在边上看戏,忽然被卫蓁唤了一声,便是负手走了上来,缓缓道, “藐视大齐律法已然是死罪,这藐视圣上吗,自然是再加一层,抄家灭族也不为过。” 耳畔男子的声音传来,王娇心神一颤,跌坐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我没有…” 王娇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目光涣散,余光扫过角落,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稻草一般,急忙的爬了过去,拽住男子的衣角,急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谢大哥,我没有,我没有藐视圣上,没有藐视律法,你帮我解释一下,我没有。” 半月前,谢潇与顶头上司户部尚书王大人校对账目,王娇去户部送饭,结果碰上了,自此一见钟情,一直对着谢潇纠缠。 今日,她就是打听好了谢潇要跟同僚来戏楼听戏,所以打扮好了来偶遇的,谁知道遇到了卫蓁。 当初的嫡庶姐妹见面,身份一高一低,她自然是想要上前踩上一脚,谁知道却是被人教训成这样,几句话引到沟里,还给她按了一个抄家灭族的罪名。 王娇再顾不得其他,若只有卫蓁一人,她自然不怕,可还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 谢潇向左挪了两步,将自己的衣角抽了回来,看向王娇的丫鬟, “王小姐受了惊吓,还是早些送她回家吧。” 谢潇发话,两个丫鬟如蒙大,赶紧扶起王娇向着外面跑去,因跑的太急,还在门槛处绊了一跤。 谢潇对上卫蓁的眼睛,卫蓁笑了笑,像是老友一般打招呼道, “谢大人,好久不见。” 谢潇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卫蓁的眼睛, “你是故意的?” 卫蓁挑了挑眉梢,装作不懂, “谢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谢潇轻叹一声,似有无奈, “王小姐口无遮拦,你故意引她说出那番话,可知稍有不慎就是一桩文字狱。”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旁人无心,顶多是官家小姐骄纵,目中无人,可若是被有心人逮到,怕是连王大人都要脱层皮。 卫蓁听着微微拧了拧眉头, “所以,谢大人这是要问罪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潇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些许复杂, “燕京不比晋阳,魏小姐做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他始终看不透面前的人,看上去,只是一个温和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在晋阳的经历告诉他,有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的确抓不到证据,也没能找到多少头绪,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蒙骗过去的。 卫蓁脸上带着笑,微微施礼,颇为大方, “原来谢大人是在担心我,那小女,先行谢过!” 稍微戏谑的眼神让谢潇不自觉的避开。 苏墨锦适时出声,提醒道, “蓁表妹,戏快要开始了。” 卫蓁听罢对着谢潇施礼, “那谢大人,就此别过,再会。” 苏墨锦安捺住心思,眼睛回荡在卫蓁与谢潇之间,同住燕京,她自然认得这位年少才俊的户部侍郎,可魏蓁,是怎么与他认识的呢? 哦对,前些日子谢潇赴往晋阳查案,而魏蓁,正是晋阳人。 谢、魏两家,同时晋阳世家,想必有过交集。 戏楼二楼,雅字号厢房内的男子收回视线,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这小姑娘到是有意思的很,不动声色的给人挖坑,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 “碰上个女子就说跟我像,你不是之前还说过我像一个人吗?” 苏云锦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唇边, “与其说像我,倒不如说是像你那位白月光。” 这话说得半点不留情面,可对面的男子却是不恼,三两步缠了上来, “瞧瞧,又吃醋了?本公子哪儿来的白月光,本公子的白月光,不就是你吗?” 那个可不是白月光,噩梦才对。 第54章 霸王别姬 徐昭微微低了低眸子,不禁想起自己少时与那祸害的第一次见面。 实际上,若是她不提起,他都快忘记了。 那时他也就十四五岁左右的年纪,跟着父亲入宫参加宫宴,遇上了十四岁的卫七小姐。 那时的皇后还是太子妃,卫七小姐自小与姑姑亲厚,更是宫中常客,他那时顽劣,看见漂亮小姑娘独自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上,便是忍不住上去调戏了两句,想要逗逗她,谁料被人一顿教训。 小姑娘看着温婉得体,在京中亦是颇有才名,可实际上,却是刁钻的很。 后来又是碰上了卫家那个纨绔子弟,那纨绔觉得是他调戏他的妹妹,一言不合便是与他打了起来。 他小时候不学无术,整日里溜猫逗狗,却没想到卫家那个纨绔身手极好,他不敌卫六,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招来了皇后,将两人一并罚了。 在宫里面壁完了,回家还让他爹倒吊在树上好好教训了一通。 徐昭发誓,十四岁那年的那个春日,绝对是他一声最憋屈的一天! 也因为这,他算是将卫家那个七小姐给记在了心底,可不是说一见钟情,而是小心眼的记恨了好久,想着那一日把人给坑回来。 后来,他被爹爹扔进军营,等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卫国公府全府一百三十多口人,尽数被乱党所杀,而那个小姑娘,也死在了大火里。 卫国公父子战死白帝谷,为国捐躯,卫国公府就此覆亡。 如今七年已过,早就没人提起曾经的卫国公府,也很少有人记得当初的卫七小姐。 而徐昭,则是因为当时的憋屈,对此人还留有一些印象。 可若是真的问起来,也真的记不太清当时的状况,只记得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牙尖嘴利,半点不饶人。 而至于所谓的记恨,也早就随着时间和成长泯灭,如今剩下的,不过几分唏嘘和惋惜而已。 苏云锦看着走神的徐昭轻笑一声,颇为讽刺, “还说不是白月光,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们的世子殿下记了这么久?” 没错,对面的男子,就是今日苏墨锦要偶遇的人,武安侯世子,徐昭。 可她还不知道,这位年少有为的武安侯世子,早就跟她的嫡姐‘两情相悦’,‘暗度陈仓’! 徐昭低笑了两声,精致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想知道?不如嫁给我,我告诉你。” 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才不会让人知道,特别是自己喜欢的姑娘。 戏楼下,卫蓁与苏府姐妹二人一起上了楼。 可刚走没两步,便是被陆琰喊住, “魏四小姐,方才帮你的分明是我,你不与我道一下谢吗?” 回眸望去,只见男子凭栏而倚,颇为随意,嘴角带着三分戏谑的笑。 卫蓁微微顿了顿步子,也当真朝着他施了一礼, “多谢陆大人解围。” 陆琰受了她这一礼,嘴角带着笑意,眸色看着楼梯的尽头,直到那抹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戏楼小二也当即赶了过来,对着陆琰行了一礼, “大人,房间已经给您备好,要上去吗?” 陆琰看了谢潇一眼,扬声道, “前面带路。” 陆琰离去,原地只剩谢潇一群人,他今日沐休,本是被同僚叫来听戏,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 户部的同僚田宇凑了上来,一脸的八卦, “谢潇,方才那姑娘是谁?生的挺漂亮的,你与她很熟?” 不论是被人为难还是被人调戏,都是不卑不亢,大方得体,而最主要的是,竟然让谢潇这木头挤在心里,上前提醒几句。 刚才那姑娘几句话,他耳朵都红了吧。 这家伙长得好看,一表人才,京中芳心暗许的闺女不少,借故向前表明心迹的也不是没有,可几句话将人调戏的红了耳根的,却是闻所未闻。 “不熟。” 谢潇冷了冷脸,看向田宇, “你今日,是故意将我引来戏楼的?” 田宇心中一个咯噔, “不…不是!” 谢潇微微眯了眯眼睛,田宇微微咽了口口水, “我是想找你来听戏的,就是那王大小姐缠着我…非要…”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潇自然是懂了,不管怎样,是他出卖他。 脸一黑,当即拂袖离去。 “喂,你听我说,听我说啊!” 田宇跳窜着追了出去, “主要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定亲了,就算是王小姐不好,我看着刚才那姑娘不错,喂,你等等我。” 二楼兰字号房,卫蓁与苏氏姐妹走了进去,苏明锦一双眼睛来回的在卫蓁身上扫过。 苏墨锦径直开口问道, “你连陆琰也认识?” 陆琰此人没什么背景,但凭着铁血手腕稳坐锦衣卫的第三把交椅,甚至压南镇抚司的杜笙一头,往日里像是浪荡公子哥一个,可狠起来,却堪比地狱阎王。 政事上她不懂,但听说,沈家小姐心悦他,而宫中的昭华公主也对他欢喜的很。 的确,陆琰生的很好看,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极了。 不过,这样的人,她不敢肖想。 毫无根基可言的富贵荣华,生死,只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卫蓁抬眸一笑, “在谢家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一面。” 苏墨锦听着了然,的确,陆琰去过晋阳。 “那王家小姐呢?” 王娇,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从西境回来的吗?怎么会与常住晋阳的她又交集。 看房才的情形,两人怕是梁子结的不浅。 卫蓁轻声一笑, “这事儿,说来便是话长了。” 她并未隐瞒,有些事情,想要查很方便,更何况如今在燕京的日子多着呢,难免与王娇有交集。 卫蓁简言意骇,却是将苏墨锦姐妹惊得不轻。 她原是王家的嫡小姐,是因为抱错了孩子,才被丢到晋阳。 苏墨锦与苏明锦姐妹眸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可怜之色,还真是从云端贬进泥潭里,若她如今在王家,怕该是她们高攀不起的了。 卫蓁看着对面的两人淡然一笑,楼下的戏台上已然开唱,这是第一场戏,西楚霸王意气风发,与虞姬初相识。 力拔山兮气盖世…可惜了,英雄气短。 第55章 醉仙居 卫蓁长睫微低,掩住眸中的笑意,拿起茶杯轻饮了一口。 戏到中场,秋露去外面买了两袋蜜饯果子,回来时对着卫蓁一阵耳语。 卫蓁站起身来,苏墨锦抬头问道, “你要去哪儿?” 卫蓁笑了笑, “去更衣,墨表姐要同去吗?” 堂下的戏正到高潮,苏墨锦根本移不开眼,当即拜了拜手, “不去,你自己去吧。” 卫蓁转身出了门,下楼。 出了玉堂春的戏楼,进了旁边的醉仙居。 小二看到卫蓁进门,当即热络的招呼, “姑娘要买酒吗?” 卫蓁走上前来, “两坛将军醉。” 小二听着一怔, “将军醉,小店没有这种酒啊。” 卫蓁拧了拧眉梢, “没有吗?那梨花白呢?” 小二笑了, “梨花白有,您要新酒还是陈酿?” 梨花白分两种,新酒略微甘甜些,姑娘们一般都喜欢,而陈酿香醇,后劲也大,但也不排除一些姑娘重口味。 卫蓁道, “梨花泥封口的三年雪水陈酿。” 小二听着面露难色, “姑娘,我们店只有新酒和陈酿两种,陈酿五年起,新酒都是两年之内的,没有三年的。” 这姑娘看穿着也该是个大家闺秀,该不是来找茬的吧。 卫蓁听着长睫微低,掩住眸中的那一抹失望, “那来两坛新酒吧。” 来醉仙居,其实她还是隐隐的有着三分期待的。 卫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是处于皇权中心,她三叔早有筹谋,暗中转移产业,培养暗线,生怕有一日遭到不测,能留下一招后手。 三叔生来叛逆,并不像爹爹那般刻板忠君,这件事情,爹爹和大哥不知,但她和六哥是知道的。 盛极必衰四个字,他们不是没有听过,而卫国公府太过荣盛,亦是遭人眼红。 当初的醉仙居就是一个京内的暗桩,七年前,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酒馆,如今,成了一个酒楼。 卫蓁心中侥幸,所以想来一试。 刚才她说的是暗号,可那小二,一个也没有对上。 她曾想,若是能够联系到国公府的暗线,是否就能借此找到六哥的下落,当日国公府覆亡,如今,她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可七年来,六哥却是没有半点消息。 如齐涣所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消息。 卫蓁想,或许卫秋会护着他出燕京,以六哥的心性,必会彻查此事,报仇雪恨,若他还活着,必会回到燕京。 可若回到燕京,当年的暗桩,便是该启用了才对。 可如今,不但没有,而且连暗号都对不上。 拳头不自觉的握紧,难道真的最坏的情况,卫国公府明里暗里的根基,都尽数的被人拔光了。 至少,在燕京的是如此。 卫蓁微微闭了闭眸子,提着手中的酒,向着戏楼走去。 醉仙居里,小二送走了卫蓁,一边擦着坛子上的灰尘,一边嘟囔, “将军醉?我买了五六年的酒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酒,这姑娘真奇怪。” “你方才说什么?” 从后屋掀开帘子走出来的中年男子听到小二的嘟囔,瞳仁一缩,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你刚才说什么酒?” “秦叔?” 小二回过头来, “没什么,就刚才来了一个姑娘,先是说要什么将军醉,后又说要什么梨花泥封的三年的梨花白,我都没听过这种酒,秦叔你听过吗?” 秦叔听着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变, “什么姑娘,在哪儿?” 小二指了指门外, “不认识,看穿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刚刚出去不久。” 秦叔当即追了出去,街道上不少人,形形色色,妙龄女子,黄发小儿,鹤发老人都有,却是没看到大户人家提着酒的姑娘。 稳了稳心神,秦叔回到醉仙居,看向小二,一脸严肃, “那姑娘长什么样?有何特征?” 小二被他这样的神色吓了一跳,随即道, “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不高不矮,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裙,披着白毛狐裘,鹅蛋脸,长得挺漂亮的。” 秦叔微微蹙了蹙眉头, “十四五岁的姑娘?” 不应该啊,卫府的姑娘若有活下来的,除了七小姐就只有小小姐,小小姐就算是到如今也只有九岁,根本不可能,七小姐……七小姐七年前就及笄了,更不可能。 “长什么样还记得吗?画下来。” 秦叔沉了沉眸子道。 小二一脸为难的抬头, “叔,我不会画画啊。” 秦叔怒瞪小二一眼, “废物,要你何用?!” 卫蓁回到戏楼,提着手中的梨花白,向着西侧走廊而去,很是自然的推开了第一道门。 屋内,一个年轻妇人正在听戏,门忽然打开,妇人转过头来,眸中带着讶然。 卫蓁后退一步,看了看门前的标志, “抱歉,我走错了屋子。” 妇人对着卫蓁一笑, “无碍,戏楼的房间很相像,走错也是常事。” 卫蓁对着妇人微微施礼, “谢夫人体谅。” 语毕,便是要退出去,妇人注意到了卫蓁手中的白瓷瓶, “姑娘,也喜欢醉仙居的梨花白吗?” 卫蓁听着一愣,提起手中的酒, “夫人也喜欢吗?” 年轻妇人笑了笑, “喜欢,新酒甘甜,很适合女子。” 卫蓁笑了笑,走上前来,将酒放在了桌上, “既然夫人喜欢,那这一坛就当小女赔礼道歉,赠与夫人。” “这怎么好意思呢?” 年轻妇人起身推辞。 卫蓁笑了笑, “一坛酒而已,夫人何必见怪?” 年轻妇人看着卫蓁穿着体态,便知是大家闺女,于是不在推辞, “如此,那多谢小姐。” “夫人客气了,小女告辞。” 卫蓁面色带着笑,施礼出了厢房。 年轻妇人亦是起身回礼,身旁的小孩子咿呀咿呀的伸手去拿瓷瓶,妇人先行伸手将它拿了过来,一免被小孩子碰倒。 卫蓁提着手中的梨花白,向着兰字号厢房走去,只是刚刚转过拐角,便是看见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倚在门框旁,似乎,是在等人。 卫蓁驻足,陆琰回过头来,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我记得,魏小姐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也会走错门吗?” 第56章 迷路 卫蓁面色不变,轻声笑了笑,开口道, “初到燕京,不熟路而已,更何况,陆大人怎知我记忆力极佳?”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头,反问道, “是吗?在晋阳,魏姑娘不过是去了一遍矿山,便是轻车熟路的自青禅寺而来,若非记忆力极佳,难不成私下去了好几遍?” 这狐狸,又在套她的话。 卫蓁皮笑肉不笑, “但凡是人,总有疏漏,到是陆大人,对我似乎过分关注了些。” 自打她出门买酒,就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盯着,这人还真是难缠。 陆琰向前一步,逼近卫蓁, “本官可不是谢潇那种木头,魏小姐若是想要仅两句挑拨就把我气走,那是多想了。” 别以为他没察觉,方才谢潇分明是想要追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燕京,而她,大约也是察觉到这点,所以才上前戏弄人。 不仅算计人的功夫深,算计男人,这位姑娘,似乎也不输。 陆琰凑近,闻到卫蓁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不觉凑近, “你身上好香啊。” 卫蓁转身避过,微微摇了摇头, “谢公子一表人才,为人温和有礼,我怎么会把大人与他相较呢?大人怕是多想了。” 哦,她在嫌他不温和没礼貌长得丑。 前两点陆琰承认,可最后一点,他自认长得还不错。 “魏姑娘牙尖嘴利,本官佩服。” “陆大人过奖了。” 你来我往,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认低头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僵持着,堂下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喊传来,虞姬倒地,西楚霸王仰天长啸。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凄婉的戏文声响起,满堂唏嘘。 “魏小姐觉得,霸王如何?” 陆琰忽然开口问道。 卫蓁微微低眸看去,淡淡道, “血性男儿,虽败犹荣。” “那虞姬呢?” 陆琰又道。 卫蓁笑着反问, “陆大人以为如何?” “可惜了。” 陆琰轻笑一声,只说了这三个字。 而他话音刚落,堂中凄厉之声传来,西楚霸王血洒乌江,汉人一涌而上,分尸挫骨。 一代英豪,就此陨落。 堂下看客唏嘘,可站在楼上的两人却是眸中没有半点波澜,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们。 “戏已散场,陆大人,小女告辞。” 卫蓁错身而去,陆琰看着她手上的瓷瓶, “魏小姐,迷路,还能去醉仙居吗?” 实际上,她嘴里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可这人太狡猾,做什么,都这样不留痕迹。 而最主要的是,他甚至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在晋阳一事上,陆琰,并不打算放过卫蓁。 卫蓁忽然一笑,提起手中的梨花白,朝中陆琰丢了过去, “陆大人,请你喝酒!” 陆琰伸手接下,瓷瓶触手冰凉,甚至还沾着女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请他喝酒? 卫蓁回到厢房,苏墨锦与苏明锦两人正在等她,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墨锦微微蹙了蹙眉头。 卫蓁微微低眸道, “走错了地方,迷路了。” 苏墨锦微微拧了拧眉梢, “戏都散场了,先走吧。” 卫蓁颔首,珠儿扶着苏墨锦站起身来,一行人向着外面走去。 下了戏楼,苏墨锦边走边道, “临近年关,彩云阁上了很多新衣,既然出来了,蓁表妹不如一起去看看。” 卫蓁随遇而安, “客随主便,表姐带路便是。” 苏墨锦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 “去彩云阁。” 彩云阁,三人下了车,一同走了进去。 一楼的大厅内各式各样的衣裳,似乎要让人看花了眼。 苏墨锦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是上了二楼,一楼的衣裳,虽然样式好看,但料子却不怎么名贵,往往受普通人家的姑娘喜欢。 而官家贵女,一般都要名贵料子,衣服样式也一般是单独定做,只有一两件的那种。 宫里传来消息,十五宫宴,太后要给钰王选妃,四品以上的官家嫡女都要去,苏墨锦虽非嫡女,却是背靠柳家,自然要早做准备。 她对那瘸子没兴趣,但宫里,不还有个楚王和三皇子吗? 依她的出身,做正妃的确勉强,但若是做侧妃呢? 苏墨锦可不在乎什么正室侧室,先进了门再说,剩下的,大可以以后筹谋。 若是被这两位皇子看上,以后可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墨锦挑了一件大红色的襦裙,烈焰似火,衬得肤色雪白, “老板,把这件衣服给我包起来。” 老板走上前来,对着苏墨锦赔笑道, “小姐,这是客人定制的,只有一件。” 苏墨锦微微蹙了蹙眉头, “哪家小姐?你再给她做一件便是,既然挂出来让我看重了,还有不卖的道理吗?” “这是…武安侯府的……” 老板刚刚开口,便是被苏墨锦打断, “武安侯府只有两位公子,你蒙我呢吧。” 老板道, “这是武安侯府的公子订制的。” “武安侯府的公子。” 苏墨锦微微蹙了蹙眉头,也就是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上了楼, “老板,来拿我家公子订的衣服。” 老板颇为为难的看了苏墨锦一眼,苏墨锦脸上瞬间转变成了得体的笑, “既然是徐公子的,本小姐不夺人所爱。” 她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可心中却不如脸上这般洒脱。 武安侯世子,也是她看中的人之一。 卫蓁懒得理会小姑娘的心思,踱步来到了窗前,居高临下,看到长安街上人来人往,而武安侯府的马车,就停在云裳阁的门口。 车窗开着,很容易的就能看见车内的人影,一男一女,女子探出头来,向着窗外看去,抬眸间,正好看见卫蓁。 四目相对,卫蓁眸中闪过一抹讶然,有意思,竟然是苏云锦。 未出阁的姑娘,孤男寡女共处,她似乎还未定亲吧。 苏云锦看见卫蓁,瞳色微微一缩,匆匆回身关了窗户,她与徐昭相识的事情,家里人还不知。 车内的徐昭本是在与苏云锦对弈,思考一步怎么走的功夫,便是看见苏云锦变了脸色。 “怎么了?” 徐昭抬起头来,苏云锦面色不怎么好看, “我刚才被人看见了。” 第57章 逼供 “看见就看见呗,你这么好看,还怕人看不成?” 徐昭笑着揶揄道。 “徐昭!” 苏云锦面色微红,显然是动了怒。 徐昭笑了笑, “我又不是不负责,你急什么?谁看见你了?” 苏云锦紧蹙着眉头, “我姑姑家的表妹。” 她那个表妹,可是牙尖嘴利的很,半点不饶人。 “你说的晋阳来的那个?” 徐昭微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晋阳两个字有点耳熟。 “先别急,我看看。” 苏云锦跟他换了位置,徐昭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发现正是今天上午在戏楼教训人的小姑娘, “是她?” 楼上的卫蓁看着苏云锦和徐昭一个接一个的露出头来,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梢。 这马车的标识她认得,武安候府一共两位公子,这样的年纪,男子的身份也不难猜。 只是...当初那个小胖子,如今似乎长得人模狗样了。 很显然,多年过去,卫蓁还记得徐昭。 徐昭坐回了软垫上,苏云锦看向他, “你认识她?” “上午在戏楼见过。” 生怕讲一遍上午的事情就又把他呢个所谓的‘白月光’拎出来在回忆一遍,徐昭很是自觉的略过了一些东西。 似是有意揶揄苏云锦,徐昭笑着道, “你这表妹长得不错,叫什么名字啊。” 苏云锦懒得与他计较,径直道, “叫魏蓁,你喜欢的话去苏府提亲即可。” “魏蓁?” 徐昭微微蹙了蹙眉头,怎么感觉这名字有点熟? 而后,他面色一黑,靠,和那小祸害同名! 苏云锦发觉徐昭面色不对,正要说话,小厮便是把衣服拿了过来, “公子,东西拿来了。” 徐昭当即转移视线,将衣服拿给苏云锦看。 苏墨锦转了一圈,没什么看得上的衣服,便是随便的挑了两件蜀绣,卫蓁和苏明锦也随意的拿了两件,便是回了府。 卫蓁带着秋露回了映雪阁,秋露将衣服收了起来,用过晚饭,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 这几日,过得很平静。 苏家没有再起波澜,也没有再波及到映雪阁这边。 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距离除夕,也很近了。 天上又是开始飘起了雪花,卫蓁站在廊下,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雪花,触手冰凉。 周叔走上前来, “小姐,都安排好了,余丹今日戌时换班,会回到古城道的家里。” 古城道那边算是老城区,住的人不多。 卫蓁轻轻吐出一口气, “走吧。” 临近年关,她也是时候给那些人,送一份大礼了。 明日便是除夕,天上的雪越下越大,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马车缓缓向着古城道驶去。 矮砖房上压了一层雪,破床上,男子提着烧刀子喝着,烈酒入喉,烧的胃里生疼。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空气中暗香浮动,男子瞳仁骤然一缩,将手中的酒坛丢了出去, “什么人,滚出来!” “你倒是敏锐的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素青色衣衫的妙龄少女。 卫蓁将帽子解下,余丹眯了眯眼睛, “女人?你是谁?” 卫蓁笑了笑, “是我要问你,你是谁?” 余丹眸中掠过一抹危险的意味, “你这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 卫蓁话音一落,周叔便是从房顶杀了下来,连带着,还有好几个黑衣人。 余丹瞳仁一缩,抽出床板上的长刀,便是向着周叔而去,可不知为何,手腕骤然一麻,竟是用不出半点力气。 周叔嘘准时机,将刀夺了过来,反手架上了余丹的脖子,余丹瞳仁一缩,用手接去,却是被周叔一脚踹了出去,倒在地上满目狠厉的看向卫蓁, “你用毒。” 卫蓁笑了笑, “你身手这么好,不用毒,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拿下?” 她向前走了两步,将周叔手中的刀拿了过来, “你们去门外守着。” 周叔顿了顿,还是带着人转身走了出去。 余丹看到周叔等人离去,挣扎着想要起身挟持卫蓁,他也的确是一跃而起,只可惜后劲不足,让卫蓁一刀将他砍在了身上。 余丹闷哼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送你上路的人。” 卫蓁笑了笑,站在了他的身前, “不过别急,在这之前,我问你几个问题,若是答得好,我给你一个痛快。” 余丹捂着腰间的伤口,忽然嗤声笑了起来, “要杀我,还要问我问题,你可真够自负的。” 卫蓁微微抬手,一刀砍在了他的左手上,这一刀砍得很艺术,卡在骨头缝里,却又没真正的给他砍断。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余丹额上青筋爆出。 “我不喜欢废话。” 卫蓁眸中带着三分冷意,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说,我要真话,如果你撒谎骗我,我也不介意今晚将你千刀万剐。” 她忽然问道,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对了,你吃过千层鱼吗?将鱼肉一片片的片好,再浇上热油,我学过医,能保证在你身上砍上个数千刀口不致死,我路过厨房的时候,看到还有半桶猪油。” 余丹满目的不可置信,严刑逼供,他不是没听过,甚至受过,却不曾想,如此残忍的画面,能在一个小姑娘口里这样从容的说出来。 可就是这走神间,卫蓁已然将刀从他的左手上收了起来,戳在了他的大腿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羽林卫中卫,余丹,戍守长……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是化为了惨叫,她手中的刀戳的更深了几分,甚至在他腿上打了个弯儿,衣物搅进皮肉之中,鲜血泊泊流出,已然将身下的土地尽数染成红色。 卫蓁见他不说话,猛然将刀拔了出来,换了个地方又是戳了一道,这次戳在穴位上,用力极准,卡在骨头之间,余丹脖颈上的青筋已然爆出,后背一片冷汗, “我说,我说,我是刑部死牢里的囚犯,名叫范成,十年前入狱,曾在常山一带做过马匪。” “那你又是怎样从四老李出来的,还成了羽林卫的中卫。” 卫蓁眸色发冷,手腕缓缓翻转,皮肉搅在一起,范成瞳仁微凸,呼吸声越发沉重,喉中惨叫不自觉的发出, “啊啊!别转了!” “是长公主!她将我捞出来的,我替她办事,杀人,她给了我一个身份,让我活着。” 第58章 意外之喜 “刑部死牢,长公主如何将你捞出来的?” 卫蓁眸色微沉,手下的动作却是并未停下。 “刑部侍郎刘世德是她的人,长公主每次要杀人,都会从死牢里挑人办事,因为死刑犯杀了人再回到死牢,又有刑部的人遮掩,根本查不出来。” “可若是查出,却是大罪,长公主如今权势鼎盛,府中自有死士,何必冒这个险?” “那是以前,七八年前她没权势的时候,这几年,她没再让我们杀人。” 范成痛的用手扣紧了地面,石砖缝里尽是鲜血,声音喑哑。 “七年前,刘世德已然身居高位,为何要帮她?” “刘世德,与长公主有染!” 卫蓁握着长刀的手微微一顿,眸中神色幽深, “知道这些,长公主就没想过要杀你?” 以她的性格,早就斩草除根。 “我们那批人几乎都被放了出来,这些年暗地里也有联系,为她所用,都算是她的暗哨,有用处的时候还会让我们出动。” 卫蓁忽然笑了,本是想要逼问七年前卫国公府的那些羽林卫,没想到让她挖出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些人里,都有谁?” 声音已然近乎冰冷,范成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犹豫了一下,卫蓁手起刀落,砍了他的右手, “啊啊!” 惨叫声回荡于屋中,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鲜血飞溅,范成抱起手腕,想要整个人蜷缩起来,可偏生,卫蓁不给他那个机会,一刀穿过了他的肩胛骨,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说了,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玄武门后卫陈俊开,永安门郭宏。” 鲜血顺着长刀流入砖缝之中,范成整个人的精神已然临近崩溃,嗓子也早就喊哑,更没了反抗的心思,只想要快些结束这场逼供,然后痛快的去死, “如今还活着的就只有我们三个,剩下的,都早就死在了七年前。” “你们都杀过什么人?” 卫蓁声音里尽是冷意。 “记不清了,很多人,凡是当过她路的,看着不顺眼的,都杀了。” 范成忽然笑了起来,那女人喜怒无常,又是爱权如命,让他们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那就说还能记住的。” 卫蓁一字一顿,眸中已然结满了冰霜。 “还能记住的…” 范成有些昏沉,似是想要昏过去,可卫蓁拧了拧刀柄,肩上的刺痛又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十年前的那一任户部尚书,好像是姓秋的,户部侍郎叶剑明夫妇,还有个将军,叫顾承宣,七年前,卫国公府,满门。” 叶剑明夫妇,顾承宣,竟也是死在他们手上! 听到卫国公府满门之时,卫蓁右手紧紧的握住刀柄,尽是冷意的眸子爬上赤红色的血丝, “继续说,七年前,晋王之乱,前去卫国公府杀人的,都是刑部死牢里的死囚?” 范成忽然笑出声来, “不是,去了两拨人,我们受长公主的命令,穿着羽林卫的衣服,准备杀了人嫁祸羽林卫,可她不知道,真的羽林卫也去了,卫国公府权势太盛,想要动手的人,多着呢。” “真的羽林卫?” 卫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这就是她同时看到他和陈刚的原因。 陈刚带领羽林卫赴往国公府杀人,而他们,则是因为穿着羽林卫的衣服一起混了进去。 混乱中,谁也没顾得上认人。 所以,这也就是陈刚的过去可以查到,而他的过去则是一片空白的原因。 “真正的羽林卫,是谁带队去的?” “沈恪。” 范成似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眸中尽是哀求, “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卫蓁手起刀落,划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飞溅,范成嘴角划过一抹解脱的笑意,可眼睛,却是迟迟不肯闭上。 都说杀了人的人会害怕,可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心里却是没有半点感觉。 卫蓁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后还会沾染上更多的鲜血。 长公主,沈恪…… 她冷笑一声,转身出了屋门。 周叔还在门外守着,见卫蓁出门,对着她行了一礼, “小姐。” 卫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把人扔到长公主府门口,马车处理掉,事情做的干净点儿。” “是。” 周叔低头,转身带着人进屋,他并非死士,而是军人,可就算是再怎样,他觉得自己也是见惯了场面,可在看见屋内的惨状时,依旧震惊了片刻。 人在剧痛之下无法说谎,这他知道,刑讯逼供,他也见过,可很难想象,如此血腥粗暴的场面,是由身后温和安稳的少女一手造成。 风雪依旧在下着,鲜血滴在地上,将白雪染红,而车辙与脚印,却是被落雪重新覆盖。 晨曦初绽,下了一晚上的雪,天空放晴,巷子里住着的人晨起,开始扫雪,街道,也很快的被清理出来,几个孩童正奔跑着打起来雪仗,两三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女孩,则是在门前堆起了雪人。 而长公主府,则是一片混乱。 晨起,管家开门,只见一人横死在公主府的门口,死状极惨,浑身上下被戳了不下数十个窟窿,右手被人砍了下来,鲜血几乎流尽,将公主府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拿水冲刷了许久都未能冲下来。 临近年关,忽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又是公主府门前,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接到消息便是来了。 自然,也缺不了锦衣卫。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在争执着,陆琰则是直接带人进去看了尸体。 死状极其惨烈,身上被人戳了数个窟窿,左手上几处刀口都砍到了骨头,这痕迹,活像是第一次拿刀的屠夫。 可奇怪的是,右手的刀口却是利索极了,喉咙处一刀毙命也没什么毛病,所以,如果不是第一次杀人的新手,应当是在故意折磨人。 啧啧啧,这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真狠! 陆琰擦了擦手,开口问道, “这人身份查出来了吗?” 杨曦将一份公文拿了出来, “这人叫余丹,羽林卫的中卫,常年戍守长安门,住处在城西古城道附近。” 陆琰听着玩味一笑, “这倒是有意思了。” “有问题吗?” 杨曦抬眸。 陆琰抬了抬眼皮,看向他的断肢, “你看看他的手。” 第59章 长公主 杨曦俯身看去,将血迹冲刷干净,眸色一凝, “这是刀茧。” “羽林卫配备武器是剑和长矛,他常年戍守长安门,根本用不着动手,怎么会有这么厚的刀茧?” 陆琰嘴角带着玩味, “看上去,用的还是大砍刀。” 大砍刀刀背极厚,刀刃锋利,步战时锐不可当,可若是长期使用,却是沉了些,一般兵将不会用,到是马匪山贼之类的对其情有独钟。 一个羽林卫中卫,就算是自己练刀,可也不该有这种厚茧。 “继续查,这人看上去,没那么简单。” 且不论他又没有仇家,就算是寻仇,也不该仍在长公主的门口。 这件事,绝对没这么简单。 “仵作验过尸了?” 陆琰问道。 杨曦颔首,答道, “验过了,肩胛骨和手臂上的伤都不致命,脖颈处是致命伤,一刀毙命,下手之人拿捏的很准。” “先是严刑逼供,后又给了个痛快。” 陆琰长睫微低,提刀将面前的尸体翻了过去。 没有打斗痕迹,是直接被制服,若非对方是个高手,便是用了毒或者迷药。 “没中毒?” 杨曦摇了摇头, “没有,不过这人酗酒,许是有人趁着他喝醉下手。” “不排除这个可能。” 陆琰眸中带着几分沉思,忽然道, “这人流了这么多血,若是从旁处弄过来,路上也该有痕迹才对,昨晚巡城的士兵,没发觉有异样?” 杨曦摇了摇头, “昨日里风雪大,街道上几乎没人,并无异样。” “这倒是奇了。” “对了。” 杨曦眸色一亮,凑到陆琰跟前压低声音道, “听刚才的几个兄弟说,今早晨管家开门,除了这具尸体还有一笔血书,还写着四个字,血债血偿,但让长公主把事情给压下来了。” “血债血偿?” 陆琰笑了一声, “还真是猖狂。” 忽然这样一具尸体被丢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口,本就蹊跷,若是再加上血债血偿这四个字,便是有着几分挑衅的意味了。 早不丢晚不丢,还偏偏要赶上除夕,这作案之人不但猖狂,还心黑的很,摆明了不让人过年。 长公主这些年为了朝中权柄,可是没少得罪人,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少,若是有未斩草除根的寻了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去古城道瞧瞧。” 陆琰率先迈开步子向着门外走去, 公主府,书房内,镶金的青烟绘瓷瓶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容貌艳丽锦衣贵人眸中尽是冷意, “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晋阳的事情刚刚过去,如今范成又是被人虐杀在了她的公主府门外,临近年关,还留下那样四个字,如今燕京城内满城风雨,不知多少人都盯着她呢,竟然能出这样的纰漏。 女官婉儿矮身将花瓶的碎片收拾起来,走到了长公主的面前,开口道, “殿下莫急,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事情说大也不大,让大理寺的人去办事即可。” 长公主抬眸,美目微眯, “可范成是本宫从刑部死牢里捞出来的人,锦衣卫的人已经来了,你觉得宫里那贱人,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这些年,她暗地里培养党羽,宫里那贱人借着生了个儿子与她明争暗斗多年,往日里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若是这件事情真的摆在了他的面前,御史台那堆老家伙免不了煽风点火, 婉儿笑了笑, “刑部的人查不出来,大理寺那群废物更不行,至于陆琰,他虽是锦衣卫的人,却并不与沈恪齐心,向来只听陛下一人的话,往日里谁给的好处足就为谁办事,八面玲珑的狠。” 这人是有些手段,可只要好处给足了,陛下那边能知道什么消息,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长公主听着眸中流光微转,似是想到什么,美目带上三分笑意, “也是,既然有人捅了出来,那不如再添一把火,当年钰王遇刺,我记得,乱党之中,有羽林卫的人。” 婉儿听着会心一笑, “奴婢这就去办。” 长公主轻抚着桌上的狸猫, “顺便去一趟户部,把事情办得干净点。” “是。” 婉儿退了下去,长公主的心绪已然平静下来。 女官婉儿跟了长公主多年,也怪不得受宠,她向来有让长公主消气的法子。 长公主轻抚着臂弯里的黑猫,声音散漫, “你说,这个要让本宫血债血偿的人究竟是谁呢?” 须臾间,她一声低笑,眸中迸出三分杀气,声音却是轻柔的很, “不管是谁,本宫等着他。” 这些年,她的确是杀了不少人,只是,她记得,都尽数斩草除根了。 竟还有活着的? 一时间,长公主并无头绪。 天色渐黑,古城道,陆琰看着那一片废墟,微微按了按额角, “昨日里起火了?” 杨曦默了默, “很明显,有人故意纵火。” 昨日雪下的不小,不可能自燃,而周围又是被人泼了油,余丹家的院子早就荒废,就这一间破砖房烧起来,很容易。 “周围的邻居怎么说?” 陆琰问。 杨曦答道, “余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这边住户不多,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家,昨日里风大,都说好像是听见有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但大晚上的,又是风雪天,也没敢出来看。” 直到今天早晨,全都烧光了。 “做事倒是干净。” 陆琰轻笑一声,就算是屋里还留着线索,也早就一把火少了个干净。 “让你调的档案怎么样了?” “周顺回去拿了。” 杨曦说着,便是看见不远处一人骑马赶来, “他来了。” 周顺急忙下马,跑向前来, “大人,查到了。” 陆琰接过画像,周顺道, “这人是七年前晋王之乱之后才出现的,听说老家在顺远,但过去却是一片空白,我翻看了卷宗,发现十三年前有个叫范成的马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宗卷记录在册,范成早在十年前便是入狱,刑部死牢,六年前处斩,但年纪却是与余丹对得上号。” “刑部死牢?”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头, “这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又是长公主府,又是刑部死牢,再加上一个血债血偿,出手之人如此挑衅,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小事。 先是户部,再是刑部,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 第60章 喜脉 外面满城风雨,风诡云谲,映雪阁内,却是一片温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夜幕降临,却是四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 今日,是除夕。 苏老夫人上了年纪,守不了夜,便是各院里各自守岁,并未凑在一起。 映雪阁的主厅里的地龙烧得正旺,魏炀坐没坐相的盯着桌上的瓦锅。 “最后一道,盐酥鸡!” 苏氏与琥珀海棠一起将饭菜端了上来,魏长宁也来帮忙,结果烫的自己原地打转。 “爹,既然笨手笨脚的,你就别添乱了。” 魏炀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他老爹一点对自己的自我认知都没有。 魏长宁瞪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些红晕,似是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没大没小,不知道起来帮忙吗?” 魏炀理所当然道, “我娘嫌我麻烦。” 他去了是添乱,还不如好好呆着。 父子两人向来见面就怼,而魏炀,也向来不给自家老爹留情面。 可怜魏长宁读了半辈子书,学富五车也算是有了,却是口头功夫不过关,成天被自家不学无术的儿子变着法的损。 卫蓁算是早就习惯了父子两人的相处方式,安静的呆在一边看书。 魏长宁藏书实在是太多,不止机关术,医术,甚至还有棋谱孤本,而且一股脑的全都带来了燕京,倒也是方便了她,想看什么书都有。 “小蓁,别看书了,吃饭了。” 苏氏放下最后一盘糖醋鱼,看到卫蓁还在火炉旁看书,不禁喊道。 “来了。” 卫蓁笑了笑,将书放在了木案上,转身向着餐桌走去。 一家四口,欢聚一堂,魏炀从身后将两个瓷坛拎了出来,眼睛咕噜一转, “怎么说也是咱们在燕京过得第一个年,要不要喝点?” 魏长宁作势就要打人, “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喝酒!” 魏炀轻松躲过, “醉仙居的梨花白,是新酒,一点都不烈。” 他知道他老爹酒量酒品皆不好,自然不会买烈酒。 苏氏开口调和, “好了好了,既然是除夕,少饮一些也无妨。” 魏炀得令,赶紧给自家老娘倒了一杯,而后是卫蓁,最后将整坛酒给了魏长宁, “爹,是男人,咱俩直接用坛子喝。” 魏长宁作势又要打人,他向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一碰到这个小儿子,分分钟破功。 苏氏瞪了魏炀一眼,自己拿起瓷瓶给魏长宁倒上了一杯, “又皮痒了是吗?” 魏炀缩了缩脖子,动了筷子。 苏氏和卫蓁也接着动了筷子,一桌子的饭,色香味俱全。 “小蓁多吃点肉,太瘦了。” 苏氏夹了两块酥肉到卫蓁的碗里,卫蓁笑着道谢, “谢谢苏姨。” “谢什么,这孩子。” 苏氏笑着,一家人时不时的拉几句家常。 卫蓁也很快的融入其中,有着魏炀在,气氛一直都很活络。 只是用着用着饭,苏氏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有些恶心。 魏长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累着了?” 做了这么一大桌的饭,却是应该挺累的。 苏氏摇了摇头, “可能是没休息好,这两日总感觉有些头晕。” 卫蓁开口道, “苏姨,我学过几天医术,我给你看看吧。” 苏氏听着颔首,将手腕递了过来, 卫蓁放下筷子,探上了她的手腕。 苏氏看着面色的确不佳,可中医看病,望闻问切,卫蓁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是天冷偶感风寒罢了,可却没想到…… 三双眼睛齐齐盯在卫蓁的身上,魏炀看着卫蓁面色变化,微微一急, “四姐,我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魏长宁一双眼睛里亦是疑惑,一家三口,齐齐看着她,等待着答案。 卫蓁收了手,道, “苏姨不必慌张,是喜脉。” “喜脉?” 三人异口同声,魏炀小小的脑袋里尽是疑惑,缓慢的看向自家老娘的肚子, “我要当哥了?” 魏长宁也后知后觉的看向苏氏,苏氏脸一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卫蓁道, “胎儿还不足一月,头晕恶心也是正常,苏姨有些体虚,待会我开服药,让海棠抓来熬着喝两日便好。至于养胎药,并不用每日饮用,喝多了反而对胎儿不好。” 苏氏一一记下,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生养了,有魏炀在前,第二个,也早有经验。 只是这个孩子,来的太过于意外。 魏家并不如一些世家门阀一般,急忙着开枝散叶,有了魏炀之后一直没能怀上,婆婆和夫君都不急,她也觉得就这一个孩子也不错,谁曾想,这时候又怀上了。 魏长宁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也有些红,似是有点不知所措。 魏炀一双眼睛回荡在自家老爹和老娘身上,忽然被苏氏打了一巴掌, “在在这儿贼眉鼠眼的想些什么呢?” 魏炀正要反驳,被卫蓁笑着打断, “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不过这酒,苏姨还是别喝了。” “小蓁说得对,酒还是别喝了。” 魏长宁说着将苏氏面前的酒杯拿开,又是瞪了魏炀一眼。 魏炀:“……” 既是除夕,苏氏又是怀了身孕,魏家一家人很开心,魏炀喝了不少果酒,脸色红扑扑的。 用过年夜饭,魏长宁扶着苏氏回去休息,既然怀了身孕,自然不能让她再守夜。 前厅,只剩魏炀和卫蓁两个人。 魏炀喝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似乎有些朦胧, “呵呵,醉仙居的酒果然好喝,小卓子果真没骗我!” 小卓子,大概是他给人取得外号。 “四姐,你不尝点吗?” 方才席间,她似乎并没有喝多少。 “太清冽,不喜欢。” 卫蓁低眸道。 曾经,她很喜欢梨花白的新酒,如今却是觉得有些乏味。 魏炀听着一笑,放下手中的坛子爬了出去, 在案几下面好一通翻,又是拎出了两个坛子, “嘿嘿,我这里还有陈酿!” 偷偷买的,没敢让他爹看见。 魏炀递了一个坛子给卫蓁, “尝尝这个怎么样?” 卫蓁并未推辞,接过瓷瓶,开封喝了一口,梨花香醇,酒的味浓烈,并不辛辣,反而开始有些甜味,只是入喉微苦,回味无穷。 第61章 偶遇 魏炀也掀开盖子准备喝酒,可还未等他递到嘴边,便是后脑一疼,昏昏沉沉的躺在了地上,不多时便是打起来呼噜。 卫蓁接过他手里的酒,任他摔倒在地毯上,轻笑道, “你今晚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明日怕是起不来了。” 瓷坛稳稳的落在卫蓁手中,而魏炀则是吧唧吧唧嘴,翻了个个儿打起了呼噜。 还真是个小孩子。 卫蓁拿过身侧的狐裘,给他盖上,便是出了门。 雪后的夜晚,天空之中群星璀璨,几朵烟火忽然冲上天际,在空中绽放开来。 卫蓁提着酒坛,一边喝着,一边出了苏府。 今日的大街,并不空旷,不少孩童在嬉闹着,许是到了时辰,烟火一朵朵的冲上云霄,绽放—— 漆黑的天幕之上尽是金色的烟火,繁华至极点,而后归于寂灭。 卫蓁喝着酒,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记忆里,上一个除夕很热闹,祖母,六哥,母亲,都在。 祖母不守夜,她就跟六哥跑出来玩,偷三叔藏在梧桐树下的酒喝,母亲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向来会呵斥她,六哥就跟着她一同耍滑头。 她记得,上一个除夕,六哥跟她说,说他不想去从军,想要做一个江湖浪子,遇到不平就拔刀相助,恣意逍遥,才不要跟爹爹一般生死搏杀,还要步步谨慎。 他说他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人活一世,想要开心点,恣意点。 她说,她想要开一家医馆,研究疑难杂症,心情好的时候济世救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关了医馆,种些草药。 或许是因为双生子,卫蓁和卫灏心性很像,都不怎么喜欢拘束和束缚。 很奇怪,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向来守礼,父亲忠君爱国,时有刻板,可兄妹两人骨子里,却是刻着叛逆。 卫蓁还好些,因为是个女子,有规矩和礼法压着,尚知收敛。 而卫灏,则是向来不曾忍气吞声。 仗着家里有父兄顶着,索性当一个纨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祖母也向来纵着他,祖母说,国公府的忠臣良将太多了,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多出几个不一样的,也好。 街道上灯火鼎盛,卫蓁路过醉仙居,又是喝了两口,将坛子空了出来。 正要进门再去买两坛,却是看见陆琰提着两坛竹叶青从醉仙居走了出来。 因着长公主府前的尸体,他今天忙了一天,却也只能查处范成的真正身份,至于其他,似乎尽数被抹去了。 而在刑部府衙,发现一辆全都是血的马车。 不得不说,下手之人,当真是猖獗的很,就那么明晃晃的把马车丢在了刑部。 可他又是顺着查了下去,却发现,马车,本就是刑部的。 抓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未曾审出什么。 背后之人通过一具尸体,将十几年前的事情都尽数抛了出来,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对此事毫无头绪,刚从北镇抚司出来,便是看见漫天烟火,方才想起来,今日是除夕,举家团圆的日子。 他没年夜饭可吃,也没人陪着,索性去醉仙居买了两坛酒,没想到,刚出门便是看见卫蓁倒了倒手中的坛子,正要进门。 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同,阖家团圆的日子,夜已经黑了,下过雪的天算不上暖和,却是连狐裘都没披,只一身浅青色的衣裙,不像是往日的笑脸,眉宇之间,透着几分落寞。 看到陆琰,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陆大人,好巧啊。” 陆琰也笑了笑,负手而立, “是很巧,除夕之夜,魏小姐不在家守夜,怎么独自一人跑到这街上来了?” 卫蓁摇了摇手中的瓷坛,脸上微醺, “想喝酒了,出来买酒。陆大人呢?怎么出现在这儿了?” “巧了,本官也想喝酒了。” 陆琰提起手中的酒,对着她一笑。 卫蓁看着他手里的竹叶青,微微歪了歪头, “陆大人约了人喝酒吗?” 陆琰看了一眼手中的酒, “本来没约人,不过今日既然这么巧,不如请魏小姐喝一杯?” 卫蓁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慵懒, “一杯不够,我要一坛!” 陆琰笑了笑,将手中的酒递给了卫蓁。 卫蓁接过,开了封,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带着三分辛辣,七分甘冽,比起梨花白的香醇,竹叶青,更烈一些。 陆琰也开了封,喝了一口。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并肩走在街道上。 空中,依旧时不时的绽出几朵烟火,璀璨整片天空,而后化为寂灭。 “魏小姐,今日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 陆琰饮下一口竹叶青,忽然开口说道。 卫蓁喝着酒,冷风吹来,带起身后青丝微扬, “有些思乡罢了,陆大人呢?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街上?不与家人一起过年吗?” 陆琰微微低了低眸子,面色亦是带着浅笑, “燕京中人皆知,本官孤身一人,浪子一个而已,何来家人一说?” 卫蓁微微抬眸看向他,眸中似有了然, “孤身一人,是我多嘴了。” 陆琰低眸,对上她的眼睛,眸中带着笑意, “无碍,毕竟魏小姐刚到燕京不久,不知也是常事。” “大人是哪里人士?怎么会来到燕京?” 卫蓁忽然问道。 “西京人。” 陆琰笑了笑,烟火映照而下,脸侧的酒窝融融,到是消了几分往日的阴冷, “我母亲曾是燕京人,所以想来看看。” 说到母亲,他眸中的神色似乎柔软了几分,可话却是不知真假。 “魏小姐呢?是想念西境的日子了吗?” 王尚书曾在西境边境为官,而她,应当是在西境长大,未曾来过燕京。 若说思乡,于她而言,西境边城,就该算是家乡了吧。 “大人既然心中知晓,又何必再问?” 卫蓁不置可否,只是笑着又喝了一口酒,冷风,烈酒,酒喝得越多,人却是越发清醒。 或许是今日心境不佳,两人都不想要继续勾心斗角的试探。 你来我往之间,谁都讨不到好处,反倒容易暴露,索性闭了嘴。 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两旁的酒楼饭馆都挂满了大红灯笼,两人并肩走着,卫蓁也不知道走向哪里,只是不想停下脚步,也不敢停下。 第62章 墙角 手中的酒坛渐渐的空了,卫蓁将手中的瓷坛倒了过来,眸中带着三分意犹未尽的醉意, “没了啊。” 陆琰手中的酒坛也早就空了,两人喝了一路,竟是又绕回到了醉仙居的门口。 卫蓁扔了坛子,还未等陆琰说话,便是转身进了醉仙居的门。 已然是深夜,醉仙居也早就打烊,只剩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眯着眼睛准备守夜,忽然闯进来一个一身酒气的姑娘,吓了他一跳。 看这衣服料子,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大半夜的喝成这样? 怕是这燕京城最纨绔的公子哥儿,怕也没这么出格,更何况,还是个姑娘家。 “老板,两坛桃花醉。” 卫蓁从腰间掏出二两银子,拍在了桌上。 是生意,自然没有送出门的道理,中年男子当即打了两坛酒,封起来,交到了卫蓁的手上。 卫蓁提着手中的酒转身出了门,而裙角消失的那一刻,小二从后堂走了过来,将一封信递到了老板手上,眸色微沉,带着往日里所没有的严肃,低声道, “秦叔,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秦叔将信接过,打开一看,眸色陡然一颤。 “怎么了?” 小二问道。 秦叔声音微颤,隐隐带着几分激动之色, “六公子,要回来了。” 七年了,公子终于要回来了。 小二面色亦是一颤,露出一个笑来。 七年来,醉仙居并未被抹杀,而是一直转为暗中行事。 卫三将军早有筹谋,将国公府势力转移,埋下暗桩,当日卫秋护着卫灏逃离,留存了暗中的大部分势力,而因着国公府覆灭,卫灏担心机要文件被人得知,索性换了暗语,暗桩所有的线,都归他一人调度。 这些年来,他们潜藏燕京,收集情报,而卫灏则是一直在燕京之外隐藏身份,暗中培育势力。 毕竟他那张脸太显眼,若在燕京,怕是早就被人斩草除根。 可也正因为这,新培育出的力量并不知道曾经的暗语,秦小二是这两年调过来的,很多事情,并不清楚,从而错失了上次的姑娘。 而秦叔亦是不知,方才卫蓁进门打酒,只差片刻,便是能被秦小二认出了,只可惜,只是这须臾间,错身而过。 “可上次那个姑娘……” 秦小二微微犹豫,似有迟疑。 那个姑娘,他们还未曾找到是谁? 秦叔微微沉了沉眸子,上次的确是他疏漏,冲动间便是跑了出去,那暗语是七年前三爷定下的,知道的人不多,如今还能说出来的,活着的,怕是只有六公子一人,再者,便是当年对国公府出手之人。 “这里或许不太安全,尽快将新的联络点建立起了,给公子传信过去,将这件事情告知他一声。” 秦叔沉声开口道。 秦小二听着点了点头, “是,我这就去。” 卫蓁提着桃花醉出了醉仙居,递给陆琰一坛, “试过了竹叶青,要不要尝尝桃花醉?” 陆琰将酒接了过来,开封喝了一口, “看来,还是我欠了你一坛酒。” 上次一坛梨花白,他用竹叶青抵了,现在,又是来了一坛桃花醉。 卫蓁开封,喝了一口酒, “没事儿,下次还回来就是了。” 陆琰轻声一笑,也是开了酒坛,喝了一口,没有竹叶青的清冽,没有梨花白的香醇,到是别有一番风味。 “天色不早,陆大人,就此别过。” 卫蓁抬手一笑,全然没有往日里的端庄和沉稳,未等陆琰说话,便是转身离去。只是她还未走出几步,便是听见爆竹声声—— 漆黑的夜幕之上烟火骤然绽放,一时璀璨,恍若白昼。 家家户户传来了欢呼声,卫蓁微微驻足,看着天空之中的烟火,又是喝了一口酒。 子时已过,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啊。 陆琰也抬眸看向天空,看着那烟火璀璨,又是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卫蓁。 没想到,这个除夕,竟是她陪着他过的。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两个互相试探的人,两个心中紧埋秘密与伤痛的人,两个失意客,还有片刻的安宁和止战。 “昨日惨案,今日满城风雨,魏小姐深夜在外闲逛,就不怕危险?” 陆琰叫住卫蓁,忽然开口道。 “有陆大人这样的好官在,我相信,除夕之夜,燕京城,会是安全的。” 卫蓁转身,脸上带着浅笑,话说的很漂亮,而后轻挑眉梢,晃了晃酒坛, “若是陆大人担心,不如亲自送我回去?就当还了我这一坛酒。” “让我做护卫,就一坛酒就想把我打发了?” 陆琰轻挑眉梢,看着似乎有些微醉的卫蓁,眸中带着探究之意。 这人不管何时脸上都带着面具,特别是那副假笑,只是此刻的她,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卫蓁又是喝了一口酒,问道, “那陆大人想要几坛?” 陆琰稍稍顿了顿, “先欠着吧。” 说着,便是走上了前来。 卫蓁笑了笑,两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烟火寂灭之后,天幕暗淡,热闹过的街道,回归冷清,街道旁的红灯笼还缓缓的燃着,发出淡淡的灯光,照亮前路。 苏府外围,墙根脚下,卫蓁回头, “我到了,你回去吧。” “爬墙出来的?” 陆琰后知后觉,也是,再怎么,她也是个闺阁女子,苏府也是官宦人家,自然不可能让她大晚上的去街上闲逛,还拿着酒。 卫蓁点头,当即便是要踩着墙角往上爬,陆琰在身后看着,丝毫没有想要上来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分明,他只需要提着她一跃就能很轻松的越过这堵墙,可他偏不,就只是看着,卫蓁也不叫人,自己慢慢的往上爬,可能是喝了酒,她动作有些晃,但并不笨拙,只是刚刚爬上去,便是看见对面露出一个头来,卫蓁一惊,一个没抓稳便是险些跌下去,最后勉强控制住身体,趴在了墙上。 可对面的男子却是没这么好运,一下子摔了下去。 他本就是喝了酒,身形有些不稳,大半夜的爬墙,却是忽然对面冒出一个头来,怎么想都觉得害怕。 第63章 新春贺礼 卫蓁歪着头,看向下方的男子,轻声一笑, “是你?” 在云裳阁,他们见过一面,虽然隔得很远,但卫蓁能将人认出来,也记得。 显然,徐昭也认出了卫蓁,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还一身酒气,像个醉鬼! 卫蓁趴在墙头上,醉醺醺的眯了眯眼睛, “我住这儿,在这儿很正常吧,你一个男子,却从侍郎府爬墙出来,这才不正常吧。私会?还是偷窃?” 似是有意逗人,卫蓁连理由都给他想好了。 徐昭自是不能认,看着卫蓁道, “我一个男子,不管出现在哪里似乎都能说得通,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半夜醉醺醺的爬墙,这才说不过去吧。” 今天可是除夕,而且又是深夜,她醉成这样,还趴在墙角上,这若是让人知道,可真是名声尽毁了。 的确,这世道,对男子太过于宽容了些,就算是今日徐昭在苏云锦的闺房里被逮到,左不过也是一件风流韵事,到是卫蓁,夜半醉酒爬墙,若是被人知道,可就真的是生命尽毁,人人唾弃。 卫蓁趴在墙上,又是拿起坛子喝了一口酒, “说的有理。” 徐昭脸上爬上笑意,正准备乘胜追击,便是听卫蓁略微思索道, “所以,我现在是不是该杀人灭口,然后毁尸灭迹?” 她的声音,似乎很是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徐昭觉得好笑, “就你现在醉醺醺的模样,还想要杀人灭口?”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感觉好像一折就断了。 “我有帮手。” 卫蓁咧嘴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陆琰, “陆大人,我抓到个贼,你们锦衣卫管吗?” 陆大人,锦衣卫? 徐昭心中一个咯噔,刚刚站起身来,便是看见一袭暗黑色的身影立在了墙头之上。 “陆琰?” 这一次,徐昭面色微微一变,似乎认真了几分,敛了敛脸上挑逗的笑意,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 “陆大人,深夜怎会在此?” 同在朝中为官,徐昭自然是知道陆琰其人,不过对于他的出现,颇为意外。 “昨日惨案满城风雨,本官巡夜,世子夜探侍郎府,不知有何贵干啊?” 陆琰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邪肆,将一身逆骨收起,披上面具,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除夕之夜还不忘巡夜,陆大人当真是我辈之楷模。” 徐昭皮笑肉不笑道。 大过年的巡夜,骗谁呢? 纵使陆琰此人的确有着工作狂的''美名''但如此巧合的出现在此处,又是连带着还有个卫蓁,徐昭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甚至感觉有奸情。 卫蓁打了个哈欠,从墙角上翻了过来,安稳的落地,手中的酒坛未洒半分, “你们聊,我走了。” 惊诧于她敏捷的身手,徐昭盯着卫蓁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而陆琰的从头到尾没有半点意外,这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似乎,再怎么不凡,也是理所应当。 原地,只剩徐昭与陆琰两人。 单是徐昭这一身的酒气还有身上的脂粉味儿,便是能看出来他来苏府做了什么,安武侯世子,如今又是国子监祭酒郭嘉的得意弟子,陆琰无意与他为难,打了声招呼便是打道回府。 可徐昭却是拧着眉头,一个侍郎府的表小姐,另一个是狠厉冷辣的被镇抚使镇抚使,这两人,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 本以为他的云儿已经够三到两面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个更加不顾名声的,这侍郎府,还真是能人辈出。 本来是来陪媳妇过年,却是无意间撞到这一幕,徐昭更无多言的必要,转身回了武安侯府。 卫蓁一身酒气的回来,这一次并无人发现,春禾自被她派出去,就未曾回来过,昨日,想必是跟李自安在一起,两人从小一起一张大,李自安虽然嘴上嫌弃,却是一直护着春禾,有他在,卫蓁无须担心。 而昨日除夕,秋露与海棠和琥珀一起喝酒,早早的睡了。 魏长宁夫妇早就休息了,而魏炀,似乎还躺在前厅的地毯上无人发现,睡得正酣。 冷风吹过,卫蓁的酒早就醒了,眼神越发清明起来,西京,燕京…… 不止陆琰怀疑卫蓁,而卫蓁,对路琰同样有着怀疑。 她记得,当日在青禅寺后山,他似乎与那西凉人认识。 而后来,又听说那西凉人死在了晋阳的大牢里,只脖子上一道刀口,一刀毙命。 只是后来没有找到凶手,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可卫蓁却是觉得不对劲,州府的衙役也都不是废物,又有锦衣卫看着,到底是怎么样的高手,能够如此悄无声息的进去杀人,而后不留半点痕迹的逃脱? 天幕之上,繁星微闪着,街道越发空旷。 月落西沉,太阳升起,又是一声声爆竹声响起,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当中。 等卫蓁起床,已经是快要晌午了,昨天喝了好几坛酒,又是在街上吹了半夜的冷风,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秋露进门帮她洗漱,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道, “夫人已经去荣寿院给苏老夫人拜年了,见小姐还睡着,便是没有叫醒小姐,就对外称小姐受了寒,怕过病气给老夫人。” 卫蓁听着颔首,的确,那边毕竟是长辈,若说是过年不过去请安,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说得过去些。 秋露帮卫蓁将发丝挽了起来,用珠花固定好,而后问道, “小姐,夫人给小姐留了饺子,要下上吃点吗?” 卫蓁颔首,秋露退了出去。 当秋露煮好饺子送过来的时候,卫蓁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她在准备一份礼物,给那些人的新年礼物。 “小姐,吃点东西吧。” 秋露叫了卫蓁一声,刚刚出锅的饺子,冒着腾腾的热气和香气。 卫蓁放下笔,来到餐桌旁用过了饭,香菇肉馅的,很是鲜嫩,她还咬到了一个铜钱。 秋露笑着说吉利话, “这是福钱,小姐未来一年都会多福的。” 卫蓁微微低眸,不置可否, “你去帮我把周叔叫来。” 第64章 信件 秋露收拾了碗筷,卫蓁倒了杯茶喝着。 不一会儿,周叔来了,对着卫蓁行了一礼, “小姐。” 卫蓁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从身后拿出两封信,开口道, “帮我去办两件事。” 周叔将信接了过去,卫蓁道, “一封找人送到长公主府,而另一封,送到柳家。” 剩下的,也无需她多言,跟着魏长泯多年,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够办好的。 周叔颔首,正要向下退去,却是被卫蓁叫住,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周叔停下步子,卫蓁眸中带着三分沉意, “给齐涣递个信儿,让他在西境附近,查一查陆琰这个人。” 陆琰? 周叔微微皱了皱眉头,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陆琰?” “没错,就是他。” 卫蓁嘴角带着三分笑意,这人能力卓绝,但却是八面玲珑,与谢潇等人不同,这人很功利,更没什么没什么底线,旁人看来,不过是皇帝的一条好狗,可几番交手,卫蓁总感觉他身后藏着些什么。 心中隐隐有着一个猜想,但并不敢确定。 周叔领命退了下去,卫蓁从书桌上拿了本棋谱,让秋露拿来了棋盘,下起了棋。 荣寿院,对于苏氏怀有身孕一事苏老夫人颇为意外,一家人说着话,看上去满堂何乐。 下午,苏明锦来了映雪园,秋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前去沏茶。 方才,卫蓁缺个人对弈,在教她下棋。 苏明锦进门,看到卫蓁面前的棋盘,笑道, “表姐是在下棋?” 卫蓁拿着帕子微咳两声, “闲来无事罢了,表妹怎么过来了?” 苏明锦顺势坐在了矮凳上,道, “听说表姐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卫蓁咳了两声,道, “表妹有心了,都怪我前些日子太不小心,没想到临近过年到是病了,未能去荣寿院给外祖母请安,也是罪过。” 苏明锦笑了笑, “表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先把身子养好才是重要的。”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苏明锦道, “表姐也喜欢下棋吗?” 卫蓁不置可否,问道, “表妹要下一盘吗?” “我…我棋艺不精,怕是表姐要见笑了。” 苏明锦有些不好意思。 卫蓁笑了笑, “无碍。” 这边,两人便是重新摆起了棋盘,开始下棋。 而另一边,长公主府,却是险些翻天。 昨日里一具尸体横死门前,明晃晃的挑衅,已然让长公主很上火了,可这次,一封信过来,这样熟悉的笔迹,却是一时间让她心头发冷。 “难道是她?” 长公主一双美目里带着颤抖之色,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婉儿接过那封书信,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笔迹,眸中透过三分冷意,看向管家, “这信是谁送来的?” 那人早就死了,是她亲自收的尸,绝对不可能活过来! 管家摇了摇头, “有人用一支箭将其钉在了门口,追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箭支呢?” 长公主凤眸微眯,镇定下来。 能够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暗处培养党羽无数之人,自然不是只有一个空壳子的美貌。 管家将那支箭支拿了出来,面色有些为难, “是城防司的箭支。” “城防司。” 长公主眸色微沉,红唇轻启, “查,本宫到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眸色定格与那纸信上,尽是凛冽杀意。 就算是他再世为人,她能杀她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跟她斗,她永远只能是输得那一个! 十五年前,那时的皇帝还是承安帝,那时,如今的皇上还是太子,晋王正受圣宠,手握兵权。 而她,也不是长公主,头上还有两个姐姐,除了晋王、太子之外,也还有好几个哥哥。 只是生于皇家,为了那个位子见惯了枯骨,剩下的,早就死在了夺嫡的路上。 而看惯了这些东西,她可不像自己那两个姐姐一样不争不抢,听凭父亲安排,或和亲,或沦为平权的棋子。 她也要掌权,要掌控自己的命,而叶安,则是她掌权路上,铲除的第一块绊脚石,也是第一块,踏脚石。 当年,叶家是势力不小,产业遍布燕京,家主叶珉任户部尚书,叶安是也加大小姐。 趁着叶珉夫妇归乡祭祖,她设计截杀,想要趁机接手叶家,将自己的人送入户部,暗中培植党羽,却没想到半路蹦出来一个叶安。 当时的叶家嫡长女叶安已经指婚给了顾家的三公子,顾承轩。 她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可谁知叶安在叶珉夫妇死后,扛住了二房的三房的施压,以守孝为由,拒绝出嫁,独掌叶家大权。 当时的长公主,明面上与叶安来往,暗地里,却是在筹谋着置她与死地。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叶安转移叶家产业,将她埋下的棋子尽数踢出局。 所以,她设计杀了顾承轩。 后又联合二房给叶安下毒,害死了她。 若说这世上谁最恨她,叶安,必然是第一个。 而对于叶安的手段,长公主也早有见识,必然防备。 这些年,长公主养尊处优,早就安逸惯了。 当年盛京最负盛名的三大才女,卫国公府的卫韫,叶家的叶安,最后才是她,九公主齐芷。 可如今呢? 叶安早早的便是死在她的手上,卫韫阖族尽灭,纵使有着一个皇后的头衔又如何,还不如日日在栖梧宫吃斋念佛?连姓柳都那个贱人都不如。 唯有她,她是护国长公主,位高权重,燕京之内,朝堂之上,几人敢忤逆? 涂着大红色蔻丹的指甲扣紧金贵的檀木桌,长公主眸中的冷意越来越深,渐渐变得凶狠起来,她从不信鬼神作祟,若是让人查出究竟是谁要装神弄鬼,一定要让她死的比叶安惨一百倍! 婉儿看着长公主渐渐发冷的神色,微微敛了敛眸子,她一直知道,时隔多年,虽然叶安已死,可却一直是长公主心中的一根刺,甚至可以说是心魔。 只是这个心魔往日里深深地埋在心底,可如今又是被人挖了出来,势必要血雨腥风。 当年之事,还会有谁知道? 婉儿眸色微微眯了眯,从昨日范成之死到现在,似乎有人在暗中针对长公主,到底是谁? 第65章 抓人 大年初一,柳国公刚刚下朝,便是收到一封信。 上面写着长公主收受贿赂,与刑部尚书暗通曲款,借死牢囚犯杀害叶珉夫妇之事,还告诉他,只要去玄武门抓两个羽林卫,稍稍一审,便是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爹,要我带人去捉人吗?” 二公子柳深抬眸看向柳国公,当年的叶珉,可是官拜户部尚书一职,朝中三品,这事儿若是真的,陛下必然震怒,长公主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勾结刑部放出死囚已然是大罪,更何况是杀害朝廷命官? 柳国公微微沉了沉眸子, “去拿人,还有,查一查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今日初一,来国公府拜年的人实在是太多,来来往往,极其容易浑水摸鱼。 送这样一封信来,很明显,是要借他之手除掉长公主。 可送信之人究竟是谁,亦不可忽视。 “是,儿子这就去办。” 柳深转身欲行。 “等等!” 柳国公叫住了他, “先去拿人!” 若信是假的,若是拿两个守门的侍卫,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影响。 可若说的是真的,那便是分秒必争。 除了齐芷这个女人,楚王便是断了一条手臂一条腿,朝中,再无人能当三皇子的路。 外面满城风雨,繁华之下暗流汹涌,而映雪阁内,却是一片安和。 地龙烧得正旺,屋子里很暖和,小厨房送来了几样糕点,卫蓁与苏明锦在屋内下棋,已经下了三盘,每一盘都是和棋。 第四盘,已经接近尽头,苏明锦看着棋局,苦笑一声, “又是和棋,表姐棋艺高深,明锦甘拜下风。” 已经下了一下午了,不管怎么下,都是和棋,到如今,她自然不会觉得是两人棋艺相当,不过是对方一直在随着她而已。 “不过是下盘棋而已,表妹何必当真。” 卫蓁笑了笑,看向她道, “况且,无论是下棋还是旁的,和局,不是最好的吗?” 苏明锦听着手上动作微微一滞,抬眸对上那双眼睛,总感觉它拥有直视人心的能力,让人心中算计,无所遁形。 “是,表姐说的对。” 卫蓁脸上始终带着浅笑,苏明锦微微低了低眸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秋露端来了熬好的药,卫蓁喝了药,苏明锦又是坐了一会儿,便是借故离去了。 “小姐,周叔传来消息,玄武门死了个侍卫。” 秋露边收药碗,一边压低声音道。 “那永安门的郭宏呢?” 卫蓁问道。 “有人刺杀,被柳二公子带人扣下了。” 秋露答道。 卫蓁笑了笑, “看来,是有人安捺不住了。” 昨日范成横死,长公主就该猜到了有人严刑逼供,只是贸然下手怕被牵连,可今日一封书信,乱了她的心思,便是想不了那么多了。 旁人不知,但卫蓁知道一些。 当年她还年纪小,但记得叶家大小姐叶安才貌双全,与她姑姑卫韫并称燕京双姝,极负盛名,处处压那时的长公主一头。 长公主外柔内刚,曾经最喜欢穿红衣,可叶安也喜欢,一袭红衣烈如火,两人站在一起,反倒是让她失了颜色。 自此,长公主再也不穿红衣。 叶安,活着的时候就是长公主心头的一根刺,让她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死了,依旧是她的心魔! 卫蓁算准了长公主会出手,可一旦她出手,便会被柳家死死的咬住。 这些年,她在为拉拢权柄,结党营私,在朝中得罪的人可不少。 朝中的老古板们早就看不过眼了,若大齐尚有藩王于边境,怕是早就以清君侧的名义举兵造反了。 晋阳一事尚能逃脱,可这一次,柳家与朝臣联合打压,将刑部的事情翻出来,她倒想看看,她还能如何应付。 似是因为位置提点过了,苏明锦收了收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时不时的来映雪阁找卫蓁下棋,求她指教棋艺。 卫蓁也不吝啬,指点了几句,不得不说,苏明锦学的很快,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侍郎府亲缘关系复杂,不少亲戚前来给苏老夫人拜年,念着苏氏怀孕,苏老夫人并未让她去应酬,一切,都由柳氏安排的井井有条。 卫蓁一直未曾再有动作,初七,苏墨锦与柳氏一同回了柳家拜年。 柳氏算是柳家的旁支,与国公府搭着点亲缘关系,与宫中的柳贵妃算得上是堂姐妹。自柳家崛起之后,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关系,这也是她能够在苏家执掌中馈,而苏承志并未再娶的原因之一。 苏云锦姐弟也被表兄弟接去了外祖家,苏氏在养胎,魏炀闷得浑身长毛,被魏长宁叫去帮忙晒书。 卫蓁依旧在摆布着棋局,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棋,只是这一次,棋盘之上并无和局,而是一片阴云笼罩,血雨腥风的厮杀。 层层布局,不死,不休! 正月初九,刑部往事被抖了出来,柳家死磕长公主,皇帝将长公主手中权柄收回,责令其闭府思过。 长公主府一片阴云笼罩,而映雪阁,卫蓁却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衫,翻墙出了侍郎府。 虽说从正门走也能走,可总归是麻烦了些。 大家闺秀出门,理由总是要合乎情理,而她,一个刚到晋阳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合乎情理的理由。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一次出门,秋露一双眼睛忍不住咕噜咕噜的转着,里面装着新奇与小心翼翼的克制。 卫蓁笑了笑, “去找春禾。” 前些日子,春禾递来了消息,医馆已经全都装饰好了,初九开门大吉。 她的医馆开门,卫蓁自然是要前去看看的。 侍郎府离长安街算不得远,两人步行着,很快便是到了一条巷子里。 看着卫蓁的轻车熟路,秋露微微低了低眸子,似乎,小姐对燕京很熟悉。 进了巷子,不少铺子半开着门,而街道中央处,一个新开的店面屹立,上书三个大字,千金阁。 往常医馆,要么取字妙手回春,叫回春堂,或者悬壶济世的济世堂,可千金阁,听着却不像是医馆,倒像是个销金窟。 可实际上,医馆,可不就是个销金窟?容不得任何讨价还价。 第66章 乔大夫 卫蓁似乎来晚一步,已经放过了鞭炮,堂中正有人在买药,而门外则是一个小厮在打扫。 “姑娘是要来买药吗?我们东家还未曾过来坐诊,现下只卖药。” 看到卫蓁要往里面走,小厮连忙过来说道。 卫蓁看向他道, “我就是你们东家。” “什么?” 小厮听着一愣,卫蓁却是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李自安正在给一位老伯拿了药,看到卫蓁前来,顿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脸, “你可算来了。” 卫蓁抬眼看了看屋内的布置,赞赏道, “不错,是我喜欢的样子。” “小生的眼光,怎么可能有错?” 李自安一阵摇头晃脑, “不过你确定,医馆要用这个名字?” 千金阁,听起来,似乎也太不接地气了些,这生意能好吗? 卫蓁面上带着浅笑,理所当然, “良药本就是千金难求,普通的病症已经有别的大夫了,我这里只收疑难杂症和无力回天之人。” 若要她每天都在这里出诊,她还没这些时间。 李自安听着却是瞪大了眼睛,只看疑难杂症?只管无力回天? 她这是想要在阎罗殿里抢人! 这么猖狂,真不怕砸招牌啊! 他口中的话还未曾说出来,便是身后迸出一个老者指着卫蓁一通骂, “猖狂,小儿猖狂!如此行径,根本不配为医者!” 卫蓁回过头去,李自安也是看了过去,微微一愣, “乔大夫?” 这是隔壁回春堂的大夫,从医数十载,名声还不错,就是人有点迂腐。 他怎么来了? 李自安眨了眨眼睛,眸中尽是不明, “乔大夫,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见识见识你们这位神医!” 乔大夫一脸厌恶的看着卫蓁道。 这条街位置并不算好,名声大的医馆都开在另一条街,前些日子,有个小子盘下了这间店铺,说要开医馆,本来也是没什么,他回春堂也不怕什么竞争对手,可最后门上挂着的牌匾却是有些门道。 千金阁,行内的人都清楚,这并不是贪财之意,而是取自孙思邈书中人命贵于千金。 端看名字,乔老大夫觉得这大夫或许是个研习《千金方》的大夫,而恰巧他生平最喜的医术也是《千金方》,于是便是想要来拜会一下。 可谁知,没有妙手仁心的老大夫,竟然只是个狂妄无礼的小丫头! 生为医者,只治疑难杂症,而千金之意,竟真是换取金银俗物! 乔大夫一时之间险些被卫蓁气昏过去,可谓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李自安看向卫蓁,微咳两声,乔老大夫名声不错,要是将他给得罪了,他们这医馆可就不好开了! 卫蓁微微低眸,转过身去,不疾不徐, “我就是这医馆的大夫,乔老大夫,想要怎样见识?” 乔老大夫冷哼一声, “已经见识过了,小姑娘,与其在这里大放厥词,误人性命,不如及早回家多看点书,收敛收敛心性!” 这句话已然是说的极不留情面了,而老大夫的面色亦是不怎么好。 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庸医害人!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小丫头,更是比庸医还要误人。 卫蓁低声一笑,并不恼怒,反倒是淡笑道, “乔大夫并未曾见识过我的医术,怎么就能说我是大放厥词?您这样,是不是太过于片面了些?还是因为年纪,所以对我有偏见?” 乔老大夫咳了两声,看向卫蓁道, “身为医者,非但无仁心还好高骛远,你竟还想倒打一耙?” 似是吸了口凉气,乔老大夫咳个不停, “医术不是单读书,也要临床经验,老夫积累数十年也不敢说只治疑难之症,你小小年纪,难道是华佗在世不成?” “乔大夫又不是我,怎知我没有临床经验?” 卫蓁笑道, “说到底,您还是觉得我年纪小,所以必然医术不精。” 的确,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不怎么令人信服。 可若是成名已久之人说出这句话,或许回事不一样的光景吧。 乔老大夫冷笑一声, “好啊,你说你精于医术,不如与老夫比比,若是胜过老夫,老夫便甘拜下风,若是输了,就把你千金阁的牌匾摘下来,回家好好念书去!” 如此不知轻重,于草菅人命何异? 卫蓁听着略微思索,又是看向乔老大夫, “输了摘下牌匾关医馆是可以,可若是赢了,似乎我也没什么好处啊!” 她要他甘拜下风,有什么切实的好处吗? “你……”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是险些将乔老大夫给气昏过去,李自安赶紧跑过来将人扶住, “乔老大夫,您息怒啊,这年纪大了,少动气,少动气。” 他向来知道卫蓁的脾气,现在使得大约是激将法,可这老人家年纪大了,万一这话已过了把人给气过去了怎么办? 乔老大夫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指着卫蓁怒极道, “你若是能赢老夫,老夫就拜你为师,任凭你差遣!” 李自安心中一个咯噔,乔老大夫,您这是想要晚节不保啊! 他可是深知卫蓁的心性,没把握的事情她绝不会乱来,更何况事关医馆? 不管她医术精不精,这话既然出去了,这乔老大夫就必然是个输! 卫蓁微微思衬,乔老大夫怒道, “怎么,你不敢了?!” 卫蓁摇了摇头道, “乔大夫您德高望重,我怎敢给您当师父?若我赢了您,您留在我这千金阁里帮我看上两年店即可。” 若是他不来,她可能还要花钱请一个大夫,毕竟李自安马上就要科考去了,以后还有可能去做官,好像不太可能给她一直在这里打杂。 “好,一言为定!” 乔老大夫咬牙,也是气糊涂了,随手便将刚才在店外打扫的小厮给拽了过来, “你看他,什么病?” 小厮一脸迷茫,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道, “他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并不严重,抓两幅普通的风寒药喝即可,我只治疑难杂症。” 乔老大夫看着卫蓁一张淡笑着的脸,直想跳上前来把她那张假皮给撕下来,自己把自己气的不轻,指着李自安道, “你,给她找个疑难杂症去!” 李自安欲哭无泪,看向卫蓁求救, “我上哪儿找……”疑难杂症去啊? 姑奶奶诶,您就少说两句吧,这乔老大夫是个暴脾气! 第67章 打赌 “不用找了。” 卫蓁适时开口道。 乔老大夫看向卫蓁,一脸防备, “你又想要耍什么花招?” 卫蓁轻声笑了笑,看向他道, “疑难杂症,不就在这儿吗?” “你什么意思?” 乔老大夫听着一愣,李自安也一愣,卫蓁缓缓道, “我听您的咳嗽声,应当是肺里有痰,面色偏黄,走路时习惯弯着腰,时不时的拍着肺部,应该是咳疾多年了吧。” 中医望闻问切,能够看面色诊断的大夫不在少数,但卫蓁这个年纪,乔老大夫颇为意外,难道这小姑娘真有几分本事? 可很快,他又是摇了摇头,就算是懂医术,也不该那样大放厥词! 为医者,最忌自负自大! 卫蓁走上前来,拿起了他的手,触在脉上, “您行医多年,也算是医术高超,连您自己都未曾治好的疾病,是否也算是疑难杂症。” 乔老大夫冷声笑了两声,但对于卫蓁依旧有着怀疑, “老夫这病的确很长时间了,也多年未曾治愈,你若是能治好,算老夫输。” 卫蓁也笑了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乔大夫。” 她说着,便是转身走到了柜台前,拿起纸笔写了两道药方,而后拿过来交给了乔老大夫, “先喝第一副,十日之后换第二副,若是半月后没有缓解,您来我这医馆说一声,我摘牌匾关门。” 乔老大夫结果药方,一脸狐疑的看向卫蓁, “你这么爽快?” 若非不知天高地厚,根本没把这医馆放在心上,便是对自己的医术极有信心。 很明显,他有眼睛,能看出这小丫头很稳。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淡笑道, “您这病,我有把握。” 乔老大夫低头看了看药方,并不是多稀奇的药,似乎是治肺热的,只是比起往常药方稍微改了几味, “桔梗?” 卫蓁顿了顿,回道, “也可以不加,只是会苦一些。” 她不喜欢苦的,所以,开药时总喜欢用一些偏甜的药材。 “你不怕老夫换了你的药,故意找麻烦?” 乔老大夫也是明眼人,看了看卫蓁的药方,自然知道她不是个无知小儿,略微多了几分改观。 卫蓁笑了笑, “乔老大夫高风亮节,自然不会屑于做这种事情。” 当然,若是他背地里高手段,阴谋诡计,她又不是不会。 “别以为开出一张药方,就是医术高超了,老夫这些年可没少喝药。” 乔老大夫将药方收起,微微抬了抬头,淡淡道, “若真有好转,老夫也决不食言。” 卫蓁轻声笑了笑,道, “那乔大夫可要做好来千金阁帮我带学徒的准备。” 乔老大夫听着一噎, “猖狂!” 李自安赶忙跑过来扶住乔老大夫,准备将他送回回春堂,若是再说下去,他可不保证这老大夫会不会在咳疾康复之前被卫蓁给气死。 “乔大夫。” 就在乔老大夫与李自安即将迈出大门时,卫蓁忽然开口道, “如果可以的话,药是甜的,您平日里,最好少吃些甜食。” 分明自己知道病症如何,却是管不住嘴,这老大夫,到是跟她祖母有些像。 李自安看向乔老大夫,乔老大夫老脸一红, “谁…谁说老夫偷吃甜食了?没有的事,小丫头莫要胡说!” 遵医嘱是没个病人该做的事情,他才不承认自己明知故犯。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从脉象里看出他吃了什么,更何况他今日还没吃! 卫蓁稍稍默了默,道, “或许是我看错,只是您的蛀牙有些多,我以为,您往日里喜欢吃甜的。” 乔老大夫:“……” 这都能看见!小丫头片子眼睛也忒毒了些。 李自安看着乔老大夫的反应微微默了默,而后道, “我送您回去。” 再待下去,怕是对老人家的肝不好。 李自安扶着乔老大夫出了门,春露才兴奋的扑了过来, “小姐!你总算是来了!” 卫蓁看着她手头的算盘轻轻笑了笑, “事情做得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你跟着李自安真的学到不少东西。” 春露撇了撇嘴, “还不是他懒,索性就教了我打算盘,将账目全都拿来给我算,好自己省出时间来看书,天天压榨我,甚至让我帮他抄书,还美名其曰教我认字。” 卫蓁看向春禾,笑道, “看了他的确教了你不少,现在都会用成语了。” “小姐!” 春禾鼓着腮帮子佯怒。 秋露捏了捏她的脸蛋, “行了,小姐到这里连口茶水都还没喝呢,还不去给小姐沏茶。” 春禾后知后觉,看向方才门口打扫的小厮, “小丞,还不赶紧去沏茶!” 小丞连忙点头, “哦,好。” 暗青色的身影连忙跑到了后厨沏茶,春禾连忙扶着卫蓁在桌旁坐下,开口道, “那小子叫路丞,曾是雁鸣书院的学生,也识过字,后来因为家里商行出了事,所以才退了学,被李自安招来当了学徒。” 李自安想的长远,识过字,读过书,以后做起事来也是方便许多。 更何况,这小子很机灵,做事也利索。 卫蓁听着颔首,李自安向来是考虑周到。 春禾又是将账本拿了过来,道, “小姐,这是这几日的账目。” 卫蓁将账本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李自安记得很详细,他们两人手头也还有钱,并没有什么需要她费心的。 秋露与春禾时不时的说着话,过了一会儿,李自安没有回来,反倒是进来一个坐着轮椅的公子。 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公子被一个护卫推着进了门,看衣着,非富即贵。 卫蓁抬眸看过去,触着纸页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请问,大夫在吗?” 那公子微咳两声,脸色苍白,似乎染了风寒。 卫蓁放下手中的账册,站起身来, “我就是大夫,公子要看病吗?” “你?” 还未等那公子开口,他身后的护卫便是蹙了蹙眉头, “你一个小丫头,会看病吗?” 那公子微咳了两声,微微抬手,示意他闭嘴,看向卫蓁,笑着道歉, “是下人唐突,姑娘见谅。” 第68章 面目全非 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纵使寒冬仍让人感觉好似如沐春风一般。 卫蓁笑了笑,问道, “无妨,公子买药还是看病?” 那公子又是咳了两声, “许是染了风寒,还请姑娘开两副风寒药吧。” 卫蓁走上前来, “若是公子不确定,不如让在下把一把脉,再开药也不迟。” 他微微愣了愣,随即伸出手来, “如此,那便麻烦姑娘了。” “公子客气了,为医者,本就该治病救人。” 卫蓁触上他的手腕,片刻后开口问道, “公子是长期喝药吗?” 那公子微微抬了抬眸子,眸中似有讶然,但还是点头道, “腿疾反复,是一直在喝药。” “怪不得。” 卫蓁开口道, “药有三分毒,公子长期喝药,体内毒素沉积,长久以往,身体会比旁人稍弱一些。” 他身后的护卫微微蹙了蹙眉, “让你开风寒药,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卫蓁听着低眸一笑, “许是在下多言了,我这就给公子开药。” 她转身走到柜台处开始写药方,而后抓药,一切动作,似乎水到渠成,平稳至极。 等她将药包好,交到了那护卫的手里, “这风寒药与公子喝的药或许冲突,公子最好喝这药期间,将药停了。” 公子又是咳了两声,礼貌道, “多谢姑娘。” 护卫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交到了卫蓁手上。 卫蓁惦着手里的银子,并未多说什么,目送两人离开。 其实,这银子给多了。 但她没打算找,谁让她这医馆,叫千金阁呢? 春禾走了上来,对着卫蓁小生咕哝道, “小姐,您不是说非疑难杂症不治吗?” 难道是因为那公子生的好看? 的确长得好看,似乎,比谢公子还要俊俏几分,只可惜,是个瘸子。 卫蓁却是将眸光放远,轻声道, “他那双腿,可不就是疑难杂症吗?” 七年了,果真物是人非,若非这张脸,她都快认不出他了。 刚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皇长孙,如今的钰王,齐珩。 齐珩并非正室嫡出,但却是由她姑姑养大,所以,小时候,他们感情不错。 她记得,当年最爱玩最不务正业的是她六哥,胆子最大最鲁莽的是齐涣,而齐珩,向来好学,只是脾气急一些,有些争强好胜。 年少的少年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时间和现实的砥砺却会将所有的棱角尽数磨平。 比如隐忍不发、机关算尽的齐涣,再比如……如今温若春风、淡如弱水的齐珩。 卫蓁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自决定回到燕京,她就已经想到,曾经的熟人会再一次一个个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都早已面目全非了,包括她自己。 马车徐徐前行,齐珩忍不住掀起帘子看向医馆的牌匾,三个字,千金阁。 很少有人会用这三个字做医馆的牌匾,因为容易引人误会。 可看到这三个字,他又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那个光彩夺目的人,因为一本《千金方》,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给怼的说不出话来。 当年,京中人人都说,卫家的七姑娘才学不输男儿,知书知礼,落落大方,可却极少人知道,这位知书识礼的姑娘,曾经也是天生逆骨。 “殿下,可是想起了七小姐?” 除风看着齐珩的神情,开口问道。 齐珩轻声笑了笑, “是啊,学医的女子太少,看见一个,总会想起另外一个。” 她当年也爱学医,喜欢读医书,却从不曾动手医人,也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小姐,哪里用得着她出手? “总觉得有些相像,可细想起来却又觉得哪里也不像,她比阿蓁幸运。” 齐珩顿了许久,喃喃开口。 当年的卫蓁,笑起来,眸中光彩夺目,整个人也是明艳的,端庄起来,又是落落大方,休想从她身上找到半点不合礼数的地方。 而刚才那位姑娘,眸如秋水一般,即便是笑着,也是温和的,沉稳的,倒像是药香世家里走出来的人。 看上去很合礼数,可细想起来,却又半点不合礼数,很随意的样子。 有些像,可细想,又是觉得一点也不像。 医馆里,卫蓁将药方随手放在台上,叫春禾收起来,春禾拿起药方,无意间瞟过上面的字迹,标准的簪花小楷,很好看。 只是…… “小姐,这字,怎么不太像你之前写的?” 她看过小姐之前写的字,虽然她不懂,但却是能够觉出一股潇洒之气,而这一个嘛,虽然好看,但却是感觉少了几分味道。 卫蓁听着笑了笑, “开药方,自然要这样写字,否则,看不清怎么办?” 她的笔迹,可是有不少人认识的,她可不想这么快的被人认出了。 而至于开药方,自然要用一种最寻常的笔迹。 不一会儿,李自安也回了医馆,凑到卫蓁身旁道, “你怎么看出乔老大夫的病的是肺热的?” 卫蓁微微抬眸,淡淡道, “我是大夫,自然能看出来。” 李自安很是怀疑的看着她, “你医术当真这么高?” 医术这东西,还当真是与经验挂钩,读书终究是死的,她这么大的年纪,能有什么样的经验?又能有多少经验? 卫蓁笑了笑,眸子看向远方, “年纪大,不代表见过的病症够多,而年纪小,也不一定见过的病症小。” 医术的确与经验挂钩,可乔老大夫坐镇燕京多年,见过的病症大多是些伤寒或是外伤,真正的疑难杂症又能又多少? 可她十三岁那年一整年,却是一天也未曾停下的治病救人。 她自小喜欢读医书,她十二岁那年,姜鹤进京,来了一趟国公府,而后就被她缠上了。 那时年纪小,祖母也纵着她,娘亲也向来拗不过她,而姜鹤被她缠的没法子,索性带着去了江南疫区,想要将她吓回去。 可到最后,也没能让她打了退堂鼓,反倒是越战越勇,直到最后,姜鹤也没了法子,只能带着她。 两人一路南下,后又北上,走了不少地方,要么治病救人,要么下毒害人,时不时的还去乱葬岗扒尸体...... 第69章 爬墙翻车 姜鹤实在是与医者仁心四个字不沾边,也亏的祖母心大,竟真放心她跟着他。 也或许,是祖母懂得,仁善二字,从来都与身处权力中心之人无关。 卫国公府的姑娘,不需要太过于仁善,知法守礼即可。 那一年里,她学到不少东西,见过的病症更是多如牛毛,不像是国公府的娇小姐,反倒是沾染上不少江湖人的气息。 直到临近年关,娘亲才装病将她骗了回来。 这件事情很少人知道,娘亲和祖母瞒的密不透风,对外只宣称是病了,送去了庄子上养病。 卫蓁心中也很清楚,那一年,是祖母交给她的自由时间,放纵过了,就该回到卫家,担负起自己改担负的责任。 生于世家,无论男女,都不可能尽数按自己的心意过活。 十三岁那年,是唯一的一年。 而那一年过后,这世上就没有药王姜鹤的弟子,没有跟着姜鹤到处厮混的小郎中,只有卫国公府,名满京城的卫七小姐。 是端庄的世家嫡女,也是一枚作为联姻的棋子,生于世家,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得到的,从来与付出成正比。 卫蓁本以为,她会跟姑姑一样嫁入东宫,而后母仪天下一辈子困在宫墙之内过活。 可后来,祖母改了主意,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她自然是选了另一条路,可这条路,她还没来得及走……就成了一片黑暗。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小姐。” 秋露叫了卫蓁一声, “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今日她不在,无人遮掩,若是夫人找不到他们,许会担心。 卫蓁听着颔首,看向春禾和李自安, “这里的事就暂时先交给你们了,过几天或许乔老大夫会过来接受,届时,你将事务先行交给他即可。” 再过几日,李自安也该开始准备春闱了。 李自安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放心,我会安排好。不过,你就对你自己的医术还有乔老大夫这么有信心?” 就算是她的方子没问题,不怕乔老大夫把药给换了? “那副药,只要动一味药都会变得很苦,我想,乔老大夫应该喜欢甜的多于苦的。” 卫蓁很是认真的思衬道。 一时间,李自安竟是无言以对。 “过两日,京中举子是不是有一个诗会?” 卫蓁忽然开口问道。 李自安点了点头, “没错,是有一个,怎么了?” 卫蓁微微低眸,轻声道, “郭嘉可能会去,他喜欢沉稳些的学子,但不喜欢过于呆板的,你或许可以把握机会。” 若是得到郭嘉青睐,或许他日踏入官场,路会好走一些。 李自安听着微微一愣,而再抬头,卫蓁已然走远。 春禾凑上前来, “刚才小姐跟你说了什么?” 李自安抬眸看向她,神色不慌不乱,笑着道, “她说若你不听话,让我管教便是,不必客气。” “你胡说!” 春禾一双杏眸瞪得浑圆, “小姐才不会这么说呢!” 李自安微微挑了挑眉头, “信不信由你,账本做完了吗?” 春禾扬了扬下巴,颇为得意, “就这两笔进账,早就做完了,小姐还夸我了呢。” 李自安接过账本,看着上面横七竖八的字顿觉不认直视,眼角抽搐道, “你家小姐对你还真是宽容。” 写成这样,还能夸? 春禾作势要打人,李自安摇着头摆手叫来了路丞, “小丞,你再算一遍,看看有没有错处。” 春禾的算术能力,他不怎么信得过。 “恩,好。” 路丞接过账本,拿起算盘开始算账。 春禾闲来无事,便是拿起扫把扫着屋中的灰尘,火炉缓缓的燃着,李自安微微打了个哈欠,翻开了手边的书,一副岁月静好。 卫蓁和秋露回到苏家,三夫人在养胎,并未起疑,到是在翻墙的时候碰上了魏炀。 小家伙正从墙内往外翻,颇为吃力的踩着自己的书童竹青,很显然,两人配合不怎么默契,而刚刚触到墙角,便是跟刚刚跃上来的卫蓁一阵大眼瞪小眼。 “四姐?!” 魏炀瞪大眼睛, “你竟然……”翻墙! 后面的两个字还未说出,便是被卫蓁牢牢的捂住嘴, “嘘,小声点。” 魏炀看着卫蓁,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偷偷翻墙出去!” 他也是今天才想着翻墙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她竟然比他还早一步! 激动间,脚下稍稍用力几分,墙角处顿时传来了惨叫声, “诶诶,少爷你别踩我啊!” 下面竹青脚步不稳起来,连带着刚刚攀上墙边的魏炀也晃了起来。 “啊啊啊,救命…”啊!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两人便是叠罗汉一般一齐摔倒在地,竹青被魏炀压的眼睛直冒金星,魏炀也是摔得不轻,脑袋晕乎乎的。 卫蓁轻声一笑,将秋露给拖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墙上跳了下来。 “这么…利索,四姐,看来你是常客啊。” 魏炀晕晕乎乎的站了起来,看着卫蓁的动作满目的不可置信。 他这个四姐,往常看上去最合规矩,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卫蓁笑了笑,迈着步子向着映雪阁走去。 “诶诶,四姐!” 魏炀也不爬墙了,赶忙跑了上来,一边追着卫蓁,一边道, “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啊?” “你什么时候学的爬墙?” 一大堆的问题连续不断的问了出来,魏炀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也不顾着爬墙了,追着卫蓁便是回了映雪阁。 “喂喂喂,你别不理人啊!” 魏炀上蹿下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卫蓁回过头来, “你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魏炀想了想, “可以一个个的回答啊!” 秋露:“……” 卫蓁道, “进屋说吧。” 总不能在墙角给他解释吧,这若是让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密谋着什么呢? 卫蓁率先向着屋子里走去,魏炀眼睛珠子转了转,也跟了上去。 从燕京开了一家医馆,似乎并不是什么小事,以后要出门的时候多着呢,所以,卫蓁从来没想过要从头到尾的瞒着魏长宁夫妇。 第70章 赐官 “什么,开医馆?” 苏氏听着卫蓁所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魏炀也觉得难以置信,可后来看着他四姐面上淡然的神色,似乎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他这个四姐似乎和寻常的闺阁女子不一样,不该用哪种标准来衡量。 就像五姐,虽然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实际上却是经商的好手。 可苏氏心中却是有着考量,思虑道, “可你终归是个女儿家,若是抛头露面的,对名声不好。” 以后议亲,也会有害处的。 从来没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会去做医女的。 卫蓁给苏氏倒了杯茶,缓缓开口道, “苏姨觉得,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寻一桩好婚事,相夫教子,平安一生。” 苏氏未做思量,便是开口道。 “那如何得知究竟是不是好婚事?” 卫蓁又道。 苏氏听着微微一顿,卫蓁开口道, “无论高低贵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运气可以碰到对的人相守一生,所以,我想按自己的心意活。” 似乎,按自己的心意活,是个很卑微的愿望了。 可苏氏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魏炀却是拍了拍手,附和道, “四姐说得对,人到这世上就这一辈子,也就这几十年,当然要按自己的心意活!” “你给我闭嘴!” 苏氏瞪了魏炀一眼,这孩子,就知道添乱! “可是……” 苏氏搜肠刮肚的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卫蓁的眼睛,却又是感觉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继女,眼神里,总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最终苏氏也没能说服得了卫蓁,反倒是被卫蓁给说服,反过来给她出主意。 魏长宁那边更不用说,他向来不把礼法放在眼里,只以为是卫蓁喜欢医术,认真研习,只是还叮嘱了两句,凡事尽心,万不可草菅人命。 而魏炀则是兴致冲冲的跑了过来,三分钟热度的求卫蓁教他医术。 “四姐,你就教我医术吧!” 魏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趴在桌沿上装乖的样子可谓是讨喜极了。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你要学医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厉害啊!” 魏炀一下子跳了起来,兴致冲冲道, “你看说书人口中的大侠,再怎么厉害,神医一针就给扎死了,太拉风了!” 他要是学会了这一招,以后行走江湖简直没在怕的! 卫蓁微微默了默,从桌案下面抽出两本书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先把这两本书给背下来。” “背书?” 魏炀微微一滞,还要背书的? 卫蓁眉梢微挑,看着他道, “不记清人体的穴位,你怎么扎针?” 这经络图都是基本的,背完了这一套,还有别的呢。 魏炀本是兴致冲冲的学医,可谁知上来就被卫蓁丢了几本医术,而后只能一脸丧气的回去翻书。 他最讨厌读书了!更讨厌背书! 在侍郎府行动的确不便,卫蓁掐算着日子,总觉得要独立出去,至少要到过去年关。 只是没想到,初十的一个诗会让郭嘉发现了魏长宁这个沧海遗珠,直接向圣上举荐,让他入了工部的文思院。 大齐考官,除科考以外,还有推举一说,只是自开考以来,已经多年未曾有过官员推举,渐渐被人淡忘。 魏长宁除机关术外,各类杂书更是读的精通,诗会上众人谈诗论道,更甚有才子赋画,而他却是不怎么懂这个,便是对着望江楼画了一幅构造图,指出了其设计和构造的缺陷。 郭嘉觉得有意思,便是多问了两句,没想到魏长宁一一解释,从水渠构造到无一不打通。 两人对饮,谈论了一下午,从城墙布防到机关术,工农水渠之造利,魏长宁算得上精通,而于朝政治国论道,似乎…仅于纸面浅显,而不通达世故。 这样的人,若入朝为官,势必会被排挤。 但若有朝一日,站于高位,也比当是国之栋梁。 郭嘉左右思衬,还是决定举荐了魏长宁。 若是科考入朝,总觉的这人稍微有些险,而他就算是中举入朝,且不一定能够真正到适合他的地方。 是以,郭嘉举荐,而圣上听闻,又是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翻看的水利图,当即便是给魏长宁赐官,让他入了工部的修文院。 区区六品司监,不算是什么大官,但却是皇帝亲赐,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毕竟,就算是殿试的探花郎钦点,也是要先去翰林院做一个小小修撰的。 凡事,总是要从第一步开始。 圣旨来的时候,魏长宁还在房子里研究机关术,苏老太太率先出门迎旨,还处于年休,苏承志也在家,欢欢喜喜接了圣旨,而后设宴款待。 还未中举,皇帝便是赐官,这已是殊荣。 席间,苏氏借机重提了宅院的事情,若还未科考,的确有理由在苏府借住,但若是确定了要在燕京定居,却是没有理由在这儿常住了。 苏承志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情,应承了下来,将事情交给了柳氏,毕竟苏氏还有身孕在身,受不住操劳。 魏家一家四口离开,若说开心,最开心的莫过于苏云锦,而魏炀,也早就在这儿闷坏了,倒是苏煜对他有些不舍。 长这么大,魏炀算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柳氏办事很快,几日的功夫便是寻到了一处好宅院,与苏府相离不远,地段也好,上衙也方便。 魏家不缺钱,苏氏手头上也不缺钱,她有孕在身,也便没多想,将银子尽管交给柳氏让她帮忙置办。 银子到手,更何况魏家一家对柳姨娘向来礼遇,柳氏也将事情办的很妥帖。 正月十五,宫中设宴,苏墨锦苏云锦姐妹跟着苏老太太入宫赴宴。 院落还未收拾好,魏长宁一家还在映雪阁里住着。 卫蓁看着书,魏炀吵闹着要出门去看灯会。 苏氏拗不过他,便是给柳姨娘说了一声,让卫蓁带着魏炀出门看了灯会,随行的,还有苏明锦。 她非嫡出,母亲又不像柳姨娘一般手握大权,入宫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她的。 当然,卫蓁更不可能有份。 除非…魏长宁升官。 第71章 解棋 玄武大街张灯结彩,雁鸣湖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冰雕花灯,湖水还未解冻,不少少年人大着胆子上去嬉冰。 摘星楼上人声鼎沸,风流才子吟诗作对,因着春闱,今年的燕京,可是已然聚齐了不少入京赶考的异乡子弟。 宽广的街道也布置了起来,广场上聚集着猜棋解谜的小摊,还有不少捏糖人的小贩,一个个的模子捏的栩栩如生。 魏炀一下马车就像是开了链子的野驴,撒起了欢,穿梭在人群当中,几乎只是眨眼间便是顺满了整只手。 “姐,三表姐,吃糖人!” 小家伙跳窜着,献宝一般将糖人送到了卫蓁和苏明锦的手上。 “谢谢表弟。” 苏明锦接过糖人,脸上带着笑意。 “谢什么。” 魏炀话音一落,又是跳窜到前方看热闹,眨眼间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诶,炀表弟他……” 苏明锦见魏炀又是跑没了影,有些着急。 卫蓁笑了笑, “没事,他认路,让他玩吧。” 这小家伙,应该是闷坏了。 苏明锦听着颔首,与卫蓁缓缓的前行着。 两人在街边猜了几次灯谜,一人买了个兔子灯,拿在手里玩着。 今日元宵灯会,若是往年,估计会有不少世家贵女汇聚在街上,不过今年宫宴,到是少了不少。 前方的棋摊旁聚了不少的人,卫蓁和苏明锦也不自觉的驻足下来。 棋局不算简单,但那盏琉璃灯很漂亮,引得不少公子小姐驻足。 “这棋,好奇怪啊。” 苏明锦看着棋盘,不自觉的开口道。 白子几乎已占半壁江山,可黑子却是苟延残喘,棋散的很,胜败已定,又非僵局,这又是怎么一个解法? “是挺怪的,我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个门道来。” 周围有几个书生应喝道。 “是啊,老伯,您确定是要解棋?这黑子根本赢不了嘛。” “就算是圣手在世,估计也不可能转败为胜吧。” 卫蓁低头看着那盘棋,灯火映照在长睫之上,似是在沉思。 “表姐,你能解开吗?” 苏明锦抬头看向卫蓁,她记得,她的棋艺很好。 她这一出声,不少人将目光转了过来, “这位姑娘也懂棋吗?” 一位锦衣公子看向卫蓁,眸中带着几分笑意。 不过,他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棋上。 华灯初上,这小美人一袭粉裳,很是好看。 卫蓁无声一笑,伸手落了一子。 本来苟延残喘的黑子,因着这一棋,彻底的定了败局。 那老伯抬头看向卫蓁,不少公子小姐也看了过来,一个公子不禁开口问道, “姑娘这是何意?” “解棋啊。” 卫蓁开口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正在低头看棋的谢潇不自觉的抬头看过来,少女一身浅粉色衣裙,披着浅色的狐裘披风,灯光之下,显得格外柔弱。 十五灯节,他与同僚一同出来看灯,对这棋局起了兴趣,已然是呆了不下三刻的时间。 一个公子听着卫蓁所说微微一噎,说道, “解棋?有您这么解得吗?次子一落,可就真的败局定了!” 卫蓁抬眸看向他,反问道, “可不落此子,黑棋有可能赢吗?” “不可能。” 那公子老实答道。 “所以啊,既是败局已定,何来僵局一说?倒不如早些结束,再来一盘。” 卫蓁轻声笑了笑。 人生如棋,人生,亦不如棋! 下棋,难道人这一辈子只下一盘吗?输输赢赢,坦然应对便是。 那公子听着一愣,还有这种说法? 可细想开来,却又的确如此。 谢潇听着也是微微一滞,而后不自觉的一笑。 是啊,败局已定,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输个彻底,从头再来,另起江山。 这种情况,继续僵持下去,似乎没有半点好处,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卫蓁也看见了谢潇,两人眸光触在一起,卫蓁嫣然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而后看向那老伯,问道, “我解的可对?” 那老伯笑着起身,将琉璃灯拿了下来,交到卫蓁手上, “半点不错。” 棋局解了,人群也散了开来,卫蓁提着琉璃灯往前走着,苏明锦看了一眼那琉璃灯,道, “表姐,你真厉害。”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卫蓁颇为谦虚, “表妹过奖,只是换了个思路而已,若你想过来,也能解开。” 两人的身影继续向前,直到人影自人群之中消失,谢潇方才后知后觉的收回目光。 “喂,我刚看到那姑娘对你笑了!” 田宇戳了谢潇一下, “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他记得,当时在戏楼碰上的也是这位姑娘。 虽说谢潇当时是在跟人家姑娘作对,但…能让他这么放在心上的人,可不多。 谢潇敛了敛面上的神色,斜倪了他一眼, “有空东想西想,不如回去多看看案宗。” 田宇听着一噎, “别啊,好不容易沐休一次,好好玩不行吗?干嘛还要再提这些事情呢?” 户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平日里已经够让人头秃的了,好不容易看个花灯,让人好好过个节不行吗? 谢潇将手里的兔子灯丢到了田宇手里,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诶,你等等我啊!” 田宇抱着兔子灯追了上去。 越往街道里面走,便是越发热闹,舞龙舞狮的不少,人有些拥挤,卫蓁和苏明锦被人挤散。 秋露微微蹙了蹙眉, “小姐,要不要去找一找苏三小姐?” 她同他们一起出来,今日街上人多,若是出了事,又难免会怪到魏家头上。 卫蓁听着颔首,带着秋露向前走去。 只是走了一段路,没有看到苏明锦,反倒是看见了苏煜和魏炀。 今日苏云锦入宫参加宫宴,苏府的孩子也就剩了一个苏煜,少年人喜欢热闹,便是叫下人带着自己出来看灯会,没想到,碰上了魏炀。 两人一人提着一个灯笼,魏炀手里还抱着炒栗子和糖人,苏煜嘴里也塞着一个,看上去,两人玩的不错。 “姐。” 魏炀看到卫蓁,当即摆了摆手跑了过来。 苏煜也带着小厮上前来见礼, “蓁表姐。” 卫蓁对着他笑了笑, “表弟不必多礼。” 第72章 放河灯 “姐,你在这儿干嘛?前面有放花灯的,去看看吗?” 魏炀兴致冲冲的提议道。 雁鸣湖连着河道的一端已经溶开了,不少人正在放花灯,河灯顺流而下,在黑夜里如同点点星光,极为好看,河边也是热闹极了。 卫蓁看向他道, “我刚才和三表妹一起看花灯,两人走散了,正在找她。” “走散了?!” 魏炀眸色讶然,而后拍着胸脯道, “四姐你去那边等着,我去帮你找!” 她跟秋露两个人在人群里人生地不熟的似乎也不太好找人吧,他跟苏煜去,然后再来跟她汇合。 还未等卫蓁说话,魏炀便是将糖炒栗子塞到了卫蓁的手中,而后便是抓着苏煜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姐,你在河边等着我!” 秋露看向卫蓁, “小姐,我们要去河边等着吗?” 卫蓁沉吟道, “去河边吧。” 既然魏炀已经去找了,她跟秋露还是找个地方等着比较好,否则,怕是会越走越散。 两人走到河道旁,秋露买了两盏莲花灯, “小姐,我们也放个灯祈福吧。” 卫蓁微微低眸,接过一盏花灯,轻轻的放到了河道里,看着它渐渐飘远。 越来越黑暗的河道之上,唯几点灯火闪烁,仿若天幕孤星。 河灯飘远,卫蓁转过身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微微一愣。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幕之下,坐在轮椅上的齐珩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魏姑娘,又见面了。” 卫蓁很快的敛起神色,笑着道, “公子也来放河灯吗?” 齐珩微微低了低眸子, “上元佳节,来放个河灯,算是祈福吧。” 卫蓁看着齐珩眉间的郁结之色, “公子,似乎心情不佳。” 齐珩放了河灯,神色有些怅然, “大约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吧。” 卫蓁听着微微低眸, “往事随风,公子又何必拘泥于过去?” “姑娘似乎很豁达?” 齐珩听着笑了笑,将眸光放在了她手上的琉璃灯上。 就像是那盘棋局,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那一盘上争一个成败,哪怕是必败之局。 卫蓁低眸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灯盏,轻声笑了笑, “不过是懒一些而已,随口胡言,还请公子莫要在意。” 齐珩盯着卫蓁看了许久,而后道, “姑娘,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是吗?” 齐珩稍稍顿了顿,道, “有时候觉得很像,有时候又是觉得一点也不像。” 似乎,她更沉静一些,也更从容一些,也稍微,平凡一些。 可有时候,眉眼之间的神情,却是觉得有些相像。 卫蓁听着一笑, “世人本就诸多相似又各不相同。” 两人聊了几句,浅尝辄止,并不多说。 过了会儿,苏煜带着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表姐,不好了。” 卫蓁看向他, “怎么了?” 苏煜捂着肚子大口的喘着气, “是武安侯府的小少爷,调戏三姐,炀表哥跟他动了手,现在正在摘星楼前面,打起来了!” 他跟魏炀到的时候,安武侯府的那个小纨绔正在调戏三姐,炀表哥自然出手阻挠,再加上两人本就有旧怨,武安侯府的小少爷帮手众多,炀表哥怕会吃亏。 可这时候,苏煜除了来找卫蓁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摘星楼前,聚集了不少少爷公子哥儿,苏明锦似乎惊魂未定,跟丫鬟躲在魏炀后面。 对面的徐皎仰着下巴,身后带着一干小弟, “还真是冤家路窄,魏炀,怎么哪儿都有你?” 魏炀嗤声一笑, “这燕京的街道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爱在哪儿就在那儿,你管得着?” 徐皎冷笑一声, “今儿小爷心情好,只要你身后那位姑娘陪小爷喝杯酒,小爷就饶了你。” “我呸!” 魏炀一脸不屑, “你饶我?徐大胖,你忘了上次被我给打的哭爹喊娘的样子了?有种你过来,咱俩单挑!” 一声徐大胖,可谓是气的这位徐小少爷两眼通红。 武安侯府的大公子俊逸无双,也算是这燕京城里不少女子芳心暗许的风流人物,可同为安武侯府的公子,这位徐小公子却是横竖一样宽,平日里他最烦的便是旁人说他胖。 不少公子都知道避着这点,可偏偏魏炀胆子大,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臭小子,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不会说话为止!” 徐皎气的狠咬牙根,大口的喘息着,魏炀撸了撸袖子,颇为猖狂, “有本事你过来啊,小爷怕你不成?!” “给我上!” 徐皎一声令下。 “等一下!” 魏炀忽然出声。 “怎么,你怂了?” 徐皎冷笑, “怂了的话跪下来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小爷就放了你!” “谁怂了?” 魏炀面露睥睨之色, “小爷只是得活动活动身子骨。” 他一边说着,一边歪了歪脑袋,按着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竹青,好好准备一下!” 竹青听着也活动起来, “是!” 苏明锦向后退着,魏炀忽然出脚,将徐皎一脚踹了出去,大喝一声, “竹青,跑!” 他又不是傻子,这么多人,怎么打?! 他又不是真的武林高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徐皎原是想要看看魏炀还能有什么样的花招,谁知道他突然出脚,猝不及防的被踹了出去,捂着裤裆脸色青黑的一阵臭骂, “哎呦,这臭小子,给我追,往死里打!” 徐皎发话,身后的小厮家仆尽数追了上去。 “小少爷,没事儿吧小少爷。” “嗷嗷小心点,我的腰!” 家仆簇拥着将徐皎扶了起来,后者一脸阴沉,怒道, “追,追上了,给我往死里打!” 竹青和魏炀拽着苏明锦和婢女在人群里跑着, “三表姐,这边我来应付,你赶紧去河边找我姐。” 苏煜已经提前报信了,他姐那边一定有了解决的法子。 不知道为何,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卫蓁,魏炀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只是这句话刚落,魏炀便是看见卫蓁和苏煜往这边走来,急急刹住脚,心中一个咯噔, “姐,你怎么来了?!” 第73章 解围 魏炀看见卫蓁,急忙刹住脚,可还是一个来不及跟旁边的苏煜撞了一个满怀,而后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腰。” 魏炀捂着小腰板站起身来, “姐,你怎么来了?” 她不应该安排好马车,来接他的吗? 卫蓁看着他这龇牙咧嘴的模样不禁一笑,开口道, “我怕你招架不了,过来看看。” “你又不能打,你过来有什么用。” 魏炀这就推搡着她向着街道的另一边跑, “你赶紧带着三表姐跑,我来应对。” 往日里虽然玩世不恭,但有些事情魏炀还是懂得,女儿家的名声不是小事,要是被人看见大家小姐跟一群纨绔子弟凑在一起,哪怕是打架,稍微碰上一点估计也会被人说东说西。 “魏小公子,倒是很有担当。” 男子温润的声音传来,魏炀微微一愣,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青年公子一身浅色锦衣坐在轮椅之上,嘴角含着几分笑意, “你哪位?” “在下齐珩。” 齐珩浅笑答道。 “齐珩?” 魏炀拧了拧眉头,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放肆。” 齐珩身后的除风出口呵斥道。 魏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扬着一张小脸露出笑来, “说得对,小爷一向放肆!” 可很快,他有些笑不出来了, “姐…,你倒是快跑啊,找周叔去,他能打!” 魏炀看着追过来的徐家家仆,将卫蓁向着街的另一边推搡。 “急什么。” 卫蓁笑了笑, “惹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急?” “我……” 魏炀被她一噎,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怕连累你吗?” “你倒是很有觉悟!” 身后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徐家的下人已然是将街道边上给围了起来,行人驱散,当然,也有不少好事者在看热闹。 徐皎带着一众公子哥追了上来,还时不时的摸着自己的腰, “今天在场的,谁也别想跑!” 这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晦气,这次,非得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魏炀瞪着卫蓁,急的有些上火, “都说了让你跑,看,跑不掉了吧!” 要是她出事,他爹还不得给他扒层皮下去? “给我打!” 徐皎下令,那些家仆当即是拿着棍子冲了上来。 齐珩微微动了动眉头,除风闪身向前,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并未出鞘,似乎只是眨眼睛,那些家仆便是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高手啊!” 魏炀眸子一亮,摆手赞道。 “徐大胖,你这些家仆不经打啊,要不你自己上?” 落井下石的功夫魏炀练得炉火纯青,捏着嗓子挑衅。 除风眸色微扫,徐皎捏了捏手,指着他凶神恶煞道, “你…你是什么人,敢挡本少爷做事,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都说虎父无犬子,小公子如此不懂礼数,看来武安侯是教子无方。” 齐珩缓缓出声,徐皎定睛看过来,顿时吓了一跳, “钰…钰王殿下!” 那一众公子哥也是小心肝一颤,虽说钰王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并不在争储之列,也并不在朝为官,但他总归是当今陛下长子,又是在皇后名下养大,身份尊贵,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 下面当即跪了一片,此时看来,站着的卫蓁等人格外突兀。 魏炀一拍脑瓜,心道,怪不得觉得耳熟,齐珩,可不就是那位钰王殿下的名字嘛! 那他…跪还是不跪呢? 跪?不跪?跪?算了,还是别跪了! 某炀稍稍挪了两步,站到了卫蓁身旁,耳语道, “姐,钰王殿下,你认识啊?” 卫蓁笑了笑, “钰王殿下来医馆买过一次药,还不快谢过钰王殿下解围?” 魏炀当即反应了过来,对着齐珩一揖道, “草民多谢殿下解围。” “魏小公子不必多礼。” 齐珩微微摆了摆手,笑着看了他一眼。 魏炀抬起头来,却是看见齐珩还在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殿下这么看着我,是还有事吗?” 齐珩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 “无事,只是觉得小公子的脾性,颇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 魏炀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人脾气跟我相像吗?那他挨打吗?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经常被关小黑屋啊。” 齐珩笑着, “他功夫比小公子好一些,跑得快,没人逮的到他。” 那人一闯祸,早就跑没影了,谁又能把他给关起来呢? 魏炀听着拧了拧眉头,发奋道, “那看来我还得勤学苦练。” 把功夫练得好点,也不会这么被人追着躲了。 齐珩笑而不语,卫蓁对他施礼, “多谢殿下解围,天色已晚,民女先行告退了。” 齐珩微微颔首, “魏姑娘客气了。” 苏明锦和苏煜也是对着齐珩施了礼告退,跟着卫蓁离去。 齐珩看着卫蓁的背影,眸中带着几分沉思, “除风,你觉得,像吗?” 除风摇头, “稍微有点像,但又不像。” 好像就像刚才她所说,世人多有相似之处,有人相像,似乎也只是稀疏平常而已。 “可似乎过于巧合了些,有些相似的脾性,会医术,还有…名字。” 卫蓁,魏蓁。 齐珩轻声笑了笑,眸中带着三分晦涩, “许是我庸人自扰吧。” “殿下。” 除风张了张嘴,齐珩一笑, “走吧,回府。” 马车里,苏明锦看向卫蓁, “表姐,方才,那是钰王殿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今日宫中设宴,本就是给钰王选妃,可他,怎么会出现在燕京的大街上? 还帮了她? 卫蓁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水,眸色沉静, “放河灯的时候碰上了,到是三表妹,是怎样碰上了徐家的小少爷?” 苏明锦听着微微低了低眸子,开口道, “我跟芽儿被人群冲散,本想要找表姐的,谁知道在摘星楼碰上了徐家的小少爷,幸好表弟来的及时……” 后面的话她没有多说,只是红了眼眶。 若是旁人,必然要开口安慰了,可卫蓁只是稍稍顿了顿, “我记得,摘星楼在棋摊旁,我们已经走过来了。” 第74章 搬家 苏明锦听着眼神微微闪烁,道, “我是怕表姐找不到我,所以想要回马车上等着,未曾料路过摘星楼的时候,碰上了徐家的小少爷。” 这理由,似乎很是妥帖。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给苏明锦倒了杯茶水, “表妹受惊了,喝点茶水压压惊吧。” 苏明锦拿起茶杯,微微低了低眸子, “多谢表姐。” 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对上卫蓁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就感觉心中一阵发凉。 总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她看透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而卫蓁,此刻并不想要插手苏明锦的小心思,而是将注意力尽数放在了她放完河灯后齐珩对于她的称呼上——魏姑娘。 两人只见过一面,在医馆的时候,她并没有透露她的名字。 而他,却是喊了出来。 很明显,他查过她了。 回到苏家,苏明锦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卫蓁为什么会跟钰王在一起。 今日上元宫宴,不少贵女都是冲着钰王去的,却是被魏蓁捡了一个便宜吗? 苏明锦眸中藏着几分思绪,她总觉得自己这个表姐并不想表面的那般简单,可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她似乎都并未出手。 她又是在等待着什么呢? 还是说,已经与钰王珠胎暗结? 不过看着两人说话的礼数,似乎又并不像太熟的。 回到映雪阁,秋露给卫蓁倒了杯温茶,开口道, “小姐,今日之事,我总感觉这个三小姐有些不对劲。” 莫说是摘星楼和她一开始的措辞搭不上,还有马车上,小姐问她时,她眼神闪烁,分明是心虚。 卫蓁喝着茶水,翻开一页书页, “不必理会这些,由她去吧。” 这个苏明锦并不如外表所展现的胆小懦弱,其心思怕是比苏墨锦还要重上两分,只是与他们无干。 她说着,从桌上拿了两本书, “你去把这两本医书给魏炀送过去,让他好好看看。” 魏炀这孩子心性不错,虽是课业上不上心,但遇事不慌,反应很快,只是有些冲动。 秋露听着去给魏炀送书,回来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苏墨锦在宫中冲撞了贵人,被罚闭门思过,反倒是苏云锦,一曲古琴,得了太后称赞。 两姐妹一荣一辱,一到家,立刻撕烂了脸皮,吵了起来。 秋露听说后微微一叹, “这苏家的几个姑娘,未免心思也太重了些。” 生为一家人,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争来斗去,何必呢? 卫蓁听罢轻叹一声, “算了,把门关上吧,天色已晚,别吵到苏姨。” 外面的宅子已经在收拾了,苏家姐妹的内斗她无意插手,更何况,这时候,谁去掺和都会落得一身骚,更何况她们这些外人? 半月后,宅子收拾干净,魏家一家人搬了进去。 不大不小的府院,打扫的很干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道路的两边值着常青树。 东西两个侧院,而后是主院和主厅。 “我想着你们一家四口,用太大的院子也免不了麻烦,便是买了这一间,虽然只有三个院子,但好在地段好,离工部衙门也近些。” 柳姨娘一边说着,一边给苏氏指路, “我知道你有随身伺候的丫鬟,但打扫院落总归是缺人手,我又是请了几个洒扫的小厮和丫头。” 苏氏听着颔首,笑着道谢, “麻烦嫂嫂了。” 柳姨娘听着一笑,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对于柳姨娘,苏氏的确是真心感谢,毕竟,这从头到尾,宅子的事情一直是她在差人操持。 等院子安置下来,已然是出了正月,而魏长宁也早去了工部。 苏氏在家安静养胎,也写了家书给晋阳递了过去。 而卫蓁的时间也越发自由,能够抽出不少的时间去医馆,魏炀还未开学时,也忍不住的跟着卫蓁往那跑,多了一个打杂的,卫蓁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出了正月,雁鸣书院开学,他便是被抓了回去读书,再也没有这闲情逸致。 卫蓁也顺带着给苏氏开了些养胎的补药,让她安神平心。 而苏氏也时不时的与柳姨娘串串门,毕竟她在燕京根基不深,总是待在家里估计会闷得慌。 两方没有利益牵扯,所以相处的还算融洽。 而医馆这边,乔老大夫也准时来了千金阁报道,有他带着小药童,卫蓁省心不少,而李自安也因此得闲,回去复习准备科考去了。 已然是二月中旬,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而春禾,也终于被卫蓁调了回来。 “小姐,你可算是让我回来了。” 春禾甩着自己的手,这些日子写字写的,可是累死她了。 卫蓁听着笑了笑, “你很想家吗、我怎么看着,你在医馆待得挺舒坦的?” “不舒坦,一点也不舒坦!” 春禾鼓着腮帮子否认,她都快被人奴役死了,半点也不舒坦! 回家的路上多了一个叽叽喳喳小家伙,似乎,又是热闹不少。 魏府的日子过得很平淡,自从入了文修院,魏长宁也很少闷在屋子里摆弄机关术了,也用不着复习科考题目,一日日的上衙轮休,翻一翻工部的古籍藏书,与文修院的老学术们探讨着学问,日子过得很舒心。 他本来心就不在官道上,而郭嘉此举,正是成全了他。 苏氏怀孕胃口不好,海棠跑过来跟春禾学着做小点心,魏炀被迫在雁鸣书院继续读书,时不时的闹出什么小动静来,也不太敢让苏氏知道。 而卫蓁则是时不时的往医馆跑,与乔大夫探讨着一些疑难病症,不得不说,乔大夫多年行医,经验也是足的,卫蓁与他谈论,与医术上,多少有着裨益。 而与卫蓁这样的年轻人探讨,乔大夫亦是感觉受益颇多。 很多时候老大夫求稳,容易被常规的思想所局限,但年轻人,虽说阅历少了些,却极容易跳脱出来,打破框架,敢为人先。 更何况卫蓁是一个临床经验极多的年轻医者。 而朝中,魏长宁一个被赐的六品官,并不能引起多大的水花,特别是在名利场里,无人会在意。 第75章 抓药 自刑部事件被捅出去之后,刑部尚书已经被罢免,朝中一阵血雨腥风,柳国公乘胜追击,想要彻底扳倒长公主,而似乎明面上,长公主也已经失宠了,被太后勒令闭门思过。 整件事情传的满城风雨,而似乎后劲不足,最终倒霉彻查的,不过是一个刑部尚书而已。 而至于长公主,则是不痛不痒的被关了禁闭。 看似被训斥,可实际上,没有少半块肉。 卫蓁守着暖炉,翻过一页书页,似乎,在长公主的背后,还有人在护着她。 究竟是谁? 皇帝,还是太后? 长睫之下掩着郁郁沉意,是为了平权,还是别的? 长公主若在,朝中还有人可以牵制柳家。 而若是长公主势力彻底崩塌,柳家便是一人独大,若为君者,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是因为权利的牵制吗? 还是,长公主本就是皇帝手中的刀? 卫蓁微微闭了闭眸子,思索着下一步棋的走法,急不得。 手中触着浅青色的玉环,医馆已然步入正轨,而晋王散乱的旧势力,也在卫蓁手中缓缓的重建着。 她很清楚,单凭一个无权无势的官家女,在这偌大的燕京,根本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来。 她需要一些势力,一些能为她所用的势力,一些,能助她渗透朝堂,翻云覆雨的势力。 长睫之下尽是沉思,这几个月来,她也曾尝试着查过卫灏的消息,只是派出去的人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而至于曾经京中的一些暗桩,七年已过,她已经尽数找不到了。 或许,是卫国公府在京中的势力早已被拔除,也或许,是卫灏还活着,暗地里经营,将产业和暗桩尽数转移。 若是后者,自然是最好的...... 卫蓁看着手中的书页微微出神,六哥,你会没事的对吗? 如齐涣所说,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抓药。” 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往往脸上就只有这一副神色,冷冰冰的,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抓药了,而这个人,也不算是生人。 除风,齐珩身旁的那个护卫。 卫蓁放下书去前台抓药,习惯性的抓了哮喘的药,放在香囊里递给除风。 齐珩有哮喘,一到开春的季节就会发作,而除风,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除风没接,只是将药方递给卫蓁, “这次不是抓这个。” 卫蓁接过药方,扫了一眼, “止疼药?” 除风点了点头,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药的剂量未免也太重了些,发生什么事情了?” 除风微微顿了顿, “殿下前些日子摔到了腿,最近腿疾反复发作。” 卫蓁顿了顿道, “这药虽能止痛,但喝多了恐怕对身体不好,我换一副。” 她说着,提笔在药方上勾画一番, “药可能有点苦,但应当是比这一副要好一些。” 卫蓁很快的将药包好,递到了除风的面前, “两碗水煎成一碗即可。” 除风听着微微迟疑,卫蓁挑眉, “怎么,不信我?” 除风不语,接过药方, “多谢。” 卫蓁笑眯眯道, “二两银子,不谢。” 除风将银子放在桌上,转身欲行,卫蓁却是叫住了他, “等一下。” “还有事吗?” 除风回头看向她。 卫蓁笑了笑, “也没什么事情,我只是想问,殿下的腿疾多长时间了,会季节性的发作吗?若是还有痛觉,我或许能治好。” 除风听着眉头微动, “你?能治好?” 卫蓁颔首,手指在案桌上轻轻的扣着, “若还有痛觉,殿下又是如此年轻,按理说,应该是能够治好才对。” 除风微微顿了顿,卫蓁道, “不如你把你家殿下带来让我看看,就算是治不好,你们应该也没什么损失吧。” 对正常人来说,应该是想要在地上走,而非困在轮椅上。 而有着尝试的机会,试一试,总归没什么坏处吧。 除风看着卫蓁,眸中带着些许防备,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殿下?” “我是个大夫啊,看到病人,自然是想要治好的,更何况…” 卫蓁一脸的理所当然,稍稍顿了顿,继续道, “更何况,我若是治好了殿下,你们钰王府应该不会亏待我吧,到时候黄金万两总该是有的,我可就一辈子吃穿不愁啦。” “而且,钰王殿下的腿疾可是太医院都没办法的,若是我治好了,岂不是证明我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自此以后可谓是扬名立万,再也不愁没有好生意了。” 既然好处这么多,那么,为什么不治呢? 似乎,这是一个双赢的关系。 除风听着一噎,转头提着药出了门。 这么贪财,这么算计,跟七小姐一点也不像,绝对是殿下的错觉! 卫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沿,七年了,这人功夫到是强了不少,只是这性子…似乎变化有些小。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卫蓁暗地里操纵着燕京内的暗桩,一边试探着朝中的权力和风波,一边等着齐珩来找她治腿。 对于他之前的淡然如水,卫蓁半点不信。 她相信七年足以将一个人的棱角磨平,可不信能将一个人的报复和野心尽数改变。 岁月能使人收敛锋芒,却不足以将狼做鼠! 她不信齐珩没有半点野心,她不信,不信他会甘愿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 卫蓁笃定,齐珩会来找她,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只是,未曾等到齐珩前来,卫蓁先行等到了苏墨锦的邀约。 三月三上巳节,苏墨锦邀她一起去大昭寺踏青祈福。 “小姐,要去啊?” 秋露看着卫蓁道。 卫蓁笑了笑, “当然要去。” 总是闷着看书可不好,春日里,该出去透透气了。 她记得,前些日子,线人那边传来消息,似乎楚王请了位丹师,就安排在了大昭寺。 三月三那日,天清气朗,还算暖和。 卫蓁换了春衣,带着秋露出门,苏府的马车已然是在哪儿等着了。 苏墨锦相邀,她是主。 卫蓁上了马车,发现并不只有苏墨锦一人,同行的,还有苏明锦和苏云锦。 第76章 大昭寺 这姐妹三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微妙的很。 苏墨锦看到卫蓁露出一个笑来,打招呼道, “蓁表妹来了。” 卫蓁笑着颔首施礼, “让表姐久等了。” “不久,我们也是刚到而已。” 苏墨锦面色带笑,苏明锦也是对着卫蓁颔首点头。 苏云锦喝着茶水,直到卫蓁唤了声表姐,这才纡尊降贵的点头打了招呼。 似乎,这位苏大小姐,对她颇有微词。 马车缓缓的行着,路旁的迎春花已然开出嫩芽,冬日的枯草里也渐渐冒出绿意。 已然是三月天,大昭寺周围的桃花已经开始吐蕊,春日的和风轻拂过,阳光和煦。 一众人在寺前下车,而大昭寺内已然是人来人往。 “今日上巳节,据说有无相大师坐坛批命,不如先去看一看?” 苏明锦提议道,无相大师是得道高僧,当年卫皇后的命格就是他批的,往日里可不常出来给人批命讲座。 苏云锦笑了笑,眉目微敛着, “既然来了佛寺,自然要先去拜会佛祖,行过礼节再说吧。” “大姐说的不错。” 苏墨锦鲜少的应和。 苏明锦听着微微低了低头,向后退了两步,与卫蓁站在一起,低声道, “那听大姐姐的。” 苏云锦听着看向苏墨锦,唇角微勾着, “既然二妹也觉得如此,不如先去芳华殿。” 苏墨锦笑着颔首, “好啊。” 两人作出决定,一行人便是向着芳华殿走去,大昭寺寺院不小,周遭还有着不少的大大小小的院落,苏云锦和苏墨锦走在前面,一副好姐妹的做派。 芳华殿是姑娘们礼佛求姻缘的地方,每年上巳节都有大师在侧,上过香,添过香油钱,而后掷一掷桃花枝求个善缘,再者解个签文之类的,也算是求了姻缘。 卫蓁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然有不少人在芳华殿里出来。 两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女从殿中走了出来,看到苏云锦便是过来打招呼,稍稍寒暄了几句,谈话间,卫蓁方知,这两人都是玉清诗社的姑娘,浅粉色锦衣的是叶家的七小姐叶珊,而鹅黄色锦衣的,则是京兆尹府的大小姐姚玥。 这两人,算是苏云锦的手帕之交。 “待会儿在大昭寺旁边的碧园里有个诗会,吕小姐也在,苏大小姐要来看看吗?” 叶珊笑着开口道。 苏云锦听着颔首, “社长跟我说过此事,待会拜完佛就过去。” 姚玥听罢一笑,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先去礼佛便是。” 几人施了礼,便是错身而过。 卫蓁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玉清诗社虽只是由京中贵女组成,但也颇有名气,但凡能跟玉清诗社沾上边,名气能提高不少,议亲也会方便许多,所以不少人都挤破头的往里钻。 今日与苏云锦同行,许是苏墨锦早就打好了主意,借她参加此次诗会。 可她,为什么要请她呢? 四人拜过佛祖,便是有僧人拿来了桃花枝和签文。 苏云锦结果桃花枝,跪在了佛前,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 “信女惟愿此生安乐,康健。愿佛祖保佑幼弟一生平安.....” 苏墨锦亦是拿过桃花枝,跪于佛前, “信女求一姻缘,但求佛祖保佑,一生显贵,倘若如愿,他日必当给佛祖重塑金身。” 年轻的小和尚将手中的桃花枝递给卫蓁, “姑娘掷一掷这桃花枝吗?掷过桃花枝,方可抽姻缘签。” 卫蓁接过桃花枝,对着他笑了笑, “多谢。” 苏明锦也接过了桃花枝,一同跪在了佛前,许着心愿。 卫蓁稍稍顿了顿,将花枝一同扔了出去。 芳华殿外,几个锦衣公子正往殿内走着,可刚上了台阶,便是被扑天的桃花枝砸了个满怀。 徐昭弯腰拾起自己脚下那根桃花枝,轻声笑了笑, “看来,是有哪家小姐在求姻缘。” 田宇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谢潇,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徐昭听着却是一笑, “田兄此话说的,似乎不太对。” “哪儿不对了?” 田宇挑了挑眉头,徐昭打开手中的水墨折扇,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许是来的正是时候呢?” 此话一出,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 卫蓁起身,苏明锦跑到她的身侧问道, “蓁表姐,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卫蓁笑了笑, “既是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苏明锦听着一笑,讪讪闭嘴, “是我没想到,对不起啊,蓁表姐。” “无妨。” 苏墨锦看向那小和尚,问道, “小师父,可以解姻缘签了吗?” “阿弥陀佛,施主请稍等。” 小和尚从佛前一拜,拿来了签筒。 苏墨锦接过签筒,闭上眼睛一摇,摇出了一根签。 小和尚道, “几位师叔在偏殿,小姐前去解签即可。” 苏墨锦听罢拿着签文便是欢喜离开。 苏云锦和苏明锦也抽了签文,带着婢女去解签。 最后是卫蓁接过了签筒,摇出了一根签。 “竟然是这支签?” 小和尚看着卫蓁手中的签微微一惊。 卫蓁看向他, “有问题吗?” 不同于苏家姐妹的或牡丹或芍药的花签,卫蓁抽中的这支签上,尾端绘着一只青鸢。 小和尚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很少有人抽中这支签而已,解签的师叔在侧殿,姑娘过去便是。” 若是抽中鸾鸟,自然就是凤签,那命格自然是贵不可言,姻缘也自是旁人不可高攀的,而这只青鸢……他修为不够,只知道这支签很少有人能够抽出来,但却不知道如何解签。 卫蓁看着手中的签文,转身入了侧殿,现下四处无人,秋露才寻了空档与卫蓁说话, “小姐,我总觉得今日苏大小姐和二小姐怪怪的。” 虽是脸上带笑,一副姐妹和乐的做派,可任谁也能看出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冷意和算计。 这些日子夫人虽然和柳姨娘走的近了些,但二小姐却是未曾把小姐放在眼里,可这一次,却是请她一起,怎么都捉摸不透。 卫蓁听着笑了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她去吧。” 她不怕这姐妹几个作妖,倒是怕她们太安静,她反倒不好浑水摸鱼。 第77章 了然 进了偏殿,好几个禅房都挂着香牌,许是求签的人数众多,是故芳华殿有着好几个师父坐镇。 吱呀一声,禅房的房门被打开,正半是打着瞌睡的年轻和尚忽然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施主请坐。” 卫蓁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小和尚,似是感觉有些眼熟。 年轻和尚看着卫蓁,眨了眨眼睛,疑问道, “小僧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施主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因为他生的比其他和尚好看吗? 卫蓁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微微笑了笑, “小师父生的有些眼熟,不知法号是什么?” 她记得,这大昭寺的解签师父,似乎没有这么大年纪的。 “小僧法号了然,前些日子方才到燕京,在大昭寺借住而已,想必女施主未曾见过小僧。” 了然笑出一口大白牙,很是喜庆。 了然? 卫蓁微微低眸,记忆里,似乎没有这个人。 “刚到燕京,小师父是去云游去了?” 卫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签文递了过去, “自然是去云游了,不过施主可以改一改称呼,小僧可不是小师父,论辈分,小僧可是跟无相那老和尚一辈的,况且,女施主应该比小僧还要小着七八岁吧。” 了然懒洋洋的接过签文,可当目光触到签文时,脸色却是一凝。 跟无相一辈?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七年前无相就已经是这大昭寺的主持了,这小和尚与他一辈,莫不是当年明德法师领回来的那个小和尚? 若这样,似乎也就能说得通了。 “还未见过如此稀奇的签文。” 了然忽然笑出声来,打破了卫蓁的思绪。 卫蓁抬眸看向他,问道, “怎么个奇怪法?” “若是命签,这青鸢戾气中,若男子抽中,是枭雄的命格,犯七杀,而若是女子,隐隐带着些祸星的意味……” 了然看向卫蓁,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可姑娘偏生抽中的是姻缘,姻缘签,九死一生的姻缘,你说稀奇不稀奇。” 命中坎坷的,幸福美满的,亦或是克夫、休弃,无论上签下签他都解过,唯独这青鸢签,头一次见。 前方路未明,尽是杀机四伏,这样的姻缘,真是稀奇。 卫蓁听着也不禁一笑, “还有这样的姻缘,倒还真是稀奇。” 杀机四伏,九死一生? 卫蓁从未想过自己的姻缘,不过是随意的抽支签而已,竟然能抽出这么奇怪的姻缘来。 了然看着卫蓁,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啊。” 卫蓁不解, “我为什么要担心?” 了然摸了摸下巴, “寻常姑娘,若是抽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姻缘签,怕是早就急的赶紧破开这个签文了,姑娘倒是淡然的很。” 卫蓁也摸了摸下巴,看向他道, “可若是往常的师父,早就一番安慰说明破除这签文的法子了,可大师也却是淡然的很,还有空幸灾乐祸。” 了然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佛缘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姑娘根本不放在心上,又何须小僧多言呢?” 这位大师,可谓是慧眼如炬。 卫蓁低声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签文已解,那小女先行告辞了。” 了然笑了笑, “姑娘随意。” 卫蓁向着门外走去,可就在他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了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还躲呢,出来吧,人都走了。” 屏风后面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一身束袖的黑色云纹修边长衫,腰封贴合,周身气息内敛,坐在了了然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才那姑娘也真是有意思,分明不信神佛,却又来大昭寺抽签文,抽了签文还来解签。” 了然饶有趣味的说着, “这年轻姑娘吗,不喜礼佛的不是没有,可若是半点不避讳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年轻的黑衣男子沉默不语,只是喝着茶,淡淡道, “连你都能来解签文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好歹也是高僧弟子好吗?!” 了然瞪了他一眼。 男子不语,了然看着他这沉闷的模样就觉得来气, “整天冷这个脸,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笑一笑啊!” 自从那件事后,他就没见他再笑过,一个人把自己就这么锁在过去,锁在仇恨里,整天都是阴沉沉的,若是老国公在天有灵,恐不会觉得安慰。 对面的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拿起杯子喝茶, “你叫我来,有事?” “也没什么事儿,今日上巳节,不少才子佳人都来了这大昭寺,我叫你出来透透风嘛。” 了然笑眯眯的给他添茶, “上巳节这么多出来求姻缘的女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或许也能撞上一桩缘分呢?” 男子听罢当即起身欲行,了然急了眼,忙喊道, “喂喂喂,先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人,耐心怎么越来越差了呢? 哦不,应该是说对他的耐心越来越差。 “楚王找了个炼丹的,就放在大昭寺了,我知道这个消息你早就知道了,可我还知道一茬,你要不要坐下来听啊。” 了然笑眯眯的开口,果不其然,男子顿下了脚步,重新坐回了蒲团上, “长公主失势,楚王又是被柳国公给扯了出来,如今正急着固宠,讨圣上的欢心。” 了然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然后呢?” 男子抬眸看向他。 “楚王寻着的那人,是个骗子。” 了然嘴角带着三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男子听着微微一顿, “骗子?” 楚王寻医,必然是寻有名望有本事的,层层筛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个骗子? 了然微微耸肩, “可事实就是如此,许是那人骗术高级也说不定呢?总归,楚王被骗了,而且到现在他还未曾发现。” 禅房内的檀香缓缓的燃着,男子抬眸看向了然, “你怎知,他是个骗子?” 了然嘴角带着笑意, “我当年游历江南的时候,遇到过,交过手。” 他既如此说,他自然不会怀疑,可男子却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点了点头。 第78章 诗会 了然挑了挑眉梢,看向面前之人 “你确定不出手吗?若是此人入宫,被拆穿开来,楚王可就彻底失势了,那时候,可就全都是国公府的天下了。” 若是此等局面,怕是会更加不利。 “不会的。” 男子缓缓开口,音色沉静。 “什么?” 了然一愣。 “皇帝,不会让大权尽数落在柳家手里。” 男子声线低沉,却是极为笃定。 “你怀疑,楚王和柳家都是陛下背后操纵?” 了然眸色一凝。 男子眸色微低,将茶杯放下, “不然呢?” 当初卫国公府覆灭,北境军军权重新回到了皇帝手里,而晋王也是同时出事,朝中众多权势,关系盘根错节,单凭一个刚登位的太子根本无法吞下,只能暗中放权,平衡势力。 不然,就凭一个柳贵妃,如何能稳坐六宫大权多年? 她与沈恪私底下的那些勾当,连他都能查到,难道皇帝当真就一无所知吗? 一个宫主婢女所出的宫主,本该是和亲平权的棋子,又如何能够身处如今护国长公主的殊荣? 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 卫蓁出了大殿,见苏明锦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笑,似乎心情不错。 “蓁表姐。” 卫蓁走了过去,只看见她一人,便是问道, “云表姐和墨表姐呢?” 苏明锦微微低了低头, “大姐出来的时候碰上了柳国公府的三小姐,所以连带着二姐都一同去了诗会。” 柳姨娘是柳家三房的庶女,扯起关系来还是宫中那位柳贵妃的堂妹,嫁入侍郎府时柳家还未曾如此显赫,如今苏承志在朝为官,柳家拉拢权势,自然是越走越近。 苏墨锦向来以柳国公府为外祖家,与柳三小姐也算是表亲,走的向来近些。 柳三小姐,似乎也是玉清诗社的人。 所以,这两人是去参加诗会了? 所以……苏墨锦又为什么请她来呢? 卫蓁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苏明锦又是道, “二姐说,要我等你出来,带你过去。” 卫蓁听着微微顿了顿, “可我,不会作诗啊。” “这次诗会不止有书社的人,还有棋社的几个小姐,二姐听说你解开了摘星楼前的棋局,特意要我带你过去切磋。” 苏明锦捏着帕子道。 “原来如此。” 卫蓁眸子划过一抹了然,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苏明锦听着一笑, “表姐跟我来。” 两人并肩行着,卫蓁抬眸看向不远处碧园的方向,今日是苏墨锦递了帖子邀她前来的,不管有什么心思,都不该丢下她先走了,莫不是有什么不得不走的理由? 碧园诗会,大昭寺,今日又是上巳节,难道……楚王来了? 可若是如此,依着苏墨锦的性子,会有心思安排她吗? 不得不说卫蓁的料事如神,不过稍微差了一点,来的不止楚王,还有三皇子。 三皇子和四公主一母同胞,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一些,三月三上巳节,四公主也请旨出了宫,随行的,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年方十八,虽还未封王,但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的事情,更何况他的母妃还是执掌后宫的柳贵妃。 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自然,苏墨锦等不及卫蓁,便是跟着柳家的表姐走了。 而至于苏云锦,就更没有等卫蓁的理由了。 于是,自然只留下了苏明锦等着她。 此刻的碧园里,楚王和三皇子正被一众贵女簇拥着。 柳三小姐对着三皇子露出一个笑来, “表哥,许久不见了。” 柳贵妃是柳国公府的女儿,与如今柳国公是兄妹,身为权臣之女,柳三小姐向来只叫三皇子表哥。 三皇子对着她一笑, “是许久不见,虞儿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柳三小姐的闺名,柳虞。 只一个称呼,便是能觉出与旁人的不同来。 吕珺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抬起头来, “既然楚王殿下和三殿下来了诗会,就要守规矩,先作诗一首吧。” 旁人或许会怕楚王和三皇子,但吕珺不怕,其一,她是玉清诗社的社长,这里是她的地盘,其二,她是吕相的孙女,出身显赫,家底丰厚,祖父两朝元老,比不裙带关系的柳家差。 楚王听着苦笑, “本王不过是来送一送云曦,吕小姐就放过本王吧。” 吕珺微微挑眉, “殿下说放过就放过,那我们玉清诗社的规矩何在?” 几个贵女起哄,楚王被吕珺缠的头疼,只得赋诗一首。 卫蓁和苏明锦到的时候,众多贵女正在斗诗,楚王和三皇子也都在。 算起来,楚王也算是个狠人,他出身并不算好,外祖家势力不大,淑妃早亡,只是自齐珩出事后,他自然而然的成了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借着这个优势,自然拉拢到不少支持者,再加上,还有个长公主在背后相助,手中势力不可小觑。 而至于三皇子,则是年纪尚幼,全凭柳家撑腰。 毕竟七年前那场动乱,让柳家借机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也非往昔能比。 两人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云锦正在跟几个手帕之交说话,见卫蓁和苏明锦的到来,并未多语。 而苏墨锦则是正忙着与柳虞向三皇子跟前凑。 见无人搭理,苏明锦似乎有些局促的抓住卫蓁的手, “蓁表姐……” 这种场合,若是连个搭理的人都没有,会很丢面子的。 卫蓁不动声色的推开苏明锦的手, “表妹,你说的棋局在哪儿?” 似乎只是诗会,并无棋局。 “我也不太清楚,不如去问一问大姐姐?” 苏明锦看向了人群之中的苏云锦。 在这种场合,苏云锦不会太果断的给人落面子,可卫蓁却是看出今日,苏云锦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的给人面子,特别,是她们两个。 “不必了。” 卫蓁笑了笑, “今日风光正好,我不会写诗,倒不如逛一逛这碧园里的风景,表妹要一起吗?” 既然人家不待见,又何必自取其辱? “我……” 苏明锦眸中似有犹豫, “都已经过来了,不与大姐打个招呼似乎显得没有礼数。” 卫蓁微微思衬,而后道, “的确是少了些礼数,不如表妹且先过去帮我给表姐问一下安,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去更衣。” 第79章 熟人 “表姐,我……” 苏明锦似是还想说什么,卫蓁便是对她施礼向着另一边走去。 眨眼功夫,主仆两人便已经走远。 “小姐,您既是早看出了表小姐在说谎,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秋露一边走着,一边看向卫蓁开口问道。 卫蓁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嘴角微微上扬, “这碧园里的风景好,来看看风景也不错。” 只是看看风景吗? 秋露对此表示怀疑,而后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家小姐对这边的路似乎很熟悉。 两人一路向前走,越走越发偏远,而至尽头,似乎已经没了路。 “前边正在斗诗,此地偏远,若是有人寻也不一定能够寻过来,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卫蓁丢下一句话,便是一手搭在了高墙之上,而后越了过去,其动作,说不出的利索潇洒。 为何来碧园,当然是碧园后院连接另一座院子的假山,而假山之后,则是那位丹师的住所。 一个炼丹师,已然来到燕京多时,却是一直没有动静的放在大昭寺,楚王捂得严严实实,像是金屋藏娇一般,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既然来了,当然要去看看。 若从前边走,怕是有重重守卫,而从假山走,正好可以避开。 生于燕京,长于燕京,对于大昭寺的地形,卫蓁很熟悉。 过了假山,她正思索着怎么接近内院,便见院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向外院跑去。 那是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有些微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灰色布袍,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这身影,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卫蓁微微眯了眯眼睛,捡起地上的石子打了过去。 “哎呦!” 中年男子脚腕被打了个正着,猝不及防的摔在了地上,一脸防备的看向四周, “谁?谁敢打老夫,知…知道老夫是…是谁吗?!” 是他? 在男子转过脸的那一瞬,卫蓁认出了他。 这就是…楚王请来的那位高人吗? 一时间,卫蓁不觉笑出声来,楚王废了这么大心思,竟是请了一个骗子回来。 多年不见,这人的骗术,倒是越发高强了。 这人叫吴三江,当年她随姜鹤行医的时候,曾在江南一带遇到过这人,那时,他似乎还只是一个小道观里的术士,冒充神医敛财,结果被姜鹤砸了场子,好生讹了一笔。这几年,他似乎日子过得不错,竟是越发圆润了。 胆子也大了,从骗百姓,到如今竟是骗到了皇城里来。 “哪儿来的小丫头?” 这一出声,吴三江自然是发现了角落里的卫蓁,当即喊出声来。 卫蓁笑了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吴三江,好久不见。” “你…你是谁?” 听到卫蓁叫出这个名字,吴三江身形一僵,这名字,他七年前就不用了。 卫蓁悠悠走上前来,缓缓开口, “怎么说,应该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胡说!” 吴三江往后挪了挪身子,遮住身后的包裹,一脸防备, “老道压根就不认识你这个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颤颤巍巍,这死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名字?他早就改头换面了! “你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而已。” 卫蓁看了眼他身后的包裹, “怎么,都骗到了这皇城,又是胆小的想要逃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似乎一切都已经明了。 恐怕不是楚王迟迟不行动,而是这位一直拖着想要逃跑吧。 “谁……谁要逃了!” 吴三江站起身来,指着卫蓁道, “你知道贫道是谁吗?擅闯贫道住所,小心贫道叫人将你抓起来,送入诏狱?” 这死丫头哪里来的?怎么总感觉好似被看穿一样? 不如一不做二休…吴三江眸中划过一抹狠厉。 “如若不是要逃跑,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么多的财物?” 卫蓁听罢一笑,刚才他那一摔,可是从包裹里摔出不少的金玉。不是逃走,难道是要遛弯吗? “至于院子里的守卫,应该也被你迷昏了吧。” 这人行骗多年,懂得不少江湖上的阴损招数,弄昏几个护卫,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而至于为什么非挑今日行动,为的,大约就是这上巳节来往大昭寺的人数众多,容易浑水摸鱼罢了。 否则,他也不必编撰了个什么理由,哄着楚王非让他在大昭寺住下。 吴三江眸中划过一抹狠厉,袖中陡然亮出一把匕首,向着卫蓁的脖颈处划来,死丫头,话真多! 莫怪贫道,是你自己找死! 他动作很快,可卫蓁早有准备,闪身避过,抓住他的手腕反折了过去—— “嗷!” 吴三江疼的跳脚,与此同时一个不知名的黑色药丸扔进了他的喉咙里。 手腕被打折,匕首也掉在了地上,人更是被一脚踹了出去,吴三江疼的两眼泪汪汪,来不及在地上打滚便是死命的扣着自己的喉咙。 “你给我吃了什么?” 卫蓁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 “没什么,毒药而已。” “毒药!” 吴三江一脸惊恐,继续抠喉咙。 “这药入口即化,你就算是将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也没用。” 卫蓁轻声笑了笑。 “你……好狠的心!” 吴三江指着卫蓁,卫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 “不及你,蒙骗百姓,为富不仁,鱼肉乡里,你说,若是到了阎罗殿,阎王爷会给你判进第几层地狱呢?” 吴三江听着面色惨白,随即又是露出个笑来,上前抓着卫蓁的衣角, “姑娘,我错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放我一条狗命,来世就算是结草衔环,贫道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怎么都喜欢说来世呢?” 卫蓁摇了摇头, “今生就有机会刀山火海,何必把现在就能做的事情,放到下辈子?” 吴三江一个激灵,混迹江湖的老油条,他自然知道卫蓁的意思,试探道, “姑娘想让小道做什么?” 从老夫到小道,这吴三江向来会看人脸色。 卫蓁蹲下身来, “先说说吧,怎么跟楚王搭上线的?” 吴三江僵硬的扯出一个笑来, “这不能随便说吧……” 说出来,这就是个死啊! 第80章 露陷 卫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匕首上镶着的猫眼石, “跟我说,还是跟阎王爷说,你自己选?” “我说,我说!” 吴三江当机立断, “小人本是江南的一个游医,往日里也就是给人治些小伤小病,勉强谋生,去年八月黄河水患,楚王亲自前往治水,却未料引起了疫症,小人向楚王殿下进献了治疗疫症的方子,本想着只是求些赏赐,谁知殿下竟将我当做神医高人,还要我进京给陛下诊病……” 他越说到后来便是越发没有底气,时不时抬眸偷瞄着卫蓁, “小道就是一个蒙古大夫,怎么敢给陛下治病,自然是要…趁机…” 一番话半真半假,卫蓁也大概将事情理了个明白,这人大概是想要在楚王面前凑个脸熟,混个荣华富贵,却没想到玩大了,让楚王请进了燕京。 只是…… “你会治疫症?” 卫蓁眸色微微一沉,瘟疫这东西非同一般,就算是坐诊多年的老大夫也不一定能够把握的准,她可不觉得这人能在这数年的功夫发奋蜕变,成为一代名医。 吴三江干笑两声, “这疫症并非新病,十年前江南曾经出现过,那是药王姜鹤留下的房子,小人不过是转交而已。” “姜鹤的方子?” 卫蓁眸中若有所思,吴三江干笑道, “十年前小道曾经向姜鹤求过医,这是他老人家赠与小道的。” 赠?怕是不留神被他给偷过去的。 卫蓁心中轻笑,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所以你就一番吹嘘,在楚王面前自称高人?” 吴三江讨好的笑着,为难道, “那是楚王殿下自己意会的,跟小道无关啊。” 二十岁出头未曾见过江湖世面的皇子他还能壮着胆子骗一骗,可若是稳坐江山数年的天子,他可没那个胆子。 若是被发现他没有真本事,别说是荣华富贵,怕是要一命呜呼! 吴三江拎得清,跟小命比起来,什么荣华富贵,特么的都是狗屁! 可现在,他的小命一不留神又是让旁人给拿捏了…… “事情就算这样,小道已经说了,姑娘可否大人大量,饶我一条小命?” 活命才是最重要,没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你的小命究竟能不能保住,还要看你自己啊。”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吴三江咽了口口水,握拳道, “不知姑娘有何吩咐,小道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帮您办成!” “不用你刀山火海。” 卫蓁面上带着笑,轻声道, “帮我去跟皇帝见一面,给他治一治病。” 这句话落,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吴三江又是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抓住了卫蓁的衣角,连连求饶, “姑娘饶了小人吧,小人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没真本事的。” “论骗人忽悠人的本事,若你为第二,怕也没人敢说第一了,怎么就不叫真本事了?” 卫蓁笑着扯回自己的衣角。 吴三江咬牙, “姑娘…想要我做什么?” 这时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已经没了选择。 卫蓁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来,矮身交到了他的手里, “你将这瓶药进献给皇帝,就说这事你练的延年益寿丹,在皇帝面前,留下个高人的印象。” 吴三江拿着手中的丹药,手腕止不住的颤抖, “那这瓶子里是……” 卫蓁笑了笑, “当然是玉清丸。” 事情没查清之前,她不会贸然动手。 至于玉清丸,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果不其然,在听到玉清丸这三个字的时候,吴三江两腿一颤,幸好此刻是跌在地上的,否则他恐怕还要再摔一次。 当初,就是因为一瓶玉清丸,他被姜鹤那老不羞的给坑去了半生积蓄,道观也关了门,重新回到一清二白的日子。 可也就是因为这一瓶玉清丸,也是救了他的一条小命,让他死里逃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三江看着卫蓁,满脸的防备。 卫蓁面上带着浅笑, “我说过了,算是老朋友。” 老朋友,知道这玉清丸的,除了姜鹤那老不羞,就一个小丫头,面前这个,跟那个,很明显年纪对不上号,长相也对不上! “不可能。” 吴三江嘴里喃喃,心中尽是怀疑之色。 可此刻再怀疑都没有用处,因为他的小命捏在她的手里。 “办完这件事情,你就会放过我?” “办完这件事情,我给你解药。” 卫蓁面色带笑。 “那…我去哪儿找你?” 吴三江看向卫蓁,手心捏着瓷瓶。 “杏水街,千金阁。” 卫蓁薄唇轻启,吐出这个地名。 “好。” 吴三江咽了口口水, “说到做到。” 卫蓁微微低眸,嘴角挽起笑意, “我说话向来作数,出尔反尔的,那是你。” “是吗?” 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反问声, “魏四小姐说话,当真没有出尔反尔过吗?” 卫蓁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斜靠在假山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知道他已经来了多久,若非此刻出声,她似乎还不会发现他。 吴三江被吓了一跳,心中一个咯噔,他们的密谋是不是被人听见了? 要不要杀人灭口? 他打得过他吗? 卫蓁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遂抬眸露出一个笑来,似是话家常一般问道, “陆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琰扬眸一笑,给人一种很是阳光的感觉, “本官追查一各杀人凶手,追到此处便是没了身影,遂过来看看,魏小姐在这儿要做什么?而且,还拿着刀?” 卫蓁将手中的匕首交还给吴三江, “大人应该是看错了,只是这位道长摔倒,我将他扶起来而已,至于东西,自然是帮人捡的。” 吴三江颤颤巍巍的将匕首收了起来,深吸几口气,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是是...是,多谢姑娘帮忙。” 卫蓁笑了笑, “不用谢,道长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了。” 不过是迷倒了几个侍卫,依这人的本事,糊弄过去,并非难事。 “是,是,贫道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吴三江巴不得赶紧跑,有了卫蓁这句话,第一时间便是转身往后走。 可刚刚走出几步,便是一道银光闪过,是一把绣春刀,钉在了他的脚下—— 第81章 一不做二不休 陆琰收手,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本官的话还没说完呢。” 吴三江咽了口口水,转过身来,两股忍不住的抖。 卫蓁轻声一笑,抬眸看向陆琰,轻声道, “毕竟是楚王殿下的座上宾,陆大人虽身居高位,但还是客气些的好。” 卫蓁的一句话,点醒了吴三江。 他还没出这个宅子,所以,他是楚王请来的高人! 对,他没什么可怕的,该怕的应该是擅闯他居所的他! “不知这位大人,擅闯贫道居所有何贵干?” 霎时间,吴三江端起了架子。 楚王的座上宾? 陆琰微微眯了眯眸子,哦,前些日子是有消息传来,楚王从江南请来了一位高人,帮陛下诊治头风。 陛下头风发作多年,一直未能根治,楚王为讨陛下欢心从外面找大夫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两人,又是在密谋什么? 他追着一个黑影到此,并没有多长时间,而两人说话声音实在是太小, 没听到多少东西。 魏蓁此人,太过于谨慎。 “魏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陆琰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幽光,显然,是怀疑上了她。 卫蓁向后走了两步,拔起了地上的绣春刀,对着陆琰一笑, “我迷路了,能请陆大人带我会碧园吗?” “迷路?” 陆琰一跃而下,走到卫蓁身旁,轻声一笑, “魏姑娘还是这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陆大人也是啊。” 卫蓁面色带笑,很是淡然。 陆琰看向吴三江,饶有趣味的挑眉, “所以,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你还要信她吗?” “比起我,北镇抚司的活阎王,似乎更不能信吧。” 卫蓁接过了话,看向吴三江, “还不走吗?或许待会儿,那些护卫就醒了。” 吴三江听罢一溜烟跑没了影,护卫醒了他更麻烦! 而至于锦衣卫的北镇抚司,他不是没听过,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陆琰似乎想要上前追去,却是被卫蓁拦住, “大人,你的刀。” 陆琰拳头攥着,抬眸看向卫蓁, “魏小姐,似乎很嚣张啊!” 在他面前,将人放走,这样明目张胆。 “谁让陆大人名声不好,倘若这里有个证人,我也不会这样有恃无恐了。” 卫蓁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风一吹,似乎就散了。 陆琰头一次有想要将她掐死的冲动,眸色微沉, “你是真不怕本官杀了你?” 他的手似乎就要触上卫蓁的脖颈,小小的人,才不过到他的肩膀,似乎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杀了她。 “不怕。” 卫蓁不闪不避,很是坦然, “大人杀了我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放长线钓大鱼,极有可能立上什么大功,而后升官发财。” 他若想要除掉她早就动手了,何必留她到现在? 发现一个秘密,不将它解开,而是彻底埋葬,那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陆琰凤眸微眯, “你似乎很了解本官。” 没错,留她到现在,他就是想要看看,她背后,究竟还有着什么东西。 晋王,楚王,医馆,陛下,这人似乎不怕死一般往里搅,她又究竟有什么目的? 卫蓁嘴角带着浅笑,忽然一道银光划过,陆琰瞳仁一缩,向后避去,可已然来不及,脖颈处还是被人给划伤。 “你……” 卫蓁看着手中带血的银针微微蹙了蹙眉头,早知道,就淬些毒了。 可惜,那么好的机会。 陆琰捂着伤口,满目的狠厉,他自然是知道,刚才她是真的想要杀他。 “你想杀我。” “大人有不杀我的理由,可我没有啊。” 卫蓁轻声叹了口气, “被一头狼盯上的滋味,可真的不好受。” 只可惜,他反应太快,而她的身手,又实在是不够强。 很多年了,他很多年没有见血了。 陆琰握紧了手中的绣春刀,眸中似乎泛上了怒气,心中暗想,似乎砍上两刀也不影响他钓鱼,人活着就好。 卫蓁似是看出了他所想一般,抬着步子缓缓的向着假山后退去。 陆琰冷声一笑,手中的刀抛了出去,钉在了卫蓁身后的山石之上, “你倒是提醒了我,现在本官要是将你掳了,想必也无人看见。” 钓什么鱼,直接捉回去严刑逼供不就好了? 这人变脸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在这么下去,到是不知道先死的会是谁? “大人确定,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掳走我吗?” 刀刃就在面前,卫蓁脸上带笑,眸子却是越来越冷,她知道,陆琰不是在说笑。 陆琰步步逼近, “能与不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总归本官没有什么损失。” 话音一落,他便是伸手向着卫蓁抓来。 卫蓁闪身避去,拔腿就跑。 陆琰将绣春刀收回鞘中,足尖微点,便是追上去。 卫蓁借着假山地势躲避,出拳格挡,陆琰似是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却是几番被她躲去。 这人往日里看着端庄得体,可交起手来却像是泥鳅一般。 卫蓁也不想躲得这么狼狈,可谁让实力悬殊,她根本不是陆琰的对手。 脚下的树枝骤然被人踢起,向着对面的身影打去,陆琰抬手接下,微微眯了眯眸子, “魏小姐身手不错啊。” 准头很足,只可惜力度不够,可已然是很难得了。 卫蓁一笑, “多谢陆大人夸奖。” 陆琰一声冷笑,将手中的树枝捏断,阴沉道 “玩够了,就跟我回去吧。” “看暗器!” 卫蓁忽然扬了扬手腕,陆琰眸色一缩,向后躲去,可就是这一会儿,刚才还在面前的人已然跑出去几丈远,一手搭着高墙跃了过去。 “该死!” 陆琰一拳砸在了山壁之上,狠咬着牙根,满目狠戾之色,又让她给骗了。 “陆大人,再会了。” 墙的另一边传来传来了半是挑衅的轻笑声,又是将陆琰气的不轻。 “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另一边忽然有个黑影跃了下来,走进才看出正是锦衣卫千户杨曦, “大人,你受伤了?” 杨曦看到陆琰脖子上的血迹微微一惊, “谁伤了你?还有其他刺客吗?” 第82章 城防司 陆琰面色阴沉,转头看向杨曦,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来?” 刚才若有个人证在,那女人也不至于那么嚣张?! 杨曦顿了顿道, “何武招了。” “招了?” 陆琰抬眸看向他,凤眸微微眯起, “都说了什么?” 三月前,玄武门的两个守卫牵扯出了一个刑部尚书,姓安的倒台,长公主被禁足。 而半月前,又是有人抛出了城防司的武器失窃,三箱弓弩,可是不小的一笔数目,而当日有人看见,一支射入长公主府的箭支,也是出自城防司。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们的手里,顺腾摸瓜的找到了城防司军备营的副营长,审了好几日,也未曾审出什么结果,今日有人劫狱,他追着人到了大昭寺,便是没了踪影。 怎么,这就招了? “他说,背后之人是…柳书涯。” 杨曦沉声说道。 “柳书涯?” 陆琰眸子微眯,一抹思虑闪过, “柳家二爷,柳书涯?” 杨曦颔首, “是。” 陆琰不禁嗤笑一声,先是长公主,后是国公府,这段日子,燕京城里还真是不安生。 “让周顺去拿人,你回北镇抚司,彻查锦衣卫六部。” 陆琰率先转身,眸子里沉着几分山雨欲来之意。 北镇抚司守卫森严,能进诏狱劫人,只能是北镇抚司里的自己人。 也幸好有这么一件事出来,否则他还不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也有人放进内应来了。 “是。” 杨曦顿了顿,又是道,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收到消息,北境军将领王灏,提前入京了。” 王灏也算是北境军近年来的风云人物,屡立奇功,陛下很是看重,这次在前线大败北狄,将战线向前进数百里,收复噶尔湖一带,拿回了七年前战败时丢失的土地,陛下亲自召回,此等功绩必然封侯。 燕京城里多了一个新起之秀,只怕今后的朝中势力,会更乱。 陆琰听着轻声一笑,这朝中,何时清明过? 只要有权力纷争,到哪里都是风云迭起。 没有王灏,也会有其他人,早晚的区别而已。 只是提前入京,他不怕陛下怪罪吗? 还是说,知道自己身负大功,就算是被发现,陛下也不会计较。 陆琰和杨曦走远,而高墙的另一面,卫蓁却是还坐着没走。 秋露看着自家小姐没有吭声,一直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卫蓁眸子尽是沉思。 她本来是想走的,可杨曦忽然来了,她就想在听会儿,虽然一墙之隔,可这边是碧园,世家小姐们斗诗的地方,陆琰不敢轻举妄动,是故卫蓁有恃无恐,捂着秋露的嘴听墙角。 城防司,柳书涯? 城防司的事情她自然知道,上次去长公主府送信,周叔手中的弓箭就是从城防司弄出来的。 城防司就是戍守城门的存在,现如今天下太平,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军备营里却是按太祖定下的规矩,每月都会有入库的补充,屯着保养不但占地方而且还费钱,于是便是有胆大的偷偷运出来卖掉,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她了解后,本想找个时间捅出来,竟然有人早一步给捅出来了吗? 卫蓁当然不信是锦衣卫自己发现的,毕竟这么多年,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这个时候,背后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柳书涯,那不就是柳姨娘的那位亲哥哥吗?当今的羽林卫左监,柳书涯。 姓柳的,怎么算也都是柳贵妃这边的,难道是…长公主要反击了? 因着陆琰和杨曦的走远,剩下的事情卫蓁并未听清,只是隐隐的能猜出北镇抚司进了旁人的内应,毕竟,外人要进诏狱杀人,实在是太难。 而至于为什么是杀人而非救人,毕竟,相比之下,灭口实在是容易的太多。 无心插柳,怕是陆琰也没有想到,卫蓁竟然还有这胆子,不赶紧逃跑,反倒是趴在这儿听起来墙角。 卫蓁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高墙之后, “走吧。” 秋露起身跟上, “小姐,你刚才,遇到陆大人了?” 刚才那句挑衅,她听在耳里,实在觉得不太像小姐往日的风格。 卫蓁颔首, “是,遇到了。” 以后做事,怕是要更小心一些。 既然牵扯出了柳家,那她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再给这件事添上一把火。 碧园里,苏墨锦对着桃花赋诗一首,引得三皇子拍手称赞。 “苏二小姐好文采。” 柳虞也是笑着,嘴里说着不是滋味的话, “二表妹向来爱读书,不如再赋诗一首?” 苏墨锦一脸羞涩, “表姐过誉了,这首诗我已经是琢磨了几日了,若是现在作诗,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说的很有艺术,既承认了自己作诗好,有没有把自己捧得太高,以免打脸。 苏云锦听着心中冷笑,琢磨几日?怕是提早几日就已经让柳姨娘备好了只待今日了吧。 至于文采,呵,柳姨娘花重金备下的,文采能不好吗? “若是表姐想要听诗,不如问一问我大姐,她文采好,应该有更好的诗句。” 苏墨锦看了苏云锦一眼,将话给引了过去。 半年前苏云锦的一首诗,可是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这京城人人皆知,苏府的苏大小姐,是京城的新晋才女。 “如此,那小女献丑了。” 苏云锦轻声一笑,缓缓开口,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整首诗一气呵成,比起苏墨锦用心准备的,似乎要更胜一筹。 “好一个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楚王听罢拍手, “苏大小姐,果真是好文采。” 苏云锦低眉敛目,颔首施礼, “殿下过誉了。” 与苏云锦交好的叶家小姐叶珊和姚玥也都附和起来,连四公主眸中都带着几分赞赏之色,柳虞和那苏墨锦一直缠着她三哥,她早就看不过眼了。 现下有苏云锦压一压两人的风头,她是在开心不过,毕竟她一个公主,总不能纡尊降贵的与臣女们计较。 这嫡出小姐跟庶出的就是不一样,不会沾沾自喜,不会上赶着让人…… 第83章 斗诗 或许是人的精力有限,总不能面面俱到,亦或是天赋有长有短,于诗文之上,卫蓁向来一窍不通。 可听到苏云锦所做诗文的最后两句,却是觉得回味无穷。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卫蓁抬眸看了过去,低声道, “的确是好诗。” 苏墨锦心中憋着一口老血,肠子都悔青了,她干嘛要她作诗? 这下风头全都被抢走了! 那可是她娘画了上百两银子买回来的啊! 刚得了三皇子夸奖,现下苏墨锦只想甩自己一巴掌。 “蓁表姐。” 苏明锦眼尖的看见了卫蓁,对着她招了招手。 苏墨锦也看向了卫蓁,对着她露出一个笑来, “蓁表妹。” 卫蓁稍稍顿了顿步子,而后向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表姐你方才去哪儿了?我转眼间便是找不到你了。” 苏明锦低着眸子,似乎有些委屈,她怎么丢下她一个人就走了呢? 卫蓁微微抬眸,嘴角带着礼貌的笑, “觉得东边的桃林景色不错,所以多停留了一会儿,表妹勿怪。” “我们正在斗诗,表妹要不要也赋诗一首,让殿下平判?” 苏墨锦忽然提议道,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是想要有人压苏云锦一头,让她落了面子。 这也是今日她邀请卫蓁一同前来的原因,苏明锦说卫蓁棋艺很高,读书也很多,她看着她也想个才女,所以将人请来,就是为了借力对付苏云锦。 毕竟当日在在荣寿院,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她不过几句话,便是将苏云锦给噎了回去,低头道歉。 她娘也是说过,要她不要跟她作对,无事不要招惹她。 所以,苏墨锦隐隐觉得,或许卫蓁是个高手,能够压苏云锦一头。 可在作诗上,苏墨锦却是的的确确找错了人。 琴棋书画,卫蓁都颇有涉猎,弹得一手好琴,做的一副好画,写得一手好字,至于棋道,更算得上精于此道。 可论诗词歌赋,却是一窍不通。 她文采实在是平平,于作诗一事上,甚至还不如她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纨绔的六哥。 “我才学平庸,就不献丑了。” 卫蓁笑着摇头拒绝。 苏墨锦看向卫蓁, “表妹博览群书,何必妄自菲薄?” 卫蓁摇头, “术业有专攻,读书不一定精于诗书。” 她从不妄自菲薄,但她有自知之明。 见实在是劝不下去,苏墨锦只得作罢,苏明锦开口道, “表姐太谦虚了。” 卫蓁笑而不语,她实在有些看不懂苏家的这几个姑娘,往日里在家争来争去也就罢了,可如今在外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何必勾心斗角? 见苏墨锦和苏明锦都劝着卫蓁,柳虞心下好奇,看向苏墨锦,问道, “她是谁?” 被苏云锦压了一头,又是被卫蓁驳了面子,苏墨锦心中正不畅快着,可柳虞开口问,她只得作答, “是我姑姑家的表姐,刚来晋阳不久。” 柳虞听罢若有所思, “还真是清高。” 若非没有真才实学,便是清高的不愿与他们为伍。 可听苏墨锦和苏明锦的劝慰,她似乎读书不少,而且这人看着也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多半是后者。 若是换了寻常贵女,当着两位殿下的面,怕是挤破了头头想要展现一下文采,她倒是特殊。 卫蓁若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因着文采平平不想开口,便是被人给按了一个清高的名头,恐怕是要哭笑不得。 说实话,若是换了斗棋比琴,她都不会畏惧半分,只是这作诗,权衡利弊,她实在是不想弄巧成拙。 苏云锦也看向卫蓁,眸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都说小姑夫是晋阳第一才子,文章能得陛下称赞,身为他的女儿,当真回事才学平庸之人吗? 不过不管她才学如何,今日不开口实在是明智。 若论别的她或许比不上,可若论斗诗,苏云锦从不畏惧。 无意与众人虚与委蛇,卫蓁找了个名头,便是要出门看法会。 在她看来,得到这两位皇子一时的青睐一点用处也没有,起码对她来说是的。 长公主出事,楚王如今在朝中情况并不算太好,若要娶妃,首先考虑的可不是谁的文采好,怕该是那一家的出身好,既能帮助他巩固地位,又不会引起皇帝的忌惮。 观方才的情形,似乎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至于三皇子,更不用多说,他的事情都由柳贵妃做主,若是不出意外,未来的三皇子妃,大约会是柳家女。 至于那位四公主,一个没有实权的人,更没有必要在她身上花心思。 这一次,苏明锦倒是没选择继续留下了,而是跟着卫蓁一起走了出来,只是两人刚刚走到门口,便是遇见一行人向着碧园走来。 算得上脸熟,为首的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徐昭,谢潇也在其列,谢潇身旁的好像是叫田宇,也是户部的官员,至于徐昭边上的那位公子,卫蓁一眼并未认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大约也是燕京的公子哥,以前或许见过一两面,只是七年已过,外貌多少有些变化而已。 几人错身而过,谢潇微微顿了顿步子,转头看过去,只能看见那背影越走越远。 而徐昭也是无意间瞥了一眼,他跟卫蓁也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在戏楼那一次姑且不算,之前在苏家外面爬墙遇上,可是让他记忆深刻。 除夕之夜,喝的满身酒气,还跟一个男子单独呆在一起,而且,还是北镇抚司的陆琰。 同是朝中为官,他自然知道陆琰其人,年纪轻轻,但手段极为狠辣,生的一副好面相,但用笑里藏刀四个字来形容,在合适不过。 很多人都忌惮他,但与此同时,很多人都想要拉拢他。 “看什么呢?” 田宇看向徐昭,眸中带着怪异,他也认识那姑娘? 徐昭转头笑了笑, “没什么,走吧。” 楚王还在里面等着他们呢,哦,他的云儿也在。 至于一个侍郎府的表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第84章 郭嘉 出了碧园,一时之间卫蓁也不能回去,只能四处走走。 今日是上巳节,大昭寺聚集了不少男男女女,有才情的贵女们大多都在碧园,而不少公子哥也受邀去了碧园,有四公主和两位皇子做东道主,再加上一个吕相的孙女,噱头自然是足的。 现下大昭寺里的公子小姐都在往碧园里去,最开始,卫蓁有些奇怪苏明锦方才似乎也作诗得了赞赏,之前在碧园不走,怎么现在反倒是跟着她出来了?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说到底,这苏家三位姑娘,苏云锦自小丧母,又要护着幼弟,多年宅斗,是故心思手段也有几分,性子也有些偏激。 而苏墨锦也不笨,只是性子有些傲,许是有母亲顶着,所以比起苏云锦心性少了些沉稳。 唯独苏明锦,没有嫡女的身份,没有手握权柄的母亲,纵使有着几分小心思,也唯有避其锋芒。 一首诗文已然是极限,或许还是借着苏墨锦的名头露一露诗才,而若是露出锋芒过多,难免会有麻烦。 而再呆下去,又是极有可能沦为苏墨锦炮轰苏云锦的棋子,此时退场,恰到好处。 “现下无相大师的法会应该还未结束,表姐,我们去看看吧。” 苏明锦开口提议道,似乎她对无相大师的法会有一种执念。 卫蓁听着颔首, “还请表妹带路。” 苏明锦笑着, “那表姐跟我来。” 广场上人来人往,无相大师的坐坛就在明光殿前,不少善男信女坐在蒲团上听着,不远处有棵很是粗壮的古树,上面挂满了许愿的红绳。 卫蓁微微驻足看过去,苏明锦看了她一眼, “表姐,要去挂个姻缘符吗?” 卫蓁笑了笑, “你不是说要去听法会吗?” 苏明锦听着低眸一笑,似乎有些害羞。 两人默默的做到后方的蒲团上,听着前方空明大师的论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梵音声声,台上的空明大师慈眉善目,檀香悠远,仿佛拥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虚妄吗?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许是悟性不够,佛家的一些东西,她还是真的无法苟同。 日过中天,法会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苏明锦起身,看向卫蓁, “表姐,我想要去找大师批命。” 卫蓁顿了顿, “你去吧,我在广场等你。” 苏明锦看向卫蓁, “表姐不想去吗?” 无相大师批命,可遇不可求。 卫蓁抬眸看向不远处,转了转话锋道, “听闻云瑶谷的桃花现下开的正盛,我想在这周边转一转没看看风景,表妹且先去吧。” 她不信命数天定,她的命只能掌控在自家的手里,岂容许旁人说三道四? 苏明锦听罢颔首施礼, “那我先去了,待会儿再去找表姐。” 卫蓁对着她颔首一笑,苏明锦转身带着婢女离去。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秋露问道。 “随处转转吧。” 卫蓁微微敛了敛眸子,心下却在思索,陆琰说来抓逃犯,多半是那个传入地牢的北镇抚司眼线。 大昭寺人多,利于隐藏,会不会,他还在这里? 主仆两人沿放生池缓缓的行着,不得不说,方入春日,天气虽有些寒冷,但大昭寺周围的桃花已经开了,特别是云瑶谷附近,桃花开的烂漫,万里飘香。 不少书生汇集斗诗,人群之中,似乎还有一个熟人,不,是两个。 “郭嘉……” 卫蓁眸色微微一凝,顿住了步子。 国子监祭酒郭嘉,十余年前也曾是燕京的风云才子,后入国子监,成就国士无双。 他门下弟子,大多入朝,获得重用,成朝中新秀,或潜心修文,成大儒名士。 七年了,岁月似乎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人已至中年,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留起了短须,整个人周身的气息似乎更添了几分沉寂后的韵味。 说起来,卫蓁也算是他门下弟子,不过不是凭才华看中,而是…走后门进去的。 当年从江湖回到国公府,母亲总嫌她身上沾染着江湖人的气息,怕影响议亲,将来会遭婆家嫌弃,便是强制着她在家里学规矩读女德,甚至将她的医术尽数都给收了起来。 姑姑看她闷得要死,索性动用关系将她塞到了郭嘉门下读书…… 姑姑少时,似乎曾与郭嘉交好,再加上太子妃的身份压人,郭嘉也不得不从,遂收了她这个女徒弟。 也因着几个月的师徒情份,对于郭嘉的脾性,卫蓁稍有些了解。 这人的确才高,也有着几分傲气,看上去是个古板老学究,骨子里却是藏着三分顽劣。 潺潺流着的小溪旁,郭嘉慢步走在桃林之中,并行的,还有齐珩。 轮椅压过落花,齐珩微微咳了两声,他本就有哮喘,而一入春日,便是发作的更加厉害。 “桃林多落花,于殿下病情不利。” 郭嘉开口说道, “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 齐珩听着一笑, “残病之身,本就没多少意思,只是想要在看一看这桃林花海而已,若是连这点心思都不能由着自己,岂不是太无趣了些。” 郭嘉听着默了默,齐珩问道, “老师进来可好,听说前些日子病了。” “偶感风寒而已。” 郭嘉笑了笑,开口问道, “听说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旧疾发作,殿下前日进宫,皇后娘娘进来可好?” “还是老样子。” 齐珩微微低了低眸子, “身上的病好了,心病却并非那么容易医治的。” 自从七年前那件事后,她就一直将自己困在栖梧宫里念佛,将所有人都挡在门外。 郭嘉微微叹了口气,心中却是有些些许怅然,他有七年没有见过她了。 齐珩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转眸间看见了卫蓁,眸中似有讶然。 “魏姑娘?” 卫蓁笑了笑,走上前来对着齐珩施礼, “见过钰王殿下。” “魏姑娘不必多礼。” 齐珩对着她一笑,问道, “姑娘怎么在这里?” “今日上巳节,与族中姐妹一同前来祈福,听闻云瑶谷的桃花很好看,遂过来转转。” 卫蓁面色带着礼貌的笑意, “到是殿下,分明有旧疾在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美景太美,一时忍不住过来看看罢了。” 齐珩笑了笑,问道, “姑娘怎么一人?” 第85章 心思 “两位表姐都在碧园。” 卫蓁答道。 听卫蓁如此说,齐珩了然,遂问道, “今日诗会,姑娘不去碧园斗诗吗?” “我才学平庸,岂敢班门弄斧?” 卫蓁面色带笑,很是坦然。 燕京贵女,不乏才情出众者,她可不想弄巧成拙。 郭嘉听着一笑, “这姑娘到是有意思。” 他到是头一次遇见说自己才学平庸还这样理所应当的,这世上大多数人,或会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或会觉得难堪,很少有人会像她这样。 卫蓁抬眸看向郭嘉,齐珩介绍到, “这是国子监祭酒,郭先生。” 卫蓁对着他施礼,礼数周全, “见过郭先生。” “姑娘不必多礼。” 郭嘉笑着摆手,问道, “你是哪家姑娘?” 卫蓁回道, “修文院司监魏长宁之女,魏蓁。” “魏蓁……” 听到这个名字,郭嘉微微一顿, “你是魏长宁之女?” 对于他还是是有一些印象的,在他印象里,那是个能够坐的了冷板凳的年轻人,真正醉心于学术之人,于是不由自主道, “他女儿都这么大了?” 只是,这两人一个皇长子,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怎么会认识? 看出了郭嘉的疑惑,卫蓁开口道, “我在杏水街开了家医馆,钰王殿下来抓过几次药,是故认识。” “原来如此。” 郭嘉了然,似乎又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卫蓁, “你会医术?” 女孩子学医的不多,小小年纪,便是能够开医馆?这钰王是疯了不成,放着太医院里的太医不用,反倒是相信一个小姑娘? 就算是信不过宫里的人,再不过,回春堂的老大夫也行啊。 “略懂而已。” 卫蓁很是谦虚。 “魏姑娘谦虚了。” 齐珩笑道, “魏姑娘妙手回春,所开的药,比起太医院的太医效果还要好一些。” 郭嘉面露讶然之色,卫蓁一笑, “殿下过奖。” ........... 锦衣卫诏狱之中,陆琰看着牢中已经咽气的何武面色微沉,眸中藏着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什么时候死的?”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招了之后自杀,还是在见过那不知名的刺客之后。 “半个时辰之内。” 杨曦探了探尸体温度,沉声道, “大人,怎么办?” 这下,就算是有供词也是一个死无对证,况且,无法验证供词真假。 “不管真假,让周顺那边盯紧城防司和柳书涯。” 陆琰微微沉了沉眸子, “今日那人被我用暗器伤了手臂,你亲自带人,必须给我找出来。” 他说着,稍稍顿了顿, “盯紧长公主,去户部调卷宗,查一查柳家的税目。” 杨曦听着一顿, “户部自从换了尚书之后,我们调案宗,并没有以前那么轻易。” 如今的户部尚书王成林,最爱与锦衣卫作对,而且,他与姓柳的似乎曾是同袍。 陆琰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 “税目的事情暂且一放,盯紧了长公主。” 忽然剑指柳家,倘若不是柳家所做,那多半的可能便是长公主动手,毕竟,前些日子,长公主被柳家坑的不轻。 大昭寺,在云瑶谷碰上齐珩和郭嘉实在是在卫蓁的意料之外,几人走了一段路,齐珩哮喘发作,卫蓁施针给他缓和了病情, “殿下的情况实在不宜在这桃林里,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齐珩咳了两声,除风亦是开口道, “殿下,我们且先离开吧。” 齐珩颔首,对着卫蓁和郭嘉一笑, “本王先告辞。” 郭嘉颔首, “殿下慢走。” 卫蓁跟着施礼,齐珩离开,郭嘉看向卫蓁,顿了顿道, “姑娘,能否陪我走走?” 卫蓁面上露着得体的笑, “自然可以。” 两人沿着小溪前行,一路落英缤纷,恍若仙境。 “魏姑娘是自小学医?” 卫蓁颔首, “自幼喜读医书。” “为医者,只读医书可不行。” 郭嘉转头看向她,嘴角带着笑意, “药类用量,穴位针法,都是有讲究的,我观姑娘方才,对于人体穴位认得似乎很准。” “郭先生谬赞,我既是个开医馆的,自然认穴准。” 卫蓁面上笑意依旧,郭嘉道, “我似乎未曾听魏大人提起过姑娘开医馆之事。” 高门贵女开医馆,这似乎并不怎么能够得到父母的理解。 “不过是寻常事情而已,似乎不足以父亲特意与郭先生提起。” 卫蓁说话,向来滴水不漏。 郭嘉看向卫蓁,眸中带着些许探究, “你方才用针的手法,颇像我的一个弟子。” 名字也像,笑容也像,但眼睛不像,眼睛里的神色不像。 “郭大人也会医术吗?” 卫蓁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些许疑惑。 两人又是走了一段路,秋露跑上前来, “小姐,三小姐找来了。” 卫蓁听罢对着郭嘉施礼道, “家中表妹来寻,先失陪了。” 郭嘉听着颔首, “姑娘请便。” 卫蓁随秋露走远,郭嘉方才收回眸光,魏蓁,卫蓁,是他多想了吗? 况且,近来京中发生不少事,明显有人推波助澜。 郭嘉微微敛了敛眸子,似是想到什么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新一辈的人都长大了,在权利更迭中长大,在阴谋诡计里成长,心思越发深沉,他现在,都快看不清了。 天色渐晚,诗会结束,卫蓁铜苏家姐妹一同乘车回了魏家。 已然是三月天,天色渐暖,但地龙依然还烧着。 苏氏的肚子已然有三个多月了,第二胎不比第一胎,前两个多月孕吐不止,卫蓁开了安胎药也只能缓和她的痛楚。 而入了第三个月,也未有减轻多少,胃口不佳。 海棠和琥珀两人整日里变着法的给她做吃的,连带着魏长宁也累的瘦了好几斤。 卫蓁到家的时候,恰好碰上魏炀下学,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往家里走着。 “小炀。” 卫蓁叫住他,魏炀一个哆嗦,怀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嗷呜~” 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摔在了地上,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很委屈的样子。 “姐?” 魏炀赶忙将小奶狗抱了起来,护在怀里,瞪了卫蓁一眼, “你吓死我了!” 第86章 深夜密谋 卫蓁看向他怀里的小狗, “哪儿来的?” 魏炀摸了摸小白狗的脑袋,似乎是在安抚它,抬起一张小脸来骄傲道, “赢的!” “赢的?” 卫蓁微微挑眉。 魏炀凑到她身旁一笑,小声道, “我跟武安侯府的那个小废物打赌,赌赢了,他输给我的,据说是只纯种的藏獒幼崽,你说这要是养大了,带出去多拉风!” 说着,魏炀还颇为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到时候,他都不用自己出手,直接放狗咬人不就好了?! “既然是赢的,那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卫蓁不解道。 魏炀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很是为难的看向她, “老爹怕狗。” 卫蓁:“……” “姐,我想……能不能养在医馆里?” 魏炀凑上来讨好的笑道,眨着一双大眼睛卖萌, “你看啊,现在不讲理的人太多了,小偷也多,我觉得,你那医馆正好缺个看门的。” 看门?就这个刚刚跟她巴掌差不多大的小奶狗? 卫蓁无声一笑, “你明日自己带过去吧,问问乔大夫的意见。” “好嘞。” 魏炀一下子跳了起来,给了卫蓁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就知道四姐你最好啦!” 天幕渐渐黑了下来,用过晚饭,苏氏早早的睡了,魏炀藏在房间里逗着自己的小狗崽儿,顺带着还把厨房的牛奶尽数都给顺走了。 春禾秋露都早早的睡了,唯卫蓁房里的灯还亮着。 案桌旁摆着基本书卷,而笔下,则是缓缓的绘出如今朝中权利关系。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牵一发而动全身,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个黑影闪了几下,出现在房间里。 “姑娘。” 黑影跪地行礼,卫蓁将手边上的信件哪了过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帮我送到叶家,交到叶家…家主手中。” “是。” 黑影接令,消失在房中。 入夜,长公主府,一片寂静之中,偶尔两只黑猫窜过,碧色的瞳子在黑夜里一闪而逝。 书房中还亮着灯,硕大的夜明珠将房间照亮的好似白昼一般,而被勒令禁足的长公主,正一袭白色的衣裙于桌前作画。 不得不说,虽已年近四十,但长公主保养的极好,岁月丝毫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反而是成熟女性的韵味越发浓重,增添了一抹魅惑之感。 “你来了?” 魅惑的声音响起,长公主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万千风情。 一身鸦青色长衫的年轻人自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身板笔直,五官如刀刻斧凿,眉眼之间带着些许冷峻,腰封贴合,负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长公主微微拱手, “末将,参见长公主。” “王将军。” 长公主勾勒完画中的最后一笔,微微抬了抬眸子,眸中带着些许意味,红唇轻启, “本宫很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我?” 王灏低声一笑,抬眸看向她,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只是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一方而已。” 手握兵权,却毫无靠山,一旦归京,太容易被人架空权利,若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选择一方势力结盟。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句话并非虚言。 长公主微微抬了抬眸子, “这话怎么说?” “三皇子一方已然有了柳家和沈恪,我若是过去,不过也就是一时重用而已,他日若三皇子登位,柳国公掌权,要先除的,恐怕就是在下了。”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长公主不会不明白。 “而公主就不一样了。” 王灏微微弯了弯唇角, “我想,公主若想操持朝政,应该会需要有一个人帮你拿捏北境军权。” 楚王势单力孤,比起外家势力雄厚的三皇子,更容易拿捏,而长公主,因着女子身份,束缚实在是太多。 “你可知,如今你的字字句句,皆是大逆不道!” 长公主抬眸看向他,声音之中尽是冷意。 王灏似乎并不惧,嘴角浅笑从容, “我以为,跟聪明人说话,拐弯抹角,反倒不好。” 毕竟对方心中想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浪费时间? 长公主骤然一笑,倾身向前,呵气如兰, “王将军,还真是讨人喜欢。” 他这性子,这神情,像极了一人,既让人心生欢喜,又是有时让人厌恶的很。 “我凭什么相信你?” 长公主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 王灏低眸从手中拿出一封信件,眸色不变,低沉的嗓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在下私以为,我的诚意已经够足了。” 长公主低眸看向信件,眸色微微一眯, “城防司的事情,是你抛出来的?” 王灏轻轻一笑, “能否将柳家一起拉下水,就要看殿下的本事了。” 长公主微微抬了抬眸子, “你要试探我?” 王灏轻声一笑, “不试探一下,本将怎知,自己会不会选错人?” 长公主只会是他的合作对象,而非主子,他有这个底气,而边境军权,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好大的野心。” 长公主无声一笑,声音很是温柔, “我很喜欢你,王将军,就等着本宫的好消息吧。” 她正愁没法子对付柳家那些人,如今有这个契机,刚好灭一灭柳国公的气焰。 长公主眸中媚眼流波,又是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女子身上的香气似乎就在鼻尖萦绕, “今日天色已晚,王将军不如就在公主府歇下?” 王灏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 “多谢殿下好意,大军还在城外,在下还要赶回去。” 毕竟传来的军报,是三月中旬才入京。 长公主对着他一笑, “如此,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本将告辞了。” 王灏对着长公主行礼,而后消失在了书房里。 “婉儿。” 看着王灏走远,长公主敛去了面上的笑意, “这人身份,查清了吗?” “琅琊王氏旁支的一个庶子而已。” 女官婉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眸色锐利, “刑部郎中王轶庶三子,六年前生身母亲身亡,主母送去北境磨炼,军中立功不少,一身功绩,尽是自己一刀一剑拼出来的。” “这样从生死线上活下来的人,还走到如今,往往野心勃勃。” 长公主眸子隐着几分沉意,红唇轻启, “可有野心的人,合作起来,才有趣,不是吗?” 第87章 天狼星 已入春日,天清气朗,而朝上却是一派争斗不休。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刚刚响起,便是有一身着绯色官服的御史台官员站了出来, “臣,有事启奏。” 座上的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太监便是扯着嗓子喊道, “准奏。” “禀陛下,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注重城防,城防营每月都会拨入大量银钱,用于武器装备,今有人贪墨起钱财,经年累月,已至百万之数,还请陛下彻查此事。” 宋御史沉声禀道。 “臣附议。” 兵部侍郎也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有本要参。” 左御史上官琦也站了出来, “柳国公庶弟柳书涯贪墨城防司巨额金银,欺下瞒上,贿赂上司,臣请陛下,从严处置!” 皇帝听着微微眯了眯眸子, “哦,城防司的贪墨案,是柳书涯做的?柳国公,你有何话说?” 绯色鹤袍的柳国公站了出来, “禀陛下,臣不知此事。”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扔了出去,周身气息陡然沉了下来, “那谁能给朕解释一下,每月拨入城防司的银钱都去哪儿了?” 见皇帝发怒,众臣微微低了低头,唯有御史台的几位言官转头看向了陆琰。 感受到这一束束的目光,陆琰心中不禁腹诽,御史台这几个老家伙,往常没事的时候疯狗一样咬着锦衣卫,对于他这个心狠手辣的镇抚使更是几乎每日一参,就像是每天不骂他两句就会浑身不舒服一样,这时候到是眼巴巴凑上来将他往外推了? 一群老不要脸的! 陆琰心中将一众言官给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还是站了出来,开口道, “禀陛下,昨日审查城防司的军备营副营长何武,已经招了,的确是柳大人所为。” 柳国公听罢看向皇帝, “禀陛下,臣不知此事,但是相信庶弟为人,此事不能单凭人一面之词,臣愿将庶弟交出,与何武对峙。” “不必了。” 陆琰沉声开口,眸中隐着三分冷意, “何武已经自尽身亡。” “如此,这不过是你陆大人的一面之词了?” 柳国公一双鹰眸看向陆琰。 陆琰轻声笑了笑,眸中并无惧意, “我与柳大人无冤无仇,何必信口开河污蔑与他人?只是此事的确还有蹊跷,往陛下再给微臣几日,彻查此事。” 皇帝听罢看向陆琰, “好,那朕就再跟陆卿几日,三日之内,查清此事。” 陆琰颔首,行礼, “臣领旨。” 他微微抬眸,眸光不经意的扫过柳国公的神色,心中轻嗤一笑,还真是居于高位久了,连陛下都要不放在眼里了。 他总有种预感,感觉此事不会轻易了事,谁捅出来的尚且不说,单单是一个长公主就不会放过他,再加上,陛下方才的神情,已然是有意敲打。 三日的时间是有些短,但陆琰却丝毫不担心,他相信,证据会有人给他送上门来的。 下了朝,皇帝刚刚回到御书房,外面便是楚王求见。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 “让他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楚王进门行礼,皇帝懒洋洋的拿起手中的奏章, “怎么,你今日了来,是有事?” 楚王道, “儿臣听闻父皇进来旧疾发作,特意寻了位江南名医,想要给父皇诊治。” “你倒是有心。” 皇帝笑了笑, “不必了,都是老毛病了,连太医院的人都根治不了,不必麻烦了。” 楚王道, “这位名医不但精通医术,亦是擅长丹药炼制之术,擅长疑难杂症,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去年江南疫症,便是他献方治好,父皇还是试一试吧。” 皇帝身旁的赵公公亦是开口劝道, “陛下,既然楚王殿下特意找来了,不如试一下吧,总归没有坏处。” 皇帝听罢按了按眉心, “既然如此,把人带进来吧。” 楚王面上一喜, “儿臣遵旨。” 吴三江从门外走了进来,身着太极八卦袍,跪地行礼, “贫道吴三清,参见陛下。” 吴三江是十年前的名字,自打他道观被毁,换了不下十个名字,如今改名吴三清,取意,三清道祖! 皇帝摆了摆手,微微抬眸看向吴三清,不怒自威, “道长免礼,楚王说,你能治朕的旧疾?” 吴三清起身,不卑不亢道, “贫道不敢托大,若是旧疾,还需把脉,但观陛下周身气脉绵长,不过是小鬼作祟,并非大事。” 这厮江湖厮混多年,开过道观,落过江湖,坑蒙拐骗的本事一流,扯起了五花八门,此时忽悠到了皇帝面前,虽是心中害怕,但隐隐的也有些激动。 若是投其所好,会否平步青云? “小鬼作祟?” 皇帝忽然一笑,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周身气息下沉, “你还会看气脉?” 天子神色骤然的变化,让楚王心下一沉。 吴三清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陛下说笑了,贫道是道门中人,自然懂得玄学一事,至于观气,不过是最基本的而已。” “哦?” 皇帝微微动了动眉头,吴三清心中一喜,但面色不变,一副沉稳道人的模样, “贫道少时曾于玄门求道,得过星云大师授业,后游历世间,便是做了游医方士,陛下不如先让小道为您诊治?” 反正星云大师三年前就死了,死无对证的事情也无法查究,吴三清有恃无恐,面上不卑不亢,端身直做,到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皇帝到底还是松了口,吴三清上前把脉,一番故弄玄虚之后,献上了卫蓁所给的玉清丸。 “陛下旧疾,乃是劳累过度所致,再加上进来天狼星犯紫薇冲煞,是故严重了些。” 吴三清煞有其事道, “陛下且先服下玉清丸,益气补神,或可缓解头风发作。” 皇帝拿过那玉清丸, “只能缓解吗?” “药理上玉清丸可根治,但天狼星冲煞,贫道还需观天象寻求解决之法。” 吴三清俯首道。 “天狼星?” 皇帝看向吴三清,语气之中带着三分沉意, “天狼星是谁?在何方向?” 上位者的威压陡然袭来,吴三清背后冷汗涔涔…… 第88章 药方 医馆里,卫蓁正拿药杵捣着药,时不时的与乔老大夫商量着改良的药方,两人总算是找到一些共同点,都不太喜欢苦药,是故想着法的将张药方都变成甜的。 有乔老大夫坐镇,卫蓁不怕没有生意,医馆虽然赚不来多少钱,但也不至于入不敷出。 魏炀趴在桌上逗弄着自己的小甜饼,似乎隔半个时辰便要喂一喂牛奶,将小狗崽肚皮撑得圆滚滚的,直到被路丞拦下,才停止喂奶。 “咦,长身体的时候不是该多喝牛奶吗?” 魏炀一脸无辜的问道。 路丞被他气得额角直跳, “它才几个月大,你喂这么多东西,也不怕给撑死?” 魏炀若有所思, “我以为,它吃饱了就不会再吃了。” 路丞:“……” “这么大的小狗崽没有辨别能力,你一直喂,它就会一直吃,撑死虽然不至于,但也不是没有。” 乔老大夫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 魏炀恍然大悟, “还是乔老大夫懂得多。” 忽而他眸光一亮, “您是大夫,会不会给小狗看病啊,它老是发出呜咽声,会不会是病了?” “……” 乔老大夫冷冷的瞥了魏炀一眼, “老夫不是兽医!” 魏炀被瞪得缩了缩脖子,春禾幸灾乐祸的笑着。 卫蓁也抑制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乔老大夫将路丞叫出去晒药,美名其曰远离魏炀,怕小徒弟学坏。 门外有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卫蓁抬眸看过去,微微施礼, “参见钰王殿下。” 齐珩摆了摆手,笑着看向卫蓁, “我只是个来看病的病人而已,魏姑娘不必多礼。” 卫蓁眸色微抬,走了上去, “那殿下先过来让我号一下脉吧。” “不必了。” 齐珩抬眸,开门见山道, “我听姑娘说,你可以治我的腿疾?” 终于来了。 卫蓁露出一个笑来,实话实说道, “大约七成把握。” 齐珩对着她一礼, “那有劳姑娘。” “殿下客气了。” 卫蓁走上前去,帮齐珩检查了一下双腿, “殿下的腿还有知觉,有很大的可能可以治愈。” 他的腿只是伤到了经脉而已,又有毒素沉积多年,难治是一回事,太医院的御医不敢治又是一回事。 可卫蓁敢,她不但敢治,还能完全治好。 “伤筋动骨,旧疾多年,并非一日之寒,我且先给殿下开两副药,一副药浴,一副配合熬煮喝下,半月之后,我为你施针。” 卫蓁开出两幅药方,交到了除风的手上, “至于价钱呢,药材的价钱呢,就按市面价算吧,至于这出诊费……” 卫蓁撑着下巴,眸色微眯,似是在思索, “我这里叫千金阁,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齐珩低声笑了笑,卖惨道, “小王体弱,并未入朝,家底不甚宽厚,姑娘可否打个对折?” 卫蓁浅笑着,不让分毫, “若殿下家底当真不够丰厚,那便先欠着,左不过我最近也不缺银子。” 她既要名,也要利,不过至于他这千两的黄金,却也不缺。 在他没能站起来之前,说什么,都是为时尚早。 “好。” 齐珩对着卫蓁一笑, “那小王就先谢过姑娘了。” 送走了齐珩,卫蓁翻看着手中的账册,春禾凑了过来, “小姐,你也快及笄了。” 卫蓁似是想了想, “大约还有半年吧。” “及笄就该议亲了。” 春禾又道。 卫蓁翻看着账册, “你想说什么?” 春禾压低声音, “我看这钰王殿下就不错。” 长得好,还有礼数,若是小姐再把腿给他治好了,那是不是也算一桩好姻缘? 夫人现在忙着怀孕,一日日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的死去活来,一定没有时间给小姐物色好人家。 恩…现在想想,小姐还真是要早做打算! 卫蓁轻声笑了笑,翻过一页账册, “我觉得,李自安似乎不错。” “啊?” 春禾一惊,下意识道, “那小子花花肠子那么多,怎么配得上小姐?” 卫蓁笑着看向她, “你若闲来无事,不如帮我去他那儿把上月的账册拿来?” “哦,好。” 春禾傻愣愣的点了点头,跑出门去。 秋露见状笑了笑, “小姐,你也太坏了。” 故意逗春禾,上个月的账册现下就在她手里,还翻看着呢,就把春禾给支出去了。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散漫道, “春试已经考过去好几日了,他还在家里躺着,也该是休息够了。” 秋露笑着, “临近晌午了,奴婢去买些蜂蜜糖糕来。” “再加两袋桂花酥。” 卫蓁拨着手中的算盘头也不抬道。 “等一下秋露丫头,还有老夫的凤梨蜜肉盖饭!” 乔老大夫从后面伸出头喊出声来, “给小丞也带一份。” “我要红烧肉!” 魏炀举手道。 “秋露姐,我…我也要红烧肉!” 竹青跟着举手! 最终,秋露揪着竹青的耳朵走了,东西太多,她一个人根本拿不过来。 魏炀也闲不住,抱着怀中的小狗崽也跟了出去,美名其曰,带着儿子看看这燕京城的风景。 一行人刚出了门,便是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了进来。 卫蓁微微抬眸,入眼的是一个微微发胖的身影。 “姑…姑娘?” 吴三清看到卫蓁,眸中掠过一抹惊喜,跑上前来,仿佛是多年未曾相见的亲人一样,一把一鼻涕一把泪的抹着, “我终于找到您了!” “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想要解药了呢?” 卫蓁嘴角含着笑意,距离上巳节那日,可是过去了许久。 “小道也是日日思念姑娘。” 吴三清眨着眼挤出几滴泪来, “只是这一时脱不开身啊!” “吴道长乃陛下新宠,自然是脱不开身的。” 卫蓁低眸笑着。 “姑娘说笑了。” 吴三清擦了擦额上的汗。 卫蓁拿出一枚香丸, “我说到做到,道长的解药。” 吴三清看着那解药微微咽了口口水,生生忍住心中将药丸吞入腹中的冲动将解药推了出去,硬着头皮道, “贫道……小道…小道愿听姑娘差遣,为姑娘办事,还请姑娘赐我玉清丸。” 当日在宫里一番胡扯,皇帝有几分信他他不知,可却未料到,皇帝真的服了那玉清丸,头疾减轻,吃完了又找他要药。 他只能借口玉清丸药材用量稀广难以炼制拖延,而后从御赐的宅子里找了机会溜了出来。 第89章 宣平侯 如今已入燕京,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已然是逃无可逃。 若是拿不出玉清丸,他这条小命就得玩完。 思前想后,想了许久他才想明白,当日那小丫头片子是在给他下套,让他逃无可逃。 可此刻,他已经在套里了,就算是心里气的想要活撕了这小丫头片子,可为了小命,不得不低头。 她费心设这样一个套,一定不会舍得杀他,千金阁,是吴三清想到的唯一生路。 “可玉清丸药材难寻,不易炼制啊。” 卫蓁抬起眸来,似是有些苦恼。 吴三清赔笑,打包票道, “不知姑娘要何药材?告与小道,小道去寻便是。” 卫蓁笑着写下一纸药方,推到了对面。 药方都给他了?那他是不是可以自己练? 吴三清心中一喜,而后两眼放光的看去。 人参,鹿茸,冬虫夏草,血莲…… 这特么是什么神仙药方?! 怎么这世上顶尖的药材都在上面了! 她这是想要趁火打劫吧!!! “寻了这些药材,来我这里换药便是。” 卫蓁眸色不变,慢悠悠的勾画着手中的账册,他如今怎么也算是皇帝的座上宾,这些药虽然难寻,但若是为了给皇帝治病,应该不算太难。 “好。” 吴三清咬牙,又是想要去拿桌上的那颗解药,却是被卫蓁给扣住。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给过你,你没要。” 卫蓁抬眸看向他。 “你想如何?” 吴三清满目防备。 “放心,若是我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卫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吴三清觉得背后发麻。 “我想知道,你那日是怎样将皇上糊弄过去的?” “那日……” 吴三清听着稍稍松了一口气,自行将当日的场景说了出来,生怕落下一点,又会被人变着法的拿捏。 果然是这样… 卫蓁听着低眸, “所以,你口中的天狼星,在何方向?” “自然是西北角。” 吴三清听着扁了扁嘴,他是楚王送进宫的,现下头顶上保着他的也是楚王,自然要说些他爱听的。 “西北角,钟粹宫,直指柳贵妃,你倒是大胆。” 这话楚王爱听,可皇帝却难免怀疑。 吴三清笑了笑, “小道由楚王引荐,在陛下心头早就有了定论,若是遮遮掩掩更为奇怪,倒不如坦然些。” 帮了这一次,算是送了人情,再理直气壮一些,容易取信陛下,朝中格局他不懂,可若是看着燕京城之间的舆论,柳家似乎过于显贵了些,臣子气焰旺,可不就煞冲君主了吗? 吴三清也是一人精,说煞星在西北角,他笃定了无论如何皇帝都会喜欢听这句话。 卫蓁将药丸放开,吴三清恶汉一般一口吞了下去,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小道先走了,这两日会来给姑娘送药材。” “最好尽快。” 卫蓁低眸拨弄着算盘, “给你下的那毒是我刚配出来的,还在试验器,这解药只能压制毒性两天的功夫,其余的解药我还未配出来。” 吴三清本是带笑的脸一瞬间又是黑了下来,他刚才还想着拿到这瓶药后在换些法子蒙骗皇帝,将这死丫头给一脚踹了…… “多谢姑娘提醒,小道尽快。” 这句话几乎是从牙根里挤出来的。 吴三清走后,卫蓁继续校对账本,指尖划过书页,眸中带着三分沉思若是吴三清这可棋子可用,不得不说,于她而言,将会事半功倍许多。 但到底可不可用,还要看他本事,凭着这一身坑蒙拐骗的功夫,能够爬到多高。 过了好一会儿,秋露等人才带着午饭回来。 一医馆的吃货, 乔老大夫一边扒开自己的凤梨蜜肉盖饭,吸着扣肉的香气,很是埋怨的看向秋露, “小丫头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饿煞老夫了。” 路丞也早已饿的肚子咕咕叫,卫蓁拿起筷子去抢魏炀碗里的红烧肉,魏炀下意识拦截,姐弟俩一阵干瞪眼。 “好像是北境军即将归京,明日陛下要亲临城门迎接,礼部的人正在布置着,声势浩大,我们就站在边上看了看。” 秋露开口道。 听到北境军这三个字,卫蓁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能不声势浩大吗?北境军这次可是打了大胜仗,连带着白帝谷一带方圆百里的土地都给拿了回来,将战线向前推了近千里,北狄王亲献降书,纳岁贡,隔城池…啧啧啧,这样的风光,可是自开朝以来的头一回。” 魏炀啧声开口,心神荡漾起来, “什么时候我也能立下军功,封狼居胥,多么风光啊……” 路丞斜倪了他一眼, “想一出是一出,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封狼居胥,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 “我三脚猫,我三脚猫你还打不过我!” 两人又是吵了起来,众人早已习惯了,也由着这两人叽叽喳喳。 两个年纪一般大的少年人,路丞本是稍稍稳重些,可每次碰上魏炀,也是免不了一番炸毛。 次日,燕京城内万人空巷,人们熙熙攘攘,尽是簇拥在长安街之前。 卫蓁站在摘星楼的二楼,居高临下,此地视野很好,能将整条街尽收眼底。 七年来,北境军内发生了不少变故。 很多曾经卫国公府的旧部,已经被换下去了,而多出来的,是不少的新起之秀。 而此次带兵入京的将领,便是今年来名声大盛的左将军王灏。 据说是王家庶子,被主母送入军中磨砺,前两年并不出挑,近五年来大放异彩,军功显赫。 如今的大齐,是需要这样年少有为的年轻将领的,此次入京,必当封侯。 王灏…卫灏…卫蓁眸中隐着三分沉意,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眸色渐渐变得幽深,会是巧合吗……她的母亲…出身琅琊王氏,也是王姓。 六哥,是你吗? 城门口,大军入城,皇帝于城楼之前迎接,男子一身银甲,御马向前,身后队伍浩浩荡荡。 临近城门,男子下马行礼,身后的兵将同时下马,半跪在地,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的军令响彻云霄,皇帝面上带笑,亲手将王灏扶起, “此次爱卿立下大功,不必多礼,宫中已然备好了庆功宴,朕要与你们同庆。” 第90章 妥协 北境军将帅一同谢恩,宫中诏令同出,左将军王灏被封宣平侯,赐府邸,良田,黄金,其余人等,论功形赏。 大军行过长安街,卫蓁眸子扫过一众人,在看到为首之人时,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 男子眉目刚毅,鼻梁挺直,薄唇,生的很正气的一个人,许是边关多年,肤色稍黑些,但并不影响这张脸的俊美,反倒是与其周身的肃杀之气响应和,为其增添了几分男儿血性。 可...无论是长相,和周身气息,与从前的卫灏,没有一点相像,更找不到半点痕迹。 卫蓁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为首之人身上,不敢移开分毫,想要找出一点的相像之处,可后来,她失败了。 一点也不像。 感受到身上灼灼的目光,马上的王灏抬头看向摘星楼的二楼。 生死线上挣扎着的人,对于视线很敏锐,周围百姓视线放在他身上的人很多,可唯有那一抹,格外的灼热。 是个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很好看,浅鹅黄色的轻便衣裙,发饰也很简单,似乎只是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可若真的是普通的小姑娘,能独自在摘星楼二楼包一间厢房吗?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今日北境军入京,摘星楼,雁鸣楼,乃至玉堂春,这几个酒楼的厢房应该早就被权贵给包了,可看这穿着,又实在不想高门贵女。 卫蓁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敏锐,一瞬间的四目相对,而后擦身而去。 “王灏……” 卫蓁口中不自觉的念着这个名字,依然不愿意放弃,到如今,距离卫国公府灭门,已然整整八年,十四岁的少年和二十二岁会有很大的差距,更何况经历那么多,周身气息变化也是常事…… 如齐涣,如齐珩,其实若非眉目之间的半点相似,根本看不出与以前有任何相同。 而徐昭,则是压根变了一个人一样…… 好不容易有了头绪,不试探一下,卫蓁不愿死心。 更何况,父亲和三叔的旧部都在北境,三叔最开始的筹谋也在北境,当年事发突然,只一个卫秋前来报信,可见三叔已有察觉,他既是察觉了什么,就不该毫无准备的等待收割。 当初皇帝登位,内忧外患,他要平朝堂势力纠纷,势必无暇顾及边境,军权易收,人心难平。 若六哥脱险,势必会赴往北境,保留实力,而后韬光养晦,以待时机。 现在想来,若是年纪相当,王灏,的确很符合…… 卫蓁很想找机会试一下他的身手,可想了想,依她现下的身手,实在是很难跟一个从军多年的少年将领相当,而若是出动手上的暗哨,又太容易暴露。 而若是在什么宴会之上偶遇,似乎能难一些,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之只是一个六品司监之女,连参加京中贵女之间的赏花宴都不够门坎。 算是官家女子,可这官又实在不大,高不成,低不就,有些尴尬。 若非嫁入高门,那便只能让魏长宁升官。 文修院六品司监,毕竟是郭嘉举荐的人,考察过了,皇帝也应该给人升官了吧。 卫蓁心中算计着时间,趁着春闱即将放榜,若是入了翰林,凭魏长宁的本事,至少也是一个正四品的学士。 翰林院大家学士不少,当初魏长宁赴往燕京也是为了入翰林,也算是一举两得。 此事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燕京城内,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卫蓁微微抬眸,方才沉浸在思绪之中,竟未发现一直有人看着她。 对面的酒楼之上,一个身着墨色绣金麒麟锦衣的年轻人正含笑看着她,男子身形高瘦,肤色略白,一双凤眸里时常隐着算计,嘴角常年带着笑意,不是陆琰还能是谁? 陆琰将剥了壳的糖炒栗子随意的丢进嘴里,一双凤目浅笑着看着卫蓁,无声道, “魏小姐,好巧啊。” 卫蓁能看懂他的口型,但是装作没看到一般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去。 陆琰碰了个软钉子,但不恼,心中暗自窝着火,他发誓,从这女人身上吃的亏,一定要一样一样讨回来! “大人,该入宫了。” 杨曦走上二楼,对着陆琰行礼。 今日陛下出宫,这燕京街道的安全,自然是他们来负责,现下大军已然到了皇宫,他们也自当功成身退,入宫复命了。 不得不说,这是近来陆琰接到的最轻松的一个差事。 陆琰顺走桌上那袋桂花糖,随意的丢了一块到嘴里含着, “走吧。” 卫蓁和秋露回到医馆,正有个焦急的身影在等着。 “我的姑奶奶诶,您可算是回来了。” 吴三清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三两步走上前来,将包裹交到了卫蓁的手上, “你要的药。” 卫蓁接过,验了验货,的确是她要的那些药。 有不少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药材。 “看来,皇帝对你很是信任啊。” 吴三清干笑了两声, “还是多亏了姑娘的玉清丸。” 若非药真的有用,他哪里还有机会胡扯旁的呢? 卫蓁低眸笑了笑, “你回去吧,明日会有人将药送到你的府上。” “明日?” 吴三清微微蹙了蹙眉头。 卫蓁道, “今日宫宴,为北境军庆功,就算是皇帝再怎么头风发作,一时间也不会召见你。” “明日什么时候,我的府邸外面有不少守卫和眼线。” 若非他浪迹江湖多年,见多识广,恐怕想要甩掉那些守卫都很困难。 “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元潇嘴角带着笑意, “你是一个药师,我这里是药房,你来买药不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吴三清听着一愣,似乎是没有道理鬼鬼祟祟,买药尚可解释,若是特意甩掉人而后被抓住了,怕是说都说不清。 “那你明日也借着送药材给我送药吗?” 吴三清开口问道。 这玉清丸让人知道,两人可都是欺君之罪。 “你现下虽无官位,但也算是楚王的座上宾,皇帝看着之人,招几个药童应该不成问题。” 吴三清敏锐的抬眸看向卫蓁, “你想要往我身边塞人?” 第91章 星象 两人都是聪明人,这时候,自然也不必虚与委蛇。 卫蓁的心思,到现在吴三清若还未看明白,恐怕也不必回去跟皇帝谈经论道了! 她想要以他为棋,在皇帝身旁埋下一子,至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那便是不得而知。 只是笃定的是,这人绝非一个寻常的闺阁千金! “以后做起事来方便许多,你应该也不想每次都这样鬼鬼祟祟的往我这千金阁里跑吧。” 有个底下人办事,总归是方便许多,也能符合他现下天子座上宾的身份。 卫蓁抬眸看向他, “你现下府邸里,怕是没有一个真正是你的人吧,有个人帮着你,于你而言,大多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我明日就张榜招收药童。” 吴三清咬牙应下。 的确,他现在府中也没有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人,虽说她的人也信不过,可如今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最起码,她不会害他,起码暂时是这样。 事情敲定,吴三清转身出了千金阁,卫蓁将其中的赤血莲包好,交给秋露, “待会回家送到苏姨那里去。” 苏姨算不上体虚,而人参又太补,用赤血莲泡茶用刚刚好。 秋露将赤血莲收好,卫蓁将药材分类。 乔老大夫悄咪咪的将眼睛凑了过来, “丫头,这么多好东西啊。” 卫蓁笑着将那包冬虫夏草递了过去,温言道, “人参大补,您这个年纪不太适合用,不如将这个拿去泡茶喝。” 乔老大夫笑的奸诈, “这可是丫头你自己给老夫的啊。” 他老早就盯上这包冬虫夏草了,只是碍于小丫头在跟人说事儿,他不便偷听,是故离得远了些。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好药材没见过,可就是这冬虫夏草稀奇的很。 这虫草并不与寻常虫草相同,根茎粗壮,多半是雪山之上,峭壁背阴处的极品。 拿这个泡水喝,对身体好,最主要的是这雪山之上长出来的虫草,泡水喝,是甜的。 宫里,大殿之上歌舞阵阵,而此刻嘴风光的,当属被封为宣平侯王灏。 刚过弱冠之年,青年俊秀,军功显赫,主要是家世清白,府里没什么杂七杂八的麻烦事儿,生母早亡,若是女儿嫁过去,区区一个王家,妯娌之间也决计无人能比她地位更高。 因着这点,已然是不少人开始打听起了王灏的婚事,有甚者已然跟刑部的郎中王轶试探起来。 王家亦是出身琅琊王氏,王氏族支庞大,往上数三代王家老太爷算是如今王氏族长的堂兄弟,王轶所在的这一脉并不算是嫡系,只能在旁支之列。 可就算是旁系,如今出了一个宣平侯,虽是庶出,可已然是到了这个地步,自立门户,陛下重用,军功显赫,谁还会看出身? 王轶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这些年一步一步的在京中熬资历,好不容易熬到上任退休,即将接管侍郎一职,可谁知儿子回来了,还一下子就是封侯,父不如子,这不是生生打他脸吗? 更何况……他都快忘了自己这个儿子长什么样了。 离开的时候,好像才到他胸膛,现在已然是比他高着不少,一点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看着儿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这小子似乎也没打算过来给他敬杯酒,打个招呼,也忒不像话了些。 心中憋着一口气,父子纲常那一套让他将架子端了起来,哼,封了侯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他以后封王,也是他儿子! 心头这样想着,也是舒坦了起来。 宫宴一直戌时末,当王灏从宫里出来,天色已经黑了,空中的圆月还高挂着。 离京多年,他没骑马,徒步在大街上走着,月光洒落在青石板上,将整条路映照的莹莹生辉。 从皇宫到长安街的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遍,是最为熟悉不过的。 “庆功宴,看上去侯爷喝了不少酒。” 醉仙楼的屋顶忽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声音,王灏抬眸看去,不是了然还能是谁? 了然自楼顶一跃,将手中的瓷坛递上前来, “买了两坛千日醉,不知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宣平侯共饮。” 王灏将酒坛拿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了然笑着喝了一口酒,脸上带着飒然之色, “今日是你的庆功宴,我怎能不来?” 王灏微微低了低眸子, “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了然笑着颔首,大街对饮,的确有些奇怪。 摘星楼顶,两人并肩坐着,春日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天空几点繁星闪着。 王灏忽然抬起来,看向漆黑的天幕, “你不是会观星吗?你觉得,今日星象如何?” “紫薇气盛,可周围妖星却是虎视眈眈,天狼星已然现身,而且,不值一颗。” 了然抬眸,看向王灏, “我的卦象还是没有变。” 三年前他给他补过一卦,他有一死劫难渡,如今,还是如此。 他的卦象上,他周围杀机四伏,到如今,依旧如此。 “燕京本就是个杀机四伏的地方。” 王灏轻笑一声,仰头喝了口酒,眸中隐着三分沉意, “不比边境少。” 烈酒入喉,烧的胃生疼,可也越发清醒。 他转眸看向西北角的方向,看了许久。 了然道, “若是想,就回去看看吧。” 王灏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可了然懂,方才回到燕京,若是让人看到他会去,怕是要节外生枝。 这人身后,可还跟着好几个尾巴呢。 北境军权,这本就是个靶子。 也幸好他现下是刚刚崭露头角,若是而非出身世家大族,否则,可是要有更多的人坐不住了。 夜已经深了,北镇抚司衙门里还亮着灯,陆琰捂着腮帮子颇为烦躁,将书桌画的一团糟。 杨曦见状幸灾乐祸道, “大人,我往日里就说让你少吃点甜食,牙疼了吧。” 陆琰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杨曦有惊无险的接了下来, “别这么烦躁啊,您还想不想要这名单了?” 陆琰冷冷瞥了他一眼, “怎么,胆子肥了是吗?跟爷玩起谈判来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杨曦当即低头请罪, “爷,您要的名单。” 陆琰哼了一声,捂着腮帮子打开了名单册子, “都全了?” 杨曦颔首, “凡是这两年去世的,燕京有些才气的闺秀名册,上到八十老太太,下到十一二岁的黄发小儿,全都在这儿了。” 第92章 揪出作祟的恶鬼 陆琰锐利的眸子扫过名单,率先提笔将七八十岁的老太太的名字给勾去, “不可能是老人,就算是身体能够适应,眼神也骗不了人。” 那家伙,明显年纪不大! 可京中死的,还真是老太太居多,这一划掉年纪大的,名册上少了一半。 “也不可能是黄发小儿,就算是天生早慧,也不能心智如妖!” 陆琰咬着牙根,十一二岁才刚刚启蒙,那来那么多鬼主意,更何况,棋道,医术还如此精通,是从娘胎里起就开始学的吗? “大人啊,您查这个做什么?” 杨曦看着陆琰一边勾勾画画,一边喃喃自语,不禁开口问道。 “爷要把那作祟的恶鬼给揪出来!” 陆琰嘴角吊着朱砂笔,眸光如炬,牢牢的锁在眼前的名册上。 “作祟的恶鬼?” 杨曦有些不明就里。 陆琰笑了一声,眸中带着三分沉意,可不就是作祟的恶鬼,换了身份,换了名字,换了性格,那人跟从前的王小姐可是没有半点的相似之处,明显就是换了一个人。 可奇怪的是两个人长得是一模一样,她自西境到晋阳,一直都在人眼皮子地下,就算是掉包也没可能。 所以陆琰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壳子没换,芯子换了。 许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借尸还魂! 像是有预谋一般回到燕京,而燕京城内发生的这些事情,似乎也是自她入京后开始出现。 晋阳郡王…… 陆琰似乎想到什么,眸子微微一眯, “查,七年前与晋阳郡王相识的燕京贵女!” 晋阳郡王离京七年有余,与他相识者,必然是七年前在燕京有身份有地位之人, 而且,与长公主有仇,甚至……与皇室有仇! “七年前,与晋阳郡王相识的亡故之人!” 这一下,便是缩小了极大的范围。 七年前,晋阳郡王可是晋王世子,皇族天骄,能与他相识,必然身份不低。 再加上一个亡故…… 杨曦微微蹙了蹙眉头, “七年前亡故的贵女不少,一时之间到是想不起来。” 七年前晋王之乱,好些世家覆亡,至于贵女,自然死的不少。 若是七年前,实在是死了太多人,而若是在京中,自然也有不少相识者。 一时之间,是在是无法面面俱到。 “不必面面俱到,熟识者。” 陆琰脑中飞快的整理着思绪,若熟识,必然是可以与晋王府相提并论的,这样的世家,有几个? “若是熟识只能是当年的忠勇侯府和卫国公府。” 杨曦眸子一亮, “可忠勇侯府只有三个儿子,都在卫国公手下,卫国公府到是有两个女儿,三小姐卫萱早夭,七小姐卫蓁死于七年前的大火。” “卫蓁……” 陆琰微微眯了眯眸子,口中玩味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 “魏蓁,卫蓁……” 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一丝轻笑,看来,应该是同一人了。 与晋阳郡王相熟,可若是卫家人,为何要与齐涣沆瀣一气? 莫非……七年前晋王之乱背后还有着隐情? 否则,这两人该是不死不休才对。 当年之事,若非晋王出手,那便只有当今圣上,所以,她的目标,应该是……当今陛下! 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夜已深,魏府的灯几乎已经尽数熄了,唯卫蓁房中还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 “姑娘。” 黑衣少年对着卫蓁行礼。 这是齐涣手下最新派过来的暗卫,人数算不多,一共七个,听她调遣,完善燕京城内的情报网。 毕竟,当年他离京之时,整个晋王府的暗桩已然被灭了大半。 而后来身处晋阳,鞭长莫及,自然几乎是废了。 不过好在还有些人手,不过是从头开始而已,卫蓁并不畏惧,也不心急。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西境的信到了。” 少年将手中的信件交到卫蓁手中。 卫蓁接过打开扫了一眼,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告知她燕京旧部的状况,以便于她能快速的恢复情报网,毕竟,燕京的情报网越快恢复,于她而言,于他而言,都是好事。 后面还附了一页纸,是她托他查的一些事情。 一些…关于陆琰这个人的事情。 除夕之夜,他说他是西京人,母亲曾是燕京人,她便是已然起疑。 亦或是更早的时候,在青禅寺后山之时,那个西凉人蒙赫看他的眼神。 意外和震惊,独独没有仇视,按理说,无论是被大齐官员抓获亦或是被陆琰坑害,都不该只有这神情才对。 而那一日,陆琰眼底亦是流露出一抹讶然,虽然他掩饰极好,但卫蓁还是看见了。 这两人认识,而蒙赫身为暗中入大齐走私兵器的人,必然牵扯西凉党争,算得上位高之人。 而让他认识,又是值得露出这样惊讶表情的人,必然是西凉高层。 陆琰的身份,绝不简单! 他说他自西京而来,母亲曾是燕京人,卫蓁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想要借此为突破口,查一查这个人。 没有什么人是凭空冒出来的,若是一片空白,查无可查,那就一定有问题。 果然,对于陆琰此人,西京城,一片空白。 至于西凉皇族,现下正内乱着,想要查些消息,并不算太难。 只是皇族内关系驳杂,一时间若是想要将人对上号,并不算太容易。 毕竟,西凉贵族的人数不少…… 卫蓁心中沉着思虑,将信扔到了面前的香炉里,看向面前的少年, “明日起,你去吴三清身边盯着他。” 那老小子不算安分,有个人盯着,传递消息也方便些。 “是。” 少年颔首领命。 两人又是交换了些关于燕京暗线的消息,欲搅动朝堂风云,插手政事,这消息,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次日清晨,吴三清府中张榜要招药童,贵人府上招工,自然是不少人挤着要去。 不少少年被管家引了进来,吴三清走到门外,扫了一眼,实际上他现下正心急着,不多时陛下下了朝就要召他进宫了,若是没有玉清丸,他这条小命不保。 吴三清眸色扫过众人,忽然将眸光定格在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身上,牙根不自觉的一咬。 第93章 中毒 那是个很寻常的少年,眉目清秀,不算特别出挑,一身寻常布衣,只是衣角绣着一朵云形补丁。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上前一步,指着少年问道。 “小的燕小四。” “就你了,留下吧。” 吴三清调整呼吸,居高临下道。 主人既然已经下了令,管家自然也不能在说什么,于是将其他少年送了出去,吴三清看了燕小四一眼, “你跟我来。” 穿过长廊,步入炼丹房中,吴三清确定四下无人,遂关了门,面相燕小四道, “药呢?” 他看着燕小四布衣上那个补丁觉得很不好看,那是他从前道观的道服标志,看着这东西他就想起自己从前的辉煌。而想起了从前的辉煌就不得不对比曾经的落魄,继而想起导致他落魄的元凶。 而他现在有事受制于一个跟曾经害他落魄的元凶有着一定联系的人,心情自然是好不到那里去。 燕小四面无表情的将药拿了出来, “主子说,还要道长帮个忙。” 吴三清微微吸了口气,自知逃不过去索性也不再挣扎, “什么忙?” 燕小四将卫蓁的话转告,吴三清也不是蠢人,几句话的功夫便是反应过来,摸着下巴道, “你们家主子这是想要借刀杀人啊!” “胆子真大。” 吴三清又是补了一句,借谁的刀不好,还想要借皇帝的刀,亏她想得出来。 燕小四不语,近来长公主失势,柳贵妃气势大盛,连带着柳国公也是如此,连连吞了不少大小势力,恐怕皇帝都看在眼里,若有理由打压,必然会借机发作。 身为臣子如此不知收敛,可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医馆里,卫蓁正整理药材,乔大夫带着小丞出诊去了,医馆里清闲,秋露翻看着医术,春禾正在给寄养的魏炀的小甜心喂奶。 恩,就是那只藏獒幼崽儿,魏炀给它取名小甜心。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走了进来,看穿着,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请问乔大夫在吗?” 女子开口问道。 卫蓁抬起头来, “乔大夫出诊去了,我也是医馆的大夫,姑娘有事吗?” 女子看着卫蓁有些犹豫, “我是来请大夫的,乔大夫何时回来?” 这个大夫,似乎太年轻了些。 “约莫傍晚左右。” 卫蓁开口道, “姑娘家里人得的是何病?不若我先随你走一趟?若我治不好,待乔大夫回来再赶过去也不迟。” 那女子听着颔首, “那有劳姑娘了。” “不知姑娘府上在何处?” 卫蓁将药箱拿上道, “我好留个信,若乔大夫回来,让他尽快赶过去。” “我家是锦衣卫佥事陈大人府上。” 女子回道。 卫蓁颔首,看了秋露一眼, “若我多时未归,记得告诉乔大夫。” 秋露颔首应下,卫蓁便是提着药箱跟着女子向外走去。 陈刚府上不算太远,坐马车不过几刻的时间便是到了。 那婢女引着卫蓁向内院走去,陈刚并非出身大族,后来得沈恪赏识,便是一直跟着沈恪做他的副手,后来沈恪成了锦衣卫指挥使,陈刚也便是跟着调来了锦衣卫。 陈家人口不算繁复,除却陈夫人外,也就两个不怎么受宠的姨娘。 而此番病的,正是陈夫人。 卫蓁掐算着时间,事实上,两人四个月前应是见过一面,算起来,那毒也该发作了。 只是这毒,对付的并非陈夫人,而是陈刚。 这是当年姜鹤研制的,原是为了对付江南的一个贪官,只可惜那贪官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备极好,姜鹤就算是想要下毒也无处可下,于是便是制了这毒,下在了扬州的一个瘦马身上,美名其曰,红袖添香。 此毒并不致命,只会让中毒者渐渐没了力气,日益昏睡,寻常人察觉不出什么,潜伏期也极长,而二次中毒者,却没这么好运,会渐渐失了神智,越来越傻。 这人一旦傻了,就会藏不住秘密,不打自招。 她当日怕伤害无辜,所以下的药量并不算太大,陈夫人身上的毒好解,可陈刚,就没这么好运了。 卫蓁进门,陈夫人正在咳嗦,脸色惨白,屋中炭火缓缓的燃着,但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股凄凉之色。 按理说,不该是这样才对,她是当家主母,怎会受这样的苛待? 陈夫人抬眸看向卫蓁,眸中似有讶然,显然是将人认了出来, “是你?” 卫蓁对她笑了笑, “我先为夫人切脉吧。” 陈夫人点了点头,将手腕伸了出来。 卫蓁摸向她的手腕,眸色微微一沉,除却她下的毒,她的体内,还有另外一种毒。 只是她原先下的毒有遮掩脉象的作用,若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出来。 看着卫蓁微沉着的面色,丫鬟开口问道, “姑娘,我们家夫人的病如何了?” 卫蓁抬眸看向她, “夫人进来可有可症状?” 丫鬟想了想,道, “两个月前起就有些嗜睡,近月来又时有头晕,甚至开始咳血,找了好几个大夫也未曾瞧出什么,姑娘,我们家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最后一句话问出来,小丫鬟已然是有些着急了。 近几个月来,夫人身子弱,是有风寒,老爷便是将中馈大权交到林姨娘手里代为执掌,往日里老爷在家也就罢了,可近月来老爷忙于政务,时常在衙门里住着,林姨娘便是胆大起来,明里暗里欺压她们这边…… 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夫人是体虚,好好养着便是,可这病却是越养越重。 “是中了毒,不短地一段时间了。” 卫蓁沉声开口,主仆二人大惊失色, “中毒?” 丫鬟抓住卫蓁的手,急切道, “大夫,这毒可能解?您可一定要救我们家夫人啊!” 卫蓁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拿起药箱里的银针, “是慢性度,多检查一下你们家夫人的吃食,有人要害她。” “吃食?” 丫鬟面色一白,看向陈夫人, “难道是林姨娘?” 陈夫人面色有些发白,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显然,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去,派人去找老爷。” 第94章 林姨娘 卫蓁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算起来,这位陈夫人应是与曾经的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出身伯府,虽是庶女,也该有些铸剑才对,怎么碰上这样的事情,显得这样不知所措? 若无证据,陈刚那样的人,会信她吗? 可换个角度想想,若是这般不懂世事,或许,正是陈刚将她保护的太好也说不定。 “夫人先把药服了,我再给您施针,将毒素逼出。” 卫蓁从玉瓶里拿出一粒解毒丸,递到了陈夫人的手中。 主仆两人听着中毒已然是慌了,便是听着卫蓁所说的来,陈夫人看着卫蓁,分明是个比她年纪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姑娘,可不知为何,就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有劳姑娘了。” 陈夫人服了药,而后卫蓁给她施了针,将体内的大半毒素逼了出来。 “夫人体内余毒未清,加上体虚,我再给您开服药,每日午后服用即可。” 卫蓁说着,提笔将药方写下交到了丫鬟的手中,叮嘱道, “两碗水煎成一碗,平日里注意饮食,不出半月,应会好转。” 余下的事她不变多加插手,毕竟,是旁人的家事,她没理由,也没必要插手。 丫鬟一脸感觉的看向卫蓁,行礼道, “谢谢大夫。” “份内之事而已。” 卫蓁低眸道,又是叮嘱了陈夫人一些注意事项,便是被丫鬟引着往外走,只是刚刚走了一半,便是被一个婢女给拦了下来。 “娇兰?” 小丫鬟眸中带着三分警惕, “你想要做什么?” 娇兰脸上带着笑意,不轻不重道, “我们家夫人进来偶感风寒,听闻你请了个大夫来,想借用一下。” “你……” 娇兰的语气实在是让其气闷,一点也不像是借大夫的态度,可这话,却让她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难道不让大夫去给她看病吗?难免林姨娘又要挑刺。 娇兰上下打量了一下位置,微微蹙了蹙眉头, “怎么这么年轻?还是个医女?”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夫人可还要看病?” “自然要看。” 娇兰随意的瞥了她一眼, “跟我来吧。” 卫蓁对着小丫鬟打了声招呼,便是跟着娇兰向着偏门走去。 她是个大夫,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收的道理。 陈府的院子算不得小,但也说不上多么大,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到了那位林姨娘的住处。 不得不说,比起正室夫人的院子,这座院落实在是奢华太多,前朝古玩,西域贡品,文人墨宝,都有着不少。 看到这院中的情形,卫蓁不禁怀疑,是否消息有误,最得宠的,当真是正室夫人吗? “是在起疑吗?为什么我一个侧室的院子里比正室夫人的院子里还要豪华。” 身后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卫蓁转头看过去,二十岁上下的女子,保养的极好,一身大红色的襦裙,气色很好,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夫人是病了吗?要不要我先给您切脉?” 卫蓁不答反,面上淡淡的,是有些奇怪,也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依方才看,杜氏的性子,不像是喜欢争抢这些东西的人。 而就气场看来,面前的这位夫人,更强一些。 “本夫人自然没病。” 林氏轻声笑了笑, “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梢, “还请夫人明示。” 林氏轻声一笑,上前在主座上坐下,拿起了手边上的茶盏, “夫人卧病已久,我关心她,自然是想要了解病症,以待他日侍疾。” 她稍稍摆了摆手,身后的丫鬟便是捧着一个小盒子上前,打开一看,全都是银子。 “夫人这是想要收买我?” 卫蓁看着那盒银子不禁一笑。 “事情已经摆到明面上了,显而易见的事情不是吗?” 林氏的脸色也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弄着大红色的蔻丹, “今日,你收下这银子,该说的说了,你的医馆自然是可以好好的开下去,否则,也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了。” 卫蓁还是头一次遇见硬给她塞钱的人,可她这人时有逆反心理,况且,想要收买她,这钱也太少了些。 “夫人的不留情面是什么?” 卫蓁微微抬眸,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你给正室夫人下毒准备害人性命,难道就不怕陈大人知道了处置你吗?” “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下的毒?” 林氏轻声笑了笑, “红口白牙就想要凭空污蔑我,小姑娘,你不怕本夫人给你治罪吗?” “毒药虽是慢性度,但也说不上稀奇,若非下在吃食里,便是香料里,夫人执掌中馈,自然权力最大,嫌疑也最大。” 卫蓁不急不慢道, “何况,我听说在我之前,夫人请了几个大夫,都未曾诊出什么病症,实在是蹊跷的很。” 林氏冷冷一笑, “你这是摆明了要与我作对了?” 卫蓁轻声一笑, “我对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只是有些好奇,夫人为何要对陈夫人下手?” 那样一个人,似乎对她也没什么危害。 林氏微微顿了顿,知晓四下无人,也便不再隐瞒, “为母则刚罢了,她在一日,我的孩子便会抵着庶子的名头过活,被人看不起,做了我的挡路石,自然是要除掉。” 杜氏不争,并不代表她也不争。 锦衣卫的高官,看起来的确风光,可事实上呢?朝中毫无根基,是生是死,是富贵还是落魄,都是上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若是庶子,路会更难走。 更何况,她是陈刚喜欢的人,她自然要除去! 林氏眸子里不自觉的划过一抹狠厉之色,他让她这一生都敛着性子讨好他人过活,活的这样不痛快,她自然也要他尝尝这滋味。 那一抹狠厉未曾逃过卫蓁的双眼,单凭一个挡路石,似乎不足以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有什么恩怨吗? 单凭几句话,卫蓁并不能发掘出什么,只是开口问道, “若是为母则刚,好好教育孩子便是,他日高中桂榜,自然前途无量,陈大人虽身居高位,可根基却不算深,庶子嫡子,似乎也并无多少区别。” 放在世家,锦衣卫,可是很让人厌弃的存在。 特别是那些老儒生眼里,大多也就是皇帝的一条狗罢了,庶子嫡子,似乎并无多少差别。 第95章 陈刚之死 “你问的似乎太多了些。” 林氏转眸看向卫蓁,已然露出防备之色。 卫蓁微微低眸,还未曾开口说话,外面便是一个小厮面色惨白的向着堂内跑来, “夫人,不好了夫人!” 小厮神色匆匆,像是受了什么样的大刺激一般。 “急什么?” 林氏瞥了他一眼,似是很嫌弃, “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说?” “不好了夫人。” 那小厮已然是哭出声来, “老爷他死了!” “什么?!” 林氏面色一变,卫蓁亦是跟着看了过去,脸上带着讶然。 “方才夫人那边派了人去衙门寻大人,到了的时候,只看见大人的尸体,据说是今日去城外的寺院查案,结果被贼人所害…现下,尸体还在北镇抚司衙门里。” 小厮哭哭啼啼道。 “真的死了?” 林氏喃喃开口,满目不可置信。 小厮点头擦拭泪水, “千真万确,奴才跟着去的,亲眼看着北镇抚司的人将大人的尸体抬了进去,脸色发黑,身上好些伤口,有人说是中了毒,让人暗算致死的。” 他遮掩着泪水,生怕夫人听了太过伤心,却没曾想,林氏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 林氏笑的癫狂,甚至笑出了泪水,眸子了尽是讽刺之色, “没想到我还没动手,他就已经死了。” 娇艳的脸色此刻尽是狠厉, “这可真是罪有应得,苍天有眼!” “夫人,似乎很开心。” 卫蓁忽然开口问道。 “自然开心。” 林氏笑着看向卫蓁,眼中还带着泪水, “当年若非是他带兵灭杀我林府,我怎会藏于井中,后来还被卖入青楼?” 她的可不只是戏子出身,她也曾是千金大小姐,太常寺少卿林志远的掌上明珠,她忍了这么多年,在仇人身下婉转承欢,笑面相迎,今朝忽然大仇得报,自然是畅快,现如今陈府中馈尽在她手,甚至产业也在,本以为还要筹谋数年的事情,现下都到了她的手上,从此以后,整个陈府,由她做主。 “你既然是个大夫,那便给我开服堕胎药吧。” 林氏看向卫蓁,抹去了脸上笑出来的泪水,重新归于平静。 本就是生下来夺家产用的,现下人都死了,留着这孽障也没什么用处。 杜氏一个软弱有余的病秧子如何跟她争,而另外一个,更是上不得台面,外面的产业她已然暗中转走大半,足以逍遥一生。 要这孽障,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卫蓁听罢方才了然,这林氏竟还有这样的遭遇,拿到也怪不得对杜氏下手了。 是是非非,卫蓁并不想过多评判,特别是他人的事情,毕竟,她现下连她自己都管不好。 收了钱开了药,卫蓁便是往外面走去,就算是家宅内斗,似乎此刻也都用不上她了,外院里还传来了陈夫人的哭声,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些年,大概真的是陈刚护佑着她吧,只可惜,以后没人护着了。 卫蓁一眼扫过,眼神淡漠,像是个局外人,甚至连唏嘘也没有,她很清楚,就算是今日陈刚不死,来日她也会杀了他。 只是可惜的是,跟了沈恪这么多年,陈刚一定知道不少沈恪和柳贵妃的阴私事,一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人一死,这些秘密就尽数如石沉大海。 她失去了一个挖出沈恪秘密的机会。 是谁杀了陈刚呢? 听方才陈夫人的丫鬟说,陈刚似乎进来很忙,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府中了。 而卫蓁很清楚,她最近忙着往燕京各处安插眼线,恢复晋王旧部的一些暗线,安静的很,也小心的很,并没有再挑起事端。 卫蓁走着,忽然顿住了步子,看着身后的院落,不知陈刚,会不会有书房? 随即她又是摇了摇头,一个在外办公多日不回家的人,怎么会将重要的信息放在家里? 抱着一箱银子回到医馆,天色还未黑,春禾见罢大惊失色, “小姐,你去抢钱了?” 怎么出了趟诊,得了这么多银子?整整一箱啊!少说也有千儿八百两了吧! 卫蓁将箱子递到春禾手上,面无表情道, “锦衣卫指挥佥事陈刚死了,他家侧夫人一开心,赏我的。” “开心?” 春禾瞪大双眼, “死了丈夫还能开心?这位侧夫人该不是受了刺激,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了吧!” 卫蓁摇头看向远处,缓缓开口, “有时候,枕边人,未必是一条心。” 或许这枕边人啊,才是最难防的。 春禾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侧室夫人想要等老爷死了继承家产再出去养小白脸,小姐,是这个意思吗?” 卫蓁被她逗笑了, “差不多。” 春禾若有所思的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真的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随后她又是甩了甩头, “不行,我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也太不道德了!” 乔老大夫正在后边磨药,很显然,秋露早就听出了卫蓁的意思,什么也没说。 乔老大夫不过就是出去一趟去隔壁拿药而已,卫蓁却是说他出诊,很明显,就是没想带着他。 而又特意添了一个傍晚,则是提醒她若是她傍晚还没回来,则去找周叔,让人接应。 跟着卫蓁这么久,这点意思秋露还是懂的。 “魏丫头啊。” 乔老大夫忽然从后堂走了过来, “有几味药要用完了,改日你让人再进一些来。” 有他这个老招牌在,自然是生意不愁,再加上卫蓁的鬼主意多,这千金阁在燕京的诸多医馆中,已然小有名气。 哦,对了,现下千金阁也不止他们两个大夫了,前几日,卫蓁财大气粗的将隔壁的回春堂也给买了下来。 虽然没改名,但也都算是她的医馆,算在千金阁名下。 一开始,他也有些怀疑,这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知道后来有一次跟着她一起出诊,亲眼看见她要价的方式……还真是应了这千金阁的名字,一方千金啊! 这丫头,心真黑! 而卫蓁不以为然,要在权贵之间打下名声,自然不能顺着人来,姜鹤说的有理,这些人都是见惯了世面的,架子摆的越大,谱摆的越大,他就越觉得你有本事,越要顺着你来。 第96章 缺钱了 当年的姜鹤一方万金难求,身为他的弟子,总不能落了身价。 更何况,她现在是真的需要钱。 埋暗线,建暗桩,甚至养暗卫,处处都要钱。 可齐涣那家伙,给她的资金也忒少了些,只能自己想法子赚了。 为此,卫蓁还很无耻的让几个暗卫出去接私活补贴家用,并把某长相出众的暗卫塞进了青楼里当青倌儿,毕竟那地方赚钱多,打听消息也方便…… 天色渐晚,路过醉仙居,卫蓁正要让秋露进去买两坛竹叶青,却看到一个身影正宗醉仙居里出来,那是,宣平侯,王灏。 据说,他已经进了兵部,还是楚王和三皇子一同举荐。 似乎,这两位皇子都很想拉拢这位少年将才,也的确,如此战功显赫的新贵,值得拉拢。 卫蓁心间一动,她一直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宣平侯,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而不得不说,现下,是个极好的机会。 可她刚下马车,便是看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跑了过去,对着王灏一阵耳语,而后王灏便是匆匆离去。 卫蓁顿住了步子,眸中划过一抹失望之色。 “小姐?” 秋露看着忽然顿下步子的卫蓁微微疑惑,卫蓁道, “去买两坛竹叶青。” 陈刚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一直是指挥使沈恪的副手和心腹,手中权利不小,也一向受沈恪重用,这忽如其来的就被人害死,自然是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特别是城防司一事还未曾水落石出,便又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陆琰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毕竟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还算是他的顶头上司,锦衣卫里一片阴云,指挥使沈恪痛心疾首,让人三日之内查出这件事情,将凶手揪出来。 而这差事,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陆琰的身上。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掌情报,军纪,而北镇抚司,则专理诏狱,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对于任何人的逮捕审讯权,不必经过司法。 旁人的事情,陆琰本是不必搭理的,可毕竟那是指挥使。 而且,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外出办差,却死的如此惨烈,开朝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说白了,这不是甩了巴掌啪啪往锦衣卫的脸上打吗? 这差事,他不接也得接。 陈府已经来了人,想要接陈刚回府下葬,被陆琰派人打发了回去,女人的哭声还在门外断断续续的传来,陆琰按了按额角,忍不住对陈刚暗骂一声废物。 堂堂指挥佥事,这么轻易的就让人杀了,还死的这么惨。 陆琰眸色扫过陈刚的尸体,这死相,显然是中毒致死,身上多刀伤,但不致命,看上去,是在故意吊着他的命,没有致命伤,那就是被毒死的。 没有致命伤……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难不成,又是严刑逼供? 陈刚跟着沈恪这么多年,必然知道不少事情,换了谁都会严刑逼供一下。 只是这一次,是仇家?还是压根就是冲着沈恪来的? 还真是棘手。 “大人,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 杨曦从后面跑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页书卷, “还有,这是今日进出大昭寺的人员名单。” 陆琰接过扫着名单上的字样,陈刚外出办差,却并非是去大昭寺,只是路过,却没想到死在了里面。 “他去大昭寺做什么?” 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他追出去的那黑衣人,就是在大昭寺消失不见。 而时至今日,也没能把人找出来。 虽然知道了是谁,可一个空壳子的假名,又有什么用呢? 这件事让陆琰很是不痛快。 “据说是要去求平安符。” 杨曦说道。 陆琰嗤笑一声,不屑道, “他这样的人,也敢去佛祖面前求平安符,这不是找死吗?” 他们这样的人,身上的业债不知道有多少,求平安符,求佛祖保佑他平安好去祸害别人吗? 学什么不好学人信佛,是真不怕报应来的太快! 杨曦咳了一声, “听说陈刚的夫人旧病不起,他应当是去给他的夫人求的。” “个人造孽,累及家人,还敢去佛祖面前晃荡。” 陆琰翻言语毫不留情,冷眼看着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倒是个痴情种,不过这下他的夫人病的怕是要更严重了。” “大人,您这话说的也忒刻薄了些。” 杨曦摸了摸鼻子道, “照您这么说,咱们以后还得积德行善,以求家人康健了?” 跟着陆琰这么多年,杨曦心里知道,他家大人做的缺德事儿可不比陈刚少。 陆琰斜倪了他一眼, “积德行善,你知道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吗?” 锦衣卫这三个字已然是与良善无关,更何况是专理诏狱的北镇抚司。 “您不怕累极家人了?” 杨曦倒是来了劲。 陆琰嗤笑一声, “娶个命硬的不就行了。” 杨曦:“……” 感情您这是想看看谁先克死谁哦!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陆琰皱着眉头看过去,周顺从外面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大人,陈刚的妇孺一头撞在咱们北镇抚司外面了,说要随他去了。” 周顺这也是过了小半辈子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女人寻死觅活,特别是往日里看起来温婉贤惠的女人。 眼神空洞,像是一下子没了魂儿一般,是真的一门心思的想要找死,北镇抚司多年,他向来只会劝死不会劝活,这太难了。 陆琰心下本就烦闷,于是道, “她若想去就去,随她。” 北镇抚司死的人数都数不清楚,多她一个也不多,案子结果还没查出来这就急着将尸体带回去下葬,想都不要想。 没了男人就寻死觅活更是丢人,听说陈刚还有两个孩子,这女人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想,此时来北镇抚司衙门闹,简直是愚蠢至极! 翻看着手上的案宗记录,丝毫不受门外哭喊声的影响,周顺见状又是跑回了门外,想要将人打昏了送回去,这哭声,是在扰得人心烦,最近事情本就多,他怕待会真将他们大人惹烦了,亲自送她上路跟陈刚团聚。 第97章 燕池 毕竟陈刚只是个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他一死,除了仇家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锦衣卫的悲哀,毫无根基,活着的时候风光,能护佑家人,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相反的是,只留下一大堆仇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周顺从外面回来,微微吐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 杨曦看向他好奇道, “怎么舍得走了?” “被家里姨娘带走的。” 周顺答道, “还是那姨娘识大体,知道陈刚死了,赶紧多捞些银钱自保。” 他说着,又是叹了句, “我看这正室夫人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杨曦听着也是摇了摇头, “不过这陈刚也是有福气,死了还有个真心对他的人,到是娶对了人。” 是男人,应该都想要娶一个对自己忠贞不二的人吧,而非那姨娘那般人一死就忍不住捞钱的。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当然,也是人的劣根性。 “谁说不是呢?” 周顺摇了摇头, “只是可惜了这位陈夫人。” “与其可惜旁人,不如先可惜一下你自己。” 陆琰忽然转过头来,将案宗交到了他的手上, “去大昭寺拿人,所有与陈刚接触过的僧人全都带过来,明日清晨之前,我要审讯结果,否则,你就去诏狱里待着吧。” “啊,陆爷,饶命啊!” 身后传来周顺的惨叫声,陆琰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看来进来他是让这几人太闲了,都有空去哀叹旁人家的家事了。 或许是从小的生存环境,让陆琰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与天争,与命争,哪怕拼尽自己的所有力气。 有时候,单单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是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争那一口气的,所以,他向来讨厌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人。 也向来讨厌那些软弱,懦弱的人。 而方才那位陈夫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些讨厌的人,讨厌的事,所以,便是更加烦躁几分。 杨曦很是形式的拍了拍周顺的肩膀,聊表安慰之情。 周顺认命的拿着卷宗,又是看了看陆琰的背影, “你说,咱们大人这脾气,哪家姑娘能够受得了?” “咱们大人的脾性……” 杨曦倒还真的是仔细思索了一下,脑海中没由来的蹦出一个身影,而后道, “大人方才说,他喜欢命硬的。” 周顺听着被口水呛到了, “命硬的?也是,命软点的估计早让大人给克死了。” 可若是两个煞星凑到一起,那旁人还活不活了? 杨曦斜倪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胸脯道, “你还是想想自己明天早晨怎么活下去吧。” 方才大人可是已经下了令,他若是超时未完成,就等死吧。 周顺顿时哭丧着一张脸, “不行,你得帮我。” 杨曦不动声色的将手掰了回来, “大人不发话,我那敢帮你,你啊,自求多福吧!”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卫蓁吃过饭正在屋里看卷宗,一个敏捷的身影忽然翻窗走了进来,没好气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叫我来做什么?” 少年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肤色很白,一双桃花眼,生的很是好看,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若是在红楼楚馆里,这姿色,必然是头牌。 当然,他现在也是头牌,秦楚楼的头牌少爷,燕池。 这是齐涣陆续从西境给她调过来的,一共十几个暗卫,这少年个燕小四一样,都是这批人里的佼佼者。 别看生的好看,近身格斗的身手,这人可是最强。 “知道你喜欢和竹叶青,特地给你买的。” 卫蓁将手中的酒壶提了上来,放到了他的面前。 燕池防备的看了她一眼, “黄鼠狼给鸡拜年,你铁定没安好心。”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你现在觉悟都这么高了?” “你……” 燕池后知后觉,咬牙道, “要不是主子的命令,我早把你脑袋拧下来了。” 这是死女人,竟然给他下了药,区区三百两银子就给买进了秦楚楼里,现在竟然还敢出言挖苦他。 卫蓁脸上带着笑,不咸不淡的开口, “若不是我现在正缺人用,你这种三流暗卫,也早就让人拖出去扔了。” “三流暗卫?!” 燕池瞪大眼睛,一脸的气愤, “老子在暗营里次次考核都是第一,你竟然说我是三流暗卫?!” 他出手,就从来没有失手过! 卫蓁摇了摇头,言语之间颇为可惜, “那看来你们的暗营考核真的不怎么样,连一点迷魂香都闻不出来,这么容易就中招,不是三流暗卫,难道还能是一流二流吗?” “你……” 燕池再一次语塞,当即想要转身离开,身后凉凉的声音传来, “这么两句话就受不住了?你这心理素质也着实不太好。” 燕池咬牙坐在了卫蓁的对面, “你到底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 卫蓁笑了笑, “最近缺钱,帮我盯紧叶家。” 叶家三老爷虽然已经娶妻生子,可最喜欢的地方还是秦楚楼,燕池在哪儿,正好近水楼台。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送到秦楚楼的原因?” 燕池一下子明白过来,微微眯了眯眸子, “你想对叶弘下手?” 自从十年前叶珉身死,虽然没了户部的官位,但叶家的势力不容小觑,现在掌家的是二房的叶弘,如今可是充当了长公主的金库啊。 若是他们把叶家拿下,何愁银钱铺路? 况且,这燕京的酒楼饭馆,有多少是叶家名下,这可不只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是消息来源。 擒贼先擒王,这一招妙极。 “你不怕长公主树藤摸瓜,把咱们揪出来?” 这件事,稍有不慎,可是会把人给赔进去。 拿到手好拿,端看怎么守着了。 “她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现下柳家正焦头烂额着,长公主虽然在府内思过,但总归一些权力还是在手上的,稍稍抛出一个把柄,柳家便会咬着不放,试图转移皇帝的视线。 她想,皇帝应当会很乐意有人帮他一把,将放出去的权利尽数收回来。 而在这其中,她拿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98章 平安符 陆琰有句话说的不错,真相如何有时候并不重要,端看上位者,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看着卫蓁脸上的神情,燕池知晓她又是要借刀杀人,一时间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女人心思,当真是可怕的很,不过好在,不是敌人。 “好,我会把人盯着,但长公主那边,你可是要小心点。” 燕池也终于正色道,能够在燕京手握大权七八年的女人,特别还是一个皇室女子,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心腹,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卫蓁颔首,她自然知道长公主不好对付,但拿下叶家,却是她们能够真正在燕京立足的关键一步。 那才是实实在在能够掌控在手里的实权和倚仗。 “陈刚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卫蓁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锦衣卫指挥佥事暴毙,这并不是什么小事,还是在大昭寺那种地方。 “听说了。” 燕池自顾自的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微微挑了挑眉梢,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据说是路过大昭寺,想要进去给自家久病的夫人求一张平安符,结果却是被人虐杀,怎么,你对这件事有兴趣?” “虐杀?” 卫蓁微微顿了顿,眸色轻抬,沉声问道, “怎么个虐杀法?” “中毒死的,身上伤口不少,没一处致命,血差不多都流干了。” 燕池淡淡开口,声音有些玩味, “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指挥使沈恪的副手,杀人之前先严刑逼供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若是他,他也会选择严刑逼供,毕竟,他肚子里藏着的秘密,绝对是一笔极大的宝藏。 “依你看,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卫蓁看向面前的燕池。 “一个畏首畏尾的人。” 燕池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抬眸对上卫蓁的眼睛, “你不觉得这人死法很眼熟吗?” 卫蓁轻声一笑,指尖微微敲打着檀木桌面, “的确眼熟。” 三个月前,扔到长公主门前的的那具尸体,可不就是这么个死法。 是巧合吗?还是故意的? “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 燕池摇了摇头, “他本人仇家就不少,再加上又是沈恪的人,想要杀他的人就更多了,若论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长公主,毕竟,她比谁都想知道沈恪私底下的动作。” 燕池说着,抬眸看向卫蓁,又是补了一句, “抛出这件事情,又是严刑逼供过,与三个月前的尸体相似,若是合案调查,说不定还能揪出三月前的杀人凶手。” 那位长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卫蓁听着微微低了低眸,沉吟道, “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 的确有嫁祸的嫌疑,而最想要找出三月前抛尸人的人,大概也只剩长公主了吧。 “那你最近可要小心点。” 燕池喃喃道。 “我小心什么?” 卫蓁一脸的不在意, “三个月前所有的痕迹早就被抹掉了,就算是查出人来,也绝对查不到我这里。” 就算是背锅,也是幕后之人,给她背锅。 燕池听着觉得有理,两人快速的交换了紧要信息,燕池便是提着竹叶青翻窗离开,总归是将给他的,不要白不要! 只是走之前,他稍稍顿了顿步子,看向卫蓁道, “你可别轻举妄动啊!” 他可是怕极了她出手掺和陈刚的事情。 “放心,我只是想去大昭寺求个平安符而已。” 卫蓁很是沉稳的烹着茶。 燕池咬牙,气的险些调教, “就你这样的,还敢去佛祖面前晃悠,是嫌报应来的太慢是吧!” “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卫蓁撑着下巴,燕池冷哼一声, “老子是担心你吗?你要死了,我们家主子的情报网还得找人重建,耽误事儿。” 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这女人能力一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是已经在燕京铺下了暗桩,将所有的路尽数铺好,心黑人又狠,得亏是个女子,若是男儿身,指不定这燕京又要多生出多少风云来。 哦不,燕京已然诸多风云迭起,只可惜了,若是这人能入朝,那实在是方便的太多。 卫蓁不觉得只有长公主这一种可能,或许,是陈刚发现了什么,亦或是知道的太多,所以沈恪杀人灭口也说不定。 至于严刑逼供,或许,是可以掩盖呢? 当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些都只是猜测。 大昭寺……刚刚发生这样的事情,按理说,该是要戒严了。 只不过……现下正是春日里,正是贵户小姐和夫人们礼佛踏青的季节,人应该不会太少。 第二日晨起,卫蓁用过早饭,秋露便是过来问道, “小姐,今天要去医馆吗?” 卫蓁微微低眸, “今日不了,去给苏二小姐递个帖子,问她去不去踏青。” 锦衣卫指挥佥事死在大昭寺的事情虽说有心人都能得知,但该压的的锦衣卫也都压了下来,不会让这件事情影响到京中的治安问题。 而且,这事儿毕竟丢脸,不会大肆宣扬。 会试刚刚考过去,还未放榜,郊外正不少书生斗诗比才,其中不乏燕京的世家公子,而近日来,也是不少世家贵女踏青集会的日子,一年也就这么一两月的好时日,春光正好,而世家的圈子就这么大,谁知道会不会碰上自己未来的夫君? 因着舅舅出事,苏墨锦近来在家里也是闲的发闷,苏云锦的聚会一个接着一个,却是没多少人来找她,本就是不自在极了,而卫蓁这帖子递过来,她也总归有个理由出门,自然按捺不住,不多时便是派人回了话。 卫蓁乘车去了苏府门口,并未进门,不多时,便是有个穿着亮丽的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一袭耀眼红色春衣,称得肤色极白,裙角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鎏金花,又是显得带着几分飘逸,三千青丝束在脑后,插着金步摇,巴掌大的脸,很精致。 “蓁表妹。” 苏墨锦笑着与卫蓁打了招呼,被丫鬟珠儿扶到了马车上。 第99章 踏青 “墨表姐。” 卫蓁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与她打招呼。 比起苏墨锦,卫蓁的穿着向来淡雅些。 浅青色的春装,也是时下的料子,云纹绣边,腰间一条纯白色的云纹腰带,青丝用珠花半挽着,鬓间只插了一支银蝶簪子。 落落大方,在人群中不算扎眼,但也算不上失礼,总归,是不会特别引人注意的装扮。 马车不小,主仆四人很是宽敞,周叔驾车很稳,不一会儿,便是到了地方。 郊外景色最好的就算大昭寺附近,再者便是桃花谷,不少林园落座于此,风景各异。 卫蓁下车,方才明白今日苏墨锦为何答应的这样爽快,原是此地有个诗会,苏云锦也在。 当然,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叶家的叶珊,京兆尹府的姚玥,柳虞,吕珺,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生面孔,多半也都是这京中有身份的贵女。 不同的是,这一次并非是在院子里只有女子,而是在小溪旁边,一层白纱隔着,正与对面的才子对诗。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已然是对了许久的诗,这京中的才女和对面的世家公子,才子们,一时之间,竟是难分高下。 而不知何时又是转变成了斗棋作画,乃至斗琴。 两边一局一局的记着,此刻,女子这边似是有些落了下风。 卫蓁和苏墨锦在一旁看着热闹,吕珺身为社长,并未出手,此刻正在弹琴的,是京兆尹府的姚玥。 琴音与笛声相和,一时之间并未分出高下,反倒有几分相得益彰的意味。 对面几个公子正急着取胜,正想着法子,武安侯府的徐昭正懒散的吃着葡萄,心中吐槽, “一群呆头鹅,跟女孩子斗才竟真较了真,活该不得姑娘芳心。” 田宇听到了他这句低语,不禁歪了歪头, “难不成,你得了哪家姑娘的芳心?” 徐昭笑着将手中的葡萄给他塞到了嘴里, “你不也是一把年纪还未定亲吗?” 田宇拿着扇子扇着风, “我年纪比你小。” 一句话,气的徐昭想要打人。 “谢潇呢?你没把他拽来?” 徐昭扫了一眼,并没看见入眼的熟人。 田宇摇了摇头, “红颜祸水啊,被王家的那个大小姐给缠上了,现下正躲着呢?” 说实话,那位大小姐虽然长得能看得过去,但脑子实在是不好使,实在是不适合谢潇。 而想到脑子好使的,田宇脑海中不禁浮出一个身影,那姑娘到是即为合适,只是似乎许久未曾见过了。 徐昭往嘴里扔着葡萄,揶揄一笑, “那他更应该早些过来才对,万一有看上的姑娘,早日请家人上门提亲,不正好也让那位王大小姐死心?” “这倒是个好主意。” 田宇点了点头,觉得甚是有道理, “今儿回去我就跟他说一声。” “不用了,我已经听到了。” 身后的声音传来,田宇转身过去,看到的正是青蓝色长衫的谢潇。 “你不是说不来吗?” 田宇眸中带着三分奇怪的意味,谢潇微微敛了敛眸子, “本是在家办公,只是家里也不怎么安静,索性出来透透风。” 田宇听着了然,而后又是一顿, “她不会去你家里找你了吧?!” 谢潇喝茶不语,可实际上,已经是默认了。 田宇微微咳了两声, “这位王小姐的性子,还真是性情不拘。” 堵人都堵到家里去了。 谢潇面上淡淡的,并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淡然的举杯喝茶,但共事多年,田宇能看出他的不悦。 另一边,斗琴改为了斗棋,两方已经斗了不下三盘,不得不说,对面的书生才气还是有的,最后出的这一盘棋,连吕珺都久久未能解开。 苏云锦无意间看到了卫蓁,遂开口道, “听闻蓁表妹极为擅长棋道,不如来看一看?” 所有人的眸光都定格在了卫蓁的身上,吕珺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位小姐,似乎有些眼生?” 卫蓁浅浅一笑,自我介绍道, “家父文修院司监魏长宁,我叫魏蓁,初到燕京不久,吕小姐不认识也是常事。” “魏长宁?” 吕珺低语一声,似乎有些印象,旁人不知道的,但她知道,这个还未曾科举便是被举荐入工部的举子,前些日子,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想要让他入翰林。 生于大族,这点眼界,吕珺还是有的。 是故,虽是六品小官的家眷,吕珺并未露出多少不屑之色,反倒是礼貌开口, “听闻魏大人学富五车,极有才气,既是出身书香世家,想必魏小姐亦是才女,既然魏小姐擅长棋道,不如来看一看这盘棋局,如何能解?” 卫蓁正愁没机会打入燕京的贵女圈里,此时有人递了梯子,自然要顺着走下去。 说实话,琴棋书画,只要不碰诗文歌赋,卫蓁倒还真不怕。 怎么也是卫国公府的嫡小姐,若她太废物草包,且不说出身大家闺秀的母亲,恐怕祖母也不同意。 卫蓁扫了一眼棋局,很快的便是将棋局理清,落下一字。 这样的棋局,好久好在只是解棋,只要走到关键的步骤,便是能够解开,于卫蓁而言,不算太难。 琴棋书画,她最擅长的,便是弈棋。 吕珺看着眸光一亮, “原来是这里,魏小姐果真厉害。” “吕小姐谬赞。” 卫蓁眉眼微敛,嘴角带着淡笑。 “魏小姐过谦了。” 吕珺看向卫蓁, “不如这盘棋,就由魏小姐还回去?” 她虽不算是精于此道,但也算得上各中高手,至少,在同龄人中是如此,方才她看了许久,都未曾解出,可她看了却不过一会儿,便是将棋局解开。 苏墨锦不怎么懂棋,但看到苏云锦吃瘪就是开心,于是便对着卫蓁道, “蓁表妹棋下的真好,赶紧布一个巧妙些的棋局,让这些人都解不开。” 这句话却是得了吕珺的欢心,面色带笑道, “苏二小姐说的不错,还请魏小姐大展身手。” 这些人,可都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女才女,可不想输给这群书生和世家子弟。 第100章 设局 卫蓁布局还了回去,不算太难,也势必不简单。 她心中,自然也是想要赢这一局的。 若是能够借此入棋社自然是极好,若是不能,也多少能在这京中贵女之间留下些印象。 毕竟,若要搅动这燕京风云,单是做一个医馆的医女,能做的,似乎太少了些。 棋盘再一次回到对面的才子手上,几人凑到一起看着,看上去,似乎只是很简单的双龙阵局,两方僵持,陷入僵局。 应该很简单才是,可…似乎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步解出来。 几人陷入沉思,一位公子忽然开口道, “这局,分明是个死局吧,如何能解出来?” 而适时地,另一边传来声音,音色悠扬, “几位公子可能解出?这时间已过大半,若是再解不出来,这一局,就要算你们输了。” 宁家的一位公子回眸看向坐在桌旁喝茶的几人,看向谢潇在,遂开口唤道, “谢潇,你擅长棋道,过来看看这个棋局。” 听到是棋局,徐昭几人也起了身, “什么样的棋局啊?” “双龙局。” 宁昀答道。 谢潇扫了一眼棋局,眸中带着思衬,这双龙局的确妙计,看似简单,实则繁复,一时之间,的确不易找出解棋之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沙漏漏尽最后一粒细沙之时,谢潇拿起了手边上的棋子,可与此同时,吕珺的声音响起, “时间到了,诸位公子输了。” 谢潇将手上的棋子落子,开口道, “姑娘奇思妙想,在下甘拜下风。” 这棋局看似简单,而细看先去,又多繁复,若是顺着繁复的一面看下去,大多会把自己给绕死,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跳脱出来,站在局外看。 可设局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将局设下,请君入瓮,若想走出这个误区,并不容易,而就算是能够走出来,时间也不够了。 卫蓁面上带着笑,似乎早已料到, “承让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谢潇一愣,是她。 宁昀随即道, “棋道我们认输,既然斗过了诗,比过了琴,不如换画如何?” “自然可以。” 吕珺开口,颇为大气。 “今日春色正浓,不若就景作画,再题诗一首,小姐意味如何?” 宁昀等人商量着开口道。 “自然是没问题。” 吕珺脸上带着淡笑,显然是自信至极。 卫蓁看着吕珺,不自觉低眸露出一笑来。 当时那个只知道跟在长姐后面的小跟屁虫,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对于吕珺,卫蓁是有印象的。 当年同在京都,又是生于显贵之家,她与吕相府的大小姐吕琼是认识的,算得上手帕之交,那时的吕珺大概也不过七八岁,时常喜欢缠着吕琼。 只是....算起来也有八年了,想必吕琼也早已出嫁,至少自从回到燕京起,她并未听过她的消息,想来,许是嫁去了外地,她记得当年她定亲的时候,吕夫人也已经开始为吕琼相看了。 “魏小姐,你要一起作画吗?” 吕珺回头看向卫蓁,她听祖父提起过魏长宁此人,连祖父都称赞的人,想必是有真才实学,而方才卫蓁又是解了她解不开的棋局,自然而然的让她生出几分好感来。 卫蓁摇了摇头, “我并不算擅长书画,就不献丑了。” 她说着,忽然回过头,看向苏墨锦, “我记得墨表姐好像很擅长丹青。” 苏墨锦以前被柳姨娘押着学了琴棋书画,琴棋都是平平,作诗论赋也不是那块料,也只有丹青还能拿的出手。 忽然被点到名字,苏墨锦也从不知怯场为何物,于是便是接着谦虚道, “是…略懂一些。” 吕珺看向苏墨锦, “既如此,那便要苏二小姐一同作画,再邀苏大小姐提诗,你们姐妹两人出一副画作,如何?” 苏墨锦笑了笑,看向苏云锦, “我自然是可以,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自然可以。” 苏云锦笑着回道。 吕珺听着颔首,又是找了叶珊、沈绾几人一同作画,这作画笔丹青,稍有不慎就会废掉,自然要多几个人来做。 下人们摆好了桌子和墨宝,几人便是开始作画。 卫蓁看向吕珺道, “我前些日子在了然师父哪儿求签,今日要去还愿,且先去大昭寺一趟,先行离开,待会便会回来,还望吕小姐帮我告知墨表姐。” 未出阁的小姐在大昭寺求签是常有的事情,算不得奇怪,吕珺也未曾多想,便是对着卫蓁点了点头,应下声来, “好。” 卫蓁微微施礼,带着秋露转身离开。 她记得,陈刚的尸体是发现在大昭寺的明光殿前,锦衣卫虽然能拿人,但这里是佛寺,总归是要有顾忌,佛寺大殿,是封不得的。 她总想过去看看,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能够发现。 今早燕三送来的消息,那死法,实在是太像三个月前的死法了。 她还未曾来得及下手的人,被人抢先一步,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而且,这下手之人还存着心思嫁祸给她,甚至想要将她揪出来,这感觉就更加不好了。 她总归要知道,抢她人头的人,究竟是谁吧。 还有之前,又是谁将城防司的事情捅了出去呢? 大殿前,因着陈刚之事,似乎稍微受了些影响,参拜的人并不多,反倒是芳华殿那边香火更旺一些。 卫蓁向前走了两步,在蒲团上跪了下来,眸色扫过四周,眸中沉着三分沉思。 若是严刑逼供,自然不会是在这大殿里,只能是由别处扔过来。 而燕三给的消息,陈刚流了一地的血,就染在这大殿之上,若是太远的地方,早就一路将血流光了,所以不该是远处才对。 而若是太近,难免这寺中的人会听见,引人起疑,除非,杀人者不过是制造严刑逼供的假象,模仿上一次的抛尸案,嫁祸于她,而这淡淡也还不够,除非,他是只想要除去陈刚! 若如此,那嫌疑最大的就是沈恪。 毕竟,除了他之外,旁人,应该都会对陈刚心中知晓的一些事情感兴趣。 第101章 安神香 而若不是沈恪,能够严刑逼供而又不引起寺院中人注意的,除非……凶手就是寺内中人! 卫蓁眸色陡然一凝,亦或是,有内应! 大殿里的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去,香炉里的檀香缓缓的燃着,却是依旧遮不住下面藏着的血腥之气。 而且,陈刚还中了毒。 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来这佛寺,是为了给陈夫人求平安符,似乎只见了一个无相大师,而就在昨日里,无相大师被带锦衣卫的人带走了。 “女施主,可是有所求?” 小和尚在卫蓁身后出声,卫蓁微微睁开眼睛,缓缓道, “近日噩梦缠身,想要求一枚平安符,不知无相大师可在?” 小和尚摇了摇头, “昨日院内出了些事情,无相师叔被锦衣卫带走了。” 卫蓁语气似乎讶然, “被锦衣卫带走,无相师父如今如何了?” “阿弥陀佛,佛曰人心在桃源,何处不桃源?无相师叔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修道而已,施主不比过多担心。” 小和尚双手合十,眉目之间尽是安和。 “佛家人,就是比俗世之人要看的开一些。” 卫蓁听着微微敛眸开口。 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香油钱添了,开口道, “不知小师傅可否给我拿些安神香?” 小和尚低眉敛目, “施主稍等。” 小和尚给卫蓁拿了安神香,又是附赠了一张平安符,开口道, “这是无相师叔以前留下的,今小僧转赠给施主,愿施主早日脱离梦魇。” 平安符上似乎还泛着淡淡的清香,卫蓁抬手结果,颔首道, “多谢小师父。” 两人寒暄几句,卫蓁拿了平安符,便是从明光殿里走了出来, 小和尚目送卫蓁走远,眸色越发幽深。 “小姐,我有些头晕。” 秋露按了按脑袋,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起颤来,卫蓁将腰间的香囊绑在了她的身上, “中了些迷药而已,你去找周叔,在马车里睡一觉就好了。” “迷药?” 秋露眸色讶然, “刚才…在大殿里?” 卫蓁颔首,低声道, “不要声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出大昭寺,这一路上都有参拜的人路过,不会有危险。” 听着卫蓁所说的话,秋露似是意识到什么, “那小姐你呢?” “我去后山看看。” 卫蓁道。 “后山?” 秋露瞳色一缩,抓住卫蓁的手, “不行,太危险了。” 明知是在有蹊跷的情况下,还要去,这太危险了,昨日里,可是连锦衣卫的指挥佥事都折在这里,更何况小姐只是个弱女子。 “我跟你一起去。” 卫蓁摇了摇头,眼眸里一片清明, “你不会功夫,反而会拖累我,我熟知这边的地形,不会有事的,那人就是会用毒而已,你回去找周叔,若我一个时辰后未归,来后山找我。” 好不容易对方不打自招,她若不引蛇出洞,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契机吗? “可小姐你也…” 秋露眸子里带着担忧之色,心中极不愿意让卫蓁去冒险。 “听话。” 卫蓁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要听小姐的命令行事,秋露终究是颔首,低声道, “小姐一定要小心。” 卫蓁颔首,与秋露分道而行,顺着竹林向着另一边而去。 就算是寺内有内应,也不可能是在明光殿动手,而离明光殿最近的,就是竹林。 在后山竹林动手,趁着路上没人在丢过来,这样才说的清楚。 大昭寺隶属皇家,寺内得道高僧不少,先皇在世还长于无相大师论道,当今太后也是礼佛,这寺院历史悠久,不可能是贼窝,那也唯有贼人潜藏于此。 越过竹林,卫蓁看着一路上整洁的草丛,不觉间扬了扬眉梢,春日里难免会生出杂草,寺院内的僧人也会有人专门清理出道路,只是佛家有云,众生有灵,不挡路的杂草,也便任其生长,不会过多灭绝,而这条路上,未免太干净了些。 果然有蹊跷。 卫蓁走的很慢,像是在看风景,将竹林中的景象尽数收在眼底,直到不知不觉走到山崖边上,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树下土很松,像是刚刚翻新过一样,看上去,这就是作案现场了。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阵甜腻的香味,卫蓁微微低眸,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我人都在这儿了,还不出来吗?” 方才的小和尚自树后走了出来,看着卫蓁微微眯了眯眸子,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女子太过于面生,甚至似乎从未见过,可这时候来明光殿的人实在是太少,问起无相大师也实属正常,可接着来了后山竹林,就实在是蹊跷了。 很难南将三个月前的抛尸案与这样一个女子联系在一起,看起来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女孩子而已,可她的所作所为,有事再说太蹊跷。 燕京何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切,都太过于蹊跷。 一想到有人曾在暗处操纵一切,就止不住的背后发凉。 不过好在,现在揪出来了。 卫蓁面上带着笑意,不紧不慢道, “问别人是什么人前,不知道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 他又是什么人?长公主的人吗?还是不知名的第三方人物? “小姑娘,做人,还是要明白自己的处境为好。” 小和尚冷笑一声,不管她以前如何,曾经做过什么,可现在这里是大昭寺的后山,她再怎样也是他手上的鱼肉。 卫蓁微微抬眸,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觉得,我既然有胆子自己来这里,会不留后手吗?” 那和尚听罢眸色微微一凝,卫蓁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方才分明下了药,我却一点事也没有。” 和尚瞳仁一缩,眯着眼睛看向卫蓁, “你早就察觉了?” “自然。” 卫蓁微微顿了顿, “若非察觉你有异,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来这后山。” “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碰上你了。” 和尚冷声一笑, “碰上又如何?孤身赴险,你未免太自信了些。” 第102章 逼供 她就算是没中毒又如何?一个不会武的弱女子而已,还想要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和尚眸中带着防备,但并未把卫蓁放在眼里,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 “你究竟是什么人?三月前为何将范成的尸体抛在公主府的门前,最好老实交代清楚,否则范成死前所经历的,我不介意让你继续经历一遍。” 卫蓁向前走了两步,摇头道, “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对这案子比较好奇而已,什么范成,我听都没听过,到是你,一个和尚,为什么学土匪的样子威胁人?还是…你根本就是一个假和尚?” 和尚冷笑一声, “你说不是你?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大家闺秀,对锦衣卫的案子感兴趣,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今日只是来求一道平安符而已。” 卫蓁微微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和尚, “若非是为了求一道平安符,我也不会来大昭寺,只是没想到你在明光殿里救给我下迷药,这才引起了我的怀疑,所以忍不住好奇,所以过来看看,仅此而已。” 若非那柱迷香,还有那平安符上的迷药,她根本察觉不出他的异样。 可惜了,他心虚,而且,按捺不住。 只是,她好奇的很,锦衣卫来拿人,连无相大师都敢抓进诏狱,竟然漏了这么一个小和尚。 卫蓁也不禁低笑一声,也不愧是北镇抚司的人,够猖狂,想那无相大师,当年就算是先帝,也是恭恭敬敬的。 和尚看着卫蓁,眸中带着冷意,缓缓向前逼近, “鬼话连篇,你以为,我会信你?” 不管今日如何,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卫蓁站在原地,似乎并不畏惧,缓缓开口道, “我说完了,是不是,接下来,该你说了?” 和尚一愣,怒极反笑, “你还真是不怕死。” “该来的总会来,怕死,似乎没什么作用。” 卫蓁从容的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握住了和尚手中的匕首,将他的手腕反折过去,似乎没用什么力气,和尚就软弱的摊在了地上。 “你对我下毒?” “还要多谢你在林子里下了毒药,香气掩盖了我的迷药,我才能这么容易的得手。” 卫蓁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蹲下身贴在了他的眼睛上, “还要多提醒你一句啊,碰上犯人能,千万别废话,总得先将对方拿捏在自己手里再说,你太优柔寡断了,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暗探。” 和尚看着卫蓁,满目森然, “落到你的手里是我大意,要杀要剐,随你的遍。” “我没想杀你,也不想刮了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人,昨日的事情知道多少,我就放了你。”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像极了右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我发誓。”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和尚冷笑一声,若是三个月前的事情真的是她做的,那这人绝对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若不是,那更没什么必要,大不了一条命而已。 “长公主究竟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啊,竟然让你这么死心塌地,连命也交出去。” 卫蓁眉宇之间颇为苦恼,和尚眸中划过一抹异样, “你怎么……” 可刚刚开口,又是发觉哪里不对,看着卫蓁脸上的盈盈笑意,不禁咬牙道, “你诈我?” 卫蓁笑了笑, “你果真不是什么合格的暗卫,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幕僚府兵之类的,我记得现下长公主的禁足还未解开,她应当不敢大肆行动,生怕被人抓了把柄,所以,你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试探能不能抓住三月前的抛尸案元凶,我说的对不对?” “因为你是今日才来的,亦或是今日方才调到明光殿的,所以昨日锦衣卫抓人,没能带走你。” 她慢条斯理的梳理着案子的脉络, “可若说大昭寺里没有凶手的内应,我是不信的,陈刚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呢?若非长公主,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 这才是疑点所在。 若沈恪要清理门户,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因为锦衣卫没有根基,纵使算得上高官,但皇帝并不会放在心上,如此,便不会有人深究。 “那你又是什么人?” 和尚冷笑一声, “对朝事这么感兴趣,可实在是不像一个寻常的闺秀,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人贵有自知之明,现下你在我手里,还敢耍花招?” 卫蓁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 “我实在是不太喜欢严刑逼供这种方式,不如换个文明点的。” 药丸吞到腹中,和尚的额上渐渐浮出冷汗,一脸狰狞的想要爬起来,却是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毒药了,难不成还要喂你吃补药吗?” 卫蓁一张嘴毒死人不偿命,声音却又是平淡至极。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魏小姐,好狠的心啊。” 和尚在地上疼的已然是连连呕了好几口血出来,身后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卫蓁回过头去,眸色中并无讶然之色, “陆大人?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着呢。” 男子一身墨色常服,银线绣边,暗红色的皮质腰封上悬着块乳白色的古玉,只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北镇抚司,油水不少。 她早就察觉出了他的存在,自然不会太过于惊讶。 陆琰嘴角带着笑意, “魏小姐的逼供方式实在是太差劲了些,陆某实在是忍不住了。” 卫蓁稍稍闪开身子,邀请道, “那陆大人来?” 陆琰站在原地,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卫蓁, “魏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是想要求一张平安符的,却没想到有人在大殿里放迷香,一时好奇,就来了竹林。” 卫蓁脸上带着淡笑,说辞极为合理。 陆琰笑了一声,显然不怎么相信, “昨日里发生了那样的事,魏小姐今日还敢来胆子也当真是大得很。” 卫蓁认真道, “我以为有陆大人这样的好官在,这大昭寺的治安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谁知道…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第103章 凤凰血玉 “本官只理诏狱,这燕京治安,可不归我管。” 两三句话不离损人,陆琰也不恼,嘴角带笑凑近她道, “只不过魏小姐,倒也真是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啊。” 哦,他在讽刺她管的太宽。 “碰上这种事情,身为大齐子民,自当以身犯险。” 卫蓁充耳不闻,反问道, “只是陆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查案吗?” 昨日里锦衣卫已经拿了人,按理说,他今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陆琰听着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倒也未曾瞒着, “本官自然是来查案的,只是有些巧,又碰上魏小姐了。”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既如此,那问我就把人交给陆大人了。” 陆琰低眸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又是抬眸看向卫蓁,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多谢魏小姐通情达理,不过还请魏小姐好人做到底,随我去一趟北镇抚司衙门做笔录。” 比起地上这人,他对她更加感兴趣一些。 出现在这里,真的似乎太巧合了些。 自她入京以来,他可是时时盯着呢,一直未能找出错处,再加上之前又是已然怀疑到了她的身份,不得不说,面前的人嫌疑极大。 好不容易有着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可是当真不想放过。 卫蓁轻声一笑,抬眸看向陆琰, “陆大人,这是要恩将仇报了?” “本官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何来恩将仇报一说?” 陆琰负手而立,显然并没有放过卫蓁的意思。 “还真是麻烦。” 卫蓁低语一声,看向地上的和尚, “你还不说实话吗?在这里,或许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若是进了诏狱,恐怕可就是生死不由你了。” 和尚已然是疼的冷汗涔涔,青筋毕露, “我只是…只是今日被派来,想要引蛇出洞,找出三个月前抛尸案的凶手而已,昨日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那昨日之事,是谁做的?” 卫蓁低眸看过去,和尚说话极为困难, “是…是…” 一支利箭破口而出,忽然朝着两人的方向射来,卫蓁瞳色一缩,向后闪去。 人,下意识的都是保全自己。 而下一刻,又是一支长箭,径直钉在了和尚的身上—— 口中的话还未说出,长箭自前胸将人贯穿,和尚死不瞑目。 卫蓁眸色一冷,看向箭支射来的方向,只见黑影微微一闪,又是三支带火的长箭射了过来,一支冲着她,一支冲着陆琰,最后一支朝着方才的树下而去—— “不好!” 两人面色同时一变,几乎是未做思索,便是向着山崖的另一边跑去—— 可是已经晚了。 树下的炸药被点燃,一声爆炸的轰鸣响彻云霄—— 刚刚与周叔碰头的秋露看着大昭寺后山升起的黑烟面色一白, “小姐还在后山!” 正在斗诗作画的诸位公子小姐也不禁侧目望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徐昭站起身来看过去。 谢潇眸色微微一沉, “是火药。” 大昭寺的后山,为什么会有火药? 徐昭当即下令,对着身后的侍从道, “将诸位小姐送回各自府里,去京兆尹禀报,让他们派人来。” 火药炸了大昭寺的后山,这不是小事。 谢潇眸色微微一沉, “调集可用的人手,将大昭寺的出口尽数堵住。” 凶手,一定还在大昭寺内! 大昭寺后山,山石已然塌落,前一刻还苍翠着的树木已然是被炸的粉碎,而竹林,正在熊熊的燃烧着。 很显然,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方才卫蓁一路走来,空气之中的芳香味儿,根本不是为了掩盖迷药,而是为了掩盖火药的味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没想到她也连带着成了旁人的猎物。 哦不,或许,她只是被人连累的。 山脚下,碎石嶙峋,卫蓁身上全都是鲜血,一身上好的织云锦也被划破了好几处。 刚才火药被引燃,先是爆炸,后来整个林子都燃了起来,很明显,对方没想留活口,被逼无奈,两人只能跳崖,死中求生。 可这大昭寺的后山,说高不算高,但说矮也不算矮,让人跌下去死无全尸是够了。 卫蓁顶多有些身手,但她不会轻功,只能死死的拽着陆琰。 而陆琰此人,呵,平日里都想要置人于死地,危急时刻你还想他舍己为人,想都不要想。 卫蓁也知道他的脾性,索性死死的抓着他, “要死一块死!” 她上不去,拖着他一起往下掉摔死还是可以的。 陆琰没了法子,只能带着卫蓁。 只可惜,两人运气不好,上面的山石塌陷,朝着两人就砸了下来。 也幸好,山下是水潭,两人得以保住小命。 小溪旁,卫蓁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尝试着站起来,可她失败了。 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被山石砸到,她左腿似乎是断了。 鲜血泊泊流出,疼的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从裙角撕下一块布料简单的包扎好,眸色扫过四周,陆琰就躺在不远处的小溪旁,似乎,他还没有醒过来。 卫蓁挪着身子往那边爬着,下唇几乎要被自己咬烂,这断腿的疼太疼了。 “陆琰…陆琰…” 卫蓁推着他叫了两声,现下显然没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因为她现在这个样子,杀了他,她也走不出去。 虽然躺着的这个也很危险,但总比这山下时不时会冒出来的野狼要安全些。 毕竟,面前的是个人,能听懂人话,可以讲理。 而陆琰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一身上好的长衫也是破落不堪,身上好几处划伤,脖子上,脸上都有着不少的细小伤口。 卫蓁的目光无意间停顿在他脖颈上的银灰色细绳上,抬手将露了半块的玉坠给拿了出来。 这是……凤凰血玉! 卫蓁瞳色一缩,满目震惊。 南疆进贡过来的玉石,上面雕着凤凰,据说是天然形成,这世上一共只有三块。 一块给了当年的娴贵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一块给她东宫太子妃,也就是她的姑姑,还有一块……给了永宁公主做嫁妆。 去西凉和亲的永宁公主…… 第104章 瞎子和瘸子 卫蓁指尖微微发白,满目的不可置信。 宫里的凤血玉根本不可能流出来,况且当年,太后那块和她姑姑那块,她都见过,据说三块血玉的纹路不甚相同,那就是说,这一块,只可能是第三块! 他说他在西京长大,母亲是燕京人…… 燕京人.....卫蓁思绪渐渐回拢,握着那块玉佩回想着当年的事情,永宁公主是在平德三十六年和亲西凉,是听说育有一子,好像是与她同年,算起来,年纪也刚好。 卫蓁怀疑过陆琰的身份,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可若是永宁公主之子,他为何会来到燕京,还成了圣上的锦衣卫…… 一只手忽然覆上了上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卫蓁的思绪, “看完了吗?” 浅浅的声音传来,似是带这些玩味,可卫蓁却是听出了里面暗含的杀气。 而也就是下一刻,她被人按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嘶——” 后背摩擦着水底锐利的石子,初春的河水还很凉,卫蓁疼的皱眉,背后泛起冷汗,他碰到她的腿了,断掉的那一条。 “我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 陆琰眸中尽是幽深,手也开始一寸寸的缩紧。 卫蓁呼吸有些急促,用手去抓他的手,笑着道, “你现在也可以留我一命啊,不过是一时好奇看了一眼你的玉坠而已,陆大人,何必这么小气呢?” 陆琰看着卫蓁,忽然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眸子里像是装着细碎的星光一般,酒窝融融,很有少年气息,但语气却是没由来的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卫国公府的七小姐,应该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吧。” 卫蓁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很显然,此刻装傻已经没了旁的用处,他认出了她的身份。 “不愧是陆大人,这么快就让你给查到了。” “果真是你。” 陆琰轻声一笑,瞳色幽深, “卫七小姐,下辈子,记得少一点好奇心。” 可下一刻,脖颈处的刺痛袭来,让他微微顿住了手, “我这辈子的事儿还没做完呢,哪能这么快就去投胎?” 卫蓁轻声笑了笑,轻柔的语气里亦是带着杀意, “陆大人,如果你真要送我一程的话,黄泉孤寂,我也唯有带着你一起了。” 要么放了她,要么,同归于尽。 “陆大人,要赌一赌谁的手快吗?” 卫蓁的声音很轻,陆琰一笑,缓缓的将卫蓁放开。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赌不起,心中还有执念未了的人啊,可是对自己这条命珍惜的很。 卫蓁也将指尖的银针收了起来,但眸中对陆琰还有着防备。 “这是哪儿?” 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陆琰开口问道。 “自然是崖底。” 卫蓁答道, “得尽快走出去,否则到了晚上,这里可是什么都有。” 她现在就是一残废,陆琰看上去伤的也不轻,要是晚上来了狼群,多半是个死。 她抬眸看了看山崖,依旧冒着黑烟,大火似乎还未曾被扑灭。 陆琰站起身了,神色淡然, “走吧,先出去再说。” 卫蓁却身形一僵, “你的眼睛?” 她方才就该察觉的,刚才她的小动作,他竟然没有察觉,直到银针抵在他的脖子上。 陆琰身形一僵,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然装的不错。 卫蓁微微默了默, “我腿断了,你没看出来?” 陆琰:“……” 一个瘸子,一个瞎子,简直没有比这再糟糕的事情了。 不过稍微好一点的是,这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大夫。 几刻钟后,树下,卫蓁坐着帮陆琰诊了下脉象,脉象正常,而头部似乎也没有受伤,那就只有眼睛。 “你凑近点,我看一看你的眼睛。” 陆琰微微低头凑了过去,卫蓁伸手缓缓的捧起他的脸,掀起眼皮看了看。 “我记得,刚才跌下来的时候似乎又一阵粉尘吹进了眼睛里。” 陆琰揉着眼睛说道。 卫蓁微微默了默,伸手把他的手给拉了下来, “别揉,越揉越严重。” 陆琰转头‘看’向卫蓁,似乎想到什么, “那粉尘是从你的方向飘过来的。” “那不是粉尘。” 卫蓁揉了揉眉头,颇为苦恼,而又有着几分庆幸, “是我刚研制出来的毒药,落下来的过程中卡在山壁上摔碎了,谁知道这么巧让风给吹到了你的眼睛里。” 幸好他眼瞎了,要不然她的境况会更难。 “毒药?!” 陆琰当即凑上来就想掐死卫蓁, “解药给我!” 卫蓁咳了两声,去扒他的手, “别…别急啊,解药谁会随身带在身上,等回去,一回到医馆,我立马配解药给你。” 这人手劲太大了,刚才就险些掐死她。 “谁知道你是不是缓兵之计?” 陆琰斜倪了她一眼。 卫蓁也上来脾气了, “你要是想瞎一辈子你就掐死我!” 陆琰最后还是放开了卫蓁,他不想瞎一辈子,做瞎子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他已经身上没有半点光了,要是以后连光都看不到,还真就是彻底跟在地狱里没什么区别了。 大昭寺后山,火已经被扑灭,只剩下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还有三支烧的不成模样的箭支。 京兆尹的人已经到了,整个大昭寺都被团团围住,火烧山寺,还有炸药在,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徐昭等人并未急着走,而是聚集在了烧焦的山壁之上。 “此人明显在着火前就已经死了,若是只为杀人,根本没必要引燃炸药。” 谢潇抬眸看向四处,徐昭眸色一沉, “除非,这山崖上还有人。” “可并没有尸体啊。” 田宇凑了过来,刚才那么大的爆炸,引燃了整片竹林,若有人,不可能活着。 谢潇抬眸看向悬崖, “崖下。” 若是他,为保命,会跳崖。 徐昭顺着眸光看过去, “崖下未经开采,显有人迹,而且山崖不低,活下来的可能极小。” “可总有活下来的可能。” 谢潇缓缓开口,看向身旁的僧人, “今日有人来了后山吗?” 僧人摇了摇头, “大昭寺来往人数不少,后山并不设防。” 言下之意,谁都有可能来后山。 谢潇抬眸看向京兆尹府的人,开口道, “派人下去找找吧,或许能够找到人。” 第105章 和亲的公主 大昭寺已经被官兵层层围住,秋露等人根本不能靠近,一时间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周叔,怎么办?” 苏墨锦已然向着这边走来,卫蓁失踪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周叔眸子微微沉着,袖下的手不自觉的紧握, “报官。” 为今之计,只能报官寻找,特别是山崖下,不是有暗卫就能找得着的,而且大规模出动一定会引人注意,他们现在的状况,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为今之计,只能报官,让官兵寻找。 小姐并未暴露,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总会有法子脱身。 毕竟,后山爆炸,这事情与他们无关,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这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妥贴的,现下官兵正在查证,一旦有了思路,想必会尽快寻找。 山下,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卫蓁和陆琰两人再林子里走了许久,都未曾走出去。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在原地转圈?” 陆琰怀疑的开口。 卫蓁看着方才做标记的地方微微默了默, “我方向感有些不好。” 陆琰:“!!!” “那你之前在青禅寺…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琰体内气血翻涌着,有一种想要将背上的人扔出去的冲动。 卫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吓得赶忙抱紧他的脖子, “在青禅寺的时候你带我去过一次,所以记住了路。” “那燕京呢?” 陆琰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往日里看起来心黑人精的家伙,竟然是个路痴? 而最糟糕的是,他现在是个瞎子,看不见路。 “我记性好…都把路给记住了。” 卫蓁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她也就是这一个毛病,但是她记性好,路一般走过一边就能记住了,而旁的城池里,借用几个关键的楼阁也能将路分清,但若是山林里,还是这些竹子树木丛生,长得几乎都一模一样的地方,就有些分不清路,找不到方向……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这毛病给拖累,没成想…今日遇上了。 这真是个要命的毛病。 太阳渐渐西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卫蓁开口道, “找个山洞之类的生团火吧,看来今晚,是走不出去了。” 陆琰也是颔首,认命的背着卫蓁向着山壁的一方寻去。 这山林之中,一到黑夜,还真是什么都用,毕竟方才,就已经碰上好几条毒蛇了。 卫蓁趴在陆琰身上指着路,走过的路,她记住了。 也是两人命不该绝,在山壁处找到了一处山洞。 陆琰捡了些许干树枝,在山洞里升起了火堆,卫蓁的腿伤的不轻,一时之间根本不敢乱动。 淡淡的火光燃着,也稍稍传来了暖意。 两人索性都将外衣脱了架在火上烤,放在落在水潭里,衣服都是湿了个透。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特别是夜里。 卫蓁帮陆琰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也得亏他能忍,左臂被山石砸的几乎骨折,一片血肉模糊,愣是没让人看出半点异样。 “嘶。” 草药敷在手臂上,沁骨的冰冷让陆琰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卫蓁抬眸看向他, “马上就好,忍着点。” 陆琰额上带着冷汗,一脸嫌弃, “你不能轻点吗?” 卫蓁用力一勒手帕,将伤口包扎好, “你现在知道疼了?” 刚才半点不吱声,她还以为他没事呢。 吱声?吱声有用吗? 陆琰翻了个白眼,他很怀疑若是她得知他伤的重一些,会不会趁机下黑手。 卫蓁懒得理他,自顾自的把裤腿卷了起来,骨折了,而且小腿被砸的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有碎石卡在肉里。 拿帕子蘸了水仔细的将石子挑了出来,敷上草药,而后包扎了起来。 等将伤口包好,内衫已经尽数被汗水染湿。 陆琰一时之间看不清楚,但他能听到忍痛的闷哼声,方才背着她,鲜血几乎将他的衣服一起染湿,他自然是知晓她腿上伤的不轻。 “吃点东西吗?” 他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两块桂花糖,递向卫蓁。 卫蓁抬手接了过来,微微向后靠在石壁上,看向他手中的织锦荷包,不禁笑道,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吃糖。” 喜欢到,每天身上都带着。 那次戏楼听戏,她记得他就是在买糖,似乎每次见他,腰间都挂着个锦囊,只是不知道装了什么,现在知道了,都是糖。 陆琰轻声一笑,似是想到什么,缓缓开口, “西凉的集市上也有糖人,我小时候很喜欢吃,但是总是吃不到,一日日的关在皇宫里,娘亲就给我讲中原的事情,她说燕京也有买糖人,做的比西凉集市上的要好吃很多,特别是桂花糖,晶莹剔透的糖衣,里面还有桂花酱…我当时听着就像,有朝一日一定要来燕京看看,尝一尝娘亲说的桂花糖。” 后来真的吃到了,也的确好吃,燕京的小吃,比西凉多着不少,甜味的糕点很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桂花糖,时时带着。 “很奇怪吧,分明是西凉王的皇子,却是连块糖都吃不到。” 陆琰嘴角带着讽刺的笑,这算是什么皇子?怕是连平民家的小儿都抵不上,而最讽刺的是,他的母亲亦是出身皇家。 “也不算很奇怪。”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低声道, “平德年间,内忧外患,先是水患,后是瘟疫,国库贫乏。而大齐位于中州,北面北狄虎视眈眈,而西边则是有着西凉,当年的西境军并不算强盛,平德三十二年,西境军于西京大败,西凉步步紧逼,边境哀鸿遍野,先帝以和亲为计,割地求和。当年西凉气盛,而大齐势弱,永宁公主又是个娴静淡然的性子,到了西凉,能够想象到回是什么样的日子。” 说好听了是和亲,说难听了就是卖女儿,用所谓的皇室血脉外加城池求和,自此以西京为界,两方签订和平条约,为期三十年。 水患和瘟疫已经将国库尽数掏空,以当时打大齐来说,再打下去,除却劳民伤财,没有半点好处,求和是最好的出路。 第106章 交易 用一个公主和一座快要输掉的城池,换取三十年的和平,休养生息,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一笔值得不能再值的买卖。 可对于和亲公主而言,却是无比的残酷。 自此异国他乡,在一个毫无根基之地,挣扎求生,对于一个战败国的公主,谁会真正的尊敬? 而永宁公主又是一个弱的不能再弱的性子,日子自然可想而知。 想起曾经的日子,陆琰不禁低笑了一声,小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恨她的,恨她为什么不争一争,为什么不能像旁人一样狠一些,若如此,他也不会一直过那样的日子,任人欺凌。 可后来,又是她拼着性命让他逃了出来,所以,他又能怪谁呢? 一个战败国的公主,异国他乡,再挣扎,又能挣到什么呢? 卫蓁将桂花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似乎能够缓解腿上的疼痛一般。 “所以,你来了燕京,也是想要看看永宁公主口中所说的繁华?” 清浅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外面的冷风呼啸而过,狭小的洞穴中,只有两人面对面的烤着火,不说点什么,寂静的夜里,总感觉有点吓人。 “或许是吧。” 陆琰低声道,而且,当时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劫了张通关文牒,便是一路向东,来到燕京,又是无意间进入了锦衣卫,直到走到今日。 后来,两人又是沉默下来,有些事情,卫蓁知道,不能问,而陆琰也不会说,若是问到什么,踩到什么底线,再要出手要掐死她怎么办? 知道了他的身份,卫蓁方才得知,或许这人隐藏的,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远离家乡,一人流浪,从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无名少年到如今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深得皇帝重新,经历的,恐怕数都数不清楚。 恐怕连皇帝都不知道,一日日在他面前禀报事务的,竟是他的外甥。 “说完了我,那你呢?” 陆琰抬眸‘看’了过来, “借尸还魂,可是稀奇的很。” 卫蓁听着无声一笑,微微扬了扬眉梢, “许是我命不该绝,连阎王爷都不敢收我。” “为什么来燕京?” 陆琰问道。 “为什么不来呢?” 卫蓁反问回去。 “看来,卫国公府灭门一事有着不少蹊跷。” 陆琰轻声一笑,悠悠开口, “公然在燕京挑起这么多事情,你还真是不怕死!”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喃喃道, “总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么还会怕死呢? “公道?” 陆琰嗤笑一声, “这世上有公道一说吗?” “有的。” 卫蓁低声道, “只是需要自己去讨回来。” 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也不仅在人心,让所有害她的人全都还回来,是需要自己去讨的。 陆琰听着微微默了默,的确,有些公道,是要自己去讨回来的。 “做个交易怎么样?” 卫蓁忽然看向他开口道。 “交易?” 陆琰挑眉。 “对,交易。”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你我虽几番相争,但并无不解之仇,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互惠互利如何?” 她总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拉拢人心的机会。 “你现在在锦衣卫里,也算是权重,但总归还有一个沈恪压着,我帮你除了沈恪,你以后别找我麻烦,咱们互相方便,如何?”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更没什么忠君爱国之心,她以后对付人,可以先给他递个消息,她负责推波助澜,他在后面收好处,这实在是太方便了些。 两方得利,岂不善哉? “而且,我们两个,似乎没有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必要。” 卫蓁又是补了一句,一直盯着她,这是何必呢?又没有什么能够捞到的好处? 陆琰微微低了低眸子,似是真的在思考, “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当然有道理。”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若我暴露,陷入危机,你随时可以撇的干干净净,而若我能够一直往前走,也自然能够助你更往前一步,掌控权力。大齐如今强盛,我想,你也不想只止步于一个锦衣卫镇抚使这么简单吧,难道西凉那些仇敌,你当真能冷眼看着他们一日日安枕无忧吗?” 权力越大,能做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多。 面前的这个人,绝不会是一个能够放下仇恨轻易原谅的人,别忘了,他一切的苦难,都拜那些人所赐。 自然要一点点的,全都拿回来。 “你的确是个很好的说客。” 陆琰低眸笑了笑。 “我不只是一个很好的说客,我还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呢。” 卫蓁自夸道。 “可我怎知,你不是以我为棋,随时将我推出去挡刀?” 这种事情,她绝对做得出来。 别看这人顶着一张无害的脸,时而笑的纯真,实际上,绝对是一个拿捏人心的好手! “互为棋子,陆大人,你似乎也不吃亏啊。” 卫蓁撑着下巴思考道, “这个时候还不忘跟我讨价还价,也真不愧是个老狐狸。” 陆琰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不喜欢老狐狸这个称号。 火堆缓缓的燃着,卫蓁看着外面寂静的天幕, “你都失踪这么久了,锦衣卫的人不来找你吗?” 陆琰面无表情, “今天沐休,没人知道我来了大昭寺。” 也就是说,此刻知道他坠落悬崖的只有面前的人。 卫蓁撑着下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微微叹了口气, “秋露大概会报官,那么大的爆炸,京兆尹的人应该会来吧。” 陆琰冷笑一声, “就那群废物,你指望他们来救你,骨头都化成灰了。” 一阵冷风吹来,卫蓁缩着脖子往火堆旁凑了凑, “那看来只能自救了。” 可一个瞎子,一个瘸子,怎么自救呢? 卫蓁烤了两个刚才在树上摘的果子,丢给了陆琰,并不是很好吃,很酸,很涩,但总归能吃点就恢复一点体力。 啃了一个果子,卫蓁也觉得稍稍解渴,随即靠在石壁上休息。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耳旁传来‘嘶嘶’的声音,卫蓁骤然睁开眼睛,瞳仁一缩,将手中的银针甩了出去—— “小心——” 第107章 平安符保平安 陆琰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握住了身旁的绣春刀。 吐着舌头的青蛇被卫蓁盯死在洞口,而嘶嘶的声音,并未停下。 “还有……” 陆琰转眸向着洞内‘望去’,卫蓁也转眸看过去,一片密密麻麻,全都是吐着红信的青蛇—— 足足有十几条青蛇,大都有成人拇指般粗,纵使看过不少的蛇蚁鼠虫,但看到这样一幕,卫蓁亦是不自觉的头皮发麻。 “这是捅了蛇窝了吗?” 一条一条的青蛇缓缓前行,卫蓁拿起面前燃着的柴火向前丢去,意图挡住向前的蛇群。 祸不单行,洞外忽然传来了阵阵狼嚎声—— “嗷呜——” 陆琰向前一步,拿着刀砍着蛇群,他看不见,但能听到。 “小心左边!” 一条蛇忽然跃起,卫蓁同时出声,陆琰出刀砍了过去。 满洞都是血腥味,然,依旧有着不断向前的蛇群,就像是杀不完一样。卫蓁面色已然有些发白,哪里来的这么多蛇? 陆琰显然也有些厌烦,将火堆向着群蛇踢去, “到底有多少蛇?” 卫蓁望向深不见底的洞穴, “大约,要有上百条。” “要是有酒就好了。” 陆琰低咒一声,卫蓁似是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了那枚平安符,丢到了火堆里。 香囊入火,顿时噼里啪啦的燃了起来,很快,洞内弥漫起一阵阵香气。 “你烧了什么?” 闻着这一阵刺鼻的香气,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不自觉的捂住口鼻,觉得心里一阵发闷。 “那和尚给的平安符。” 卫蓁忽然笑了出来,脸色依旧的苍白, “还真是保平安。” 香气越发浓烈,群蛇开始渐渐失去力气一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挣扎几下,而后昏死过去。 卫蓁找寻着身上的瓷瓶,倒出最后两粒玉清丸,露出一个笑来, “正好,还有两粒。” 她自己吞了一粒,而后将另一粒交到了陆琰手里, “这符上有毒,把这个吃了,解药。” 陆琰未做思索便是把玉清丸吃了下去,清清凉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似乎还带着些许甜味儿。 将药吃了,似乎的确有着帮助,方才的气闷之感一扫而空。 看着这遍地的蛇尸,卫蓁不禁笑出声来, “还要多亏了那和尚,看来,连佛祖都在保佑我。” “和尚?” 陆琰不禁微微疑惑。 “对啊,和尚。” 卫蓁嘴角带着酣畅淋漓的笑意, “我去竹林前,去了趟佛光殿,求了张平安符,这符,是那和尚给我的。” 若非这张符,她也发现不了那和尚的疑点,若非这张符,方才两人恐怕会葬身蛇腹。 说到底,这张平安符帮了她两次,说佛祖在保佑她,似乎不为过。 陆琰听着笑了两声,泼冷水道, “若非这平安符,你压根不会九死一生,掉到这崖底来。” “祸福相依嘛,总归,我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显然没将此次的倒霉放在心上。 陆琰转头看过去, “你知道了什么?” “那和尚是长公主的人,估计是为了查清三个月前抛尸案的凶手才来的大昭寺,但昨日的事情,大约跟长公主没有关系。” 卫蓁也不隐瞒,看向陆琰道, “我有些好奇,你们锦衣卫抓人,审出了些什么?线索指向何处?” “并未审出什么东西,但至于证据和线索……” 陆琰看了她一眼,道, “指向长公主。” 至少,嫌疑最大的是她。 而至于那个该死的无相,坐在那儿跟根木头似的,半句话也不说。 “看来,凶手不但和你有仇,跟长公主也有仇。” 卫蓁笑着道。 “跟我?” 陆琰看向她。 卫蓁也看过去,面上露出一个极美的浅笑, “陆大人,你总不会以为今日的火药引爆,是冲着我来的吧。” 她初到燕京不久,除了他半是猜测的知道她的身份,其余人一概不知,怎么可能冲着她一个闺阁女子来? 今日她去大昭寺,显然不会有人意料道,而那火药和林子,却是早早的布置好了的。 针对谁,已然是不言而喻。 背后之人想要除了他,而她,是被连累的, 陆琰眸色微微一沉,的确,这一次刺杀,是冲着他来的,顺带着,还能完全的清理掉昨日的作案痕迹。 他现在可以笃定,昨日里严刑逼供,就是在那竹林里。 “你今日为何会来大昭寺?” 卫蓁忽然开口问道,让他来大昭寺者,必是同谋。 “是无相。” 陆琰眸中隐着三分沉意, “今日我去诏狱,他说,大昭寺后山有片竹林,或许能藏人。” “竟然是他?”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是有着几分不可置信之色。 “你似乎很惊讶?” 陆琰微微抬眸,卫蓁道, “无相此人也算是德高望重,与宫里的太后,长公主,乃至先帝,交情都不错。” 所以也就是他们锦衣卫大胆,竟然敢把人往诏狱里抓。 陆琰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 “为什么笃定不是长公主?” “因为那个和尚啊。” “他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想必是长公主府中暗线,她现下正处于禁足之中,皇帝已然对她不耐,柳家还处处盯着,她一定怕被在抓到把柄。”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一边说着,一边转眸看向陆琰, “而且,她似乎没有连带着要除掉你的必要。” 长公主与陆琰,并无仇隙,反倒是曾经拉拢过他。 而谁与他有仇呢?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前些日子城防司的事情,他把柳家给揪了出来,圣上连带着罢免了数个官员,尽数是柳国公的门下和柳家旁支。 现下柳家应该是恨他恨的牙根痒痒。 炸药引爆,既除了他,也能毁灭踪迹,的确是一举两得。 陈刚虽是沈恪的人,而沈恪,虽站在柳贵妃那边,但未必和柳家一心。 这么看来,嫌疑最大,得利最大的,是柳家。 而又能力在大昭寺埋下炸药的,似乎又是加了一层嫌疑。 “那你来大昭寺的目的是什么?” 陆琰忽然眯了眯眸子,看向卫蓁, “三个月前的抛尸案,是出自你的手笔?” 若非如此,她似乎没有必要来大昭寺跑一趟。 除非…她早就盯上陈刚了,而有人抢先她一步动手,所以她才会前来查探! 第108章 大家闺秀 四目相对,洞内的空气忽然寂静下来。 卫蓁浅浅一笑,夸赞道, “不愧是陆大人,真聪明!” 这一次,她没有装蒜,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认了下来。 这时候,装也没用了,反正他已经想到了这点,反正现在也就他们两人,还是没有证据的事情,认了又如何? 陆琰才不理会卫蓁的调侃,只是眼眸越发深沉,这人果真是心智如妖,若非今日凑巧碰上,这辈子怕是也不会有人能够查到她的头上。 没留下半点痕迹,反倒是将整个刑部给搅了个底朝天,不仅损了长公主的元气,连柳国公那老狐狸都当了她的刀! “为什么?” 陆琰忽然想要听一听理由,她为什么会忽然盯上范成,还将人折磨成那抹一副鬼样子。 “你说还能为什么呢?” 卫蓁似乎被他逗笑了,轻声道, “我当年可是死在他们手上,自然是回来索命的,至于那副鬼样子,杀了我卫国公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不是他应得的吗?” 陆琰听着微微默了默,卫蓁后知后觉的看向他的眼睛,凑近道,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刚才光顾着说话,竟是没发现,他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 也对,之前那毒他中的本就不多,而玉清丸又是能够解这世上大半的毒,这时间过了,自然也能看见了。 方才,是刻意装出来的神采。 而现在,好似陨落的星辰重新升起。 不得不说,他这双眼睛长得极为好看。 陆琰转头看了过来,因为方才落水,外衣都还架在火上烤着,十五六岁的少女只穿着一身内衫,浅青色的小衣若隐若现,左腿的裤腿还卷着,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伤,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重的许多。 因着洞口太冷,两人靠在火堆旁离得又是很近,而卫蓁忽然的靠近,似乎鼻尖都萦绕这女子身上带着的清香,瞬间身体一僵。 “男女授受不亲,卫七小姐,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 陆琰不自觉的撇过头去,这话说的似乎很明白了,换了旁的姑娘恐怕要无地自容的羞死。 可卫蓁却是歪了歪头,笑着问道, “你刚才背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陆大人,该不是害羞了吧?” 分明是头狼,这时候装开君子了。 这吐槽着实无情,气的陆琰又是把头转了过来,对上那双璀璨如星光的眸子。 他眸子忽然一沉,抓住了卫蓁的手,将她按在石壁上,恶狠狠道, “卫七小姐,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君子,深更半夜这样撩拨一个男人,你真是不怕死?”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荒郊野外。 卫蓁后知后觉的向下看去……太过于赤裸裸的眼神让陆琰耳根一红,怒道, “卫蓁,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 卫蓁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 “我也没做什么啊,是陆大人你自己想歪的。” “你……” 陆琰气的又是要掐她的脖子,却是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左腿, “啊!” 山洞里惨叫声传来,而后是一声暗骂, “活该!” 卫蓁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腿又流血了。 不过她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陆琰,竟然会脸红? 时不时的逗上两句,也算是排解无聊。 当然,也能转移注意力,她是真怕这家伙眼睛好了会一把掐死她。 毕竟,她现在就是一累赘,而他,也绝对做得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来。 现在的她,似乎没有任何优势。 不同于山洞里的你来我往,魏家,苏氏和魏长宁都快要急死了,家里的姑娘忽然找不着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更何况,大昭寺昨日里还出现了那样的事情。 魏炀跟着周叔连夜找着,魏长宁一边急的上火一边还得按着怀孕的夫人,京兆尹已经立了案,而魏长宁也找了几个同僚托关系寻着。 而另一边,锦衣卫里,大昭寺发生爆炸不是一件小事情,而不久前陈刚又是死在大昭寺,杨曦急忙去找陆琰商量,却发现遍寻不见。 他们家大人,也消失了? 北镇抚司的人排查许久,最后亦是将目光放在了到大昭寺,派人连夜下山去找。 而大昭寺下面的山崖未经开采,尽数乱草杂树,山路难走,找人更是难寻,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两人踪迹。 山洞里,陆琰重新给卫蓁包扎了伤口,拿树枝固定住了断骨, “嘶——你轻点!” 卫蓁面色惨白的叫出声来,陆琰瞥了她一眼,手上用力, “现在知道疼了?忍着!”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 卫蓁狠咬着牙根,意图转移视线,却是无意间看向了群蛇,喃喃开口,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 蛇一般都是单独捕食,除却冬天冬眠意外,一般不会聚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显然,这事儿是个常识,陆琰也起了疑, “是有些奇怪。” 卫蓁看向幽深的洞穴,刚才来的时候没注意,这洞,似乎越往里,越大。 “要不要进去看看?” 卫蓁眸子里忽然划过一抹亮光。 陆琰瞥了她一眼, “你是嫌死的太慢?” “你不好奇吗?” 卫蓁问道。 是有些好奇。 陆琰暗衬,卫蓁看向他道, “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小时候听说,这大昭寺历史悠久,前朝皇帝就是被乱箭射死在这儿的,据说是要找什么东西,或许,让你我遇上了呢?” 卫蓁一字一句的引诱着,陆琰扯了扯嘴角, “就算是去,我为什么要带着一个瘸子?” 哦,还是个路痴! “我虽然方向感不好,但我记忆里好啊,我还是认路的。” 卫蓁说着收了收自己身旁的瓶瓶罐罐, “而且,万一里面有什么别的东西呢?我还可以下毒帮你。” 陆琰这才发现她原先身边还有一大堆不知名的东西,眼角不禁微微抽搐, “你不是说你的药都被潭水冲走了吗?” “骗你的你也信?” 卫蓁咧嘴一笑,是丢了几瓶,但总归还是有留下的。 陆琰心中再一次升起掐死面前之人的冲动。 第109章 毒箭 最终,陆琰还是带上了卫蓁,两人一起前行。 陆琰隐隐有着预感,前方或许会是危机四布,但两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最坏的打算……两个人一起死在里面,有个冤家陪着,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好一些。 山洞的确很长,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挖洞者硬生生把山都给挖穿了。 越往里走,两边的山壁越发整齐起来,甚至两边还带着油灯。 卫蓁拿着火把将油灯点亮,这油灯的时间似乎有些久远了,但还能燃起来。 “是琉璃灯?” 卫蓁微微凝眸,抬手抹去了油灯上的灰尘。 这些灯,全都是琉璃灯! “看了,还真让你说对了。” 陆琰轻声一笑,若非皇家手笔,燕京之内,谁还能弄到这么多琉璃灯,挖出这样一条地道? “再往前走走。” 卫蓁很是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理所应当一样。 陆琰颔首,继续向前缓缓的行着,卫蓁举着火把向着墙壁上凑去, “这壁画,似乎年代很久远了啊。” 陆琰也看过去,看着上面形形色色的壁画, “似乎在讲什么故事?” “是…前朝太元年间的事情!” 卫蓁眸色一凝,那壁画伊始,画着的黑袍帝王,明显是前朝开国帝尊,楚明帝。 两人一路走下去,壁画亦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从太元年间到明德年间,记载了大楚朝由盛到衰,最后国破山河亡,君主殉国而亡。 卫蓁扯了扯嘴角, “这楚哀帝还真是厚脸皮,分明是他只知寻欢作乐,弄得民不聊生,又是嫉贤妒能,几番割地求和,国土四分五裂,藩王割据,太祖才自边境起兵,攻入燕京,自此天下定鼎。” 这壁画里,他到是成了死于社稷的大好君王了。 陆琰对于前朝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 “既然你说前朝哀帝是在大昭寺被射杀?” 卫蓁颔首, “不错,当时领兵的是我祖父,当日他刚到大昭寺就被团团围住,副将亲手取下哀帝首级。” 所以说,他根本没有时间来这个洞穴。 “他当时,是想要来这里?!”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若是这么说,这壁画应当是在他亡国之前就让人刻上的。 明德二十一年三月初四……可为什么,时间上也是巧合? 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会不会是你祖父说的有误?”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头, “身为将领,又是起兵反叛,或许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朝代更迭,君王平庸而臣子趁势而起的比比皆是。 “大楚末年狼烟四起,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陆大人,有空多读些史书!” 卫蓁冷哼道。 陆琰不以为然, “可这史书不就是胜者书写的吗?” 成王败寇,胜者书写的历史,必然会一定程度上抹黑败者,似乎也没多少参考价值。 “你祖父一人之言,必然不会告诉你他的纰漏。” 卫蓁皮笑肉不笑, “这史书是你外祖父写的。” 陆琰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卫蓁当即抱紧了他的脖子, “你这叫恼羞成怒!” 脖子被身后的人勒的紧紧的,陆琰黑着脸往前走去,壁画的尽头,是一座石门。 “果真有蹊跷,你说,这会不会是楚哀帝的宝藏之类的?” 卫蓁思绪散漫起来,虽说大楚被那败家子几乎耗光,但……家底应该还是有些的。 外面的壁画冠冕堂皇,里面,会不会有另起江山的筹码? 说到底,哀帝亡国之时,也不过二十七岁,正值青年,或许会不甘心也说不定? 陆琰打量着面前的石门, “打不开。” 看上去,这石门至少有四百斤重,凭他们两个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打开。 卫蓁放眼看过去,嘴角微微一弯, “是个七星阵,不必用蛮力,解阵即可!” 一个机关阵法而已,算不上太难。 “你怎么知道的?” 陆琰疑惑。 卫蓁悠悠笑道, “我都说了,要你多读书!” 陆琰再一次想要把人仍下去,这人怎么越发猖狂?真不怕他气不过把她扔出去摔死? 卫蓁说着阵位,陆琰向前摆弄着,最后一步落下,七星阵解,面前的石门陡然打开—— 而也就是石门打开的那一刹,一簇簇淬毒的箭支忽然向着两人射了过来,陆琰瞳仁一缩,急急向后退去,足尖轻点,向着石门后躲去—— 箭支一个接一个的盯在地面上,插入石缝之中,卫蓁额角带着冷汗,还好陆琰躲得块。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箭支停了下来,卫蓁抓起石头往前丢了几块,没动静,两人眸光一对,陆琰起身向前走去。 只是刚刚踏入石门,两人便是触动了机关,石门立闭,而四方又是四支箭支袭来—— 短箭划破空气,带起风声嗡鸣。 陆琰护着卫蓁向后躲去,只是石门内的机关太过于巧妙,躲过了其余三支,最后一支已然是来不及—— 噗嗤一声,长箭刺破皮肉,陆琰微微一愣,因着那箭支距离他的耳侧只有毫厘之距,热血洒在肩头,是卫蓁拦下了箭支。 卫蓁脸色苍白的露出一个笑来,显然是强撑着痛意,将箭支扔了出去,声音很是勉强, “我就说我有用吧,你看,我又救了你一命呢。” 箭支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陆琰当然知道卫蓁为什么救他,因为她极为聪明,知道若是他重伤或是死了,她自己也必然走不出去,只有等死的份儿。 可就算是看穿了这点,陆琰依旧说不出话来,毕竟,刚才生死一线的是他。 手心白骨可见,而鲜血已然发黑,箭支有毒。 陆琰将卫蓁放到地上, “有解药吗?” 卫蓁将手中的银针送入左腕,额上泛着冷汗,摸索着身上的瓷瓶, “这个。” 还好她自己是大夫,还好她随身带着药,否则……真要命丧于此。 陆琰打开药瓶,拿去卫蓁的手就将药撒了上去, “忍着点。” 卫蓁疼的满眼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你会不会上药啊!” 刚才接这箭支的时候也没觉出这么疼啊,她后悔了! 一只手一只脚,她伤的还真是对称! 太憋屈了,这陆琰一定是克她! 第110章 传国玉玺 陆琰看了她一眼,嫌弃道, “还说要讨公道,这点疼都忍不了还讨什么公道?” 卫蓁咬着牙根看向他,一脸怒色, “讨公道用的是脑子又不是蛮力,我疼还不让我说了?!” 她又不是个暗卫,这种生理的疼痛,卫蓁自以为很能忍了。 当然,也本该不必要忍,如果有麻沸散的话会好些! 不过她没带。 卫蓁这个人,向来会想着法子让自己过得舒坦点,做人嘛,已经辛苦至此,又何必再为难自己? 知道她伤着心情不好,陆琰索性也不与她计较,耐着性子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总归是救他伤的,而面前此人又是喋喋不休的提醒,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包扎好伤口,缓了许久,卫蓁才抬眼看向石室的内部。 金碧辉煌的大殿,左右两边有着两个面积不小的耳房,最中央处有着一尊玉棺,而旁边,尽是金银财宝。 陆琰走上前去,拿起玉棺上的诏令,稍稍扫了一眼,而后递给了卫蓁, “是楚哀帝的墓葬。” 这座墓室是楚哀帝给自己准备的墓室,而剩下的,是陪葬品,亦或说,他为了复国所留下的金银。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来到这里,就被截杀在大昭寺。 周围还有不少的兵器和发霉的粮草,大约是为他自己准备的,想要在这里躲着躲躲风头再出去,只可惜……他棋差一招。 不过……他到是多算了一步,早早的在玉棺上留了诏书,得他的宝藏者,必然要帮他亡了大齐,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蓁嗤笑一声,满眼鄙视, “也太天真了,他怎么知道先来的究竟是他楚国的后代,还是盗墓贼?”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的誓言,谁会信? 陆琰眸色扫过另外两个墓室,卫蓁伸手, “拉我起来,一起去看看!” 陆琰索性将她抱了起来,两人被困此地,唯一好一点的事情是——她很轻,抱在怀里丝毫感受不到重量一样。 两人刚刚进入耳室便是被熏了出来,里面装着的全都是粮草,黄豆,大米,甚至还有生肉! 粮草早就发霉,而肉类更是腐烂的不成模样,成堆的老鼠和老鼠死尸,也怪不得会有那么多蛇凑在一起,约莫是出来觅食凑上了! 这楚哀帝是个棒槌不成?竟然会将生肉给当成粮草一起屯着!! 显然,陆琰的面色也不怎么好,赶紧带着卫蓁出了耳室。 “这样的人,他不亡国谁亡国?” 卫蓁嘴上半点不留情,而这一次,陆琰也觉得她说的不错,这楚哀帝亡国亡的一点也不冤。 人蠢到家了! “这边是粮草,另一边八成就是武器。” 卫蓁思衬着开口,陆琰带着她向着另一边走去,果不其然,卫蓁猜的不错。 右边的耳室里,一个个箱子摞在一起,落满了灰尘,陆琰放下卫蓁,将人扶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顿时一阵阵灰尘扬起,而箱子里,则尽是刀剑。 除刀剑之外,还有弓弩,长矛,暗器…等。 看制式,的确有着前朝的标志,而不得不说,粮草虽是次了点,但这兵器却是不错,过了几十年了,还如此光泽如新。 “这是个好东西啊。” 卫蓁拿起一枚袖箭,对准了陆琰。 陆琰转身看向卫蓁,眸色极为淡然, “你可以试试你手上的袖箭快还是我快。” “这么紧张做什么?”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你这条小命可是我废了一只手才救下来的,哪里舍得让你死呢?” 陆琰冷哼一声,显然不想搭理她。 两人扫了一眼兵器,将能拿走的好东西尽数顺走,而后又是回到了墓室。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让人不心动都难。 卫蓁将眸光锁在了那玉棺上, “通常,最好的陪葬品都在棺材里。” 陆琰看向她, “所以你在暗示什么?” 卫蓁碰了他一下, “把棺材盖给掀了!” 她使唤起人来倒是顺手的很。 陆琰看了她一眼,终归是走上前去, “小心点,可能会有机关!” 卫蓁又是补了一句,吃过一次暗亏,不用她说陆琰也会小心。 这次他直接没靠近,直接拿着手中的绣春刀劈了过去—— 棺材盖猛然被掀飞出去,碎成两块,卫蓁轻轻摇头,可惜倒, “暴殄天物!” 陆琰冷冷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还想搬回去自己用?” 许是一路上被卫蓁队了太多次,陆琰也开始反击。 卫蓁一瘸一拐的往前跳着,不接他的话, “有什么好东西吗?” 陆琰看了她一眼,随即向棺内看去,瞳色骤然一缩。 卫蓁眸色亦是顿住,满目不可置信, “传国玉玺,和氏璧?!” 自始皇帝起,造和氏璧为传国玉玺,是为真龙象征,七国战乱时曾丢弃过,后大楚定鼎时又找了回来,直到楚末年,再一次丢失。 太祖皇帝遍寻不见,几乎是将皇宫翻了一个个儿,却是连影儿都没找到,竟然,是在这里? 早早的,被楚哀帝藏了起来! 虽说只是一个象征,但从古至今玉玺传国皆是如此,无玉玺则名不正,这件事一直是先帝心中的一根刺,直到晚年亦是暗中派人追查。 没想到,竟然被他们两个误打误撞的给遇见了。 若和氏璧现世,必当会在燕京掀起一阵风波…… 虽说权力上不可能动摇什么,但人心上呢? 总会有人想要得到的,特别是上位者。 两人眸光一对,卫蓁伸手就要去拿,却是被陆琰拦住, “你想做什么?” 卫蓁眨了眨眼睛, “金银财宝四六分,玉玺给我可以吗?” “想得美!” 陆琰直接一手把她扛远,恩,安全距离,她一要是还想要自己的这条腿,她走不过去。 “我好歹刚才也是救了你的命!” 卫蓁挣扎在看向陆琰,一脸气愤, “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阻拦我,说好的盟友呢?” “谁说要跟你当盟友了?” “你之前没说话,我以为你默认了呢。” 陆琰眼角微微抽搐,他觉得,通过这次坠崖,他对卫蓁的认识又是深刻了几分,什么大家闺秀,这分明就是一无赖! 比他还无赖! 第111章 机关 “你先看看这破石门怎么出去再说吧!” 陆琰一脚踢向石门,冷眼看向卫蓁,淡淡道, “出不去,就算给你金山银山也是陪葬用的!” 刚才踏进来的那一刻,石门关上了,里面空气稀薄,没有食物,另一个房间里还都是死老鼠,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两个就会和那些老鼠一样。 “你这个人真奇怪。”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眸中带着探究, “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陆琰抬眸看过去,卫蓁依旧自顾自的开口说着, “虽然锦衣卫镇抚使已经算是半个高官,但总归没有根基,不暴露身份,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往事,若说没有野心,可你却在皇帝面前争功,揣度君心,一路高升……” 没有任何背景和根基的情况下,做到他这一步,似乎已然是很厉害了,可身为西凉皇室中人,却似乎还不够。 “既不招兵买马,也不急着回西凉,只做皇帝心腹…难道你是想……” 卫蓁眸色一亮,似是想到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琰冷冷的目光打断, “卫七小姐该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那目光刺骨的冷,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笑意,假笑也没有,周身带着戾气,像极了当时在晋阳时,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恶狼将她扑杀,似乎这才是真实的他。 哦,她是该收敛一点,毕竟,她现在一条小命握在他的手上。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合作呢?” 卫蓁笑着问道, “我可以帮你的。” “你能帮我什么呢?我怎知你是助力,而不是累赘?” 陆琰也低声一笑,眸中带着玩味, “不如这样,你把齐涣卖给我,我就信你,如何?你给我切换的具体位置,我帮你除了他,晋王旧部自此归你所有,以后做事也能方便一些?” “那不行。” 卫蓁果断摇头拒绝,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他也有他要做的事情,如果他死了,晋王旧部八成会乱成一盘散沙,在整顿就难了,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把齐涣卖了,那她才成了真正的累赘。 她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做这种蠢事。 “齐涣不可以,那齐珩就可以了?” 陆琰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同是青梅竹马,卫七小姐,似乎有些区别对待啊。” “给齐珩治腿,将他推到政治旋涡之中,再借力打力,打压长公主和柳国公,而后从中收取好处,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一句话,陆琰便是把卫蓁的计谋说了个清清楚楚。 卫蓁的眸子越来越冷,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互惠互利的事情而已,齐珩毕竟是皇长子,他岂会不愿争一争?” 一国之君不可能是一个不良于行之人,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安稳无事,但卫蓁不信,他会愿意这么一直安稳下去。 一个人再怎么变,本性是不会变的。 外表再怎么温润,可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陆大人浸淫官场多年,难道连这点也看不透吗?” 陆琰当然能看透,只是忍不住一提,因为面前之人心思实在是可怕,让他一点也不敢轻视。 如果真要陆琰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卫蓁的话,大约是棋逢对手。 女人的弱点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点,她敏锐,果决,心又狠,不止对旁人,对她自己也是,向来能在危急时刻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还很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进行隐藏和伪装。 这样一个人,若是敌人,真的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空气,似乎又是冷了下来,两人心中都藏着太多的事情,连说话都是向来真假参半,步步为营,谁都不敢真的信谁。 “先出去吧。” 陆琰开口道,就算是他不拦她,且别说这金银珠宝成箱,就算是那所谓的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五龙,足足七八斤沉,她一手抱也抱不走。 卫蓁微微思衬,觉得陆琰说的有理,既然来过一次了,再找机会派人来拿也就是了,不过是晚一些而已…… 两人贴着石壁找寻着出口,陆琰摸到一个凹凸出,而后摁了下去,紧接着,对面的龙头里又是吐出了箭支,直直的朝着站在下方的卫蓁而去—— 一簇簇的箭支,她瘸着一条腿根本不可能躲得过去! “陆琰!” 卫蓁怒吼出声,陆琰瞳色一缩,转身将人捞离地面。 下一刻,箭支牢牢的钉在地上,卫蓁惊魂未定,一双眼睛里压着沉沉的火意,一口咬在了陆琰的肩膀上。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一只本来就收敛爪牙的孤狼? 卫蓁是真的气急,残着一条腿,手还废了,方才,她差点就死在哪儿! 该做的事情还未做完,她一点也不想死。 生死边缘徘徊,她无处发泄,陆琰刚好撞枪口上。 陆琰疼的想要把怀里的人扔出去,可几番挣扎,又自知理亏,只能受着。 方才,他真的是无意的。 惊魂未定的不只是卫蓁,还有他自己? 分明一开始只想弄死她,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后怕。 许是发泄完了,卫蓁抬眸,眸色赤红,恨声道, “我真倒霉!” 看着鲜血淋漓的肩头,陆琰扯了扯嘴角,看向她道, “彼此彼此。” 自知现下的状况,卫蓁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冷静的看向前方的九龙龙首, “是九龙阵,破坏阵眼即可,机关在那儿!” 陆琰未做思索,带着卫蓁一跃而起,一刀将龙首劈了下来。 而下一刻,石门打开—— 卫蓁微微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靠在陆琰的身上,手上的伤口似乎又裂了,而箭支上的余毒未清,这一切,都让她昏昏沉沉起来。 陆琰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卫蓁,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眸子不自觉的一沉, “卫蓁,卫蓁…醒醒……” 手心火辣辣的疼,刺骨的疼,腿上也是,整个人像是烧起来一样,卫蓁挣扎着想要张开眼皮,可眼皮却是越来越沉…… 右手死死的抓着陆琰的衣角,她怕,怕他会趁机把她丢出去…… 她还不能死,她得活着……活着…… 第112章 脱险 外面的天已然可见破晓,洞口的火堆也渐渐熄灭,而怀里的人还在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不放,似乎生怕会被他丢下一般。 山洞旁的树叶里还装着半盏水,陆琰低眸看过去,怀里的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小脸苍白,头发也早已散乱,脆弱的好像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他伸手摸了摸卫蓁的头,折腾了一晚上,还好,烧退了。 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伺候一个人。 看着怀里眸子紧闭的小人儿,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心中带着些许纠结,他不是该趁机掐死她然后毁尸灭迹的吗? 怎么就把她救活了呢? 一阵冷风吹来,卫蓁也悠悠转醒,一抬头就看见陆琰在盯着她,当即吓了一跳,向着石头边上滚了过去,陆琰眼疾手快的抓住她,淡淡道, “你这条腿是不想要了是吗?” 卫蓁这才发现她又动到了那条骨折的左腿,疼的满头冷汗,缓了许久才混混沌沌的张口问道, “这是哪儿?” 发了一夜的烧,嘴角都已经干裂,嗓子也有些沙哑。 “当然是在山洞里。” 陆琰瞥了她一眼,将树叶递了过来, “喝点水吧。” “谢谢。” 卫蓁的头还是有些昏沉,端着树叶喝了些水,陆琰递了个果子给她, “吃点东西吧,待会我带你离开。” 卫蓁接过果子,吃了两口,陆琰也吃了点东西,两人稍作休息,便是向着外面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 更何况两人还都伤着,特别是卫蓁,实在是伤的不轻。 陆琰抱着卫蓁穿过树林,一片杂草丛生,好在他武功底子在,恢复的也快,只是走了许久也未走出林子。 这悬崖下的路未经开采,极为难走。 日过中天,走了三四个时辰,当陆琰终于走出林子,方才看见了前来寻人的锦衣卫。 杨曦看到陆琰,当即眸子一亮,看到亲人一般跑了过来, “大人,原来你真的在这儿?” 可刚刚跑到跟前,却又看见陆琰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微微一顿, “这是……” 陆琰扯了扯嘴角, “魏家四小姐,魏蓁。” 杨曦恍然大悟,开口道, “我听说了,昨日里魏家小姐是在大昭寺失踪,魏家已经报了官,现下也在崖下找呢,都快找了一天一夜了,就在西边那边。” 他们在西边找,而他们在东边,生生错开了。 怪不得一直没人,陆琰看向杨曦等人,眸色一冷, “那你们呢?你们在哪儿找的?” 杨曦咳了一声, “我们从南边找过来的。” “一群废物。” 陆琰毫不留情,杨曦也低眸受着,只是看见他手臂上隐隐透出的血还有身上的血迹的时候,心下微微一惊, “大人,您受伤了?” “废话,从那么高的地上摔下来不受伤,你当我是神仙吗?” 陆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明显不满意杨曦的办事速度。 杨曦摸了摸鼻子,伏低做小般的开口道, “马车就在山下不远处,咱们先回去吧。” 陆琰瞥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派人给魏家人知会一声,就说人找到了,让他们回家吧。” “是。” 杨曦领命,随后又是想到什么,还没说出声就让周顺抢了个先, “大人,您手臂受伤了,我帮你背着魏姑娘吧。” 杨曦在后面幽幽的看着,而后,他看见周顺被自家大人一脚踹了出去, “去把马车牵过来!” 西边的山林里,魏长宁等人还在寻着,手中的灯笼也早已经熄了,魏炀牵着刚刚会跑的小甜饼,美名其曰,狗会闻味儿,顺着气味就能找到卫蓁,可现在人没找到,狗到是饿的没了力气。 “蓁蓁!” “小蓁!” 魏长宁还在一声一声的喊着,后面跟着不少人,其中似乎还有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魏四小姐!” “小姐!” 一声声的喊声,众人散布群山之间,一个锦衣卫顺着山路跑了过来,对着魏长宁一揖道, “贵府的四小姐已经找到了,跟我们大人在一起,现下已经给您送回府了。” “找到了?” 魏长宁一喜,而后又是问道, “你们家大人?你们家大人是谁?” 那锦衣卫一顿,而后道, “我家大人是北镇抚司陆琰,陆大人。” “陆琰?” 魏炀似乎想到什么,心直口快道, “北镇抚司的活阎王?” 随即他意识道什么,而后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干笑两声, “那个不是,我姐现在跟陆大人在一起吗?” 那锦衣卫也未曾与他计较,只是点了点头, “不错,现下应该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 魏炀听着点头,道谢道, “那多谢陆大人了。” “既然话带到了,那在下告退。” 那锦衣卫对着两人一揖,而后转身离去。 魏炀看向魏长宁,脸上带着笑意, “爹,四姐找到了,咱们回去吧。” 魏长宁脸上也带着笑意,回头挥了挥手, “走走走,人找到了,咱们回去吧。” 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不远处的年轻人挥了挥手, “徐世子,谢大人,小女找到了,多谢两位相助,改日我请二位吃茶!” 徐昭对着魏长宁一笑, “人找到就好,那在下先行告辞了。” 几人施过礼,魏长宁便是急着揪着魏炀往家里赶。 谢潇眸子隐着三分沉思, “陆琰,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徐昭听到他这声低语,不禁揶揄一笑, “怎么,让人抢了个先,捷足先登了?” 谢潇看向徐昭,微微蹙了蹙眉头, “你说什么浑话呢?” “听闻人家小姐失踪,陪着找了一天一夜,若说你对她半点意思也没有,我可不信。” 徐昭揶揄着轻声笑道, “谢潇啊谢潇,你要是看上人家姑娘赶紧早日混熟些然后去提亲,可别端着你那破架子了啊,否则啊,迟早吃亏!” “你误会了。” 谢潇低眸道, “只是在晋阳见过而已。” “见过一面就能让你费这么多心思?” 徐昭微微挑了挑眉梢,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陆琰与那姑娘关系匪浅,上一次我还碰上他们两个一起喝酒呢,那姑娘喝的醉醺醺的,那可是大半夜,爬墙进的侍郎府。” 第113章 怀疑 “喝酒,爬墙?什么时候?” 谢潇微微蹙了蹙眉头。 “除夕夜里啊,我从侍郎府出来,正好碰上他们两个。” 徐昭不以为然道, “只是这北镇抚司的活阎王,什么时候开了窍啊?” 陆琰此人,自十几岁就进了锦衣卫,直到现在,稳坐锦衣卫的三把手,奥不,陈刚权力早就被架空了,而且现在还死了,他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锦衣卫二把手。 年纪轻轻,已然算是位极人臣,说到底,徐昭还是有着几分佩服的。 只是对于他的手段不甚苟同,这人太狠,心也够黑,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少。 而对于无辜之人,也向来没什么怜悯之心。 谢潇微微低眸,那么说,那日夜晚,他没看错,真的是她? “喂,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啊!” 徐昭推了一下谢潇,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啊。” 他这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了啊。 谢潇轻声笑了笑, “谢魏两家算是世交,我在晋阳时与她见过两面,仅此而已。” 充其量,或许多一些好奇吧。 特别是晋阳那件事,走私案,他是知道的。 “是吗?” 徐昭微微扬了扬眉头,似是想到什么,眸子陡然一沉, “她和陆琰在一起,所以他们两人是一起落崖的,在爆炸前?” 谢潇笑了笑, “你终于想到了。” 这人最近脑子似乎有些不好使,总是慢半拍,难道只是因为有了喜欢的姑娘吗? 卫蓁不只是个单纯的世家贵女,这一点,谢潇一直都记得。 特别是当日在青禅寺的后山,她的理由,太过牵强。 只是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魏府,当魏长宁和魏炀两人回到府中,乔老大夫已然是帮卫蓁接好了骨,上好了药。 “这条腿你若是还想要,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上一个月,还有这手……” 乔老大夫瞥了卫蓁一眼, “空手接白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 卫蓁脸色依旧的苍白,显然还未曾恢复过来,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来, “那您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乔老大夫瞪了她一眼, “待会再给你开两副药,一日两次喝着,这个月先别去乱出去走动,医馆我给你看着。” 卫蓁对着他一笑, “那有劳您了。” 乔老大夫狠瞪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看向秋露, “给我好好看着她,要是再乱跑,另一条腿也打断!” 秋露连忙点头,站在后面的苏氏眼里亦是心疼的蓄满泪水,春禾从外面将药端了过来,道,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苏氏也是连忙上前,将药碗接了过来, “对,先把药个喝了。” 卫蓁张嘴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头, “好苦啊。” “良药苦口。” 苏氏劝道。 乔老大夫冷哼一声, “苦死你,好张张记性!” 卫蓁蹙着眉头把药给灌了下去,苏氏刚刚将碗放下,魏炀和魏长宁便是跑着进了门。 “蓁蓁。” “四姐。” 魏长宁看见卫蓁的模样一时间眼里蓄满心疼, “怎么回事?怎么伤的这么重?” 反倒是魏炀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他这句话一出便是被魏长宁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瞎说什么浑话呢?” 魏炀摸了摸脑袋,魏长宁走上前去,在窗前坐下,看着腿上手上全都包着纱布的卫蓁,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很疼吧。” 卫蓁笑着摇了摇头, “不疼,养上几天就好了。” 魏炀三两步也走上前来, “太惨了,四姐,你怎么会落到悬崖下面去?” “本来是随便走走,没想到忽然爆炸,林子里又是起了火,只能跳崖。” 卫蓁笑着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 “还好陆大人在。” 当然,如果陆琰不在,那火药压根不会被引燃,要杀一个她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手笔,两人心知肚明,有人要除了陆琰。 “不会残废吧。” 魏炀看着卫蓁被吊起的左腿,缩着脑袋问道。 然而声音刚落,就是被魏长宁一手拍在了脑袋上, “不会说话就闭嘴!” “行了行了。” 苏氏向前制止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往外赶, “小蓁刚刚包扎玩伤口,还发着热,你们让她好好休息休息,都别在这儿烦人了。” 魏长宁和魏炀都被苏氏赶了出去,她又是上前塞了塞卫蓁的被角, “先睡会儿吧,有什么想吃的,苏姨给你做。”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看着她眼下的青黛,开口道, “苏姨,您也一晚上没睡了,先休息休息吧,我想吃什么,待会让春禾做就是了。” 她还怀着孩子呢…… 苏氏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笑了笑, “苏姨没事,我让小厨房炖上鸡汤,你先歇息一会儿。。” 卫蓁颔首,苏氏也推门出了房门。 卫蓁躺在床上,整理着脑中的思绪,转头看向春禾, “春禾,帮我去办件事。” 锦衣卫诏狱,虽然外面是青天白日里,里面却是看不到半点光。 只有灯火在空旷的道路上摇曳着,遍地都是血腥味,时不时的还有两只老鼠窜过。 恩,很肥的那种。 牢房里空旷至极,狱卒都被支了出去,隔壁还有两个半死不活的血人。 陆琰站在无相面前,面色阴沉, “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今日若非他,他不会去大昭寺。 也很显然,山崖上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冲着他来的。 他虽得罪的人不少,但跟无相熟识的,却是没有几个。 更何况,是能让他用命来堵的。 “不是说佛家人不打诳语吗?” 陆琰微微蹲下身来,嘴角带着三分邪肆的笑, “怎么,难道你是个假和尚?” “阿弥陀佛。” 一直沉默着的无相终于开口,他抬眸看向陆琰, “是老衲对不住施主,如今老衲大限将至,愿给施主算上一卦,以补全因果。” 陆琰冷声一笑, “既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你还是先给你自己算上一卦,看看能不能逃过再说吧!” “命数天定,改不得。” 无相低眉敛目,陆琰嗤笑一声, “胡扯。” 什么命数天定,不过是人们为自己的懒惰和怯懦所找的借口罢了。 陆琰向来不信这些东西。 第114章 卦象 “施主命数坎坷,前半生颠沛流离,后世劫数甚多,难道你不想要知道吗?” 无相拿出袖中的算筹,神情悲悯,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十指之上尽是鲜血淋漓,甚至已然露出白骨。 或许,他身上的伤口更多,之上这一袭袈裟,掩盖了一个干净。 这人是个硬骨头,无论怎样审也不说半个字,否则陆琰也不会这么上火。 当然,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这么轻易的就去了大昭寺。 倒是他太自负了些! “老和尚。” 陆琰陡然出声,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冰冷,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淡淡开口道, “你若是想要忽悠人可是找错了地方,我可不信什么命由天定,我命由我,不由天。” 前路坎坷,那他就踏平,天意弄人,那他就弑天! 至于劫数,谁拦他,他杀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无相大师微微闭眸, “施主一身逆骨,稍有不慎,便是剑走偏锋。” “用你管?!” 陆琰半点好气也没有。 “老衲愿以身罹难,惟愿施主莫要追查。” 无相大师低眉敛目,纵使这牢笼之中,亦像是普度众生的神佛。 “你本来就是将死之人,生死由我掌控,凭什么要求我不追查?简直可笑!” 陆琰嗤声一笑, “宁死也要护着你身后之人,看来交情匪浅啊。” 他声音冰冷,带着三分玩味, “和尚,你们佛家不是说不杀生不诳语吗?你今日害我险些丢了性命,又是虚言诳瞒,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啊!” “老衲不知昨日之事。” 无相看向陆琰,轻轻摇了摇头。 陆琰眸色微眯, “你骗鬼呢?” “老衲从不说谎。” 无相轻叹一声道。 他也只是被人算计在内而已。 陆琰看着他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眸子, “可你还是包庇背后之人。” 卫蓁说是柳家人,他也觉得柳国公的嫌疑比较大,可实际上……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和尚明显知道实情,可他却不告诉他。 前日夜周顺用了一夜的刑,可是半个字也没从他口中得知,而今昨日……陆琰微微眯了眯眸子, “你分明也被人算在局内,却选择包庇害你之人,怎么,是愧疚吗?” 论揣摩人心,陆琰半点不输卫蓁。 果真,无相眸色微微一变。 陆琰嗤声一笑, “还真是这么老套。” “施主,当真不想知道自己的命格吗?” 无相忽然开口,看着陆琰,似有探究。 分明只是个年轻人而已,却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盔甲包围着,让人看不清本心,参不透真相。 “不如你说一说?” 陆琰似乎改了主意,在无相面前坐了下来,这话说的越多,漏洞也就越多,他不怕漏洞,可他总会怕吧。 无相低眸摆弄着手中的算筹,喉中发出沙哑的声音, “施主,是帝命……”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站在前厅之中等候着,陆琰出了诏狱,稍稍动了动左手,无意间瞥见袖间露出的青蓝色,微微顿了顿。 一回到北镇抚司他就去了诏狱,还未曾换药,手臂,是卫蓁给他包扎的,这一日一夜,他还未曾注意,这是她的帕子。 女子看到陆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三两步跑上前去, “陆大哥。” 陆琰微微一顿,问道, “沈小姐今日怎么来了北镇抚司?” 这并非是她该来的地方。 沈绾上下打量了一眼陆琰,眸子里还带着担忧之色, “我听说你昨日里在大昭寺遇险,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本官无事,沈小姐还是请回吧,锦衣卫衙门不少你该来的地方。” 陆琰看向她道,自始至终,脸上都是带着礼貌的笑意。 若是卫蓁看到,恐怕又是要讽刺一声。 这人模人样的,倒是有着三分像君子。 沈绾将丫鬟手中拿着的药瓶拿了过来,交到了陆琰的手上,低声道, “我只是路过来看一眼而已。马上就走,这是上一次我哥哥受伤圣上赏的金疮药,这瓶还未曾用过。” “多谢沈小姐好意。” 陆琰将药手下,看了一眼身后的周顺,淡淡道, “将沈小姐送回沈府。” “那你好好养伤。” 沈绾对着陆琰欠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陆琰微微敛眸,面上一直都是淡淡的,礼貌而疏离。 官做到他这个份上,自然无需刻意讨好他人。 “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 杨曦看着自家大人面上的神情,不禁开口道。 这沈小姐生的也不错,脾性还好,但他们家大人怎么就像是铁块一样,油盐不进呢? “你最近似乎很闲?” 陆琰斜倪了杨曦一眼,杨曦心里一个咯噔, “大人,是沈小姐担心你的伤情,我们拦不住啊。” “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拦不住,看来你也不必顶着锦衣卫千户的官位,明日自请削职,先学好了怎么守门再说。” 陆琰声音里了无波澜,杨曦一脸苦瓜色, “是。” 陆琰向来说一是一,杨曦不敢反驳。 当然,这件事也的确是他的不对。 锦衣卫重地,别说是沈恪的妹妹,就算是当今圣上的妹妹来了,也得在外面等着。 沈绾是沈恪的幼妹,沈家老太爷老来得女,没几日就咽了气,沈夫人也走得早,沈恪一向疼爱这个妹妹。 陆琰与沈绾见过几面,沈绾如此作为,他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 只是两人注定了不可能,他不喜欢这样柔弱的女人。 柔弱,没主见,脆弱,这是陆琰对于沈绾的印象,亦或是这燕京大多女子都是这样。 杨曦也心中暗忱,究竟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们家大人动心思。 温雅娴淑的沈小姐他礼貌淡漠,那灿若玫瑰的四公主他亦是冷冷淡淡,没有一个真正上心的,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陆琰微微扫了他一眼,还未曾迈开步子便是看见一个守卫从门口灰头土脸从门口跑了过来, “大人,门口来了一个小丫头,非说要找你。” 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 “小丫头?” 杨曦抬眸看过去,难道宫里也来人了? 四公主偏爱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这在京中并非秘密。 第115章 甜点 那守卫面若菜色道, “那丫头说是魏家小姐身边的,来给您送药。” 那小丫头可凶了,张牙舞爪的,而且软硬不吃,吓都吓不走,颐气指使的很。 卫蓁的人…陆琰微微沉了沉眸子, “让她进来。” 片刻后,春禾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上下打量着陆琰,肩宽腰窄大长腿,长得似乎也不错。 稍稍顿了顿,她从手中拿出两瓶药来,对着陆琰道, “这是我家小姐让我来的,她说您之前中了毒,体内余毒未清,这蓝色瓷瓶里的是的倒在清水里洗眼睛用的,一日一次,三天之内余毒自清,那瓶白瓶是金疮药,对你的手伤有益,还有这食盒……” 春禾说着,将手中的食盒也给陆琰塞了过去, “这是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甜点,感谢陆大人您救命之恩!” 话说完,春禾便是一溜烟跑了个不见。 对,就说小姐亲手做的,这样才显得诚心! 总归是这位大人救了他们家小姐! 春禾才不管什么京中传言,她只知道陆琰救了她家小姐,而且…这陆大人长得还不错。 陆琰看了看手上的瓷瓶,而后又便无波澜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食盒。 “魏小姐亲手做的甜点啊。” 杨曦看向陆琰手上的食盒,眸中似乎有着思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似乎也是一段佳话啊。 陆琰斜倪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你是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 杨曦眸色疑惑,陆琰冷冷道, “她手都废了,怎么做甜点?” 体内余毒未清,那人也就剩半口气还吊着,昨日里她病成什么样他最是清楚,全凭一股执念撑着,现下哪里来的功夫做糕点? 一听就知道那小丫头胡扯。 杨曦:“……” 好像是这么回事。 “魏家小姐……” 杨曦后知后觉,似是想起了什么, “是那位在晋阳喜欢睁眼说瞎话的小姐?” 对,在青禅寺后山她还跟他们家大人对峙过,那变脸的本事可是一流。 那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陆琰听着冷笑一声,似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何止睁眼说瞎话,还会闭眼耍无赖呢。” 闭眼耍无赖? 杨曦微微一滞,似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还未等想出哪里不对劲,便是看见自家大人脚下生风的离开。 夜色渐黑,卫蓁喝了药睡醒一觉,正精神着。 右手被乔老大夫包成了粽子,而左腿也毫无自由可言的被固定住。 卫蓁左手翻着书页,秋露在旁边候着给油灯添油。 一个身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秋露看了一眼,眸色并无多大波澜,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燕池看向卫蓁,将手中的木盒送上前来,眸色微微沉着, “你说的金银不见了,传国玉玺还在,同时还有几箱前朝的刀剑和弓弩。” 卫蓁翻页的手微微一顿,那家伙,果然有自己的隐藏的势力。 “武器还有多少,弓弩几箱,刀剑多少?” 稍稍顿了顿,她开口问道。 “三箱长刀,五箱剑……弓弩两箱,还有弩箭四箱。” 燕池细细报备。 “暗器之类的呢?” 卫蓁又是问道。 燕池微微一顿,沉声道, “没有暗器。” “还有旁人知道这件事吗?” 燕池看向卫蓁,眸中带着冷意, “要不要把他解决掉?” 若是有人得知,一旦传国玉玺现世,他就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这太不安全,而且很容易陷入被动。 卫蓁微微摆手, “不用,我们暂时没必要跟他杠上。” 且不说他本人已经够难缠的了,若是再加上背后势力,足见此人隐藏多深,此时跟他硬碰硬,于他们而言,没有半点意义。 带走了金银,还有暗器……卫蓁微微思索着,燕池看了她一眼, “传国玉玺怎么办?”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露出一个笑来, “先放着吧,我记得,你们这批暗卫里,有个人会造假?” 燕池听着微微眯了眯眸子,顿时会意了卫蓁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卫蓁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我要五个一模一样的传国玉玺!” “没问题!” 燕池嘴角带着三分笑意,这种事情,燕五最擅长了。 “只是你这腿……” 燕池扫了一眼卫蓁,拧了拧眉梢道, “是得残废上一段时间吧。” 卫蓁靠在软垫上翻着书页, “放心,我只是腿暂时残废而已,跟你还是不一样的。” “我怎么……” 燕池说着微微咬牙,瞪了卫蓁一眼, “你又拐着弯骂我?” 卫蓁转眸看过去,似是不解, “我骂人了吗?” “你当然……” 燕池咬着牙根,秋露忍不住一笑,这人看着精明,怎么这么容易就掉坑里? 燕池狠瞪了秋露一眼,秋露当做没看见,继续给油灯添油。 两人又是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于暗线的事情,并未瞒着秋露,而这些事情,秋露也早就知道了。 毕竟是她身边的人,若是一直瞒着,似乎没那个可能。 卫蓁看向燕池,缓缓道, “叶家那边你继续盯着即可,最近这京中不会太太平,必须趁这个机会把叶家拿下。” 燕池颔首, “放心,我会盯着的。” 卫蓁看了一眼秋露,道, “若有事,我会让秋露跟你联系的。” 燕池看了一眼秋露,亦是应了下来。 虽说有时候会不满,但对于卫蓁他是无条件信任的。 既然卫蓁告诉了秋露,他自当不会说什么,至于剩下的隐患,她自己自会摆平,而他要做的,就是做好她让他做的事情。 这是齐涣的命令,当然,也是见识过卫蓁真正的能力之后他的信服。 卫蓁看着手中的书卷,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他终究还是把玉玺给她留下了,看来,她的提议,他有在考虑。 那…春禾的点心,明日开始,可以继续送了。 投其所好,卫蓁从来不吝于这些小心思。 只是想起昨日之事,她的眸子里隐隐带着沉思,说实话,昨日之事,蹊跷实在是太多了些。 长公主首先可以排除在外,但柳家……似乎也没有非杀陆琰不可的理由。 还有城防司那件事情,当真是长公主的手笔吗? 那段时间,她似乎自顾不暇。 至于为什么误导陆琰,那是因为……她隐隐的有着另外一个怀疑。 会是……他吗? 第116章 画像 北镇抚司衙门,陆琰正翻看着城防司一案的卷宗,当时为了交差拿了柳书涯抵罪,但他一直隐隐的觉得这件事情有几分不对劲。 卫蓁说,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当时的情况下,他能够看出来,她说的并非假话。 而陈刚之死,也的确有模仿三个月前抛尸案的嫌疑,为了引出卫蓁无可厚非,可若是柳家人作案……这似乎太顺理成章了些。 陆琰总是隐隐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大人,都已经戌时末了,您还不回去?” 杨曦再一次进门劝慰,身上的伤害还好,用得着这么拼吗? 陆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将手上的卷宗放下,无意间瞥见杨曦手中的画轴, “你拿的什么?” 杨曦将画轴递了过来,答道, “您上次不是让我查卫家七小姐吗?偶然间在卷宗库里发现一张画像,就想着给您拿过来了。” 陆琰随意的接过,打开画轴,海棠树下,一个身着浅青色宫装的少女坐在琴案前捻指弹奏,这画画的很是传神,仿佛顷刻间便是有这一曲流觞自指尖而出,画上的少女也极美,眉眼温和,娴雅,是个标准的世家贵女。 这神情,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这人向来能装! “她的画,怎么会出现在北镇抚司?” 陆琰似是想到什么,抬眸看向杨曦。 “世家贵女的画像,怎么可能出现在北镇抚司?” 杨曦咧嘴一笑, “你之前让我去查人,这是我从南镇抚司调的。”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受命圣上,办的都是大案,而至于南镇抚司,那边主管情报刺探,杨曦跟那边的关系还不错,时常过去调情报。 当然,主要是近年来陆琰上位之后,他们北镇抚司气盛,而南镇抚司稍弱一些,自然做起事来容易些。 情报刺探,南镇抚司都有专门的案宗库,找一个画像而已,并不算是太难。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琰看着手中的画卷忽然开口道。 “卫国公府的嫡女,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满京城的一大才女啊。” 杨曦不以为然道, “当年…京城三大才女,卫蓁可是位列其首啊,听说极善弈棋,连吕相都曾输她半子,曾拜国子监祭酒郭嘉为师,弹得一手好琴。” 他说着,语气之中带上三分惋惜, “当年东宫似乎有意结亲,只是……被卫老夫人婉拒了,转而定了晋阳谢氏,若当年没有晋王之乱,那卫七姑娘也该是儿女双全了吧……” 似乎无论多么优秀的姑娘,到最后都无法逃脱嫁人生子,而后相夫教子的轮回。 不过,女人,除了这一条路,还有其他路吗? 就算是母仪天下,不也是依附男人而活? “晋阳谢氏?” 陆琰眸色微沉, “谢潇?” 若论当年,晋阳谢氏里年纪相当的,似乎也就只有谢潇,哦对,他也的确七年前死了一个未婚妻。 陆琰轻声一笑,这世界还真是小,这两人竟是曾经定过亲。 “你说琴棋书画,卫蓁……不会医术吗?” 陆琰忽然抬眸。 杨曦摇了摇头, “未曾听过,只是那卫七小姐颇有才名,读书驳杂,或许读过医术,但以她那样的身份,应当不会有机会济世医人,就算是懂些医理,也应当精通不了医术。” “这就奇了。” 陆琰长睫微低,那人不禁擅长医术,连下毒也是颇有心得。 药理把握得当,可不是单单读些医书就可以的。 “当年的卫国公府如何?” 陆琰忽然开口问道。 杨曦微微思衬, “前楚末年,太祖皇帝起兵,老卫国公与先帝一同在太祖麾下,战功显赫,劳苦功高,大齐定鼎之后,卫国公又是七次出征,收复失地,护佑北境之安,军功显赫,不少卫家男儿战死沙场,当年的北境军素有卫家军之名,百姓也将卫国公奉为大齐战神,平德年间,先帝又是聘卫家长女卫韫为太子妃,卫家一时间更是无上荣光。与皇家结亲,再加上卫家儿郎个个都是沙场良将,自然鼎盛。” 若无晋王之乱,若无白帝谷战败,现如今的燕京城,哪能由得柳家作祟,当然,还有一个长公主。 “卫家,没有污点吗?” 陆琰眸中带着思衬。 杨曦想了想,摇头道, “卫国公为人清正廉洁,儿女也都是清正之人,若说污点,怕也只有长房六子不务正业,算是个纨绔子弟,除此之外,再无污点。” “怪不得。” 陆琰轻笑一声,一个纨绔子弟算的了什么污点,卫国公如此军功,已然是功高盖主,又得百姓爱戴,换了那个君王都是容不得的。 更何况……卫家小辈还是能人辈出。 试问,哪一个君王能够容得下呢? 盛极必衰,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她的聪慧,应当早就想到了吧…… 陆琰手指不自觉的敲打着桌面,心中隐隐带着几分思量。 身为权臣,总该有着自觉,当年卫老夫人婉拒东宫的婚事,显然是已经在想着收敛锋芒,找寻另一条出路了,只是没想到,先帝病逝,有人先一步下手,彻底铲除了这一心腹大患。 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的确省事的很。 只可惜啊,斩草未能除根。 陆琰起身,将画轴收了起来,而后向着门外走去。 昨日大昭寺后山爆炸,又是将那青竹林烧了个干净,而恰巧他又在场,明日朝上,怕又是一堆的糟心事儿。 可究竟,是谁这么心急的想要害他呢? 当真是柳国公吗? 明亮的书房里,女子一身轻衫,缓缓的给怀中的狸猫顺着毛儿, “你说,与陆琰一同掉崖的,还有一个六品小官之女。” 婉儿眉目间带着三分沉思, “不错,文修院司监魏长宁之女,魏蓁,似乎是去大昭寺找了然大师还愿,没找到人,所以随意转转,没想到碰上了刺客。” “刺客?” 长公主眸色微微一眯,指尖大红色的蔻丹似是泛着寒光一般, “怎么会这么巧,成悦也在那儿?” 成悦,她派出去的人,被人牢牢的钉死在山崖上,炸的连尸体都拼不全! 若非她暗中派人查看,竟还不知她的人已然死了一个透。 第117章 幕后之人 究竟,有问题的是谁? 长公主一双美目之中尽是沉思,沈恪暂时与柳贵妃站在一处,三皇子登位还要他尽心尽力,柳书垣那老匹夫不可能在此时自毁长城,对沈恪的人下手。 而至于沈恪……若是要清理门户,也不该如此大费周章的将陈刚弄死在大昭寺的佛光殿里。 到是前些日子…有人说过要送她一份大礼…… 狸猫温顺的躺在女子怀里,长公主似是想到什么,眸中泛着三分戾气, “王灏在哪儿?” “我在这儿呢。” 男子一身黑衣,步履从容的迈入书房,嘴角带着三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微臣,参加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王灏,眸中划过三分冷意, “好一个宣平侯,连本宫都险些让你给骗了!” 陈刚之死,原是他所为! “臣骗长公主什么了?” 王灏抬眸反问,长公主怒极反笑, “是,你的确没有骗本宫,是本宫自作聪明,反倒是上了你的套。” “公主又无损失,何来上当一说。” 王灏嘴角带着三分淡笑。 “为什么对陈刚下手?” 长公主眸色阴沉, “为什么瞒着本宫?” 他们两个,可是盟友啊! “本是想要给殿下一个惊喜罢了,只可惜,棋差一招。” 王灏的语气多少有些可惜。 “惊喜?” 长公主眉梢微挑,面上的神色并不算好。 王灏淡淡道, “陈刚是沈恪的心腹,若是将他的嘴撬开,于你我以后对付沈恪可是方便的许多。” “那你又为何杀了本宫的人?又为何在大昭寺埋下炸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长公主厉声问道。 “现如今锦衣卫内,沈恪虽是总指挥使,总揽大权,而陆琰近年来却是气盛,时常不会听令行事,手下党羽众多,深得陛下青眼,若沈恪出事,陆琰必会迎头赶上,将其取而代之。” 王灏缓缓的说着, “可此人向来只听圣命,喜怒无常,难以拉拢,殿下,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人掌控锦衣卫吗?” 这锦衣卫,可是块肥肉啊! “所以,你一不做二不休,在山上埋了火药,想要炸死陆琰?” 长公主的眸色微微一眯, “那你又为何杀掉本宫的人?” “迫不得已。” 王灏吐出四个字,淡淡道, “陆琰太过于敏锐,殿下的人已经暴露,被他抓在手里,我无奈之下,只能先帮殿下杀人灭口。” 这个解释,似乎很通情理。 长公主的怒火也微微收敛,她看向王灏, “你想让谁顶替陆琰?” 王灏嘴角带着笑意, “南镇抚司的杜笙,不是殿下的人吗?” “你似乎知道的有点多了。” 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王灏道, “无意间发现的而已,还请殿下恕罪。” “只可惜了,陆琰命大。” 长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小子,命太硬了。” 显然,她对于王灏的安排极为满意。 “所以,你今日了,特地向本宫解释?” 长公主看向王灏。 王灏对着她一揖, “惊喜未成,反而损耗公主殿下一员大将,臣来请罪。” “也算不得大将。” 长公主低眸抚摸着怀中的狸猫, “只是若非你瞒着,本宫或许能快一些找到三月前抛尸案的元凶。” “臣模仿三月前凶手的杀人手法,亦是出自此意,原以为能帮殿下找出元凶,却未成想殿下也派人前去,若早知如此,臣是该告知殿下的。” 王灏摇头道。 “罢了。” 长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显然不想要与他继续计较下去,一个手握兵权的年轻将帅,和一个办事不利的暗探,孰轻孰重,她自然分得清。 有时候,敲打一下也就罢了,而若是太过于咄咄逼人,难免会过犹不及。 “听说,当时断崖上还有一个女子?” 长公主忽然开口道。 王灏微微蹙了蹙眉头, “似乎是有一个在竹林看风景的女子,好像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 “先是爆炸,后是跳崖,这女子竟还能活下来,也算是不简单了。” 长公主眸中划过一抹精光,王灏也是微微顿了顿, “的确有些不凡,竟然能让陆琰救她。” 陆琰此人,可最是狠戾无情。 这样危机的情况下,竟会救人? 这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长公主看着王灏轻声一笑, “你竟未对她掉以轻心。” 很多男人,都会选择性的忽略女人。 王灏轻声一笑,对上长公主的眼睛, “有长公主殿下和婉儿姑娘这样的女子珠玉在前,在下可不敢轻易小看女人。” 蛇蝎尤物,不就是用来形容女人的吗? 有些时候,女人狠起来,要比男人可怕的多。 他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让长公主不禁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你这张嘴可是真的甜。” 长公主微微抬了抬眸子,轻声道, “婉儿,去查一查,这个魏姑娘,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婉儿领命出去,长公主微微起身,向着王灏走了过去,媚眼如丝, “天色晚了,你当真,不在我公主府留宿吗?” 王灏眸色了无波澜,抬手拦住长公主的玉手,缓声道, “天色已晚,还请殿下,早些歇息。” 他说着,便是转身走向着门外走去。 “等一下。” 长公主叫住了他, “大昭寺后山发生爆炸,险些害死朝廷命官,明日,势必会在朝廷上掀起一阵风波。” 王灏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殿下放心,替死鬼,早就找好了。” 而且,绝对是一个让她满意,让当今圣上满意的替死鬼,绝不会节外生枝! 长公主红唇微勾,轻声道, “我就喜欢你这样心细的人。” “多谢殿下抬爱。” 王灏轻声一笑,推门走出了长公主府。 齐芷,身居高位多年,可并非只有一张面皮,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王灏眸中隐着三分山雨欲来之色,也庆幸着此次出手未曾告知她,否则,有些事,并非那么容易遮掩过去。 林子里,他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是魏家那位小姐,早就设局抓住了成悦。 三个月前的抛尸案……竟是出自她之手! 第118章 试探 她究竟是谁? 魏蓁……卫蓁……是巧合吗? 会用毒,会医术…… 王灏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心也不觉间揪了起来。 还有三月前死去的那个人,范成,八年前曾杀入卫国公府,是卫国公府灭门的凶手之一。 除了她,他根本想不到第二个人会在八年后,将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再一次挖出来。 还有几个月前,秦叔所说,曾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对上了八年前的暗号。 他入城那一日,她站在雁鸣楼的二楼看着他,像是要探究什么一样。 可他的阿蓁早在八年前就死了,死在卫国公府的大火里。 就算是还活着,也不该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可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知晓八年前旧事的人给他设下的一个陷阱吗? 可王灏不敢赌,他不敢想象,若那真的是她,会是怎样的情景。 而若她真的是阿蓁,那么昨日,他险些害死她。 所以今日他必须来一趟,说下那样一段话,打消齐芷的怀疑。 也幸好,此事是他一手策划,所以还有转圜的可能。 “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利。” 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在了王灏的身前。 王灏微微摆了摆手,眉眼淡漠, “罢了,从今日子开始,你去盯着魏蓁,记住,不要暴露,也不许伤她。” 暗中监视,暗中…保护。 “是。” 暗卫语落,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 自从崖下归来,卫蓁便是安心在府里养伤,期间柳姨娘来看过她一次,送了好些补品,连带着苏墨锦也是来过,这位大小姐言语之间带着三分怜悯, “你说你闲着没事去什么大昭寺,也真够倒霉的。” 不过内心庆幸,幸好她在作画,要是跟她一起去了大昭寺,恐怕床上躺着的还要加上一个她。 卫蓁脸上带着笑,宽慰道,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是祸福相依呢?” “你心态还真好。” 苏墨锦扁了扁嘴,将手上的瓷瓶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从前我舅舅出海的时候帮我带回来的,据说能消疤痕,你若是手好了,可以试着用一用。” 说到底,虽说那日的画作终究没能比出一个高下,但却是在京中贵女之间露了脸,对于卫蓁的举荐,苏墨锦还是隐隐有着几分感谢在的。 只是想起她舅舅,苏墨锦不免神色微微一黯。 前些日子,她舅舅被革职入狱了,到现在还未曾放出来,燕京城内拜高踩低的多,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久窝在家里,等着卫蓁前来邀她出门了。 “那我谢过墨表姐了。” 卫蓁手下瓷瓶,苏墨锦道, “都是自家姐妹,谢什么?” 两人又是说了几句话,苏墨锦便是离开。 只是上午苏墨锦刚走,苏明锦便是来了,与卫蓁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概也就是安慰之类的。 毕竟在崖下与男子呆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被人抱回来的,虽说大齐民风开放,但终究男女有别,就算是这事儿被压了下来,但名声终究算是毁了,对以后议亲一定是有害处的。 苏明锦一阵安慰,卫蓁却是一直面色淡淡的,所谓女儿家的名声,这样无用的东西,她从未在意过,又何来伤心。 知道了陆琰的身份,拿到了传国玉玺,卫蓁觉得,她这条腿废的实在是值的很。 况且,又不是治不好,她这腿也就是外伤重些,最多一个月,必然好转。 两人寒暄几句,苏明锦亦是带着丫鬟离开。 这位苏三小姐绵里藏针,惯会做戏,但未曾触动到她的利益,卫蓁也懒得较真,只是笑着寒暄,就当排解无聊。 只是让卫蓁意外的是,下午,苏云锦也来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也是意料之中。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但名义上,她终究是她的表妹。 苏云锦的所作所为卫蓁一直看在眼里,保护幼弟,与姨娘相争,巩固自己大小姐的地位,这样的事情,在京中贵户里既不多见,也不算罕有。 这位小姐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只是比起柳姨娘,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就比如之前苏府魏炀罚跪一事…… 柳姨娘惯会拉拢人心,做人圆滑,她对苏氏的拉拢卫蓁一向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害处的东西她不会前去阻拦,但苏云锦却是心急了些,只因为柳姨娘与苏氏走的近了些,就连带着将自己的嫡亲姑姑当做敌人。 许是幼年丧母,她太过于注重自己嫡女的身份守住自己改得的东西,以至于时而过激,不自觉的排斥所有人。 苏云锦进门,将带着的药材尽数放下,在卫蓁床前坐了下来,关切道, “表妹现下感觉如何?” 卫蓁摆手让秋露沏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云表姐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前,卫蓁一向不喜过于露出锋芒。 “你如今病着,于情于理我也该来探望。” 苏云锦笑着喝了口茶水, “表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卫蓁脸上带着浅笑, “那我就借表姐吉言了。” 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所以,那只是为了情理二字了。 两人又是寒暄几句,你来我往,卫蓁尽数从容应对,只是让她不解的是,苏明锦的眸子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透出几分敌意。 没错,就是敌意。 卫蓁头一次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进来似乎并未得罪过这位小姐,就算是之前的敲打,那也都是年前的事情了。 几刻后,苏云锦出了魏府,刚刚走到拐角处,便是被人拽进了巷子里。 “人怎么样?” 徐昭一双眸子湛湛的盯在苏云锦的身上。 苏云锦没好气道, “废了一条腿,手伤的似乎也不轻,现下正在床上躺着将养。” “废了条腿,这么严重啊。” 徐昭的语气似乎有些讶然,苏云锦冷笑一声, “是啊,重着呢,你若是担心,自己去看不久得了?” 前日历,他可是跟着找了一天一夜没歇息,这事不算大,但有心打听总能得知。 第119章 无事献殷勤 徐昭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摇了摇头道, “我一个男子,哪能如此冒昧上门看一个未出嫁的姑娘?” 这话一出,苏云锦更是上了火,连上门看人都不敢,生怕旁人说三道四,怎么就敢夜闯她的闺房,言语放荡? 徐昭看着苏云锦的脸色,后知后觉,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不是我担心她,就是帮人问一问。” 苏云锦冷哼一声,连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徐昭叫了几声都没能将人叫住,回头恨恨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都怪你。” 谢潇面色淡然, “是你自己说话让她误会了。” 徐昭看向他, “可我若不是为了帮你打听,也不会惹她生气。” 谢潇微微抬了抬眼皮,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好奇所以才让人前去试探?” 徐昭听着微微低了低眸子,垂头丧气道, “我绝对是为了你着想,你竟然这样想我,太让人伤心了。” 谢潇微微瞥了他一眼,抬脚就向着另一边走去。 “喂,你等等我啊,不想知道我家云儿试探出什么了吗?” 徐昭两三步追了上去。 谢潇面无波澜, “看她刚才的神情,显然并无所得。” 而且,他也从来不认为,一个苏云锦能够从卫蓁口中试探出什么。 “你也太小看我家云儿了吧。” 徐昭不满道。 谢潇微微扫了他一眼, “你不去哄人?” “哄人?” 徐昭咧嘴一笑,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我要去了就是往枪口上撞,晚上再去刚刚好。” 谢潇稍稍顿了顿, “你近来出门似乎老是忘记带东西。” “带什么?” 徐昭一愣。 “脑子。” 谢潇道。 方才那苏姑娘生气,分明是想起了他夜闯她的闺房而对于卫蓁如此守礼,心里觉得不舒服,而他晚上再去,根本就是找死! 徐昭头顶气的冒火, “谢潇!” 卫蓁倒是不知巷中两人的筹谋,只是躺在床上吃着春禾做的点心,眸子里带着三分思绪,她记得魏炀说,她落崖之时,徐昭和谢潇两人曾前来帮忙寻找过。 那么是否苏云锦眸子里的敌意就可以说通了? 撞破过徐昭爬墙,还有之前在马车里的事情,苏云锦与徐昭的事情显而易见。 而至于谢潇…这人的确聪明,两人曾在晋阳交过手,此次大昭寺的事情,恐怕他又是要怀疑到她的头上来了。 卫蓁将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人还不错,她暂时还不想杀人灭口。 也幸好,单凭猜测,他手上并无证据。 大昭寺后山发生爆炸,又是有贼人公然挑衅,险些害死锦衣卫的镇抚使,这让朝野上下都是十分震怒。 早朝,皇帝先是慰问了陆琰这个受害者,而后又是下令审理这件事情。 进来燕京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市井之中已然有皇帝无德的传言流了出来,这是任何上位者都不允许的事情。 下朝后,陆琰刚刚回到北镇抚司,便是看见杨曦一身飞鱼服,正抱着个食盒等着他。 陆琰走进,杨曦将食盒递给他, “魏姑娘的丫头送来的,说是她家小姐亲手做的,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陆琰低眸扫了一眼,并未接那食盒, “送你了。” “您不打开看看啊。” 杨曦将食盒掀开, “这甜点可是香的很。” 陆琰冷笑一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人惯会玩弄人心,他才不上她的当。 杨曦不以为然,揶揄道, “大人,就算是非奸即盗,人家一个大姑娘对您献殷勤,您也不吃亏啊。” 陆琰听着一顿,好像有点道理。 下一刻,杨曦手里的食盒不见了。 陆琰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告诉卫蓁,若要献殷勤,让她亲手做!” 是啊,他又不吃亏,甜点无罪,干嘛不收下? 眼线看着手中的空空如也,欲哭无泪,仿佛上一课糕点的香气还在,现在却是什么也没了。 “自己亲手做?” 听到春禾的回话,卫蓁一张小脸皱巴砸一起, “还真是会提要求。” 别说是她手还没好,就算是手好了……她做的甜点是真的很难吃,如果是她新手做,会不会让投其所好变成恩断义绝啊? 虽说,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恩和义。 陆琰接手了大昭寺的案件,明显有人送证据,没几天就是水落石出。 是兵部的一个官员做的,与柳家多少有些沾亲带故,而与陈刚又是多年前有仇,当然,与陆琰也曾结过仇。 这两人都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办事向来跋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个官员恰巧又是看管军备营的,时间,地点,全都对得上,入了一次诏狱,将一切都给交代了一个清楚。 当然,进了诏狱的罪犯,也向来没有一个不会交代罪责的。 几分真几分假几分屈打成招,陆琰并不是很在意。 对于这人,他一点也不信。 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很显然,这背后有人操纵。 “这事儿他做的到是不错。” 公主府里,长公主看着手中的信件,红唇微微勾着,转眸看向了旁边的女官, “婉儿,之前魏家那姑娘,你查的如何了?” 婉儿将信件递了上来, “魏蓁,刚刚随着父母从晋阳前来,其父魏长宁三个月前被郭嘉举荐入朝,入驻文修院,颇得翰林学士称赞,继母苏氏是礼部侍郎苏承志之妹,曾在苏府住过一段时间,现下两家离得也很近,关系还算是不错,至于魏蓁其人,似乎会医术,在杏水巷开了间医馆。” “开医馆?” 长公主微微蹙了蹙眉头, “一个世家贵女,这倒是稀奇。” 婉儿轻声一笑, “魏长宁从前在晋阳时也不过一个教书先生而已,现如今也只是个六品小官,魏蓁还算不得世家贵女。” 长公主眸中沉着三分沉思, “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疑点,当日情形如何?” 婉儿微微敛了敛眸子, “当日,据暗线称,她的确是与苏府二小姐一起外出踏青,还曾与吕相家的小小姐一同斗棋,是趁着众人作画之时出来的,说是要找了然还愿,但那日了然并不在寺内。” 第120章 取而代之 “所以说,还真有可能是巧合?” 长公主眸中泛着几分思绪,之前的抛尸案,那样残忍的手段,也的确无法与一个六品小官之女联系到一起。 “改日找人试探一下吧。” 她微微低了低眸子,虽然无法联系到一起,但总归轻敌是不好的。 “是。” 婉儿应声答道。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手上的伤渐渐长了新肉,腿上的伤也是,痒的卫蓁只想挠。 齐珩来过医馆两次,听闻卫蓁受伤本想前来探望,而事实上,他也来了,只说是卫蓁的患者,苏氏也未曾拦着。 魏长宁夫妇,并非是那样古板的人。 卫蓁又是帮他看了一眼腿伤,问道, “近来还会疼吗?” 齐珩苦笑一声, “似乎疼的更厉害了,有时候还会有些痒。” 卫蓁听着露出一个笑来, “无事,正常现象,可以针灸了。” 她说着微微苦恼, “我这个样子恐怕无法帮你施针了,待会我将穴位图画给乔老大夫,明日起,你去找他,不用每天,七天一次即可。” “还有药,也该换了,我待会重新给你写一副药方。” 卫蓁又是补了一句。 齐珩笑着施礼, “那有劳魏姑娘了。” “医者本分而已,钰王殿下不必客气。” 卫蓁面上带着浅笑。 齐珩轻声一笑, “魏姑娘,也不必这么客气。” 卫蓁面上带着笑意,齐珩走后,秋露清点着药材,因着她们家小姐受伤,府里可是多了不少好药材,特别是补药。 “小姐,来,喝燕窝!” 春禾从后厨端着瓷碗跑了过来。 自卫蓁开始修养以来,苏氏买了好些补药,补品,特别是燕窝,每天午后都得让春禾给炖上一小碗。 一个多月的时间,天天吃着春禾做的糕点,躺在床上不动,卫蓁都是胖了不少。 而这一个月里,燕京也是发生不少的事情,会试成绩下来了,李自安名列第三,而金銮殿殿试,圣上钦点探花郎,入了翰林院。 而魏长宁亦是在此之前升了官,入了翰林院,毕竟他的学识是真的,也向来得翰林院大儒赏识,甚至连吕相都是青眼有加。 一时间不少拉拢者上门,而与苏家这边更是走的又近了几分。 魏家的日子还算安宁,到是李自安险些闹出笑话,毕竟,他这样年轻的探花郎,是不少人愿意拉拢的对象。 当然,还险些让榜下捉婿的名门小姐给掳了去,气的春禾暗自里骂了好几声。 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怎的还当堂抢亲?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名门闺秀才喜欢年轻才子啊,这燕京城内不少贵女高不成低不就,难以议亲,毕竟纨绔太多,要在世家子弟里挑个门当户对而又合心意的,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故不少人转变思路,挑个新中榜的清寒才子,就算是家中不甚荣光,只要是入了官路,她们家中父母也可以帮忙打点,如此,还愁做不得高官夫人吗? 榜下捉婿这一习俗,可谓是由来许久。 要么,怎么说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呢? 多少寒门贵子,也正盼着这一天呢。 手心的伤已然开始结痂,她自己调的药很管用,根本不愁会留疤。 而至于腿,也基本上大好,毕竟她又不做重活。 时而下地走走,慢慢恢复着关节,卫蓁自己就是大夫,心中有数,并不担心真的会瘸掉。 夜晚,燕池再一次翻窗进了卫蓁的房间,卫蓁微微抬眸,眸色微扬, “你怎么这么狼狈?” 燕池在旁边的书桌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 “你这宅子外面,不下三个暗桩。” 卫蓁听罢抬眸向着外面看去,微微蹙了蹙眉头。 “你被人盯上了。” 燕池沉声道,他为了进来,可是费了不小一番功夫。 卫蓁将眸光敛回,看向他, “你没被人发现吧。” 燕池摇了摇头, “这次没有,但下次呢?” 她这样一直被人盯着,做什么都会不方便。 卫蓁按了按额角,心中思虑着前来盯梢的人,那日她必然引起了王灏的怀疑,他会有动静是她预料之中的。 而长公主也可能起疑,应该会找时间试探她。 至于最后一个,会是谁呢?锦衣卫吗? “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今日来找我,是因为叶家出事了?” “叶三要给我赎身。” 燕池淡淡开口道。 卫蓁听着噗嗤一笑,饶有意味道, “他这是想要金屋藏娇啊!” 燕池冷眼扫了过来,卫蓁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怎么说你也是你们这批人的头子,就不能学一学红袖吗?” 红袖可是已经入了杜府呢,这精神,多无畏啊! 可红袖是个女子,他是男的! 燕池冷眼看着卫蓁,直想把面前的人掐死。 “宅子已经买好了,你准备怎么做?” 卫蓁轻声一笑,将手中的药抛了出去, “用蛊虫控制,助他夺位。” “然后呢?” 燕池挑眉看向她, “转移产业,取而代之。” 卫蓁眸色冷静,嘴角带着笑意。 她缺钱,只好对不起叶家了。 燕池打量着手中的瓷瓶,嘴角带着笑意, “忍了这么久,老子终于不用忍了。” “这件事做不好,你照样会秦楚楼做头牌。” 卫蓁拿起面前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 这威胁实在是太大,以至于燕池险些被茶水呛到, “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连连侦破好几个案子,皇帝一日比一日重用陆琰,北镇抚司的风头,一度要超过沈恪这个总指挥使。 只是…就在他风头正盛的时候,诏狱出事了。 大昭寺德高望重的无相大师死在了诏狱里,佛家人不染红尘事,就算是寻常和尚,也鲜少有动刑一事,更何况无相大师在大昭寺多年,还曾与先帝论道,成忘年之交,与当今太后也有着交情,得不少人敬重,忽然死在诏狱,而且尸身之上尽是严刑逼供的伤痕。 陆琰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被御史台联合弹劾。 皇帝没了法子,只得小惩大诫,勒令他闭门思过,抄写佛经,为无相大师超度。 君令如山,陆琰不得不从,只得在家里抄写佛经。 第121章 闭门思过 而宫里的吴三清,也是一日日更得皇帝欢心,常与皇帝一同谈经论道,进献丹药。 当然,虽然得帝王欢心,但他亦不敢轻易放松,伴君如伴虎,这位陛下分明不信天命,却又每每问他观星之事,简直是君心难测。 而事实上,他又是个半吊子,只能拿着卫蓁给的情报,看着皇帝的脸色胡诌。 卫蓁这边,一日日的在床上养伤,而以至于实在无聊到真跟着春禾学起了做糕点,而后给陆琰送了过去。 既然他说了亲手做才有诚心,那她就亲手做,反正也算是给他送了过去。 说实话,卫蓁做的糕点跟春禾的摆在一起,简直就是大型屠杀现场。 而在尝过卫蓁所做的糕点之后,春禾也隐隐有着担忧,她这次去了,会不会被人拿着棍子赶出来。 守了一个月的大门,杨曦刚刚调回原来的职位,还未迈入大门,便是看见春禾提着食盒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月里,春禾时常前来送点心,这丫头能言善辩的,时不时的还给他多带上两块点心,两人也算相熟。 春禾将手中的食盒递到杨曦的手上, “交给你们家大人,这次可真的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 杨曦听着一笑, “大人不在北镇抚司。” “不在?” 春禾一愣。 杨曦咳了一声, “我们家大人遭了弹劾,现下正在府里闭门思过呢。” “………” “闭门思过?” 听着春禾的转述,卫蓁眸中带着几分讶然之色,春禾道, “奴婢听说是无相大师死在了诏狱里,所以陆大人遭了弹劾,现下圣上正让他在家里抄写佛经。” 春禾心中暗衬,那无相大师都快一百岁了,老死病死也是常事,怎么能跟全都赖到人家陆大人身上呢? 因着对自家小姐的‘救命之恩’,春禾对于陆琰此人印象非常不错。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无相,竟然死了。 真可惜,当年之事,她还未曾查得水落石出,还未曾去找他算账。 “去陆府。” 卫蓁忽然嘴角一勾,从座上站了起来。 秋露连忙将卫蓁扶住, “小姐,你伤还没好全。”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眸中显然已经是有了思量, “好的差不多了,无碍,好歹陆大人也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呢,不好好登门道谢,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秋露听着微微一默,登门道谢,若是救命之恩,的确是该登门道谢。 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登门道谢,却是觉得怎么都不太对劲。 “若苏姨来,就说我去医馆了。” 卫蓁对着秋露道, “你在家等着,我带春禾去。” 春禾心大,不会被陆琰下吓到,还能做甜点吃,实乃一大杀器。 秋露自知自己拦不住卫蓁,也只能听令行事。 而至于周叔…他向来以卫蓁的命令为准。 陆府离北镇抚司不算太远,离魏府也不算太远,马车走了两三刻钟,便是停在了陆府门口。 陆琰在京中并无家人,向来是独居,不大不小的宅子,门外只有一个管家看着,卫蓁报上姓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有人将她引了进去。 陆府人丁不算多,除却一个管家之外,也就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哦,好像还有一个周顺,似乎也是北镇抚司里的,现下正在哪儿摆弄花草。 皇帝的命令,让陆琰闭门思过,不出府门,但没说不让人进来。 已然是四月了,天气早就暖和了下来,书房里,陆琰一袭墨色长衫,正拿着毛笔抄着经文。 书房里的门窗都开着,阳光洒落在书桌上,像是将他整个人都镀了层金光一般,春日的和风轻轻吹过,带起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不得不说,这人生的很好看,若是单单这样坐着不说话,拿着笔,倒也有着几分翩翩公子的意味。 待卫蓁走近,陆琰方才抬头看了过来,薄唇轻抿着。 自那日无相身死,他一直被困在府里,在朝多年,他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御史台那群言官向来看他不顺眼,自然会逮着时机往死里弹劾。 当然,死了个和尚而已,皇帝不会轻易治他的罪,反倒是身上沾上点晦气,能让他更放心。 小惩大诫而已,陆琰并不放在心上。 只是这在府里抄佛经,属实无趣的很。 不敢,他没想过,她会来。 这个月来,这人没少差丫鬟往北镇抚司送甜点,嘴上说的好听,但谁知道她心里玩的什么把戏? 说实话,陆琰向来不敢小看卫蓁,这女子心智如妖,而且骨子里带着一股狠劲,能忍能装,是个做大事的人。 可此刻看着她站在不远处,一袭浅青色衣裙,面带浅笑,到是颇有几分温柔闺秀的意味。 只是他心里知晓,这些,全都是假象。 四目相对,卫蓁对着陆琰一笑,而后提着饭盒走了上去。 春禾很自觉的就站在门外等候,不知怎的,看着她家小姐和陆大人的情形,她总觉得有种新婚夫妻,妻子给丈夫送牢饭的感觉。 呸呸呸,想什么呢? 别说她们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这陆大人怎么可能沦为阶下囚呢? 不过这两人站在一起,到是相配的很。 春禾心里美滋滋的想到。 这小丫头为了自家小姐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 周顺眼睛盯着卫蓁的背影,心中正思量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险些吓没了魂儿。 “喂,你们家的厨房在哪里?” 面前的小丫头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周顺微微一愣, “在西边。” “带我过去!” 春禾显然一点也不怯场,到是颇有几分主人的意味。 小姐做的甜点.......她觉得,需要抢救一下。 “你怎么来了?” 陆琰看着卫蓁微微挑了挑眉梢。 卫蓁对着他一笑,很是娴熟的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茶几上,打了开来, “你不是说,要亲手做才心诚的吗?我亲手做的甜点,你要不要尝尝?” 陆琰看着卫蓁,似是想要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我这儿有银针,你信不过可以试试毒。” 卫蓁脸上带着吟吟的笑意,率先抓起一块咬了一口,是稍微甜了点,可他不就是喜欢吃甜的吗? 第122章 玩火自焚 陆琰看着卫蓁,眸中颇有怀疑之色,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甜点?” 卫蓁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歪头道, “若我说,我对你陆大人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你信吗?” 显然,陆琰不信,也没有吃甜点的打算。 可谁料下一刻,卫蓁忽然拿起一块甜点凑了上去,塞进了他的嘴里。 “真的不尝尝吗?” 陆琰没有防备,被人塞了满嘴的桂花糕,一时间微微一滞。 而下一刻,常年带着面具的脸出现了丝丝裂痕—— 陆琰将嘴里的桂花糕吞了下去,立马拿起了桌上的茶水,脸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你亲手做的?” “有那么难吃吗?” 卫蓁看着他的反应微微蹙了蹙眉头,陆琰一脸嫌弃,脸色青黑, “你自己没尝吗?” 卫蓁面露疑惑, “是稍微甜了点,也没那么差吧。” “你自己尝尝!” 陆琰拿起旁边一块抬手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而后,卫蓁的脸色也变了,咳了好几声才没噎着自己, “怎么这么咸?!” 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口茶水,秀眉蹙在一起, “难道是将放糖的时候拿错了。” 无疑,一定是拿糖的时候那成了盐,可刚才那一块,似乎还可以啊。 一时间两人一阵大眼瞪小眼,陆琰似乎想要赶人了。 “我还有准备别的!” 卫蓁掀开食盒的第二层, “这个你一定喜欢!” 陆琰放眼看过去,那是一小碟酥饼,看上去平平无奇。 “这也是你做的?” 他开口问道。 “春禾做的。” 卫蓁实话实说, “桃花饼,很甜的。” 经过方才的事情,卫蓁可不敢说是她自己做的,当然,也的确不是她做的。 “春禾还会做桃花羹,雪梨羹,都是好吃的很,下次我给你带。” 卫蓁撑着下巴,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对着对面之人颇为纵容。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琰眸中带着三分探究之色。 “当然是感谢陆大人了。”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陆琰听罢轻声一笑,在卫蓁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 “你都不怕,本官有什么好怕的?” 卫蓁莞尔一笑拿起一块桃花饼向着陆琰递去, “所以,要尝一尝吗?” 陆琰轻声一笑,箍住了卫蓁的腰身,直接凑上前去, “本官觉得,或许卫小姐会更甜一些。” 男子眸中隐着三分灼热的火光,这可是她自己要送上门来的,他没理由往外推出去。 卫蓁,你当真不怕玩火自焚吗? 卫蓁看着陆琰的眼睛,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反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呵气如兰, “我觉得,或许陆大人也不错呢。” 陆琰冷笑一声,直接倾身而上,将人箍在怀里,吻了上去…… 美人计,他会怕她不成! 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像极了两军交战,谁也不肯后退半步,陆琰周身气息极为霸道,而卫蓁,亦是热情极了,半点不像是平日里的她。 说到底,两人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脸上的面皮戴了一层又一层,纵使此刻缠绵悱恻,下一刻,便有可能是针锋相对。 桌案被碰到在地,发出叮当的声响,地毯上纠缠着的两人的气息皆是有些沉重。 屋外忽然一阵亮光闪过,似是注意到什么,陆琰停下动作,眸中闪着火光,牢牢的盯着卫蓁的眼睛,一阵咬牙切齿, “你又利用我?” “有吗?” 卫蓁唇色娇艳欲滴,眸中带着笑意。 陆琰箍住她的双手,将人抵在桌前,沉声道, “为了甩去身后的尾巴,你倒是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 他眸中带着三分怒火,一股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无名之火。 燕京多年,长公主自然是了解他,那日在大昭寺后山她本就有疑,而又是被他带出山崖,那就更引人起疑了。 可若是她跟他有什么,那这一切,就全都说得通了。 他方才还在想她究竟耍的什么花招,现在明白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不想暴露自己在暗处的势力,索性利用他来甩掉那些烦人的尾巴! 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愧是当年名满京城的卫七小姐,不愧是卫蓁! 目的已经达到,卫蓁自然无需多装,只是嘴角带着笑意,微微眨了眨眼睛, “还要多谢陆大人配合,我改日让春禾给你做桃花羹吃?还有桂花糕,怎么样?” 这样哄小孩的语气可谓是激怒了陆琰,他冷笑一声,作势就要去扯她的衣服, “好啊,既然名头都有了,那本官不如索性坐实了,不如你嫁进来,让那小丫头陪嫁?本官也好坐享齐人之福?” “那可不行。”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大人这么好的一个人,自然是值得更好的女子,我这人说不定哪天就锒铛入狱被诛九族了,怎么能连累你呢?” “你威胁我?” 陆琰嗤声一笑, “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诛我的九族。” 话音一落,他便是扣着她的后脑亲了上去,他的九族之内,人可是真的多了。 不仅西凉皇族,连带着先帝也得挖出来鞭尸! 陆琰心里可谓是一阵窝火,被利用,他竟然又被她利用了,怎么也要把本讨回来! 男子的气息再一次覆压上来,卫蓁双手被箍住半点动弹的不得。 倒不是说惊恐,事实上,对于男女情事,卫蓁并不怎么排斥,也没那么在乎,否则今日也不会来。 莫说是当年尸解尸体时根本没有男女大防一说,就是当年她定亲之时,娘亲还给她拿过一些小人书,惊叹于姿势多样,还有书上所说的舒爽,卫蓁也是不介意一试的。 只是……陆琰这胡乱啃咬的功夫实在是差劲的很,让她一阵喘不过气来,像是要溺亡一般,半点也没有书上所说的美好。 若是陆琰知道卫蓁此刻心中所想,怕又是要气的跳脚,她竟然嫌弃他吻技不好? 两人在地毯上一阵胡来,喘息声也越发沉重,不止卫蓁身上的衣衫散乱,陆琰的腰带也不知何时被扯了下去…… 这时候,谁怂了,谁就输了! 显然,这两人谁也不想输! 第123章 抄佛经 “大……大人。” 跟春禾一起端着桃花羹往书房里走的周顺看着书房里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不禁惊掉大牙,步子僵在了门口。 他们家大人这是…白日宣淫啊! 他还在勒令禁足,闭门思过呢! 春禾显然也呆住了,她们家小姐怎么这么胡来?! “滚——” 骤然被人打断,陆琰气的从手边上拿着砚台扔了过去,吓得周顺连忙退了出去,顺带着还拽着春禾将门给带上。 瓷碗尽数在打翻在门前也来不及收拾,而春禾,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卫蓁衣衫不整的露出头来,手上还抓着陆琰的腰带,弱弱的问了句, “还要继续吗?” 陆琰看着身下压着的人,眸中尽是隐忍着的火光,咬牙切齿, “看来你很想继续?” “也不是。” 卫蓁转头指了指案桌旁散乱的佛经, “不过你抄的佛经好像弄脏了。” 案桌旁东倒西歪,茶碗也打翻了,本来整洁的宣纸上尽是一片散乱的墨迹…… 陆琰:“……” 他写了一天的成果! 皇上还要等着验收呢! 他的佛经!! 他想掐死面前的人! “看来是继续不了了。” 卫蓁摇了摇头,对着陆琰讨好一笑,提议道, “要不要我帮你抄?”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提议。 当春禾反应过来,再一次冲入房间,看到的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场景。 两个衣冠楚楚的人面对面的正拿着笔墨抄佛经,男的沉静女的温雅,好一对壁人! 方才,是她的错觉吗? 卫蓁看着手上的佛经,微微蹙了蹙眉头, “你这个字……” 真的是有些一言难尽啊! 都说字如其人,这人生的这么好看,字怎么这么丑? 还是说,字如其人指的是内涵? 陆琰冷冷抬眸,不服道, “你说我,你的字写出来不也是这样吗?” 卫蓁眨了眨眼,望着他一笑, “难道你没发现我是在模仿你的笔迹吗?” 陆琰听着微微眯了眯眸子,似是察觉到什么, “所以,三个月前长公主的那封信是你送的?” 三个月前,因为一封不知名的信,长公主府可是闹得一阵血雨腥风! 他对于其中内容并不知情,但似乎听说笔迹有问题。 卫蓁盈盈一笑,夸赞道, “你真聪明,以后如果想要找什么字迹造假,大可以找我,我帮你!” 他向来擅长严刑逼供,还喜欢糊弄着上交证据,不说别的,她造假书信的功夫,一定是一流的,单是这字迹,必然是一模一样! 陆琰冷哼一声, “不用以后,我还有十本佛经没抄完,不如你一起帮我抄了?” “佛经而已,这倒是没问题。” 卫蓁撑着下巴,又是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纸张,稍稍眯了眯眼睛, “不过你这字到是需要练一下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两本字帖?” 好歹也是皇族之后,若是以后夺位,位登九五,若是写出这样的糟糕的圣旨来,岂不平白惹人耻笑? 从一开始,卫蓁就不相信这人会甘愿只做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更何况在得知他还有暗藏的势力之后? 既是独善其身之外,坐山观虎斗,又是不刻意闪避,反倒是与权贵相连,得上位者青睐。 明面上看上去倒像是个爱权的贪官,实际上,这人隐藏太多。 陆琰抬眸,看着卫蓁亦是露出一个笑来,极为温和宠溺, “好啊。” 她想演戏,那他奉陪到底,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玩出什么样的花招! 若是只但看上去,这两人此刻到是相极了浓情蜜意的情人。 只可惜,一个个心口不一,都是戏中人。 带着食盒前来,除了卫蓁塞的那块桂花糕,陆琰半点没动,尽数让她提了回去,连带着还送了一整套笔墨纸砚。 算起来,这套笔墨可是绝佳的上品,特别是这砚台,看上去,这陆琰还真是得皇帝重用,勒令闭门思过抄佛经都不忘赐上这么一套好东西,这是赏啊,还是罚呢? 长公主府,长公主听着暗卫来报微微敛了敛眸子,随意的摆弄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 “没想到,这陆琰竟还有动情的时候,这女子平日里看着温婉,倒也真够大胆,竟然与锦衣卫私通。” 婉儿听着一笑, “总归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许是在为自己打算也说不定?” 毕竟她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就算是入了翰林院,也算不得高门,比起位高权重的陆琰,倒也是高攀了。 “罢了。” 长公主摆了摆手, “既如此,也不必耗费心力跟下去了。” 与陆琰有私情,这就一切都说得清了。 而与此同时,不同于长公主府的轻松散漫,宣武侯府中,却是一片山雨欲来之景。 听着暗线回报,王灏的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她竟然是去了陆琰的住处…… “不用回去跟着了!” 王灏眸中尽是冷意,扣在檀木桌上的手险些要将桌角给捏碎,若她不是阿蓁,那他自然不用再管。 可若是,那她便是已然发现了他的暗桩,并且借机敲打,打消怀疑。 盯着她的不止他一人,去陆琰哪儿走一趟,自然可以打消长公主的怀疑。 而至于他…她这已然是警告,一个姑娘家,公然去一个男子家里,还那样纠缠,像什么样子?! 他若是再不将人收回了,谁知道下一次,她还会做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王灏心里憋着一口气,指甲已然是扣进了血肉里,若不是也就罢了,若真是阿蓁,看他怎么教训她! 回到魏府,看着后面的尾巴已然是消失不见,卫蓁嘴角不禁带上三分笑意,解决了! 只是,这前两拨人她已然是踩了出来,剩下的那一个是谁? 陆琰已然知晓她的身份,不会派人前来监视她,而方才她也已经问过了,他并未派人监视过她。 那……会是谁呢? 钰王府,听着暗线的回报,座上之人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殿下……” 除风微微沉了沉眉头,一个医女而已,不至于的。 齐珩微微闭了闭眸子,掩去眸中的杀气和沉意, “不必跟下去了。” 那不是她,她不会做出那样毫无规矩的事情。 陆琰……竟然是陆琰! 第124章 演戏 卫蓁在家休养,左右无事,除了看着卷宗,便是帮陆琰抄写佛经。 手上的伤几乎已然好全,不过几日的功夫便是将佛经抄好,让春禾给送到了陆府。 当然,附赠的还有两套字帖,都是入门级的书法,算不得多难,刚好适合陆琰。 这做戏吗,也要做全套! 只是这笔墨还有砚台,被卫蓁给扣下了。 当陆琰收到佛经的时候的确是很开心的,因为那佛经里一会儿劫法一会儿一个妙法的实在扰人心烦。 只是他没想到,卫蓁这么快就把佛经抄好了。 字很潦草,与他写的一模一样,但后面似乎还附赠了一本清心咒,那上面才是她的笔迹,很好看的字,龙飞凤舞,潇洒大气。 她的字,早在晋阳的时候他就见过,很潇洒大气的字,不像是寻常姑娘家的温婉,颇有风骨,更不像是他的字,毫无章法可言。 还有两本字帖,字帖之间还夹着一张字条,洋洋洒洒的写着几个大字—— ‘入门级书法,第一本是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第二本是老子的《道德经》,既能练字又能增长学识,陆大人,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毫无廉耻的字条,尾端还画着一个笑脸—— “还有清心咒也需时时拜读,陆大人,记得修身养性!食盒里是我亲自做的桂花糕,这次放的是糖,绝对没错!至于安全问题,若是大人信不过的话可以拿银针试毒!” 她倒是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帮他想好了,的确贴心的很。 一时间,陆琰不觉露出一个笑来,这女人,到是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有趣的很。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是做戏,但依旧忍不住好奇向前行走,不知不觉便会掉入织网人的陷阱里。 当然,此刻的陆琰还是极为清醒的,只是心间不自觉的会犯上几分好奇,仅此而已。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医馆有乔老大夫在,卫蓁根本不必费心,正安心养着伤,时不时做些桂花糕过去撩拨撩拨陆琰,有趣的很。 当然,还有字帖。 而翻看当时的书法,陆琰的书法似乎进步不少。 这人很聪明,做什么事情学的都很快。 魏长宁在翰林院里的境况也越来越好,很得大儒赏识,只是工部修文院院士告老还乡,上了道折子举荐魏长宁接管,又有郭嘉作保,还不到半月,魏长宁便是回去接了老院士的职位。 说起来,比起翰林院的文字编撰,文修院更适合他一些。 更何况文修院挂在工部名下,专司水利工渠,院正与左侍郎同级,也算的上是个四品的官职,虽无实权,但却关键。 身为文官,又是潜心做学问之人,魏长宁并无党派可言,自然糟心事也少,朝中人缘还不错。 因此,苏氏也得了好些官家夫人的邀约,一同品茶闲谈,倒也排解无聊。 至于李自安,在翰林院亦是如鱼得水,与郭嘉搭上了线,只是他并不甘心于只做一个小小编撰,而至于皇帝,亦是很赏识这么年少的探花,一个月后,将其调入了吏部。 正五品的吏部郎中,当年就算是高中状元的谢潇,入六部,也是从郎中开始的。 已入六部,不同于工部文修院的闲散,吏部实职在手,李自安已然是迈入了塔进权力中心的门坎。 一日日的自然是忙了起来,再顾不得杏水巷的医馆。 另一边,燕池已然暗中拿下了叶三,借着他的身份缓缓的蚕食着叶家的产业,将矛头对准了叶家的现任家主,叶二老爷。 自从十年前叶珉去世,叶家一直未能有人入朝未官,虽是皇商,也不过是背靠这长公主当金库而已,根基早就没有以前那么深厚了。 有了银钱开路,卫蓁手底下的暗线也铺的越发深远。 实际上,现阶段,她手上的势力已然算不得尽是晋王旧部了,渐渐的,她也在暗中培植着自己的势力。 回到燕京,谁也不能相信,特别是当年的旧人,她还记得齐涣对她所说的话。 可实际上,齐涣也是当年的旧人…… 七年了,全都已经物是人非,卫蓁不敢将全部的信任,悉数交付,若有一日两人反目,那她岂不是要输得很惨? 互惠互利可以,她可不想做旁人手中的刀剑,为人九死一生的开路,为他人做嫁衣。 转眼间已经是四月的尾巴,卫蓁身上的伤也已然大好,苏氏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魏长宁文修院和家里两头跑,魏炀也对着自家老娘小心翼翼的,连祸都不敢闯,生怕惹得娘亲动胎气。 而变化最大的,恐怕是魏炀养的那只小甜饼,藏獒幼崽已然是长得有卫蓁小腿那般高,才两个月而已,不知道两年过后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魏长宁从头到尾是拒绝小甜饼的,到是苏氏很喜欢时常拿着肉骨头喂它。 入了五月,紧接着便是有一桩大事要热闹起来了,苏老夫人大寿,这是苏氏一定要出席的,当然,卫蓁也一定要去。 五月初三,苏老夫人六十大寿,苏承志位居礼部侍郎,自然是要给母亲大办。 苏府来的人不少,苏氏早就准备好了贺礼带着卫蓁魏炀前去贺寿,毕竟是名义上的母亲,除了上一次的魏炀罚跪之外,两人也并无嫌隙,至于从前的苛刻,总归也是将她养大,苏氏向来不是翻旧账只记仇怨的人。 而现下魏长宁也在朝为官,苏老夫人更是没有难为苏氏的理由,两人可谓是一阵母慈女孝。 也不知柳家内部发生了什么,此次大寿竟并非柳姨娘操办,而是由苏明锦的母亲,孙姨娘一手操办。 而往日里常常与苏墨锦站在一起的苏明锦则是与苏云锦站在了一起。 姐妹两人皆是一身时下的春衣,苏云锦一袭火红色的长裙,鬓间插着金簪,极为大气浓烈,而苏明锦则是一身鹅黄色,一张小脸略施粉黛,青丝用珠花束起,明艳动人。 两人时不时说着话,一副姐妹情深之景。 反倒是苏墨锦孤伶伶的站在一边,神色有些不自在。 第125章 寿宴 卫蓁随着苏氏一同给苏老夫人献了寿,寒暄几句,便是跟着苏云锦等人一起去了花厅。 高门贵户的宴会,年少的女孩与命妇们都是分开坐的。 而身为苏府的嫡小姐,显然,这花厅的主人是苏云锦。 来的人不少,六部里的适龄小姐,几乎都随着一同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叶珊、柳虞、吕珺等人,只是,这里面似乎还有一个‘熟人’——王娇。 户部尚书之女,王娇,虽说只是个庶女,但她却是王尚书独女,这京中,也无几人敢真正的得罪她。 看到卫蓁前来,王娇眸中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敌意,显然,上一次在玉堂春的账她还记得。 只是,若是只记着旧账,而忘记教训,难免又会要重温一次。 卫蓁并未把人放在眼里,只是扫了一眼,便是走了过去。 就算再怎么任性,面上的礼数还是要懂的,今日苏老夫人寿辰,她作为一个客人,不会在寿宴上发难。 “魏小姐。” 吕珺对着卫蓁招了招手,卫蓁一笑,冲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养伤期间,吕珺来过两次,因着上一次的棋局,到是让两人搭了话。 说到底,这一点上,卫蓁似乎还要感谢一下苏云锦。 眸色不经意的扫过,之间苏云锦正与叶珊等人说着话,当然,还有苏明锦。 “蓁表妹。” 苏墨锦亦是笑着与卫蓁打了招呼,卫蓁落座在吕珺的身旁,吕珺看向她关切道, “听说你之前伤的很重,现下可大好了?” 卫蓁冲着她一笑,将手翻了过来, “已经无碍了。” 白皙的手心,只余一道浅浅的疤痕,配上这几日她自己调的药物,最多不过一月,这疤痕就会消失。 “真是不小心。” 吕珺看着那道疤痕微微叹息,这么长的疤痕,一定很疼。 卫蓁面色带着笑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吕小姐该这样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吕珺听着一笑, “你还真是心宽。” 卫蓁也是轻笑着,两人寒暄几句,大体也就是平日里读什么书,请教棋艺之类的。 “这位就是魏家姑娘了吧。” 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卫蓁抬眸看过去,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袭水绿色长裙,发饰简单大方,却个个是金玉阁里的上好货色。 “你是?” “我叫沈绾,家兄锦衣卫指挥使,沈恪。” 沈绾冲着卫蓁一笑,开口说道。 “原来是沈小姐。” 卫蓁笑着打招呼,请她坐下,只是心下有些疑惑,她怎么会跟她打招呼。 按理来说,应该是她先去与她打招呼才对。 毕竟,她的兄长沈恪,必然会是她的目标之一。 “听闻魏小姐之前坠崖,伤得不轻,因着未曾见过,是以不敢贸然上门,不知现下可大好了?” 沈绾脸上带着笑意。 “多谢沈小姐关心,已经大好了。” 卫蓁脸上带着极合礼数的笑意。 沈绾又是看着她道, “听说,魏小姐是跟陆大哥一起掉下去的?” 陆大哥? 卫蓁听着微微扬了扬眉头,心下顿时了然,京中的消息里,她似乎是听过沈家小姐对陆琰有意的传言,她方才还奇怪,她为什么会忽然上前打招呼,原是这个? 沈绾看着卫蓁,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捏着帕子,她派人去北镇抚司衙门盯过梢,每日里都有人去门口送甜点,跟着查过去,方才发现,那是她的丫头。 魏家小姐,魏蓁的。 她为什么给陆琰送甜点,而最重要的是,他竟然还收下了。 分明是个大家闺秀,竟是如此不知廉耻吗? 卫蓁低眸一笑,坦然道, “是啊,若非陆大人相救,我恐怕早就死在崖底了。” 她与陆琰一同坠崖,后又是被锦衣卫送了回来,这件事虽被压下,未曾大肆宣扬,但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便能得知,也没什么好瞒的。 倒是这位沈小姐,喜欢谁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上一头狼呢? 卫蓁如此坦然,沈绾倒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她总不能当着吕珺的面,问她为何要让丫鬟去北镇抚司衙门给陆琰送甜点吧? 若是问出来,那她又是以什么身份问呢? 说到底,她也没什么立场,而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将事情捅了出来,卫蓁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可她,却是要被人按上一个多嘴多舌的名头。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沈绾终究是放弃多言,对着卫蓁一笑,一同寒暄几句。 吕珺也未曾察觉什么不对,大齐民风开放,而若是生死之时又难免估计,两方都不在意,旁人又怎么好说话呢? “魏小姐棋艺高超,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入我们玉清棋社?” 这京城,有诗社自然也有棋社,只是大齐尚文,喜诗词歌赋,与诗社相比,棋社的人数稍微少些。 虽说诗社和棋社诸人都是京中高门贵女,但若无真才实学者,轻易也是进不来的,而魏蓁父亲为文修院之长,虽无实权,但也算是个四品官,而魏蓁又是的确有真才实学,吕珺自然是起了心思。 “若是吕小姐欢迎,那真是再好不过。” 卫蓁笑着应答,她本就缺个打入朝中贵女圈的名头,有人递了梯子,她自然要顺着爬上去。 现下她的势力都是暗处的,走的高一些,看的多一些,能接触的自然也就多一些,机会也便多一些。 名头有了,无论是以后入宫还是浑水摸鱼的作掩护,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吕珺听着一笑,将手中的请柬交到了卫蓁的手上, “那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将请柬交到魏小姐手上了,五月初七,玉琼别苑棋聚会,魏小姐可一定要来。” “自当赴宴。” 卫蓁笑着接过请柬,玉琼别苑,她似乎很久都没有去过了。 两人又是寒暄几句,吕珺便是被其余几个贵女拉着寒暄,卫蓁觉得憋闷,便是借故出来透透气。 只是刚刚走到花园,便是有人跟了过来。 “好你个王珍,多日不见,看来是长了本事,都跟吕家小姐搭上线了。” 身后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卫蓁不用回头便是知道谁来了。 说实话,在迈出花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会跟过来。 那眼神,实在是太过于不加掩饰,太容易让人察觉了。 第126章 杀人 卫蓁缓缓的回过头去,淡淡的看向对面的人, “我叫魏蓁,王小姐贵人多忘事,莫不是忘了当日在玉堂春,我已经告诉过你一次了。” 王娇看向卫蓁,冷笑一声, “当日是我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现下四处无人,任你舌灿莲花,我看你还能将我怎样?” “那你想如何?” 卫蓁脸上面色不变,依旧的从容。 “当然是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做贵贱!” 王娇看着她这幅面皮就觉得生气,一巴掌就打了过来,直直的冲着卫蓁的脸打了过去。 她现下可是户部尚书的独女,朝中重臣之女,而她,不过是一个四品小官之女,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王娇眸中带着狠戾,这一巴掌她是实打实的用了力,只是…被卫蓁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拦下。 她的身手,对付陆琰或许不是对手,但王娇,却是绰绰有余。 想要对她动粗,这王娇,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你……” 王娇的手腕被卫蓁牢牢按住,任她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半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看着卫蓁咬牙道, “早知道,在晋阳,我就该下手狠一点,不该只是将你推下马车那么简单!” 卫蓁听着面色微微一变,凝眸看向王娇,声音里已然带上三分危险的意味, “是你将我推下马车?” 当日,王小姐收到消息,知晓王大人一家要离开晋阳,病还未好便是跑了出去,结果在马车上被人推了下来,摔进了路旁的湖水里,头磕到了石头上,等魏长宁等人来的时候,已然是咽了气。 而也就是那时候,她来了。 “不只是将你推下马车,还给你送了封信呢。” 王娇脸上带着恶毒的笑意, “我的好姐姐,我可是借着父亲的名头给你写了好几封信,也就你傻,相信我信中所说,实话告诉你吧,父亲只想要大哥,半点也没把你放在心上,就你这样愚蠢无礼的女儿,连家族联姻他都看不上你,早就起了将你打发出去的念头,现下碰上大哥回来,自然借机早早的甩掉你这个包袱,你收到的所有的信件都是我写的,不过是为了羞辱你而已。” “只是没想到,你还真就傻乎乎的来了,任我羞辱,磕着头求我带你去见父亲。” “你知道我看见你跪在我脚下的样子有多开心吗?” 一边说着,王珍忽然咯咯笑出声来, “从小到大你占着嫡女的名头可没少抢我的东西,可现下呢,风水轮流转,王珍,我尊,你卑!” 卫蓁一句句听在耳里,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森然, “王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偏往里闯。” 这一声低笑让王娇浑身一震,总感觉这温柔的语气里藏着什么。 而下一刻,她被人捏着脖子扔到了假山上,头磕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而后跌进了湖水里。 虽然已是五月,可湖水依旧很凉, “救……救命!” 王娇挣扎着,她不会水。 卫蓁冷眼看着湖水里挣扎着的王娇,微微低了低眸子, “我欠她一条命,就用你抵了吧。” 她杀她一次,不管是死是活,总算是抵了王小姐的那条命。 占了人的身子,总要帮她做些什么。 “救…救命!” 湖水中,王娇还在挣扎着,可声音确是越来越小,卫蓁扫了一眼,不疾不徐的向着另一边走去。 只是还未走几步,迎面走来了三个人。 三个年轻公子,皆是穿着整洁的锦衣,都算是熟人,徐昭,谢潇…还有王灏。 一人竹青长衫,腰间挂着玉佩,身长如玉,一人藏蓝色锦衣,面冠如玉,芝兰玉树,最后一个着墨色锦衣,腰封贴合,气息沉静。 这三人站在一起,到是赏心悦目的很。 “魏姑娘?” 徐昭看到卫蓁,率先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此?” 卫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抬眸看向他,不疾不徐的反问道, “苏老夫人算是我的外祖母,我来贺寿,不是常事吗?” 身后还有人在湖水里挣扎着,可卫蓁的面色,却是丝毫没有慌乱,很平静,就像是真的外出透透气,偶然碰上一般。 “也是。” 徐昭点了点头,她入京时就住在侍郎府,今日在这里,应该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之前魏姑娘掉落悬崖,听说伤的不轻,现下看来是已经好了。” 徐昭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又是笑吟吟的开口。 “已经无碍了。” 卫蓁说着对两人施礼,脸上带着笑意,眸色诚恳, “还未曾谢过世子和谢大人当日的帮忙。” 当日,徐昭和谢潇曾帮忙在崖底寻过她。 “魏姑娘客气了。” 徐昭笑着顶了顶身旁的谢潇,谢潇也颔首道, “份内之事而已,四小姐客气了。” 徐昭看向谢潇,微微扬了扬眸子,就只有这两句话吗? 好不容易碰上人家姑娘,不多说几句吗? 多问问伤势也好啊。 谢潇似是想到什么,正要开口,便是听到后方一阵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徐昭微微凝眸,亦是发现了什么,开口道, “假山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 此处,离假山并不算太远。 “有人在湖里!” 谢潇向前走了两步,注意到了即将沉入湖底的王娇。 徐昭大惊,亦是看到了那湖水上漂浮着的触目惊心的血色, “有人受伤落水了?” 人命关天,既然顾不得其他,谢潇冲上前去,一把将人从湖底捞了上来,这才发现,竟是王娇。 显然,徐昭也认识她, “王小姐?” 额头上磕破,留下一道很长的疤痕,鲜血不停的流着,整个人有气出没气进,很是虚弱的样子。 谢潇一手按在了她的前胸,稍稍用力,给逼出一口水来。 王娇连连咳了好几口水,而后悠悠转醒过来,一脸的虚弱,满目惊恐的抱着谢潇, “谢大哥救我,救我,有人要杀我!” 谢潇不动声色的躲开,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王娇捂着自己头上的伤口,眼里的泪流个不停, “王珍,不,是魏蓁,魏蓁她要害我,她要杀我!” 她说着,眸色扫过众人,停在魏蓁的脸上,抬手指向她, “就是她,她刚才把我扔了出去,扔到了假山上,而后扔到了湖里。” 第127章 楚姨娘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卫蓁的身上。 王灏的眸光里带着探究,但并未说话。 而徐昭则是满目的不可置信, “王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实际上,他是知道卫蓁刁钻些,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的温婉贤淑,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人啊。 更何况,这王小姐向来刁蛮,嘴里没一句实话。 王娇捂着头上的伤口,面色气的发白,怒道, “难不成还是我自己跳入湖里的不成?” 难道,她会用自己的性命来陷害人不成? 卫蓁抬眸看向王娇,轻声笑了笑, “这还要问王小姐自己了。” 显然,她不会承认。 比起王娇的气急败坏,卫蓁显得从容多了。 谢潇看向卫蓁,总觉得隔着一层东西,怎么也看不清面前的人,可方才,她走来的方向,分明是从假山那边走过来的。 王娇眼泪不停的滚着,身子气的发抖,一脸的委屈与愤然, “你敢做不敢认?”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 卫蓁反问, “王小姐说是我将你扔到了假山上,可我现下手还伤着,腿疾也还未好全,难道是天生神力不成,能将你这么大块头的一个人给扔出去?” 就身形而言,卫蓁生的虽算不得小巧,但也纤瘦,到是这王娇,颇为圆润,也比她高着一些。 可王娇哪里说得出来,她方才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被人拽着手腕扔了出去,生生的摔到了石壁上,而后掉到了湖里。 她分明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可她拿不出证据来。 “刚才这里就你我二人,若不是你,难不成是我自己跳下去陷害你的?” 王娇迅速的转换了思路,就两个人,其中一人受伤,那必然是另一人所为。 这嫌疑,卫蓁逃脱不了。 她刚才就在这儿,走出去也的确是这个方向,他们几人若遇上,应该能看出来。 “我的确是在这儿。” 卫蓁笑了笑, “可我看到王小姐在此,便是避开走了,剩下的事情,自然不得而知。” 睁着眼睛说瞎话,王娇气的浑身颤抖, “你是说,我自己蠢得要命,故意从假山上摔下来来陷害蜜吗?” 简直无耻,太无耻了! “王小姐想法天马行空,你心中所想,我怎么知道?” 卫蓁不咸不淡的回了回去。 “你……” 王娇被卫蓁一句话堵死,一时间有理说不清,站起身来就要来打人,却是脚下一个乏力,摔倒在了卫蓁的面前。 这人是在太蠢了,不过,命却是大得很。 卫蓁眸色扫过谢潇等人,心中微微叹息,这几个人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四下无人的情况下,谁会蠢到往湖里摔? 三人心知肚明,可谁也找不出半点差错,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以没有证据。 “方才,你的确是从湖旁走过来。” 谢潇抬眸看向卫蓁,缓缓开口。 若王娇想要找她的麻烦,是决计不是她的对手的,而至于会不会陷害,就算是会,也绝不会那性命开玩笑。 这个谎言漏洞百出,却又让人拿不出半点法子戳破,因为没有证据。 她做事,向来这样干净。 卫蓁淡淡抬眸,对上谢潇的眼睛,反问道, “所以,谢大人是怀疑我?” 这次不是谢公子,而是谢大人。 只是一个称呼,但实质上,却是有着不小的区别。 谢潇微微沉了沉眸子,看着卫蓁的眼睛,似乎有些愠怒, “我只想,要魏姑娘一个解释,为什么?” 他看不明白她,也不清楚她到底做什么,可总归,不会沾染上鲜血。 那双手,该是干净的。 一旦沾染鲜血,那么离堕身成魔,也不远了。 内心深处,谢潇不愿看到这样的卫蓁。 卫蓁轻声笑了笑,从容不破迫, “王小姐试图找茬,我说了她几句,转身离开,而后碰上了谢大人一行人,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你胡说!” 王娇气的目色赤红,大口的喘着气, “分明是你,分明是你将我推下去的,现在竟然还倒打一耙?” 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的跑了过来, “小姐!” 王娇的贴身婢女看到这一场景,当即大呼一声,跑上前来, “怎么回事,小姐,怎么会这样,大夫,快叫大夫!” 小丫头抱住王娇,当即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一时间,乱上加乱。 很快,有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 “我的娇儿,娇儿,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锦衣妇人自人群之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王娇,王娇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娘,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 “谁?那个贱蹄子,娘给你出气,给你出气。” 楚姨娘抱着自家女儿满眼心疼,特别是摸着她额上的伤。 这是一定会留疤的了。 “是那小贱人!” 王娇手指指向卫蓁,眼里蓄着泪水, “她将我扔到了假山上,扔进湖水里,险些害死我,现下竟然还不承认,倒打一耙,说我陷害她!” “你个小贱人,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现下竟然还敢害我儿?” 楚姨娘当即站起身来,挥着巴掌就要去打卫蓁,谢潇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拦住,只是晚了一步。 卫蓁微微后退,王灏抓住了楚姨娘的手, “现下情况未明,夫人要打人,是否早了一些?” 青年的声音有些发沉,很有磁性,但却透着凉意。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楚姨娘看向王灏,微微眯了眯眼睛,显然,这位在京中饱受奉承的掌家姨娘,并不知道看人脸色。 王灏轻声一笑, “在下宣平侯,王灏。不知夫人是几品诰命,在这京中,竟是如此目中无人?” 这母女两人的目中无人,似乎是一脉相传。 “宣…宣平侯?” 就算楚姨娘再怎么孤陋寡闻,这位战功显赫的年轻人也总该听过。 王家的庶子,北境战功显赫,班师回朝便是封侯,如今人在兵部,也算是手握重权。 而到了他这个地位,已然可以自立门户,谁还会看庶子嫡子之别? 年少有为,又位高权重,这位宣武侯,可是京中不少名门闺秀的择婿的热门人选……她也曾为女儿打过他的心思…… 第128章 睁眼说瞎话 “原来是侯爷。” 楚姨娘当即换了一副脸色,对着王灏一笑,施礼,而后愤然道, “妾身无意冒犯侯爷,只是侯爷身后这位小…这位小姐,公然害我女儿,将她推下假山,还扔进湖里,身为人母,焉能不报此仇?” 她说着,眼睛里已然垂了几滴泪水下来。 王灏淡淡的扫了一眼,开口道, “并未有人证在场,也无物证只说,此时贸然动手打人,似乎不合礼数。” “可我儿伤成这样,难道是她自己摔的不成?!” 楚姨娘开口质问。 卫蓁抬眸看了一眼假山,缓缓道, “方才楚姨娘也说了,假山危险,或许是王小姐自己摔下来的也说不定?” 楚姨娘的确给她送了一个好理由。 “自己摔下来,你当我儿是蠢的吗?!” 楚姨娘怒急,这小贱蹄子,现下竟是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楚姨娘自己生的女儿,应当自己清楚才对。” 卫蓁面上淡淡的,难道还要她夸她聪明吗? 这样不打自招的蠢货,实在是蠢的没边了。 “你……” 楚姨娘气的满脸通红,脑子像是要炸掉一半,一片空白,这小蹄子,竟然拐着弯的骂她蠢! “画屏,我记得,你向来是跟你家小姐同进同出的,怎么这一次,没跟着她?你刚才,去哪儿了?” 卫蓁忽然开口,看向画屏。 画屏眼神闪躲, “我……我去更衣,所以才没跟着。” “是吗?”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 “你去哪儿更衣的?跟谁去的?我没记错的话,这苏府,你应当是第一次来。” 一个个的问题,针针见血,打在画屏的死穴上。 “我……” “而且,你家小姐刚一出事,你就跑了过来,这是时间上,似乎也太巧合了点。” 卫蓁不疾不徐,她算定了王娇要找她麻烦,所以早早的让画屏在外面守着。 而此刻的画屏,必然心虚。 听到此处,王娇也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变,而后扑在自家母亲怀里哭泣着,楚姨娘向来了解自家这个女儿,现下自然也能看明白,她这是找人麻烦,反倒是着了旁人的道了。 “谢大人,这解释,你看到了?” 卫蓁看向谢潇,嘴角带着三分嘲弄的笑意。 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是王娇提前设局,而至于她口中所说,自然也不能作数。 两人素有嫌隙,而王娇风评又是素来不好,没有证据,只一张嘴,红口白牙的污蔑,能当真吗? 谢潇眸子暗了暗,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画屏心里有鬼,王娇,楚姨娘,都是,可有一点没错——卫蓁也说了谎,她在偷换概念! 不是说画屏心里有鬼,她就完全没有嫌疑的。 因为…她方才的的确确是从假山那边走过来的,方才那湖旁,只有她和王娇两个人。 王娇说了什么,和她说了什么,都是一样的,都没有证据。 这边的动静不小,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谢潇并不想要戳破卫蓁,因为就算是戳破了,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脱身麻烦一些,并无其他作用。 或许,还会让她更厌恶他。 谢潇不想找卫蓁的麻烦,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王娇虽然蛮横无礼,也常有坏心思,的确欠教训,却罪不至死。 他其实内心最不想的是她的手上沾染鲜血,因为一旦沾上,就再也洗不掉了。 “这…这是怎么了?” 孙姨娘带人走了过来,连带着苏明锦和苏云锦一起。 看到这一幅场景,孙姨娘可谓是大吃一惊,今日老夫人寿辰,见血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楚姨娘抬起眸来,看向孙姨娘,咄咄逼人, “我还想问你怎么一回事?为何我儿会在你们苏府,被人推到水里,还破了相,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小贱蹄子,任你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不过是个无实权的小官之女,她要她低头,不过是一根手指的事情。 她今日,就让她血债血偿。 “这…来人,先赶紧去请大夫。” 孙姨娘赶紧派人去请了大夫,一边将王娇带下去诊治伤口,一边安抚着楚姨娘, “夫人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一根交代。” 楚姨娘坐实了想要将事情闹大,处置卫蓁,花厅里的小姐也一个个冒出头来看热闹,吕珺看着站在那边的元潇,不由走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娇风评素来不好,而吕珺又是对卫蓁有着好感,自然而然的便是站在了她这一边。 “没什么大事,你且先回去吧,一会儿便能处理好。” 卫蓁冲着吕珺一笑。 “不是什么大事?” 楚姨娘冷笑一声, “你将我儿从假山上推了下来,险些去了她一条命,还敢说没什么大事,我告诉你,今日就算是闹到衙门,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楚姨娘来的太晚,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王娇说卫蓁将她摔到了山上,扔进了湖里,便是认定了卫蓁将王娇从假山上推了下来。 卫蓁听着微微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 “楚姨娘,就算是你我曾经有嫌隙,你也不必这样处心积虑的陷害,我现在离了王家,你我各自安好即可,何必又找麻烦呢?” 吕珺听着有些不明就里,可苏墨锦却是听明白了,卫蓁曾是王大人家嫡女的事情,她是听过的。 嫡女跟姨娘,自然关系不好。 “你说我陷害你?” 楚姨娘都快要被卫蓁气笑了,这小蹄子现下怎么这么会睁眼说瞎话? 卫蓁抬了抬裙角露出一双干净的鞋子来,缓缓道, “昨日夜里刚下了小雨,假山上的路必然泥泞,可我若是上去将王小姐推了下去,鞋子会这样干净吗?还是楚姨娘觉得,我临时又换了一双鞋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脏鞋子会在哪里呢? 一句话,便是堵了回去,证据具在。 当然,楚姨娘的假设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因为卫蓁和王娇都没有去过假山,鞋子自然是干净的,而至于王娇,去湖水里扑腾了那么久,自然是全身都脏了个彻底。 第129章 败露 既如此,自然就没了对比。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卫蓁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将王娇扔出去,可事实上,卫蓁也没那么大力气,用的不过是巧劲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误区,给了她逃离嫌疑的契机。 楚姨娘和王娇,已然是说不清了。 敌人太强大,而她们,又太轻敌。 吕珺虽不知卫蓁为何说楚姨娘故意陷害,可听完卫蓁的话,已然是先入为主。 事实上,听到这话的人,尽数都已经先入为主。 因为卫蓁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淡然,甚至脸上带着无奈,而楚姨娘则是一片肝火大动,面红耳赤。 对于温雅淡然者和怒然无礼者,人们总是主观的站在前者的一方。 更何况,这楚姨娘母女,自入京以来,风评并不算好。 王小姐向来刁蛮任性,而这楚姨娘,又是向来上不得台面。 不少人都已然是站在了卫蓁的一方,特别是在听说她的身世之后。 徐昭也觉得有些左右摇摆不定,他的确看到卫蓁从湖边走过来,可却没看到旁的,而心底,他也不感觉她是一个敢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的人。 苏云锦趁四下无人将徐昭扯到了一旁,看向他,问道, “你刚才遇到魏蓁了?” 徐昭点了点头,苏云锦微微眯了眯眸子, “方才,究竟是什么情况?” 魏蓁的说辞她找不出错处,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们往园子这边走,然后碰上了魏小姐,寒暄几句,而后便是听到了湖水那边的动静,往那边走了几步,便是看见有人昏倒在里面,谢潇将人捞了起来,方才发现是王家小姐。” “没别的了?” 苏云锦微微拧了拧眉头。 “还能有什么啊。” 徐昭摸了摸鼻子,看向她, “难不成你也以为是魏蓁杀人?” 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又是这种场合,而且……谁闲着没事会想要背上一条人命啊。 更何况,魏蓁也不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戾之人啊。 “你倒是相信她。” 苏云锦冷笑一声。 “哎哎哎,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这是又吃醋了?” 徐昭连忙哄人,笑嘻嘻道, “你说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吃醋?难不成是越来越爱我,只想独占我,半点旁人的消息也不想在我嘴巴里听出来?” 苏云锦听着白了他一眼, “你想的美,我只是觉得,魏蓁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简单而已。” “她当然不简单。” 徐昭微微敛了敛眸子,能让谢潇这么在意的人,当然不简单,更何况,还在山崖下活着回来,而且…半夜爬墙出去喝酒?还是跟北镇抚司的陆琰一起,这简直太不简单了! “不过,我们管旁人的事情做什么?” 徐昭上前一步保住苏云锦,一颗脑袋埋在她的怀里, “这事儿你别插手,那王家的苏姨娘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魏蓁那丫头看似温婉,实则也不是省油的灯,让她记恨上你,估计要吃亏,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再者还有谢潇在呢,答应我,别插手好吗?” 潜意识里,徐昭不想让苏云锦和卫蓁结下梁子。 因为…与谢潇一样,他也隐隐的感觉,这个女孩,有些危险。 苏云锦勉强点头, “好。” “我就知道云云最听话了!” 徐昭笑着在苏云锦脸上偷了个香,而下一刻—— “大…大姐?” 苏墨锦的声音传来,似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之色。 她的大姐苏云锦,还有武安侯府的世子…不但私会,而且私相授受,看情况,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苏云锦面色一白,回头看过去,不止苏墨锦在,吕珺也在,还有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高门命妇和小姐。 完了! 这是她心底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祖母寿辰,身为侍郎府长女却与男人私相授受,让人逮了个正着,她处心积虑堆积起来的名声,就要全毁了。 徐昭亦是面色微微一变,但他反应很快,轻声笑了笑,抓住了苏云锦的手,看向众人, “都在啊,这么吃惊做什么,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经差人向老夫人提过亲了吗?正好都在,不如就跟大家说一声。” 苏云锦抬眸看向徐昭,徐昭对着她一笑, “你都答应嫁给我了,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 苏云锦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面色依旧有些苍白。 徐昭牵着苏云锦的手,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渐渐的平静下来。 被人撞破,徐昭干脆带着苏云锦去拜见了苏老夫人,之前那句话自然是说谎的,他跟苏云锦的事情,除了苏煜和苏云锦的丫鬟,根本没人知道。 但以他的身份,迎娶苏云锦,苏老夫人应该是乐意的,为了颜面着想,自然也愿意陪他演下去。 两情相悦,可是比私相授受好听的多。 苏云锦与徐昭那边的事情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彻底的将卫蓁和王娇这边的事情压了下去。 院子里,卫蓁被楚姨娘扣着不许走,非要等王娇诊治之后送去衙门,当堂对峙。 秋露从后方走了过来,告知了卫蓁方才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卫蓁听着微微低眸,对她道, “这边的情况恐怕很快也会传过去,你去苏姨那边,告诉她稍安勿躁,我会解决。” 最主要的,还是怀着身子的苏氏。 对于楚姨娘母女,卫蓁并未放在眼里。 而谢潇和王灏也并未离去,方才花园里的动静不小,自然很快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谢潇微微抬眸,向着卫蓁看过去,只见少女一袭青衫,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庭前的蔷薇。 “姐。” 外面忽然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停在卫蓁的面前, “这里是怎么回事?” 卫蓁看向魏炀, “没什么,王家小姐受伤了而已。” “她受伤把你扣下做什么?” 魏炀一双眼睛圆瞪, “户部尚书了不起啊?别人怕他咱可不怕,走,都入席了,我带你去吃饭。” 他说着,便是抓住卫蓁的手带着她走。 孙姨娘拦在了两人的面前,对着魏炀一笑, “表少爷啊,当时就表小姐和王小姐在场,王小姐又是一口咬定了是表小姐推得她,咱们总归要给一个解释的啊,就这样走了,未免不合礼数。” 第130章 魏怼怼上线 “不合礼数?” 魏炀抬眸看向孙姨娘,嗤笑一声, “那什么才叫合礼数?将人扣下不让去吃饭就是合理数了吗?” “孙姨娘,你要知道,你是苏府的姨娘,我姐是我魏府的小姐,苏府的表小姐,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姨娘插手。” “姓王的向来跟我姐过不去,她一口咬定了就是咬定了啊?我还说她是故意使坏陷害我姐呢?你倒是给我一个说法啊?!” “她说你就信,你没脑子自己想啊?” “还是说你摆明了跟我们家过不去?胳膊肘往外拐不说还不识好歹,能不能分清楚是非对错啊!” 一席话,魏炀可是半点情面都没给孙姨娘留, “你到底拎不拎不得清啊,你才是苏府做主的,让你也旁人家的姨娘指手画脚,苏府不要脸面了?你上赶着往旁人府门上倒贴,也得看外祖母同不同意。” 苏老夫人向来好面子,现在又是新得了一个好孙女婿,自然是架子摆的更大,今日本是她寿辰,出了这事儿本就惹人厌烦,若是杜氏再拎不清胡乱处置,她这掌家之权也就到头了! 更何况…他姐再怎么也是苏府的表小姐,算是苏老太太的人,而楚姨娘,不过是王家的一个姨娘。 要知道,苏老夫人此人虽然拜高踩低,但却最厌烦旁人说她拜高踩低。 若是孙氏这件事情处理不好,难免被人说她侍郎府没骨气,被尚书府的一个姨娘颐气指使,还是在苏老夫人的寿宴上,若如此,那杜氏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魏炀虽然不学无术,但有些事情还是能看清的。 “我……” 孙姨娘被魏炀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小炀你话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姨娘也是为你姐姐的清白着想,若是这件事说通了,证明小蓁的清白,王小姐也可以得到公道,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魏炀冷笑一声, “这旁人都能看出我姐的清白,也就是你揣着明白当糊涂,不敢得罪楚姨娘母女,清白?我姐本来就没做过的事情,用得着证明吗?反倒是那楚姨娘母女,要想污蔑我姐,也最好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们魏家也不是好惹的!” 他不是没见过那楚姨娘,当初在晋阳的时候就见过,一脸的尖嘴猴腮样,不是个好好人! “小炀,我好歹也是长辈,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 孙姨娘彻底沉下了脸色,苏明锦也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魏炀一脸为难道, “炀表弟,我娘也是情非得已,主要是那王小姐还伤着,她在苏家受伤,今日又是祖母寿宴,咱们总要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话听起来是的确没毛病,王娇在苏家受伤,苏府是该给个交代。 “可那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魏炀一副你是傻子吗的模样看着苏明锦, “你给你的交代,扯我姐干嘛?我姐又是不是你们苏家人,难道你家出了事,还要她来做主吗?” 便是的王灏终于不由笑出声来,这小公子,到是有意思的很。 魏炀看了王灏一眼,回头又是看向孙姨娘母女, “怎么,我说的有问题吗?还是说你苏府无人了?需要我姐给你做主?” 谢潇也不禁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这姐弟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偷换概念。 “小炀说的有道理。” 卫蓁也开口附和道, “若是孙姨娘不能做主,不如去求柳姨娘?我觉得,她一定有法子解决。” 去找柳姨娘?那不是逼着她把中馈大权往外面交吗? 孙氏向来会隐藏锋芒做老好人,拿到权柄之后也向来善于笼络人心,可碰上这两姐弟毫无章法的打法,一时间,却是应对不上。 苏明锦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副弱盈盈的模样,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炀表弟,算我求你了,我娘也是迫不得已,别为难她了好不好?” 她这一副模样,若是旁人不知道,还真以为魏炀欺负了她们母女一般。 魏炀皱了皱眉头,一副莫名其妙, “分明是你娘为难我姐,你怎么反着说话呢?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可苏姨娘……我们……还有王小姐受伤很重,估计是破了相……” 苏明锦低着眸子,断断续续的也没说明白个什么,反正就是不放人。 谢潇和王灏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两人都算是半个目击者,可实际上什么也没看到,只是遇上了卫蓁而已。 而经过方才的一顿闹,事实上,已经是一滩浑水,再闹下去,也只能是户部尚书的姨娘仗势欺人而已。 更何况,两者还有私仇在。 没有证据的事情,是讲不清的。 可现下有人强行扣下,前者心有疑虑,而后者,则是好奇,想要看看卫蓁究竟会怎么做。 说实话,王灏看着卫蓁,总感觉她有些像自己的妹妹,可有时候又是不敢确定。 若真是是阿蓁,那为何要对王娇下狠手呢? 与谢潇一般,纵使没有证据,但卫蓁嫌疑最大,而他也是从头到尾听着王娇所说的,被人扔了出去,摔在了山壁上,而非是被推下去的。 阿蓁会武,但未必有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若真是阿蓁,为何在这种场合下杀人? 印象里,他的妹妹,虽然刁钻了些,但并非弑杀之人。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八年了,顶着一张完全不一样的脸,而对面之人,也变了太多。 而卫蓁看王灏亦是如此,不敢认,怕认错,而且…找不到机会试探。 此时此刻,就算是再怎么混乱,一时之间,她也是脱不了身的。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少年,十五六岁左右的年纪,身形纤瘦,举手投足见,总让人感觉跟魏长宁有几分相似。 “四哥?” 魏炀一惊,随后又是一喜。 在晋阳时,他们两个关系不错的,每次他闯祸,总是四哥帮他背锅。 因为他娘向来对四哥宽厚,而爹也是! 当然,四哥也怕他气爹,所以每次他闯祸,都会帮他瞒下来。 当时魏翊离开的时候,他还郁闷了好久呢,现下重见,自然是开心的。 第131章 扎心 “小炀。” 看到魏炀在,魏翊,哦不,现在应该叫王翊了,不禁露出一个惊喜笑来,走上前来。 “四哥,你怎么来了?” 虽然离开了魏家,但魏炀还是习惯叫王翊一声四哥。 王翊蹙着眉头道, “我听说后厅里小妹受了伤,所以过来看看。” 事实上,是王大人让他过来的。 因为那边还有应酬没完,他暂时抽不开身。 “哦,我倒是忘了,里面躺着的那个,是你的妹妹。” 魏炀低了低眸子,一把抓烂了面前的蔷薇花,心下颇为郁闷。 “你怎么在这儿?” 王翊又是开口问道,显然,他并不清楚这边的事情。 魏炀愤恨的看了一眼里屋, “你那个所谓的妹妹信口雌黄,污蔑我姐!还说要把我姐送到衙门里去!” “啊?” 王翊听着微微吃惊,这才看向卫蓁。 卫蓁冲着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王翊看了卫蓁一眼,也是拱手打了招呼。 事实上,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在晋阳的公堂上,他们见过一次的。 只是当时忽逢变故,他整个人像是天塌了一样,脑袋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将旁的事情放在心上。 似乎,那时的她也很崩溃。 说到底,还真是造化弄人,他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而看着如此安静温婉的卫蓁,王翊又是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 爹爹的女儿,应该不会是太差的人,看小炀就知道了,人虽然顽劣些,但心是好的。 反倒是王娇…王翊不自觉的低了低眸子,那个妹妹,可是刁蛮的很,一点也不好相处。 而听着魏炀如此说,又是免不了先入为主,认定了是王娇寻衅滋事。 毕竟,在家里,这样的事情她没少做。 “你不会是来帮着她的吧。” 魏炀看了屋里一眼,不自觉的抓了抓面前的花朵。 王翊摇了摇头, “王大人要我来看看她,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是的,王大人,回到家已经快要半年了,背地里,王翊一直叫王尚书叫王大人,他还不太适应。 魏炀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带着三分愁思, “我分明是来贺寿的,怎么不让听戏也就算了,连寿宴都不让吃,这苏家的人这实在是太不会办事了。” 孙姨娘听到这话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岂料魏炀还不算完,又是对着王翊问了一句, “是不是啊四哥。” 王翊点了点头, “我也是还没有吃饱。” 魏炀复又看向谢潇, “谢大哥你用过饭了吗?” 他向来是个自来熟,更何况魏谢两家在晋阳是世交,两人见过不只一面。 谢潇也实话实说, “还未曾。” “那看来这位大哥也还未用过饭了。” 魏炀又看着王灏道。 王灏听着颔首,嘴角带着轻笑, “不错。” “这就是你们苏家的待客之道吗?” 魏炀看向孙姨娘,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道。 事到如今,孙姨娘已然是完全招架不住了。 “自然不是。”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魏炀转过身看过去,出声的正是柳姨娘,而旁边一起的,是他娘。 “小炀若是饿了就先回去用饭,或者我差人送过来也可以。” 柳姨娘的声音极为轻柔,比起之前,她似乎又是温柔不少。 对着魏炀说完,她又是对着谢潇和王灏施了礼, “是妾身招待不周,让两位受累了,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位还是先行入席吧。” 柳姨娘这话已经说了出来,王灏和谢潇自然也是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自然是施礼告退。 柳姨娘也是礼数齐全,不得不说,比起孙姨娘,常年执掌中馈的柳姨娘处理起这些事情来要老辣的多。 “苏姨。” 看着苏氏前来,王翊似是有些激动的唤了一声。 自小苏氏待他如己出,事实上,他早就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 “小翊。” 看到王翊,苏氏也是露出一个笑来,不由得两步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慈爱道, “大半年不见了,又是长高不少。” 王翊笑着, “不止长高不少,年后孩儿就入了国子监读书,拜了郭先生为师,等明年秋后,就能参加科考了。” 苏氏也笑着,可还未说话,便是被人冷冷打断, “你是谁的孩儿呢?可别忘了是谁把你送进国子监的,大公子,可得拎得清究竟谁是你的父母。” 楚姨娘忽然从门内走了出来,一顿话将王翊说的面色发白。 苏氏听着微微抬眸,看向楚姨娘, “我养了他十几年,孩子难免一时难以改口,怎么这位夫人竟如此苛刻,连这也要管吗?” 一牵扯到孩子,苏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气势忽然生了起来。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四哥在我家也算是住了十五年,到你们那边才多久,这就拿着这些说事,更何况,你还只是个姨娘而已。” 魏炀毒舌的向着楚姨娘死穴上戳,就算是王大人没续弦,她也就只是个姨娘,嫡长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你……” 被魏炀一堵,楚姨娘气的要死,赶紧看向王翊, “你就这么由着旁人欺负你妹妹吗?” 王翊看向楚姨娘,很是为难的开口, “楚姨娘,小妹跌落假山之事尚有很多疑点在,不能证明就是魏小姐所为啊。” 楚姨娘听着一气,恼怒道, “连你也只信外人?胳膊肘往外拐,合起伙来欺负我们娘俩?” 王翊听着面色不太好看, “可楚姨娘说话也要讲究证据。” “你……” 楚姨娘气急,甚至想要扬起手来去打王翊,却是被苏氏给拦了下来。 柳姨娘不动神色的向前一步,笑着道, “大公子说的有理,就算是楚姨娘想要指认小蓁加害王二小姐,也该有证据才对,这凡是都要讲究证据,只你们母女红口白牙的说,就算是到了府衙,也总不能以强权害人吧。” 论扎心,柳姨娘可是各中高手,一边说着证据,一边还不忘提醒楚姨娘,就算她女儿以王家独女的身份自称,也不过是个二小姐。 这嫡长女和庶女的区别,可是大了去了。 第132章 质问 楚姨娘母女本就拿不出证据,再加上脑子蠢笨,一个卫蓁都招架不住,更何况还来了一个宅斗高手的柳姨娘? 近来柳书涯出事,柳姨娘是在苏府不得志,被孙姨娘联合苏云锦夺了权柄,可若论真本事,还真是比她一个小门小户里出身的姨娘要好得多。 就算是孙姨娘想要站在楚姨娘那边,也已然大局已定。 更何况,孙姨娘身为苏府的人,现下苏云锦不在,她又没有接到指令,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几句话的功夫便是将人打发了,最后丢了句就算是当堂对峙,没做过的事情也是不能认的。 至于交代,也只能由执掌中馈的孙姨娘来给了。 “蓁表姐。” 苏明锦泪盈盈的叫住卫蓁,手指绕着帕子打转。 卫蓁微微回头看向她,眸色冷静温柔, “表妹,还有事吗?” “我……你能不能帮一帮我娘。” 苏明锦攥着手帕,低眸道, “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卫蓁轻声一笑,缓缓道, “那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办法。” 语毕,便是转身离去。 楚姨娘气的要死,屋里的王娇一照镜子,正哭闹着,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这张脸,可现下额头到眼角划了一道很长的疤痕,流了好多血,是一定会留疤的。 看着卫蓁离去的背影,苏明锦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今日过后,苏云锦定亲,就算是学着掌家,也再无法插手苏家的事情。 而今日这一闹,她娘亲手中的权柄也多半保不住了,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柳姨娘的手里。 她又要被苏墨锦压一头了,而罪魁祸首,就是卫蓁。 苏明锦袖下的手狠狠的攥起,卫蓁,是你先招惹的我,就休怪我无情了! 卫蓁并不在意苏明锦心中所想,当日初见开始,她就知道她并非是一个真正怯弱胆小之人,她身上的疑点不少,谎话说的也不少,咱两人所求不同,她便未曾将人放走心上。 方才她眼底的冷意,她是看到了的。 只是觉得她这仇恨来的太莫名其妙而已,分明,她从未招惹过她。 可无论如何,卫蓁都没有把人放在眼里,她恨她也好,怨她也好,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而至于她是否会出手害她,卫蓁也不怎么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若她动手,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前厅徐昭对苏云锦的求亲,已经彻底的将后面王娇受伤一事给遮了过去。 毕竟,一个受伤后无理取闹污蔑他人的闹剧,和一个令人津津乐道的亲事,前者,明显更有吸引力。 更何况,还是被人当场撞破的。 虽说徐昭说了求亲一事,而大齐也是民风开放,但让人撞见两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人又是高门贵女,这实在是不由得招惹风言风语。 而王娇哪里,虽然保下一条命,也注定吃了一个闷亏。 说说不过,而且还拿不出证据,本就是一潭浑水,更何况此刻让卫蓁给尽数搅乱? 就算是她闹到府衙,也注定是不了了之的。 而且,越是闹,对她的名声就越是不好,更何况背后还牵扯道一个户部尚书? 舆论不利,而楚姨娘母女又是向来风评不好,若是再让御史台的言官捕风捉影,这位刚得陛下重用的户部尚书,怕是难免要遭弹劾了。 楚姨娘母女拎不清的,王尚书能够拎得清,这就够了。 卫蓁拿捏着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前厅,徐昭已然是带着苏云锦拜见过苏老夫人,甚至已经商量下来了那一日前来提亲。 讲事情尽数摆在了明面上,已然定亲,这一次,苏云锦是不得不嫁。 卫蓁用过午饭,便是回了魏府。 苏老夫人正开心着,苏氏陪着她说会儿话,魏炀在院子里跟苏煜玩着,也顺带着等着苏氏。 因着苏府与魏府相离不远,卫蓁直接步行除了苏府的大门,只是没走两步,就在巷子里被人拦下了。 “谢大人,有事吗?” 看着面前的年轻公子,卫蓁面上露出一个极为得体的笑容。 谢潇看向她,口中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 他一双清冽的眸子紧紧的锁在她的身上。 从头到尾,她一直在混淆视听,而并未解释出她自己为何会在现场,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她浑水木鱼糊弄了过去。 如陆琰所说,她是个演戏的高手。 卫蓁轻声一笑,显然是不打算认,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那么巧合的会出现在花园附近?当时湖旁只有你们两个人,王小姐是只一张嘴说着,而你也是。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不是你。” 谢潇冷静的看着卫蓁,这才是最关键的。 只是她这张嘴太厉害了,黑的都能被她给说成白的,楚姨娘母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她刻意挑拨,暴露两人仇怨,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是王娇陷害。 可一个人,怎么会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陷害一个人? 更何况,王娇还毁了一张脸? 这一场‘陷害’王娇没有获得任何好处。 可她似乎也没有得到半分好处,所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才是他所疑惑的,为什么,要去伤人性命? 卫蓁不疾不徐的又是将皮球踢了回去,脸上带着浅笑, “可大人怀疑我,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我做的,不是吗?” “是没有证据。” 谢潇笑了笑,看向卫蓁, “你向来做事干净,从不会留证据。” 卫蓁听着一笑,抬眸看向谢潇, “谢大人,似乎很了解我。” “徐昭和苏云锦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他忽然开口道, “苏云锦向来谨慎,而徐昭,虽往日里不羁,但实际上也是要一个心细之人,他们两个若是要找个地方说话,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 “所以呢?” 卫蓁抬眸看向谢潇,面上神色不变。 “你的丫鬟回来的时间,太巧了些。” 谢潇看向卫蓁,眸色冷静, “而这件事情被人发现,获利最多的,是你。” 若是王娇这里闹大,难免会一起影响到她的名声,她不想跟王娇连个字连在一起,所以,她需要有一件事情将王娇摔伤这件事情盖过去。 苏云锦将徐昭偷偷拉走的时候,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 第133章 不染鲜血 卫蓁听着轻声一笑, “论获利最大,恐怕不是我,而是徐世子吧。” 他不是一直求而不得吗?此番,倒也是帮了他。 “徐昭向来脾气好,可苏云锦是他的逆鳞,旁人碰不得。” 谢潇抬眸看向卫蓁, “若有人伤苏云锦,他不会善罢甘休。” “任谁都会有逆鳞。” 卫蓁轻声开口,脸上带着淡笑, “谢大人,若是徐世子真的为了自己的逆鳞着想,那边最好看紧她,不要让她惹到不该惹的人,平白无故招惹是非,任谁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他的逆鳞,他自己护着便是,总不能要求其他人都让着吧。 她的声音很温柔,可语气里,却是能够让人听出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所以你承认了?因为发觉她要借机找你麻烦,所以先一步出手?用婚约困住她,顺便给一个教训?” 谢潇看向卫蓁,神色认真的反问。 “我承认什么了?” 卫蓁面上带笑,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我只是让谢大人帮忙转交一句话而已,苏云锦三番四次找我的麻烦,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这人小心眼的很,有仇,是必报的,只是早和晚的区别而已。 谢潇看着这样的卫蓁,总觉得心里有只猫爪子在挠一样,觉得有些难受,却又说不清究竟是哪里难受。 忽的,卫蓁向前走了两步,浅笑着的脸上带着不解, “还有谢大人也是啊,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药为难与我,难不成,是因为我动了你的心上人?” 上一次在玉堂春是,这一次在苏家也是,他们总能因为王娇而纠缠在一起。 而且这人,还总是想着抓出她的把柄。 看着面前的一双眼睛,谢潇微微顿了顿, “不是。” “什么?”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谢潇缓缓道, “你知道的,王娇不是我的心上人,而我,也并非有意为难你。” 若是为难,早在苏家之时,他就能戳破她,何必等到现在,私下里质问? “那是为什么?” 卫蓁眸子里带着不解,她自认,未曾得罪过这人,只是这人处处跟她作对,难不成是查案查上瘾了,遇到点什么事就像刨根问底。 亦或是,当日晋阳之事,他心中也还有着疑虑,从未放下? 若前者,那倒是好解决。 可若是后者,那就要麻烦一些了。 “我只是不想看你剑走偏锋。” 谢潇缓缓开口,一双眼睛盯着卫蓁,清澈,透亮, “人这一生,一旦手染鲜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我觉得你是一个通透的人,不该变得狠厉,不该堕身黑暗。” 虽然很多时候他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却能透过一点微末,看清这个人的处境。 他总感觉,她就像是行在深渊上一样,总感觉,似乎她心里藏着一头巨兽,锁了重重枷锁,可稍有不慎,那巨兽就会冲破牢笼,吞噬所有人,吞噬她自己。 看似温婉,实则一身逆骨。 看了这么久,谢潇终于找到这样一句话来形容卫蓁。 卫蓁想过很多可能,最多的便是晋阳一事,却没想到,谢潇会给她这样一个理由。 她稍微愣了一下,而后无声一笑,抬眸看向谢潇, “谢公子,不是每个人,都能一辈子活的干干净净的,就算是在阳光下,也会时时有阴影存在,何必太过拘泥?” “这不是你的真话。” 谢潇盯着卫蓁的眼睛, “我想听你的真话。” “这就是真话。” 卫蓁抬眸看向谢潇的眼睛,轻笑着道, “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干干净净的活着,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干净净的活着。” 而至于她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也不重要。 因为她所要做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她这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前行,手染鲜血,脚踏枯骨,若非在地狱之中重生,那便是于地狱之中消亡、毁灭。 已经注定的事情,再去思索,没有丝毫的意义。 这双手,已经洗不干净了,也注定洗不干净。 她也不在乎这些,只在乎她手下的棋局,胜败几何? 这燕京之内,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人是真正干净的? 人这一生,又有谁真能做到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所以,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谢潇看着卫蓁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坦然,她说,这就是真话。 可他总觉得,她这真话背后隐藏着什么。 似是还想要在说什么,可下一刻,卫蓁已然转身离去。 看着卫蓁的背影,谢潇眸中似有探究, “你究竟,是谁啊?” 他查过从前的王小姐,与面前之人,半点也对不上。 可没有人会回答他,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你在这儿做什么?” 身后传来了徐昭的声音。 谢潇转过神去,微微敛了敛神色, “没什么,苏家的事情,你解决了?” “已经说好了,明日我爹就上门提亲。” 徐昭面上扬起笑容,眸色之中带着三分释然, “说实话,这次被撞破也好,早日将她迎进武安侯府,也免得她整日里钻牛角尖,与自家的姨娘勾心斗角,太累了。” 她哪里都好,就是容易钻牛角尖,甚至有时候剑走偏锋。 早日将她接到他身旁也好,苏家那一窝,上到苏老太太,下到这孙辈儿女,可都是乱的很。 谢潇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那…提前恭喜了。” “你这神色,一点也不像是恭喜,怎么,在人家姑娘那儿,碰了一鼻子灰?” 徐昭微微挑了挑眉头,看向了方才卫蓁离去的方向,该看到的,他都看到了,只是,没听见两人说的什么。 谢潇微微低了低眸子, “今日你的事情,是她做的。” 徐昭听着微微变了变神色, “是她?” 似乎想想,是有点巧合。 “我这里出事,正好可以压住她和王娇在假山旁边的事情,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话里,徐昭的的神色有些看不清喜怒。 “不止如此,还先下手为强,拖住苏云锦。” 谢潇抬眸看向他。 今日苏云锦将他叫出去,究竟想做什么,他最清楚。 徐昭听着微微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 “所以,她刚才说了什么?” 第134章 背道而驰 徐昭不是蠢人,经过之前谢潇的提点,自然未曾把卫蓁当做一个普通的姑娘来对待。 而且,这姑娘,极为聪明。 “她说,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你真的爱护苏云锦,就好好的看好她,别让她惹到不该惹的人。” 谢潇淡淡的将卫蓁的话重复了一遍。 对于她的话,他没有任何怀疑。 当初的她,连陆琰都能蒙骗,孤身赴荒山,更何况一个苏云锦? 苏云锦是聪明,但在卫蓁面前,终究是弱了些。 至今为止,没有人能够真正的了解卫蓁,没有人能够真正的看清她,更没人,知道她究竟是谁,来燕京,究竟想做什么? 当日青禅寺上的事情,谢潇一直记得。 徐昭微微默了默,低声一笑, “她好大的口气。” 谢潇看向徐昭,淡淡开口, “她有这个实力。” “我会看好云儿的。” 徐昭笑了笑,搭上了谢潇的肩膀, “不过你也得保证,她不会主动招惹我的云儿才行。” 谢潇面无表情, “我保证不了。” 徐昭眸色微瞪, “这太不公平了吧!” “我只是帮她转达一个提醒而已。” 谢潇缓缓转过头来, “看她的语气,恐怕不止你的云儿,她连你也没放在眼里。” 她连他和陆琰都敢利用蒙骗,更何况是一个他? 敢在晋阳插手武器走私,敢在苏府寿宴上公然杀人,那人,向来胆大的很。 徐昭:“……” 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吧。 …………… 卫蓁一边走着,一边不觉回想起谢潇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个半是讽刺的轻笑来,干干净净的活着,不染鲜血……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说天真,而是正直。 不愧是一个大家族里受孔孟熏陶所长大的世家子弟,知礼义、有仁心。 在乎每一条生命,却也有能力处理好某些事情所带来的麻烦。 有条不紊,温文尔雅。 不愧是祖母当年挑中的人。 或许,若无当年之事,她真的能嫁给他跟他相守一生,过他口中在阳光下生存着的日子。 可现在,却是只会背道而驰。 他那样的人,只会是朝堂之上的清流,是一个会固守国家安定,维护百姓利益之人。 他大约会是一个懂权而不弄权之人,若国家危亡,会第一个跳出来守护之人。 而她,却注定要做这风云诡波之后的棋手。 她要挑起这朝堂风云,埋布棋子,干政弄权,甚至挑战皇权。 少数人或多数人的利益难免波及,覆巢之下,她也不清楚是否会动到所谓的无辜之人,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求一个真相,求一个公道,就必须这么做。 而当他知道她的目的,势必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卫蓁笑着摇了摇头,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成就什么样的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卫蓁远去的背影,王灏亦是微微沉了沉眸子,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 阿蓁,是你吗? 太像了,脾性,神态,乃至那股子刁钻劲儿。 都像,特别是那张笑脸,像极了。 可也有些不像,比起从前的阿蓁,她少了几分温婉和淡然,多了几分克制和隐忍,看上去好像是世事都掌控于手中,可事实上,像是临渊而行,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他有些不敢上前,生怕会失望。 更怕万一真的是她,会被连带着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下,连累她。 王灏微微低了低眸子,终究是转身离去。 就算真的是,现下也不是想让的良机……若是冲动行事,难免会遭祸乱,倒不如让她继续隐藏在人群里,择良机,再会。 沙场数年,行走于深渊世上,王灏,再也不是当初卫国公府的那个纨绔子弟了。 寿宴过去,临近傍晚,苏氏才回来。 五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出来了,但苏氏却是越发挑嘴,说起来,许是年纪大的缘故,比起魏炀当初,她现下似乎更脆弱些。 魏长宁从文修院回来,特地从盛记买了苏氏进来最喜欢吃的桃花酥,可还没到门口,便是被魏炀养的小甜饼扑倒在地,家里一阵鸡飞狗跳,气的魏长宁要将小甜饼给卖到狗肉店去。 吓得魏炀抱着白毛的小甜饼瑟瑟发抖的躲在桌子底下,逼急了父子两人险些动上手,还是苏氏劝架方才不了了之。 卫蓁按着额头,开口道, “明日我把小甜饼带到医馆去吧。” 魏长宁一时半会是消不了气了,但将小甜饼送到狗肉店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为今之计,只能待会医馆。 魏炀一口一口的咬着嘴里的驴肉火烧,一双眸子里带着恨意, “狗狗这么可爱,怎么能吃狗狗?!等那一日我做了官,先把这天底下的狗肉店都给封了!” 次日,卫蓁晨起,做好了甜点,写好了字条,差春禾带着食盒送去了北镇抚司衙门,而后便是牵着小甜饼向着医馆而去。 魏府里医馆也算不得太远,两三条街的距离,卫蓁牵着小甜饼跑过去,也就当是锻炼身体。 北镇抚司衙门,春禾照常将食盒里的甜点交到了守卫的手上,一连送了两个月,这北镇抚司衙门的人都要认识她了。 不过说实话,她们家小姐往日里那么聪明,可在做甜点上,怎么就那么笨呢? 两个多月了,才勉强能够入口,还不如当年她第一次学着做的时候做的好。 对于这点,春禾是实在感觉嫌弃,也亏了陆大人脾气好,竟然每天都收下,这实在是真爱啊! 不过,她家小姐除了做甜点不好吃之外,别的都是好的,没有缺点! 陆琰来到北镇抚司衙门,照常拿了食盒,打开尝了一口,是不错,挺甜的,不过不够酥。 而后,他打开了那张字条—— “卿卿,见字如面,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油嘴滑舌,口蜜腹剑!” 陆琰随手将字条收了起来,送了一个多月的甜点了,每天都附带着一张纸条,一句情诗,有时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从哪儿弄得这么多诗句? 他到是想看看,她究竟还能写多久,写多少! 杨曦看向陆琰,心中腹诽着,一边说着人家油嘴滑舌口蜜腹剑,一边又把这剑给收下,他看他接的可是挺开心。 第135章 报仇 “大人,方才春禾姑娘带话说,魏小姐的墨要用完了,问你要块好墨。” 杨曦咳了一声开口道。 陆琰微微斜倪了他一眼, “那你给她送块去不就得了?” 好墨?那女人又不是没钱,自己买一块不就行了?找他要什么墨? 杨曦抬了抬头,慢吞吞道, “魏小姐说,要大人的玉颜墨。” 南边今年新上贡的玉颜墨,一共就那么七块,陛下听闻他们家大人在练字便是赏了一块,余下的除却给了钰王一块之外,尽数都送到了栖梧宫。 玉颜墨产量是名家之作,这世上可就这么七块。 而流落宫墙之外的,大概也就他们大人手里的这一块。 这魏小姐,还真是消息灵通,眼光毒辣。 陆琰听着微微顿了顿, “我待会给她送过去。” 玉颜墨,她还真是会挑。 医馆里,卫蓁将小甜饼交到路丞手上,正捣着药,外面便是走进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 “请问大夫在吗?”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 “我就是大夫,有事吗?” 那粉裳丫鬟上前掏出两锭银子,焦急道, “我家夫人得了急症,还请大夫跟我走一趟。” 卫蓁微微扫了一眼,将银子收下,不疾不徐的将药箱收起, “既然来了千金阁,你应当也是知道千金阁的规矩,这只算是出诊费,至于诊费,药费,都要另算,你是那家府上,不知道能否付的钱我的药钱?” “能的能的。” 粉裳丫鬟连连点头, “我家是城西陈员外家,我家老爷常年经商,有的是银子。” “既如此,那走吧。” 卫蓁扣上药箱,嘴角带上一丝笑意,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小姐,我跟你一起吗?” 秋露开口道。 卫蓁微微思索,开口道, “你留下看医馆吧,今日乔老大夫不在,只有小丞一人我不放心。” “好。” 秋露颔首,对于卫蓁,她向来信任。 卫蓁出了千金阁,便时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 “大夫,城西有些远,坐马车吧。” 那粉裳丫鬟开口道。 卫蓁并未说什么,只是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驾——” 马车一皮鞭抽在了马屁股上,马车缓缓的行了起来。 车轮压过青石板,缓缓的向着西边行去。 一刻后,一身墨色衣衫的青年走进千金阁的大门。 秋露抬起眸来,眸中带着几分讶然, “陆大人?” 他怎么来了? 陆琰微微敛了敛眸子,看向秋露, “你们家小姐呢?” “城西陈员外家的夫人得了急症,我家小姐出诊去了。” 秋露答道。 “城西陈员外?” 陆琰微微蹙了蹙眉头, “走了多久了?” “约莫有一刻钟了。” 秋露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就是从城西来的。” 陆琰微微沉了沉眸子, “若是走了一刻钟,方才应该能够碰上才对。” 而且,城西,似乎也没什么陈员外。 “什么?” 秋露眸子微微一慌,陆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先别慌,若是有人想害她,倒霉的也该是旁人才对。” 长公主那边的嫌疑已经洗清,柳贵妃这边压根还未曾怀疑到她,此时若是有人出手蒙骗她的,约莫也只有她往日里得罪的人了。 小鱼小虾,不足为惧。 尚书府门前,马车停下,卫蓁抬眸看向牌匾,淡淡转眸看向那丫鬟, “不是说陈员外吗?这家,怎么姓王啊?” 那粉裳丫鬟现下脸上已然全无方才的尊敬和谦卑,反而是抬起一张脸,颐气指使的看着卫蓁,一脸不屑, “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你也该猜到我不是什么陈员外家的,怎么,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让人压着你进去?” 卫蓁低眸一笑,眼中毫无波澜, “我自己进去,你前面带路。” 丫鬟哼了一声,走上前去,到是会摆架子,她到是想要看看,待会儿,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绕过回廊,卫蓁进了内堂,数十个家仆正候着,而首座上,正是一身锦衣华服的楚姨娘,不得不说,虽然已经三十几岁的年纪,但还是保养的像是二十出头一样,也怪不得这么多年姓王的一直不续弦,不纳妾。 只是这人,终究撑不起重臣之妻的仪范。 “怎么,见到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姨娘冷眼看着卫蓁,手边上摆满了不下数十种刑具, “你昨天不是很能说吗?你现在到是说啊!” 看她今天不把她的舌头给拔下来。 卫蓁轻声一笑,抬眸看向她, “看来,你今日是想要动私行了?可这擅动私行可是大罪,你可要想好了。” “你出诊路上遇上匪徒遭劫受伤,这关我什么事儿?” 楚姨娘嗤笑一声, “谁能查到我头上?” 等她将她折磨够了,就给丢到城外的匪窝里,看她能不能爬的出来。 卫蓁听着莞尔一笑, “看来,你是把后路走想好了?” “你昨日伤我孩儿,难道真以为能就这样逃脱不成?” 楚姨娘微微眯了眯眸子, “我要你百倍偿还!” 她的娇儿额上破了一道伤,她就要在她的脸上划上千道百道,她用那只手将她的娇儿推到了湖里,她就将她那只手给砍了! 竟然敢欺负她的孩儿,她要她后生为人。 卫蓁听着无声一笑, “百倍偿还,楚姨娘当真是好会算账,那你们母女欠我的呢?要不要也算一算?” 楚姨娘冷眼看着卫蓁, “你哪来的资格跟我算账?” 往日里蠢笨,就算是现在变聪明了,也不过是一个小官的女儿,父亲没有实权不说,自己还跑出去抛头露面的开医馆,当真是笑话! 身着红裙的少女自后堂走了出来,手上拿着刀子, “人在哪儿,我要亲手报仇。” 楚姨娘当即走过去扶住女儿, “娇儿,你身子还未好,怎么起来了,快坐着,娘给你出气就好。” 王娇眸中带着气愤的泪水,抬手触上自己头上包着的层层纱布, “不,娘,我要自己报仇,我要将她的脸划花,划烂!” “好好好,娘这就让人按着她,随便你划!” 楚姨娘抬起眸来,看向四处的小厮仆役, “还不快将她按住?!” 第136章 王崇明 楚姨娘一声令下,几个小厮冲上前来,可还未碰到卫蓁的衣角便是被人给踹了出去。 “住手!” 王翊挡在了卫蓁的身前,看向楚姨娘,一脸防备,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他察觉到这边有异样,又看到有人带着这位魏姑娘走了进来,早知道楚姨娘母女没安好心,却没想到她还想滥用私刑。 楚姨娘微微眯了眯眼睛, “自然是给你妹妹报仇,怎么,你还想要帮着外人吗?” 王翊一张脸憋得通红, “且不说昨日之事已有定论,根本不干魏姑娘的事情,就算是两人争执,也说一个理字,那容得你如此滥用私刑?” “说个屁的理!” 想起说理二字,楚姨娘就气的一脸脑袋发胀, “这小贱蹄子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旁人不信你妹妹也就算了,你是她嫡亲的哥哥,难道你也不信吗?” 王翊听在耳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若不是因为住在一起了解这个妹妹的脾性,他也不至于这么笃定。 “无论如何,我不会答应你滥用私刑。” “来人,给我把大公子拉出去!” “你……” 王翊面色一变,他是会点身手,但他这点微末的身手,连魏炀都不如,怎么能跟这群小厮比? 他微微后退着,对着卫蓁低声道, “我拖住他们,你赶紧跑,往闹市跑,他们不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 卫蓁脸上带着笑, “他们这些人,还上不伤不了我。” “什么?” 王翊一愣,是谁一时间没那准卫蓁说了什么。 卫蓁不疾不徐的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将瓶盖打了开来, “我之前说过,出诊一次价值千金,再加上这一瓶药,可得再加上一千金。” “痴人说梦,我看你是疯了!” 楚姨娘冷笑着, “给我按住她,好好教训教训这小贱蹄子!” 一众小厮当即又是冲了上来, “把大公子拉开,抓到一旁。” 楚姨娘喊着,觉得有些头晕,颇为慵懒的抬手按了按额角。 而下一刻,刚刚迈开腿的一众小厮便是尽数无力的摔到了地上。 浅浅的香气传来,王翊亦是步子有些虚浮,卫蓁拿出药瓶凑到他鼻尖,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传来,让发胀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 “这…这是?” “一些迷香罢了。” 卫蓁脸色淡淡的,她轻声开口, “还请大公子帮我去一趟户部,将王大人请回来。” 近来燕池蚕食叶家产业,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她正想找个机会跟着王大人见上一面,此等良机,怎能不加以利用? 王翊只当是她还想见养父一面,只得点了点头, “好。” 半个时辰以后,花厅里,小厮倒了一地,楚姨娘母女亦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卫蓁,这女人,难不成是会妖术不成? 一袭暗红色官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楚姨娘当即睁大了眼睛, “老爷,老爷救我,这小妖女,她想要害我们母女俩。” “爹爹,救命啊爹爹。” 王娇亦是哭出声来。 卫蓁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抬眸看过了,这是王珍的养父,理论上,应该是与魏长宁差不多大的年纪,只是…比他更显老一些。 虽是壮年,但似乎有些发胖,一副善人模样,可脸上的面色却是不怎么好,特别是在看卫蓁的时候。 “你这是有想要做什么?还不把你母亲和妹妹放了?” 王崇明看向卫蓁,面色上并无多少耐心。 “母亲?我记得我母亲早就死了,至于妹妹,我家中还有个继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又何来妹妹一说?” 卫蓁淡淡的抬起眸子来,说实话,王珍的死,这位王大人也是有着不少的责任。 王崇明嗤笑一声, “既然你认了魏家人当家人,那今日还来我这尚书府做什么?” 他是认定了这个女儿不甘做一个微末小官的女儿,转而来了他府上闹事。 “可不是我主动来的,是你这位夫人,请我来的。” 卫蓁依旧是坐着,缓慢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可不是能让这些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王崇明微微冷了冷眸子,昨日里的事情,他也有耳闻,虽说娇娇往日里任性了些,可这张脸,却是被她给毁了。 “你昨日伤了你妹妹,她难免有怨气,本就是你不对,让她出出气不就好了,把我叫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让我做主?” 自家的女儿和旁人家的,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女儿。 而且,卫蓁此刻的语气和神态,都让王崇明极为不适。 “户部尚书好大的官威。” 卫蓁轻声一笑, “那看来,你的侧室姨娘想要对我滥用私刑,这件事你也是知晓的了?” 王崇明看着这内室里的刑具,微微沉了沉脸色, “本官不知此事,是她任性了些。” “然后呢?”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头, “大人管教无方,不该代妻女给我这个苦主道一声歉吗?” “我给你道歉?” 王崇明脸色越发阴沉,已然是带上怒意, “王珍,你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王大人,我现在叫魏蓁。” 卫蓁淡淡的抬起眸来,面色依旧的淡然。 王翊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觉间额上泛上几滴汗, “那个…你别这样顶撞…父亲。”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叫卫蓁什么称呼,姐姐?还是妹妹? 两人缘分实在是太微妙了,微妙的让人尴尬。 “不用担心。” 卫蓁对着王翊一笑, “不如帮我叫人把这些人都给弄出去,我想跟王大人,单独谈谈。” 薄唇轻启,卫蓁的声音很淡然,很温柔。 王翊下意识的看向王崇明,王崇明面色不耐, “有什么事情,在这儿说就行了,本官很忙,待会还要回户部。” 卫蓁嘴角带着浅笑, “人太多了,在这儿说,恐怕不是很方便。” 王崇明沉了沉脸色,总觉得她这笑容背后藏着什么,让他隐隐觉得几分不安, “跟我来书房!” 卫蓁不动, “我就想在这儿谈!” “你不要太过分!” 王崇明音色里已然带上几分威胁之色,卫蓁手指敲打着桌面, “我有很过分吗?” 第137章 账本 微微沉默片刻,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眸中一道幽深的光芒划过,开口道, “我改主意了,去书房说!” 三品重臣的书房里,应该有不少朝中辛秘吧。 王崇明看了她一眼,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 书房里,门窗都开着头风,阳光洒落在红木桌案上,宣纸随着清风微微摇晃着一角。 王崇明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显然他对卫蓁并没有多少耐心, “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卫蓁抬手拿起他书桌上的案宗,王崇明面色一变,正要动手,却被她一句话说的心底发凉。 “圣上将你调回燕京重用,是为了加固帝权,可你却暗中勾结长公主牟取私利,若是让圣上的知,你觉得,他会怎想?” 燕池查阅叶家账册,库房,可是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上一任户部尚书落马之后,他手上跟叶家联合的生意,不动声色的尽数转到了王崇明的手上。 自然,也就是这一任的户部尚书。 不得不说,长公主还是有着几分本事的,能够拿下王崇明,亦或是早在圣上将人往回调之时,就已经珠胎暗结。 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确定,这并不是皇帝想要见到的结果。 无论当初长公主崛起是自己野心掌权还是皇帝暗中扶持让她平权,可如今的确已然是一大祸患,更何况蚕食国库走漏私税、大量囤财这样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君主想要看到的。 钱实在是个好东西,能用来奢靡花费,也能用来铺暗线、养私兵,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而这些,是在不是一个皇帝想要看到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王崇明面色一惊,袖下的拳头不自觉的握起,眸中已然带上几分危险的神色。 “我如何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了,王大人,你想如何?” 卫蓁看着他袖下的手,面上带着浅笑,指尖已然是暗自藏起三根银针,药箱里的迷药瓶,也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只是窗户敞着,而女子又都擅用脂粉,不易被人察觉罢了。 “不是本官想如何,而是你想如何?” 王崇明也不是容易蒙骗的毛头小子,眸子不自觉的眯起,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挡在了木门前。 “也不想做什么,请王大人帮个忙罢了。” 卫蓁轻声一笑,翻看了两页手上的书卷,淡淡开口道, “叶家二爷与上一任户部尚书走私勾结的账本,应该在王大人这儿吧。” “你想要对付叶二?” 王崇明敏锐的眯了眯眸子。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嘴角带着笑意, “不止叶二,还有王大人你呢。” “我很好奇,长公主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大好的前程不顾,反而去投靠她?亦或是你根本不是投靠她,而是看中了她背后的楚王?” 能让一个被皇帝中有的大臣自甘投靠的,若非巨大的利益,大约也就只有夺嫡站队了。 “你不如去问一问阎王,看他怎么回答你!” 王崇明上前就来抓卫蓁,已然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而下一刻,卫蓁手中的银针飞了出去,打在了他的身上,一根插在前胸,一根插进了肩膀,还有一根钉在脖子上。 “你……” 王崇明满目的不可置信,无力的跌在了地上。 方才药箱里的迷香还开着口,本就会影响到他的行动,更何况卫蓁出其不意的偷袭……若是少年人,或许能躲得过,可这位王大人,年近中年,长了一身膘,得了一身富贵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躲的。 “你究竟是谁?” 王崇明看着卫蓁,一脸的防备。 “自然是能给你荣华富贵的人。” 卫蓁上前一步,对着他一笑,将一颗药丸给他塞进了嘴里, “像你这样的老狐狸,跟长公主合作,应该会留一些把柄吧。” 王崇明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你给我吃了什么,?” “不是毒药,难不成能是补药吗?” 卫蓁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漆黑的瞳仁里带着满是幽暗, “王大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也该知道,你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疯子!” 王崇明暗啐了一声, “谋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那这大罪,恐怕王大人也看不到了。” 卫蓁不咸不淡的开口, “长公主再朝党羽。究竟有谁?” 经叶家一事,卫蓁算是知道了,这位护国长公主,可是能藏的很,暗处的党羽,不比明处的少。 “难道王大人还是重臣不成?” 见王崇明未开口说话,卫蓁轻声一笑, “只是不知若你今日死在这里,长公主可会心痛半分?” 指尖的银针,已然缓缓的扎入穴道里,王崇明疼的面色惨白, “账本,在书桌下的暗格里。” “长公主再朝党羽,六部之内,你知道几个?” 卫蓁眸色微冷,银针依旧不停的往王崇明体内推进, “户部郎中姚乃礼、兵部侍郎陈玉庭、羽林卫中卫…沈寒星。” 一连串的名字在王崇明的嘴里吐了出来,尽是长公主暗党。 卫蓁收了他身上的银针,从暗格里取出一本账册,微微低了低眸子, “还要请王大人帮个忙。” 王崇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眸看向卫蓁, “先把我身上的毒解了。” “急什么,一时半会死不了人。事情办好,我自然给你解毒。” 卫蓁收起手中的银针,嘴角带着笑意, “这毒每三个时辰发作一次,肋下三寸处会隐隐发疼,七日之内出不了大毛病,只要事情办好,我自然给你解药。” “还有……” 卫蓁将账本收了起来,轻声一笑, “王大人可以考虑考虑,跟我合作一下,互惠互利。” 语毕,她便是出了书房的大门。 “等一下!” 王崇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抬眸看向卫蓁, “我府中的人,给他们解毒!” 卫蓁微微弯了弯嘴角, “我正要说这件事,王大人侧室姨娘将我请了来,按规矩,出诊费一千金,方才那瓶药一千金,至于解药,若是想要的话,一千金。” 第138章 玉颜墨 第一次,王崇明对这一句话深有体会——请神容易送神难! 楚姨娘轻而易举蒙骗来的人,不仅从他嘴里逼问出了长公主大半数暗党,还拿走了叶二的账本,今日过后,他的麻烦可是会不小。 而且,体内被她下了不知名的毒,甚至…现下还要给她钱?! 三千金,那可就是三万两银子! 几乎是他数十年的积蓄!!! 可小命在人手上,却是不得不从。 当卫蓁从尚书府里走出来,可谓是银钱在手,一身轻松。 王翊送卫蓁出门,脸上还带着探究的神色,原先王大人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现下也很不好,可不知为什么,还真的给她拿了银票。 卫蓁对着王翊一笑,开口说道, “就送到这儿吧,改日可以来家里吃饭,苏姨和爹爹都很想你的。” “我可以吗?” 王翊抬起眸来,脸上带上一抹惊喜,卫蓁一笑,缓缓道, “他们把你当亲人,魏家自然就是你的家。” 王翊点了点头, “谢谢。” 卫蓁笑了笑, “是今日我该谢你才对。” 王翊看着卫蓁也是一笑,两人又是说了两句,卫蓁便是上了马车。 这里离医馆,可并不算近。 马车缓缓的行着,可刚走了没几步,便是在巷子里停了下来。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正要掀开帘子看看发生了什么,而下一刻,有人径直钻了进来。 两人撞了个正着,一时间的呆愣,而也只是瞬间,陆琰从卫蓁的身旁坐了下来。 “继续走。” 男子阴沉的嗓音想起,车夫颤颤巍巍的拿起鞭子赶车。 卫蓁看向陆琰,微微眨了眨眼睛, “陆大人,好久不见啊。” 自从上次她从他家里回来,两人还未曾见过。 “你怎么来了?” 卫蓁看向他问道。 陆琰将手中的木盒递给卫蓁,嘴角扬着三分笑意, “你不是说想要玉颜墨吗?我亲自给你送来。” 卫蓁打开一看,果然是上好的玉颜墨,遂歪头看向陆琰, “陆大人果真待我好。” 陆琰轻声一笑,摸了摸卫蓁的鬓角,很是亲昵, “你可是要与本官执手到老的人,本官不待你好,待谁好呢?” 论逢场作戏,两人可都是各中高手。 卫蓁将玉颜墨收起,嘴角带着笑意,悠悠道, “今生能够遇到陆大人,还真是三生有幸。” “本官亦是。” 陆琰嘴角带着笑意,他抬眸看向她, “怎么,在尚书府,可有所得?” 卫蓁抬眸对上他的眼睛,眸中带着笑意,悠悠道, “赚了些许银子,明日给大人买些桂花酱做糕点。” 四目相对,陆琰忽攸一笑,侧身躺在了卫蓁的腿上,语气十分理所应当, “我头有些疼,帮我按一按。” 忽如其来的亲昵,让卫蓁稍稍一愣,而后当伸手着帮他按着头上的穴位,一时间,看上去倒还真相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 “你有头疾?” 卫蓁一边帮陆琰按着穴位,一边开口问道。 “恩,时有发作。” 陆琰微微闭上了眸子,心安理得的躺在卫蓁怀里,不得不说,她按的很舒服。 “这么年轻就有头疾,陆大人,这可不是长寿之兆。” 卫蓁轻声一笑,头疾一般中年发作,特别是心思重的人,而他,才二十出头吧。 “放心,就算是本官有个万一,也一定不忘带上你,上穷碧落下黄泉,跟你一同。” 陆琰嘴角带着轻笑,两颊酒窝融融,用极为柔和的语气,说着最狠戾的话。 “还真是无情。” 卫蓁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调理调理?” “好啊,要甜的。” 陆琰声音很是散漫,医术这么高超的大夫,不用白不用,这出诊费可值千金呢,真会敲诈勒索! “这下不怕我下毒了?” 卫蓁语气极轻的问道,似是带着几分调侃之色。 陆琰张开眼睛,笑意盈盈的看向卫蓁, “自然不怕,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得有你相陪。” 言下之意,他要是死了,得拉上她垫背。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明知会两败俱伤的情况下,还会来招惹陷害他!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缓缓摇头道, “如此深情,卫蓁当真是三生有幸啊!” 陆琰轻哼一声,又是往她怀里靠了靠,微微闭上眸子,不得不说,她按的很舒服。 卫蓁眸色不变,很是耐心的帮他按着头侧的穴位。 马车缓缓的行着,陆琰开口道, “昨日,你对王娇下手了?” “恩。” 卫蓁应声,并未否认。 “为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苏老夫人的寿宴,若是人死了,必然要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她杀了王珍。”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淡淡道, “她欠王珍一条命,我想帮她还了。” 总归是占了人家的身子,总要做点什么。 “王珍……” 陆琰听着微微了然, “原先的王小姐。” “恩。” 卫蓁安静应声,阳光照在微低的长睫之上,倒映出浅浅的阴影。 “那你可杀错人了,你该感谢她才是。” 陆琰轻声一笑,抬眸对上卫蓁的眼睛, “如果不是王娇杀了王珍,你怎么能借尸还魂呢?” “有道理。” 卫蓁点了点头,而后道, “所以我只杀她一次,若她命大活了下来,我就留她一条小命。” 当然,在她不招惹她的前提下。 陆琰听着不由一笑, “你把账算的还真是清楚。” 卫蓁很是认真道, “我这人就是有这点优点,有仇要报,有恩要还。” 有仇必报,有恩要还? 陆琰听着轻声一笑,又问道, “要玉颜墨做什么?” “好墨,谁不喜欢?” 卫蓁很是理所应当。 “只有这个?” “恩,还能有什么?” “我以为,你会设计些什么?” 卫蓁轻声一笑,缓缓开口, “这墨除了钰王手里有一块之外,就只有皇宫里,难道我还能设计害自己的姑姑不成?” 几乎都在栖梧宫,她姑姑当年最喜欢用的,就是这玉颜墨。 她有时,当真是半点也看不清皇帝的心思,分明设计害了她一家人,却还是将人尊为皇后。 是旧情未了?还是根本就是为了不让柳贵妃登上后位? 第139章 安慰 似乎感受到卫蓁的情绪变化,陆琰也微微敛了敛眸子道, “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在栖梧哥宫礼佛,皇上有什么好东西也一直往那边送,柳贵妃的手伸不过去,所有的待遇,都是按皇后的来,也没受什么委屈。” 卫蓁听着冷声一笑,嘴角尽是讽刺, “没受什么委屈?我姑姑当年最厌烦的就算求神拜佛,最讨厌的就算佛道经论,礼佛七年,不是委屈是什么?” 满门尽灭,而凶手,就是枕边人! 多讽刺! 栖梧宫,皇后寝宫,看上去光鲜亮丽,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座囚笼罢了! 入京近半年之久,该查清的卫蓁早就查清楚了,长公主和柳贵妃不过是皇帝分权制衡的棋子罢了,当然,这也包括她们背后的势力和家族。 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到是她当年看走了眼,真以为这位陛下是位优柔寡断的儒生,这该狠起来的时候,比起晋王,可是半点不差! 轻而易举,一场动乱,既收了北境军权,灭了同胞兄弟,顺带着,还送走了自己的父皇。 感受到卫蓁周身的气息变化,陆琰抬手触上了她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怀里,声音有些低沉, “想这么多做什么?你不是要讨公道吗?总要慢慢来。” 陆琰不想承认,可不知为何,方才她的样子,让他很感觉很不好,而这种感觉,又是让他觉得很烦躁。 似乎真实的她窥得一角,可他似乎还是喜欢那个披着一张面皮,笑的没心没肺的人。 卫蓁有些猝不及防的对上陆琰的眼睛,看着那双幽深的瞳仁,她似乎只是一愣,而后嘴角挽出一个轻笑, “你是在安慰我吗?” 陆琰轻声一笑,很是亲昵道, “当然,你可是本官心尖上的人。” 心尖上的人……卫蓁微微低眸,莞尔一笑,看向他道, “那真的是我的荣幸。” 马车行至千金阁门前,卫蓁下了马车,而陆琰则是继续躺着吃糕点, “去北镇抚司衙门。” 车内淡淡的声音传来,马夫僵着身子继续赶车,欲哭无泪。 怎么招惹上这活阎王了,说实话,他真怕没命! 卫蓁提着医药箱进了千金阁的大门,只是刚进门,就看见除风推着齐珩准备出门。 门口碰上,两人似乎都有些意外,而对面看着她的两人,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殿下来拿药?” 卫蓁率先开口问道。 齐珩对着卫蓁一笑,颔首道, “魏姑娘之前开的药很管用,现下腿很少疼了。” “只是很少疼吗?” 卫蓁看向他的腿,眉头微微蹙起, “按理说,殿下应该是能够撑着拐杖走几步路了才对。” 有草药配合,再辅以针灸,将腿上的余毒排除,根治旧伤,不该恢复的这么慢的。 “魏姑娘,会关心这个吗?” 齐珩忽然盯着她问道。 “当然关心。” 卫蓁似是未做思索,笑着道, “殿下是我的病人,我当然担心。” “殿下,你忘了一副药!” 门内的路丞忽然提着药跑了出来, “诶,蓁蓁姐,你回来了!” 路丞看着卫蓁一笑,可当目光扫到她的唇上,微微一滞, “蓁蓁姐,你的嘴怎么破了?” 而且,好像有点肿…… 卫蓁触上自己的唇角,面上毫无波澜, “大概是自己咬到了,晚上做红烧肉。” 这谎言一戳就破,大概只能糊弄到年纪还小的路丞。 “奥,好。” 路丞木然的点头,只是觉得齐珩和卫蓁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卫蓁笑了笑,将路丞手上的药接了过来查看了一下,而后递给了除风, “殿下今日既是拿了药,就且先喝着吧,针灸一个月,时候应该也是到了,平日里多尝试着下地走走,十天后若是还无法行走,来找我换一副药试试。” “多谢魏姑娘。” 齐珩温雅一笑。 “殿下客气了,分内之事而已。” 卫蓁笑着,道过别后,便是进了千金阁。 只是卫蓁和路丞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齐珩便是沉下了眸子,看着方才马车消失的方向,周身气息越发阴戾,冷声开口, “查清楚,马车上的人,是谁?” “是。” 除风微微低了低眸子。 下午,刚刚用过饭,李自安便是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将怀里的东西砸在了卫蓁的面前,咬牙道, “我迟早会被你害死!”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厮当时那么兴致冲冲的给他洗脑进吏部,原就是为了帮她动用职权!!! 以前的出生入死也就算了,开医馆也算了,现在,竟然还让他帮忙造假户籍!!! 哦不,不是假的,是大齐民册上有记载的,也就是说,让他帮人上户口。 平日里上个户口,这也是没什么的,可这厮要上户口的人,特喵的没一个能真正见人的!! 之前的不说,现在还让他给她凭空捏一个身份出来,简直气人! 卫蓁将东西尽数收了起来,抬眸看向李自安,笑吟吟道, “我观李大人身上有紫气东来之势,一定会是个长寿的命数,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怎么会被我给害死呢?” “你离我点,我就能多活几年,最好不见!” 李自安咬牙切齿的说着,可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已然是明明白白,他这辈子,看来是上了贼船下不去了,而且,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上的究竟是那条船。 卫蓁嘴角带着笑,将手中的账册交到了他的手上, “怎么能不见呢?酬劳我都给你拿来了。” “呵,酬劳?” 李自安喝了一口茶水,半靠在台前, “你这分明又是给我找事做!” 之前那些事,现在又来,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平步青云升官发财而已,一点也不像这样凶险! “事做好了,剩下的钱全都给你。”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听春禾说,你最近在攒老婆本?我这把钱给你送上门来了,以后好好攒着,就算是娶公主也是够用的。” 说着,她把面前的三万两银票尽数推到了李自安面前。 李自安喝着水,险些把自己给呛死, “咳咳咳……你…你这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她抢了商号了?! 第140章 商路 卫蓁面上带着淡笑,缓缓道, “今日出了一趟诊,这是诊费!” “你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 李自安瞪着眼睛,吃惊之中夹杂着几分不平。 “可我这儿的规矩摆着呢,千金阁,总要说到做到吧。” 卫蓁撑着下巴拨弄着算盘,来来回回的算着那账面上的几两银子, “这钱你先拿着,不够,再问我要。” 这语气,李自安总觉得像是被富婆包养的小倌倌,这银子你拿着随便花,不够在找我要! 可这钱他随便花也是花在她的商铺上,这人,总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奔波,亦或是不知不觉间就掉到坑里! 两人一阵互怼,终究李自安还是拿着账本和银票愤愤离去。 这贼船,一旦被人拖上来了,就没那么容易下去。 春禾很是不解的看着卫蓁, “小姐,你跟他吵架了?” “恩。” 卫蓁点了点头,一板一眼道, “他说想吃你做的桃花酥了,我说我天天能吃得到,他就被气着了!” 春禾不疑有它,拧着眉头道, “这点小事还生气,这李自安至于吗?” 想吃跟她说啊,明日她做了顺便给他送过去不就得了? “春丫头,过来帮我晒药!” “来了!” 后堂乔老大夫的声音传来,春禾应了一声,而后跑了过去。 见春禾离开,秋露不禁一笑,看向卫蓁, “小姐,你怎么又逗春禾啊?” 卫蓁微微歪了歪头, “李自安老说攒老婆本,可他连个对象都没有,最近肝火旺的很,不如让春禾去给他添点乐子。” 秋露听着轻声一笑, “小姐,你哪是要给他找乐子,你分明是想要捉弄他才对。” 很奇怪,分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每次碰到春禾这小丫头就会气得跳脚,半点法子也没有。 卫蓁笑了一声, “两者皆有,我这是帮他呢。” 春禾这小丫头,总有一种魔力,只要看见她,就让人觉得能开心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医馆落锁,回到魏家,卫蓁用过晚饭,便是回了屋。 今日魏炀在书院里闯了祸,被夫子罚抄书,到是没有功夫再来吵她。 屋中的油灯缓缓地燃着,卫蓁微微翻看着手边上的账本,似乎墨迹还没怎么干。 从回到医馆开始,她就重新抄了一份,给了李自安一本,自己留下一本,只是两者之间,稍稍有些区别。 夜色渐浓,一个黑衣人翻窗进了屋, “这么急着叫我来做什么?” 燕池抬眸看向卫蓁,他可是正对叶家下着手,事情还没完就急急忙忙的把他给叫过来了。 卫蓁微微抬眸,将手中的账本递给他, “再添一把火十日之内,转移叶家九成财产。” 言下之意,留个空壳子就行。 燕池看着手中的账本微微凝了凝眸子, “你想要叶家倒台,直接取而代之?” “是。” 卫蓁抬眸,一双眼睛里尽是冷静和果决,声音低沉, “扶人做傀儡,终究会招惹太多注意,况且长公主也会一直盯着,长期以往吗,并无好处,不如直接将财产转移,移到暗处,归我们所用。” 吃下这一块,西境的私兵,燕京之内的暗线,可就不愁了。 这账本她看过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被长公主利用了这么多年,依旧家底不薄啊。 现下挑起叶三和叶二的战争,浑水摸鱼,刚刚好。 “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燕池沉吟道。 “最多十天。” 卫蓁抬眸看向燕池,已然是下了最后的的通牒。 “不能急功近利。” 燕池一双眸子沉着看向卫蓁, “我们在燕京没有真正的身份,若是做事太快,极为容易暴露!” 他们的文书,几乎都是伪造的,就算是有些人落了户籍,但却是一片空白,记忆引人注意。 卫蓁将面前的文书往前一推,嘴角带着笑意, “身份我安排好了,至于怎么隐藏,还得看你。” 燕池看着面前的身份文牒,不禁微微一滞,看向卫蓁,眸中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你从一开始,就全都布置好了?” “想了很久,临时决定而已。” 卫蓁轻声道,只是她在想的时候,就顺带着把今后要走的路,全都给想到了。 “一步十算,看来我对你的认知,还是不够啊。” 燕池看着手中的身份文牒,不禁嗤声一笑, “你若是个男子,这天下大势,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我是女子也一样。” 卫蓁淡淡开口,抬眸看向燕池, “我是棋手,你是棋子。” “你……” 燕池咬牙,脸色一阵青青白白,这话说的也忒不留情了些。 “还有……” 卫蓁缓缓开口,将手中的信件递到了燕池手上, “想办法送到西境,让齐涣考虑一下开辟商路。” 西境那边现下正乱着,茶叶,皮毛,珠宝…还有棉麻,盐,都是紧缺的货物,两方互通交换,可是能够谋取不小的利益。 现下有叶家的半数产业在手,打开商路,只要肯下功夫,并非难事。 “你想走私?” 燕池眸色微沉,他真的是低估了面前之人的野心。 “现下缺钱缺人,你家殿下还要养着那些兵马,走私,不是一条很好的道路吗?” 卫蓁眸中毫无波澜,更何况,现下王崇明受制于她,有户部尚书作掩护,安全得很。 “商路打开,的确于我们有利。” 燕池微微思虑,沉声道, “只是…若以后整顿,是要费番功夫了。” 米,棉麻,还有盐,这可是关系着国家命脉,此刻若乱,以后整顿,必然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 而且,自大齐开过以来,就未曾有过与西境通商的先例,而且…国法明令禁止走私。 “还是先想想能不能有以后再说吧。” 卫蓁轻声一笑,抬眸看向燕池, “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优柔寡断的暗卫了。” 有时候,书读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人是真的会变得迂腐的。 顾虑太多的人,往往最终都是失败者。 “商路一旦开启,你我借机蚕食大齐商铺,建立商行,就算来日整顿,整个商行都在你我手中,有何可惧?” 卫蓁声音轻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果决刚断。 第141章 意外 燕池不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只是觉得卫蓁给他的惊喜太多,一时之间有些错愕而已。 早知道她手段果决,能力很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主动迈过这道坎,将手伸到其他国家去。 要知道,国法明令禁止,尚有前人的教训在,很少人,能够跨得过那道坎,特别是一个女子。 一个看上去温婉安静的女子,可想法上,却是如此的叛逆。 要知道,就连他家殿下当年走私,也不过是图一时敛财,隐藏身份布局而已,过后就断的干干净净。 可她,却是提出要跟西凉人做生意,还要开商路。 哦,他们现下的状况,并不算开商路,而是走私! 通过走私建立暗桩,蚕食一国经济,银钱开路,再入朝堂……很少有人敢这么做,稍有不慎,可就是遗臭万年。 她不但没将皇权放在眼里,更是视国法为无物! 她很大胆! 可卫蓁不这么觉得,两国通商,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事,得银钱得物资,多年以来,就算是强制禁止,可依旧有人因着这暴利不惜以身试法,总归有人回去做,倒不如她来做。 至于利益,不要的是傻子! 商道之上,总要有个领头的,与其放任贪官,倒不如抓到她的手里。 一国经济乃国之根本,掌控了这些,还怕在这燕京城没有立足之地吗? 终究燕池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被卫蓁的想法惊了一下而已,很快的便是反应过来, “十日之内,我会让你看到想看的的结果。” 她既然将路安排好,拿着这些东西,若是他在做不到,那真的是废物了。 卫蓁嘴角微微勾起,将手中的印鉴也推上前来, “让人多伪造几个,或许以后用得着。” “户部尚书王崇明的私印?” 燕池拿起那印鉴,心中再一次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还是喜, “你那儿弄到的?” 这人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朝中三品大官的私印,有了这个,狐假虎威也好,坑蒙拐骗也罢,地方的产业,地方的官员,可都是容易搞定的多了。 “今日去王府出诊,从王崇明的书房里顺出来的。” 私印就摆在书桌上,她没理由不拿。 “王崇明府上……” 燕池微微低了低眸子,看向卫蓁, “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昨日苏老夫人寿宴,苏家大小姐苏云锦和武安侯世子私会被人逮了个正着,两人当场就定了亲,今日武安侯又是赶过去下聘,这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当然,在此之前,还有王家小姐落水,险些毁了容颜,而离得最近的,就是他面前这个人。 当然,因为前三者的名声太响,而这位实在没什么人知道,自然传出去的消息不多。 更何况,还都是没有证据的事情,自然而然便是被归为王家小姐不小心落水,无理取闹罢了。 可燕池却是知道卫蓁的,坐了什么事,就算真的是她做的,恐怕也会干干净净的把自己摘出来。 “王崇明一家,又难为你了?” 燕池看向卫蓁。 卫蓁提笔在书册上勾画着, “他们一开始,应当是这样想的。” 燕池微微低了低眸子, “要不要把舒冉调过来给你做丫鬟?” 舒冉,是跟他一批过来的,不过被卫蓁安排在了青楼,现下正暗中铺设着城西的暗线,负责情报探听。 他们在暗处尚且还好,若她要一步步往宫内走,难免会碰到更多的危险。 说到底,燕京和西境相差甚远,他们在燕京的行动,一切以卫蓁为首脑,她若是出了事,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 谁都能有危险,卫蓁不行。 今日碰上的是王崇明她尚能逃脱,若他日碰上别人呢? 上一次大昭寺的事情,已然是九死一生。 当时刚入燕京不久,暗线还未尽数埋下,她忽然出事,让他们措手不及,却只能在原地等消息。 “不用了。” 卫蓁摇了摇头,冷静道, “我一时之间也碰不上什么危险,现下还不是时候,以消息网的铺设为先。” 舒冉手上的消息网重要些,况且,她有自保的能力。 知道卫蓁向来说一不二,燕池也没有继续劝下去,只是开口道, “那你记得万事小心。” 卫蓁颔首, “私印多伪造几个,弄个以假乱真的给我送过来。” 这东西,还得还回去。 “好。” 这东西,只要王崇明一日不下台,就一日有用处。 燕池带着私印离去,卫蓁重新将眸色放在了面前的宣纸上,提笔染墨微微勾勒几笔,长公主的势力减弱,柳国公府必然会趁机落井下石,分食她的势力。 而一旦柳家做大野心,皇帝必然不许,届时,她的机会便是来了。 两方分权,这些年,皇帝也想着慢慢收回来吧,只是一直时机不允许,便任其做大,养其野心。 不过没关系,她要让他分得出来,收不回去! 五月初七,春光正好,城东玉琼别苑的西府海棠开的正好,粉嫩的花瓣,吐着蕊,招来蜂蝶采蜜忙。 和风轻抚,浅草微低,卫蓁下了马车,递上了拜帖,便是有人引着她往苑内走去。 卫蓁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的织云锦,款式简洁大方,银线绣边,衣领处几朵云纹点缀,腰间挂着乳白色羊脂玉佩,青丝用浅色的珠花半挽着,发间插着银蝶簪子,显得整个人很是淡然,雅致。 一阵清风吹来,扬起浅青色的衣角,踩在石子路上,卫蓁眸色不自觉的扫过前方的风景,八年了,这别苑还是与从前一样。 一个以棋会友的聚会,卫蓁原是未曾放在眼里的,只是她没想到,意外,总是这样的忽如其来。 不远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过来,身后簇拥着不少人,纵使过了八年,卫蓁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 八年已过,许是政事操劳,这人有些见老,还是一副温和宽仁的模样,但常年处于上位,不怒自威。 当今圣上,齐晟,随行的,还有雍容华贵的柳贵妃、四公主,楚王……还有一众年轻公子和朝臣。 郭嘉、吕相、乃至王灏、陆琰,都在。 不是玉清棋社的棋会吗?他们怎么会来?难道…… 第142章 比试 卫蓁脑海之中一瞬间的空白,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起,眸中已然是隐忍着杀意。 “小姐,跪下啊!” 直到旁边的秋露扯了扯她的衣角,卫蓁才反应过来,退到路旁矮身行礼。 好在,他们还未曾走近。 袖下的手攥成拳,卫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实话,她至今为止,还未想过会忽然碰上他。 一双眸子里紧紧的压抑着情绪,卫蓁极力的调整着心绪,低着头不敢看过去。 她现在怕极了,生怕她忍不住冲上去前去一刀杀了他,那就真的太便宜他了。 当年父亲对他那么的信任,甚至一度引为知己,却未料,竟是被背后捅刀。 还有姑姑的半生,都毁在他的手上。 他所在乎的,权力,地位,名声,甚至生命!她会一样样全都拿走,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恨意席卷,却是被卫蓁牢牢的压了下去。 “你是哪家的姑娘?” 皇帝忽然停在了卫蓁的面前,开口问道。 方才一路走来,他便是觉得这袭青衣极为熟悉,好似好久之前,也有人,就是这样一袭青衣,踏着石子路,出现在他的眼前。 卫蓁身形微微一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臣女文修院院正之女,受吕珺吕小姐之邀,前来参加棋会。” 她的声音之中,似是有着几分惶恐,很符合一个小官之女初见天颜时的敬畏。 “文修院,魏长宁之女?” 皇帝微微敛了敛眸子,似是回想着什么, “魏长宁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他记得魏长宁,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很受翰林院那群老家伙喜欢,画的水利图切合实际,利国利民,在文修院有着不错的成绩,只是…他的女儿,竟然这么大了? “回陛下,臣女,魏蓁。” 魏蓁说着,将头抬了起来,只是未曾直视皇帝,微微敛着眸子。 皇帝听着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什么, “魏蓁……是个不错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她,轻声笑了笑, “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陛下。” 卫蓁施礼,而后站了起来。 四公主看向卫蓁,眸色微微一挑, “我听吕珺说,你棋下的很好?” 卫蓁微微低眸, “吕小姐谬赞了。” “是不是谬赞待会儿就知道了。” 四公主微微扬了扬下巴, “听说你摆的那盘棋,连谢大人都未曾解出来?待会本宫倒想领教领教。” 卫蓁眸色微低,不卑不亢的浅笑着, “那臣女,恭候公主。” 四公主哼了一声,下巴微扬,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她还不看在眼里。 皇帝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行了,待会儿比就是了,朕也想看看,这玉清诗社现下的姑娘,究竟还有多少才学。” 说着,他便是迈着步子向前行去。 卫蓁微微敛眸,跟着众人身后,只是抬眸间,对上一双漫不经心的眸子。 四目相对,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对着卫蓁露出一个笑来。 卫蓁浅笑着还了回去,只是一瞬,便是将目光错开,可看在王灏眼里,却觉得刺眼。 方才自皇帝出现之时,他就一直看在卫蓁,心中想着,若她是阿蓁,生怕她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可她的确没做出什么事来,但却在回话过后跟陆琰眉来眼去! 这让王灏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如果她真的是阿蓁的话! 阁楼旁,一众贵女正下着棋,亦有不少人临江作画。 玉琼别苑地处城郊,临江而立,风景极佳,是当年前朝的一个公主所建的画廊别苑,是不少贵女的集会之处。 后齐军入主燕京,先帝长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姑姑——玉清公主及驸马因立下显赫战功,先帝便是将此处赏给了她,后来,玉清公主创办女学,成立诗社,此地,也就当做了京中贵女吟诗做赋之地。 后来又有了棋社,琴社…都隶属于玉清诗社。 而玉清公主死后,并未曾留下什么后人,这别苑,自然而然的便是归属在了玉清诗社的名下。 因着风景好,先帝当年也不时出宫前来,带领百官,当做春日踏青,今日皇帝带着些许臣子前来,似乎,也算不得稀奇。 “参见陛下。” 一众人尽数行了礼,参拜了皇帝和柳贵妃、楚王和四公主。 皇帝微微挥了挥手,笑了笑道, “都起来吧,朕今日就是来看个热闹,这是你们的地盘,朕客随主便。” “谢陛下。” 一众贵女行礼起身,随行的太监搬来了桌案和座椅,柳贵妃和皇帝便是在首位落座,一众随行的臣子亦是落座,玉清诗社的贵女亦是落座。 皇帝轻笑一声,看向身后的年轻臣子, “怎么,往日里你们一个个自恃才高,今日不如比上一比?这玉清诗社的姑娘们,可不是等闲之辈。” “陛下,您这不是让我们欺负人家姑娘吗?” 一人扇着扇子答话,话里话外,似乎未曾将面前的贵女看在眼里。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自恃有才的贵女凑在一起打发时间而已,怎能跟他们相论? 一众贵女听着,心里可是不舒服极了,吕珺微微抬了抬眸子,看向对面的公子, “顾小伯爷话何必说的这么满?若是待会输了,也不怕打脸吗?” 说话的,正是嘉宁伯府的大公子顾承恩,自然,因着他爹有个伯府的爵位,往日里他亦是以小伯爷自称。 顾承恩被吕珺一堵,似是想说什么还回去,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话,脸色一阵憋得发红。 皇帝听着一笑,调侃道, “朕方才都说了,要你们几个说话小心些,怎么,被吕大小姐怼了吧。” 柳贵妃也笑了笑,雍容华贵, “臣妾也觉得,顾公子小看了玉清诗社的姑娘。” 要知道,当年的柳贵妃,也是玉清诗社的才女,与当今圣上,就是在这玉琼别苑遇上的。 “既然圣上都说了,我们玉清诗社自然迎战,琴棋书画,各位大人随意挑。” 吕珺脸上带着浅笑,显然并不畏惧。 这郊外的才子再怎么自恃才高,不还是败在她们手上? 玉清诗社的贵女们出身都不低,又是自小读书,自然是心气高的。 第143章 下棋 皇帝听着一笑,拍手称赞道, “不愧是吕相的孙女,就是有气魄,既然吕小姐都发了战帖了,你们还不应战?朕添个彩头,看看谁能夺得头名,这折扇,就归谁。” 他说着,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放到了桌前。 皇帝用的自然是好东西,识货的,都能看出来,那扇面是上陵真人王彦之的真迹,而那折扇上的玉坠,亦是上佳的极品。 而折扇究竟价值几何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是皇帝用过的东西,而若是夺得首名,亦是能够在皇帝面前露脸。 御赐,这名头,可就大了。 柳贵妃亦是笑了笑,从发间拔下一直钗子,开口说道, “既然陛下添了彩头,那臣妾也添一个,给诸位小姐做彩头。” 一众贵女看在眼里,也跃跃欲试起来,女子啊,再怎么有才,也是要嫁人的,在贵妃面前露脸,于她们的婚事可是会有这不少的好处。 有了皇帝和贵妃的彩头,身后的公子自然也站了出来,贵女这边接着迎战。 卫蓁坐在众人尾端,淡然的喝着茶水,棋会于她而言绰绰有余,这若是论诗作画,她不行。 苏云锦又是一首绝句艳压众人,堵的众位公子说不出话来,连皇帝都是大加赞赏。 顾承恩开口,语气里显然不服, “陛下,也不能只管作诗啊,不是说琴棋书画吗?不如换一样?” 苏云锦诗才的确好,可旁的,就不一样了。 对面的吕珺一笑,颇为从容, “那还请顾公子先挑?” 皇帝看着一笑,偷偷对吕相道, “你这小孙女,还真是要强。” “让陛下见笑了。” 吕相笑着开口,可眸子里却是一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满满的慈爱。 吕家的女儿,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我…我选下棋!” 顾承恩梗着脖子道。 “下棋?” 吕珺将眸光转向了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好啊。” 这次棋会,她本是想让卫蓁与棋社内的社员对棋,只要连赢三盘,便是能够邀她入棋社。 可现在陛下来了,她正愁没办法呢,这次赢了他们,刚好可以邀她进来。 “魏小姐,不如你来?” 吕珺看向卫蓁,开口道。 “正有此意。”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 “顾公子,请。” 底下人摆上了棋盘,既是顾承恩提出来的,自然要他先来。两人对坐,顾承恩执白子,卫蓁执黑子,皇帝和柳贵妃都是饶有兴趣的围观。 “黑子先行。” 顾承恩看向卫蓁,颇有仪范道。 卫蓁抓了一个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你来我往,棋盘上黑白两子各占半壁江山,而不多时,顾承恩下棋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而卫蓁的速度依旧未变,落子速度快的就像是随意一般,而白子却是节节败退,最终,顾承恩扔下棋子,挫败道, “我输了。” 他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挫败样。 卫蓁嘴角带着淡笑,颔首行礼, “承让了。” 另一公子看着棋局,主动请缨, “工部陈南冰,请教姑娘。” 卫蓁清了棋盘,依旧是执黑子先行,下棋速度,亦如方才。 只是这一次,陈南冰落败更快。 众人有目共睹,论下棋,陈南冰更胜顾承恩一筹,而他却是输得比顾承恩还要快。 “翰林院编撰林醉,请教姑娘。” 很快,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请。” 卫蓁礼数周全,只是棋盘之上,杀的更为惨烈。 半柱香后,林醉落败。 “我来。” 有一人上前请教,依旧落败。 …… 卫蓁一直坐在黑子的那一边,一众公子有些下不来台,甚至有些怪罪顾承恩,说什么不好,怎么又说比棋了? 这下好了,方才比诗已然是输得够惨了,现下,依旧惨烈。 方才上前比诗的翰林院编撰林醉忽然看向身后的谢潇, “谢潇,你弈棋好,不如你去试试?” 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是锁在谢潇身上。 陆琰笑意盈盈的开口, “是啊,素闻谢大人才高八斗,不试一试吗?” 谢潇微微低了低眸子,露出一个轻笑, “谢某已是魏姑娘手下败将,自然是不用在比了。” 自上元节他便是知道她懂棋道,那日大昭寺也领教过她的布局,今日再观棋,他自知,无法让这么多人如此快速的落败。 他不是她的对手。 “手下败将?”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可真是可惜了,看来,又是要输一局了啊。” 顾承恩听着咬了咬牙根,看向陆琰, “陆琰,你少幸灾乐祸,你可比忘了,你也是我们这边的!你怎能不去领教一番?” 陆琰一脸无辜, “我一个锦衣卫,又不是文臣,领教什么?你要我跟她打一架比比身手吗?” 这句话落,不少人都是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皇帝看了陆琰一眼,笑了笑,开口道, “你比不了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陆琰扬了扬眉梢,笑吟吟的开口, “臣遵旨。” “禀陛下,臣想请教魏小姐高招。” 王灏忽然站了出来。 皇帝摆了摆手,眸色懒懒的扫在棋盘上, “准。” 王灏走上前来,对着卫蓁一揖,幽深的眸子里似是紧紧的压抑着什么, “宣武侯王灏,请教姑娘。” 卫蓁脸上浅笑依然,礼数周全, “请。” 卫蓁执黑先行,王灏随即落子。 两人下棋速度很快,似都是随意落子一般,王灏一子一子的落着,甚至还未曾让人看清,棋局便是重新转换了形式……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多了起来,可棋局还未曾玩。 王灏执棋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一双眸子紧紧的盯在卫蓁的身上,眸色已然有些泛红。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会下棋,只是知道规则而已,下的很烂。 小时候,常常和卫蓁对棋,每次都是随意下,随便落子,她总能应和着他的棋子布成棋局,和棋,甚至让他赢。 刚才,他是乱下的。 第144章 算账 卫蓁亦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棋盘,棋盘下的左手紧握成拳,将眼眶里的泪水强忍了回去,露出一个轻笑来。 真的是他……六哥,不仅还活着,还成了大齐朝堂之上的宣武侯。 是他带兵拿回白帝谷,将战线向前推了近千里,北狄投降书、献岁贡、隔城池、血洗八年前的耻辱,! 他全都拿回来了,拿回了那些曾在祖父和爹爹手里丢掉的土地。 最后一子落下,卫蓁微微抬眸看向他,嘴角露出一个笑来,轻声道, “公子棋艺极高,我输了。” 方才棋局太快,众人根本未曾看清布局,可现下一看,的确是卫蓁输了半子。 “知道就好。” 王灏低声一笑,倒是没有多少谦虚。 仿佛当年的对话犹在耳边,海棠树下,少年少女对坐在石桌旁下棋,少年百无聊赖,一副厌烦之色,撑着下巴随意的往棋盘上落子,而少女则是一边看着医术,一边将子落下。 她总能顺着他将棋局圆回来,让着他赢,帮他糊弄祖母和姑姑,顺带着练自己的棋术。 末了,总是那样的对话。 她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卫六公子棋术高超,小女子甘拜下风!” 而他扬着下巴,半点不谦虚:“你知道就好!” 这些年,那些记忆仿佛早就被他尘封心底,落了灰,再也想不起来。 可此刻,却像是沉船落海,一个个尽数借着水压,一个个冲破牢笼,尽数涌了出来。 王灏将手中的棋子扔到了出去,白子在空中划过,划破风声,稳稳的落在了棋罐里,再抬眸,神色已然尽数收敛。 卫蓁退到女席,对着吕珺施礼, “棋差一招,我输了。” 吕珺对着卫蓁扬眸一笑,安慰道, “已经很好了,林醉、谢潇都输在你手上,已经比我们很多人都要好了,只是没想到会出来一个宣武侯而已。” 她的心里也是隐隐的有着几分意外,林醉,谢潇,她都交过手,已然算是棋道高手,卫蓁赢林醉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其修为之高,只是未曾想,半路杀出一个王灏。 似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见面,没想到,一个武将也能有这样高的棋艺。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皇帝看着王灏露出一个笑来, “没想到爱卿不但武艺高强,这弈棋之道,也颇为擅长。” 刚才那小丫头,他看在眼里,棋术不低。 王灏低声一笑,答道, “侥幸而已。” 林醉等人都对着王灏投来好奇的眸光,一个个恭维道, “宣武侯真是谦虚。” 陆琰却是将眸光落在了卫蓁身上,眸中带着几分探究之色,她是真的输了吗?还是……故意放水? 方才他一直看着她,总觉得她哪里有些不不对劲…… 林醉谢潇都下不过她……难不成王灏真是圣手不成? 直觉上,他觉得这事儿有猫腻! “吕小姐,这局,我们赢了。” 顾承恩摇晃着手中的折扇,脸上的笑意重新堆了起来。 吕珺冷冷一笑, “顾小伯爷,现下也不过是平局而已。” “那你们说比什么,这次让你们先挑。” 顾承恩嘴角带着笑意。 徐昭看着顾承恩摇了摇头,对着谢潇啧了两声, “怪不得二十四岁了还未定上亲,这顾承恩也太在意输赢了吧。” 谢潇斜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定亲了,这整个燕京城都知道了,不用再炫耀了。” 日日爬墙去招惹人家姑娘,逮了个正着才愿意跟他定亲,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徐昭哼了一声, “你这是羡慕我有媳妇!” 谢潇看了看不远处, “可你媳妇不太安分。” “哪有?我媳妇最是温柔贤淑……” 可话说到一半,徐昭就顿住了,微微咬了咬牙根,一副哭腔, “她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前一刻,吕珺刚刚说了比琴,卫蓁便是离了席,而后,苏云锦也带着丫鬟跟了过去…… “还不快去?” 谢潇看向徐昭,微微扬了扬眉头。 说实话,苏云锦是有点小聪明,可比起卫蓁,差得太多了。 她不仅有着心术,而且够狠,做事也未必按常理出牌,看前几日在苏家的事情便是能够看出。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她那日在苏家敢,今日在玉琼别苑,同样有那个胆子。 卫蓁,是他活了二十年多来,第一个,半点看不透的人。 徐昭悄然离席,而席前,已然是响起了琴音。 案前焚香,袅袅的琴音响起,谢潇停在耳中觉得索然无味,记忆散漫的发出去,似乎能够想起当日在晋阳谢府,湖旁听到的哪一曲《广陵散》,杀气毕露,酣畅淋漓…… 那才是她,真正的她! 湖旁,卫蓁半倚着栏杆,看向不远处的画江楼,几处孤鸟飞过,天水一色,午后的光折射在水面上,好看极了。 “蓁表妹好兴致,输了棋,来这儿躲清闲。” 身后半是讽刺的声音传来,卫蓁低眸轻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暗处盯着呢?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苏云锦冷声一笑, “这里没旁人,我自然懒得与你虚与委蛇。” “虚与委蛇的一直是你。” 卫蓁微微抬眸,眸色淡淡的, “我可从来没想过主动招惹你。” 从头到尾,一直在找事的,是她。 苏云锦冷笑一声, “不主动招惹我,那几天前祖母生日之时,为什么会那么巧?你出事之后紧接着便是轮到了我。” 现下这京中恐怕还没几人知道,这尚书府的千金落水,跟眼前之人有关吧。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轻声道, “若非你想趁机落井下石,我也没这个机会对你下手。” “你承认了?” 苏云锦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卫蓁轻声一笑, “如你所言,这地方没别人。” 所以,承认了又如何? 苏云锦袖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眸中带着阴翳之色,若非是她,她现下应该是拿捏着苏府的中馈大权,拿回她母亲的陪嫁,好好的将苏煜养大成人,至少,还能多陪他两年。 可现在,只能灰溜溜的嫁人,所有的东西,都拿不回来了。 甚至今年就已经定了婚期,她陪不了苏煜多久了。 都是因为她! 第145章 安慰 “云儿。” 徐昭追了上来,面上似乎带着无奈之色, “你怎么又乱跑啊。” 苏云锦转头看向徐昭,眸中隐着怒意, “你早知道,那日的事情,是她做的?” 徐昭听着一个咯噔,看向苏云锦, “你都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你还护着她?” 苏云锦的指甲几乎镶嵌到了皮肉之中,泛红的眸中蓄着泪意, “你还瞒着我?” 她现在,看似定了一门好亲事,可在苏府,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 徐昭急忙解释,抓住她的手道, “你们两个并无交集,你又何必非要招惹她?” “现在是她招惹我!” 苏云锦不受控制的声音提高,指着卫蓁, “那日的事情,是她害我!” “可……” 徐昭欲言又止,再提以前已然是没了意义,当然,私心上,他也并不想让苏云锦在卫蓁面前落了面子,于是柔声道, “你早日嫁给我,早日离开苏家,不好吗?” “不好!” 苏云锦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一双眸子紧紧的盯在徐昭身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徐昭,我是想嫁给你,可不是以这种方式,我离开苏府,煜儿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苏煜是苏家嫡长子,亦是独子,任谁还会苛待了他不成?而且,你嫁给我,又不是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为何要如此担忧?” 徐昭蹙着眉头,有时候,就是她这一种莫名的不安感,让人觉得无法理解。 “可我娘的东西也拿不回来了,会一直把持在苏老太太,甚至柳氏的手里,供苏墨锦挥霍,供柳姨娘挥霍。” 苏云锦紧紧的握着手,嫁出去,意味着再也不能插手娘家的事,她就彻彻底底的是个外人了。 可凭什么啊,那是她娘留给她和苏煜的,就算是她自己不拿,也总要给苏煜拿回来? 凭什么拿捏在苏老太太手中,凭什么让柳姨娘挥霍?! 徐昭微微吐了口气,这也是无奈的事情啊, “我们可以以后想办法,不急于这一时,等苏煜长大,东西自然会落到他的手上。” 苏云锦微微低了低眸子,轻声道, “徐昭,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聘礼你都会给我拿来的吗?” 徐昭低下头,看向她的眼睛,诚恳道, “你说,我一定全力去办。” 苏云锦抬起眸来,看向卫蓁,喃喃道, “帮我杀了她,这里没人,只要掐死丢到江水里就好了,不会有人查到是我们。”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前,她不就是这么对待王娇的吗? 看着这样的苏云锦,徐昭一瞬间愣住,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云儿,你再说什么傻话呢?” 哪有拿人命做聘礼的? 苏云锦倔强的看着徐昭, “所以,你究竟是选她,还是选我?” “我干嘛要选她?!我当然是选你了!!” 徐昭觉得自己有些讲不清楚,问题不是她答应了他不去招惹那人,他来带她离得远远的吗? 怎么忽然成了在她们两个里选一个? 卫蓁忽然笑出声来,她实在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苏云锦看向卫蓁。 卫蓁微微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第一,不是我死到临头,而是你在作死。第二,我听苏小姐的诗,总觉得诗句洒脱,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却没想到……这人,与诗,相差甚远。” 她的人,配不上那么好的诗。 “你……” 苏云锦眸中已然是怒火中烧,徐昭抓住她的手,看向卫蓁, “魏姑娘,我为云儿的唐突向你道歉,可我想,前几日的事情,你也欠我们一个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卫蓁轻声一笑,淡淡看过去, “若非苏云锦想落井下石,我也没这个机会,将之前的帐尽数还回去罢了,徐世子,不该不会真的认为,我是一个多么大度的人吧。” 该说的,她似乎与谢潇说过了。 苏云锦几次三番招惹与她,这次不过是顺手而已。 “魏小姐的话与人,似乎看上去也相差甚远。” 这话实在是太直白,徐昭面上亦是不怎么好看,但终究还是面上带上一抹笑意, “那也请你,说到做到,今日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还是先请徐世子好好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吧,下一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卫蓁对丢下一句话,向着前方走去。 本来是想要看看风景,可被苏云锦一阵搅和,她心中实在是不爽。 或许应该说是,今日遇到皇帝,让她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可与卫灏相认,心中狂喜。 然而还未等两人真正见面,便是被苏云锦找了晦气,这感觉,不好。 苏云锦看着卫蓁离去的身影,气的有些发抖,徐昭抓住她的手, “云儿,听我一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好吗?” “可我不甘心。” 苏云锦眼眶里的泪水不断的掉了下来,徐昭搂住她,深深的叹一口气,可还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且不说有着谢潇这一层关系,那女人本事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单看王娇一事就能看出来,城府极深,心狠手辣。 说实话,他并不希望苏云锦跟卫蓁搅和在一起,因为会吃亏。 卫蓁刚走两步,便是看见陆琰从不远处走过来。 许是临时踏青,他今日并未穿飞鱼服,而是只着了一身墨色窄袖锦衣,边角处绣着鹤纹,金线绣边,极为精致,腰间挂着玉佩,身板挺直,很利索。 走近几步,陆琰轻轻的靠在树旁,歪头看向卫蓁, “怎么,输了棋跑到一旁哭鼻子?” 似乎,她眼角还有些发红。 “是啊,伤心死了,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卫蓁抹了抹眼角,眼眶里似乎霎时间有蓄上了泪意。 “我这不是来安慰你了吗?只是看你讽刺人讽刺的正尽兴,没舍得打断你。” 陆琰伸手握住卫蓁的手腕,微微向前带了几步,沉声道, “刚才,你是真的下不过王灏?” 他怎么感觉,她是故意的呢? 第146章 消息 “你猜?” 卫蓁眸中含着笑意,他既然已经怀疑,倒不如就怀疑下去? 陆琰搂住她的腰身,看着卫蓁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勾, “你是故意输的。” 之前能赢的那么干脆,怎么就偏偏输给了王灏? 那人棋艺,有这么高吗? 卫蓁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可惜之色, “猜错了,我是真的下不过他。” “当真?” 陆琰眸子眯着,卫蓁点头,眨着眼睛道, “当然是真的,他棋艺是真的很高,不如你自己去试一试,帮我赢回来?” 陆琰轻声一笑,看着卫蓁的眼睛, “好啊,我找机会帮你赢回来。” 卫蓁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那当然是最好不不过的。” 身后忽然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陆琰微微抬眸看过去,不出苏云锦和徐昭还能是谁? 苏云锦一双眼睛红着,明显已经是哭过,可现下情绪应是调整好了,徐昭握着她的手,两人正在往席上走,哦,忘了,这正是回到画廊的必经之路。 看着神色暧昧的两人,苏云锦似乎有些吃惊。 陆琰对着徐昭一笑,并无被撞破的囧状,反倒是极为洒脱坦然, “徐世子,真巧,又遇上了。” 徐昭也是从容一笑,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卫蓁, “是很巧,徐某路过,陆大人自便。” 说着,便是带着苏云锦越过两人向着小路上走过去。 这陆琰,也是个难缠的人物。 井水不犯河水,徐昭并不想招惹。 陆琰低眸看向卫蓁, “被发现了,怎么办?” 卫蓁挑眉, “不早就被发现了吗?” 早在除夕那日他们两个爬墙碰上,恐怕徐昭就知道两人‘不清不楚’了。 陆琰低声一笑,一双狭长的凤眸里带着几点细碎的星光, “想知道皇帝为什么来玉琼别苑吗?” “春日踏青,还带着一众臣子,正赶上玉清诗社的集会……”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嘴角微微弯起, “难不成,是起了心思想做红娘?” “你向来都是这样聪明。” 陆琰一双眼睛盯着卫蓁,微微叹了口气, “想卖你一个人情都买不了。” 卫蓁轻声笑了一声, “人情还是要卖的,毕竟,我只能猜到边缘。” 朝中的消息,他知道的多一些。 陆琰微微弯了弯嘴角,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买我的人情?” “我新学了一样糕点叫藤萝饼,明日给你换一换口味?” 卫蓁转了转眸子说道,而后,她又是加了一句, “我还新得了两本字帖,明日一同给你送过去。” “就这?”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头。 “那你还想要什么?” 卫蓁歪头问道。 “暂时还没想到。” 陆琰扬了扬眉头, “先欠着吧。” 卫蓁也不在意, “那就欠着,你现在总得先告诉我消息吧。” “长公主在朝中的势力接连被除,柳国公进来气势旺些,楚王年纪到了,陛下再给他物色选妃呢。” 陆琰嘴角带着三分轻笑, “现下已然有了人选,只是钰王还未定亲,对于自己这个长子,陛下还是带着三分亏欠的,是故想着法子顺带着给他好好挑一个贤良淑德的,当然,也会是一个母家势力大一些的。” 其一能平权,其二,能收人心。 柳家,需要制衡。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 “所以…吕珺,皇帝想要指给谁?” 吕相势必是下一任君王的辅臣,又曾是钰王和楚王之师…… “自然是楚王。” 陆琰嘴角带着笑意, “你觉得,皇帝真的会把权柄交到三皇子手上吗?” 柳贵妃一家气势太盛,总要提防外戚干政。 若非柳家夺权压倒皇帝,便是被皇帝连根拔起,尽是除掉,当年的卫国公府,就是前车之鉴! 卫蓁眸中沉着思绪, “那钰王妃的人选呢?”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陆琰眨着眼睛看向卫蓁,卫蓁气的踩了他一脚, “那继续欠你一个人情,赶紧说!” “真凶!” 陆琰瞪了卫蓁一眼,真是没有半点求人的姿态, “是晏国公府的大小姐!” “晏国公府的大小姐?” 卫蓁微微回味,当年太祖登位,封了两个一品国公府,一个是她祖父,手握北境兵权,战功显赫,另外一个就是晏家。 晏家并非武将世家,而是从文,自前朝起就是朝中重臣,文风世家,五年前晏老国公过世,晏家大爷顺位继承。 不比当年的卫国公府,也与如今的柳国公府不同,这晏家,向来会避其锋芒,惯会往自己脸上抹黑,每年都能闹腾出几样子孙混事儿来,让御史台弹劾。 可事实上,这些混事儿,半点不影响朝中地位。 不愧是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到的家族,的确有心思。 “晏家大小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齐珩势弱,现下只娶一个晏嫤是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若是齐珩站起来了呢? 一国之君无法不能是不良于行之人,可若是齐珩腿疾好了,那他才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你想的还真是多,不但帮人治腿,连娶妻都给细细的思虑过了。” 陆琰又是逼近了半分,眸中带着三分意味, “这么关心他啊?” 虽然知道卫蓁是想要推人出来搅乱局势,陆琰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嘴,他与这位钰王并无交集,但也稍有了解,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不过听说八年前,这两人,差一点就定亲了。 哦,她还跟谢潇订了亲。 卫蓁眨着眼睛, “所以。你这是在吃醋吗?” “如果是呢?” 陆琰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你怎么做?” 卫蓁上前凑了凑,亲了他一口,眸中流光划过, “这样可以吗?” 陆琰微微一怔,而也就是这个空档,卫蓁闪身向着席前走去。 “陆大人,先行告辞了!” 前一刻还暧昧着,下一刻就成了陆大人。 像个泥鳅一样,稍不留神就滑个没影。 这人向来会演戏。 陆琰摸了摸脸侧,似乎还残余着唇角的余温。 “还真是比狐狸还狡猾。” 他轻声一笑,看着卫蓁走远的背影,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分明是一个世家贵女,千金大小姐,却是比青楼里的女子还会撩拨人心。 第147章 吕大小姐 当卫蓁回到席间之时,不知是谁开了头,一众贵女已然比起了射箭。 玉清诗社的贵女,可不是只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君子六艺,样样都没有落下。 四公主看着刚从竹林里出来的卫蓁,不自觉抬了抬下巴, “你,过来。” 卫蓁一时之间有些不明就里,但也不能不从,只得走上前去。 “殿下叫我有事?” 四公主对着卫蓁扬了扬下巴,从身后的果盘上拿过一只苹果,开口道, “我们正在比试,你拿着这个苹果站在远处,让本公主来射!” 吕珺听着蹙了蹙眉头, “殿下,这恐怕不妥吧。” 四公主微微抬眸扫了她一眼, “怎么,你是不相信本宫的箭术?” “这……” 吕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君臣有别,若说是不相信她的箭术,恐怕不妥,而若是让她继续,这更是不妥,太不安全了。 “公主殿下的箭术,自然是极好的。” 苏云锦的面色已然归于平静,只是笑着劝道, “只是这样实在是吓人,万一魏小姐,一不小心伤到她怎么办?” 看似是劝,实则又是添了一把火,明里暗里的说,若是卫蓁受伤,那定然是她不相信公主自找的,而于公主无关。 卫蓁微微抬眸看向苏云锦,她本来还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可现在,似乎明了了一些。 这事儿,与苏云锦怕是脱不了干系。 真蠢,若是想要挑拨害人,好好地在背后躲着不就好了,为何非要往前凑?上赶着让人发现? 不远处的王灏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卫蓁这边的情况,方才卫蓁离席,他是想要悄悄跟过去的,可没想到有人跟了过去,一连串的人,最后还加上一个陆琰。 他了解卫蓁,知道她能应付的了,而此时他若是跟上去,只会是给两人添麻烦。 更何况,他身边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了,他不想把卫蓁也给牵扯进来,他现下隐在暗处,是最安全的。 只是……那边,她们想做什么? 本就是在一片空地上,不远处也不过是一片人工植上的林子,皇帝整跟贵妃坐在上座饮着酒,不少官员相陪,而一些年轻的公子也都下了场,一时技痒的练习射箭,想要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男女之间,并未隔着什么,都可随意行走。 王灏迈着步子向着卫蓁这边走近,卫蓁也注意到了他,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够解决的。 王灏感受到卫蓁的目光,微微顿下步子。 徐昭也一直注视着苏云锦的方向,看到王灏正往那边走,便是走了过来,搭了两句话,笑着道, “怎么,王兄也技痒了?” 虽说两人还不算太熟,但同在朝中为官,又是差不多的年纪,自然也是打过照面的,说得上几句话,更何况徐昭本人,本就是个自来熟。 王灏抬眸看向他,亦是带上一个笑容, “是啊,自从从西境回来,我好久都没有碰箭了。” “走,比试比试!” 徐昭笑着拦上了王灏的肩膀,向着众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蓁已然是接过了四公主手上的苹果,站在了树下举着。 不少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偏生卫蓁一点也不在意一般,面上依旧淡然。 四公主手中的长箭破空而出,嗖的一声,直直的向着卫蓁而去,而后钉在了她手上的苹果之上。 陆琰刚刚从竹林里走出来,便是看见四公主朝着卫蓁的方向射了一箭,眸子不自觉的一眯,周身带上一抹戾气。 不少人惊艳叫好,四公主朝着卫蓁扬了扬下巴,带着些挑衅之色。 卫蓁轻声一笑,将苹果丢了出去,拔下箭支,缓缓走上前来,将箭支送还, “公主殿下,果真好箭术。” 四公主扬了扬下巴, “我的箭术是父皇亲手教的,自然好。” 一时间,又是不少人附和着夸奖。 就算是世家贵女,毕竟与宫中公主也是没法比的。 吕珺看向卫蓁,三两步走了过来,担忧道, “你方才没事吧。” 卫蓁笑着擦了擦手, “没事。” 吕珺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 “没事就好,这四公主向来横行,想一出是一出。” 卫蓁脸上带着淡笑,似乎并不在意, “父亲是当朝君主,母亲是宫中贵妃,自当是娇生惯养。” 徐昭看着卫蓁这边的场景眼皮也是一跳,但总归不关他的事,便也没有多说。 可王灏眸中,却是一抹杀气一闪而逝。 事实上,杀一个公主而已,也引起不了什么风波。 一个插曲而已,除了特殊的几个人,剩下的人似乎并没有特别在意,贵女们玩的尽兴,有人提议去射树上的果子,虽然是人为栽植的树林,但是玉琼别苑后面的林子很大,多是最早开花的青果,现下春日殆尽,即将入夏,树上正结着一枚枚青色的小青果,风一吹,青果在繁盛的叶子中摇晃着,这可比找人举着苹果做靶子要难得多了。 卫蓁也拿了弓箭,拿在手里,跟在众人身后。 吕珺也未曾与其他人一起,只是与卫蓁并排走着。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卫蓁很熟悉,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我刚才已经跟社员们商量过了,现下正式邀请你入玉清棋社。” 吕珺对着卫蓁开口道。 卫蓁也是一笑, “那我可受邀了。” 吕珺点头,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丫头看着端庄温婉,可接触多了,实际上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卫蓁笑着,吕珺看着她开口道, “说实话,我总觉得你特比熟悉。” “熟悉?”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梢, “哪儿熟悉?” “我觉得你跟我姐姐有点像。” 吕珺顿了顿开口道,虽说看上去,她还比她要小一些,可就是莫名的感觉熟悉。 刚才她想到了,是跟她姐姐有些像。 吕家家族茂盛,堂哥堂姐有不少,可嫡亲的,她只有一个姐姐,自小,她也是跟着长姐长大,很依赖她。 一开始她觉得卫蓁熟悉,莫名的想要亲近,本来还不知道为何,现在她知道了,她身上那股气息,跟她长姐很像。 莫名的让人感觉得安宁…… “吕大小姐?” 第148章 救驾 卫蓁微微顿了顿,吕家这一辈只有两个女孩儿,她的姐姐,也只能是吕琼了吧。 “恩。” 吕珺点了点头,笑着道, “有时候,我总感觉你跟她特别像。” 她说着顿了顿, “还有卫家姐姐。” 卫蓁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 吕珺以为是她刚到京中不知道,遂解释道, “卫家姐姐是当年卫国公府的七小姐,卫蓁。” 她说着微微一笑, “说起来,你们两个还算是同音同名。” “八年前晋王之乱,卫国公府覆灭,若是卫家姐姐还活着,我长姐应该也还有个说话的人。” 吕珺说着微微低了低眸子,眸中闪过一抹黯淡。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觉出有些不对劲, “吕大小姐是吕府的嫡小姐,手帕之交,应该不少才是?” 什么叫做还有个说话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 吕珺微微低了低眸子,眸中带着些许失落, “你刚来燕京应该没听过,我长姐被送去了云琅山礼佛。” “什么?” 卫蓁手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吕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论诗词还是文赋都是一等一的,甚至比起她那几个堂兄都是更胜一筹,是吕相最得意的孙女儿,也是郭嘉口中的得意弟子,怎么会? “七年前,长姐因为顶撞祖父,自请前往云琅山礼佛,而祖父一怒之下也准了。” 吕珺微微低着眸子,加上今年,她已经七年未曾见过长姐。 “顶撞吕相……” 卫蓁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口中喃喃, “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吕珺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温婉守礼的长姐,会跟祖父闹成那样,会一气之下,赴往云琅山礼佛。 卫蓁微微沉着眸子,将心中的思绪尽数收敛,吕珺也微微默了默,扬起一个笑来, “是我不好,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伤心事来,咱们也去射果子去。” 卫蓁敛了敛眸子,露出一个笑来, “好。” 可心下,却已然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她活的那短暂的十五年,没多少真正的朋友,吕琼,算一个。 七年前,又是发生了什么? 竟是让她不惜顶撞吕相,与家族绝裂,独身赴往云琅山? 果林里,充满着贵女们的惊呼声,一支支箭支冲破枝干,穿着果子掉落下来,这些贵女,骑射功夫都不算太差。 吕珺开弓将一支箭支射了出去,擦着青果的边卡在了枝干里,一时间有些泄气, “说实话,我的箭术实在是不怎么样。” 卫蓁笑了笑, “术业有专攻,何必事事精通?” 吕珺点了点头, “有道理。” “阿珺!” 有个贵女冲着吕珺摇了摇手,吕珺对着卫蓁一笑, “我过去看看。” 卫蓁点了点头,向着另一边走去。 王灏和徐昭一直就在不远处,不少公子也都跟了过来,大显身手。 忽然,树林深处一身尖叫声传来,好几个贵女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上,苏云锦看着四公主身后的蛇腿吓得发软,而也就是这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尾端发出一声嗡鸣,划过四公主的鬓角,而后钉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什么人!” 青丝散落一地,华贵的珠玉亦是如此,玉兰簪碎成两截,四公主惊魂未定。 苏云锦顺着箭支射来的方向看过去,瞳仁不自觉的一缩,满目不可置信, “魏蓁……” 是她,她竟敢朝着四公主射箭? “你大胆!!” 四公主站起身来,也不顾发髻狼狈,当即就要过来扇卫蓁的巴掌,却是被凹凸不平的石子绊倒在地。 “公主殿下。” 几个贵女惊呼着去扶四公主,卫蓁嘴角带着笑意,眸色无波, “臣女救驾心急,还请殿下赎罪。” “救驾?” 苏云锦后知后觉的向着那树上看去,只见方才树后冒出来的那条孩童手臂般粗的青花蛇,被箭支牢牢的盯死在了树上。 鲜血顺着箭支流了下来,蛇首狰狞,这就是方才引起众人慌乱惊呼的罪魁祸首。 苏云锦一时之间还未曾反应过来,整个人失神了一眼,她看见卫蓁嘴角的似笑非笑,直觉得背后发麻,冷汗浸湿衣衫。 将这一切尽数收在眼底的徐昭亦是满眼吃惊,她的箭术,竟有如此之好? 那力度,那声嗡鸣,能够抵得上羽林卫里的一等侍卫了。 是巧合吗?刚才四公主朝她射的那一箭,她现下又是还了回来? 而相比之下,她刚才可是从容极了,而四公主此刻却是发髻散乱,狼狈至极。 王灏眸中不自觉的划过一抹笑意,看上去,她的箭术并未退步。 四公主的箭术是皇帝教的又能如何?阿蓁的箭术,可是祖父一手教出来的,那准头,能跟二哥并肩呢。 “你……” 四公主看着身后被钉死的那一条青花蛇,又是看了一眼地上被箭支截断的青丝, “箭术不精还敢妄称救驾?本宫说要你救了吗?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几个贵女都有些不知所措,四公主厉喝一声, “怎么,本宫说话都没有人听了吗?” 吕珺蹙了蹙眉头,开口道, “公主,方才分明是魏小姐救了你。” “一条蛇而已,本宫难不成怕了?” 四公主怒喝一声,已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尽数都向着这边走过来。 “怎么回事?” 皇帝从后面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柳贵妃。 四公主一看到母妃当即哭出声来, “母妃。” 柳贵妃看到四公主狼狈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 “雅儿,怎么回事?” “是她,她想要刺杀我!” 四公主趴在柳贵妃的怀里,向着卫蓁指了过去, “什么?刺杀?” 柳贵妃一双美目尽是惊色, “陛下。” 这就是柳贵妃的聪明之处,皇帝在的时候,她每次都是先找皇帝,请陛下断绝。 皇上眸色扫过一众贵女,最终落在卫蓁的身上, “怎么回事?”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行礼道, “臣女救驾心急,不小心伤了公主,还请陛下恕罪。” “救驾?” 皇帝微微眯了眯眸子。 第149章 心虚 “回陛下,方才公主身后有条蛇。” 卫蓁不疾不徐的开口道,面上没有半分慌乱之色。 吕珺亦是附和着插嘴, “陛下,臣女方才看在眼里,非是魏小姐刺杀,而是她救了公主。” “那箭支就在那棵树上,陛下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经她这么一说,皇帝等人转眸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树上,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青花蛇,被箭支牢牢的钉在树上,蛇首狰狞,而箭支,正好钉在它的七寸处。 “方才这蛇,就在公主身后,吓到了好多人。” 吕珺开口说道,一众贵女都看在眼里,这事儿,是任谁也怪不到卫蓁身上的。 说起来,她救驾有功,对四公主有恩。 “你射的?” 皇帝看向卫蓁,眸中带着三分惊讶。 卫蓁颔首, “是。” “好箭术。” 皇帝眸中不由露出三分赞许之色,可随即又是冷了下来, “可你方才却也伤到了公主。” 不管如何,公主,乃是千金之躯。 “愿听陛下责罚。” 卫蓁低眸,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 这的确只是一桩小事,她是臣女,她是公主,可一个理字终归是在她这儿的。 他是仁君,而非暴君,就算是要罚她,也要师出有名才行。 “朕看你箭术不错,再射一支箭,将那颗树上的果子射下来,朕就不跟你计较。” 皇帝忽然指着不远处沉沉出声,谁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卫蓁微微抬眸,将箭支搭在了弓上,和风轻抚,弓弦拉成几乎满月,而后箭支尾端发出一声嗡鸣—— 箭支破空而出,所过之处,青果迸裂,而后直直的钉在了后方的树上,入木三寸有余,而尾端,亦是颤抖着发出嗡鸣声。 下一刻,皇帝方才指着的那枚果子掉落。 一时间,众人寂静许久。 每个人,眸中都带着震惊之色。 他们从未曾想过,这个看起来坚韧不足而柔弱有余的姑娘家,竟然有这样好的箭术。 随风而动,箭支嗡鸣,入木的力道,莫说是这些贵女,怕是不少世家公子也是做不到的。 “啪啪啪……” 皇帝拍了拍手,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这箭术,能够抵得上宫中的侍卫了。” 岂止是宫中的侍卫?怕是边境军中,也无几人能敌。 “只是戾气重了些。” 皇帝扫了一眼卫蓁,王灏手下的手不自觉的握起,阿蓁方才,冲动了些。 卫蓁低眸,亦是知道自己冲动了,可一想到八年前的火海,她就恨不得拿着箭支将面前之人的脑袋射的像是方才的果子一般。 “是臣女未能控制得住力道,还请陛下责罚。” 卫蓁低声开口道,眉眼微垂着。 “罚?朕方才不是说了吗,射中了就不罚你,今日玩也玩了,比也比了,就先散了吧。”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回眸看向柳贵妃和四公主, “送公主回宫。” 皇帝已然是拍了板,自然是由不得他们多说的,四公主往日里可以撒娇,但这时候,却是无法反驳。 陆琰自然是要跟着皇帝一起走,只是回头看了看卫蓁,眸中隐着三分思虑,这人,究竟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这箭术,的确上佳。 王灏看了卫蓁一眼,亦是迈着步子离去,此时并非相认的良机。 苏云锦还在地上跌着,一脸的惊魂未定,只因方才那箭支虽未伤到四公主,却是擦着她的脸颊过去的,现下右脸上,还有一道红痕,但是未破。 若非是巧合,便是力度拿捏的正好,故意的。 徐昭过去扶人,却是一道箭支擦着他的手臂划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 徐昭看向卫蓁,卫蓁笑了笑,将弓丢到了苏云锦的脚下, “没什么意思,手痒而已。” “你……” 徐昭看向卫蓁,卫蓁扫了他一眼,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苏云锦, “今日只是我暂不追究,算是卖徐世子一个面子,若是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徐昭后知后觉,苏云锦抬眸看向卫蓁,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刚才,是你故意的?” 卫蓁冷笑一声,看向徐昭, “下一次,我可不保证她不会像王娇一样。” 她可一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不管她心里有着什么样的心结,疯狗一般咬着她,属实让人心烦。 话并未挑明了说,可在场的人,已经都明白了。 卫蓁向着林子外面走去,谢潇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低了低眸子。 “她究竟是什么人?” 苏云锦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泪水已经不自觉的流了下来,竟然胆大到,连公主都敢下手? 徐昭微微叹了一声,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轻声道, “你的手破了,我们先去医馆。” 他也不知道魏蓁是什么人,可经历今日,更笃定了一个念头,惹不得。 玉琼别苑门外,卫蓁带着秋露走了出来,周叔正在哪儿等着。 “走吧。” 卫蓁带着秋露上了马车,周叔扬着鞭子赶车,只是还未曾走开,便是被人拦了下来。 陆琰掀开帘子,看向卫蓁, “那蛇,是你引出来的?” “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卫蓁歪了歪头。 陆琰挑了挑眉头, “我觉得你有。” 当日在崖下,她能利用符纸上的药草驱赶蛇类,自然也能用其他东西将蛇引过来。 “那你要不要算一算,我这次为什么把蛇引过来?” 卫蓁撑着下巴看向他。 “当然是……” 陆琰说着微微顿了顿, “报仇。” 之前四公主,捉弄了她,想要她出手。 卫蓁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那我为什么报仇呢?” 还不是,受了他的连累? 一开始卫蓁的确是没想过来,可现在想过来了,四公主心悦他,这事儿似乎不少人都知道,而她刚刚和他在一起,被苏云锦和徐昭撞上了。 刚出竹林就被人针对,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再加上,还有苏云锦的煽风点火和心虚! 很明显,她这是因着争风吃醋被人针对了。 “陆大人,可得先好好解决一下你的桃花!” 卫蓁猛然将帘子放了下去,对外面开口道, “周叔,赶车!” 忽然被人推了出来,马车掉头徐徐离开,陆琰微微摸了摸鼻子,似乎,的确是他理亏。 只是……这莫名的心虚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鱼小虾又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他为什么要心虚啊?! 第150章 皇后 御驾回宫,四公主被柳贵妃带回了华清殿,而皇帝,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栖梧宫外。 分明是皇后的寝宫,却是冷清的很。 院中的海棠开的正好,石桌上零零散散的铺着浅粉色的花瓣,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亦或是…他许久不敢来了。 他怕,怕看见她那双满是冷漠的眼睛,怕看到她嘴角的讽刺。 那双曾经常年带笑的眼睛里,如今尽是刺骨的冰冷。 “陛下。” 门前的宫人对着皇帝行礼,皇帝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闭嘴。 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清楚,他顿了许久,方才迈着步子向着里面走去,步子很轻,像是怕打搅到什么人一般。 栖梧宫的内殿,铺洒着一张张洒满笔墨的化作,山川大河,风雪寒潭,尽是落于纸上,意境很美,已然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画作。 女子一身浅青素衣,三千青丝随意的束在脑后,正在桌案前提笔,俯身作画, “今日稀奇的很,陛下怎么来了?” 皇后淡淡出声,眸中神色让人看不出喜怒。 皇帝微微低了低眸子,拿起一幅画,轻声一笑, “你的笔力,到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比起前几年,现下意境,更胜一筹。 “闲来无事,只能作画,自然比不得陛下日理万机。” 皇后声音很轻,可话里的讽刺之意,却是直戳人心。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尝试着接手六宫的事务。” 皇帝脸上并无怒色,只是轻声开口道。 很轻柔的声音,与往日里一点也不想,没有脸上的威严,倒像是个祈求妻子原谅的丈夫。 丈夫,多么讽刺! 皇后轻声一笑,连头都没抬,继续执笔点在画上, “怎么,陛下终于要出手对付柳家了?” 从前是卫国公府,现在是柳家,一个也逃不了。 养大野心,而后一网打尽,同床共枕多年,连她也看走了眼。 “阿韫,八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皇帝抬眸看向皇后,眸中似是带着痛苦和无奈, “这栖梧宫,你若是想要踏出去,根本不会有人敢拦你,我们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何必如此相互折磨? 皇后轻声一笑,扔下笔墨,转身回了内殿, “今日天色晚了,陛下请回吧,青禾,送客。” 送客,他是她的夫君,是这皇宫的主人,此刻在她眼里,竟是成了客。 可实际上,皇帝不敢拧着皇后来,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只得转身出了栖梧宫。 现如今天下,他贵为天子,六宫,朝野,那个不是顺着来,大气都不敢出,可唯有这栖梧宫,皇帝没用半分办法。 因为亏欠,还有内心仅存的哪一点温存。 内殿里,皇后深深地闭上眼睛,嘴角尽是讽刺,重新开始? 齐晟,你把我当什么?把卫国公府当什么?把我父母亲人的性命当什么? 八年前,她不是没想过和他重新开始,可一切都已经迟了。 在卫国公府覆灭的那一日,在她知晓真相的那一日,就全部化为了乌有。 重新开始,痴心妄想…… 玉琼别苑的棋会算是到此为止了,而宫中皇帝究竟何时赐婚,赐婚何人,是卫蓁暂时无法接触到的。 有些事情,实在是难以预料,不过好的是,她等消息就好了。 若是齐珩的腿治好,又是娶了晏家的小姐,势必可成一党。 毕竟,皇长子的身份在,而晏家,虽然会抹黑,但晏老国公门下弟子三千,桃李满天下,这朝中,谁知道会有多少是与晏家有故旧的人? 车辆途径玄武街,卫蓁看到盛记的糕点铺,便是让周叔停下车去买几块糕点。 “小姐,前些日子牙疼,你不是说要少吃甜点么?” 之前养伤的那段时日,天天吃甜点,她可是说了好几次吃够了。 “买回去给春禾,让她学着做。” 卫蓁嘴角扬起三分笑意。 不得不说,春禾在厨艺上,向来一点就通。 刚刚过了一会儿,马车重新赶了起来,秋露扬了扬眉头,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卫蓁也是觉得稀奇,扬起窗帘看了看日头, “这个时候,盛记门外应该是排着长队的,不该这么快的。” 马车,似乎走的快了些。 “周叔?” 卫蓁叫了两声,无人应答,而马车却是越赶越快…… 盛记门前,周叔提着点心走了出来,却发现原地的马车不见了。 “小姐,小姐?” 周叔叫了两声,眸色扫过四周,却是未曾发现有马车的身影。 “你刚才,看到一辆马车了吗?” 周叔跑到路旁,看向路旁的摊主。 “这玄武街上人来人往的,马车多了去了,你说那个?” “就是我刚才停在这儿的,就在这边的路旁。” 周叔拳头不自觉的攥了起来,眸子里带着三分慌张。 明明刚才就停在这里的…… “哦,那辆啊,半刻前就被马夫赶着走了。” 摊主继续低头摆着自己的摊子。 “马夫?长什么样的马夫?” 周叔瞳子不自觉的一缩。 “带着斗笠,我怎么知道长什么样?” 那摊主翻了个白眼,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周叔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问这么多做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就是那辆马车的马夫,有人趁他去买甜品的功夫,将马车赶走了。 是什么人?谁的人? 普通的贼偷,还是…朝中的势力? “马车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周叔沉着声问道。 “没注意,大概是西边吧。” 摊主耸了耸肩,周叔向着西边追去。 而当周叔的身影消失,那摊主便是露出一个笑来, “真蠢,说是西边你就信?等着给你家小姐收尸吧。” “收什么尸?” 身后阴沉的声音传来,那摊主回过头去,瞳仁微微一缩。 陆琰收起手中的桂花糖,微微矮了矮身子,一双眸子紧紧的盯在那摊主身上,透出几分戾气, “我问你话呢?收什么尸?” 本是路经盛记来买袋桂花糖,却没想到刚买上东西就有人慌慌张张的在大街上喊叫,那人他认得,是卫蓁的车夫。 卫蓁不见了,有人要杀她? 第151章 刺杀 狭隘的小巷里,赶车人停下马车,掀开了头上的斗笠,微微擦拭着手中的刀,嘴角带着笑意, “魏小姐,还不下来吗?” 马车里的秋露微微颤抖着,挡在了卫蓁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 男子低声一笑,语气低沉, “自然知道,我可怕找错了人,岂不是白费功夫?” “你是冲着我来的?” 卫蓁微微沉了沉眸子, “为什么?” 男子冷声一笑,已然是将帘子掀开, “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阎王爷吧!” 语毕,他便是拿着刀向着卫蓁砍来,显然是下了狠手。 秋露当即扑了过来想要为卫蓁挡住这一刀,却是被卫蓁按下,手中扬出了一把粉末—— “啊——” 男子惨叫声传来,卫蓁趁机一脚将他踢了下去,而后抓起马缰,便是想要驾车离去。 可下一刻,变故陡起,马缰被人砍断,车辕亦是断裂,马车失去支撑,卫蓁猝不及防的被甩了出来,秋露亦是被摔了出来。 卫蓁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眸色抬起,扫向四周,四哥布衣男子,拿着刀剑,看来,这是一个早就精妙布置的局。 为了杀她,还真是下了狠手。 为首的男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车夫, “没用的东西,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男子将眸色扫在卫蓁的身上,颇为狠戾, “竟然下毒,还真是狡猾。” 卫蓁站起身来,看向那四个男子,面色淡淡的,并无慌乱, “我不仅会下毒,还会养蛊呢,你们想不想试一试啊?” 男子冷笑一声, “死到临头,还敢花言巧语。” 卫蓁轻笑一声, “死到临头?万一不是我,是你们呢?” “那就试试,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男子眸色一冷,举刀向着卫蓁砍来,卫蓁瞳色一缩,闪身向后避去—— 刀影掠过,在墙壁之上刻下一道凹槽,她眸色一冷,将手中的银针扔出,向着男子的手腕钉去,男子猝不及防,闪身躲避,而也就是这一霎,卫蓁迎身而上,握住了他的手腕,反手躲过他手中长刀,一脚将人踢了出去—— 一招一式,干脆果决! 银针带毒,男子的惨叫声很快传来。 卫蓁抬眸,鲜血自手心流出,顺着长刀低落到地上。 “竟然会武。” 男子微微眯了眯眸子, “一起上——” 卫蓁眸子里尽是防备之色,她带的毒药用的差不多了,淬毒的银针…还有三根。 “小姐,快跑!” 秋露拿着板砖跑了过来,一手砸在了一个男子的头上,男子头上鲜血泊泊,眸子里迸出三分戾气, “忘了还有个碍事的,一起杀了!” 秋露向后退去,眸子里带着惧意,袖下的手紧紧的攥起,却还是向着那三个男子撞了过去。 而下一刻,她被人一脚踢了出去,摔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秋露!” 卫蓁眸色微红,秋露嘴角尽是鲜血, “小姐快跑。” 她这条命,是她给的。 “杀了她!” 那为首的男子一声令下,便是有一人向着秋露走了过去。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就如砍瓜切菜一样轻易,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下一刻,卫蓁出刀,直戳那人后心—— “找死!” 为首者同时出刀向着卫蓁刺了过来,卫蓁当即矮身,砍向他的下盘,与此同时将手中的毒针刺了出去。 一时间谁也顾不得秋露,三人尽数向着卫蓁杀来,毕竟,他们的任务,杀她,而非一个丫鬟。 卫蓁凭借着巧劲在三人之间周旋,身上被砍伤了好几处,而三根银针,只杀了一人。 “我倒是小看你了。” 长刀再一次向着卫蓁刺了过来,为首之人眸中已然尽是狠厉。 视线已然是有些模糊,卫蓁靠在墙壁上大口的喘着气,意图调整呼吸,躲不过了,不躲了……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眸色死死的盯着面前之人,手握紧刀柄,似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刀剑刺破皮肉三寸。 而下一刻,她手起刀落,划破了那人喉管! 卫蓁还是站着的,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腹部的伤口鲜血泊泊流出,脸上,身上沾满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背后冷汗涔涔,她快要没有力气了,现下只是凭着一股狠劲撑着。 她还不能死,事情还没做完,公道还没讨回,她才刚刚认出六哥……她不能死! 那男子身上亦是受了伤,眸中尽是狠厉之色,他低估了对手,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会武,分明不算太强,可她够狠,被刀砍在肩上也半点不退,刀架在脖子上还敢往前,所以才让她出其不意的杀了两人。 墙边上的秋露再一次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看着一身鲜血的卫蓁满目慌张,大声呼救, “来人啊,杀人了,来人啊!” 男子并不理会她,因为他们要下手杀人,早就把这周围给清理干净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你去死吧!” 男子满目阴狠,再一次挥刀向着卫蓁而去,秋露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拿着路旁的木棍向着男子打去,男子却未曾搭理,只一心要杀了卫蓁—— 完成任务,这是他最后能做的。 卫蓁亦是迎身而上,以手握刃,将手中的刀送入了男子的胸膛。 男子也从未想过,一个小姑娘,会将他逼到这等地步。 卫蓁狠命的将刀往他身体里扎去,半点也不顾还卡在肩膀上的长刀,眸色已尽赤红,秋露抓住机会,不停的拿着木根的尖端扎着男子的后脑,一下一下的砸着。 “啊——” 男子的怒吼自喉中发出,意欲折断胸前的长刀,向后去踢秋露,秋露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死命的抓住男子的腿,最终还是被踢了出去,砸近柴堆里,吐出一口血来, “小姐……” 卫蓁眸色亦是赤红,她已经临近极限了。 “啊——” 一声凄厉的嘶鸣于喉中发出,卫蓁陡然抽出长刀,将男子的头颅砍了下来—— 头颅落地,男子至死都未曾看清卫蓁是如何出手的。 路过小巷,听到动静的谢潇向着这边走来,可刚刚进了巷口,便是看到卫蓁将男子头颅割下的这一霎,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看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血战。 巷子里倒着五具尸体,而卫蓁,就站在尸体中央,一身鲜血,他一时之间,竟是未能认出她…… 第152章 醒来 长刀划过肩膀,在脖颈左侧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她在赌,赌谁的刀更快,她赢了。 天空之中忽然打了几声响雷,阴沉沉的天下起了雨。 小巷里尽数血腥味儿,而撑着刀半跪着的卫蓁,恍若地狱修罗。 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卫蓁却是笑出声来,她赢了,还好,好好这些日子都在练着从前的身手。 “魏蓁……” 谢潇认出了她,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之色。 卫蓁抬起眸来,脸上带上习惯性的浅笑, “好巧啊,谢大人。”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寻常的打招呼而已,却是让谢潇的心没由来的一揪。 雨滴落下,卫蓁的脑子有些昏沉,可身上的疼痛又是让她很快清醒。 腹部的刀伤还在泊泊的流出鲜血,肩膀处也是,她的肩胛骨大概是裂了。 “先别说话,我带着你去看大夫。” 谢潇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扶起来,而下一刻,卫蓁脱力昏了过去。 一场血战,她实在是太累了...... “魏蓁?” 谢潇摸了摸卫蓁的脉象,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气,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而下一刻,刚刚转身,便看见从巷子外面走进来的陆琰。 陆琰看了看谢潇怀里的卫蓁,眸子微不可查的一沉,嘴里的话说不出的意味, “看来本官来晚一步啊。” “秋露……” 卫蓁吃力的睁了睁眼睛,口中喃喃…… 谢潇回眸,看见秋露就躺在,于是看向陆琰,薄唇轻启, “陆大人来的正好。” 陆琰眸色也扫了过去,嘴角带上一丝轻笑,向前一步, “那就请谢大人把人给我吧。” 雨渐渐下大,人命关天,谢潇并不想跟陆琰争论,纵使心里不情愿,依旧是把卫蓁递了过去,转身去扶秋露。 陆琰接过卫蓁,看着怀里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人,眸色微微沉着,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看着那苍白无力的面容,他不禁喃喃开口, “你这人向来命硬,这次可别让本官失望啊。” ........... 当卫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喉咙干的要死,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特别是肩胛骨处,像是要炸裂了一般疼。 “小姐?” 秋露露出一个笑来,眼睛显然还是红着的, “你醒了。” 见她睁开眼睛,秋露不自觉落下一滴泪来,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来, “小姐要喝点水吗?” 卫蓁撑着右臂坐起身来,秋露连忙去扶她, “小姐小心。” 卫蓁看着自己自己被包的像是粽子一样的左肩,不禁苦笑一声, “最近还真是多灾多难。” 上次的伤没好多久,这次,又是要养上一段时日了。 “都怪秋露没用。” 秋露狠咬着牙根,自责的落泪。 卫蓁笑了笑,面色苍白, “怪你做什么,你是我的丫鬟,又不是侍卫,碰上这事儿,是意料之外的。” 眸中划过一抹冷光,只是,是谁要杀她呢? “我睡了多久了?” 卫蓁开口问道。 “三天了,夫人和老爷都担心坏了,陆大人和谢大人也都来探望过,被乔老大夫一起给赶了出去。” 秋露将茶水给她递了过去, “夫人刚走一会儿,春禾在外面煮着粥,正等您醒来喝,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琰,谢潇……”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她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是看见过谢潇,至于陆琰,并无印象。 “是谢大人和陆大人路过,救了我们。” 秋露开口说道。 而此刻卫蓁更关心的是…… “尸体在哪儿?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了吗?” 秋露摇了摇头, “尸体被北镇抚司的人带走了,人,暂时还未查出。燕池来过几次,要我去给他递个消息吗?” 卫蓁颔首, “去把燕池叫来。” 秋露点了点头,还是开口道, “小姐,你伤的很重,现下还是不要太过操劳。” “我心中有数。”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 “让燕池尽快赶过来。” 那五个人,都是专业杀手,出手狠辣,而且目标明确,是冲着她来的。 究竟是谁? 卫蓁眸色微沉着,自来燕京,她一直是隐于暗处的,也确定自己从未暴露,是谁,这么明确的要她的命? 第一次卫蓁感觉事情有些失控。 不过,好在……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燕京暗桩已经埋得差不多了,叶家产业也几乎到手,商路开辟,就算是被人察觉到一点的猫腻,她也无惧了。 会是谁?事实上,她自以为自己做的还算隐秘,之前的事情也未曾留下把柄。 卫蓁醒过来,燕池还未到,苏氏和魏炀便是接连来看她,乔老大夫本是在魏府给苏氏号着脉,听说之后亦是赶了过来。 苏氏眼里含着泪水,看到卫蓁醒过来,也是不禁松了口气, “今年怎么这么多灾多难,这伤刚养好,就又受了伤,改日定要去寺里给你请枚平安符回来。” 卫蓁脸上带着笑,安慰她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没事的,苏姨别担心。” “傻孩子。” 苏氏摸着她的头, “我能不担心吗?” 乔老大夫给卫蓁号过了脉,抬眼看向她道, “外伤重些,腹部的伤还好说,好好养着也就是了,肩胛骨碎裂,可得好好将养,稍有闪失,你这条左臂也算是废了。” 卫蓁颔首,脸上带着淡笑, “我知道,麻烦乔大夫了。” 乔老大夫看向卫蓁,微微抬了抬眼皮, “是,你以后还是少麻烦我一些为好!” 他在回春堂这么多年,都没这几个月耗费的心血多,她这伤,可真是一次比一次重。 “不会了。” 卫蓁脸色苍白,却依然还是带着笑的。 乔老大夫看了她一眼,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行了行了,我姐醒过来就好了,伤可以慢慢养,乔爷爷,您就别明里暗里的损她了。” 魏炀赶紧上前一步打圆场,乔老大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叫谁爷爷呢?我今年才五十四,正值壮年,叫叔!” 卫蓁不禁笑出声来,苏氏瞪了两人一眼,大着肚子站起身来, “你们两个快别吵了,小蓁才刚醒,让她多休息休息!” 魏炀和乔老大夫同时缩了缩脖子,又是叮嘱了几声,便是退了出去。 伤是重了些,只是人醒了就好,一切都能好好调养。 第153章 相认 晚饭春禾做了不少东西,只是卫蓁还在病中没什么胃口,只是用了些清粥。 秋露刚收了碗筷,燕池便是摸了进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卫蓁阴沉着一张脸,瞪了她一眼,恨声道, “我早说了把舒冉给你调过来!” 要是早把人调过来,也不会出这差错! 他微微扫了一眼秋露,眸中似有不满,身为丫鬟,竟然让主子伤成这样。 秋露微微低下眸子,心下愧疚,收着碗筷往外走。 “现在调过来也不晚。”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看向燕池,开口道, “你那样看着她做什么,秋露又不会武。” 燕池冷笑一声, “不会武,就能拖累主子了?我还没见过主子反过来保护丫鬟的。” “人是冲着我来的。” 卫蓁淡淡开口, “秋露没用拖累我。” 她也受了伤。 燕池憋着一张脸,不想跟卫蓁呛声,头一次硬气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明日开始,我把舒冉调过来。” 这次不是商量,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天知道他这几日过得是什么日子,提心吊胆,生怕她有个万一。 她要是有个万一……燕池没敢想下去,好像来了燕京近半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事事与她商量,跟她汇报。 卫蓁低了低眸子,颔首道, “好。” 暗转那边铺设的也差不多了,身边有个会武的丫鬟也好,安全些,也更方便传递消息。 见卫蓁点头,燕池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她坚决反对,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查到是什么人出手了吗?” 卫蓁看向燕池。 燕池摇了摇头,眸色沉着, “人都被陆琰带走了。” 周叔这次也是,太大意了。 “会不会是王崇明?” 思来想去,燕池觉得这人嫌疑大一些。 毕竟,卫蓁在他面前露过脸,虽未暴露身份,但却是威胁到了他。 至于长公主和柳贵妃那边,她分明是隐藏的极好的。 “他身上还有我下的毒,不会这么轻易对我出手。” 卫蓁摇了摇头,眸色微沉着, “这个杀局是精心布置的,杀手也是专业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被我给忽略的。” “是不是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燕池问道。 若没有暴露,那也只有这一个可能。 卫蓁眉头微蹙着, “我得罪的人,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前来布这个局。” 苏云锦苏明锦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再者便是王崇明,他受制于她,也不可能擅自动手,吴三清身边有燕小四盯着,一时半会出不了差错,至于…四公主,她刚刚受了惊,就算是秋后算账…也不该来的这么快。 难道…是王娇和楚姨娘母女?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里面藏着三分法沉意, “派人去盯着王府。” 燕池听着微微颔首, “好。” “叶家那边如何了?” 卫蓁复又问道。 燕池道, “大半产业已经暗中转移,王崇明配合不错,事情很顺利,只差过两天将账本抛出去,让叶家彻底倒台。” 现如今的叶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暗地将产业转移出来,他们也不必扶持傀儡,跳脱出来,反而走的更远。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且先好好养伤。” 燕池看着卫蓁苍白的脸色开口嘱咐,不得不说,这人不止手段果决,对自己也够狠,那些伤,连他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 “小心行事。” 卫蓁微微顿了顿,开口道。 燕池颔首,又是叮嘱了她两句,便是离开,他不能留太久。 燕池离开,秋露方才进门,看向卫蓁, “小姐,今日早些歇息吧。” 卫蓁颔首, “把灯留着,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几日,她没日没夜的陪着,也很累了。 秋露低眸道, “我就在外面守着,小姐夜里若有事,叫我就可。” “秋露。” 卫蓁喊住了她,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也受了伤,不必自责。” “小姐。” 秋露抬起眸来,眸子里带着歉疚, “对不起。” “回去好好休息。” 卫蓁看向她, “这件事在我意料之外,不怪你。” 这件事来的太忽然,忽然到她还未曾有准备,受些伤,也是理所应当。 秋露看向卫蓁,卫蓁对着她一笑,脸色依旧苍白, “你不想看到我现在这样还要为你操心吧,好好回去歇着,好好吃药,我才刚把你打磨出来,可不想因为一次刺杀就废了一个得力助手。” 秋露忽然想到这些日子小姐让她接触的一些账本和行商之事,遂点了点头,心中尽是暖意, “我这就回去休息,可小姐也要好好休息,夜里有事,一定要叫我,我和春禾轮流守着。” 卫蓁点了点头, “去吧。” 秋露离开,卫蓁拿起茶盏微微喝了一口茶水,长睫微低。 油灯忽明忽灭的闪着,灯光映照在长睫之上,阴影洒落,遮住眸光,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卫蓁抬眸看过去—— 卫灏一声黑衣,抬眸看着床上坐着,虚弱苍白的卫蓁,一时之间亦是怔住,久久不敢向前迈一步。 那日,他本是想要夜里找机会来寻她,只是没想到,刚刚回到府中,便是收到消息,她被刺杀,命悬一线。 失而复得,紧接着再一次面临失去,那一刹,他的心里是崩溃的。 直到知道她还活着,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身份,不能靠近,而魏家又是时时刻刻的有人守在她的床前,他无法靠近,只能在外面守着,只能趁着夜深,打昏侍女,才能见她一面。 直到今日……她终于醒了,才能来见她。 “对不起。” 卫灏哑声开口,眸色之中带着赤红色的血丝,是他没保护好她,八年前是,如今,也是。 卫蓁无声一笑,眸中的泪却是出来了, “六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当年卫国公府灭门,她仅剩一口气被活活烧死的时候没哭,醒过来物是人非、孤苦一人的时候没哭,在燕京城中独行,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十面埋伏的时候没哭,可此刻,却是不由自主的落泪。 第154章 旧事 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卫蓁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 卫灏走上前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卫蓁轻声一笑,眼里依旧是含着泪的, “许是连老天爷看不过眼吧,又让我回来了。” 借尸还魂,时隔七年,说起来,还真是稀奇。 “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灏哑声问道,眸中尽是心疼。 “去年十月,王小姐落水溺死,我在她身上醒了过来。” 卫蓁轻声说道,抬眸看向卫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哥,你这些年,过得很苦吧。” “不苦。” 卫灏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 “还能再回来,还能再见到你,都是值得的。” 这也算是要苦尽甘来了吧。 当年卫秋带他离开,十五岁的他,放荡惯了,做惯了纨绔子弟,忽逢此变故,心理上,是临近崩溃的。 疯了一般跑回燕京,却是发现国公府烧的只剩一片废墟,都死了。 而后紧接着便是白帝谷的战败消息,消息传来的晚了一些,可事发时,只与国公府出事相差一日而已。 那段时日,大概是最难熬的了。 因着一时任性,他险些落入敌手,是姑姑将他救了出来,重新送出燕京。 当时正逢政变,朝中正乱着,无人顾及他。 也幸好,三叔当年早有准备,早一步培育了势力,暗中转移产业,也万幸,当年这件事曾被他和阿蓁撞破,三叔并未瞒着他们二人。 卫秋护着他一路向北,将三叔留下的暗桩重新整顿,学着整顿事务。 半年后,王家庶子王灏因水土不服,死在了参军的路上,他便是顶了他的身份,入了北境军。 北境军,是祖父一手建立,不论如今成了什么模样,他是势必要拿回来的,更何况,要报仇,终究是要回燕京的。 而若想要在燕京占据一席之地,靠暗地里的产业和暗桩是不够的,唯有手握大权。 所以,半年后他入了军营,从一个小兵做起,最终成了现在的宣武侯。 而为了降低敌人的警戒,他亦是下令将燕京之内的暗桩尽是蛰伏,以待时机。 北境七年,一语带过,卫灏并未细说,可看着他手心的厚茧,额上还未褪去的伤疤,便知,这六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从一个小兵,到一军之首,都是要一步步的走上来的。 “之前醉仙居那件事我就怀疑过,没想到真的是你。” 卫灏看着卫蓁,不觉间露出一个笑意。 许是多年防备,竟还以为是被人盯上了。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脸上亦是带着浅笑, “当日,我还以为燕京内的暗桩尽数被拔了呢。” 卫灏听着一笑, “很久之前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只是你太小心,我也太小心,直到拖到今日。” 时隔八年,于卫蓁而言,或许不过是几个月,可与卫灏而言,却是经过了太久。 当初的纨绔少年早就埋葬在了卫国公府的大火里,如今活着的,是满心仇恨,满腹隐忍的宣武侯。 兄妹两人说了好多,从北境到燕京,从晋阳到燕京,最终,还是停在朝堂之上。 “你跟齐涣联手?” 卫灏看向卫蓁,卫蓁点头, “不错,当日我醒过来,他也在晋阳,走私兵器,便是插了一手。” 她现下在燕京城内建立起的势力,多半用的都是齐涣的人手。 当时她找不到他,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只能与齐涣联手,借势而起。 虽然这七年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可历经国公府灭门,家人惨死,说不会影响到性情,那是不可能的。 卫蓁此人,本就骨子里刻着叛逆,在祖母和母亲的引导下,在规矩和立法的约束下,才将一身逆骨藏起,如今跳脱出来,又是逢此变故,人,自然也是会变的。 虽不至于剑走偏锋,可内心的仇恨总要发泄,她向来,就不是什么仁善之人啊…… 也唯有当年被礼法打磨的那张皮,已然毫无破绽的披着。 卫灏微微低了低眸子,当年晋王之乱,卫国公府出事,晋王更是无法幸免,他知晓齐涣还逃着一命,与他一般,苟延残喘,只是八年已过,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当初的自己了,更何况齐涣? 当年少时,的确关系还可以,可遭过那样的变故,再加上这八年,早就全都不一样了。 时隔八年,卫灏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而卫蓁亦向来不是冲动之人,叙过了旧事,很快的把眸光放在了当下。 “现下我们两个绑在一条线上,我帮他铺设暗线,他在西境蚕食势力,分隔兵权,暂时,还是安全的。” 齐涣当年的境遇,比起六哥,更要艰难一些,这些年,他一直被人盯着,哪怕是在晋阳,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借力打力打力。 如今两人绑在一起,她手中掌控着这条暗线的全部核心消息,而且他现在还处于患难之中,不可能会对她下手。 就算是日后反目,也该是他举兵造反,位登大宝之后。 只是离这一天,还远得很。 就算是现在他们手上掌控着一些势力,可现下,也是无法与皇帝抗衡的。 似是想到什么,卫蓁忽然抬头看向卫灏, “大昭寺,陈刚之死,是不是你做的。” 卫灏艰难点头,自然是他做的,而且还险些害死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怪不得无相宁愿死也不多说半句话,这样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卫蓁轻声笑了笑。 提到无相,卫灏也是讽刺一笑,眸中带着冷意, “他还想着赎罪呢,怎么会多说?” 事前为虎作伥,戕害人命,事后却是一念赎罪,有用吗? 当日卫国公府灭门,北境消息传递有误,可不就有着这位无相大师的手笔? 卫蓁一想到当年之事,眸子亦是淡淡的,的确,无相死不足惜。 “所以,当时你心里就有着怀疑,盯着我的暗桩里,有你的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卫灏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咬牙道, “你还敢说?你跟陆琰怎么回事?!” 好歹也是个大姑娘,竟然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而且,对象还是赫赫有名的活阎王,陆琰此人,心狠手辣没有半点底线可言,他宁愿她是跟齐涣走到一起,也不愿看见她跟陆琰沾上半点关系。 卫蓁笑了笑, “这个…说来话长……” 第155章 一日不见 跟卫灏一直解释到深夜,最终两人还是达成共识,暂时少来往。 卫灏站在长公主阵营的事情也跟卫蓁说了,他现在身居高位,心底下还打着当无间道的主意。 刚回京不久,根基还算不上太稳,眼红的人不少,盯着的人不少,他不敢暴露,更怕卫蓁暴露。 最安全的,就是两人离得远远的。 而卫蓁亦是如此,在暗处握着晋王的旧部,正重新建立着势力,她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可能因为找着哥哥,便是退到后面,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他去做。 卫蓁不是易碎的珠宝,更不是一个需要人细心保护的人。 卫灏将随身的令牌给了卫蓁,顺带着卫国公府的旧部地址和重要的人员调动尽数给她说了一遍,若是她用的着,随时可以前去调动。 很多旧人,都还是当初三叔安排上的人,他们,卫蓁是认识的。 卫蓁也是一一记了下来,用不着最好,可若是用得着,自然是可以调动的。 卫灏最后千叮咛万嘱咐的只有一点,万事把握好分寸,离陆琰远一点。 卫蓁答应的很是果断,而后卫灏才松了一口气离开,只是隔天刚刚起床便是叫来了春禾, “做点杏仁酥送到北镇抚司,告诉陆大人,就说我想他了,让他来看看我!” “……” 春禾微微默了默,蹙着眉头看向她, “小姐,您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卫蓁半是慵懒的倚在床上,一副随性散漫,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错, “我大病未愈,想念心上人不是常事吗?叫你去就去!” 春禾认命的去做杏仁酥,而卫蓁,则是躺在床上看着医书,眸中依旧带着几分沉思。 事实上,她还在思考,究竟是谁要对她下手? 北镇抚司,陆琰收到春禾的杏仁酥,碟子旁边还有着一张字条——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说实话,一连三天没收到甜点,是有些不适应。 “这…这是我们家小姐亲手做的,她说请大人过府一叙。” 春禾红着一张脸,尴尬极了,怎么也说不出小姐嘴里的那些腻歪话来。 陆琰听着好笑,言语之中带着三分不明的意味,“你家小姐醒来头一件事就是给本官做杏仁酥,忍着重伤,还真是令人感动。” “小姐说,大人是她心尖上的人,怎么都是值得的。” 春禾咳了两声,面色赤红, “奴婢话已经带到了,且先告退,还请大人一定要来。” 说着,小丫头活像是后面被狼群追着一般,一溜烟不见,大概是怕被揭穿谎言。 事实上,这谎言错洞百出,压根就不存在揭穿一说,因为陆琰向来就没信。 都快让人戳成马蜂窝了,能活下来都是命大,还一醒来就给他做杏仁酥,主子满口胡言,这当丫头的也是越发学着骗人了。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怕不是想他,而是他手里的那些刺客的尸体吧。 下午,陆琰下了衙,便是准备向着魏府而去,只是被杨曦叫住,一脸古怪道, “大人,您去探望魏小姐,不拿着点东西吗?” “我去就是给她面子了,还要那东西。”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很是理所应当。 杨曦:“……” 可想了想,陆琰还是在药店里买了些补品给她带着。 算了,也就是面子上看得过去。 腹部的伤还疼着,肩膀也是,卫蓁除了躺在床上,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 午后用过饭便是睡了,而刚醒,就看到陆琰进了门。 秋露端来了茶水,给陆琰沏茶,而春禾亦是备上了刚出锅的甜点,她新学的藤萝饼,让李自安先行试过的,绝对够甜。 陆琰放下手中的补药,抬眸看向卫蓁,淡淡开口, “你还真是命大的很。” 卫蓁露出一个笑来,撑着身子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啊,大难不死,说明我必有后福”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陆琰微微抬了抬眼皮。 卫蓁歪了歪头,唇上依然没什么血色,但却是带着浅笑, “要吃点藤萝饼吗?春禾新学的。” 陆琰走进看着她,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怎么,这次不说你新学的了?” 卫蓁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微微叹了口气, “我恐怕是有心无力,不如等我好了学来做给你吃?” “好啊。”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 “我等你!” 他一双眼睛看着她,似乎是在想她究竟什么时候开口。 分明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团,似乎只要用力一捏就能捏死,看上去脆弱极了,一张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可那双眼睛里,却是藏着太多。 算计,狠厉,果决…… “还未谢过陆大人救命之恩。” 卫蓁忽然开口说道。 “救命之恩也不止这一次了,卫姑娘,打算怎么报答我?” 陆琰看着卫蓁,嘴角带着笑意,凑近道,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好啊,不知陆大人今日可带够了聘礼?跟我爹爹好好商议一下。” 卫蓁抬眸看向他,脸上带着浅笑。 “那你想要什么聘礼?” 陆琰盯着她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陆大人心知肚明。”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那五具尸体,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活人,她问过周叔了,那一日,有人给他指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那条巷子,离谢潇的住处有些近,他路过到是说得通,而至于陆琰,必然是知道了什么,特意赶过去的。 “暴露的真快。” 陆琰微微摇了摇头, “可真是让人伤心。” “有吗?” 卫蓁眨着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的开口, “似乎,只是一个很正常的要求而已,如果你的未婚妻都被人刺杀了,帮忙找出凶手,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未婚妻,她到是胆大的很,真敢对号入座。 陆琰轻声一笑, “不如让我告诉你凶手究竟是谁?” 卫蓁听着眸色一顿, “你知道是谁了?” 陆琰笑了笑,嘴角带着笑意, “你往日里也算聪明,竟然到如今也没能想明白吗?还是说你近来得罪的人太多,让你忘了这一桩事?” 卫蓁微微凝了凝眸子,眸中带着沉思,有什么,是她忽略的吗? 第156章 撞上了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 陆琰笑了笑, “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不是该说你一声心大呢?” 往日里,分明是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呢? 难不成是真的见到青梅竹马,所以忘乎所以了? 卫蓁眉头微锁着,脑海中一道灵光划过,而下一刻,陆琰缓缓开口, “你给钰王治腿,就没想过会有今日吗?” 这燕京城内,可没几个人盼着钰王的腿好起来。 “是…长公主?”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那一日她遇到过柳贵妃,她并未注意到她,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是她给齐珩治腿。 那更不想要齐珩好起来的,也唯有长公主。 可是…… 卫蓁微微沉了沉眉头,这件事情分明没有多少人知道的,齐珩那边,也应该是瞒的密不透风才对。 怎么会让人知道了呢? “你只怀疑是长公主不想要齐珩的腿好起来,就未曾想过,或许是齐珩已然好全,为了藏住风声,所以卸磨杀驴吗?” 陆琰淡淡反问。 她就那么相信他吗? 卫蓁眸中掠过一抹沉意,看向陆琰, “所以,究竟是谁的人?” 齐珩,还是长公主? “长公主。” 陆琰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是她设的局。” 可就算是长公主设杀局,齐珩那边依旧有着嫌疑。 看方才卫蓁的表情,并未怀疑这一件事情,她不是那么心大的人,想必是早就有把握将事情瞒住,亦或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现在,长公主却是知道了。 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溜出去的呢?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 “帮我一个忙。” 陆琰看向卫蓁,语调微扬, “要我帮忙,可是要报酬的。” 卫蓁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先欠着。” “那你欠我的可就真的多了。” 陆琰低眸看向卫蓁,卫蓁也笑着看向他,歪头道, “举手之劳,陆大人就当结个善缘嘛,说不定,我以后能帮到你呢?” “你想祸水东引,还想跟我说结善缘?” 陆琰似是看透了卫蓁的心思,卫蓁也不慌,笑吟吟道, “陆大人果真了解我,不愧是我心尖上的人。” “帮我把尸体全都送到长公主府,要求随便你开。” 卫蓁敛起了面上的玩世不恭,看向陆琰。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陆琰笑了笑,巷子里的刺杀,现下还没几人知道,甚至她受伤的事情,也几乎是捂着消息没透出去,现下长公主正急得上火,若是将尸体送到她的府门前…… 一个小小医女自然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杀她这么多人,而长公主,难免多想,这一多想,遭殃的人可就多了,而齐珩,首当其冲。 而且,长公主门前再摆上一堆尸体,怕有事要掀起一阵风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她这一次,可是险些丢了性命,有些人,的确也该是试探一下。 八年已过,物是人非,卫蓁没那么容易相信他人。 “真狠心啊……” 陆琰摇了摇头,还真是半点不留情。 卫蓁抬眸看向他,若有所思道, “我私以为,你应该喜欢我狠心一点,特别是对旁人。” 她可没忘记他刚才那句阴阳怪气的青梅竹马。 陆琰轻声一笑,转过身去, “这件事我会去办,你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 卫蓁眸色有些意外,实际上,她没想过陆琰会应声,只是想要将尸体要过来而已。 没想到,他答应了。 不过也好,正好省了她的事。 “无事的话,我先走了。” 陆琰微微低了低眸子,掩住眸中的沉思,这人是个撩拨人心的高手,什么都能做棋盘,他很不喜欢刚才的感觉,此刻,只想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才刚出门,便是碰上了苏氏。 “陆公子?” 看见陆琰从卫蓁的房里走出来,苏氏微微一愣。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从……小蓁的房里出来? 大齐民风开放是一回事,可男子进女子闺房又是一回事,更何况小蓁现下还伤着,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 一时间,做长辈的难免多想了些。 “魏夫人。” 陆琰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很是有礼数的行礼。 苏氏看着面前温和有礼的年轻人,一时间也是笑了笑, “陆公子不必多礼。” 对于陆琰,她还是印象很好的,毕竟连带着大昭寺的那一次,他已经救了卫蓁两次,也算是他们家的恩人。 再加上,陆琰此人长相也讨便宜,只要收起周身的戾气,露出一张小脸,两颊酒窝融融,活像是个阳光爽朗的少年。 更何况,他本就是个做戏的高手。 被当家主母撞了一个正着,他脸上似乎带着几分窘迫,微微咳了两声,不好意思道, “一时心急,少了规矩,还未前去拜见过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不不不。” 苏氏连忙摇头,笑着道, “你救了我们家小蓁两次,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敢怪罪。” 卫蓁似乎也是注意到了外面的状况,知道陆琰和苏氏撞上了,撑着身子下了床,缓缓的向着门外走来。 好在,腿没废。 “不知陆公子今晚可有事?不如留下吃顿便饭,我们夫妻也好对陆公子表达感谢之情。” 苏氏一双眼睛看着陆琰,又是看了看刚刚走到门口的卫蓁。 陆琰私自来小蓁闺房的确不妥,可……他救了小蓁两次,而且之前,两人似乎还在崖下过了一夜,应该是…认识的。 既然来了,还被他碰上,是该表达一下感谢之意的。 陆琰听着微微顿了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卫蓁,随后转过头来,对着苏氏一笑, “好啊,那麻烦伯母了。” 苏氏听着也是一笑, “那好,你且先在厅中稍等,我这就备饭。” 为了招待陆琰,苏氏可是在厨房里好好的忙活了一通,心下也是有着打算,毕竟陆琰与卫蓁在崖下呆了许久,于女儿家名声不好,而前几日又是他将她抱了回来,今日又来探望…… 说是没有交情,她是不信的。 而且小蓁这孩子,向来有数,也稳重,只是很多事情喜欢瞒着他们,比如上次开医馆,就是等事情定下来才告诉的他们。 第157章 设局之人 虽说他们家不是迂腐之家,可也怕她会吃了亏。 而男女之事,又是女儿家难以启齿的……身为继母,她自然是要帮着好好看看。 而且,入了秋小蓁就要及笄了,也是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只是他们刚在燕京安顿下不久,而她又是大着肚子,并不好操持。 男婚女嫁又都是大事,她也怕自己选的她会不喜欢,若是她有喜欢的,那真的是在好不过。 陆琰拿起案桌上的茶缓缓的品着,端看上去,到是有着几分贵公子的仪范。 这人装起来,向来都是人模人样。 卫蓁翻着手上的医术,两人并未多说话,可外面看上去,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魏炀刚刚下学回来,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在卫蓁和陆琰身上转悠。 他还是第一次见陆琰其人,但在京中可是听过不少传闻,哦,前几次他姐落崖的时候也听过了。 北镇抚司的活阎王,凡是他接手的案子,就没有不见血的。 是个狼人! 他姐也是,看上去温婉有礼,实际上刁钻的很。 他爹娘眼瞎似的看不出来,他可是能看见! 这两人之前,可是在崖下孤男寡女的呆了一晚上呢。 魏炀小眼神里尽是探究,但偏偏卫蓁和陆琰半点不为所动,像是没察觉一样,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丢过去。 苏氏刚刚忙好了饭,便是看见魏长宁与谢潇一同进了门。 那日本就是谢潇先发现的卫蓁,陆琰到了将人抢了过去,顺带着他一起将秋露送回来的,这件事魏长宁自然也知道。 而上一次卫蓁落崖,谢潇亦曾是连夜帮忙寻找。 更何况,谢魏两家,在晋阳本就是世交,就算是谢潇多年未回晋阳,也终归是自小在晋阳长大,算起来,他还要叫魏长宁一声叔叔。 苏氏看到两人,大着肚子前去迎接,面上带着笑意,显然是将谢潇当成了自家小辈。 魏谢两家世交,再加上又是在异乡,自然而然的便是觉出有几分亲近。谢潇对着苏氏行了一礼,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苏氏, “苏姨。” 苏氏笑了笑,道, “今日你来的正好,我刚做好了饭,先一起用饭吧。” 看到厅中正坐着的陆琰,谢潇和魏长宁都是一愣。 谢潇自然是认识陆琰的,而魏长宁也是。 只是前者熟识陆琰脾性,看着那个坐在桌旁细细品茶的人,不自觉的防备。 而后者…魏长宁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听信传言的人,更何况,陆琰还救了卫蓁两次,当即便是过去打招呼。 陆琰也是面上带笑,礼数周全,一时间,魏长宁更觉传言不准,什么活阎王,这分明是个很有礼数的年轻人。 入了席,苏氏与陆琰寒暄几句,而陆琰又是惯会拿捏人心,三两句话便是哄得苏氏笑意不断,几番给他夹菜。 卫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自觉伸手按了按眉头,说是两个人谈话,可陆琰嘴里全都是客套话,反倒是苏氏,再说下去,都要把家底给交代了。 可陆琰这话说的又是极为有艺术,不仔细想根本想不到。 “苏姨你做饭真好吃。” 陆琰对于苏氏的咕噜肉赞不绝口,是真的好吃。 苏氏脸上带着笑意,很热情, “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卫蓁微微抬眸,无意间对上陆琰的眼睛,陆琰对着她露出一个笑来,对着苏氏道, “好啊。” 不同于苏氏和陆琰的几番寒暄,谢潇则是表现的安静多了,将食不言这三个字发挥到极致,直到众人用过饭菜,方才看向卫蓁,开口问道, “魏小姐的伤可还好?” 卫蓁听着一笑,极有礼数道, “还伤不到性命,还未曾谢过谢公子大恩。” “客气了。” 谢潇轻声笑了笑,似是有些自讽, “实际上,我也没做什么。” 事实上,他到那儿的时候,那些人都已经被她杀了。 “能否冒昧的问一句,你会武?” 谢潇微微抬眸看向卫蓁的眼睛。 卫蓁对上他的眸光,轻声一笑,似是有些失落, “我以为,谢公子会更关心我为什么会遭到人的追杀?” 分明知道这人是装的,可对上她的眸光,谢潇却是依旧不自觉的心中一滞,低声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想要告诉我这些。” 就算问了,她大概也不会说。 初次见面时,通过琴声,他隐隐能够觉出她本人或许并不如看上去一般温婉守礼,能觉出她骨子里藏着桀骜。 当时他觉得,她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懂得用礼法的外壳掩饰自己,过刚易折,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 后来,发现走私一案她暗中参与,他发现这人似乎隐藏的很多,让他看不清楚,他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帮大伯升官,当真如此吗? 燕京再见,她似乎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更加露出了几分锋芒,睚眦必报,胆大包天。 当日戏楼文字狱戏弄王娇,在苏家对王娇的出手,还有前几日,明知对方是金枝玉叶,亦敢以牙还牙,到最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谢潇想,她是他见过的城府最深、最果决的女子。 本就是千头万绪,可前几日,却又是发现她的另一面,那样像是孤狼一眼的眼神…… 她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那些杀手,又是为何而来? 谢潇看着对面的卫蓁,满目探究,卫蓁却是轻声一笑,抬眸看向谢潇, “谢公子不问,怎知我不会说?” “那为什么?” 谢潇看着卫蓁的眼睛,卫蓁脸上带着笑, “说实话,我也还未曾猜到,不过那日来的人全都是死士,这京中养死士的,大约也就那么几户人家,一一排查便是。” 她的话说的这样轻易,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似乎半点不放在心上,谢潇听着总感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直直的看向卫蓁道, “那你又怎么会招惹上这几户人家?” 卫蓁听着一笑,抬眸看过去, “你怎知是我招惹?而非他来招惹我?” 他来招惹她,似乎更不可能。 那几户人家,皆是手握实权之人,怎么会跟一个小小贵女过不去,还有这样大费周章的设局杀人? 第158章 流言四起 谢潇看着卫蓁不语,卫蓁轻声开口, “或许,过几日便会真相大白了。” 谢潇看着卫蓁,许久说不出话来,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来, “好好养伤吧。” 卫蓁接过瓷瓶,微微低了低眸子,她是大夫,自然能看出里面是什么,玉明膏,对外伤有好处。 “多谢。” 卫蓁对着谢潇一笑,送上门来的伤药,总没有退出去的道理。 天色不早,谢潇与魏长宁夫妇到过了别,便是向着外面走去,陆琰自然是与他同行。 两人并肩的在巷子里行着,谢潇忽然开口问道, “陆大人今日怎会来此?”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 “我救回来的人,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倒是本官该问谢大人,你怎么来了?莫非也是放心不下?” 谢潇抬眸看向陆琰,嘴角带上一抹笑意, “她也是我救回来的,魏、谢两家事世交,我过来拜访一下,似乎并无不妥。”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到是有一抹针锋相对的意味。 陆琰听着忽然一笑,看着谢潇缓缓开口, “倘若当年卫国公府未曾灭门,谢大人现下也该是儿女双全了吧。” 算起来,已经有八年了。 八年前定亲,卫家和谢家订的日子就在卫蓁及笄之后,似乎也没几个月了,只是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谢潇听着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陆琰,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确定过一门亲事,那时他年纪还小,根本没想过会早些成亲,但父母之命,不得不从。那是祖母给定的,听说,也是京中的名门贵女,当年已然准备迎亲,只是后来终究是有缘无分,两人刚刚定下亲事,便是出了事。 陆琰挑了挑眉梢, “谢大人这些年并未再定亲,拿着卫家小姐当借口推脱,我可从未见过你什么时候对那个女子这么上心过。” 谢潇六年前及第,算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两人也算是同在朝中为官多年,对于谢潇其人,陆琰还是有着几分了解的。 他向来精于政事朝事,对于亲事一说,向来是能拖则拖,亦是从未对什么名门贵女上过心。 可显然,他对于卫蓁的关注略多了一些。 “莫不是,你看上了她?” 陆琰撑着下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这‘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难不成这谢潇也像是那些俗人一般,不爱这规矩大方的闺秀,反倒是偏爱着机关算尽的狐狸? 对上陆琰玩味的眼神,谢潇不答反问, “那陆大人呢?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与她纠缠在一起,莫不是动了凡心?” 地狱里的魔头动凡心,可是比他这个寻常人要稀奇的多。 两人对立,谁身上的气势也未曾消减半分。 陆琰轻声一笑,率先向着路口走了过去,漆黑的瞳仁里划过一抹冷意,声音随意的很, “本官自有本官的理由,不劳谢大人费心。” 动心? 他很讨厌这个字眼,特别是对一只心机深沉的狐狸动心,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于可怕的事情。 谢潇顿在原地,不自觉的向着身后看去,动心吗? 或许,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可现在呢? 好像…是有一点。 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只是两人,会有结果吗? 夜色渐深,秋露收了药碗,卫蓁面前的灯还亮着,一身粉裳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对着卫蓁施礼, “奴婢舒冉,见过小姐。耽搁了时辰,还请小姐责罚。”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问道, “被什么事耽搁了?” 舒冉微微低眸,将手中的名册录递上前来, “柳国公府的二公子在别苑设宴招待吏部侍郎萧仲等一众人,属下擅作主张,还请小姐治罪。” 卫蓁接过名册录,微微扫了一眼,沉声道, “做的不错,但下不为例。” 暗结私党这样的事情算不得小事,现下正处于铺设暗线的关键时机,知道的消息的确是越多越好,不过身为暗卫,也得听命令调遣,特别是已经下令的情况下。 “可曾被人发现?” 卫蓁抬眸看向她。 舒冉道, “奴婢蒙着面,未曾被人发现。” 虽是花魁,但这些日子,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看见过她的真容。 卫蓁听着颔首,开口道, “通知燕池,明日开始,将钰王在千金阁治腿还有我遇刺的事情散播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敞开了,这下,她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拼着一个谋害皇子的罪名,对她动手。 毕竟,这一旦对她下手,那就是摆明了不想钰王的腿治好。 “是。” 卫蓁的命令,舒冉自是遵从。 与燕池一样,派过来之前是有些疑惑的,但后来,不得不说,这位小姐的手段果决,算计精准,让人折服。 第二日,春光明媚,和风轻抚,已然临近入夏,路边的丁香花开的正盛,不少人已然是换了短衫。 而长公主府前,却是一片混乱。 继五个月前一具男尸被戳的千疮百孔丢在长公主府门前之后,今日,又是有六具男尸丢了过来,一个个死相极惨,被人砍得血肉模糊。 长公主打发雷霆,大理寺的人已然赶到,却是尽数被长公主赶了出去。 市井之间开始出现流言,一传十,十传百,闲来无事在茶馆里听书的一众散人,已然是谈论开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长公主门前又被丢尸了。” 一个青蓝色布衣的男子凑过来低声说道。 “听说了,大理寺的人赶了过去,还被长公主给赶了出来。” 另一男子挑着眉头给自己倒了杯茶,眸中显然是带着好事的意味。 “这么大的事,她不想着早日查出来,怎么还把官府的人给丢出去了?” 另一男子不解。 “还能因为什么啊,心虚呗。” 旁边男子摇晃着扇子道, “你不会当真以为,这位长公主是省油的灯吧。” 长公主结党营私,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159章 还请公主节哀 “心虚?这怎么个说法?” 那几个男子好奇的凑了过来, “林兄,你有何高见?” “你们听说没,千金阁的大夫遭了刺杀,现下正在家里养着伤。” “千金阁?听说过,就是那个很刁钻的小姑娘?她要价可是一个狠,之前北郊的陈员外病重,她去了开了一副药方,生生要了一千两黄金。” 一副药,一千金,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可她开的药也的确有用啊。” 那男子摊了摊手, “半口气的陈员外让她给救回来了,瘫在床上好几年的张公子现下也能撑着拐杖走两步了,乃至于重金求子的沈大人,都前些日子夫人诊出有孕,要当爹啦!” “这么神?” 那公子显然是没听过这个。 “是有,我祖母是找她看过病,多年的咳疾也治好了,是比寻常人家贵一些,但还没到千金的地步。” 另一男子插嘴道。 “那位小神医看人下菜碟,有钱的就多要,合眼缘的便是少要一些,这都是寻常事。” 男子耸肩道。 “那她遇刺,跟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关系?” 身旁的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听说啊,钰王殿下在她哪儿治腿呢。” 男子小声道。 众人当即眼前一亮,同时想到了一处。 那长公主帮扶楚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凡对朝事感点兴趣的都知道,钰王因着双腿残疾,不良于行被排除在争储之中,而圣上子嗣不多,势必要在楚王和三皇子之间产生一个。 当今皇后并无嫡出,而若论长,除却钰王可就是楚王了,倘若钰王站了起来,可不就挡了楚王的道了吗? “原来如此。” 众人了然,霎时间,这事儿在燕京的茶肆酒楼之中传了开来。 公主府门前尽是血腥味,不少仆人正在打扫着,围了好些人看热闹。 而书房内,长公主的脸色已然是气的发白,手扣在金丝红木桌上,指甲已然是陷入了木缝里。 “这女医好大的胆子!” 长公主咬牙切齿, “她这是要干什么?恐吓本宫吗?” “殿下莫急。” 婉儿给她倒了杯茶水,眸子里隐着三分沉意, “奴婢以为,一个小小女医,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样毫无声息的将这五人尽数给送到公主府门前吊着。况且,这五人虽不算是精锐,但在暗卫之中,身手也是合格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被杀?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人,是隐在人群之中的。” 消息传来,那女子重伤,昨日方才醒过来,就算是有能耐杀了那五个人,藏在人群之中的那个人,又是如何暴露的? 一个不会武的贵女,如何能够杀了五个暗卫?显然背后有人撑腰。 更何况,现下她只不过是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父母并无实权,自己也不过是个医女而已,如何敢挑衅长公主府? “那还能是谁?” 长公主眸子危险眯着, “陆琰?还是齐珩?” 与那女子能够沾上边的,又是稍微有些权势的,也不过这两个人。 “陆琰此人向来狠辣无情,就算是与此女有着几分纠葛,怕也不是个会为了她开罪公主府的。” 婉儿缓缓开口,若是真的喜欢,早就上门提亲将人娶过来了,看看当年的陈刚便知,可陆琰…与那姑娘不清不楚的,毁人清誉,这明面上,两人可是半点也没掺和过。 如此光明正大的挑衅,他一个锦衣卫……说到底,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况且,此人向来识时务。 而且,那医女重伤,若他要救人…为何还要等到人没了半条命?全须全尾的把小情人救下来不好吗? “齐珩……” 长公主听着微微沉了沉眸子, “那便只有他了。” 有这个胆子挑衅她,又是不在乎那医女性命的。 更何况,这消息本来就来的蹊跷,难免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她怎么忘了,自己这个侄儿曾经,可最是争强好胜的。 大约是羊皮披久了,她还真的险些忘了此人是只狼。 长公主深深的吸了口气, “去将王灏叫来,就说本宫有事找他。” 婉儿看向长公主,沉声道, “殿下,现下首要的,还是要摆平抛尸一事,与其去找王灏,不如请陆琰。” 方才将大理寺的人赶出去,实在是太过于蹊跷,而且这尸体本就是他们的人,若是被柳国公抓到把柄,势必又要参上一本。 这养死士,可是死罪。 刘世德入狱不久,现下刑部那边正敏感着,能够帮着将这件事情掩过去的,唯有陆琰。 此人虽不结党,但有好处的时候还是愿意捞上一把的,特别是还能卖长公主府一个面子,何乐而不为? 这件事,势必是要有一个了结的,只要将关系撇清,她们公主府就是一个受害者,抓个替罪羊出来就是了。 当然,需要有人帮忙,陆琰,是最合适的人选。 长公主眸子里沉着三分思绪, “去请他。” “是。” 婉儿颔首。 长公主指尖敲打着红木倚,顺带着,还能试探一下他。 于是,刚刚将人丢过来的陆琰,毫无疑问的又来长公主府走了一趟。 事实上,这是他早就料到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想,长公主最闲想的,应该不是查出作案者是谁,而是找人将这件事情压下去,毕竟,她现在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而至于人选,一个女人而已,她一定不会想到会是他出手。 送上门来的买卖,又能血赚一笔,这人情,他买的不亏。 “臣,参见殿下。” 陆琰一身暗红色的飞鱼服,身姿挺拔的站在长公主面前,可他行的那一礼,却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这时候,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只是微微摆手赐座, “今日的事,想必陆大人也听说了。” 陆琰听着微微挑了挑眉头,颔首道, “听说了,还请长公主节哀。” 长公主微微摆手,婉儿便是将一个小箱子拿了过,打开一看,满满的银票,少说也有个几十万两。 “明人不说暗话,陆大人也是一个聪明人,本宫想要跟你做一笔生意。” 第160章 晚来的道歉 陆琰眸子定格在那小箱子上,久久未曾移开,微微弯了弯嘴角道, “公主殿下还真是财大气粗,这么多银子,在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长公主轻声一笑,微微摆弄着指甲,面色散漫, “本宫还以为,陆大人会为红颜鸣不平。” 陆琰很是随意的翘着二郎腿,手指搭上腰间的绣春刀,似笑非笑的拿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一个女人而已,长公主若是过意不去,不如送我几个美人儿?” “好啊。” 长公主一笑,看向陆琰, “我这公主府里的,看中了那个,陆大人随便挑,本宫今日也算是与大人结个善缘。” 此等往他身旁塞人的机会,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 “这公主府里的婢女,果然都随主人,生的美。” 陆琰眸色扫过一众婢女,嘴角带上三分肆意的轻笑,最后将眸光定格在了婉儿的身上, “我觉得,婉儿姑娘就不错。” 说到底,这婉儿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跟在长公主身边,保养的不错,活像是十七八的小姑娘。 婉儿微微抬眸,对上陆琰的眸光,陆琰却是不理,只是肆意的盯着她,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长公主轻声一笑, “婉儿跟着本宫多年,本宫暂时还没有让她出嫁的打算,陆大人,不如再看看别的?” “那可惜了。” 陆琰摇头,嘴角带着三分可惜的意味, “本官还就是对婉儿姑娘情有独钟,不如长公主掐算掐算日子,看看等那一日愿放婉儿姑娘出嫁了,再知会我一声,本官先在您这儿排上号?” 长公主轻声一笑,眸子里划过一抹冷光, “好啊,本宫先替婉儿记着。” 这种客套话,自然是谁也不会当真。 陆琰拿了银票,对着长公主施礼, “那既如此,本官先行告退,三日之内,定会给殿下一个答复。” 这年头,别的不好找,替罪羊多的是。 “那本宫,静候佳音了!” 长公主抬眸看向陆琰,陆琰笑了两声转身离去。 等到陆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长公主方才收回眸光, “不愧是北镇抚司的活阎王,此等城府,他日怕是能成大事。” 你来我往之间的试探,这人应对的可是半点不打滑。 一切都恰到好处,会给人留情面,会给自己留余地,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一时间,长公主已然是起了招揽的心思,怪不得皇帝近年来对他如此重用,既有能力,又会讨人开心,还没有背景,这样的刀,谁不喜欢? 夜色渐深,卫蓁房里还亮着灯,秋露帮她换了药,舒冉便是走了进来,对着卫蓁道, “小姐,长公主,找了陆琰。” 卫蓁眸色之中并无多少波澜,这是早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钰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舒冉摇了摇头, “并无动静。” 卫蓁眸中隐着几分沉思, “继续盯着。” “是。” 舒冉颔首,卫蓁摆了摆手, “夜深了,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奴婢告退。” 舒冉行礼褪下。 过了会儿,卫蓁喝了药,将手中的玉佩交到了秋露手上, “你明日帮我去办一件事。” 第二日,春禾照常做了桃花酥往北镇抚司送,秋露亦是早早地出门去了医馆,只余舒冉还呆在院子里玩着蚂蚁。 卫蓁闲来无事翻着书,说实话,这养伤的日子属实无聊。 苏氏送过了造反陪她说了会儿话,舒冉的事情卫蓁已然打了招呼,苏氏也只以为卫蓁是随意的添了个丫头而已,只是多问了两句身家。 卫蓁自然不会说实话,只糊弄着说是医馆里救的医女,无家可归,所以带了回来。 苏氏听着觉得可怜,便也未曾说什么,说实话,这夫妇两人对于卫蓁向来还是看的很宽的。 只是未曾想到,下午,齐珩来了。 齐珩来的时候,卫蓁正躺在海棠树下晒太阳,时不时的翻着手中的医书。 四季海棠缓缓的飘落,掉在少女的脸颊旁,身上沾着花瓣,很美的一副场景,甚至有一瞬,齐珩想要提笔作画。 他呆在原地许久未曾出声,还是卫蓁发现了他,起身迎接, “钰王殿下?” 齐珩眼疾手快的向前两步,将卫蓁扶住,笑的温和, “你还伤着,不必多礼。” 卫蓁看着站起来的齐珩,眸子里似有讶然, “你的腿好了?” 齐珩扶住卫蓁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在了石凳旁,对着她一笑, “能短距离的走路,只是小腿还是疼着。” 不只是疼,哪怕一动,都是钻心蚀骨的疼痛。 “能站起来编好,剩下的,就好说了。” 卫蓁又是帮他看了看腿,摸了一下脉象,开口道, “我待会再给你换一副药,换几个穴位施针,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正常走路了,平日里不要怕疼,多起来走动走动。” 他在轮椅上坐了近八年,关节几乎已经老化了,不灵活了。 齐珩笑着颔首,将医嘱铭记在心。 “多谢。” 卫蓁轻声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 “何须言谢?钰王殿下记得将诊费准备好即可。” 齐珩连忙接住她手中的茶水,笑着道, “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卫蓁露出一个笑容,齐珩将手中的木盒推上前来, “这是西域进贡雪颜膏,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用处,算是小小心意。” 卫蓁打开闻了闻味道, “主要成分是雪莲,倒是个好东西啊。” 齐珩看着卫蓁, “你喜欢就好。” 卫蓁看向他微微挑眉, “我就当殿下这是看望伤患所带的礼物了,可不算在诊费里啊。” 齐珩笑了笑, “不算。”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对着卫蓁施了一礼, “我还未说过一声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若非是因为给他治伤,她不会受如此重伤。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长睫微抬,看向齐珩, “我相信殿下不是有意的,我不怪你。” 伤她的,并非是他的人。 齐珩微微沉了沉眸子, “给我一点时间,本王会给她讨回公道。” 他会给她报仇的。 第161章 晚来的道歉 “好,我信殿下。” 卫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很平常的一句话。 齐珩就那样看着她,亦是脸上带着笑意。 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还是说,当初的他,对她并不了解? 两人寒暄几句,齐珩便是离开了,为了不给她带来麻烦,他不能久留。 看着齐珩的身影消失,卫蓁收回脸上的笑意, “舒冉。” 舒冉当即走上前来, “小姐。” “把钰王府的暗线收了吧。” 卫蓁开口道,今日齐珩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发觉到了什么,都没有必要在盯下去了。 若是前者,已然是没了必要,若是后者,再继续下去,她的暗线可能会有危险。 关键时期,她并不想因为要试探一个齐珩,而搭进去一个暗卫。 “是。” 舒冉颔首,而后看向卫蓁笑着道, “小姐,我新学了一道甜点,你要尝尝吗?” 卫蓁抬眸看向她, “你怎么想起要学甜点了?” 舒冉听着一笑,很是俏皮道, “当丫鬟总得回点什么丫鬟该会的东西吧。” 不但甜点,她昨日跟着春禾学了女红呢! 做什么,都要有模有样。 卫蓁听着不禁一笑,对于这个可爱的姑娘又是多了一番认知, “像你这样的暗卫,还真是少有。” 舒冉歪头道, “身为一个暗卫,自然要在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我可不像是燕池那家伙!” 整天嚷嚷着自己是第一,勾引个男人都那么费劲! 街道上,秋露盘下了一间铺子,将房契收好,正要去彩玉阁拿小姐订的胭脂水粉。 彩玉阁地处朱雀大街中央处,名声不小,这燕京城内的名门贵女向来喜欢这家的胭脂,卫蓁也不例外,向来是在这边拿。 秋露取了胭脂,正要往魏府走,只是刚出彩玉阁,就被人撞了个满怀,后退好几步摔在地上,胭脂水粉碎了一地。 秋露向来是个知进退的,脾性也收敛,但不代表是个软柿子,当即怒目向着撞他之人看过去。 那少年似是也没注意道,跟秋露这一撞亦是摔倒在地,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 “真是的,看到本少也不知道躲着点,是没长眼睛吗?!”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上下,一身锦衣,生的很好看,但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一纨绔子弟。 秋露从地上站了起来,险些被他气笑, “分明是你撞了我,反倒是恶人先告状?” “恶人?” 那少年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挑起秋露的下巴, “你知道本少是谁吗?就敢这么大放厥词?信不信本少招人将你丢到刑部大牢里去?” 秋露抬手打掉他的咸猪手,转身去收拾撞散的胭脂, “约莫是一个纨绔子弟,把我丢到刑部大牢里,你当刑部是你家开的?” 不欲与少年纠缠,秋露往彩玉阁里走,想要再买两盒胭脂。 小姐对她和春禾向来宽厚,魏家的月钱本就不少,再加上往日里又是用不着自己花钱,甚至小姐还会额外给她些钱做别处用,秋露都攒着,彩玉阁里的胭脂虽贵,她倒也买得起。 头一次见到这一嚣张阔气的丫鬟,而且还这样赤裸裸的将他忽视掉,少年一下子来了兴致,追上前来道, “你怎么知道刑部不是我家开的?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知道我娘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少年仰着下巴,身后簇拥着一众纨绔子弟,正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吓一吓这个不知天高低厚的小丫头,心中已然想好了这小丫头知道他身份之后吃惊的表情。 可秋露只是接过胭脂水粉,淡淡的转头看向他,嗤笑一声,眸中带着鄙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位公子,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家人,为什么不说一说你自己是谁?没了父母,你什么也不是。” 这样年纪的纨绔,秋露当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当即是在他身侧走了过去,半个眼神也没给他留下。 今日,算她倒霉! “你……” 少年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指着秋露的背影喊道, “本少就是靠爹娘怎么样?!我爹娘有权有势,我比你会投胎!” 他咬着牙根,一张俊脸憋得通红,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吃瘪!! 死丫头,得亏你跑得快,妖兽让本少在看见你,我…我找人打死你! “盛公子消气,消消气,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小丫鬟而已,不必跟她见识。” “是啊是啊,她多半是嫉妒公子身份显赫,嫉妒而已。” 一众公子哥七嘴八舌的说着,可少年却是越发气的牙根痒痒, “不逛了,本公子回去读书!” 扫兴,太扫兴了!! 栖梧宫,秋海棠开的正盛,发出淡淡的清香,皇后依旧是一身浅青色的素衣,发丝随意的披在身后,执笔作画。 皇帝又来了,近几日,他老是喜欢来栖梧宫坐一会儿,皇后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 脸皮越来越厚,赶走赶不走,皇后索性也就放任了,左不过没有好脸色罢了。 皇后泼墨画着山水,皇帝坐在海棠树下看着,夫妻多年,他总觉得这人他不管怎样都看不厌烦。 只是觉得现在与世无争的她有些索然无味。 “齐珩的腿就要治好了,说起来,他在你身边长大,也是要叫你一声母后的。” 总归是自己的大儿子,皇帝还是有着一些留意的,前几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因为他治腿,险些还死了一个医女。 他到是没注意,只是长公主府的动静不小,想不知道也难。 但皇帝一时间并不想计较,那些个明争暗斗,他早就看惯了,看着那些人在手底下蹦跶,似乎还有些意思。 皇后微微顿了顿手,轻声一笑,缓缓开口, “那孩子我已经八年未曾见过了,哪怕现在是站在我面前,也该是认不出来了。” 听到她开口说话,皇帝似乎很开心,开口道, “多见几面也就熟悉了,你是他的母后,这点永远也不会变。” “所以陛下想说什么?” 皇后转头看过去,眸中带着淡淡的讽刺,嗤声道, “让我在与他相认,甚至联手,借你的势,扳倒楚王,扳倒柳贵妃,给你做打手吗?” 第162章 帝后恩怨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皇帝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他甚至很认真的看向皇后,轻声道, “或许你还可以想的远一点,扳倒楚王,扳倒柳贵妃,帮他夺权,杀了我,届时,大仇得报,你就是太后。” 皇后无声一笑,将手中的笔扔到了笔洗里,浓墨入清水,瞬间将纯澈的清水搅得一片乌黑。 她淡淡开口, “陛下是个绝佳的棋手,臣妾自认不是对手,不想斗了,余生只想清净点,还请陛下少来扰人清静。” 齐珩当年的伤她不是没看过,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就算是走路会有困难,但是站起来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他一直拖着罢了。 既然是能治的伤,却是多年未曾治,究竟是柳贵妃和长公主阻拦,还是他这个为人父者暗中授意? 齐珩一旦失去夺嫡的资格,柳贵妃和长公主便会为了各自的阵营争个你死我活,为了权利,连儿子都能舍弃,这人心思深沉,她又何必上赶着给人当打手? “阿韫,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皇帝看着皇后,喃喃开口,眸色散漫,似是在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刚刚封王,与几个堂兄弟策马出游,在大昭寺碰上了她。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上巳节,她跟叶家的大小姐叶安一起,两人在一起求姻缘签。 那日她就是这样一身浅青色的衣裙,低眉笑着,笑的极美,虽是浅色素衣,可在一身红衣张扬着的叶安身边一点也不逊色,让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她。 几番暗地里打听,后来方才得知,她是卫国公府的大小姐。 当年祖父起兵,卫国公与他的父皇是同袍,是一起征战沙场的交情,与皇家渊源甚深,他作为皇长子,要娶她,并不是什么难事,用一句俗话来说,叫做亲上加亲。 于是他去找父皇赐婚,很顺利的,便是与她订了亲。 定亲之后,他便也少有的收敛,时时爬墙去讨她的欢心,两人也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从定亲到初成亲的那段日子,是他记忆里最开心的日子。 那时的她,表面上看着是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可实际上刁钻的很,有仇必报,时常得理不饶人,能将人往死里损。 她不那么喜欢琴棋书画,更不怎么喜欢作诗,反倒是对机关术情有独钟,母后说那是奇技淫巧,让她收敛,他就暗自的摆在屋子里要她教他…… 她很聪明,很通透,甚至朝堂政事,她都是懂得。 那段时日,他真的很开心。 只是后来…夺嫡之争,政党之争,意见不和,没由来的争吵,甚至母后给他纳妾…而后又是有了齐珩…… 记忆里的那个人,那个笑起来光彩夺目的人渐渐消散,他成了太子,东宫里也时常乌烟瘴气,她变得越发温婉,也越发宽容,可这样的她,让他觉得不安。 男儿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更何况他还是太子,他以后要君临天下,而她要母仪天下,她的宽容大度,本就是该应当的才对。 可不知为何,每次看着她的温婉贤淑,他就觉得心中不安,最后只能逃避。 而时至今日,纠葛半生,两人之间已经再也说不清楚了,也夹杂着太多。 可他知道,她的骨子里是从来都没变的,她仍是那个骄傲的卫韫。 她不该像是现在这样的……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 皇后抬手拂过落花,浅青色的衣角随风扬起。 “人都是会变的,陛下总不能要求一个人永远都不变吧。” 皇帝沉默许久,抬眸看向皇后,起身道, “朕还有政务未处理完,你画了半天也该累了,好好休息。” 皇后没理他,自顾自的回到殿中,淡淡道, “传膳。” ........ 七日的时间,腰腹之间的刀伤已然开始结了痂,肩膀上的外伤也渐渐的开始愈合,大约外伤就是这个好处,好的快一些,只是这长肉的痛痒让人觉得难受。 肩胛骨处的伤也在渐渐的愈合,这次的骨折,远不如上次严重,而且伤在肩上,并不影响卫蓁走路,只要不动到,便是没多大的毛病。 离了京中暗线,舒冉也是越发清闲,兴致盎然的跟着春禾学做糕点,三个丫头瞬间打成一片,欢乐的很。 李自安也抽空来看了一眼卫蓁,这厮向来小气,这次倒是破天荒的带了不少伤药。 “李大人怎么今日抽空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卫蓁看着李自安手上的药材,微微挑了挑眉梢。 这声‘大人’可谓是满满的调侃,后半句怕也不是在嫌他小气。 两人也算相识数月,对彼此心性也熟悉,李自安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卫蓁的对面,没好气道, “我再不过来看看,怕是下次赶上你葬礼。” 这才下床多久啊,又是躺回去了,这人怕不是受伤受上瘾来了。 “放心,你么没这个机会。” 卫蓁皮笑肉不笑的丢了一块桂花糕到嘴里,不得不说,还是春禾做的好吃,是舒冉再怎么学都学不到的美味精髓。 当然,比起秋露那心灵手不巧的家伙,舒冉姑娘还是很有天分的。 李自安看了元潇一眼,微微撇嘴, “你倒是惯会苦中作乐。” 卫蓁仰头看向头顶的海棠树, “我现在觉得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李自安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的伤如何了?” “大约还得悉心养上半月吧。” 卫蓁懒懒道,不影响行走,可若是根治,肩膀处的伤是要好好养着的, “你今日来,只是专程来看我的?” 李自安微微挑了挑眉梢, “不能是我担心你吗?” 怎么说,两人也算是相识已久,她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还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总要来看看。 卫蓁笑了笑, “当然可以是。” 李自安笑了笑,抬手给卫蓁斟了一杯茶,开口道, “不过这次,还真有一桩事要跟你说。” 卫蓁扬眸看向李自安,眸中似乎并无惊讶,随口问道, “什么事?” 第163章 李自安的消息 李自安脸上带着笑意, “吏部侍郎萧仲近来和柳国公的二公子走的很近,我一时好奇翻了翻他的书册,他帮人造了假。” “萧仲。” 卫蓁敛了敛眸子,她自然记得这桩事,舒冉给她说过这件事,燕池那边还派人盯着呢。 “安插眼线?” 身份造假,似乎也就这一点了。 李自安摇了摇头, “他帮人落了户籍,我翻了翻,是药商。” “药商?” 卫蓁微微凝眸,似是想到什么。 李自安手执蘸着茶水在桌案上写了两个字——五石散。 这东西在前朝的贵族当中颇为流行,一度有‘登仙药’的美称,可事实上不过是让人沉溺于幻觉的毒品罢了,会上瘾,当年的光宣皇帝屡禁不止,最后自己也死于此。 而自大齐开国以来,太祖皇帝早下禁令,五石散亦是成为禁品。 不过,这东西到是暴利。 “柳国公府,近来缺钱?” 卫蓁眸中掩着几分思绪,若非缺钱,这柳国公该不会动这东西,万一被查出来,可就全完了。 李自安抬手喝了杯茶水, “或许不是柳国公府,而是…柳二公子呢?” 不过,是谁都是一样的,这柳二公子若是出事,柳国公也跑不了,就算是不能一起拉下来,至少也要断一条臂膀。 “怎么发现的?” 卫蓁看向李自安。 李自安知道她向来谨慎,也没什么好瞒的,嘴角微微弯着, “都在一个衙门里做事,萧仲的事情我自然有注意着,近来他做事稍稍匆忙了些,我找机会翻了翻他的簿册,而后顺着查到了那药铺,发现后面的主子正是柳二公子。” 至于这药,他要买,自然是有漏洞的,再怎么滴水不漏,总是有痕迹的。 更何况,他手里也不是毫无线人,自然,这还要拖卫蓁的福。 卫蓁听着轻声一笑,“我看你不是注意着,而是想好了早就惦记上他那个位子了。” 李自安不以为耻,微微挑了挑眉梢, “我说我只想在吏部当一个小官,安稳度日,你信吗?” 入燕京半年有余,又是在朝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很显然,这位李大才子蜕变不少,丢弃了那些犹犹豫豫,而今,是越发从容。 人生嘛,不就是如此。 卫蓁笑了笑,抬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你之前做的事情,没被发现吧。” “我做事,像是会被发现的人吗?” 李自安微微挑了挑眉梢,颇为气定神闲。 “那就好。” 卫蓁笑着,又是问道, “倘若吏部出事,多半会是谁来查案?” “多半是锦衣卫。” 锦衣卫,本就是监管六部所设,虽说还有刑部一说,可现下刑部出事不少,这差事,多半不会交给他们。 “锦衣卫。” 卫蓁眸中带着三分沉思,微微撑着下巴, “那就好办了。” “好办?” 李自安抬眸看向她, “陆琰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小心玩火自焚。” 陆琰此人,毫无背景,却能在燕京立住这么多年,前面有个沈恪顶着,却还能手握北镇抚司大权,向来狠戾无情,手段果决,城府极深,而她三番四次跟他搅和在一起,掉以轻心可不是什么好景象。 玩弄人心可以,但将自己也给绕进去,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卫蓁笑着不语,将桂花糕往前一推,挑眉道, “我觉得陆大人很好相处,春禾新学的,加了牛乳,你尝尝。” “好相处?” 李自安声音不自觉拔高,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知不知道……” 他说着,发觉卫蓁面色带笑的向着他的身后看去。 李自安骤然息声,缓慢的转头向着身后看去,只见他方才口中城府极深狠戾无情诡谲多变的陆琰陆大人,正半是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怎么,李大人方才说,有什么事本官不知道的吗?” 李自安身形不自觉一僵,随后脸上扯出一个极为诚恳的笑来, “本官是想说魏小姐慧眼识珠,陆大人面冷心热,刚正不阿,自然是极为好相与的。” 嚯,这人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儒生,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有时候连卫蓁都觉得难以望其项背。 “你怎么来了?” 卫蓁看向陆琰,打破两人之间的诡异的气氛。 陆琰徐步走了过来,李自安很是殷勤的帮人斟茶,可以看着并未做声,只是抬眸看向卫蓁, “有件事情找你帮忙。” “什么事?” 陆琰淡淡扫了一眼李自安,李自安很识趣的施礼告退。 “两位聊,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这两人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谁知道又有什么谋划,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好。 留多了,谁知道遭殃的是谁?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 “现在可以说了?” 陆琰微微敛了敛眸子,抬眸看向卫蓁, “你倒是有手段,竟是将这人也收在了手底下。” 当日在燕京之时他就是与这小子交过手,油头滑脑的很,跟个泥鳅似的,自入京以来,这人也是在皇帝面前混了个眼熟,很会讨人欢。 往日里没察觉,若非今日撞上,竟还不知,这人早就被她收入囊中。 “过奖了。” 卫蓁并未多言,只是脸上带着淡笑, “你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 陆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 “跟我来。” 卫蓁扬了扬眉头,站起身跟着他向外走。 舒冉当即便要跟上来,历经上次一事,她不敢离卫蓁太远,更何况,这位陆大人还是个危险人物。 陆琰转眸看向她,淡淡道, “不用跟来。” 这丫鬟会武,他能察觉出来。 “小姐。” 舒冉并不理会陆琰,只是看向卫蓁。 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卫蓁稍稍顿了顿,开口道, “你留下吧,我跟他走。” “小姐。” 舒冉眉宇间带着几分焦急之色,小姐怎么能这么糊涂? 陆琰此人,可是出了名的出尔反尔,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陆琰低眸看向卫蓁,眸中亦是有着讶然,他没想到,卫蓁会这么果断。 “你不害怕?” 卫蓁看向他的眼睛,轻声一笑,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第164章 中毒 做戏,总要做全套的。 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点什么。 陆琰没有道理要害她,而她身上,也没有什么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陆琰看着卫蓁的眼睛,轻声一笑, “是,我会护你。” 他说着,便是揽住卫蓁的腰,直接从院落里跃了出去。 舒冉气急,可又不得不听卫蓁的话,最后气的在院子里画圈。 春禾刚刚从外院回来,看到蹲在地上的舒冉微微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你在干嘛?” 舒冉一脸的气闷, “小姐被陆琰带走了!” 这个小姐,有时候她懂看不清她到底要做什么,且不说别的,就今日,对陆琰,哪能这么放心? 春禾听着一脸的稀疏平常,对着舒冉安慰道, “不用担心,小姐和陆大人交情匪浅,不会有危险的。” 交情匪浅? 舒冉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看这两个人是各怀鬼胎才对! 若是但拼心思她自然是相信小姐的,只是…她的武力实在是太弱,现下身上的伤害没好,若是陆琰要对付她,那真的太简单了! 城东的一座院子里,陆琰带着卫蓁走进院子。 卫蓁转眸扫了一眼,这边住的大多是燕京的商户,这是一座很平常的院子,不大不小,约莫是个寻常的富贵人家,只是,似乎失了火,墙壁被烧的有些发黑,特别是不远处的一座房子,已经把顶给烧没了。 “大人。” 周顺已经在哪儿等着了。 陆琰摆了摆手, “人呢?” “在里面。” 周顺道。 陆琰微微低了低眸子,带着卫蓁进屋, “帮我看一下这人怎么死的。” 仵作验过尸了,烧死的,但生前吸食过五石散,体内有着残留,可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而至于毒药的研究,不自觉的便是想到卫蓁,于是便是去了魏府找她。 尸体已经被烧得焦黑,早就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周顺眼观鼻鼻观心,时不时的瞟卫蓁两眼,果然不愧是他们家大人看上的人,这胆子真大! 卫蓁蹲下看了一眼,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口鼻处, “是烧死的没错,只是死之前就已经中了毒。” “什么毒?何时中的?” 陆琰开口问道。 卫蓁将手中的银针插进了他的喉咙里, “死前不久,不算是毒,是迷药。” “体内有五石散?” 陆琰问道。 卫蓁点头, “吸食过五石散,量不小。” 如果大的话,不至于死后的十二个时辰里,还能发现痕迹。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 “这是什么人?” 陆琰也未曾瞒着, “燕京的一个商户,昨日里,被烧死在书房。” “这样的案子,应该轮不到你们北镇抚司才对。” 卫蓁看向陆琰,北镇抚司直属皇帝,专理诏狱,应该不会接手这样的小案子。 陆琰轻轻一笑, “我为什么接,李自安刚才不都告诉你了吗?” “叶二?” 卫蓁扬眸道。 “不全是。” 陆琰开口道, “这件事,背后还牵扯着南边的一些势力。” “五石散,产于南疆。” 卫蓁眸中带着了然之色, “所以,你们早就发现叶二和萧仲的勾结,盯着他们,而这商户,约莫跟这两人有着联系吧。” 单单是一个普通的商户,亦或是吸食五石散的普通人,似乎并不足以让锦衣卫的人盯上。 陆琰听着低笑一声,看向卫蓁, “连李自安都能察觉的事情,你觉得,锦衣卫的眼线会毫无所知吗?” 卫蓁正想说话,可口中的话还未出口,便是有着数十支箭支破空而来,直直的朝着她和陆琰的方向。 “小心。” 似是未经思索,陆琰下意识的便是将卫蓁带在怀里急急向后退去—— 箭支刺破绣金麒麟的赤红色飞鱼服,鲜血泊泊流出,微微发黑,剑雨落下,周顺等人眸色一缩,当即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保护大人!” 锦衣卫出手,陆琰看向墙角处,眸中划过一抹冷意, “活捉!” 当真是猖狂,竟然敢在这里对他下手。 “嘶——” 卫蓁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冷汗涔涔。 “你伤到了?” 陆琰眸色扫过她的周身,并未发现伤口,甚至连衣角都没有伤到。 卫蓁捂着自己的左肩,额角的冷汗已然是凝结成珠, “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陆琰微微默了默, “很疼吗?” “疼死了!” 卫蓁没好气道。 可似乎,陆琰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闭嘴。 卫蓁无意间看向他的手臂,赤红色的飞鱼服被箭支划破,鲜血溢出,已然是将衣角尽数染湿。 她微微愣了愣, “你受伤了?” 似乎,那是为她挡的。 这人转性了不成。 陆琰抬眸看向她,将手臂伸了过去, “帮我包扎。” 卫蓁看过去,可这不看还好,一看,面色微微一变, “有毒!” 陆琰也是后知后觉的看向自己的伤口,卫蓁当即拿出银针封住他的穴,眉目之间沉了下来,出声道, “没事,这毒我能解。” 不算是多么狠的毒,寻常大夫或许没法子,但对卫蓁来说,不是难事。 毕竟当年,跟着姜鹤学的毒可比医术多得多。 陆琰看向她,卫蓁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粒药给他服下,而后便是将施针将毒血往外逼了出来,最后拿出一瓶白色的药末洒在了伤口上,眉眼之间带着少有的认真。 刚中毒不久,大多数毒素残留在手臂上,并不算难解。 只是,会很疼。 当最后她将伤口包扎好,陆琰额上出现冷汗,但从头到尾,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他向来能忍。 也就是这须臾间,周顺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三个人,但都已经成了尸体。 “大人,全都服毒自尽了。” 卫蓁走上前去看了看,微微沉了沉眸子, “夺命散,南疆的毒。” 陆琰拿起地上的箭支, “那这是什么毒?” “紫羽。” 卫蓁嘴里吐出两个字, “羽林卫里最常用的毒。” 这件事情,不用她说,陆琰都知道。 若是羽林卫里有人要杀他,也不该是这样猖獗,多半是有人偷了羽林卫里的箭支,混淆视听,想要取他的性命。 第165章 皇后旧疾 而且,此案若是与南疆势力连在一起,那他真的是不得不怀疑柳二公子和柳国公的动机。 陆琰微微沉了沉眸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体,下令道, “将他们全都带回去,派人将院子守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说着,转头看向卫蓁, “我送你回去。” 卫蓁看了一眼他的手臂, “跟我去一趟医馆吧,总归是大内的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得,我给你拿两副药。” 而且,刚才的包扎,太简单了些,都是随手扯的衣服上的料子。 陆琰看着她微微顿了顿,应声答道, “好。” 他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周顺给两人备好了马车,卫蓁上了马车,陆琰也紧跟上去。 卫蓁还在想着案情,柳国公府和南疆的势力……还是柳二自作主张? 更何况,此事还有一个吏部的萧仲。 “我觉得,你或许需要一个帮手。” 卫蓁忽的抬头看向陆琰。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 “你想对付柳家?” 卫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意, “对付柳家何须我出手?” 只需要将柳二与萧仲勾结卖五石散的事情捅出去,自然会有人代劳。 “你是说,长公主?” 陆琰自是猜中了卫蓁的心思,现下长公主的禁足虽然解了,但元气受损,正想着法的找柳家的麻烦。 若是这件事捅出去,她必然会兴风作浪,借机针对柳国公。 卫蓁笑而不语,陆琰眸子里带着思虑,若是之前,他到是还会担心打草惊蛇,可现下,方才有人前来行刺,已然是惊了蛇,现下里一团乱麻,倒不如将局势搅得再乱一些。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何止不错。” 卫蓁微微弯了弯嘴角, “这样的话,不仅多了个帮手,你还能借机捞一笔呢。” 长公主现下刑部的势力受损,大理寺又插不上手,必然又会找他相助。 而一旦长公主开口,他不但能捞一大笔,连带着还能再卖一个人情。 上次的事情别以为她不知道,前脚抛了尸,后脚便是蒙骗着长公主得了一笔银子,顺带着还卖了一个人情。 这无间道的买卖,他做的向来顺畅。 陆琰看向卫蓁,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还真是会替我着想。” 卫蓁笑眯眯道, “你可是我心中之人,我自然要为你谋划?” “让我给你当刀,而后再让你的人坐收渔利?”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人怕是已经把暗线给铺遍燕京了,只是她藏得深,怎么也揪不出把柄。 “我是真心为你好的,陆大人如此说,可真是伤人心。” 卫蓁摇了摇头故作伤心。 陆琰却是哼了一声,向后靠在了车壁上,信她他就是傻子,这人嘴里向来没半句实话。 卫蓁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掀开帘子散漫往外看去,马车已然是行至中街,街旁聚集着不少卖艺人,不远处正有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卫蓁饶有趣味的看着。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出门了,说实话,还挺闷的。 陆琰看着卫蓁的侧影,忽然想起一桩事, “宫里近来传出一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卫蓁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疑问道, “什么事?” 陆琰道, “宫中传来消息,皇后旧疾发作,太医院的太医尽数都赶了过去,连带着还惊动了太后。” 多年以来,外面的消息都是皇后娘娘病体孱弱,所以在栖梧宫礼佛,似乎…自她入主栖梧宫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就连当日陛下登基,封后大典都未曾见过她的身影,只是太监宣读圣旨,而后事,无从查知。 只不过昨日里动静闹得大了些,宫里没瞒住,所以他这里得知了些消息。 但就算是这些消息,还是残缺的一角,其余的,并无得知,显然是让人给故意压了下来。 而在宫中有能力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的,只有陛下。 听着陆琰所说,卫蓁眉头蹙起,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心也提了起来,她姑姑的身体她自然清楚,她向来身体健康的很,出身将门之家,祖母又是向来不拘那些所谓的礼节,姑姑的身手,可比她好多了。 “姑姑的身体向来很好。” 开口说出这几个字,与此同时她眸中划过一抹戾气,这鬼皇帝,对她姑姑做了什么?竟然落下了旧疾! 卫蓁眸中尽是沉思,心里已然是将皇帝来回凌迟数十遍。 心中掐算着日子,她得想办法进宫一趟。 陆琰看着卫蓁,不觉间脸上带上一分轻笑,原来,她也是有软肋的。 原以为,她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一时间,不知为何,他心中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泛了上来。 些许柔软,很微弱,很难以察觉,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都已经八年了,也不在于这一时,你在宫里不是还有个道士吗?让他探一探不久知道了?” 看着神色失常的她,陆琰不觉开口道。 卫蓁自然是也想到了吴三清这一层,点了点头,这事儿陆琰本就知道,也没什么好瞒的。 马车徐徐的行着,而另一边,不知名的别苑之中却是已然炸开了锅。 锦衣公子坐在上座喝着茶,颇为散漫,而堂下,国公府的二公子柳深却是额上浸满汗珠,看着那锦衣公子,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这算什么大事情?” 那锦衣公子颇为不在意, “杀一个锦衣卫而已,柳兄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陆琰并非普通锦衣卫,他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官居三品,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 那小子向来狡猾,此时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他,竟然还不怕死的让人前去杀人! 柳深气的肺都要炸了,可锦衣公子却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上好的君山银针, “陈灿暴露,你我本就处于被动之中,虽然人死了,可总归尸体落在他的手里,必然会顺着查过来,这时候,与其被动等着,倒不如主动出手,搅乱这一池清水!” 第166章 神医之名 陆琰之名他不是没听过,可正因如此,才要出手。 得手了,自然是极好。 而就算不能得手,也可以祸水东引,转移视线。 水已经乱了,与其畏首畏尾,倒不如放手做去,将它搅得更混一些。 柳深看向男子,微微凝了凝眉头, “你能确定,那些刺客不会暴露什么?” “都是死士,能暴露什么?” 锦衣公子嘴角带着笑意,这个柳深,年纪不大,他爹那个束手束脚的功夫到是学得够深。 才这样的年纪,胆子就已经这么小了。 啧啧啧,过两年,岂不是要怂死? “那就好。” 柳深稍稍送了一口气,但还是不觉眯了眯眸子, “不过还是不能小觑,近来你少露些面,万一被陆琰发现,可是要坏大事。” “放心,我自有数。” 锦衣公子微眯着一双桃花眼,嘴角噙着三分笑意。 .......... 医馆,卫蓁给陆琰重新包扎好伤口,又是开了抓了两副药包好交到他大的手上, “午后喝,两碗水煎成一碗。” 幸好中毒不深,毒血排出体外也及时,他体内的余毒并不多。 陆琰听着颔首,将药接了下来,看向卫蓁, “我送你回去。” 既然是他将她带出来,自然是要平安的送回去。 卫蓁又是自己抓了两副药拿着,看向外面的天色,忽然开口问道, “你待会还有事吗?” 陆琰听着一愣, “没事,怎么了?” 卫蓁一笑,抬眸看向他, “既然没事,那你陪我走走吧。” 这里离魏府并不算太远,老是在家里呆着都快闷死了。 走两步,散散心。 陆琰到是无所谓,只是他看向她的腹部, “你的伤。” 她的伤,应该还未好全。 “不影响。” 卫蓁开口道。 多走动走动,反倒有益处。 她是医者,她自己都说了没关系,陆琰自然也不再坚持,与她一同出了千金阁的大门。 “小蓁姐。” 路丞从后面追了上来, “这是乔老大夫帮你配的金疮药,别忘了拿着。” 卫蓁接了过来,对着他一笑, “到是险些忘记,帮我谢过乔老大夫。” 路丞咳了一声,又道, “乔老大夫还说了,让你赶紧养好伤回来,城东的林员外、城西的赵老爷,都指名过去让你看病,重金求医!” 他略微加重了重金这两个字,自打小蓁姐将钰王殿下的腿治好后,这名声可是一时间打了出去,起初的几天,这千金阁可以说是门庭若市。 还是乔老大夫说了小蓁姐受伤正养着伤,人群方才散去。 但还有这不少人,表示愿意等她伤好了去治,也知道千金阁的规矩,早早的备好了重金! 跟着卫蓁四五个月的时间,再加上身边还有个乔老大夫耳濡目染,这路丞越发贪财! 听到重金两个字就觉得移不开眼,迈不动腿。 卫蓁听着一笑, “我知道了,我尽量早些回来。” 路丞听着颔首,对着两人摆了摆手, “那小蓁姐一路小心!” 卫蓁也是一笑,转身与陆琰一同离去。 陆琰看了一眼路丞,将眸光收了回来,看向卫蓁道, “神医之名打了出去,虽然在京中多了接触权贵的机会,可在贵女圈里,却是不那么容易混了。” 很少高门贵女会选择学医,而就算是学了医术,也未免给人治病,不论多高的医术,女子抛头露面,总会让人觉得轻贱。 卫蓁笑了笑, “我又不求嫁入高门,能有什么影响。” 顶多不过是在议亲上有影响罢了,剩下的,也没什么。 她只需要能够有个进宫的机会罢了,顺带着还能多接触一些京中权贵,何乐而不为。 至于旁人心中所想,与她何干? 陆琰微微一笑, “也是。” 两人就这么并肩的街上走着,卫蓁抬眸看向前方,入了春日,前方的朱雀大街上正热闹着。 事实上,卫蓁还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的,只是这些年被礼教压着,做一个端端正正的大小姐,标准的高门贵女,连带着骨子里的那些叛逆都尽数压了下来。 那些欢喜,好似早就与她无关。 “你心情似乎不佳?” 陆琰看向卫蓁, “在担心皇后娘娘?” 让她如此担忧的,怕是只有皇后了。 卫蓁微微叹了口气,眉眼微微垂着, “孤身一人在深宫里,怎能不让人担心?” 而她姑姑又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是受了欺负该怎么办? 一想起这些,卫蓁就恨不得将皇帝给凌迟。 陆琰从摊边随手买了两个糖人,递给卫蓁一个, “多想无益,已经那么多年了,何必在意这一时成败?” 她向来是一个理智的人。 卫蓁吃着糖人,忽然抬眸看向陆琰,露出一个灵动的笑来, “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她很少这样笑,大多数时候都是端着的,披着一张温婉娴静的皮,从来不会这样灵动。 就算是偶尔眼睛里划过精光,大多也是深沉的算计。 可此刻,倒像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 而实际上,她本来就是一个年纪的大的小姑娘,死的似乎还未及笄,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而距离再一次醒过来,现下也不到一年而已。 看着这样的卫蓁,一时间,陆琰不禁一怔,而后露出一个很是阳光的笑来,脸侧的酒窝融融, “自然是。” 卫蓁扬了扬眸子,笑着道, “能得陆大人安慰,就算是死也值了。” 陆琰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还是好好活着吧,本官可不舍得你死。” 忽如其来的亲昵,让卫蓁微微一愣,而后露出一个笑来,抬手去抓陆琰的手,看着他道, “那,恭敬不如从命!” 陆琰看着卫蓁的眼睛,似是想要透过它看到什么,可他什么也看不见,除却那一层假象,只有尘封着的层层枷锁。 如果可以,他想一层一层的将那枷锁解开。 他忽然眉眼一舒,嘴角露出一个笑来,顺势抓住她的手, “好啊,记住你说的话。” 卫蓁,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招,我陪你玩。 他也想要看看,这一场角逐,究竟是谁会赢?谁会输? 日子无趣,找些刺激也好。 看看,究竟是我入你的戏,还是你先沉溺于此,假戏真做。 第167章 招人心疼 两人携手向着前方走去,只留下背影在街道之上,像极了浓情蜜意中的少年情侣。 自然,这两人年纪本就不大,只是往日里周身的气息太过于沉稳,未免让人觉得染上几分暮气。 而此刻也不知是卸下了那层伪装,还是重新又换了张皮,看起来,到是阳光多了。 而这一幕,落在临窗而立的王灏眼里,却是险些把手中的瓷杯捏碎,气的一阵牙根痒痒,这死丫头,不是告诉她了少和陆琰掺和,前几天还答应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携手游街了? 还笑的那样张扬,她那是想做什么?! 身上的伤好全了吗?就出来乱走动!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一时间,王灏心中不止一次的想把陆琰握着卫蓁的那只手给剁了。 “王大人在看什么?” 身后的声音传来,王灏霎时间敛回眼里的沉意,露出一个笑来,随口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对面街那个卖艺挺有意思的。” 转身的那一刻,方才眸中划过的那抹异样早就完美的掩饰下去,面上的神情无懈可击,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走钢丝的那个小姑娘, “这样小的年纪,便是有这样的本事,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齐珩走上前来,也是看了过去,对面街,一个绿色衣裙的小姑娘正在高空之中行走着,那姑娘年纪不大,最多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脚下摆了数十个火盆,摆了一行,若是掉下来,怕是皮肉都要烧去一层。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惊险,的确很惹人心疼。 “的确招人心疼。” 齐珩看了一眼开口道。 王灏回眸看向他, “钰王殿下还未曾说,今日找我来是为何?” 齐珩举起酒杯,对着王灏一笑, “自然是要跟王大人做一桩生意。” “生意?” 王灏微微挑眉。 齐珩一笑, “现下我的腿疾已经好全,王大人与其投靠楚王,不如投在我的门下。” “投靠楚王?” 王灏轻声一笑, “殿下怕是误会了,本官是大齐的官,自然也只是陛下的官。” “明人不说暗话,王大人也是聪明人。” 齐珩看向他, “我那个姑姑我最了解,她连自己的驸马、儿子都能利用,更何况旁人,王将军若是与她合作,当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殿下呢?又能拿出什么诚意?” 王灏反问回去,他现下的境况,怕是不比任何人要好。 腿疾好了又如何,他现下,也不过是顶着一个皇长子的名头罢了。 不但没有助力,反倒是因着他的腿疾好全,危机接踵而至。 长公主不会放过他,柳贵妃亦然。 齐珩举杯,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本王会让大人见到我的诚意,事实说话,在此之前,大人不必急着回复我。” 王灏亦是低眸一笑,抬眸看向他,举杯相迎, “那本官,拭目以待。” 这朝堂之中,有时候,有些话,不必说的那样明白。 当年的卫灏只是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而并非不懂。 家变,灭门,边关数年,暗处里的挣扎,早就让他看不到当年的半点影子,丛里到外,皆是如此。 那个十五岁的潇洒少年早就死了,死在八年前卫国公府的大火里,也埋葬在哪里,如今活着的,是个从疆场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修罗,是个能在这权势阴谋之中沉浮周旋的恶鬼。 卫蓁回到魏府,舒冉看着她进门方才松了一口气,对着陆琰眸中防备之色不减,陆琰也不甚在意,与卫蓁笑着道别,而后转身离去。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 舒冉摸着心口,显然这一整天都未曾真正放下心来。 “行了,我心中有数。” 卫蓁看向她轻声一笑,开口道, “你去通知燕池,让他盯紧柳国公府的二公子柳深还有吏部的萧仲,这两人私底下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今日里还有杀手前来刺杀陆琰,用的是羽林卫的兵刃,服的是南疆的毒,让他注意着点。”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又道, “近来商海里约莫会有风波,让他一定注意隐藏,动作小点,也收敛些。” 暗线铺到了今日,她绝不允许有任何的纰漏。 “是,我这就去。” 舒冉听着点头,正色应声。 她那日本就对着卫蓁汇报过,而之前李自安的话也停在耳里,自然没什么疑惑。 只是,她似是想起什么,又是回头道, “小姐,我还记得,当日在柳深的别苑里,有一个很面生的锦衣公子。” 为了方便隐藏,这燕京之内的贵公子生的什么样她几乎尽数记在心里,可唯有那锦衣公子,面生的很。 但看上去,地位不低。 卫蓁听着眸色微微一凝, “会作画吗?” “会一些。” 舒冉点头。 卫蓁微微敛了敛眸子,开口道, “先把消息递出去,而后回来给我画下来。” “是。” 舒冉应声,正要出门,却又是被卫蓁叫住, “等一下,给燕小四递个信儿,让他借机试探一下皇帝,最好能进栖梧宮看一下。” 宫里,是势必要探一探的,而现下唯一能够用得上的,怕也只有吴三清这一颗棋子。 “是。” 舒冉应声出去。 过了会儿,秋露从外院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账本交到卫蓁手上, “小姐,按照你的吩咐,已经将铺子盘下了了,这两日便能开张。” 卫蓁将账本接了过来,微微扫了一眼,看向她道, “这铺子以后交给你来打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跟李自安商量。” 这丫头心细,人也聪明,学东西学的也快,只在身边伺候着端茶倒水,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些。 秋露觉得有些发怯, “我,可以吗?” 她只不过是平日里能跟在小姐身后处理些事情罢了,可这贸然让她挑起大梁,总觉得有些发虚。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练练就好了。” 卫蓁对着她一笑,微微拍了拍她的肩膀。 秋露点头,看向卫蓁, “秋露定不负小姐所望。” “我信你。” 卫蓁笑着道。 本只是一句鼓励的话,可卫蓁不知道,就因着这样句我信你,秋露拼命的学习,拼命的追赶,将她给的暗线铺设成一条长线,甚至在商海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以至于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叹不已。 只因着这一句我信你,秋露将面前之人深藏心底,将一颗忠心奉上,不惜一切,也愿意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168章 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 用过晚饭,舒冉已然是回到院子里,在石桌上将那锦衣公子的画像给描了出来。 因为画工不到家,所以并不算很像,只是能看出大体的轮廓,一双桃花眼,肤色很白,眉眼之间带着些许慵懒的意味,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 “小姐,要让燕池找人查一查吗?” 舒冉看向卫蓁道。 这时候,知道的越多,对他们来说越有利。 “不必。” 卫蓁摇了摇头,嘴角带上三分笑意, “这一次用不但咱们的人,让燕池继续隐藏即可。” 这燕京之内,有谁的暗线能够强过皇帝的锦衣卫呢?她又何必舍近求远? 舒冉即刻会意,可是……她还是觉得陆琰危险。 “小姐,我还是觉得你要小心。” 舒冉很是不甘心的又添了一句,她知道小姐向来聪明,手段也果决,可…那陆琰也不是省油的灯,狠戾无情不说,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那人可是真正的没底线,跟他玩弄感情,她终究是怕她吃亏。 不管多聪明的女子,在感情这两个字上,往往都会输给男子。 感情这两个字啊,碰不得。 “我知道。” 卫蓁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舒冉点头,出了门。 卫蓁拿着那张画像微微端详,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看来,多半不是燕京人士。 哦,除非他八年前跟徐昭一样,是个大胖子之类的。 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是八年前,也该弱冠了,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在看什么?” 一声阴沉的声音响起,似是还压抑着怒气。 卫蓁抬眸一笑,扬了扬手, “画像,你要看看吗?” 卫灏看向她,冷着一张脸, “今日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卫蓁微微挑了挑眉梢,似乎真的在思考, “先是出门帮忙验了个尸,而后去了医馆拿药,还在朱雀大街上转了一圈儿,最后回来魏府。” 今天去的地方是有点多。 “验尸,你还跑去帮人验尸了?” 卫灏直觉得额角突突的跳。 “打探消息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卫蓁随意的给卫灏倒了杯茶递过去,散漫道, “而且当年我跟着姜鹤游历的时候,不知道挖了多少坟,验个尸而已,小意思啊。” 卫灏冷冷的盯着卫蓁, “谁知道答应的好好的,不是说不跟他掺和吗?” 卫蓁撑着脑袋道, “我没去纠缠他啊,这次是他来找的我。” 卫灏作势要打人,卫蓁当即捂着左肩, “我肩膀疼,六哥,你上次说好了给我找的雪莲呢?” 卫灏咬牙将手中的木盒给她丢下,没好气道, “给你。” 不管什么时候,从小到大,他对着卫蓁一向没办法。 卫蓁打开木盒,随意的看了一眼, “看来兵部的油水不少啊。” 卫灏斜倪了她一眼, “比不得你,阴私手段玩的到是顺手,整个叶家都快要收在手底下了。” 叶家倒台,长公主进来可是上火的很。 卫蓁微微扬了扬眉梢,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卫灏看着她手中的画像,微微眯了眯眸子, “这人是谁?” 卫蓁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知道他近来在跟柳深掺和在一起,两人与京中的一桩贩毒案有关。” “贩毒案?” 卫灏微微蹙了蹙眉头,显然并未听说这一件事。 卫蓁原原本本的给他解释了一下今日得知的事情,卫灏微微沉着眸子, “五石散的禁令早在太祖皇帝在位之时便是已经颁下,这柳深还真是不怕死。” 卫蓁微微勾着唇角, “的确不怕死。” 卫灏看着手中的画像,卫蓁看向他道, “六哥,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先别插手,按照你自己的计划来。” 这些私底下的事情,让她来做就好。 他现下还是干干净净的宣平侯,不必沾染上这些东西。 他现在的身份,该堂堂正正的在朝堂之中争斗,而非插手这些事情。 一个柳深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卫灏看着卫蓁,微微顿了顿, “那你也要答应我,万事小心,切不可鲁莽。” 他向来了解卫蓁,她不是一个会躲在旁人身后需要保护的娇小姐,家门蒙冤,血仇未报,她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他担心她,怕她会一时冲动,怕她会以身犯险。 如今,除却宫中的姑姑,他只有她这一个亲人了。 于他而言,比起报仇雪恨,她们的安危,更重要。 现下里,她虽是将消息放了出去,长公主和柳贵妃哪里不敢动她,可与此同时,会有更多的眼睛盯着她,会更危险。 “我知道。” 卫蓁对着卫灏一笑,应下声来,好不容易这世上还能遇上亲人,她自然是不舍得离他们而去的。 月落日升,皇帝下了朝,照常将吴三清叫了过来,他并不怎么信奉道教,但不得不说,这道士进献的丹药很管用,他的头,似乎并不那么疼了。 而最近几日,丹药停下服用,头又是隐隐的疼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来回近了数百次宫,倒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而面对着皇帝,也越发的游刃有余。 因为当今皇帝的脾气并不暴戾,而他的丹药又是又着不少的效用,再加上他这人又是会说能扯,进来恶补了观星的知识,为了保住这条小命,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今日,他有些紧张,昨日里那死丫头找人带话给他,让他试探皇帝,甚至还要他进栖梧宫。 第一个任务就这么惊心动魄,试探皇帝,她怎么不让他干脆刺杀一场得了! 还有栖梧宫,那可是皇后娘娘锁在的宫殿啊! “小道拜见陛下。” 由太监引着迈进勤政殿的大门,吴三清便是俯身对着皇帝施礼。 香炉里少有的点着龙涎香,整个大殿里都带着浅浅的香气。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微微咳了两声, “道长免礼。” 吴三清抬起头来,只是看着皇帝的面色有些苍白,特别是唇角,没什么血色,遂开口道, “陛下可是生了病?小道观陛下面色不佳,可要小道为您把一下脉象?”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按了按额角道, “不必,道长上次说道哪儿了,继续说吧。” 哦,进来他常与皇帝谈经论道,可这陛下奇怪的很,从来不问,只是听他说着。 第169章 赏花宴的请柬 吴三清本来就是当过道士的,加上近来为了小命读了不少书,这说起经论来游刃有余。 皇帝一直听着,只是当他说道因果循环时微微顿了顿,忽然开口道, “这世上,真的有报应二字吗?” 他喃喃开口,声音很轻,可吴三清还是听到了。 他稍稍顿了顿,似是搜肠刮肚的想要回答,可还未等开口,便是听皇帝笑着说道, “朕就是问一问,道长继续便是。” 他并不想听他的回答。 吴三清微微紧绷着,更加斟酌着跳过一些敏感的字眼。 因果二字,似乎并不太适合在这位陛下面前讲。 吴三清不是傻子,这帝王之家,哪里有真正干净的,就算是外人再怎么歌颂仁君,粉饰太平,这龙椅之下,也必然是鲜血淋漓,枯骨成堆。 外面忽然传来了通报的声音,是柳贵妃来了。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头,道, “让她侧殿里等着。”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吴三清也并不觉得意外,这位陛下分明没有那么喜欢论道,但却是将它看的比柳贵妃还要重,一时间,吴三清有种自己很是得宠的错觉。 等他将今日的道论说完,便是看向皇帝道, “小道听闻前日里皇后娘娘旧疾发作,不知严重否,可需要小道前去为娘娘诊治?” 说白了,那皇后虽在栖梧宫,但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因为皇帝向来都不去,而且皇后也没什么权力,六宫大权尽数都在柳贵妃哪儿,那头才是有实权的。 吴三清有些不明白,卫蓁为什么要他试探皇后,但就算是不明白,也要照做。 皇帝听着摆了摆手, “栖梧有太医在,不必劳烦道长了。” 而且,她向来不喜欢听长篇大论的东西,也不喜欢和尚和道士。 吴三清听着颔首,跟着太监退了出去。 皇帝也起身向着外面走去,只是他有些不自然的捂了捂胸口,似是忍受着什么痛苦。 那神情只是一顿,便是消失,只是额上泛出几滴冷汗,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错觉。 墨色的龙袍被染湿,空气中,出现了丝丝血腥味儿。 魏家,自从昨日里出门尝到甜头,卫蓁索性也不再院子里闷着,亲自提着春禾做的桃花酥向着北镇抚司而去,自然,身边跟着舒冉。 看到是卫蓁前来,杨曦赶忙去叫陆琰,这姑奶奶,他可招架不住。 而没多久,他又是跑了出来,将人请进了北镇抚司, “魏小姐,请。” 卫蓁微微扬了扬眉,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只是她进去才发现,人们传闻中人间地狱的北镇抚司,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样恐怖,是个很大的院子,除却后面的诏狱不看,前院的风景还是很好的,路旁栽着梨花树,风一吹,花瓣如雨般落下,带起阵阵芳香,到是好看极了。 陆琰就在不远处阁楼的第二层,卫蓁到的时候,他正在翻看案宗。 一身简单的墨色便衣,袖口微微翻着,露出一小节白皙有力的手臂,阳光洒落,像是给这人周身镀了层金光一样,清风吹过,额前的碎发轻扬,好看的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察觉到有动静,陆琰抬眸看过去,见是卫蓁,不觉扬了扬眉头, “怎的今日自己来了?有事?” 卫蓁将食盒放下,自顾自的在他身前坐下,撑着下巴道, “给你来送桃花酥,春禾新学的,里面的酿的花酱特别好吃。” 陆琰听着一笑, “怎么,这次不说是你自己做的了?” 卫蓁理所应当的指了指自己的左肩, “我受伤了,做不了。” 她这只手臂都还不敢怎么大幅度的有动作。 陆琰看了她一眼,挑眉道, “那等你好了亲手做给我吃。” 这两个月来,似乎已经习惯了。 卫蓁自顾自的掀开食盒,将碟子拿了出来,自己先拿起一块吃着, “好啊。” 不过她觉得,还是秋露做的好吃。 陆琰继续低头翻看着卷宗,直到卫蓁将一张纸塞到了他的面前。 一张带油的纸,上面还带着些许的糕点屑。 “这是什么?” 卫蓁很快的便是将手里的桃花酥吃个干净,而后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你打开看看不就得了?” 陆琰将纸张打开,上面画着一副画像,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这是什么人?” “或许是与柳深密谋参与贩毒的一个人。” 卫蓁笑了笑,眸中带着些许趣味, “至于究竟是什么人,身份未知,还要看你锦衣卫的情报网了。” 陆琰轻声一笑, “你想让我帮你查人?” 他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一定有算计。 “不对。” 卫蓁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 “我这分明是在帮你查案!” 贩毒案,可是他在查的。 陆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她撑着下巴一脸纯澈, “我这可是在卖你人情,我在帮你!”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 “那你想要我怎么还?” 这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了,他才不信只是为了给他送一张画像。 卫蓁对着他一笑, “我听说过几日宫里有个赏花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陆琰想了想,好像是有个赏花宴,往年里都有,不过这次,似乎是为了给楚王和三皇子相看皇妃,而那一日,多半也会给钰王赐婚。 这钰王一旦赐婚,得了晏家的助力,这柳贵妃和长公主怕都是要着急上火了。 他抬眸看向卫蓁, “你想要去赏花宴?借机去见皇后娘娘?” 卫蓁坦然的点头,“若是想要知道她的处境,只能自己去走一遭了。” “可我能帮你什么吗?” 陆琰第一次疑惑了,他就算是暗线再多,也不可能插手宫中的请柬,柳贵妃请的人,他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你能帮的实在是太多了。” 卫蓁撑着下巴一笑,继续伸手去拿桃花酥。 陆琰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卫蓁, “我能做什么?” 卫蓁一边吃着桃花酥一边开口道, “你在这儿做着不动就好,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在这儿待会儿。” 一会儿的功夫,一盘桃花酥,几乎已经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第170章 皇后捅刀 陆琰看着卫蓁,微微拧着眉头,良久,他才想通,看着面前之人,微微沉了沉面色, “所以你又利用我?” 所以,自打她迈进北镇抚司的大门开始,就已经设下了局。 “有吗?” 卫蓁吃着糕点,一脸无辜。 她利用的,不过是女人的嫉妒心而已。 现下这边的消息应该已经到宫里了,她等着收请柬便好。 陆琰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这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 利用四公主拿到请柬进宫,她是真不怕被找麻烦?! 上次在玉清别苑能够借机还回去也就罢了,可宫里,那是柳贵妃的地盘,是四公主的地盘!都是她们母女的人,可没她什么好果子吃。 就算再怎么厉害,她的身份现下也是见不得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文官之女而已,若是四公主摆明了新仇旧恨一起算,她还能在宫里翻天不成? 胆子也太大了! 卫蓁脸上带着浅笑, “那不如你那日也进宫,保护我?” 陆琰嗤声一笑, “我看你胆子大的很,不需要旁人保护!” “可你不是旁人啊。” 卫蓁眨着眼睛,继续挑逗。 陆琰没好气的扔了两本册子给她,凉凉道, “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做,不如看两本卷宗。” 若是听她说上一上午,难免又要浪费半日的时间虚与委蛇,这是她自己送上来的,不如也帮帮他。 卫蓁打开卷宗,看着上面的标注微微扬了扬眉头, “你这字进步到是很快。” 她送的字帖果然有效用。 陆琰哼了一声,并未作答,只是提笔做着记录。 卫蓁也沉下心看起案宗来,这是关于贩毒案的一些资料和卷宗,都是北镇抚司的机要文件,平日里可看不到。 ........ 宫里,栖梧宫,皇后在外殿喝着茶,正与贴身宫女青芜下棋,面色红润,半点旧疾发作的模样也没有。 而殿内,却不是这般悠闲,太医颤颤巍巍的给皇帝上着药,叮嘱着平日里需要记下的事项。 而皇帝身旁的江公公则是细细的记下,一脸为难的往外面看着。 昨日里所谓的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实际上伤的是陛下,这两人也不知道怎么了,亦或是起了什么争执,皇后竟是拿着刀子刺了陛下一刀,距离心口不过半寸,而陛下为了遮掩下这件事,只能谎称是皇后旧疾发作,召来了太医。 若非如此,单是刺杀君王这一条,便是够诛人满门。 更别说还有虎视眈眈的柳国公和太后,这柳家可是盯着这皇后之位盯了许久。 好歹陛下也是为了她才受伤,这皇后娘娘,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江公公心中暗自叹着气,而皇帝却不甚在意,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外面那道身影,周身的气息微微沉着。 太医将伤口给皇帝包扎好,看向他道, “针口有些崩裂,陛下近来不易动气,伤口不能沾水。” 虽说这伤并不致命,但伤口很深,缝了好几针,陛下这些年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种伤?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淡淡摆了摆手,那太医提起药箱,行礼退下。 江公公看向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 “陛下,可要回勤政殿?” 皇帝起身,除却面上有些发白外看不出任何一样,沉声道, “传膳。” 已至午时,不如用过饭再走。 江公公连忙去张罗着让御膳房传膳,当然,栖梧宫也有小厨房,但他使唤不动,也不敢用。 谁知道这皇后娘娘,还会搞什么花招? 皇帝抬起步子向着前方走去,皇后并未有起身,继续拿着棋子下棋,可青芜没那个胆子,当即起身行礼,将位置让了出来。 皇帝也自顾自的坐下,坐在了皇后面前,拿起手上的棋子,放到了棋盘上,抬眸看向她, “怎么,我都挨了你这一刀,还气着呢?” 皇后冷笑一声,抬起眸来, “我只恨手不够快,没真把你杀了。” 皇帝并不恼怒,只是脸上带着笑意,缓缓开口, “你若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了。” 再背上刺杀君王这一层罪,可是又要给卫家抹上一层黑。 她不会的,不会再让父兄死去后,在蒙上这样一层罪。 “齐晟,你以为,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会在意吗?” 皇后抬眸看向面前之人,直呼其名,眸色里带着血丝,缓缓出声, “如今我心里,最重要的便是卫灏的安危,你若敢动他,我不介意跟你同归于尽。” 皇帝眸中晦涩不明,抬眸看向皇后, “所以,你这些年自甘困在栖梧宫,不过是为了给柳家放权,让卫灏有喘息的机会,平安长大,而后再来报复我,是吗?” “这些年,他有过一时安稳吗?” 皇后嗤笑一声,满目讽刺, “这些,陛下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 皇帝微微默了默,抬眸看向皇后, “可朕没动他,还是放任他在北境掌了权,给他封了侯,让他入了兵部,阿韫,这还不够吗?” “所以呢,我该感谢你吗?” 皇后抬眸看向皇帝,喃喃道, “你封侯之人,是王家的庶子王灏,而非卫国公府的六公子卫灏,他日身份败露,无论如何他都免不了欺君的罪名。你放任他入六部,到头了不过是给你做刀,帮你排除异己罢了。” 她说着,抬眸看向皇帝,尽是讽刺, “陛下,当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眸中泪水已然是滴下,皇后抬手将棋盘扫落,玉制的棋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以他为棋,排除异己,任其做大野心,而后一举除去,这天下人,只知道你是仁君,却不清楚他的艰辛,你将他的人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凭什么,再来跟我说你放过他?你凭什么?!” 皇后指着面前之人,神色已尽癫狂。 皇帝向前一步,将她制住,也不顾自己心头上的伤口,将人箍在怀里,面色亦是有着痛苦之色, “我没有,我真的没想动他,昨日里我只是想要激一激你而已,阿韫,你再信我一次,信我一次,行吗?” 第171章 卫灏暴露 纵使多年来卫家暗线掩藏至深又如何?就算是那些旧部一直隐藏着,可北境的事,一个少年横空出世,是当真没有人暗中帮助吗? 更何况当年卫国公府灭门,重重围杀之下,卫暄能够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况且,当年,是她一手将他放走,在他的默许之下,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近来在北境名声大燥的少年将才,就是卫国公府的六公子,卫灏? 能够在先帝的怀疑和厌弃中掌权,能够在宗族盘根错节的朝堂立足,甚至登上皇位,收兵权,多年以来以柳氏一族和公主府为棋,制衡权力,手握大权,皇帝,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听歌颂之言的昏君,更不是一个庸人。 他比谁都狠,对于权力阴谋,也比谁都擅长。 昨日里,皇帝只是看皇后面色太过于淡然,就想要拿卫灏激一激她,却未曾想,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皇后的泪珠滴下,落在他的手上,嘴角尽是讽刺, “你骗了我那么多年,你要我如何信你?” 皇帝神色认真的看向她, “我保证,我不动他,就算是他日身份暴露,我也不动他。” “我要见郭嘉。” 皇后擦了脸上的泪水。 “不行。” 皇帝沉下了脸色, “你是一国皇后,怎能擅自见外臣?” “现下朝野之中,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后嘴角带着讽刺, “你若是不放心,在旁边一起不就行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微微闭了闭眼睛,默了良久,他开口道, “阿韫,我们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的用过膳了。” 大约,有八年了…… 怀中的人不语,他开口道, “你陪我好好用一次膳,我下午让郭嘉入宫。” “好。” 皇后应声。 皇帝不觉间露出一个笑来,可嘴角却是带着苦涩,终究,是他在强求。 一场交易,暂时的安宁,可另一边,柳贵妃的华清殿里,却不像栖梧宫这般安宁。 桌案上价值不菲的玉瓶陡然被扫落,摔成碎片,落在地上, “你确定,伤的是陛下,而非皇后?” 往日里华贵温婉的贵妃娘娘,此刻满目冷意的看着地上抖如糠筛的小药童, “是…刘太医还说了,陛下不让提起此事。” 昨日里陛下身上中了刀伤,临近心口不过半寸,便是在栖梧宫就医的,而皇后娘娘,那时手上都是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陛下的确是在栖梧宫受伤,只是让人封锁了消息,所以谁也不知道,伤的是陛下。 柳贵妃听着险些将手边上的桌角给捏的粉碎, “不让提起此事,就算是她要他的性命,也要双手奉上吗?” 她陡然嗤笑出声,坐在了身后的矮塌上,沈恪微微抬眸,给那小药童丢了一锭银子, “既然陛下不让提起,这件事,你就别提了。” “谢…谢谢沈大人,卑职绝不在提起。” 那小药童揣着银子,千恩万谢的往门外走。 沈恪微微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公公便是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迈出华清宫殿门,便是噗嗤一声刺破皮肉。 那小药童的嘴被捂住,眼睛瞪得死大,到死也没明白,柳贵妃为什么要他的命。 林公公嫌恶的擦了擦刀子上的血,重新揣回了袖子里,看向两边守门的小太监,冷声道, “处理干净点。” “是。” 两个小太监见怪不怪,轻车熟路的清理血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侧殿里,柳贵妃无力的坐在矮塌上,嗤笑一声,看向面前的沈恪,满脸讽刺,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会等到失去才后悔,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抬眸看向沈恪, “他是这样,你也是。” 沈恪微微一默,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皇帝只是不想让你登上后位呢?” 柳家权势太盛,若是她坐等皇后之位,势必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威胁皇权。 “可就算是不是我,元妃,宁嫔,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柳贵妃嘴角带着讽刺, “若真的只是不想让我登上后位,为什么栖梧宫层层把守,连我这个代理后宫之人都插不了手,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他的勤政殿还要好,有什么好东西好玩意儿,第一时间往那边送,乃至于昨日里卫韫给他一刀,他第一时间都是瞒下来。” 若非昨日里闹出的动静过大,她也不会怀疑过去。 沈恪微微默了默,或许是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恩爱的时候选择权势,而权势到手,又想要美人。 ......... 北镇抚司,锦衣卫的情报网果然够强,仅凭着一张画像,不过半日的时间便是查到了那锦衣公子的身份,青河崔家的庶长子,崔昶。 虽是世家子弟,但他并未科考为官,反倒是在商场颇为得意,在青河的铺子铺的满大街都是,近来,来了京都。 刚开了两家酒楼,现下在红玉坊落塌。 “清河崔家?” 卫蓁撑着下巴微微思索,眸中漏出三分笑意, “这崔老爷子最是厌烦商贾之人身上的铜臭味,他到是有勇气的很。” “所以他被逐出家门了。” 陆琰抬手拿起另一张卷宗, “不过这小子在商场上如鱼得水,单凭他自己的身价,怕是能够抵得上整个崔家了。” “清河崔家世代耕读,是书香世家,崔家人向来不在意金钱这样的俗物,所以抵不过崔昶的身家也很正常。” 卫蓁翻着卷宗开口道。 “不在意身外俗物?” 陆琰拧了拧眉梢,表示并不理解这等读书人的高雅情操, “可没了身外俗物他们怎么活的?” “大约是注重风骨之类的,我也不太理解。” 卫蓁在这点上,到是与陆琰达成一致。 她可以不爱财,但是不能没钱! “所以你就拒了崔家的亲事,转而跟谢家结亲?” 陆琰揶揄的看了卫蓁一眼。 卫蓁扬了扬眉头,眸色讶然, “你怎么知道?” 第172章 芥菜小馄饨 崔家曾派过人给她说亲,说的是二公子崔昀,只是她不太喜欢崔老太爷的古怪脾气,便是给拒了。 当年她的想法,谢家的老太太至少好相与一些,若是分了家她便是有自己宅子住,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主,而崔家人实在是过于刻板,看中的是温婉贤淑的儿媳妇。 她就来这世上走了一遭,都摆脱了皇家的亲事了,自然要按自己的心思来活,可不想一辈子套着那个温婉贤淑的壳子,让礼法归束一生。 只是,他怎么知道? 陆琰扬了扬手上的卷宗, “上面写的,本来还不知道真假,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也是,当年的她也算是燕京内的才女,极富盛名,若非一开始皇家有意,吓退了一大波人,否则早就提亲的踏破门槛了。 卫蓁看了一眼,不禁对锦衣卫的情报系统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果然不愧是锦衣卫,都把人祖宗十八代给挖出来了。” 连带着崔昶九族之内的信息,都给挖了一个遍。 “祖宗十八代不至于,杨曦估计是怕漏掉什么,连带着将崔家这几代的信息都给拿了过来而已。” 两人只顾着看卷宗,一时之间竟也忘了时辰,直到卫蓁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方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过钟头,已然是午后了。 “有吃的吗?” 拿着手中的案宗,卫蓁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陆琰也随她,开口问道, “你想吃什么?” 卫蓁想了想,忽然道, “周记的芥菜小馄饨。” 虽然是个小摊,但他家的馄饨做的特别好吃,她以前最喜欢了。 陆琰看了她一眼,叫了周顺一声, “去周记买两碗芥菜小馄饨。” “啊?” 周顺一时间一愣,而后道, “大人,后厨还有一些,要不要属下现在去下?” 陆琰听着顿了顿,道, “那你去吧。” “好嘞。” 周顺说了一声,当即跑了出去,这里离周记太远,等回来,馄饨都要成面汤了。 卫蓁看了陆琰一眼,陆琰解释道, “周记铺子是周顺父母开的,他也会下。” 而且,手艺不比他父母差。 卫蓁听着了然,周顺也是燕京人,碰巧一些,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只是她看向陆琰,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你也喜欢周记的小馄饨?” 陆琰没抬头,但回答道, “还凑合。” 卫蓁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案宗,不一会儿,舒冉跑了进来。看着卫蓁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饶有趣味的看了过来。 卫蓁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道, “吴三清那边有什么消息,说吧。” 吴三清被她威胁的事情,陆琰早就知道。 舒冉微微顿了顿,开口道, “宫里传来消息,皇帝受了伤,其余的,并未得知。” “皇帝受了伤?”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他怎么会受伤? 陆琰也是一惊,眸子里带着不可置信,而后下意识的看向卫蓁,问道, “你给皇帝下了毒?” “怎么可能?” 卫蓁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会让他死的那么容易。” 陆琰微微摸了摸,卫蓁按了按额角,轻叹道, “事情还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只能等过几日的赏花宴了。” 事实上,她也不怎么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担心,姑姑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周顺下好了馄饨端了上来,卫蓁闻着味儿便是觉得肚子里馋虫翻滚。 陆琰看着她的样子轻声一笑,也是拿过自己那一碗吃了起来,越是相处久了,他是不指望这人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全都是装的。 门外,舒冉还在等着,闻着这一阵阵香气,不仅咽了口口水。 “饿了吗?” 耳旁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舒冉下意识的想要出手锁喉,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止住,缓缓转头看过去,入眼的是一张还算憨厚的脸。 憨厚?北镇抚司里哪有憨厚的人?! 一定是白切黑!看主子就知道! 舒冉心中还在愤愤不平,可周顺却是将手中的碗给递了过来, “你也饿了一上午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丫头,除却方才离开了一下,也是在这门口站了一上午了。 舒冉稍稍顿了顿,而后果断接过瓷碗,对着周顺一笑, “谢谢。” “不用客气。” 周顺也是一笑,心中暗道,这丫头,可是比之前那位叫春禾的姑娘,脾气好多了。 卫蓁吃了馄饨,又是继续跟陆琰梳理案情,两人皆是心思敏锐之人,想起事情来也多数是一点就通,配合的很是默契,很快的便是锁定疑点。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一下?” 卫蓁扬了扬眉头,开口说道。 陆琰看向她, “怎么谢?以身相许?” “好啊,你入赘,我养你。” 卫蓁不疾不徐道。 “太没面子了。” 陆琰摇头道, “还是你嫁过来为好。” “那也得等你攒够了聘礼再说!” 卫蓁将案宗砸了过去,而后转身出了大门。 陆琰接住案宗,微微扬了扬眉梢,也跟着迈了出去,却见主仆两人已然是走远。 “大人?” 周顺走了过来,看向陆琰。 陆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派人盯着崔昶,小心点,别让他发现。” “是。” 周顺领命。 宫里,用过午膳,皇帝便是宣了郭嘉入宫。 在国子监呆了多年,郭嘉已经许久都未曾踏入宫门,特别是这栖梧宫,总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臣,参加陛下,皇后娘娘。” 郭嘉跪地行礼,皇帝微微抬眸, “平身吧,不必多礼。” 郭嘉看向皇帝,目不斜视, “陛下,不知今日召臣入宫,有何要事?” 他不傻,能看出皇帝的脸色有多差。 皇帝不语,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看向他,冷着一张脸, “我要跟他单独说。” “你不要得寸进尺。” 皇帝微微咬了咬牙根,皇后和臣子单独说话,像什么样子? 皇后依旧不说话,只是拿着瓷杯喝茶,郭嘉心中叫苦连天,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第173章 沈绾的敲打 皇帝终究是退了一步,向着殿外而去,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之上,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屋里的两人,但皇后并不避讳,也没让人关门,只是声音很小,能让殿内的人听见,而殿外的人,听不见。 青芜摆了棋盘,皇后跟郭嘉下了两盘棋,而后便是借故将人打发走,顺带着,连皇帝也赶了出来。 “........” 同是被赶出来的两人并肩行着,皇帝看向郭嘉,面色沉着, “皇后跟你说了什么?” 郭嘉一脸的苦相,额上冒着冷汗,无奈道, “皇后娘娘只是跟臣下了两盘棋而已,什么也没说。” 当然,还有美名其曰的叙旧。 叙什么旧? 她一个皇后,当着一国皇帝的面,当着她自己夫君的面,跟他叙旧,她那是想要叙旧吗? 她这分明是想要他死! “当真?” 皇帝微微眯了眯眸子。 郭嘉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 “陛下,以她的个性,既然是已经知道了当初我出卖卫灏,你觉得,她还会信我吗?” 她是最容不得背叛二字的,这一点,他比他清楚。 皇帝听着也是微微变了变面色,这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当初,背叛她信任的不止郭嘉,还有他。 两人沉默许久,皇帝率先往前走去,抬眸的瞬间面色已然是恢复如常,叹了口气道, “你出宫吧。” “臣,遵旨。” 郭嘉看着皇帝的背影俯身行礼。 ......... 宫外,北镇抚司不远处,卫蓁的马车刚刚启程,只是没想到,没等来四公主的请柬,到是先碰上了指挥使的千金,沈绾沈小姐。 沈绾的马车拦在卫蓁面前,她抬手掀起帘子,对着卫蓁一笑,很是温雅大方, “今日天色尚早,听说魏小姐擅长弈棋,不知道我可以这个荣幸,请小姐下一盘棋?” 卫蓁抬眸迎上,亦是对着她扬眸一笑, “好啊。” 这陆琰,还真是受人欢迎的很,一个指挥使的大小姐,一个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都对他这般情有独钟。 两人就近上了茶楼的二楼,厢房里,侍从摆上了棋盘,上了茶,还有几碟上好的点心。 卓旁的香案里青烟袅袅升起,卫蓁执了黑子,沈绾拿起白棋,对着卫蓁一笑。 “执黑先行。魏小姐请。” 卫蓁一笑,倒也不推辞,先行将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两人都算是棋道之上的个中高手,很快的便是下的难舍难分,终究还是卫蓁略胜一筹,将沈绾逼到角落里,苟延残喘。 “魏小姐,似乎很喜欢主动出击。” 沈绾微微抬了抬眸子,开口说道。 卫蓁一笑,淡淡道, “棋如人生,不抓住机会主动出击,到最后输个彻底,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沈绾听着浅浅一笑,将棋子落下, “可也未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时候逼得太紧,反倒是给自己落了身份。” 卫蓁脸上亦是带着浅笑,毫不在意, “可我却觉得,人生在世,心中想要却不敢争取的太过怯弱,所谓身份二字,不过是给自己身上所上的枷锁而已。”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 “亦或是,根本就是怯懦!” 沈绾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卫蓁, “魏小姐似乎颇为豁达,连礼法也不在意了吗?” 她追人追到北镇抚司,魏长宁也是一个读书人,当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管束了吗? 卫蓁轻笑一声, “那沈小姐觉得呢?因为礼法二字,故而远离,只守着一颗遵循规矩的心,以至于错过,值得吗?” 沈绾听着微微一僵, “你就不怕被人事情败露,千夫所指?” “我未曾做错过什么。” 卫蓁浅笑着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所谓守法,守的人心,守的是礼节,而非刻板的规矩。” 沈绾听着一笑, “魏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缓缓地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沈小姐,你输了。” 沈绾晃神,下意识的向着棋盘上看去,只见她原本的布局已然是溃不成军,败局已定。 “还要再来一盘吗?” 卫蓁笑着看向她,似乎颇为自然。 沈绾看着手中的棋子,又是看了看棋局,轻声一笑, “不必了,我不是魏小姐的对手,在下甘拜下风。” 卫蓁将棋子放回棋坛中,脸上浅笑依然, “只不过是一盘棋而已,沈小姐棋艺高超,只不过方才走神罢了,何必就此言败?” 沈绾抬眸看向卫蓁,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卫蓁一笑, “自然。” 沈绾看向卫蓁,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卫蓁起身道, “天色不早了,若沈小姐今日不想下棋,那我先行告辞了。” 沈绾亦是起身施礼,卫蓁面上带着浅笑。 下了楼,舒冉扶着卫蓁上了马车,而后自己钻了进来,方才开口问道, “小姐,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怂恿沈绾去争取陆琰啊。” 她有些看不懂,沈绾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小姐怎么不怼回去,反而去点醒她?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卫蓁一脸鄙视的看向舒冉, “怎么说你也是在青楼里呆过的人,怎么还会问我这种问题?” 舒冉面露疑惑之色, “这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而且,就算是在青楼里待过,那也不能去教恩客的老婆去争宠啊? 哦不,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恰当。 应该是不能教竞争对手去抢自己盯上的目标,会有麻烦的! 更何况,这个沈小姐虽然看着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但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毕竟,明明知道宫里还有个同样看上陆琰的,确实放任不管,反倒是来他们家小姐这儿敲打,这不摆明了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卫蓁撑着下巴,眸中带着笑意, “不找个人也去撩拨一下他,我怎么知道这人对我到底有没有不同呢?” 总要刺激一下,才能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吧。 舒冉默默抬起头来,看向卫蓁, “小姐,您是真的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我棋术比她高。” 卫蓁开口道。 “然后呢?” 舒冉再一次不解。 第174章 卫灏的叮嘱 “所以就算是在旁的地方布局,我也绝不会输给她!” 卫蓁拿起茶水笑眯眯道, “而且陆琰现下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只想要一个镇抚使的位子,他是一定会对付沈恪的,隔着利益纠纷,深仇大恨,他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 舒冉:“.......” 说的和你跟他就会有结果似的。 可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因为就算是说出来卫蓁也会怼回来,而她,向来说不过她。 “素儿,你说,她这是再给我下战书吗?” 茶楼二楼,沈绾临窗而立,看着下方已然是渐渐远行的马车喃喃开口。 或许她说得对,人生在世,有什么东西那样喜欢,总该是要争上一争的,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丫鬟素儿抬眸看向自家小姐,欲言又止, “可小姐,就算是争取,也该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那魏小姐几次三番自降身价的纠缠,岂不是掉了脸面?” 就算是争取,也该含蓄一些,哪里能像她一样?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能够做出来的。 沈绾微微敛了敛眸子, “我自然不会像她一样。” 可总归,也要争上一争的。 她除却下棋比她好一些,哪里还有比她要强的? 论身份论地位,她都压她一头,而样貌才情,她亦不输她! 果不如卫蓁所料,刚刚回到家,便是收到了柳贵妃赏花宴的请柬。 舒冉看向卫蓁,开口道, “小姐,宫里的宴会,我怕是会被拦在外面。” 赏花宴请的是大家小姐,而她这样的丫鬟,只能在外面等着。 而四公主送这张请柬来,绝对没安好心。 卫蓁拿着那张撒着金粉的请柬微微弯了弯嘴角, “放心,你家小姐对付专业杀手的本事没有,对付几个太监宫女,还是打得过的。” 而且,她很好奇,好奇那一日,陆琰会不会去呢? 只是还未等来陆琰的消息,卫灏先是派递了消息过来。 七日后的赏花宴,不仅会给齐珩赐婚,长公主也要去。 已然是入了五月,长公主有是几番给太后递了消息,这禁足自然是解了,七日后,宫里,必然会是一场大戏。 “因着给齐珩治腿的事情,长公主和柳贵妃,也一定会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 卫灏抬眸看向卫蓁,眸中显然是有着担忧。 比起那个娇生惯养的四公主,那两个,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而她,在宫里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况且,她身上的伤还没好。 卫蓁轻声一笑,眸中却隐隐带着三分期待, “柳贵妃和长公主这两人凑到一起,已经是一场大戏,哪里还有我这个小角色的戏码?” “阿蓁,齐芷能够从先帝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的身份走到今日,手握朝政大权,封在长公主的位子上,绝不是一个简单地人。” 那女人心思深沉得很,多少政客都是了结在她的手上,她之前在暗,尚且可以借机阴她,可现在已然是走到明处,被她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我当然知道她不简单。”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抬眸看向卫灏, “六哥,你现在跟长公主也算是暗党,她既然禁足已解,何时出门,你总能得到消息吧。” 卫灏看向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你又想做什么?” 卫蓁撑着下巴,眼睛微微眯着,显然是在算计, “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之前派人刺杀我一次,害得我险些丢了性命,现下我也该是还回来了吧。” 卫灏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咬牙道, “你这是作死!!” 这时候,又是想要起坏心思! 卫蓁撑着下巴,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你究竟帮不帮我?” 卫灏扫了她一眼, “她近日里不出门,若说出门,大约也就只有入宫之时,当然,还有回宫的时候。” 卫蓁眸中若有所思,似是有些失望, “还要等七天啊。” 她说着,又是抬眸看向卫灏,一双眼睛打着转,显然是没安好心, “要不你帮我把她约出来?” 卫灏做势便是要打人,卫蓁笑了两声, “我开玩笑的。” 卫灏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总之,后宫不比外面,你要小心应对。”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 “还有栖梧宫那边,要小心。” 栖梧宫外围有着不少的守卫。 卫蓁对着他一笑, “放心,我心中有数。” 卫灏瞥了她一眼, “唯恐天下不乱,你那叫有数吗?” “咱们两个走的又不是一个路子。” 卫蓁毫不在意的笑了一声,抬眸看向卫灏,悠悠开口, “六哥,论行军打仗我不如你,可若是这后宫里的阴谋诡计,你怕是及不上我。” “大言不惭!” 卫灏哼了一声, “天色不早了,你记得小心便是,若是有机会,我那日会入宫帮你,总之,切忌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姑姑后宫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保全自己,而阿蓁,终究是太过冲动,当日玉琼别苑便是能够看出。 姑姑无论怎样,还有个皇后的名头,那些老的朝臣,郭嘉,都会保她,而现下她的身份,才是身如浮萍,生死,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而已! “知道。” 卫蓁再三保证,总觉得六哥越发啰嗦。 “那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卫灏说着就准备回去。 “诶等一下。” 卫蓁叫住卫灏,将手中刚刚封了红漆的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长公主手上。” “这是什么?” 卫灏看向卫蓁,眸中带着怀疑之色。 卫蓁咧嘴一笑,将宣纸透过的一层浅浅的印记摆到了卫灏的面前,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七日后,宫宴见! 那字龙飞凤舞,颇有风骨,但并非是她的字迹。 “这是......” 卫灏微微眯了眯眸子,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曾把公主府搅得不得安宁的那一封信件。 “六哥,我感觉,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卫蓁撑着下巴开口。 卫灏再一次想要打人,但还是乖乖地将信件给收了下来。 这死丫头旁的没有,这暗处算计人的本事可是一点不减当年,与这点上,他向来是放心的,她从来不会做搬起石头来去砸自己脚的事情。 既然她不告诉他,想来是有自己的考量,那他也不必深究。 第175章 入宫 七日后......阳光明媚,和风轻抚。 进宫这样的大事,卫蓁早早的就被苏氏给从床上拉了起来,按在椅子上收拾。 参加贵妃的赏花宴,虽然苏氏不指望卫蓁露什么脸,但总归不能出半点差错,若是运气好了能够得到几分夸奖,也是好的,起码,会对她的亲事有好处。 女儿家的头等大事,苏氏可是一直在帮卫蓁注意着。 卫蓁打着哈欠被按在椅子上,看着身后的苏氏在大着肚子的情况下帮她梳着头发,摆弄着发饰,不觉开口道, “苏姨,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坐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平日里除了插着一只钗子便是用珠花挽发,若是你自己来,还不知道又要素净成什么样子。” 人家家里的姑娘,最好的年华,恨不得满头绮翠,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她呢? 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还是个大家闺秀,往日里去医馆穿的素净些也就罢了,可今日,是进宫! 苏氏一边在她发髻上比这钗子一边开口说道, “今日是宫宴,不说盛装出席,也不能失了礼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魏炀正拿着干饼走了进来,看着这一身锦绣的卫蓁对着苏氏道, “娘,这还不是盛装啊,您就差拿个红盖头给我姐盖上而后送入花轿了。” 这满头的金银,活像是出嫁的凤冠。 卫蓁也觉得有些过了,将那红宝石的金石榴钗子拿了下来,换成了一根金丝带束着,她今日除了动手之外,估计还要翻墙,插着这么多钗子,怕是影响她的身手。 “诶诶诶,你这孩子,拿下来做什么?” 苏氏连忙制止她。 卫蓁笑了笑,扶着她坐下, “苏姨,今日入宫的贵女颇多,我怕是拔不了尖的,若是太过于隆重,反倒容易冲撞了贵人,倒不如合适些,不失礼数就好。” 舒冉听着这话心中不禁腹诽,恐怕冲撞贵人,你怕是早就设好了局,等着你口中所谓的贵人入局了吧。 她家小姐,怕是唯恐不冲撞贵人才是! 苏氏听着觉得也是有礼,于是没在反驳,只是道, “女儿家也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今日别再穿你那身青衫了,太素净了。” 虽说不必盛装出席,但她那一身束袖的青衫,也是不必了。 卫蓁颔首应下,最终挑了那身新作的鹅黄色云锦裙换上,样式说不上简单,但也不算繁复,料子是上号的织云锦,一针一线的绣着浅色纹路,腰间环着一条绣着云纹的金丝带,勾勒出姣好的腰身。 而腰间垂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更显得三分贵气,走起路来清风吹拂,裙角便像是绫烟一般缓缓散开,鬓间四蝶纷飞的金色步摇随风轻晃着,不说贵气逼人,但绝不会让人低瞧了去。 苏氏看着卫蓁这一身,总感觉缺了什么,良久才想起来,拿起岸上的胭脂微微点了点朱唇,方才满意道, “这样就好了。” 魏炀啃着手中的干饼幽幽看向苏氏, “娘,你不是说家里要穷的揭不开锅了吗?这个月就给了我二钱银子,怎么有空给我姐卖新衣服新首饰?!” 那身衣服是云裳阁里新上的款式,织云锦的料子一匹布就要几十两银子,更别说她头上的步摇和腰间的玉佩了! 魏炀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皮的小书包,顿觉自己才是捡来的! 而且,今日全都跑到他姐这儿来了,竟然不知道他还要去上学,连早饭都没给他做,只有一个硌牙的干饼!! 苏氏瞥了他一眼, “你那书包是怎么破的你自己不清楚吗?怎么,还要我给你回忆一遍?” 那是几天前他跟东昌伯府的小少爷在赌坊因为出老千而打架弄坏的,都让人找到家里来了! 一日日的不学好,哪来的那么多钱给他? 魏炀被苏氏一瞪,当即老实了下来,缩着脖子看向她道, “娘,我上学去了。” 卫蓁这边也收拾好,与苏氏告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行着,轧过青石板,行过御街,向着大内而去。 这是她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路,而今日的心境,却是跟以往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宫门前,舒冉扶着卫蓁下车,在这里,两人就要分开了,因为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并没有资格带着婢女进宫门。 卫蓁看了舒冉一眼,低声道, “一切按计划进行,让燕池盯好了。” “是。” 舒冉颔首。 宫门口,已然是有着不少的贵女在哪儿等着了,卫蓁拿着请柬向着前方走去,不少熟人,其中便是有着苏氏姐妹。 苏墨锦对着卫蓁一笑,一脸关切的打招呼道, “蓁表妹,你前些日子刚受了伤,现下可好了?” 因着表面上的亲缘,前两日,她曾来看过卫蓁。 卫蓁对着她一笑,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表姐关心。” 苏墨锦轻轻吐出一口气,捂着心口道, “你说你进来也是够倒霉的,老是碰上这等事,我看啊,还是最好过段时间去大昭寺求上一枚平安符好一些。” 并不清楚其中缘由,苏墨锦当真是以为卫蓁倒霉,碰上了劫匪而已。 平安符,卫蓁听着不觉露出一个笑来,附和道, “是该去求一个了。” 苏墨锦与卫蓁说着,吕珺也是走了过来,与卫蓁说话,自从玉琼别苑之后,她对卫蓁很有好感,只是没想过,她会碰上那种事情,还险些丢了性命。 倒是苏云锦,看着卫蓁面上颇有忌惮之色,并未上前打招呼。 许是上次的警告起了作用,又或是徐昭真的跟她谈过,苏云锦收敛许多,并未上前招惹卫蓁。 也幸好她未曾主动招惹,说实话,今日宫中,卫蓁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并不一定有闲心去应付她。 旁边的几个贵女也是各自结伴说着悄悄话,有序的将帖子递到门口的太监手里,太监一一检测过后,一同引着向御花园里走去。 而入了宫门,各个贵女皆是安静下来,温婉端庄的迈着步子向着御花园而去...... 第176章 四公主的手段 卫蓁等人到的时候,御花园里依然是有着不少贵女落座,柳贵妃还未曾过来,相熟的贵女零零散散的凑在一起低语。 卫蓁一眼扫过去,一个身着浅清蓝色绣金纹锦衣的妙龄少女正被一众贵女簇拥着,晏家大小姐,晏嫤。 晏嫤本是与几个贵女说着话,听见脚步声,不禁抬头看过去,未曾想与卫蓁看了一个对眼。 卫蓁也是有些意外,而后对着她露出一个淡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晏嫤亦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虽然并不相熟,但两人礼数也算是周全。 不远处,沈绾向着她这边看过了,对着卫蓁轻轻一笑,眸中似是带着三分不明的意味,卫蓁也是回以微笑,给足了面子。 沈绾......卫蓁抬眸扫向四处,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呢? 没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人,反倒是看到一个太监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对着她道, “请问可是稳修院魏大人的千金,魏蓁魏小姐?” 卫蓁对着他一笑, “正是,公公有事?” 那太监对着卫蓁一笑,开口道, “四公主有请,还请魏小姐跟洒家走一趟。” 在这皇宫之中,除却太后皇后柳贵妃这三个女人,怕是没有什么女人比四公主还要尊贵了,她的邀请,容不得卫蓁拒绝。 卫蓁脸上带着三分淡笑,从容道, “还请公公带路。” 那太监一笑,对着卫蓁道, “魏小姐跟我来。” 彩云殿里,四公主还在比对着鬓间的步摇,唇上的胭脂娇艳欲滴, “小江子已经去了?” 那宫女听着颔首,眸中带着笑意, “小江子带着小城子他们都一起去了,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这宫里,可是她们的地盘。 一个区区四品官的女儿,对付她,有的是法子! 四公主冷笑一声,眸中带着不屑和鄙夷, “胆大包天算计本宫不少,还不知羞耻的追到北镇抚司去,以为拿了一张赏花宴的请柬就能飞升不成?本宫今日要让她有来无回!” 不知羞耻之人,就该用最下贱的人去对付! 冷宫里的那群太监,可都是折磨人的好手,她根本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另一边,一众贵女还在攀谈着,或是作诗,或是下棋,亦或是闲聊,都有,并未有人注意到卫蓁的去留。 御花园僻静处的石子路上,那太监继续引着卫蓁向西行,穿过这条路,那边就是冷宫了。 冷宫里,要么是失宠的妃子,亦或是先帝的一些太妃之类的,往常并不会有人过去,可谓是这皇宫里最僻静的地方了。 卫蓁轻声一笑,淡淡开口问道, “这位公公,为什么越走越安静啊?” 生在卫国公府,姑姑又是东宫太子妃,卫蓁自然是不止进过一次宫。 她认路的,这可不是去彩云殿的路。 那太监回过头来,对着卫蓁一笑, “魏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公主平日里最喜欢安静,是故寝宫也在安静地地方,穿过前方的竹林便是到了。” “原来如此。” 卫蓁眸中带着了然之色,并未戳穿。 她很好奇,四公主会给她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杀人灭口?亦或是羞辱?还是揍一顿? 那太监见卫蓁如此容易蒙骗,不觉面上带上三分笑意,得罪四公主,这蠢女人,待会儿有的罪受了! 想起四公主的交代,还未入竹林,小江子便是想入非非起来。 儿前脚刚刚迈进去,还未走到最深处,便是后方有着四个太监走了出来,拦住了两人。 “这还没到地方呢,你们这么急做什么?” 小江子似乎有些不满。 小城子笑了两声,亮出手上带着倒刺的辫子,笑的颇为渗人, “还没到可以拖过去啊。” 他手上这鞭子,可是许久未曾沾过人血了,特别是年轻女子的血,那细皮嫩肉的,抽一下上去,似乎都能带起一张皮来。 那小江子听着也是觉得有道理,转眸看向几人, “谁先来?” 这细皮嫩肉的大家小姐,怕是谁都想要当第一个。 至于最后一个收尾的吗,四公主的意思,玩腻了直接扔到冷宫里去,就算是出宫时找不到了,最后寻到冷宫里去,也有说辞。 就说她自己乱走走到冷宫里去便是,不小心被里面的疯子给动了便是,一个四品文官之女,还能追究皇宫里的责任不成? 小城子甩了甩手上的鞭子,散漫的笑着, “你不是说还没到地方吗?当然是我先来!” 另一个太监桀桀笑着,看着卫蓁像是手中猎物一般,拿着手上的皮套, “我也可以啊” 往这女人脖子上一套,他最是喜欢听女子哀婉悲切的叫声,只可惜冷宫里的那群女人早就玩腻了。 后方的太监倒是不怎能争第一个,只是拿着手中的匕首慢慢的擦拭着,总归,收尾的是他,可以慢慢玩! 卫蓁听着轻声一笑,抬眸看向面前的几人, “就只有你们几个人吗?不如一起来?” “一起来?” 那小城子忽的笑出声来, “这位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来!” 他说着,便是甩着鞭子来扯卫蓁的衣服。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而眸中尽是冰冷,侧身躲过那满是倒刺的铁鞭,便是扼上了他的咽喉。 咔嚓一声,那太监似乎还未曾反应过来,便是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你......” 小江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满目的不可置信,他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人敢在宫里杀人。 而下一刻,卫蓁甩起长鞭,缠上了他的脖子。 不得不说,比起长公主请的那几个杀手,这几个太监,着实太弱! “好大的胆子!” 那拿着匕首的太监眸色微眯,向着卫蓁冲了过来—— 卫蓁嗤笑一声,手腕翻转,迅速的解决小江子迎身而上。 不过片刻的时间,竹林里便是只剩四具倒着的尸体。 杀人嘛,一旦有过第一次,后来,只会越发顺手。 卫蓁按了按左肩,将手中的匕首扔下,而后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没多少时间,而从这里到栖梧宫的路,并不算近,更何况,她不能见人,只能找僻静处走。 第177章 姑侄见面 足足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卫蓁才走到栖梧宫附近,大门开着,而门外,有着两个守门的侍卫。 而隔着高墙,卫蓁并不知道栖梧宫内的情况。 解下腰间的香囊,卫蓁拿出一个不过成人拇指般粗细的瓷瓶,打了开来。 浅浅的香味散了出来,随着和风,渐渐的飘远....... 这是她提炼了近半月的迷香,只这么小小的一瓶,并不会像普通迷药一样让人直接昏倒,只会让人暂时的头脑混沌,失去五感,而且,极易被人催眠。 一会儿的功夫,门外的两个侍卫开始昏昏欲睡,眼神迷离开来。 卫蓁一双眸子冷静的盯着门外的两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栖梧宫内,皇后正在摆弄着花草,看似悠闲,实则心绪不宁得很。 自从知道卫灏身份暴露,她未曾有过片刻安稳。 亦或是,自八年前卫国公灭门,她知道真相开始,就未曾有过一刻安宁。 这八年,看似安稳,实则如履薄冰。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浅浅的香气。 熟悉的香气,恍如隔世一般,让皇后触着花瓣的手微微一僵。 “这是什么味道?” 青芜从殿中端着茶水走了出来,微微蹙了蹙眉头。 很淡很淡的香味,很好闻,可似乎往日里,并没有这样的气味儿。 皇后微微抬眸,面色淡淡的,并未搭话。 青芜将手中的瓷杯放在石桌上,便是想要出去看看,只是刚刚走了几步,便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软瘫在地上睡了过去。 皇后看着昏过去的青芜面上并无多大变化,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没有其他人了,进来吧。” 她轻声开口说道,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紧紧的压抑着自己。 卫蓁从墙角处走了过来,她早就进来了,只是不清楚栖梧宫内的情况,所以不敢贸然走上前来。 皇后回过身来,怔怔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女,手指不自觉的扣上石桌。 “姑姑,是我,小蓁。” 卫蓁看着她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管短笛,微微吹了几个音节,笛音低浅而又悠扬,这是她当年教她吹的曲子,因为学不会,所以擅自改了几个音节,没有旁人知道的。 皇后怔怔的看着她,良久,上前走了两步,摸了摸卫蓁的脸,哑声道, “怎么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卫蓁笑了笑,心中却是没由来的泛上一股酸涩,艰难开口道, “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没能迈过去,就又回来了。” 借尸还魂,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年,你还好吗?” 卫蓁看着皇后,手掌不自觉的攥在一起,听闻她前些日子旧疾发作,现下,不知可曾好了? 看着这面色,倒还说得过去。 皇后听着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事,只是幽居多年,消息有些不灵通而已。” “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年关之前。” 卫蓁答道。 “灏儿今年三月回的京,你们现下,应该相认了吧。” 皇后看着卫蓁,嘴角带着笑意,她向来聪慧,一定能猜到北境的事情,就算是认不出他,也一定会去试探的。 好在,她还活着,他们兄妹二人,还有一个照应,不至于太过困苦。 卫蓁抬眸看过去,眸中带着三分哑然, “姑姑,你都知道了?” 可随即,她眸子一沉,姑姑刚才说,她消息不灵通,连她都知道了,那么..... 皇后微微闭了闭眼睛, “他并不是一个昏庸之人,你我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灏儿,早就暴露了。” 霎时间,卫蓁如坠冰窖。 “阿蓁啊,千万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皇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卫国公府满门蒙冤,她都放不下,以她的心性,又怎么放下这血海深仇?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自然是清楚她的脾性的。 这是一个死局,他们安稳不了了,也注定放不下。 只是他那样的一个人,心思深重,而又多疑,能够在先帝的怀疑和防备下长大,能够在当年的情形下登上皇位,一连除却晋王、国公府,甚至干净利索的将朝中异己尽数排除,稳坐江山这么多年,又岂会是一个简单之人? 她害怕,怕她会一时冲动,怕她会一时自负,小看了敌人,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会小心的。” 卫蓁小声说道,她也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姑姑,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救你出去。” 她抬眸看向皇后,她在研制假死药,等她做出来,便给她送进宫里来,将皇陵那边打点好,派人潜进去,偷梁换柱,并非难事。 宫中太过危险,在敌人身边活着,终究是太过危险。 皇后却是摇了摇头,将随身带着的玉佩交到了她的手上, “我还不能走。” 在宫里,她还能借着那人残存的那点执念保一保他们,可若是出去了,还能做些什么? 这中宫皇后的位子,多少,还有些重量。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赞同, “姑姑,太危险了。” 她已然是没了母家支持,皇帝又是个心思重的,柳贵妃虎视眈眈,而她现下在宫里,连个能相信的人都没有。 皇后听着一笑, “傻阿蓁,在你眼里,姑姑就那么没用吗?” 别忘了,她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 “回去之后拿着这玉佩去三里坊走一趟,这是我当年暗中培育的一些势力,江南那边还有些产业,这些年蛰伏着,应该能排上些许用场。” 卫蓁仔细的听着,抬眸看向皇后,神色凝重, “姑姑,当年你和三叔,早有察觉是吗?” 否则,三叔为什么会提前培育暗桩,转移产业,还有姑姑手里的,从前,卫国公府,在江南从未有过产业一说。 还有,当初她那一桩婚事,也是姑姑劝的祖母和母亲。 “狡兔死,走狗烹,爹爹太念旧情,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念旧情的。” 皇后轻声开口, “当年我有察觉过先帝的心思,几番敲打,但爹爹未曾放在心上,二哥也是,只能跟三弟商量。” 第178章 毒药 二哥从小在爹爹身边长大,父子心性像了一个十成十,性子固执,醇厚,甚至是带着些愚忠的。 他们都觉得她想的太多,毕竟当年的爹爹和先帝,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战场厮杀的生死之交,就算是卫国公府遭到猜忌,也该是几代之后的事情而已。 可父亲终究是错估了人心,特别是手握大权的上位者。 她当年有所察觉之后便是暗中培育势力,转移产业,女儿身份终究不够方便,也幸好,还有卫暄帮她。 姐弟两人一直暗中行事,自然,也是怀着些侥幸的,像是父亲所说,就算是先帝要出手,也该念着卫国公府的情,念着卫国公府的战功。 只是没想到,还未等到先帝出手,便是被齐晟连根拔起。 一出逼宫,借势铲平全部拦路之人。 收权柄,登皇位! 她从未想过,最终害她家破人亡的,会是枕边人。 釜底抽薪,当真是好手段! 卫暄来不及安排,只派了一个卫秋杀出重围,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救下一个卫灏。 卫蓁握着手中的玉佩,微微闭了闭眼睛,面色有些苍白, “果真是如此。” 树大招风,终究是功高盖主,为人君者所不容。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是帝王之家,太过薄情寡义! 总归,是要讨回来的! “回去之后,让灏儿自首吧。”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只要一日顶着王家庶子的身份,他就一日背着欺君的罪名,趁着现下里他军功在身,倒不如恢复自己的身份,说到底,当年的卫国公府,并没有什么旁的罪名,多一些的,也不过是打了一场败仗而已。 趁着现在,趁着他还有军功在身,还有朝中那些曾经交好的人家,皇帝不会真的重罚他的。 卫蓁不自觉的攥紧了手, “可是......” 现在自首,必会入狱,而若是在狱中,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实在是太容易。 末了,再找个替死鬼便是。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皇后看向卫蓁, “我记得,你手上有一种毒药,能够遮掩人的脉象,让人看上去临近死亡?” 卫蓁听着一顿,抬眸看向皇后,立刻会意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姑姑,再怎么样那也是毒药,会伤到心脉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皇后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瞳色渐渐幽深, “我信你,阿蓁,你也该相信你自己的医术。” 而且,她也想看看,在他心中,她究竟还有多少分量。 待价而沽,她想看看,她究竟价值几何? 她低眸看向卫蓁腰间的香囊, “或者,你今日带了什么能够用得上的,给我留下点。”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又导, “自然,你也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今日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弄点来,到时候是死是活,可就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了。” 卫蓁听着咬牙,额角青筋凸起, “我给你!” 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卫蓁自然也是知道她这个姑姑的脾气的,倔起来,比她难缠多了。 可卫蓁不知道,在卫韫心里,却是觉得自己这个小侄女更加难缠一些。 彩云殿里,四公主只当卫蓁已经落到那几个太监手里,也不在意,收拾好了自己便是被一群人簇拥着向着御花园走去。 今日是她母妃的赏花宴,她自然也是要去的。 况且,这次宴会,可不止请了这燕京城内的贵女,连带着还有高门世家的公子,而且,陆琰也会来。 她会要他知道,她才是最合适他的。 不要被那些没皮没脸的人迷了眼! 御花园内柳贵妃和长公主已经都到了,四公主姗姗来迟,并未有人提出不满。 两人正在笑着闲聊,相比于柳贵妃的雍容,长公主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前几日,她收到一封信,叶安的笔迹,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七日后,赏花宴见。 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在背后盯着的感觉,她想将那人揪出来,一时之间,自然是不想要跟柳贵妃虚与委蛇。 他们之间的账还需要慢慢算,而至于背后装神弄鬼之人,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只是,眸色扫过御花园里的众人,她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公主殿下可是许久未曾入宫了,今年的冬日略微长了些,如今天气也方才转暖几日而已。” 柳贵妃淡淡开口,摆弄着自己的指甲,两人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现下皇帝不在,太后不在,她自然不想再装。 齐芷刚刚解了禁足,心里正不痛快着,她自然是要借机踩上两脚。 长公主脸上也是带着笑意, “怎么?本宫出宫之前,可是记得宫里的地龙暖和的很,贵妃这也觉得冷吗?莫不是皇兄只顾旧爱,冷落了你?”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坐上后位,这所谓的贵妃,也真够废物的! “皇上驾到。” 不远处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长公主和柳贵妃两人当即敛去神色,上前一步对皇帝行礼, “参加陛下。” “参见皇兄。” 一声声行礼声响起,皇帝微微摆了摆手,向着上座走去, “行了,都免礼吧。” “谢陛下。” 柳贵妃当即笑着向着上位走去,问道, “陛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皇帝随意的捏了颗葡萄,丢到嘴里,神色颇为随意,笑着道, “行至御花园,看着这景色不错,所以来凑凑热闹罢了,贵妃应该不介意吧。” 柳贵妃脸上带着笑意,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自然是不介意的,陛下愿意来,臣妾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一众贵女重新落了座,而四公主却是一双眸子盯在了皇帝身后的陆琰身上,久久不愿意移开,他终于来了。 沈绾也是看过去,神色有些不自在,这几日她一直有去寻他,可是,他一直避而不见,若非是不在北镇抚司,便是忙着处理案件,或是在卷宗库之类的,一面也未曾见上。 可是.....凭什么他就有空闲跟卫蓁在一起呢? 第179章 冤家路窄 陆琰跟在皇帝身后,眸光不自觉的扫过一众贵女,找寻着那抹身影。 只是,寻遍这御花园内所有的花红柳绿,他也未曾看见她。 而看了许久他方才反应过来,心中腹诽,暗骂一声,闲着没事,他找她做什么? 可心中骂归骂,可眼睛却是不自觉的向着另一边看去,难不成,她已经去了栖梧宫? 感受到四公主的眸光,陆琰转头看过去,还是说,四公主找了她的麻烦...... 看到陆琰看过来的眸光,四公主心中大喜,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他看她了,说明,他心里一定是有她的! 陆琰可没注意四公主的心思,只是回头向着另一边看去。 甚至想要打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想这个做什么?关他什么事儿? 那人是会吃亏的人吗? 哦不,她吃不吃亏,与他何干? 不过是演场戏而已,他闲着没事想她做什么? 陆琰暗自咬了咬牙根,可不能被那女人把心思给带偏了! 跟着皇帝来的,不止陆琰一个,还有一些年纪差不多的朝中新贵,谢潇、徐昭,都在其列。柳家二公子柳深也在,丞相府的大公子吕玧,甚至,还连带着一个李自安。 这小子自入了吏部之后,办了好几件事情,再加上他又滑头,带这些小聪明,很得皇帝喜爱。 已然是进入了朝中新贵之列至少,很受内阁那几个大臣的喜欢。 徐昭自从来到此地开始,便是一双眼睛放在苏云锦身上未曾离开,两人婚期将近,可前几日却是吵了一架,好几日都未曾说过话了。 感受到徐昭的眸光,苏云锦不自觉的将头瞥了过去。 谢潇却是眸色扫过一众人,眸色微微一沉,他在宫外看到了魏府的马车,也曾听过四公主给他送请柬的事情,但这御花园里,并没有她的身影。 ........ 栖梧宫里,卫蓁是从赏花宴上溜出来的,顺带着还杀了四个太监。 在宫里动了手,这栖梧宫,自然是久留不得的,姑侄俩捡着紧要的事情尽数交代了,卫蓁便是要离开。 姑侄俩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除却开始的时候心绪难平,可过了那一阵,自然是将眸光放在当下。 似乎状况,对他们颇为不利。 卫蓁出了栖梧宫,皇后便是转身入了大殿,将那药收好,而后换了身衣服....... 本也没想着继续在这栖梧宫里带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出去走走。 削葱般的玉指触在那支海棠步摇上,皇后眸中带上三分冷意,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是时候争上一争的了。 总归,欠了她的,要讨回来。 另一边,出了栖梧宫,卫蓁沿着小路弯弯绕绕的向着御花园的后门走去,刚刚从石子路上绕过来,便是听见一阵男女的争执声。 “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现下是在宫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只一句话卫蓁便是听了出来,这不是她那个便宜表姐苏云锦,还能是谁? 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了? “可到底有什么,你也要说清楚才行,能不能别老让我猜啊?” 徐昭的语气颇为无奈。 苏云锦声音里似是也带着沉重,很是心累的样子, “因为你根本不懂,我怎么跟你说啊?” 两个人的生存环境都不一样,他怎么会懂她? 或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后方的卫蓁微微顿住步子,思考着要不要绕道向另外一边走,因为现在向前,一定会被苏云锦和徐昭发现。 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两人扯上关系! 可巧就巧在,一只圆滚滚的狸猫忽然从草丛里扑了过来,卫蓁后退一步,那狸猫砸进了旁边的碧波湖里。 扑通一声狸猫入水,前方的两人同时会头看了过来。 卫蓁:“........” 好蠢的猫!好默契的两个人。 “魏蓁?” 徐昭微微眯了眯眸子, “你又想做什么?” 这人怕是条件反射了,还顺带着将苏云锦往自己身后一推。 “看看风景恰巧路过罢了。” 卫蓁脸上带着淡笑,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的扬了扬眉头, “徐世子何必这样紧张,在这皇宫大内,我还能做什么?” 徐昭顿了顿,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而且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找惹她。 “我路过而已,两位继续?” 卫蓁脸上带着极为礼貌的笑意,越过两人向前面走去。 说来也巧,许是春日里人心浮躁,而又有着满园娇花,这趁机私会的,并不止徐昭这一对。 卫蓁刚没走两步,便是又听见一阵女声,似乎颇为愤怒, “我到底哪里不好,还是你被那狐媚子心头下了蛊,这样执迷不悟?” 哦?这还是一狗血大三角? 左右过不去,卫蓁只能停下听着,只是觉得那女声有些耳熟,好像是...... “殿下年纪还小,一时冲动情有可原,可还是自重些为好。” 男声淡淡的传来,似乎半点不为所动。 只是这声音,实在是太过于熟悉。 卫蓁想,她知道是谁了。 “本宫年纪不小了,过几个月就能选驸马了,陆琰,别人你别想,你只会是我的!” 四公主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微臣已然心有所属,殿下,何必强求?” 陆琰的声音很是散漫随意,但这语气却是半点不留情! “你......” 四公主面有怒色,随即她冷笑一声, “本宫偏要强求,我告诉你,魏家那狐媚子你别想了,你跟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陆琰面色微微一沉, “她在哪儿?” 四公主冷笑一声, “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琰拦住四公主的去路,眸色微微眯着。 四公主微微顿了顿,嘴角带上三分笑意, “告诉你也无妨,现下小江子他们在冷宫应该正玩得尽兴,你要是不嫌脏,就自己去看看。” 她说着,便是转身向着席间走去。 男人总归是看中色相的,若说她脏成那样,他一定会觉得索然无味。 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她要他知道,他跟那样的女人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能娶她这样高贵的女人! 一时图新鲜,她不怪他! 第180章 帝王心思 陆琰自然不会在意四公主心里想什么,只是在听到她所说时,心中不觉一沉,她身上的伤还没好,若四公主真的要在宫里对她出手,可多的是打手。 心下未曾来得及思索,陆琰亦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浮上一抹焦急。 那人太过于自负,万一...... 他急匆匆的迈着步子向着冷宫的方向走去,只是....刚刚转过弯来,便是看着路边坐着一个鹅黄色锦衣的少女,三千青丝在身后用一根金色的丝带束着,挽成云髻,发间斜插着一只海棠步摇,只额前留下几缕碎发,随风轻扬着,美得像是一副画卷一样。 安然,恬淡...... 陆琰步子稍稍一顿,心底的大石骤然放下。 她对着他歪头一笑,声音轻轻扬着, “你是在担心我吗?” 陆琰只觉得心里痒痒,咬牙瞪了她一眼, “谁担心你了?” “你不是说不来吗?” 卫蓁抬眸看向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怎么又来了?” 陆琰轻哼一声,嘴硬道, “我想看看御花园里的风景,怎么,不行啊?” “当然可以。” 卫蓁抬眸一笑,将右手伸了出来, “能把我拉起来吗?” 陆琰一点也不想理她,可还是伸手将她带了起来,随意道, “怎么,闲着没事从这里看风景啊。” 卫蓁笑眸色扫过四周,知道此地没有旁人,便也没瞒着他,笑吟吟道, “刚从栖梧宫里出来,没想到正准备入席,便是碰上有佳人对你诉衷肠。” 她眸子里带着玩味,但是对之前那个狐媚子的称号很不满意。 她又没有撩拨多少人,怎么就成了狐媚子呢? 陆琰看了卫蓁一眼,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嗤声一笑, “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 前几日沈绾来了北镇抚司好几次,他一查才知道,来之前,她跟她见过。 “我以为,你会问栖梧宫里的事情?” 卫蓁看向平静的湖面,微微歪了歪头。 陆琰斜睨了她一眼, “看你现下的样子,皇后怕是无恙。” 他也不是蠢人,若是皇帝受了伤,却是召了太医去栖梧宫,还有皇后旧疾发作的消息传了出来,这很明显就是想要掩藏什么。 可就近掩藏什么呢? 皇上又未曾出宫,这大内之中,谁能伤他? 事实上,他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为何柳贵妃如此气盛,柳家势大,而栖梧宫却是依旧的安稳,谁也伸不进手去,七八年来,甚至太后寿宴,皇后都未曾现过身,见过礼,是否,其实是有人护着? 还有每次藩国进贡,皇帝总要挑了好的先给栖梧宫送过去,剩下的才赏给各宫。 玉颜墨也就罢了,可若是金玉,绸缎,礼佛之人,当真用得上吗? 卫蓁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约,很快就要有恙了。” 她声音很轻,四散在风里,似乎让人什么也听不清。 陆琰转头看向她, “你说什么?” 卫蓁抬眸, “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琰嗤笑一声, “我为什么帮你?” 卫蓁眸色认真, “你想开什么条件都可以,杀人,下毒,验尸,任何事情。” 她似乎从未有过这样认真的时候,陆琰微微一顿, “你想要做什么?” 卫蓁摇了摇头, “不一定用得上,但想要先问你讨个人情。” 陆琰看着她的侧颜,眉眼之间带着从未见过的愁思,下一刻,似乎就要脱口而出,被他牢牢的堵在了喉咙里。 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反思道,他这是怎么了? 似乎对于她,将底线一再放宽,甚至.....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就等用得上的时候再说吧。” 陆琰也将头瞥了过去。 卫蓁却是一笑,抬眸看向他,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陆琰哼了一声, “谁答应你了?” 卫蓁觉得他这样好玩极了,又是想要开口撩拨两句,却是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正是方才遇到的徐昭和苏云锦。 两人的眸光同时扫了过来,徐昭一笑, “两位继续,本世子路过而已。” 这话听着有些许的耳熟,卫蓁也没说话,陆琰看了她一眼, “离开太久容易让人起疑,回去吧。” 卫蓁听着有理,嗯了一声,也是沿着石子路往席间走去。 席间,晏嫤正在弹琴,能听得出,是前朝才女徐婉所填的清平调,而她似乎又自己改过了,听起来倒是少了三分哀婉,多了两分磅礴的大气。 卫蓁不动声色的落了座,就在苏墨锦身边,因为旁的地方实在是没了座位,而吕珺身旁,也已经坐满了。 按身份来说,似乎坐在这儿更加合适一些。 四公主正与柳虞聊着天,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更何况,离得实在是太远,而隔着的人也是太多。 卫蓁落座,并未惊动任何人,可却是落在了谢潇眼中,眉头不自觉的一皱。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回来,他很确定,当日在晋阳,这两人还颇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何时凑到了一起? “你方才你去哪儿了?” 苏墨锦察觉到卫蓁落座,不禁开口问道。 卫蓁道, “瞧着湖边的春海棠好看,所以多看了两眼。” 苏墨锦听罢了然,而后一板一眼的叮嘱道, “皇宫不比别的地方,还是少乱窜的好,小心冲撞了贵人。” 卫蓁听着一笑,颔首道, “多谢表姐提醒,不会了。” 苏云锦听着却是心中冷笑,冲撞贵人? 她若是真怕冲撞贵人,当日在玉琼别苑,就不会对四公主出手。 方才她自东边过来,谁知道去了哪儿? 她这个表妹,可当真是邪门的很! 卫灏落座在不远处,亦是一双眸子放在卫蓁身上,他自然也是看到方才她跟陆琰一前一后的走过来,见她无恙便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可私心上,他是不想让她跟陆琰走的太近的。 这样不起眼的一件小事,连四公主都未曾注意到,更不会引起皇帝和长公主,柳贵妃等人的注意。 卫蓁淡淡的抬起眸子看向上方,看着那个看似温和,实则心狠手辣,为人刚果的帝王,不禁有些庆幸,庆幸她是死而复生,可以跳脱出来,占据这微末的优势。 第181章 皇后出宫 琴音还在悠扬的响着,晏嫤的十指游刃有余的在琴弦只见拨弄着,一曲弦音骤停,似乎众人还沉浸在琴音之中。 “不愧是与吕小姐所齐名的才女,晏小姐这一曲,就算是臣妾当年,也是不及的。” 柳贵妃拍手称赞道,抬眸看向皇帝,轻声问道, “陛下,您说是不是啊。” 皇帝却是怔怔的看着不远处那一袭青衣,像是一时之间未曾缓过神来一般,眸中尽是讶然之色。 随即,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响起, “皇后娘娘到。” 这下不止皇帝惊讶,长公主和柳贵妃亦是一脸的震惊之色,她怎么出来了? 八年了,她从未曾露过面,甚至这小一辈的贵女或是公子,对于这位皇后娘娘都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只是隐隐的听说,她曾是名满京城的才女,与曾经的叶家大小姐叶安,并称京城双姝。 陆琰看着一袭浅青色宫装缓缓走过来的皇后,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日在玉琼别苑,陛下会忽然停在卫蓁的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 这两人,的确有些相像。 他未曾见过当年的卫蓁是何模样,但是能看出,两人神态之间,不自觉的会流露出几分相像。 “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停在皇帝的身前,对着他矮身施礼。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宫装,衣领和袖间带着繁复的纹路,三千青丝用金凤步摇挽起,坠饰并不算太多,但周身却是不自觉的流露出三分贵气。 已然是年过四十,但似乎岁月对她格外宽容,鬓间青丝依旧,面色也很好,只与周身气息越发沉淀。 皇帝缓过神来,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笑着问道, “今日怎么出来了?” 皇后笑了笑, “瞧着天色好,故想要出来看看风景,陛下应该不介意臣妾前来打扰吧。” “怎么会?” 皇帝轻声一笑,看着她的眼睛开口, “你能来,朕开心还来不及。” “来人,还不赐座。”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一众贵女亦是起身行礼,看着皇后和皇帝两人,一时间只是觉得传言不准。这哪里是皇后不得宠而被废弃,看上去,这帝后两人,似乎恩爱的很。 此次进宫的人,不乏入宫多次的人,心中自有计量,往常旁人行礼,甚至是柳贵妃,陛下只会随意的摆摆手,让人平身。 可刚才,他却是很紧张一般向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将皇后娘娘扶了起来。 皇上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向来是不怒自威的,但是从来都没有看过,他笑的这样开心。 “都免礼吧。” 皇后淡笑着出声, “本宫就是出来吹吹风,各位随意便是。” 太监早早的搬来了凤椅,就在皇帝身边放着。 柳贵妃笑着起身行礼,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皇帝在这儿,就算是心中再怎么恨,她也是要行这一礼的,谁让她是中宫主位,而她,不过是个贵妃。 长公主亦是起身,对着皇后行礼, “昭宁,参见皇嫂。” 昭宁长公主,是她的封号,可事实上,七年以来,她更喜欢长公主这个称号,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会不识趣的喊昭宁这两个字。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皇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扫过柳贵妃时,眸色微微一顿, “多年不见,柳贵妃似乎圆润了不少。” 柳贵妃面色微微一僵,笑着看向皇后, “姐姐说的是,这些年臣妾忙于六宫事务,是疏忽了。” “这些年,是麻烦柳贵妃了。” 皇后轻声一笑,柳贵妃却是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下一刻,皇后开口道, “既如此,便是把凤印给本宫送回来吧,也免得累到贵妃。” 柳贵妃眸色不自觉的一冷,这个卫韫,刚刚出来,便是想要夺权! 袖下的的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柳贵妃笑着道, “姐姐病中多年,身子还未大好,恐怕受不了这样的操劳。” “这不还有你吗?” 皇后嘴角带着笑意, “本宫若是生疏的地方,有贵妃帮着点便是。” 她说着,抬眸看向皇帝,问道, “陛下觉得呢?” 皇帝听着一笑, “本就是你的东西,想要的话让贵妃给你送回去便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不容许柳贵妃反驳,她暗自咬了一口银牙,低眸道, “臣妾遵旨。” 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度对这位轻视已久的皇后娘娘心中生出畏惧之色。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现身,便是这样雷厉风行的夺了柳贵妃的权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鸡儆猴,亦或是,下马威。 卫蓁嘴角不觉间带上三分笑意,姑姑果然还是那个姑姑,不说外面,这六宫之内,柳贵妃的日子怕不会那么舒坦了。 陆琰扫了一眼卫蓁,又是看向皇帝皇后,他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人,心中不仅腹诽,卫家的女人,果然全都是祸害! 他知道不是装的,因为到了皇帝这个位子,根本没那个必要! 不远处拿着酒杯的卫灏,亦是眸中不觉带上三分笑意,仰头将酒灌入喉中,看上去,姑姑这些年,并没有受多少苦。 这就够了。 皇后眸色亦是不自觉的扫向男席那边,今日来的都是朝中的年轻人,大约,他也会来的吧。 只是八年了,变化实在是太大,她竟有些认不出。 “是左边第三个。” 皇帝似是注意到皇后的动作,低声提醒道。 皇后瞪了他一眼,面色不善,皇帝却是一笑,将手上剥好的橘子递了过来,这神情,像极了一个纵容妻子耍小脾气的丈夫。 皇后视而不见,转眸向着卫灏的方向看过去,皇帝也不恼,将橘子自顾自的塞进自己的嘴里,随意的看向旁处。 看着一袭墨色锦衣的卫灏,变化太大了,与从前那个皮猴子似的小家伙没有半点相像,肤色黑了不少,额前一道婴儿拇指般长度的疤痕,皇后眸中不觉露出三分心疼之色。 这些年前线拼杀,这孩子,约莫是受了不少苦。 第182章 齐珩求亲 感受到皇后的目光,卫灏亦是不自觉的对上,可只是一瞬,他便是看向了旁处,抬起去拿桌案上的糕点,指尖划过木桌时,微微点了三下,那是她曾经教他的暗语——我很好。 皇后不觉露出一个笑来,鼻子却是没由来的泛酸, “傻孩子......” 紧紧地压抑着眸中的泪不落下来,她此刻是大齐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失态。 “怎么,心疼了?” 皇帝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凑到皇后面前耳语道。 皇后听着低了低眸, “自家孩子,当然心疼。” “那齐珩呢?” 皇帝抬眸看过去,皇后也顺着他的眸光看了过去,不远处,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衣的青年被人推着走了过来。 这孩子,多年不见,她亦是快要认不出来了。 好像整个人全都沉了下来,相比于曾经的锋芒毕露,现下全都是内敛着的。 齐珩走近,方才艰难的从轮椅上走了下来,对着皇帝和皇后施礼,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你身子还没好全,起来吧。” 皇帝摆了摆手道。 “谢父皇,母后。” 齐珩起身,对着皇后一笑, “前些日子听闻母后旧疾发作,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皇后看着齐珩,面上亦是露出一个笑来, “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齐珩微微敛着眸子, “多年未曾在母后膝下尽孝,儿臣觉得亏欠的很。” 皇后看了看他的腿, “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她说着,似是想到什么抬眸看向皇帝, “陛下,珩儿已经弱冠好几年了,也该娶妻生子了吧,你像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楚王都出生了。” 这话似乎只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皇帝听着却是微微一顿,下意识的看了皇后一眼,而后笑着道, “也是时候给珩儿赐婚了,你今日来的正好,不如帮他相看相看。” 皇帝此话一落,一众贵女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身板。 钰王殿下是皇长子,按理说地位是不低的,而当今圣上并无嫡子,他又是在皇后身边养大,而如今看来,皇后娘娘并非不得宠。 虽然外家没了,可......总归陛下正值盛年,别忘了,三皇子都还未封王呢。 现下钰王的腿已经治好了,若论储位,他才该是排在第一位的。 皇后扫过一众贵女,轻声笑了笑, “臣妾说了哪里能算,还要珩儿喜欢才行。” 齐珩听着一笑,复又跪了下来,对着皇后和皇帝道, “既然母后如此说了,那儿臣斗胆,有一心悦之人,请母后做主。” 皇后听着微微讶然,皇帝也是,他笑着开口道, “给你相看了这么多次,都是避而不见的躲着,原是心里有了主意,你说来听听。” 齐珩看向席间, “儿臣心悦魏家小姐。” “魏家?”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一时之间未曾想起燕京城内还有一个魏家。 “正是文修院院正魏长宁之女,魏蓁。” 齐珩缓缓开口。 霎时间,不少人的眸光都放到了卫蓁的身上。 刚刚端起瓷杯的晏嫤亦是动作一顿,顺着一众人的眸光向着卫蓁看了过去。 而四公主更是满目的不可置信,险些将手中的茶水倒了出来,她怎么会在这儿? 还有,她跟大皇兄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所有的的目光瞬间打在了她的身上,或是探究,或者震惊,亦或是讶然。 正在吃着苏墨锦盘子里糕点的卫蓁:“......” 说实话,她饿了。 苏墨锦:“.......” 皇帝听着了然,似是想起了这么一号人, “魏长宁.......” 此人是颇有才气,只是这官职和根基....... “儿臣不求荣华富贵,只愿携得一心人,白首与共。” 齐珩又是开口道。 “魏蓁.....” 皇后微微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眸色扫过一众贵女, “魏家小姐何在?” 卫蓁慢条斯理的将面前的桃酥塞到嘴里,顺带着喝了口茶水冲下去,站起身来道, “臣女魏蓁,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想要一巴掌拍上去的心都有了,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不用怕,本宫只是想要问问你,何时与钰王殿下两情相悦,若你们真的有情,本宫自然成全你们这一对痴心人。”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面上亦是雍容,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畏惧。 可卫蓁却是能够听出这弦外之音,她是在警告她,什么时候招惹上齐珩的,为什么没告诉她,要是敢点一个头,她会让她知道什么是高门贵户的恶婆婆。 可还未等卫蓁开口,长公主便是笑着插嘴道, “本宫听闻这魏小姐医术颇高,在杏水巷开了家医馆,钰王的腿便是经她医治,这两人若是能够携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啊。” 再也没有人比长公主更盼望着卫蓁嫁给齐珩了,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妻子,外家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后,他可是没了半点能够借助的势力。 “哦?魏小姐还懂医术?” 皇后淡淡的看了过来,脸上带着三分探究的意味。 “回皇后娘娘的话,略懂而已。”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所以,你与钰王是在医馆结缘?”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梢,亦是开口问道。 他现下心情好,所以可以不理会钰王的冲动和鲁莽,连带着对卫蓁也多了三分耐心。 若是往日里,他的婚事,他心中已然是有了人选。 至于旁人,自是动摇不得。 只是方才,他听到了那一句一人心,共白首,若是真的两情相悦,他成全他亦无不可。 “只是相识罢了。” 卫蓁脸上带着淡笑,看向齐珩, “钰王殿下,您说的是要将我拿千两黄金的诊费还我,可不是说给我找一桩婚事。” 她说着,抬眸看向皇帝,一板一眼的开口道, “既然陛下今日在,那臣女也斗胆请陛下做主,钰王殿下还欠着臣女千两黄金的诊费和药费没给,不如陛下一块替他结了?” 陆琰听着瞥了卫蓁一眼,心中险些骂出声来,要钱不要命! 说归说,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高明,贸然拒绝,怕回事引起皇帝不满,倒不如先转移视线。 第183章 已有心悦之人 皇帝听着一笑,看向齐珩, “还有此事?” 不说婚事反而要诊费,有意思。 齐珩正色道, “药费儿臣都是当场给的,但诊费的确还未曾付。” “诊费也是钱,那钰王殿下这是想要赖账吗?” 卫蓁眨着眼睛,一脸的认真之色。 “他自然是不会赖账。” 皇帝听着一笑,饶有趣味道, “只是你这千两黄金的诊费,未免也太贵了些,怕是宫中的御医都没这么多的价钱。” 说实在的,宫中的御医一年的俸禄,也不及她这诊费的十分之一。 卫蓁亦是脸上带着笑,不疾不徐的开口, “可宫中的御医也没能让钰王殿下站起来啊。” 这句话出,不少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陆琰微微眯了眯眼睛,很有上前去将此人的嘴给堵上的冲动。 这死丫头,真猖狂! 皇帝微微敛了敛神色,低眸看向卫蓁, “你这意思,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比不上你?” 卫蓁坦然开口, “没比过,臣女也不知道。” 但是她觉得,或许是比不上她的,可这话,总归不能说的太满。 “还真是有意思。” 皇后看向她一笑,温雅大方, “那钰王说要本宫赐婚,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死丫头,摆明了不想往回圆,可若是不彻底解决这个祸患,怕是也于她不利啊! “钰王殿下觉得我对他有恩,所以才提起赐婚,可我这人很俗,银钱能还的恩用银钱就可以了,不必以身相许的。” 卫蓁笑了笑,抬眸看向皇后,这话,已经是拒绝了。 可齐珩却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倘若本王不是为了报恩,是真的心悦你呢?” 此话一落,卫灏的眸色不自觉的一沉,拿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 所有人都在等着卫蓁的回答,只要她点一点头,自此身份上,便是与他们天差地别了。 卫蓁轻声一笑, “怕是要辜负钰王殿下一番好意了,臣女已有心悦之人。” 她说着,眸色微微向着陆琰的方向扫了过去,眸中带着三分笑意。 陆琰后背一僵,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齐珩的眸子陡然暗了下来,哑声问道, “是谁?”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卫蓁一笑,缓缓开口, “一个普通的书生而已,藉藉无名之人。” 不知为何,听到卫蓁如此说,陆琰心里似乎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 只是一个藉藉无名的书生啊....... 不少贵女都觉得搞不清卫蓁心中所想,为了一个藉藉无名之人而推掉皇家的亲事,值得吗? “既如此,看来倒是有缘无分了。” 皇帝听着笑了笑。 皇后扫了卫蓁一眼,最终将眸光落到了方才弹琴的晏嫤身上, “不知道刚才弹琴的哪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本宫看着合眼缘的很。” 晏嫤听着一愣,走上前来, “臣女晏嫤,参见皇后娘娘。” “你刚才的曲子填的不错,是徐婉的清平调?” 皇后看着她问道。 晏嫤方才想起了,当年的皇后娘娘也是弹得一手好琴,遂笑着道, “是,臣女擅自改了几个音节。” 皇后在上面问着话,自然也是无人在意卫蓁,她是悄悄的入了席。 苏墨锦看向卫蓁,一脸的不解, “你为什么拒绝钰王殿下的求亲?” 那可是皇家啊,比不得一个无名之辈? 若是她,就算是做妾也成啊,而皇帝赐婚,就算是妾室,大多也是有着诰命的,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啊! 就算是高官之家也是求不来的,她怎么还拒绝了呢? 更何况,那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 “我说了,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卫蓁听着一笑,眸子深处却是带着三分沉意。 一人心,共白首,齐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父皇,他是该明白的,岂会因为他人的两句话而真正改变主意? 今日就算是她点了头,充其量就是一个侧妃而已。 还是说,这话只是说给皇帝,亦或是长公主和柳贵妃听的? 卫蓁眸色微微沉着,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不想沦为他们父子博弈的棋子。 皇后忽然的到来,打破了长公主和柳贵妃算计,而齐珩的起身行礼,亦是让所有人收在眼里,今日过后,这燕京的风向,怕是要变上一变了。 卫蓁将一切收在眼底,眸色闲散的扫过这御花园,继续吃着桌前的糕点。 一个时辰后,赏花宴结束,一众贵女向着宫门口走着,而齐珩,在不远处将卫蓁拦了下来,行礼道, “今日是本王鲁莽,给魏姑娘道歉。” 卫蓁眸色淡淡的, “不管殿下今日出于何种目的,我都可以不计较,记得将我的诊费送来便是。” 说实话,若是在一个朋友的角度,她是该很生气的。 这样的贸然在皇帝面前提起这样的事情,若非今日有皇后相帮,她脱起身来,并不会如今日这样轻易。 不管婚事还是别的,凡是与皇家沾上关系,总是要慎之又慎,更何况,说白了,她现下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 他的任何一句话,随时可能决定她的生死未来。 可本就怀着互相利用的心思,又让卫蓁没那么生气,因为她没有多少期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齐珩抬眸看向她,问道, “若我是真的心悦你呢?” 卫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很是有礼数的看向他反问, “那殿下为何不先私下与我说,或是与我的父母商量,为何要在陛下面前说?是觉得,我的意见不重要吗?” 若是真的喜欢,为什么不先私下说呢? 为何,非要在皇帝面前提出来呢? 君王赐婚,谁能拒绝? 齐珩听着微微一顿, “抱歉。” “这道歉我收下了,钰王殿下也莫要忘了我的诊费。” 卫蓁微微施礼, “天色不早,且先别过。” 齐珩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低声道, “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殿下。” 随风抬眸看向齐珩。 齐珩微微吐出一口气, “走吧。” 第184章 赐婚 出了宫门,卫蓁便是向着魏家的马车停放处走去,只是走了两步,便是看到陆琰正半是倚靠的站在车前。 而舒冉,一脸怒意的看着他,像是要把人活撕了一般,这人皮太厚,赶不走....打不过! 而似乎后者,才是最气人的。 她自以为身手还可以,在这一批暗卫里也算是拔尖的了,怎么就招数轻而易举的被人化解了呢? 或许是因为这儿太挤了,而人有太多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影响到了她身手的发挥。 “本官的马不见了,能搭个车吗?” 陆琰随意的依靠在车框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卫蓁。 卫蓁一笑,很爽快道, “来的正好,我请你看戏去。” 天色尚早,她还不急着回府。 “看戏?” 齐珩微微挑了挑眉梢,卫蓁率先掀起帘子上了马车, “去雁鸣楼。” 宫中,卫蓁一离开,四公主那儿可谓是炸开了过。 因为她找到了四具尸体,正是派出去对付卫蓁的那四个! 哐当一声,四公主一拳砸在了茶几上,上好的青花烟雨瓷杯微微一颤。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她竟然敢,竟然敢在宫中杀人!” 四公主眸色沉着,一脸的咬牙切齿,可现下人已经出宫,在追究,已然是来不及了。 “蛇蝎心肠!” 她暗骂一声,陆琰一定是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迷惑了! 雁鸣楼二楼,卫蓁临窗坐着,对面的陆琰,而两人的面前,摆着一盘棋。 陆琰随意的落下一子,显然没真认真的把心思放在棋盘上, “你不是说要请我看戏吗?怎么来这儿下棋了?” 卫蓁转头看了看街道上, “急什么,就快开始了。” 而她话音刚落,便是一行马车而过,能看出是宫中的马车,而前面随行的,还有侍卫,一同向着西边而去。 “晏国公府的方向。” 陆琰轻声一笑, “你请我来,就是为了看这赐婚的圣旨?” 赏花宴刚刚落幕,而晏嫤又是很得皇后的喜欢,再加上皇帝早有打算,这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 若论精彩些的,大约也就是今日宫里的那一场。 而她,算得上半个主角吧。 卫蓁听着一笑,抬眸看向陆琰, “早就在预料之中的事情,这有什么好看的?” 陆琰微微挑了挑了挑眉梢, “那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似乎近来,他越来越摸不透这人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耐心了?” 卫蓁笑着看向面前的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 “急什么,再等等。” 好戏,还没开始呢。 街道两侧,正处于闹市之中,燕池带着两个暗卫,在房屋两侧蛰伏着,而手中拿着的,正是羽林卫的武器。 “老大,人来了。” 燕五看着不远处渐渐行过的马车,微微凝了凝眸子。 那是他们今日的目标,长公主的马车。 “准备好了,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燕池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说到底,这才该是他们的本职,只是现下里根基还不算太稳,这是她交给他们的第一个大差事,必然是要完成的漂漂亮亮。 燕五心中亦是痒痒着,摩拳擦掌的准备出手,这几个月来在市井里隐着,可真的是憋闷死他了! 马车里,贴身的男宠正给长公主奉着茶, “公主,喝点茶吧。” 长公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直觉额角突突的跳着,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本想揪出那作祟之人,顺带着也给柳贵妃打上一记耳光,好好提点提点,可谁知道,一个卫韫,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在栖梧宫里呆了近八年,她为什么不继续待下去? 而最糟糕的,是皇兄似乎还想要护着她。 若说为了权衡势力还好,就怕执念入心,还未曾放下。 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罢了,再怎么样也只能为祸宫里,头疼的该是那姓柳的女人,而非是她。 卫国公府早就覆灭,她没有母家支持,朝中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那个皇兄她最了解,看似温和重情,实则最为狠厉果决,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果断的对卫国公府出手。 感情二字,在手握大权时纵一纵也就罢了,可若是危及到底线,任谁也是扭转不了的。 现在最为棘手的,是齐珩! 有着晏家这桩婚事,皇兄现下怕是打定了注意用他平权。 近来这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能够在朝中结党经营这么多年,长公主自然也不是蠢人,早就将利弊关系给揣摩了一个透彻。 不过好一些的是,有着齐珩这层关系,皇帝不管是真的旧情难忘还是布下棋子平权,在宫中定然会纵着皇后,如此一来,姓柳的那贱人必然要不自在。 而她不自在,她便是舒心! 长公主接过男宠奉过来的茶,眸色微微一转, “近来驸马在忙什么?” “回公主,驸马近来在工部忙于河道修缮之事。” 男宠低眉敛目的答道。 长公主不太喜欢记着这些事情,但时不时的会问起,这些东西,他们都会帮忙记着的,只要她问起,便能答出来。 长公主手指时不时的敲打着面前的檀木桌,宫中出了这么一件事,盯着她的人怕是会不少,她还是收敛些为好,算一算日子,自年关起,她跟驸马已经近半年未曾见过面了。 成亲的时候两人感情其实也还不错过一段时间的,只是后来性格实在是不合,而她也没那个心思去讨好一个臣子,便是两人各自玩各自的,谁也不多过问,两方乐得自在。 这些年她专于朝中算计,结党营私,驸马看不过眼,早早的搬出了公主府,而她也索性又养了一府的男宠,不过,多年以来,碍于她手中权势和地位,他没法休妻,而长公主呢,亦是懒得和离。 说到底,她这个丈夫除却看不惯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侯府嫡子,文治武功都还说得过去,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比她府里好些男宠长的都好看。 第185章 驸马盛明瑾 驸马盛明瑾,是明安侯府的嫡长子,当年的老侯爷也曾是跟着先帝打江山的一号人物,只是后来府中男儿大多战死沙场,颇有没落之势,到了盛明瑾父亲那一代,转而走了文路,他自然也是如此,现如今在工部,也算得上是一个高位,但总归是抵不过长公主手中的权柄旺盛。 当年的盛明瑾也算是燕京世家之内的风流公子哥儿,这桩亲事还是她自己强求来的,虽说现在没什么感觉了,但总归两人之间还有这一个儿子。 哦,险些忘了,她还有个儿子。 “盛凌近来如何了?” 长公主忽然开口问道。 盛凌,她和盛明瑾的亲生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长公主对这个儿子还是有着几分感情的,特别是十几年前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头一次做母亲,她还是很欢喜的。 听到这个问题,男宠微微顿了顿, “小公子近来.......” 他后面的话还未曾说完,这马车便是忽然一震,两人猝不及防的向着车壁处甩去, “公主小心!” “吁——” 车夫大惊失色,马匹发出嘶鸣声,惊得行人连连退避。 闹市之中,马车忽然打起了转,长公主大惊失色,权术玩弄她擅长,可若是功夫,她却是半点不会的。 两道人影忽然自房顶俯冲而来,人群之中发出一声声惨叫,四散开来。 雁鸣楼下,一阵混乱。 陆琰骤然起身,看着下方的情况,转眸向着卫蓁看过来, “当街杀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眸中带着三分怒色,似是下一刻就想要捏断她的脖子,当着他的面,这样猖狂,他是真不怕他直接拿了她吗?! 卫蓁撑着下巴,缓缓的喝着茶水, “谁说我要杀人了,她现在还不能死。” 长公主一死,朝中必然会掀起一阵动乱,而得利的,只会是皇帝和柳国公,这样给仇人送好处的事情,她怎么会做呢? 这样两方相争的局面,对她才是最有利的。 在好处捞足捞够之前,她可不舍得破坏。 下方的打斗还在继续着,或许未曾料到会有人当街刺杀,今日长公主只不过带了两个随行的侍卫,显然不是那两个刺客的对手,被男宠护着四处躲藏,下方一片混乱,而救兵,并未曾来。 只是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他看到那男宠为长公主挡了一刀,而长公主则是腹部被刺,连带着左肩处被人一剑对穿—— “这是.......” 陆琰微微眯了眯眸子,正是她之前伤到的地方。 他忽然笑了一声,眼中的神色有些幽深, “这样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 可真是小心眼,也似乎有些沉不住气。 可她实在是不像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顺带着罢了。” 卫蓁抬眸看向陆琰,眸子里带着笑意, “这最主要的,还是请陆大人看戏。” 她这样轻描淡写,不知为何,陆琰心里不觉升起一团没由来的火气。 分明道理都懂,可就是这样控制不住,是因为她如此擅自行动吗?还是仅仅因为,她瞒着他?亦或是...担心。 心头泛上的那两个字,没由来的让陆琰觉得烦躁。 “长公主遇刺,若非交由京兆尹便是大理寺,未必会是锦衣卫。” 事情不一定会像她预料的那般交到锦衣卫手上,而京兆尹和大理寺,也不全然是废物! “我知道啊。” 卫蓁笑着抬眸看向陆琰,歪头道, “我在给陆大人送一个人情,你似乎看起来并不算太开心。” 若非尽数安排好了,她又岂会如此猖狂的当街刺杀? 自然是一些后路尽数打点了个干净,而替死鬼也早早的找好了。 这最终,只会查到柳深的那家医馆,最后挖出贩毒一事。 长公主必然会找锦衣卫联手对敌,而他,只需要从中权衡,便是可以坐揽功勋。 他这样的年纪,能得皇帝如此重用,凭借的,不正是手上侦破的案子吗? 若说再帮他收了柳国公这边的权柄,自然是会平步青云。 其中道理,陆琰自然都是懂得,只是他依旧是吸了一口气,看向卫蓁,露出一个冷笑, “你还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她凭什么以为,他一定会领她的的情? 她凭什么以为,他一定会缺这一项功劳? 还是说,这人根本就是将他当作棋子,灌了壶迷魂汤就要推进来! 陆琰拂袖而去,一脸的气愤,可卫蓁却是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分明是对他有利的事情,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可实际上,陆琰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只是下楼之后,刺杀的刺客早就跑得没影了,而京兆尹的官兵也终于到了,长公主一脸虚弱的躺在血泊里,而那男宠,似乎已经断了气。 车夫摔在一旁,侍卫也并不体面...... 大街上,乱作一团。 “陆....陆大人?” 京兆尹的官员认出了陆琰,陆琰微微按了按额角,只能,明知故问, “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京兆尹的官员低着头道, “有贼人刺杀长公主,刚刚将人送回去。” “那刺客呢?” 陆琰扫向周围,最开始,他是看见了他们逃跑的方向。 “跑了。” 那官员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群废物!” 陆琰拂袖离去,面上尽是不屑。 但凡他们稍微有点用,那女人也不会那么猖獗! 雁鸣楼二楼,舒冉走了过来, “小姐,已经全都处理干净了。” 卫蓁扫了一下雁鸣楼下,站起身来, “走吧,回家。” 等到了家中,天色已然是暗了下来。 卫蓁下了马车,握着袖下的玉佩,心情也越发沉闷下了,她还记得姑姑的嘱托。 而明日,又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小姐,你回来了?” “嗯。” 卫蓁颔首,看向秋露, “燕池来过吗?” 秋露点了点头,看向卫蓁,开口道, “长公主那边传来了消息,好像是小产了。” “小产?” 卫蓁听着眸色讶然,微微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真是赶巧了。” 驸马三月起便是出去巡视河道,而半年以来更是未曾进过公主府,这孩子究竟是谁的,怕是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 第186章 认罪 “苏姨呢?” 卫蓁看向外面,开口问道。 秋露一笑, “被柳姨娘叫去打叶子牌了,现下应该快回来了。” 本来因着姻亲关系两人走的便是近,近来无事,她又是在孕中,自然是会几个夫人凑到一起打牌。 说实在的,苏氏的手气还不错,时常一赢就是一下午。 秋露又是开口道, “老爷近来似乎是在赶河道图,今日可能不回府。” 卫蓁听着了然,南边马上就是雨季了,河道修缮是从去年就开始的,这两年时常犯水灾,必然是要大修的,而魏长宁身为文修院院正,又是擅长这些东西,自然是要插手的。 她抬眸看向渐黑的天色,开口道, “舒冉,你亲自去,帮我送一封信。” 长公主府乱作一团,好几个太医围在床前诊治着,这伤并不致命,只是伤及腹中胎儿,刚刚小产,长公主的身子很虚弱。 一众太医不自觉的打着颤,长公主小产,这并非寻常事。 “都给我滚出去!” 长公主只一袭寝衣,面色泛白,周身颤抖着。 她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若非是文若拼死相互,她现在已然是一具尸体。 至于那孩子,长公主不觉间摸了摸腹部,小腹上的伤口还很疼,没了也好,她本来也没想着留下,亦或是说,压根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只是......长公主眸中划过三分冷意,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的对她出手。 “婉儿。” 她唤了一声,并没有人回答。 而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房中。 男子身材挺拔,一身藏青色鹤袍,虽然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沉淀整个人越发沉稳。 “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看向对面之人,眸中带着三分讶然。 盛明瑾冷笑一声,颇为讽刺的看着她, “我的妻子小产,我怎么能不过来看一看?” 长公主听着嗤笑一声,很是闲散道, “小产也跟你没多大关系,这时候过来,又是想要说教吧,我现在头疼的很,实在是没心思听你说这些。” 盛明瑾面上带着三分怒色,沉声道, “齐芷,我往日里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可你也别忘了,你虽然有着个长公主的名头,可也是我侯府里的女人,我还没死呢,你最好有点数。” 往日里玩弄权术也就罢了,现下竟是弄了一个孩子出来。 长公主一笑,很是温柔的看向他, “放心,就算是有,我本来也没想留着,不会给你摆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放在家里的。” 盛明瑾却是一笑,颇为不在意道, “有也无妨,左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齐芷,你我动不得,但你也为你身边的那个宫女想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敢动她。” 长公主面色霎时一变, “婉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盛明瑾微微瞥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现在是不会怎样,可以后就不一定了,三日之内把公主府收拾干净了,本官看着那花红柳绿的觉得碍眼的很!” “盛明瑾!” 房中传来长公主的怒吼声,可盛明瑾却是觉得悦耳极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她这样愤怒,早知道,他早就拿那个丫鬟下手了! 夜色已然是深了下来,而看着手中的纸页,卫灏一颗心如坠冰窖,原来他以为的,所设计的一切,都早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他早就暴露了一个彻底。 卫蓁亦是一夜未眠,梳理着朝堂之中的势力分布,计算着有几成的胜算,实际上,六哥的暴露,已然是将他们摆上了明处。 从自以为的敌明我暗,彻底的转变过来,亦或是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眼底摆的清清楚楚。 要想改变这一状况,只能破釜沉舟! 而究竟有着几分胜算,卫蓁并不知道,只能尽可能的,多争取一些。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天色还未等到破晓,天空中便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卫蓁一直在等,等着消息传来。 可很久,都没有等到半点消息。 直到临近晌午,舒冉将消息带回,宣平侯王灏于大殿之中认下欺君之罪,说出自己顶替王家庶子从军的事实,圣上震怒,已然是下了狱。 “是诏狱吗?还是刑部?” 卫蓁眸中并未有多少神色,舒冉抬眸道, “是昭狱。” 卫蓁听着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是昭狱就好。” 是昭狱,就说明皇帝还有心留他一命,毕竟若是刑部,能够插手的势力实在是太多。 柳国公,长公主,甚至楚王,都会不遗余力的去要他的命。 卫灏的自首,让这京中所有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八年前的卫国公府究竟有怎样的势力,那些老一辈的人,都是清楚的。 而卫灏的身份,太过于敏感。 “备车,去国子监。” 卫蓁淡淡开口道。 “是。” 舒冉前去备车,秋露看向卫蓁, “小姐,我能做什么吗?” 她能看出,小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卫蓁摇了摇头,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我会解决。” 天空中,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马车轧过青石板,卫蓁在国子监门口停了下来。 “我找郭祭酒。” 守门人看着卫蓁, “姑娘是?” “把这个给他,他会出来的。” 卫蓁将手中的玉佩交了过去,守门人微微颔首, “姑娘稍等。” 舒冉在后面撑着伞,等着,不过两人也没等多久,里面的门便是开了。 “姑娘,请进。” 那守门人引着卫蓁向前走去。 穿过一道长廊,便是到了郭嘉所代的地方。 郭嘉看着面前缓缓走过来的青衣少女,微微一怔,会医术,棋术高超,他早该想到她的。 “都下去吧。” 郭嘉微微拜了拜手,卫蓁看了舒冉一眼,她亦是识趣的在外面守着。 事实上,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她的身份。 卫国公府的七小姐,卫蓁。 有这样一个盟友,也不知殿下是幸事,还是祸事? 舒冉看着外面的雨滴滴滴答答的落下,此次宣平侯,怕是凶多吉少。 兄长下狱,却还能如此从容,舒冉心中不觉对卫蓁流露出三分敬佩,也隐隐生出畏惧。 自她认识她开始,这人就像是没有弱点一般,铜墙铁壁的,看似柔弱,可实际上,什么事她也都能一力扛下来。 第187章 看得清权势 屋内,郭嘉看着卫蓁,良久,方才出声,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卫蓁听着一笑, “可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卫国公府的旧部都在北境,鞭长莫及,当年的旧人死的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乎都是墙头草。 哦,面前这位,不就是最大的一个墙头草? “你不怕我卖了你?” 郭嘉看向卫蓁。 “不怕。”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可说出来的话确实冰冷极了, “今天你要么帮我,要么死!” “你还真是猖狂得很。” 郭嘉看着卫蓁轻声一笑, “这可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你不是帮我。” 卫蓁淡淡道, “我来这一趟,不过是想要赌一赌你的良心罢了。” 郭嘉面色骤然一沉,卫蓁轻声一笑, “我想该说的我姑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她还是很念旧情的,若非是她,我今日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按她的性子,背叛之人,她不会再用,也不会留其性命。 当年他站在皇帝的那一边,背叛了姑姑的信任,也算是元凶之一。 卫蓁说着,微微一顿,看向郭嘉, “或者,并不像是我所猜到的那样,你并未真正站在皇帝那一边,你帮的,是晋王。” 她说着,眸子骤然一缩,语调放缓,抬眸看向郭嘉, “其实我一直都想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我六哥仓促间被卫秋带走,我姑姑所察觉到的,还有我三叔所提前做的准备,你在其中,究竟扮演者什么角色?” “那么大的事情,提前总要调动兵力,晋王那样敏锐的一个人,总不可能毫无察觉?而皇帝,并非一个过于在乎天下人看法之人,又为何会留下齐涣?”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之中划过, “你究竟是皇帝手中的刀,还是......” “呵呵.....” 郭嘉看向卫蓁,忽然笑出声来,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你向来都是这样聪明,阿蓁,若你是个男儿,这大齐朝中,怕是又要出现一个权臣。” 她的心思,比起当年的卫韫,也是要强上三分。 若是说实话,他在国子监呆了半生,最得意的弟子,恐怕还是要数卫蓁。 心思,城府,权谋,青出于蓝啊..... 只可惜了,是个女子。 “所以当年是你保下齐涣,隐在这国子监数年,倒是我看错了你。” 卫蓁嗤笑一声, “论这下棋布局,我还是真的要输老师一重!” 所以,隐在国子监也不是为了表忠心放权柄,而是早早的便是盯上了这个位子,帮齐涣培育暗中的势力吧。 这八年以来,甚至更久,有多少进士是从国子监出去的,又有多少人,是他的弟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老师?” 郭嘉微微扬了扬眉头, “这是对老师该有的态度吗?” 卫蓁微微顿了顿,对着郭嘉一笑, “是老师你自己教的,所谓尊师重道,不过是虚礼而已,特别是在朝堂之中。” 当年夺嫡之争,他的老师,不也是败在他的手上,连个安享的晚年都没有?死无全尸! 前线厮杀的武将大多瞧不起舞文弄墨的儒生,可却不知道,这文人弄权,比之战场之上的刀光剑影,要残酷得多! 郭嘉听着一笑,抬眸看向她, “昨日为何要拒绝钰王殿下的求亲?” 若是入了皇家,若是助钰王前行,于她掌权有利,特别是在报仇上,借力打力,可是会轻松许多。 “因为对皇后之位没什么兴趣。” 卫蓁坦然开口,用嫁人来掌权,那是下下策! “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郭嘉脸上带着笑意,不但有城府,而且有野心。 “可你不算是我最得意的老师。” 卫蓁淡淡回敬,他是教了她不少东西,可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自己聪明。 若是再蠢点,大约会被洗脑。 郭嘉并不恼怒,只是脸上带着淡笑, “我帮你,但有个条件。” “有条件你跟我姑姑说去。” 卫蓁丝毫不为所动, “请你帮忙的是她,不是我。” 这老狐狸向来得寸进尺,她才不上他的当。 “你不帮那我便自己去。” 卫蓁手中已然是拿出一个小瓷瓶,显然没什么可怕的。 郭嘉抬眸看向她,眸子微眯, “杀了我怕是你也跑不了。” “不如试一试?” 卫蓁脸上浅笑依然, “老师,你是最清楚我的脾性的。” 她在赌,赌郭嘉会不会妥协。 郭嘉抬眸看着卫蓁,心中当真是有着可惜之色,这样的人,为何不是个男子。 “早知今日,我该多教你一些诗词歌赋。” 郭嘉忽然一叹,抬眸看向卫蓁, “其实你应该是知道的,陛下不会真正动卫灏。” 只要他心中还对皇后有情,他就不会,甚至不敢动卫灏。 卫蓁听着抬眸, “可老师也该知道,我要的,不是只留一条性命而已。” 今日六哥在朝堂之上,必然不会只认一个欺君之罪,如此良机,将命都赌了进去,怎能不将当年之事给尽数揭出来。 就算是伤不了皇帝,他也会将柳国公拖下水。 以求获利最大,以求喘息的时间,朝中并非没有从前与卫国公府交好之人,也并非尽是些墙头草,卫国公府的军功在,六哥的军功也在,这些人,会全力保住六哥,乃至于查清真相。 皇帝身处高位,大权在握,但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那你还想要什么?让卫灏官复原职?” 郭嘉抬眸一笑, “不要低估了陛下,他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卫灏隐藏身份重新回京已然可以说明问题,他心中有着恨意,是回来报仇的,若说隐着身份也便罢了,可若是挑明了,他怎么可能会养虎为患? “这还要看老师的了。” 卫蓁抬眸看向郭嘉, “当年怎么保住的齐涣,现如今也是一样的,你不一向是皇帝的军师吗?” “我六哥,可是一个很好的平权的棋子呢。” 她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他放任我姑姑重新拿回凤印,不就是为了收回柳家的权柄,而齐珩身为皇长子,只有一个晏家,势力实在是弱了些。” 晏国公也是一个老狐狸啊,当真会最开始便是鼎力支持吗? 她算不准人心,但能看得清朝堂之上的权势。 第188章 老狐狸 “我想,陛下应该很乐意借着这个机会除掉柳家一脉。” 陷害忠良的罪名,总要有人来背,现下没法子拉皇帝下水,但借力打力,除掉一个柳国公,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看向郭嘉。 郭嘉亦是轻声一笑, “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既想让卫灏官复原职安然无虞,有想要将柳国公拉下水,她是算准了陛下需要一个替死鬼! 从国子监里走了出来,舒冉给卫蓁撑伞,两人上了马车。 天空之中,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板上。 郭嘉临窗而立,看着下方缓缓行着的马车,眸中带着三分沉意。 对于卫蓁,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是他的得意弟子,又怕她将来会坏了大事。 这个女人,并非是一个可控的因素。 她藏得太深,城府也太深,太懂得怎样将自己掩藏起来,可偏生又是一身逆骨,骨子里就藏着果决和狠毒。 有耐性,又是能忍的很,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当年燕京之内,都说她不如自己的姑姑,可如今看来,青出于蓝,早就远远胜过。 卫韫,没她狠,也没她能忍。 卫昭那样一个宽厚的人,怎么会生出她这样一个女儿?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卫昭,更不像卫夫人,这性子,倒是与卫暄有几分相像。 骨子里刻着叛逆,聪明,而又狠绝! 马车里,舒冉看向卫蓁, “小姐,若他真的是殿下的旧部,为何不直接挑明了身份?” 卫蓁轻声一笑, “他说你就信啊。” 那老狐狸,算计人心的本事可是一流,谁知道他真的是晋王旧部,还是在玩无间道? 郭嘉,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儒生。 这人,野心大的很。 舒冉听着一愣,思索道, “可当年,的确是他救了殿下。” 卫蓁听着看向窗外,淡淡开口,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真,当年为了让齐涣活着出燕京,谁知道晋王付出了多少?” 这腥风血雨之下的人心,最是靠不住。 已经八年了,谁知道是不是早就物是人非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来这一趟?” 舒冉看向卫蓁,她分明不信郭嘉,为什么还要来? 为什么,还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过来? 卫蓁摸着手中那枚玉佩, “姑姑要我来,所以我想要试试看。” 她不信郭嘉,但她信姑姑。 而且......有些隐患,也是时候试探一下。 姑姑说得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记得,齐珩,也是郭嘉的弟子。 “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舒冉问道。 事实上,自从卫蓁出门开始,她就已经看不清,她究竟要做什么了。 卫蓁看了一眼西边的方向,转头道, “去北镇抚司吧。” 天空中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栖梧宫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大殿之中,帝后二人对立而站,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 “你还是将消息传出去了,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皇帝袖下的拳头攥着,眉眼之间带着冷厉,被人如此算计,他自然是不开心的。 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承认他的欺君之罪,自动承认,任其处罚,是算准了他不敢动他吗? “因为你的保证分文不值。” 皇后笑着看向皇帝, “我要他的性命无虞,活在阳光底下,而非性命时刻受到威胁,为人棋子,不得善终。” 皇帝周身的气息冷的可怕,可皇后却只是笑着。 “你这样任性妄为,凭什么以为我会真的不动他?” 他是舍不得动她,可不见得会爱屋及乌。 “我不求他能报仇雪恨,只愿他能平安的活着,不要再卷进这些是非里。” 皇后笑着,却是陡然吐出一口血来,她抬眸看向皇帝, “齐晟,就当我求你,放过他,哪怕是用我这条命来换都是可以的。” 腹腔之内生绞一般疼,让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气息奄奄。 皇帝却是大惊失色,将她接在怀里, “你吃了什么?哪来的?” 皇后嘴角不停的溢出鲜血,抓着皇帝的衣角, “谋害皇后的罪名,足以让柳贵妃付出代价,足以让你拿柳家开刀,我求你...放了他......” “来人,太医!” 栖梧宫里,传来了帝王的怒吼声。 天空之中,一片阴云笼罩,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卫灏背靠着墙壁坐着,眸中带着三分沉意。 有着卫国公府遗子的身份,再加上北境军功,就算是欺君之罪,皇帝不会动他,至少不会伤及性命。 可现在他担心的是,姑姑和阿蓁。 姑姑的性子,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皇帝背叛过她,她是绝对不会原谅的,昨日在御花园那场戏,显然是心下已然有了主意。 她要讨回自己的债,他拦不住她。 而阿蓁,更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他怕她会胡来。 卫灏现下最担心的,还是卫蓁。 她自小有主见,但也容易钻了牛角尖,更怕她关心则乱。 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 可呆在这里,也是他不得不做的。 既然已经暴露,那便只能釜底抽薪。 索性还未曾让皇帝抓到多少把柄,否则卫国公府的清名,怕是要毁在他的手里。 马车停在了北镇抚司的门口,卫蓁下了马车,手中提着甜点。 周顺早就认出卫蓁,但还是按规矩前去禀报。 这两日,他们家大人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特别是今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陛下震怒,连带上还有昨日的事情,尽数全都加在一起,全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偏生这些事情,全都是些办错了就要丢脑袋的差事。 “魏小姐,跟我来。” 不一会儿,周顺从北镇抚司里面走了出来,引着卫蓁想里面走,路上不忘嘱托道, “我们家大人今日心情不佳,魏小姐多担待。” 最好,别气他。 卫蓁听着应下声,可心里却在思索,心情不好? 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何时会如此情绪外露,让底下人都这样害怕? 而且.....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卫蓁心里隐隐的猜测着,却是未能猜出什么。 本来就心情不怎么好,而因着雨天,又是让人觉得心间沉闷。 将卫蓁带到门口,周顺便是退了下去。 而舒冉亦是停在了走廊里,卫蓁自己提着食盒上楼。 第189章 你这个人,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屋内光线并不算太好,陆琰临窗而立,看着外面,只留给卫蓁一个背影。 卫蓁将食盒放在桌上,上前走了两步, “听说你心情不太好?” 看他周身气场,似乎,是不太好。 陆琰转过身来,看向卫蓁, “你这个人,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卫蓁对着他一笑, “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 “昨日你问我要一个人情,是否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陆琰抬眸看向她,眸色之中带着沉意, “你和卫灏早就相认,而昨日,是在皇后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吧。” 否则卫灏,根本没必要暴露,暗中行事便是。 “是。” 事到如今,自然是没必要再瞒下去。 “昨日当街刺杀,你究竟是想要还回那一击,还是临时改了主意,想要借此吸引长公主的注意力,祸水东引?” 陆琰往前走了两步,继续问道。 若是单纯的想要将长公主的眼光引到柳深的铺子上,根本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当街刺杀,将事情闹得这样沸沸扬扬。 “的确是临时改了主意。” 卫蓁老实开口说道, “原先的计划里,是在偏僻处刺杀的。” 一开始,的确没想闹这么大,只是算到今日之事,想要将事情闹大一些而已。 一来长公主自顾不暇,不会有时间来对付六哥,二来,多一桩大些的案子,也能转移一下皇帝的视线。 “一步十算,我也早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陆琰又是靠近了一步,权力,人心,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乃至于感情。 看着这样的陆琰,卫蓁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似乎,她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了。 她一直都知道,陆琰是一匹狼,只是近几个月来,这匹狼收敛爪牙,陪她一起演戏,你来我往之间,都快要忘了这些。 只是,她不该怕的。 她脸上带着笑容,坦然应了下来, “是。”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她一直在出手拉拢,合作,亦或是相互利用。 她太懂得怎样谋划人心了,特别是一个常年背负着秘密,在黑暗之中行事之人,这样的人,最难攻陷,也最容易。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她有些心慌。 这是一种从来都未曾出现过的情绪。 是因为,被发现了吗? “那你有没有算到,就算是陛下不出手,现下在北镇抚司里,我也有能力杀了他。” 陆琰直直的看着卫蓁,眸中带着山雨欲来之势,卫灏的命,现下握在他的手里。 就算是如今他动了他,找个替死鬼便是,皇帝也不会真正的将他如何,而在心里,怕还会感谢他。 “算到了。” 卫蓁说道, “所以我来了。” “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 陆琰看向卫蓁,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帮她? 凭什么认为,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卫蓁从袖中拿出一本账本,递到了他的手上, “那这个呢?可以改变一些东西吗?” 陆琰低眸看了一眼,是一本账册。 “西境的商路,现下铺子应该已经铺到西凉的邺城了。” 她说着,抬眸看向他, “我只要皇帝下令之前,我哥安然无恙。” 或许,要几天的时间。 最艰难的,怕是待在昭狱里的这几天,怕会有不少人来探监,怕会有不少人想要出手。 他若想要回到西凉,必然是要有些助力的,她知道他手下还有别的势力,但这条商路换一条人命,稳赚不赔。 “我真的是低估了你。” 陆琰接过账本,轻声一笑,可从始至终他没有打开,只是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卫蓁, “我若是不答应呢?” “你没理由不答应。” 卫蓁对上他的眼睛,可心下却是抑制不住的揪起,因为今天,这人周身的气场很不对劲,让她没由来的觉得有几分不安。 果不其然,陆琰逼近她,抓住她的手腕,低眸道, “卫蓁,你来招惹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我可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算计的人。” 他最讨厌被人欺骗和利用,当作棋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而她,两样都占了。 卫蓁并未挣脱他,只是任他抓着, “那你想要如何?” 陆琰逼近,嘴角带着笑意, “你这么聪明,我想要如何,你会猜不到吗?” 一个男人,这样抓着一个女人,还能想要如何? 卫蓁,我想看看,你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我想知道,演了这么久的戏,你可曾有半点入戏? 他也在安慰着自己,或许只是一时的新奇而已,或许得到了,就不会如此了。 卫蓁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亦是轻声一笑, “若是只能选一样呢?” 她不做赔本的买卖。 “若是我都想要呢?” 陆琰轻笑道。 “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卫蓁看向陆琰,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 “或许我可以守在这儿,来一个,杀一个。” 陆琰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做得出来。 而下一刻,陆琰吻住了她的唇, “既然如此,那就选你吧。” 总归,还有这个选项。 这并不算是两人第一次亲近,可却是第一次不在卫蓁的掌控之中,之前,都是在她算计之中的。 可这次,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撞翻了案桌上的茶碗,最后倒在了软榻上。 随着衣衫的散乱,两人的呼吸也越发沉重。 看着身下的人,陆琰的瞳色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而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不知轻重。 事实上,卫蓁一点也不排斥他的接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此刻.....觉得有些难受。 跟书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陆琰心中有火无处发泄,他在想,她只是不在意他的亲近,还是换了任何一个男子都可以? 倘若今日是谢潇,是齐珩,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都可以不在意吗? 一想到这些,他就想要往死里折磨她。 他曾以为,得到了,或许就不会这般烦躁了。 可现下得到了,似乎并不如心中所想一般。 外面的天色依旧的阴沉,周顺拿着从南镇抚司调过来的卷宗,正想上楼给陆琰送过去,可还未走到门口,便是听见里面传来缭乱的喘息声,脚步不自觉的一顿,而后逃似的走下了楼。 大人这也...这也太胡来了! 舒冉看着走到一半便是下楼的周顺,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你怎么又下来啦?” 周顺微咳了两声,耳朵后面像是煮熟了一般,自顾自的扯着谎, “我发现少拿了一份卷宗,先回去拿了再给大人送过来?” 舒冉看着匆匆离开的周顺,眸中带着疑惑, “先放下再回去拿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全都抱走呢?” 第190章 要不我帮你揉揉? 宣平侯王灏在朝堂之上认下欺君之罪的事情在宫内外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着当年被追杀之事,一度将卫国公府灭门之案重新翻了出来。 暗处的势力,蠢蠢欲动。 马车自国子监而出,向着宫中驶去。 而北镇抚司,卫蓁本来挽的整齐的发丝早就散乱开来,身上也只是披着一件披风,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陆琰看着她微微顿了顿,问了一句, “很疼吗?要不我帮你揉揉?” “滚!” 卫蓁一脚将他踢了出去,气的面色赤红。 初次经历男女情事,一点也没有书上所说的美妙也就罢了,反倒是被这人横冲直撞折腾的要死,而谁知道,紧接着,她的葵水又来了。 陆琰一脸欲求不满的被踢了出来,她之前答应他的,才刚刚一次就停下来,分明是他吃亏,这么气做什么? 还有力气踢他,看来刚才也不是那么疼。 不觉间摸上自己脖颈间的抓痕,陆琰暗自腹诽,都在动脉上,她是真想让他死在她身上吗? 被卫蓁那一声滚给吸引过来的舒冉看着正摸着自己脖子的陆琰微微顿了顿,她一直在一楼的走廊,隔音还算好,没听见什么动静,只是.....多少也是在青楼里待过的,她能看清陆琰脖子上那是什么。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陆琰咳了两声,冷眼看向她道, “你们家小姐葵水来了,去厨房煮点红糖水。” “葵水来了?” 舒冉眸色一惊,随后看向陆琰,低咒一声, “禽兽!” 小姐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一个禽兽呢? 就算是想要守着北镇抚司也不至于这样啊! 难道聪明人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吗? 听着舒冉那一声禽兽,陆琰眸子微瞪,一次而已,他怎么就禽兽了?! 可舒冉已经走远,陆琰就坐在门口等着,而脑海里,不自觉的想入非非起来。 事实上,他的心很乱,很乱。 就这么一时兴起的要了她,可结果,并不像是他原先所想的那样,反倒是觉得越发无法割裂。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不一样了呢? 是这两个多月以来的撩拨?还是是在大昭寺的悬崖下,她在山洞里救他的时候?亦或是更早之前? 陆琰也觉得说不清楚,可等发现的时候,似乎已经陷进去了。 喜欢上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觉触上自己心口的位置,他以为他能控制得住的,可实际上,似乎并不尽然。 一刻后,舒冉端着红糖水走了过来,顺带着还灌了一个汤婆子,虽然已经快要入夏了,但今日雨天,冷一些。 陆琰起身,将舒冉手中的红糖水和汤婆子接了过来, “在外边候着。” “你......” 舒冉气的不行,可陆琰只是眸色一扫,喉中的话便是不自觉的堵了回去。 旁人的地盘,她得忍着! 小姐心里一定是有打算的,一定是的! 屋中,卫蓁身上的衣服已经穿好了,只是青丝还散乱着,随意的披在身后,而小小的人缩成一团,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陆琰将那一小蛊红糖水给她端了过去,顺带着将汤婆子递到了她的怀里,将人扶了起来, “喝点吧。” 卫蓁眼尾还带着些许湿润,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想起刚才的折腾,陆琰有些心虚,当即举手投降, “行了行了,我错了,行了吗?” 他拿起瓷碗,一勺一勺的往卫蓁嘴里喂,卫蓁没说话,一口口的喝了下去。 红糖水下肚,怀里抱着汤婆子,似乎舒服不少。 或者两人安静的谁也没说话,陆琰知道,她生气了。 她抬手擦了擦她眼尾的泪痕,认错道, “刚才是我不好。” 卫蓁看着他不说话,显然还在气头上。 “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陆琰将人拥进怀里,闷声道, “我不管你继续演下去也好还是干脆假戏真做,既然招惹了,就别想全身而退!” 反正,总不能他一个人输吧!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既然来了就别想跑! 继而,他狠声道, “起码在我厌倦之前,你休想招惹其他人!” 是她让他动心,就该负责到底,否则,他不介意将她也一同拖到地狱里来。 卫蓁听着一笑, “你这也太霸道了。” 陆琰却是封住她的唇,将人带着躺在了榻上,紧紧的箍在怀里, “我就是这般,在你先招惹上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点。” 男子温热的气息喷洒,让心里只觉得痒痒,卫蓁挣扎了几下,看着他的眼睛, “你又想做什么?” 两人现在可亲近不得。 陆琰轻声一笑,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要抱抱你而已。” 他说着,将怀抱收紧, “别乱动,让我抱会儿。” 而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卫蓁知道,这是他不自在,诚心想让她也难受。 卫蓁挣扎几下未果,便也是认命的躺在他怀里,事实上,她也有些累了。 陆琰看着怀里的人,嘴角不觉露出一个笑来。 她是一个有软肋的人,便也还是有心的,只要是有心,总有捂热的时候。 他能看出来,她看似在暗处尽数掌控着,可实则如履薄冰,现下是强撑着的,左不过没有消息传来,还是安静下来歇一会儿的好。 总归,她待他与旁人还是有些不同的,还愿意露出些柔软来。 两人静静的呆了一会儿,许是天色阴沉,而怀中又尽是温暖,卫蓁有些昏昏欲睡起来,昨日里一夜未眠,安排好暗处的势力,又是几番与郭嘉交手,很累。 等她在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而陆琰,已经起身。 他就在不远处,正在看案宗。 察觉到卫蓁的动静,陆琰转过头来, “醒了?” 卫蓁点了点头,只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哑声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陆琰答道, “要吃点东西吗?我让周顺去做。” 卫蓁摇了摇头,她没什么胃口, “你在看什么?” 第191章 欠了一个大人情 陆琰对着她一笑, “你自己过来看。” 卫蓁起身,步子有些虚浮,而刚走了没两步,便是被人接住带在怀里,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抱着她。 她索性也就靠在他怀里呆着,他比她高着不少,两人这样坐着,她的头正好能够靠在他的肩上,而耳旁,能够传来一阵阵的心跳声。 温热的,有力的。 “是八年前的卷宗。” 卫蓁看着上面的记录,当年还是兵部侍郎的柳含光和羽林卫的来往。 陆琰笑了一声,轻缓道, “你想要将柳家拉下水,光靠在皇帝那儿推波助澜可不行,不如我帮你一把?” 卫蓁心中有些惊奇,似乎未曾想到他会主动出手帮她。 陆琰凑到她耳畔,很是暧昧道, “记着,这一次,你可是欠了我一场大人情。”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君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有回报的。 他是输了她这一局,可总归,还是要赢回来的。 卫蓁抬眸看向他,轻声一笑, “好啊。” 虽说她还留了一个后手,但他愿意帮忙,她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天空之中,依旧滴滴答答的下着雨滴,街道上,鲜少有行人走过,而宫中,一片阴云笼罩。 皇后中毒,而在柳贵妃的宫中搜出了毒药,皇帝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禁足。 而栖梧宫,一群太医跪在地上守着,皇后身上的毒,并不算好解,从脉象看,心肺已然是开始衰竭,一条命,只是用药物吊着。 皇帝眸色赤红的守在床前,只是握着皇后的手,声音已然开始颤抖, “卫韫,醒过来,你醒过来,我答应你不动他,行吗?” 她从前再怎么闹,也从未拿自己的性命开过玩笑。 可这一次,却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第一次,皇帝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人命可以这样脆弱。 也是第一次,一颗心沉到了深渊里,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北镇抚司,卫蓁翻看着当年的卷宗记录,很奇怪的一件事,当年先帝病逝之前,忽略了监国的太子,反倒是几次三番召晋王入宫。 而当日的兵权调动,也的确是晋王率先调动亲兵。 而当日,羽林卫分明也是在晋王手里的,为何会临阵反戈? 还是说,皇帝早早的将内奸安插了进去?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卫蓁心中沉思着,不看这些还好,可一看,她觉得自己了解的似乎还要少一点。 陆琰眸中也带着沉思,当年之事,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简单,可还未等他开口,外面的周顺便是走了进来,看向陆琰,禀道, “钰王殿下来了。” 陆琰微微敛了敛眸子,看向卫蓁, “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卫蓁颔首,她并不想在这里碰上齐珩。 只是....他来做什么? 是因为六哥吗? 楼下的厅堂之中,陆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齐珩,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来, “稀客啊,钰王殿下怎么来了?” 齐珩抬眸看向陆琰,脸上亦是带着淡淡的笑, “本王今日来是有件事情想请陆大人帮忙。” 陆琰微微挑了挑眉梢, “殿下开口,本官定当尽力而为。” “我要见卫灏。” 齐珩抬眸看向他,一字一顿, “还请陆大人通融。” 陆琰抬手敲了敲额角,脸上笑意颇为为难, “宣平侯欺君之罪,陛下下令收押,下官着实在是....” 齐珩微微拜了拜手,身后的随风便是捧着一个盒子向前,打开一看,全都是银票,少说也有数万两。 “父皇只说革职收押,没说不能让人见。” 齐珩脸上带着笑意, “陆大人,应当是懂得变通的。” 陆琰轻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只能变通一下了。” 身侧的周顺将银票收下,带着齐珩向着昭狱而去, “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一刻钟的时间,钰王殿下还请长话短说。” 齐珩颔首, “劳烦了。” 牢房之中,卫灏还是靠在潮湿的墙壁旁,闭目养神,似乎,他并没有多少担心之色。 一身囚服,但并未看到破落。 狭窄的甬道里传来脚步声,齐珩停在他的面前, “卫灏,好久不见。” 卫灏微微张开眸子,露出一个笑来, “钰王殿下,我们似乎前几天方才见过。” 齐珩轻声一笑, “前几日见的是宣平侯王灏,而非卫灏。” 卫灏轻声一笑,并未应答,反而是转了转话锋,开口道, “想必进这北镇抚司并不容易,既然来了,长话短说吧。” 两人都不是蠢人,自然也不用继续打太极。 前后隔着八年,中间还有血海深仇,当年的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他不觉得他会来跟他闲聊。 “还是之前那句话。” 齐珩抬眸看向卫灏, “你可愿与我结盟?” “哪怕我最后要的是你父皇的命?” 卫灏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这重要吗?” 齐珩轻声一笑, “若你真的想要我父皇的命,跟我合作,反倒会更容易一些。” 只有他上位,才会助他平反。 父皇在位一日,又怎会将自己当年的手段挖出来呢? 况且,皇家夺嫡,哪个不是踩着父兄的鲜血走上去的。 “殿下变了不少。” 卫灏轻声一笑。 齐珩看着卫灏, “你也是啊。” 从清朗少年,变成玩弄心术的政客,八年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地牢里的谈话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齐珩便是出了地牢,又是送上了钱财,对着面前的陆琰颇为温和道, “还请陆大人好好照顾本王故友。” “这是自然。” 陆琰将东西收下,嘴角带着笑意,他未来大舅哥,怎么会让他出事? 楼上,卫蓁临窗而立,看着下方的齐珩,微微收回眸子,她算到了他会来,但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放下手中的卷宗,微微舒了一口气,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不知道,王崇明那边如何了....... 既然已经做了准备,她自然不会只留一手。 早有准备,万事俱全,可现在,卫蓁只能等。 而这漫长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 不安,担忧,她有些害怕,害怕其中哪一环会失控,甚至导致功亏一篑。 越往上走,置身于这漩涡之中,人心复杂,最难算! 她有些无力的坐在地上,因为六哥还在昭狱之中,她输不起,只能赢。 第192章 接旨 天空之中,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打在青石板上,带起一阵阵涟漪。 雨天路滑,而天气,略微阴冷。 长公主府,为了自己的女官婉儿,所有的男宠都被她打发回了别院里,盛明瑾的趁人之危,让她心中很是愤怒。 可紧接着,她接到了更让人生气的消息。 今日早朝,她最近感兴趣的那个猎物,她的盟友宣平侯,在大殿之上认罪,欺君之罪,自己揭了自己的身份,指认柳国公当年通敌叛国,出卖前线大军,乃至杀害整个卫国公府。 陛下大怒,将其收押昭狱。 长公主眸中已然是烧起怒火,当年卫国公府的覆灭她不是没插手,若他真是卫灏,那么他与她结盟,究竟有何目的,那可就是耐人寻味了! “混蛋!” 长公主大怒,将面前桌案上的瓷器尽数一扫而下,胸口起伏不定,眸色气的有些发红。 侍女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开口道, “殿下,宣平侯的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侯爷亲笔,由您亲启。” “事到如今,还敢给本宫留信。” 长公主嗤笑一声,眸中沉郁着冷意,周身气息肃杀, “我倒想看看,他还想耍什么把戏。” 她接过那封信,本只是想要扫一眼,可在看到上面所写的内容时,面色霎时间一变。 “好你个卫灏。” 长公主咬着唇角,微微调整着腹腔之内的呼吸,这人,竟然寻到了柳国公通敌的实证! 分明利用了她,还想要借她之手扳倒姓柳的,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偏偏,这罪证都被人递上来了,她又不得不出手。 因为,姓柳的与她交手多年,一只是她心腹大患,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自然是不愿意放过! 这卫灏,算准了这一点! “殿下,户部尚书王崇明求见。” 外面的侍者传来了消息,长公主微微沉了沉眸子,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让他进来。” 北镇抚司,送走了齐珩,陆琰便是上楼回到房间,只是刚推开门,就看到那人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里,及腰的青丝散乱着,周身的气息很是沉郁。 那是他在她身上,从未见到过的无助和脆弱。 稍稍顿了顿步子,陆琰轻轻的关上门,走上前去, “齐珩已经走了。” 卫蓁嗯了一声, “我知道,看见了。” 陆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要去见一面你六哥吗?” 此时齐珩前来,必然不是叙旧,而若是想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自己去一问便知,卫灏不会瞒她。 卫蓁摇了摇头,眉间带着些许疲惫, “宫里怎么样了?” 她去走一趟,六哥怕会更担心,既然他已然认了罪,定然会有自己的打算。 “皇后昏迷未醒,柳贵妃已然被幽禁,三皇子现下还在栖梧宫门口跪着,陛下也在。” 陆琰缓缓开口。 他说着,似是想到什么,微微顿了顿,看向卫蓁, “毒是你下的?” 栖梧宫这么多年以来未曾出事,可她一去,就出了事,是她...亦或是皇后自己的主意! 卫蓁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陆琰却是低眸一笑,嘴里说不清的意味, “你们姑侄,倒是一个比一个狠。” 皇后隐于栖梧宫数年,感情裂缝不是说谁第一低头就能修复的,总要有个契机。 人心啊....失而复得之后,皇帝这一局,怕是要彻底输了。 “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为何还这样担心?” 陆琰看向卫蓁。 有着北境的军功还有当年的身份,单单是一个欺君之罪,圣上绝不会借此要了卫灏的性命,再加上宫中皇后这一重,就算不是官复原职,也会在朝中有着一席之地。 剩下的,大约就是柳国公了。 卫灏敢在朝堂之上当堂指认,必然是掌握了证据,而又有她在后方挑弄风云,几乎只必胜之局。 她向来是个好棋手,手中所留棋子颇多,为何还会这样不安。 “大概是害怕吧。” 卫蓁微微低着眸子,窗外浅浅的光线落在长睫之上,映倒出阴影洒落,遮住眸光, “身在局中,性命和前路都握在旁人的手中,等待审判,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是死是活,依旧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只要命令一日不下,刀,就一日悬在脖子上。 暗桩铺遍又如何?搅乱风云又如何? 与上位者相比,他们如今手中的权势,太弱了。 陆琰听着却是轻声一笑, “你是关心则乱。” 往日里从容赌命,可现下却是优柔寡断起来,是在担心吧。 担心宫中的皇后,担心狱中的卫灏。 宫里,皇后还在昏迷之中,皇帝守在床前守了整整一夜,却是未曾看到一点好转。 一连几天的阴雨,甚至连早朝都取消了,折子尽数送进了栖梧宫里,而卫蓁,也一直在北镇抚司待着,直到柳国公下狱,她知道,柳家要倒了。 站在北镇抚司的高楼之上,卫蓁看着被带进昭狱的柳国公和二公子柳深,心里并无多少波澜,说到底,这只是一把刀而已。 而持刀之人,现下正高高在上的坐在那个位子上。 昭狱里,卫灏正吃着狱卒送来的饭,有些奇怪,这北镇抚司伙食还不错。 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卫灏抬眸看过去,正是柳国公父子。 他扬了扬眉头,露出一个笑来,看向柳国公父子, “真巧,柳大人,又见面了。”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灏,冷声一笑, “是啊,又见面了,你竟还活着。” 卫灏轻声一笑, “我还活着,可你大约是离死不远了。” 柳国公微微眯着眸子看向他,满目狠厉。 而下一刻,一个太监走进大牢,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国公府第六子卫灏假借身份入朝,犯欺君之罪,本是罪该万死,但念其身负冤屈,自小颠沛流离,再加北境军功,功过相抵,夺其封号,闭门思过。” 这位宣平侯,大约是大齐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侯爷,也是在其位时间最短的一位。 “卫公子,接旨吧。” 第193章 出狱 卫灏眸中带这些可惜之色,本来他是想要再待一会儿的,好好地跟柳国公聊会天。 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臣,接旨。” 卫灏跪地,行拜礼,规规矩矩的将圣旨接到手里,那太监便是笑着来扶他, “地上冷,卫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陛下已经在着人修缮卫国公府,虽然夺了封号,但侯府也许您继续住着,这两日且先在家里歇着吧。” 宫里待惯的人,自然懂得风往哪儿吹,这位为卫公子虽说罪犯欺君,但陛下却并未有怪罪的意思。 皇后娘娘中毒濒死,陛下在栖梧宫守了整整三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用情至深,是真的把皇后娘娘放在心尖上的。 这柳家一倒,柳贵妃又是被幽禁,皇后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而这位卫公子又是皇后娘娘家里唯一的血脉,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了去。 将一身囚服换了下来,卫灏便是出了昭狱,看着天上方才露出的阳光,觉得颇为刺眼。 八年了,他终于能用自己原本的身份活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昭狱,眸中微微带着三分沉思,若是在刑部或许还能想法子再进去一趟,可惜了,这昭狱...... “怎么,卫公子还想念这昭狱里的日子?” 前方传来一阵闲散戏谑的声音,卫灏转过头去,轻声笑了笑,淡淡开口道, “陆大人这狱中的伙食不错,的确让人怀念。” “不用谢,本官收了好处的。” 陆琰脸上带着笑意,将手中的香囊递了过来,散漫道, “有人叫我交给你的,说是狱里湿气重,让你回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睡一觉。” 哼,可真是担心他,这三天来,她自己怕是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吧! 就算是知道是亲生的,陆琰心里依旧不舒服。 她就从来不会那样担心他! 卫灏自然能听出陆琰所说的是谁,抬眸看向他, “她人呢?” 陆琰随意的看向阁楼的二楼,笑着看向卫灏, “你说呢?” 这暗示,不言而喻。 卫灏心里压着一团火,只觉得这面前的男人欠揍的很。 而陆琰似乎也没什么善意,一个大男人,却是让女人担惊受怕,算什么本事? 两人周身气压低的可怕,最终陆琰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卫公子还是先回家吧,若是在这儿跟我动手,我怕她会生气!” 他说着,便是转身离去。 看着那抹赤红色的飞鱼服,卫灏微微攥了攥拳头,终究是忍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现下刚才诏狱出来,若是此刻动手,小蓁会生气。 看着卫灏走出北镇抚司,卫蓁方才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后面有人缠了上来,凑到她耳边呵着气,低声道, “我这几日可是帮你跑了好几趟腿,打算怎么感谢我?” 认清了自己的心思,陆琰索性也不在压抑,左不过是撩拨人心,以前她主动,现在换了他也是一样的。 他不信,拿不下一个她! 耳畔酥酥麻麻的,卫蓁抬眸看向他,笑着道, “那你想怎么报答。” 陆琰晦涩不明的看着她,眸中似是有着幽怨, “你觉得呢?” 卫蓁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大约还要两天吧。” 没那么快....... 陆琰听着眉梢染上三分笑意, “这是你说的啊。” 卫蓁点头,看向陆琰 “我要见柳国公!” 陆琰笑了一声, “这人刚刚入狱,你就盯上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卫蓁只是看着他,微微扬了扬眉头,并不言语。 有好处不收,那是傻子!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国子监的高台之上,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而两人之间,是一局残棋。 “入了北镇抚司,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郭嘉笑着落下一子, “殿下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不怕柳国公的势力,被人捷足先登吗?” 这几日,卫蓁可是一直都在北镇抚司,就算是陆琰不出手,她也会出手。 对面的男子听着一笑,眉眼温和, “我有老师就足够了,何须还要惦记那些拿不到的东西。” 就算是惦记,也没有用啊。 有人愿意拿捏在手,为他棋子,他又何必多费心力,惶惶不安? 郭嘉听着一笑, “殿下果然洒脱。” 这做人,总归是要懂得舍得二字的。 “是老师教的好。” 齐珩微微抬起眉目,看向郭嘉,笑着问道, “我记得,老师曾说过,她曾是你最得意的弟子,那我和她比,如何?” 郭嘉听着一笑, “不一样,她是弟子,殿下,是我选中的主子。” 齐珩抬眸看向他, “当年父皇不也是吗?” “是。” 郭嘉轻声一笑, “当年我赢了晋王一局,赢了先帝一局,不过如今,也还想要再赢陛下一局。” 他说着,看向齐珩, “殿下之前,不该向卫蓁求亲的。” 她实在是太过于敏锐,会引起怀疑。 齐珩笑了笑, “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想要试一试的。” 只可惜,失败了。 郭嘉却是摇了摇头, “为帝者当心在天下,情之一字,万不可沾。” 齐珩落下一子,微微扬了扬眉头, “父皇不也碰了吗?最后不还是登上着帝王宝座。” 父皇喜欢母后,但灭她满门之时,似乎并未曾犹豫。 郭嘉却是一笑,看向不远处的皇城, “所以他就快要输了。” 当年未曾犹豫,可如今,他怕了。 否则他不会这样轻易的放过卫灏。 这人啊,不管多冷硬狠毒的一个人,一旦沾上这一个情字,都会变得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起来。 而对于一个谋者来说,这就等于有了软肋。 凡是有软肋者,多半无法在这权力诡谲之中活到最后。 他说着,看向齐珩, “卫蓁不是一个可以掌控的女子,若是想要巩固权势,亦或是将来正位东宫,需要的都该是晏嫤那样的大家闺秀。” 他知道他心中所想,拿下卫蓁,不但能够得到她的帮助,连带着还有卫灏的军权。 可卫蓁不是一个能够让人掌控的女子,亦不是一个会真正甘愿放权依附于男人之人。若是她入后宫,怕是真的要永无宁日了。 他尽可以玩弄人心以感情为棋,但不能动情。 第194章 谈判 天色渐渐昏暗,不远处的天际还挂着几朵乌云,北镇抚司的昭狱里,卫蓁提着两壶酒走了进去。 一阵淡淡的清香味袭来,二公子柳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哭闹了许久,挣扎着,叫喊着,大约也是累了。 柳国公靠在墙壁旁闭目养神,看上去,算不得颓败,只是有着些许沉郁。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陌生少女,眸中一瞬间闪过疑惑。 她是谁? 卫蓁在他牢门前坐了下来,率先开口, “听闻柳国公最喜欢醉仙居的梨花白,所以特意带了一壶来,要常常吗?” 柳国公微微抬起眸子,看向卫蓁,眸中带着防备, “你是谁?” 隐隐的,他能感觉到她周身气息不凡。 分明是一个小姑娘....可,出入诏狱如无人之境,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吗? “卫蓁。” 卫蓁坦然开口,面上带着笑意,解释道, “八年前,卫国公府的卫蓁。” 柳国公听着恍然大悟,卫家似乎是有一个小姑娘来着,只是,他转了转眸子看向她,一个小姑娘而已,他自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八年已经过去了,早就忘记了她长什么样。 只是,似乎这姑娘年纪小了一些。 不过,那这种谎话来欺骗他一个将死之人,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初一那天,那封信,是你送的?” 他忽然开口问道,能够提着酒进北镇抚司,足以说明,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 “不错。”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认了下来。 柳国公了笑了一声,似是讽刺, “八年前的卫国公府,老夫是掺了一脚,所以,你现在是来报仇的?” 卫蓁将手中的酒给他递了过去, “是,也不是,我刚才说了,是来给您送酒的。” 柳国公看着她,并不用言语,卫蓁开封喝了一口,而后给他递了过去, “放心,没毒。” 柳国公索性也将酒接了过来,轻笑一声, “你们兄妹将我害成这副模样,现下又来送酒,小姑娘,你想要做什么?”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柳家家大业大,国公谋划数年,当真以为,单凭一个我,单凭一个在燕京毫无根基的宣平侯,能够扳倒如日中天的柳家吗?” 她不过是在背后推波助澜而已,若说上位者无心,但凭一封信,当真能让柳家在一夕之间倾覆吗? 柳国公听着面色霎时一变,卫蓁脸上带着笑,亦是将自己手上的那瓶梨花白给开了封,喝了一口, “给人当了八年的傀儡,柳国公,不恨吗?”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上位者的一步棋而已。 任其做大野心,而后一网打尽。 既给自己除了祸患,又是稳了人心,一举两得啊。 只是可惜了柳家,被蒙在鼓里尚不自知。 “哈...哈哈哈.....” 年近五十的柳国公忽然笑出声来,眸中带着凄凉、讽刺, “老夫原以为,能在这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却未曾想,这半生,竟都是旁人手中棋子。” 他忽然低下了头,喝了一口酒,似是感叹,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被你这个小娃娃点醒。” 是啊,上位者立储,岂容他人干涉? 是他被权力蒙了心,老虎收敛爪牙,竟是真的那他当猫了。 他那样一个狠厉果决的人,又岂会容许臣子干政,越俎代庖? 他笑了两声,又是抬起头来,看向卫蓁, “所以,你今日来,当真是只为了跟我说这些?” 大费周章的来一趟,总不能是来看他如今的狼狈,送上一壶酒吧。 卫蓁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我觉得,柳国公筹谋数年,应该也不至于被皇帝如此轻易的连根拔起,你在暗处,应该也还有些势力和人脉吧。” “你想要我手中的势力?” 他抬眸看向她,眸中带着讽刺, “就算是陛下出手,我也算是为你所累,你现在,竟然还想我将柳国公府剩下的势力交到你的手上,小丫头,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就是因为国公与我有仇,才更该交到我的手上。”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不疾不徐的抬眸看向他, “将你手上的权柄交给我,看我跟皇帝斗一个你死我活,不论谁输谁赢,国公都没有损失啊。”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眸中带着讽刺, “凭你,能够跟上位者搏杀?小姑娘,不要以为你借力扳到了我,就有那个与陛下相争的能力了。”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而已。 “总要试一试,更何况,国公当真舍得让自己暗处的势力,就这样寂灭下去?” 卫蓁淡笑着,轻声开口, “三皇子还在,贵妃也还活着,还有沈恪相帮,国公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微微眯了眯眼睛。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继续开口, “大公子柳昀生性淡泊,闲散,多年以来在外游学,不懂朝堂之争,国公当真以为,他能把握住你暗处的势力吗?” 最后,怕不是还要为人棋子。 “你威胁我?”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眸中已然带上三分杀意。 卫蓁轻声一笑,可嘴里的话确实掷地有声, “我能帮你保住他,也能帮你,保住宫里的柳贵妃和三皇子。” 她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 一时之间,柳国公有些犹豫。 那眼神里,是温柔的,可有又是时不时的让人瞧出几分冷厉,那是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像一个政客。 浸淫官场多年,他看人极准,这个小姑娘,野心勃勃,是个天生的政客。 可惜了,是个女子。 静默许久,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铁令,是玄铁打造的,小小的一枚,约莫只有半个婴儿手掌大小,向着卫蓁扔了过去,缓缓开口, “拿着这个,去翰林院找一个叫顾青书的人,他会告诉你,柳家残余的势力。” 事实上,若非今日卫蓁前来,他是想要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去地府的,大儿子不喜欢这些争端,他也没想再将他扯进来。 在朝堂之上,卫灏指证之时,他就预知大事不好,早早的派人去寻他,远远的带离燕京,过他的逍遥日子便好。 身为人父,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第195章 她的野心 卫蓁接过那铁令,眸中带着三分沉意。 将东西送了出去,或许是真如卫蓁所说,将死之人,坐山观虎斗,柳国公倒是一时之间觉得轻松不少,他微微向后靠了靠,笑着看向她, “有皇后这层关系在,我以为,你会选择钰王。” 当年,她便是险些嫁入东宫,而且钰王的腿,他听说过,是一个医女治好的。 可现在,似乎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卫蓁轻声一笑,淡淡开口, “国公已经给人当了八年的磨刀石,我又何必这时候再上前掺上一脚?” 说实话,齐珩的腿上堆积毒素不少,但并未有那么严重,严重到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治不好,很显然,背后有人授意。 她记得,小时候,皇帝还是很看重自己这个大儿子的。 皇权之路向来残酷,八年冷落,谁知道,会不会是一场另类的试炼? 她要杀皇帝,要他所在乎的尽数毁于一旦,要当年的一切真相大白,与皇家做对,本身,就是与齐珩对立而行的。 齐珩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而卫蓁也算的不得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不会因为表象,就回去擅自相信。 更何况,这背后,疑点重重。 “最后一个问题。” 卫蓁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当年宫中,为何是晋王先行动手,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皇帝动了什么手脚?” 柳国公轻声一笑, “先帝与晋王父子情深,眼看父皇即将身死,他怎么还坐得住啊。” 先帝想要废太子,而太子,又岂是好惹的?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柳国公抬眸看向卫蓁, “当年卫国公府覆灭,与我如今一样,皆是看不清权势所致,盛极必衰,你要怪,该怪你的祖父,生为人臣,却不懂收敛。” 看看晏家,虽然不如当年的卫家与从前的柳家,但却是一直绵延至今。 杀人诛心,柳国公总是不愿意轻易放过卫蓁。 “可我跟国公一样,心中怀恨啊。” 卫蓁轻声一笑,提着酒坛子往外走去, “既然斩草未能除根,总要做好被狂草疯长,反噬致死的准备。” 在她这儿,可没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欠了她的,总要还回来。 况且祖父开疆拓土,七战北狄,开疆拓土,卫家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的守护家国,仅因为上位者的疑心就要付出如此代价,凭什么? 祖父一生,未曾对不起皇家,未曾对不起大齐,却在死后被人按上一个战败之臣的污命,被上位者出卖,抹杀,凭什么? 这一切,总该要讨回来的。 这皇家,欠她卫国公府一个公道! 柳国公看着卫蓁离开的方向,轻声露出一个笑来,口中喃喃, “小丫头,你可别死的太快,老夫倒想在地下等一等,看一看,你们到底会是谁先来......” 被人当作棋子这么多年,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另一边,卫灏回到宣平侯府,刚刚下车,便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长公主的婢女,婉儿。 “婉儿姑娘,许久不见。” 卫灏露出一个笑来,婉儿抬眸看向他,嘴角亦是带着三分笑意, “卫公子刚刚出狱,殿下命我来给公子送点东西。” 她说着,将手中的药包提了出来, “殿下说,牢里阴气重,特地让我来给公子送点艾叶来,驱驱晦气。” 卫灏笑着把东西接了过来, “那是多谢长公主关心了,改日卫某,定当亲自登门道谢。” 婉儿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这倒是不必了,卫公子骗了殿下,她现下正在气头上,还是不去为好。” 卫灏微微扬了扬眉头, “所以,公主还在气头上,这东西,究竟是她要你送来的,还是婉儿姑娘自作主张?” 婉儿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自然是公主的吩咐。” 她说着笑了笑, “奴婢现行告退,卫公子好好歇息。” 卫灏看着婉儿远去的背影,微微沉了沉眸子,这长公主,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刚刚从昭狱里走了出来,便是被陆琰带着向着另一边走去,卫蓁抬眸, “怎么了?” “宫里来人了。” 他开口道,声音微微沉着。 卫蓁抬眸看过去,眉梢微微扬了扬, “送毒酒的?” 陆琰嘴角带着笑意, “什么都瞒不过你。” “出手还真是快。” 卫蓁喃喃自语,陆琰轻声一笑,扬了扬眉头看向她, “不是中你下怀吗?” 她这么能算计的一个人,定然不会放下柳国公手中的最后一点权柄,而陛下此时派人来,正好帮她灭了口。 太监端着毒酒走了进去,标志着与燕京城内屹立近八年的柳国公府彻底湮灭。 卫蓁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只是可惜,虽然扳倒了一个柳国公府,但更像是在帮皇帝洗脱了嫌疑,八年前的事,尽数由一个柳国公扛了下来。 她顺着持刀之人的心意将刀给折了,却是拿拿持刀之人毫无办法。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宫里怎么样了?” 卫蓁忽然开口问道。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这人倒是使唤人使唤上瘾来了,心中虽这样想着,但还是老实答道, “皇后还没醒,陛下还在栖梧宫里守着。” 说起来也是矛盾,当年灭人满门的时候未曾留情,可现下里....九五之尊,在一个女人的床前守了整整三日,连朝会都给耽搁下了,这究竟是用情至深,还是一场笑话? 卫蓁掐算着日子,那药劲没那么快过,至少,也要等上两天。 她算的很准,两日后,栖梧宫里,皇后微微转醒,一阵口干舌燥。 皇帝还在床前守着,似乎太累了,趴在床前睡了过去,只是他浅眠,稍微有点动静便是醒了过来,看着睁开眼睛的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笑来开来,轻声道, “你醒了?” 他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声音沙哑,可脸上的笑却是真的。 皇后轻声笑了笑,声音微弱, “看来,我没死成。” “我已经让人放了卫灏,官复原职,柳家也亡了,阿韫,别闹了行吗?” 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我想见见他。” 皇后开口道。 “你现下正虚弱着,先把药喝了,好好养养身子,等好了,我就让你见他。” 皇帝将手中的药碗递了上来, “你也不想,让他担心吧。” 皇后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张嘴喝药,是,她的确不想让他们担心。 第196章 再见柳虞 三日后,收到皇后已无大碍的消息,卫蓁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将心里的大石落下。 而同日,卫灏受诏令入宫,时隔八年,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姑姑。 时隔八年,物是人非,他长大了,而她,已然有些见老。 栖梧宫里,并无其他人,也就只有常年侍奉在皇后身旁的丫鬟青芜还在。 卫灏双膝跪地,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头,眸色微微泛红,声音沙哑, “是灏儿无用,连累姑姑。” 皇后笑着将人扶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尽是心疼, “傻孩子,这八年来,苦了你了。” 齐晟当初能在重重围困之中坐稳皇位,又岂是善类? 而他,方才多大的年纪?怎么能斗得过他? 看着面前眉眼俊秀的男子,皇后亦是心中泛上几分酸涩,她记得,这孩子当年最是不拘一格,也最爱笑,可现在却是被逼的稳重下来,步步为营。 有外人在,而栖梧宫外,又是不知道有着多少眼线,姑侄俩并不敢多说旁的,只是说了些家常,而后卫灏从袖中将一瓶药拿了出来,悄悄的交到了皇后的手上。 这是阿蓁配的,能给她调理身子,驱清体内余毒。 一连着卧病数日,若说对身体没有伤害,那是不可能的,卫蓁只能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卫灏自首的风波,自柳国公入狱,柳家倒塌开始,便是已经结束。 这一关,也算是过去了。 明面上有卫灏在,还有姑姑,卫蓁并不心急,暗地里打算着手中的暗桩。 当今皇帝并不昏庸,反而是手段凌厉的很,现在他们趋于弱势,有些事情,急不得。 而卫蓁,也向来不是一个心急的人。 马车途径朱雀大街,窗外的哭声传来,连带着还有叫骂声,卫蓁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街道中央,一个十五六岁上下的女子正在被几个纠缠着。 “呦,这不是柳大小姐吗?怎么,连买药的钱也没有了?” 一个男子戏谑着上前,不怀好意的把手伸了出去, “不如陪哥几个喝一杯,我帮你抓药,嗯?” 柳虞急急向后躲着,眸中带着冷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城,我好歹也是柳家大小姐,我表姑夫是礼部侍郎,你想招惹我,最后掂量掂量自己。” “嗤。” 那男子不屑一笑, “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爹和你二哥早就被赐死了,家也抄了,这皇城上下,谁还敢跟你们一家扯上关系?” 圣上宽宏,老弱妇孺不连坐,可她柳家权势鼎盛的时候气焰嚣张,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位柳小姐更是不加收敛,现在,呵,报应来了! 现下这凡是跟柳家扯上些关系的,都是人人自危,更别说来帮他们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否则,她堂堂柳家大小姐,也不至于现在连包药都买不起。 “陪爷上去喝一杯吧,哄得爷开心了,说不定能把你娶过来做小妾,到时候别说是买药,我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男子笑着去扯柳虞的衣服,当街便是这样张狂,却是没人敢上前说什么。 这几个男子,也算是世家子弟,虽大多是不学无术的庶子之类的,但却是这燕京城内少有的浑球,没几个人真正敢上招惹。 更何况,柳虞是柳国公府的人。 而前几日,柳国公因通敌叛国,陷害当年的卫老国公而下狱被赐死。 小一辈的孩子或许不懂曾经的卫国公府,但年纪稍微长一些的是知道的。 当年的卫家,可是大齐的守护神,不仅多次出征收复失地,更是七守北境,将北狄拒于白壁关外,守卫大齐江山,大齐百姓。 这样的佞臣,该死,而他的家人,自然也是罪有应得。 这些年柳家只手遮天,再加上家仆为恶,得罪的人,数不胜数。 墙倒众人推,谁会上前去管。 柳虞求救着,但却是没有人上前出手。 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 “停车。” 舒冉看向卫蓁, “小姐?” 按理说,小姐没有理由管的。 卫蓁看了她一眼,叫了周叔一声。 不是她善心发作,而是路边看见一个女子被人羞辱,她无法不出手。 更何况,还是见过几面的人。 就当,拿了柳国公的东西,替他,也替自己积点德吧。 卫国公府出事的时候,柳虞才多大? 卫蓁向来有仇报仇,不爱玩连坐这一套。 周叔当年也是从过军的,虽说这些年在魏家赶车,但是对付几个花拳绣腿的小混混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是什么人?知道本少爷是谁吗?” 一男子龇牙咧嘴的看向周叔,周叔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但是小姐让他打他就打。 出了什么事儿,有小姐担着。 并未回答那几个人的话语,周叔向前将腰间的钱袋解了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 “谢谢。” 柳虞抬眸看向周叔,眸中还带着泪意, “请问是您是谁?今日大恩,柳虞若有来日,一定报答。” “我们家小姐让我给你的。” 周顺稍微顿了顿,看向马车那边, “街道上鱼龙混杂,小姐还是早些离开微妙。” 今日是小姐碰上,能护她这一次,但不能每次都护着她。 柳虞看向周叔,还未等说话,便是见他走到了不远处,驾车离去。 “那是......” 她认识那马车,是魏家府上的,之前在大昭寺见过。 “魏蓁.....” 她嘴里小声念着这个名字,没想到,今日竟会是她救她。 城西,卫蓁下了马车,看着面前的宅子,直接走了进去。 并不算是多大的院子,院中植着青竹,倒是颇有几分风骨。 院子里,正有一个中年人正在读着书,今日顾青书沐修,她是是算好了时间过来的。 毕竟,明晃晃的去翰林院找人,实在是太过于扎眼。 见有人走了进来,中年人不禁抬眸看了过来,只见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他微微错愕, “姑娘,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卫蓁脸上带着淡笑, “应该是没有,先生可是翰林院学士顾青书?” 顾青书微微抬起眸子,眸中带着疑惑, “姑娘,找我?” 第197章 顾青书 卫蓁袖中从拿出铁令,递上前去,浅笑着道, “不知先生可认识这个?一位故友让我拿着它来找你。” 在看到铁令的那一刹,顾青书面色陡然一遍,脸色发白, “姑娘的故人是?” 那东西,是国公的东西,他很清楚,他那么慎重的一个人,不会将它交给旁人,除非...... 他以为,这枚铁令,会跟随着他的逝去埋葬在黄土之中,而他们,则会理所当然的蛰伏。 可没想到,今天有人来了,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东西,找上了她。 这太不可置信了! “柳国公,他让我来的。” 卫蓁开门见山。 人之将死,坏恨在心,再加上自己儿女的性命,柳国公没有理由骗她。 顾青书面色慎重下来,跪在地上,庄严一拜, “属下顾青书,参见主子。” 卫蓁向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看向他道, “先生不必多礼,今日来,我只是想要知道柳国公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东西。” 见铁令如见国公,他们这一脉,向来是柳国公一手栽培,尽数是些心腹,如见卫蓁拿着主子的铁令,她自然就是下一任的主子。 顾青书未作犹豫,便是进屋将一个册子交到了卫蓁手上。 “这些,都是国公在暗处的产业,包括情报刺探和暗卫,连带着,还有一些忠心官员党羽。” 卫蓁微微扫了一眼,嘴上带上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们在御史台也有人。” 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全都是倔脾气,一张利嘴行天下啊,这朝中文武,少有的没被他们骂过的。 柳国公身为权臣,自然是也没少挨骂。 顾青书听着一笑, “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才越不会让人怀疑。” 卫蓁手指触着书页,抬眸看向他,淡淡开口, “既然这谍报网一直都是先生经营,这日后,也还要交到先生手上,劳烦了。” “属下分内之事。” 顾青书低眸应答,只是微微默了默,他抬眸看向卫蓁, “我能不能问主子一个问题?” “想问柳国公为什么会把他暗处的势力尽数交到我的手上?” 卫蓁轻声一笑,将问题说了出来。 顾青书僵硬的点头, “是。” 国公待他们极好,此次祸端来的太快,又有圣上授意,他们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他曾经想过国公会将他们交给大公子,可国公没有,只是留下一封信,让他们各自珍重。 可今日,她来了。 这个不知身份的少女,看着这样一笔堪比国库的财富,面色淡淡的,竟然没有半分贪心和激动。 似乎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样一股势力,就算是交到长公主的手上,恐怕那女人都要惊喜半天,而她,似乎无悲无喜,且不说格局,从此能看出,此女,野心极大! 若是普通的小姑娘,怕是早就飘到天上去了。 而她,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不是说不在乎,而是很沉稳。 周身沉着的气息,无法让人忽视,好似,她就是一个上位者,没有丝毫的怯弱。 “因为我们达成了一致。” 卫蓁嘴角带着笑意, “他给皇帝当了半辈子的刀,心中自然有恨,再加上宫中还有这一个柳贵妃和三皇子,你们尚且未败,我答应了,会帮他完成遗愿,帮他护着柳大公子。” 顾青书微微默了默, “主子,要扶持三皇子?” 卫蓁摇了摇头, “或许会,但最先,我要掌权。” 她抬眸看向顾青书, “不掌权,单凭暗处的这些东西,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看中的,不全是柳国公手里的暗桩和产业,最主要的,是他的党羽,那些暗中臣服的官员。 皇帝杀人杀得及时。以为柳国公死了,便能轻而易举的收回人心,可他没想到,她会抢先一步。 顾青书听罢,看着卫蓁的眸色微微变了变,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属下能否问一声,您的身份?” 卫蓁笑了一声,看向他, “我究竟是谁?会影响你将为我效忠的事实吗?” 顾青书果断的摇了摇头, “不会。” 因为他能看出,面前的少女并非寻常女子,因为他还不甘,不甘就此沉寂,无论她是谁,既然有本事得到国公的青睐,他就愿意为她效命,陪她拼一拼。 “卫国公府,卫蓁。” 卫蓁轻声一笑,说出来自己的身份。 顾青书瞳色骤然一缩, “卫国公府?!” 所以说,此番,很有可能就是她害了国公?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给柳国公报仇。” 卫蓁抬眸看向他,眸色淡然。 两人离得不算是近,但也不远,只要他动手,她逃不了。 而下一刻,顾青书跪地, “属下,参见主子。” 这是他的选择。 他很清楚,若是国公不愿,那铁令到不了别人的手上。 而她有着这样的身份,却能让国公将手中的权势尽数交付,其手段,其心思,皆为上乘。 既然这是国公的选择,他又为何要有异议? 卫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机会我给过你了,既然你叫了这一声主子,就记下,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而非柳国公府的旧部。” “是。” 顾青书应声,额上已然泛起细密的汗珠,卫蓁轻声一笑,将人扶了起来, “事情既然说明白了,那先生就请起吧。” 顾青书抬眸看向卫蓁, “主子近来可有什么安排?” “先蛰伏着吧。” 卫蓁缓缓开口, “动作太大,会引人注意,时刻注意朝中的动向,若是有安排,我会让人给你递信儿。” 她手中可用的人不多,这顾青书是个识时务的,她自然是要继续用下去。 她说着,似是想到什么, “柳国公府的家眷现下如何?” 看柳虞的状况,似乎并不怎么好。 顾青书微微默了默, “不太好,柳老夫人上了年纪,已经病倒了,而柳家的大夫人,也因为国公逝世郁郁寡欢,各房的姨娘和夫人树倒猢狲散,都去寻了别的出路,柳家小小姐年纪还小,现下只有柳大小姐一人撑着。” 第198章 长公主的试探 而事实上,柳虞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是说年纪,而是指心性。 就算是并不蠢笨,那也是在京中的贵女之间,而非这破落的农户里。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单是柴米油盐这四个字,就足以逼死她,更何况,祖母和母亲都还病着,而他们之前,树敌颇多。 卫蓁微微敛了敛眸子,抬眸看向顾青书, “今晚派人将他们送出去罢,在燕京呆着,他们活不了多久。” 顾青书看向卫蓁,微微一愣,如此作为,很容易暴露一些东西的。 而她,刚刚说过蛰伏。 卫蓁轻声一笑, “左右我也是承了柳国公的一份情,就在帮他们一把,他死的太急,有旧部看不过眼帮一帮老弱妇孺也不会有什么的。” 只要做的干净点,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人心,总归还是要安一安的。 顾青书也是浸淫官场多年,虽然在翰林院,但并不代表不懂谋算,立刻会意卫蓁心中所想, “属下马上安排。” 现下隐着的旧部,不少是对国公忠心耿耿之人,此一举,费不了多大功夫,却是能安人心。 卫蓁微微敛了敛眸子, “国公应该派人去寻过大公子,就把她们送到柳大公子那边吧。” 柳家大公子与她差不了几岁,她有过耳闻,此人不像是其父那样精于算计,是个很温和的人,自然,也是有着几分倔劲的,若是得知父亲死讯,定然会跑上前来自投罗网,将家人都给他送过去,约莫还能拖一拖他的步子。 他不是个使得了阴谋诡计的料子,时间久了,家人在侧,也便能安分了。 “是。” 顾青书应声。 “还有,想办法给柳贵妃递个信儿,让她近来安分些,养精蓄锐。” 一时半会儿,顶多是扔在冷宫,有着三皇子在,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顾青书看向卫蓁,再次应声, “是。” 他原以为,这位新主子会站在皇后的那一边,一同站在钰王那边。 却未料.....她比他想象中的,野心还要大。 卫蓁也没多留,将事情交代了便是,上了马车绕道去了医馆。 舒冉有些不解,看向卫蓁,满目的疑惑, “小姐,你想要帮柳贵妃?” 可柳贵妃,跟皇后娘娘不是对立着的吗? 说实话,她越发看不懂小姐究竟想要作什么了。 卫蓁轻声一笑,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且棋局未完,这盘棋,还要下很长时间,好用的棋子,自然不能放过。 皇帝毕竟还年轻,还不到五十岁,正值壮年,夺嫡之争一时半会儿不会落下帷幕,倘若一家独大,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若如此,她又如何在这风云诡谲之下谋权?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在宫里,柳贵妃能对她姑姑有什么威胁。 从前是她不争,可现在已经从哪牢笼里走了出来,让皇帝的后院乱一些,未尝不是好处,至少,还能转移一下视线。 她不怕柳贵妃争,到怕她不争! 马车行至医馆,卫蓁正想要去调配些药物,只是刚刚到医馆没多久,便是有人过来请大夫,长公主府的人,慕名而来。 “魏小姐。” 那女官看向卫蓁, “我们殿下要请个大夫,麻烦跟我走一趟吧。” 卫蓁收了收药箱,笑着看向那女官, “那姑娘可知道我这千金阁的规矩?” 女官抬眸看向她,轻声一笑, “自然知道,难不成我长公主府还会短缺了你的银子不成?”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 “自然不会,姑娘,走吧。” 舒冉跟在后面提着药箱,那女官看了她一眼, “她一个人去就行了。” 舒冉微微顿下步子,看向卫蓁。 卫蓁看向那女官, “那还请姑娘帮我提着药箱,我的肩上还有伤,提不得太重的东西。” 女官看了她一眼,将舒冉手中的药箱接了过来。 两人向着门外走去。 舒冉眉头微微蹙着,长公主求医,还不让人跟着。 她有些担心小姐,可.....小姐刚才的意思,却是让她留下。 为什么呢? 其实,说一句让她跟着一起,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马车行了约莫一刻半钟的时间,便是停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前,卫蓁下车,跟着女官向着府内走去。 内殿,长公主半是裸露的躺在床前,露出姣好的身段。 年过四十,但她保养的极好,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二十出头一样。 “臣女,参见殿下。” 卫蓁行了礼,长公主微微睁开眼睛, “既是大夫,就过来吧。” 卫蓁提着药箱上前,长公主将手伸了过来,卫蓁抬手,搭脉。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 “殿下刚刚小产,还需尽心养着,短时间内,最好还是禁了房事。” 长公主听着轻声一笑,看向卫蓁, “你这小姑娘还有几分意思,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的说了出来。” 卫蓁抬眸看向找那个公主, “臣女是大夫,自然要实话实说。殿下可是要让臣女给殿下开个方子,好好调养。” “听闻你前些日子也受了伤,伤哪儿了?现下如何了?” 长公主忽然看向她,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卫蓁微微一顿,笑着道, “谢长公主关心,伤到了肩膀,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吗?” 长公主颇有意味的看向她,声音慵懒, “还真是巧得很,本宫也是伤到了肩膀。” “你给本宫开些药物,不能留疤,若是治好了,黄金千两不过尔尔,若是治不好,魏小姐可要仔细你的脑袋。” 卫蓁听着一笑,看向长公主, “能否让臣女先看一看殿下的伤口?” 长公主褪了衣衫,卫蓁稍稍检查,抬眸看向她, “殿下回复的不错,我给殿下开一副方子,按照上面抓药,等过些日子伤口开始发痒,再用去疤痕的药膏,一个月之内,便会有好转。等疤痕完全消除,大约还要两个月的时间。” 燕池下手太狠了些,刀口比她的要深得多,卫蓁看在眼里,觉得颇为舒心。 第199章 正事儿 “还有一桩事。” 女官收了药方和药膏,长公主看向卫蓁,眸中带着三分笑意,声音颇为魅惑, “本宫想问你要些助兴的药物。” 卫蓁听着微微顿了顿,开口道, “殿下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房事。” “本宫叫你开便开,不是要自己用。” 她懒懒开口说道, “一万两。” 卫蓁从善如流的开药,恭恭敬敬的将方子和药物交了过去,长公主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又是问道, “听闻你和北镇抚司的陆琰关系匪浅?” 卫蓁听罢微微错愕,脸上染上三分红晕,而后镇定的开口道, “陆大人救过臣女两次,自是怀有感恩之心。” “只是感恩吗?” 长公主微微扬了扬眉头,眸中带着探究之色。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缓缓道, “同为女子,有些事情,臣女不必说出来,殿下应该是懂的。” 话没怎么说清楚,在长公主的地盘,让她自己去猜,卫蓁也算是胆子够大。 “你不说出来,本宫怎么知道?” 长公主听着微微顿了顿眸子,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本宫跟陆琰也算是有些交情,你若是喜欢,不如直说,本宫帮你做主。” 卫蓁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是带着三分讶然。 她稍稍顿了顿,似是思索,而后看向长公主, “全凭殿下做主。” “你倒是坦然。” 长公主看着卫蓁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卫蓁既然露了底,索性也不在隐瞒,只是断断续续道, “陆大人虽说喜欢我,但他却从未说过去我家提亲,若是殿下能帮臣女做主,实在是再好不过。” 长公主听着眸中划过三分了然,若是如此,的确符合陆琰的个性。 她曾以为,他心在四公主身上,不是说喜欢,而是谈利弊。 身在北镇抚司,虽受陛下器重,但锦衣卫终究根基尚浅,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失了帝心,必然下场惨淡。 尚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直到卫蓁出了长公主府的大门,长公主还在思索, “本宫总觉得,看不透这个魏蓁。” 话说的恰到好处,人装的也是恰到好处,可她看不透她。 这世上,能够让她看不透的人很少。 而且,巧合的是,她也伤在肩上。 她跟陆琰,是否真如她口中所说,陆琰不愿意娶她? 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这女子,都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来了一趟长公主府,赚了三万两白银,这一行,倒是合算的很。 卫蓁刚刚进了医馆,便是看见陆琰在哪儿等着, “怎么,被人盯上了?” 按理说,宫中太医无数,不乏国手圣手,可长公主偏偏找了她。 卫蓁点了点头,看向他道, “大概是,只是不清楚,她盯着的是我,还是连带着你。” “我?”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的确是在意料之中,他近来跟她走的,太近了些。 心下想着,又是一把将人拦了过来, “所以,你肯定又把什么东西都推到我身上了。” 只要长公主问起两人,这人一定会将锅全都往他身上推。 “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陆琰撑着下巴道。 卫蓁轻声一笑, “你这人情,也太好卖了吧。” 几句话的功夫,就又是一个人情。 “我不管。” 陆琰将头埋到了她的发间,嗅着少女身上的芳香,狭长的凤眸微眯,凑到她耳畔轻声道, “要肉偿!” 都已经五六天了,她应该可以了。 反正都有过一次了,那多几次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她答应他的。 刚刚尝到滋味,便是告知要停下,而且一连着好几天,对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卫蓁心里一阵哭笑不得, “你能不能想点正事儿?” “这就是正事儿。” 陆琰抱着她道,事关他的身心健康,当然是正事儿。 说着,他的手摸上了她的腰,而后,他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这里是医馆!” 卫蓁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人都被支出去了。” 陆琰似乎是想要逗她,很是无所谓的开口,并没有停下双手。 卫蓁咬牙切齿的看了他一眼, “改日。” “你说的!” 陆琰露出一个笑来。 卫蓁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去后边拿药。 陆琰亦是跟了上去,半是倚靠在门框旁,他许是因为沐休,今日穿的是便装,一身浅色的长衫,腰封上绣着云纹,腰间挂着玉佩,头发半束着,清风徐来,额前的碎发轻扬,看上去,倒是有着三分翩翩少年郎的意味。 他的年纪本来也就不算太大,收敛了那些阴沉和戾气,自然是显得清朗了几分。 “她将你叫去,问了你什么?” “还能做什么,治病喽。” 卫蓁捡着草药, “不过他问了一下我之前遇刺的伤在哪儿,而后又跟我问了你。”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她大概盯上你了。” 陆琰霎时间脸黑下来, “你故意的!” “不是。” 卫蓁歪了歪头, “我还帮你开脱了呢,真心实意的那种。” 陆琰听着摸了摸下巴, “不行,你欠我的实在是太多了,要多几次才能还清,还要算着利息.......” 而下一刻,卫蓁手中的藤萝花直接朝着他的门面扔了过去,陆琰抬手接下,微微歪了歪头, “这么暴躁做什么?” 而后他看向手中的藤萝花,凑到鼻尖闻了闻,神色带着几分轻佻, “真香,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是一道掌风袭来。 虽是在与卫蓁调笑着,可陆琰警惕性向来够强,听风而动,侧身躲过了那一掌,跃到了卫蓁身旁,在看到来人的脸时,微微顿了顿,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卫公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这语气,活生生的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卫灏微微眯了眯眼睛,眸中显然带着山雨欲来的沉意, “离她远点!” 原只是以为这人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没想到,还这么轻浮! 陆琰看了卫蓁一眼,脸上带上三分笑意, “这个,恕难从命了。” 卫灏似乎一点也不想要跟陆琰客气,甚至面上的客套也没有,而陆琰,似乎也并不想退让。 不就是一个哥哥吗? 就算是她爹妈来了也不行! 第200章 苏云锦大婚 两人打的不可开交,卫灏功夫本来就好,再加上边关历练多年,自然是非常人可挡。 而陆琰,这么多年徘徊在生死线上,也绝非吃素的。 一时之间,难分上下,反倒是好几次险些打翻她刚晒好的药。 卫蓁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看向卫灏,问道, “哥,你怎么来了?” 卫灏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陆琰,面色不善,知道转头看向卫蓁方才略微收敛神色,开口道, “听说你被长公主府叫过去了,所以过来看看。” “没什么大事。” 卫蓁笑了笑, “长公主只是找我要了些药而已。” 她能解决。 陆琰在这儿,有些事情,卫灏不便多说。 “对了。” 卫蓁似是想到什么,开口说道, “长公主问我要了一些...春药。她刚刚小产过,应该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至于想要做什么,不得而知。” 这位长公主,在自己的事情上还是很有度的,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一时间,卫灏和陆琰都是微微蹙了蹙眉头,那位长公主一向放荡不羁,要这东西,谁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余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陆琰那边或许会有些麻烦,大概,长公主会盯上他,但是鉴于他手中的权柄,应该也不会随意动他。 宫里,皇后的身子渐渐的好了起来,有了底下人的消息,柳贵妃也开始养精蓄锐,三皇子在栖梧宫跪了许久,一双腿几乎要废了,太后大怒,将皇帝训斥了一顿,将人接进了寿康宫里修养。 而卫灏,也没几日便是官复原职,重新回了兵部,皇帝并未夺了他手中权柄,他还是那个手握大权的将军,只是这一次,用的是他原本的名字,卫国公府的六公子,卫灏。 有着舒冉在身旁,秋露也放心打理开了卫蓁交给她的暗桩,一日日的过去,越发熟练。 而有了叶家的势力,往西边铺的商路也越来越广,有着齐涣在,卫蓁并不担心。 论经营,他不比她弱,看晋阳的那几年便是能够看出来。 卫蓁知道,她现下手中的权利还是太过于微薄,跟上位者比起来,微不足道。 但是她很有耐心,正在慢慢的织网,织一张,能够将整个燕京,甚至整个大齐,都尽数笼罩起来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在此之前,她不会再轻举妄动,更不会再将自己往明面上摆。 出了五月,她身上的伤几乎全部好了,而燕京,也接连迎来两桩喜事。 苏云锦和徐昭的婚事要来了,连带着,还有晏家大小姐晏嫤和齐珩的。 卫蓁两边都收到了请柬,苏云锦的在前,齐珩的在后。 六月初一,苏家嫡长女苏云锦与安武侯府世子徐昭大婚,十里红妆相迎,排场不小。 卫蓁在苏府后院里,跟苏墨锦等人站在一起,而闹亲的队伍里,魏炀和苏煜玩得很是开心。 总归也是到了苏云锦出嫁,再多的龃龉也因着这气氛冲淡不少,苏墨锦抓着卫蓁往前面窜,但是这第一关,魏炀出的刁钻问题,就是险些把徐昭拦住。 “抢亲!” 徐昭大喊一声,带着身后的兄弟好友就是往里冲,魏炀大喊无赖,一张巧嘴将徐昭损了个彻底,徐昭可不关,娶到媳妇才是第一位的。 卫蓁在人群里险些被冲出来,也幸好伤好的差不多了,她躲得快,否则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人群中,谢潇看了卫蓁一眼,已然是入了夏日,她穿了一身浅青色的薄裙,发丝挽的精致,只插了一只海棠钗子,很合规矩,但脸上却是带着少有的笑容,少有的,真心的笑容。 往日里,那双眼睛向来是淡漠的,幽深的,深不见底的,甚至,孤寂。 可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 只是惊鸿一眼,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而紧接着,便是随着徐昭向着前面走去,他今日,在迎亲的队伍里。 而人太多,眸光杂乱,卫蓁亦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眼。 只是很顺手的托住了苏墨锦,让她不至于摔倒,否则,以现在的人数,一人踩上两脚,别说她这身衣服,就算是这条小命,也别想要了。 “吓死我了。” 苏墨锦拍着自己的胸脯,看向卫蓁, “多亏了你扶了我这一下,否则我这条小命怕是要没了一半儿。” 卫蓁轻轻笑了笑,抬眸看向她, “我还以为,你今日会不开心。” 她还记得,她喜欢过徐昭。 苏墨锦翻了个白眼, “早就是过去式了,我还盯上过三皇子呢?可根本不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近来在她身边发生了太多事情,先是舅舅出事,而后是表舅,整个柳国公府一夕覆灭,爹爹对娘亲的态度冷了一大截,表姐不知所踪,她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所谓的权势地位,甚至恩爱,一夕之间可能全部覆灭,所以,能活一天是一天,怎么快活怎么来,她才不要再将眼睛放在男人身上!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有点权势花言巧语实际上冷酷无情的人,比如她爹。 前些日子,她收到表姐的来信,说一家人已经安顿下来了,而她更是碰上一个江湖侠客,相知相识,马上就要定亲了。 虽说只有粗茶淡饭,但是他们两情相悦,那侠客还会保护她,苏墨锦觉得,找男人就要找这样的,白头相依最好,什么权利地位,小妾她才不想当! 卫蓁听着一笑,没想到这位苏二小姐,短短的几个月时间,转变倒是大的很。 “规矩太多,也会很不开心吧。” 苏墨锦喃喃开口,特别是这样的高门之家,自小看惯了娘亲与那些虚与委蛇,看惯了祖母养宠物一般的责罚与奖赏,似乎,也有些厌倦了。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亦是轻声开口, “是不太开心。” 声音很轻,吹散在风里,被嘈杂的人声湮灭。 谁会喜欢那些规矩呢? 谁会喜欢那些束缚呢? 只不过,生而为人,特别是生在这样的世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自然也是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的。 有些事,必须要做。 有些东西,也必然要承担。 第201章 江南水患 整整三日的流水席,安武侯府的婚事办的很是浩大,险些盖过了后来的钰王和晏国公府的大小姐。 因着前者太过于盛大,安武候还让御史台的言官给参了一本,说他奢侈无度,儿子成个亲,搞得排场太大了些。 而紧接着,大老粗的安武候直接给堵了回去,怒目圆瞪的看着御史台的言官, “我儿子这辈子就成一次亲,怎么,你还不许他办大一点儿?” 一辈子就一次呢。 御史台的言官又是回嘴,两人险些没在朝堂上吵起来。 皇帝微微暗了暗额角,想着过两日齐珩的婚事,总不能输给了臣子去。 如果输了排场,别说是皇家脸面,大约单是太后那关就过不过去。 于是,六月初六,红毯铺了好几条街,直到晏国公府的大门口。 钰王迎亲,还是皇帝的长子,皇家十几年来的头一回,排场自然是足的,一时间,万人空巷。 帝后亲临钰王府,百官见证。 新妇敬茶,看上去,倒是一派祥和。 而帝后之间,看上去也颇为恩爱。 卫蓁远远的看着,她今日是来吃席的,顺带着,能远远的看一眼姑姑,身份悬殊,两人凑不到一块儿去,但看着她面色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之前的药力虽猛了些,但仔细调养,也是能养好的,更何况,皇宫里的太医也不全是庸医,天下的好药材都在皇宫,也不愁皇帝会苛待了她。 “怎么,不进去看看?好歹,也算是你青梅竹马啊。” 身后幽幽的声音传来,卫蓁不禁一笑,悠悠开口, “这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怎么这么大一股醋味儿?” 陆琰哼了一声,颇为幽怨, “你说是谁家的?” 自那日在医馆碰上,他便是让卫灏给盯上了,半个多月了,也未曾能近她的身,甚至直至今日,才找了空挡能够见上一面。 防他跟防贼似的,至于吗? 院落里还有不少人,陆琰也不敢动手动脚,只是凑到她身旁半是威胁道, “我可能要离京一段时间了,不许勾搭其他人啊!” 特别是那个姓谢的,或者别人都不行。 他倒是不担心齐珩,因为这次,这位刚刚成亲的钰王殿下,也是要跟他一样,走一遭了。 “离京?” 卫蓁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三分疑惑, “为什么?”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陆琰微微低了低眸子,看向她道, “江南水患,河道被冲破,陛下,大概会派我过去。” 连带着,应该还有今日刚刚成亲的钰王。 他在朝中实在没有根基,陛下若是想要他站稳脚跟,必然是要给他一个立足的机会的。 “去年,不是刚修了河道吗?” 卫蓁眸中带着三分疑惑,陆琰一笑,脸侧的酒窝融融,眸中意外不明, “是啊,所以有人要倒霉了。” 去年此时,楚王刚刚带人下江南,修缮河道。 而今年,才刚入夏,便是又有水患发作,自然是楚王办事不利。 而陆琰没想到的是,第二日,不仅水患的消息传来,连带着江南一代,疫症爆发,死了不下上百人,而且此时此刻,正在蔓延着。 圣上大怒,将楚王问罪,而与此同时,钰王请缨,带领银钱前往赈灾,而北镇抚使陆琰随行,一切,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多了一个瘟疫,宫中太医,连带着燕京之内的医者,在吴三清的带领下,一同前往江南。 卫蓁,亦在其列。 城外,陆琰看着马车里的卫蓁, “我以为,你不会来?” 离京太久,会影响她的部署吧。 卫蓁却是笑了笑, “十年前,我去过江南疫区,对瘟疫有些了解,或许能够帮上一些忙。” “这么心善啊?”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可一点也不像她。 “有句话叫做医者仁心,听说过没有?” 卫蓁撑着下巴看向他,瘟疫这东西实在是太不可控,动辄上万条人命,能做点什么,就尽力做一些。 左不过她现在京中暗线已然稳定,再呆下去有可能更让长公主盯上,倒不如下江南走一遭,顺带着还能整顿一下姑姑交给她的暗线。 陆琰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仁心,只是觉得,她这次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卫灏在燕京,鞭长莫及,没法子盯着他了。 不老实的往前窜,可刚刚接近车门,便是被一个冷面男子拿刀指着,陆琰颇为幽怨的看向卫蓁, “我累了,想坐马车。” 他好歹也算是朝中重臣! 竟然连个马车都坐不了吗? 卫蓁微微扬了扬眉头, “前边应该有给陆大人备下的马车吧?” 她话音刚落,陆琰身后的一个锦衣卫便是出声, “大人累了吗?要不要属下备车?” 陆琰扫了他一眼, “有你什么事儿?” 而下一刻,车窗被卫蓁关上了。 “真无情!” 陆琰摸了摸鼻子,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家伙。 马车里,舒冉拿出一小碟糕点, “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此次前往江南,带着一大堆的大夫,又是路途遥远,估计至少也要走上大半个月,舟车劳顿,春禾备下了不少糕点。 卫蓁拿起桌上的糕点吃着,看向前方,江南啊,好久都没有去过了。 郊外的荒山之上,卫灏看着车队远行,微微低了低眸子。 “怎么,担心?” 身后的了然出声,卫灏转过头去, “私心上,我并不想要她去。” 可瘟疫,又是绝非小事。 五年前出事,姜鹤生死未卜,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而阿蓁,是最了解江南瘟疫的人。 她去过疫区,跟着姜鹤扭转过战局。 “可你也放不下江南百姓不是吗?” 了然嘴角带着笑意,他看向卫灏, “你知道你跟你妹妹差在了哪儿吗?” 卫灏微微扬了扬眉头,似是不解。 “差?” 他比阿蓁差吗? 了然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你心太软,而她,向来知道什么在权力倾辄之下,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 卫灏记挂着的是江南百姓,卫蓁未必! 所以,更适合做将才的是卫灏,而更适合玩弄权术的,是卫蓁。 第202章 云琅山,吕琼 “所以,你根本不用太过于担心。” 了然拿着酒壶喝了一口酒, “在我看来,此次下江南,虽说有着一个陆琰和钰王,但到底最后谁能得利最大,还真说不清楚。” 纵使学了这么多年,在暗处压迫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够阴毒。 而卫蓁可以,玩弄权术,谋划人心,在这一点上,她比卫灏要果断太多。 谁输谁赢,未有定论。 了然有时候在想,若卫蓁是个男子,这朝堂之上,怕是又要出现一个权臣。 也幸好,不是敌人,是朋友。 卫灏听着摇了摇头, “你错了,阿蓁并非阴毒之人,事实上,她很仁善的。” 他觉得,了然对他妹妹有偏见。 阿蓁才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也就是往日里心思细腻一些而已。 了然抬眸看向卫灏,微微顿了顿, “我觉得,你可能是对你妹妹太偏爱,以至于看不清事情的本来面目。” 据他所观察,这近半年来燕京发生的事情,这位卫七小姐可是跟仁善二字半点不沾边。 参考长公主就能看出来,一次刺杀,她可是睚眦必报的很! 还擅用一石二鸟的谋划,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灏冷冷看了了然一眼, “那是你觉得!” 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原地,了然一脸无辜, “这算什么?小道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至于吗?” 真小气,连句实话也不能说,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卫灏还带着些许妹控的属性? 江南大雨连绵,卫灏与齐珩先行一步,带着人疾驰而去,卫蓁连带着一众太医,由锦衣卫护送,跟着前往江南。 只是祸不单行,连绵大雨导致山石滑坡,在云琅山一带,一行人被困住。 “姑娘,前面山路被堵了,现下又是大雨滂沱,夜路难行,先找个地方借宿吧。” 一个锦衣卫上前来报,后方带着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太医,再者便是吴三清和卫蓁。 经受不起这样恶劣的天气,若是在这阴雨天里,淋上一宿,也不用去疫区了,估计多半都得直接回老家。 这是陆琰留下来的人,临走前他嘱咐过,听卫蓁号令。 卫蓁看了看昏暗的天色, “找个地方先留宿吧。” 舟车劳顿,就算是她受得住,后面的那些老太医也未必能行。 于是,一行人敲开了琅琊寺的大门。 云琅山附近的的一个一个古寺,有些年头了。 见到是赴往疫区的大夫,还是锦衣卫带着人,寺门当即打开,将一众人迎了进去。 斋房里,一众人安顿好,卫蓁擦了擦身上,本想要换身衣服,却发现带着的衣服几乎全都湿了。 “小姐等一等,我去找方丈问问有没有女子能够穿的衣服。” 舒冉说着,正要出门,缺件不远处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从回廊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她生的很好看,杏眸如水,眉如远黛,一身素衣,带着一身的书卷气,不像是这佛寺里的人。 后面,还跟着一个同样素衣的女子,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主仆两人。 “两位是燕京来的大夫吗?听闻队伍中有女大夫,我想可能需要换洗的衣衫,所以送一些来。” 那女子笑着说道。 舒冉接过衣衫,对着女子一笑, “多谢姑娘。” 卫蓁正擦着头发,听着外面的声音响起,起身向着外面看去,而在看见女子侧脸的那一刹,眸色微微一顿,吕琼。 对,吕珺说过,吕琼被送到了云琅山礼佛。 可她那样的性子,怎么会来云琅山? 她曾经想过......可还未曾来得及查。 未曾想,今日就这样阴差阳错的碰上了。 “外面天冷,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卫蓁忽然开口道。 外面的两人听着一愣,吕琼顺着向着屋子里看了进去,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约莫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一身浅青色的衣裙已经染湿,头发也都湿了,现下正散乱着一头青丝,在擦着身上的水。 许是许久未曾见到燕京来的女子,吕琼微微笑了笑,走了进去, “那,叨扰了。” 卫蓁冲着她一笑,吕琼开口道, “姑娘还是先将衣衫换了吧,容易着凉。” 卫蓁点了点头,与舒冉两人换了干衣服,碧玉带着舒冉去了后厨煮姜茶。 外面的天色已然是昏暗下来,屋外大雨滂沱,还打着闪电,不由得让人担心水患的河道地区,怕是又要严重了。 “姑娘一个女子,这个季节,为何会在佛寺?可是再为家人祈福?” 卫蓁忽然看向她开口问道,只是这云琅山地处偏远,就算是祈福,也不该是在这儿。 吕琼向来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也向来很听父母的话,更是吕相最得意的吕家小辈。 她为什么,会和他发生争吵? 还不惜,推到这里,一隐就是七年。 吕琼听着她的问题,眸色微微一暗,微微吐出一口气, “大约,是厌倦了吧,所以想来山上躲躲。” 卫蓁听着微微顿了顿,看向吕琼, “我看姑娘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应当是大户人家的贵女,难不成,是有什么烦恼?” 可是,在她的印象里,她不是那种遇到事情会躲得人,除非,不得不躲。 可偌大的吕家,有吕相撑着,又有什么是需要她躲的? “你有些像我的一个朋友。” 吕琼忽然看向卫蓁, “眉眼之间的神态有些像。” 卫蓁听着一愣,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是吗?如此,我跟姑娘倒是有缘。” 吕琼微微低了低眸子,许是憋了太久,而面前的女子,气息又是像极了故友,轻声一笑道, “我们两个相交多年,我一直很羡慕她的洒脱。” 她或许不是洒脱,多半是有些没心没肺,卫蓁心中暗道。 可她又是什么意思? 羡慕她?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让她放不下?! 向来熟悉吕琼的脾性,卫蓁一下子猜到了点上。 “可我向来没有她的洒脱,会被规矩束缚,会被长辈规束,按照他们的意思,活成一个最完美的大家闺秀。” 她轻声说着, “我也以为我会一直按照他们所说的活下去,为了家族的体面,一日如一日的顶着美名而活......” 第203章 她想做一回自己 做了十五年的提线木偶,她想做一回自己。 她不想当父母最喜欢的知书达理女儿了,也不想做祖父口中温婉贤淑的才女了,更不想沦为政治的棋子。 所以,她想要躲一躲。 最终,躲到了这山上。 “我有些厌倦了,厌倦了那些权力的纷争。” 吕琼开口说道,眉间似乎有些厌烦疲倦之色。 “可姑娘不像是会这样叛逆的人。” 卫蓁听着微微抬了抬眸子,缓声开口, “可是有了一个让自己不得不争的理由?” 她按照父母和祖父的意思活了十五年,不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厌烦就会顶撞向来尊敬的祖父,跑到这云琅山一躲就是七年。 是有什么,让她做出这样的改变? 与八年前的事情,可有联系? “姑娘果然通透。” 吕琼不禁一笑, “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很是坦然的开口,眸色飘远,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我曾以为,我会嫁给他,所以自小按照父母所说,与他走的很近,感情也很好,可后来,出了些变故,祖父要我嫁给他人,我不愿。” 感情二字,平常待着的时候,并未感觉有多深。 可一道离别,才发现,有些情,已经深入骨髓,收不回来了。 “就算是没有结果,可我还是愿意等一等。” 她轻声说着,长睫微低,似是在跟卫蓁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知道,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在有结果了,可还是不愿意放下,更不愿意再去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 “喜欢一个人.....”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竟然是这样? 她抬眸看向吕琼,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太了解她。 原来温婉如她,也会有这样强硬的时候。 “值得吗?” 她忽然开口问道,一个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结果的人。 她想,或许她知道了那人是谁。 当年,吕琼也的确有走的近一些的一个人,齐涣。 当年先帝的意思,是将她许给齐珩,将吕琼许给齐涣。 再加上又都在京都,难免见面。 她以为,吕琼和她一样,也不敢是政治联姻,将自己当做棋子而已。 却没想到,她是动了真情...... 那齐涣呢?又是如何想的? 当年的吕琼,脾性如何她最清楚,若是真的能让她动心,也该是用了真情,只是八年了.......这份情,还会存着多少? 吕琼不答反问,看向卫蓁, “姑娘也是女子,如果是你,会如何做?” 卫蓁微微顿了顿,脑海里忽然划过一张很是熟悉的脸。 她轻声一笑,喃喃开口, “若是真的喜欢,大约会随他一起吧。” 她向来惯会权衡利弊,却没想到,自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约,刀山火海,会陪他一起走。 只不过,她没有那样的机会。 因为现下,她自己本身就在刀山火海之间。 “姑娘和我哪位故友真的很像。” 吕琼笑着开口, “我觉得,如果是她,她也会这样做。” 她向来比她果决。 卫蓁脸上带着笑意,并未多言,因为现下知道的太多,对吕琼并无太多好处,她只是开口安慰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许这一日,姑娘能等到的。” 吕琼却是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浅笑, “八年了,其实我早就不指望了,只是觉得这里的日子舒心些,无事的时候下下棋,作作画,比从前整日里端着一副架子,舒坦多了。” “的确如此。” 卫蓁听着一笑,无忧无虑的日子,想想就觉得舒心。 “女子里,很少有有大夫存在,姑娘为什么会学医术?” 吕琼看向她问道。 卫蓁答着, “最开始,是为了活着,后来,大概是喜欢吧。” 七岁那年,她在东宫吃了一盘糕点,结果险些没了半条命。 而姑姑告诉她,她将来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处处小心。 她左右也不喜欢诗词歌赋,就开始翻看医书。 她想学什么,祖母向来不过问,总比跟着六哥疯玩好,所以她也给她请了先生学习。 再后来,碰上姜鹤,跟他在江湖之间走了一年,去了很多地方,知道了医术毒术之间的精妙,自然也是上了瘾。 穷则自保,达则济世。 这是她当年心中所想,多学一些东西,至少将来,不会被人拿捏。 “活着?” 吕琼自然而然的以为她是为了生存和温饱,这世上大多姑娘,不会学医术,富户人家,就算是想学,父母也多半不会允许。 而卫蓁既然这样说,她自然而然的便是朝着那个方向想了过去。 “身赴疫区,姑娘大义,是这世上多数人都做不到的。” 吕琼笑着看向她,眸中带着钦佩。 卫蓁一笑,并未多言。 而紧接着,舒冉和碧玉也是端着姜茶走了近来, “小姐,喝碗姜茶吧,驱驱寒。” 虽说已然是夏季,可刚淋了雨,还是很容易生病的。 卫蓁点头,接过来喝了一口,不太好喝,但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捧着慢慢喝着。 第二日,雨势小了一些,锦衣卫的人通了山路,卫蓁一行人便是启程离开。 他们耽搁不得。 “一路小心。” 吕琼撑着伞看着她离去。 卫蓁也回头看向她,对着她一笑, “后会有期。” 她们,还会再见的。 马车徐徐离开,吕琼看着离去的车队,看向身边的碧绿, “你有没有觉得,她跟阿蓁很像。” 不只是因为医术,而是因为眉宇之间的神态,还有不经意间流出的神情。 碧绿听细细思索, “是有些像。” 神韵上有些相像。 吕琼听着微微低了低眸子, “可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不认我?是因为,怕连累吗?” 当年卫国公府的事情,若真的是她回来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若如此,祖父怕又是要头疼了。 “小姐,七小姐八年前就去了。” 碧绿开口劝慰道。 吕琼轻声一笑,转身向着寺内走去, “走吧。” 不管是与不是,此刻,并非相见良机。 当年卫国公府之事,吕琼不是没有察觉,身为吕相最得意的孙女,同为郭嘉的弟子,又是与卫蓁相交多年,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蠢人。 可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东西都无法挽回,所以,她选择了远离。 第204章 疫区 七日后,卫蓁一行人到达了受灾最为严重的疫区,河道崩塌,齐珩正在带人在最前方修补。 而陆琰也早就按照她所说,将这一片村子和城区给封锁了起来。 只是修河道的款项失踪大半,贪官作祟,地方豪绅沆瀣一气,他一怒之下,直接将几个当即豪绅抄了家,凑出了修河道的款项。 先斩后奏,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总归,将银钱给凑了出来。 齐珩开仓放粮,临时搭建了棚区,收容百姓。 而至于青壮年,尽数都被雇佣到了施工的地方修建河道。 是难民,也是河工。 卫蓁到的时候,陆琰刚从当地的衙门里走了出来,显然是忙了很久,一身黑色的锦袍不修边幅,头发也有些乱,眉眼之间有些疲倦,眼睛里带着几根红血丝,像是很久没睡一样。 “你终于来了。” 他看着卫蓁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直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跟我来。” 卫蓁也任他抓着手,跟着他往前走,她知道,现下疫区里,一定很严重。 而陆琰也是边走边说着疫情的状况,眉宇之间带着少有的凝重, “徐州一代染上瘟疫的人现下几乎全都聚集在了这边的村落里,按你所说,按照生病的严重程度,分区划分,已经死了数百人了,染病人数三千有余,重症者九百,轻症者两千多人,按照姜鹤当年的方子服用过,但并没有多少用处。” “现在的状况,若是在两个月内没有好转,只能按照从前的法子,封起来,自生自灭,或者,一把火全都烧掉。” 为了保全更多的人,别无他法。 卫蓁听着记在心里,眉眼之中亦是带着凝重,此次染上瘟疫的人数,比十年前那次,更多。 陆琰让人拿了面罩,先给卫蓁戴上,而后给一同带来的大夫或是太医们分了下去。 “开门。” 他对着守卫者的官兵下令,而后官兵放行。 卫蓁进了疫区,这原本应该是个村子,划分出来的,一户人家里可能住着数十个病人,但照顾着的大夫很少。 染病的人,轻一些的低烧不断,重一点的开始咳嗽,咳血,再重一些的,身上开始溃烂。 刚刚进入村子,便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气息袭来。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一行人向着前方走去,卫蓁看着眼里,眉宇之间越发沉重,这次,远比十年前的那一次要严重的多。 走近一家住户里,卫蓁给躺在床上的中年男子诊治了脉象,而后又是看了看身上的特征,随即起身,去看另外一个人。 几个太医和大夫也是自发的去给人诊治脉象,这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就算是没接触过,但瘟疫,也是懂治病的。 陆琰跟在卫蓁身后,跟着她走了大半的人家,帮她记录着病人的脉象和状况,从轻症区,到重症区,直到卫蓁停下步子。 “怎么样?” 陆琰看向身前半蹲着的女子,问出声来。 卫蓁放下床上小男孩的手,抬眸看向陆琰, “与十年前的瘟疫虽有相似,但不同之处太多,我只能说一试,开几个方子,配以针灸,一个一个的试。” 她是个大夫,不是神仙,面对瘟疫,一众未知的病症,只能尽力试一试。 但不敢保证,能在多久的时间内让他们康复。 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或许三个月....甚至更久。 “好,你开方子,我让他们煎药。” 陆琰当即开口,对于卫蓁,似乎有着百分百的信任。 整个徐州的大夫,几乎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还有士兵,并不缺人手。 卫蓁眸子微微沉着, “虽然我给他们诊了脉,但还要跟这边的大夫了解一下,之前这么多年的病症记录有吗?用的什么药?” 这种事情急不得,药不能乱吃。 “有,我让他们送过来。” 陆琰扫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锦衣卫,那锦衣卫当即就跑了出去。 卫蓁看着床上躺着的小孩子,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可此刻面色发白,脖颈处已经有溃烂的伤口。 “娘亲....娘亲......” 小孩子在梦中呢喃着, “抱抱.......” 卫蓁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着他发干的唇角,寻了些干净的水,拿着纱布在他唇角擦了擦。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大夫带着厚厚的一沓册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锦衣卫,也都拿着一沓沓厚厚的册子。 “陆大人。” 男子对着陆琰施礼,脸上还带着三分急切, “大夫在哪儿?” 听闻京中的太医来了,他急忙便是拿着医案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可屋内,除了陆琰之外,也只有一个年轻女子。 “我就是大夫。” 卫蓁看向那年轻男子, “麻烦把医案给我看看。” 年轻男子微微一惊, “你?” 这年头,少有的女子是大夫,他以为,单是一个陆姑娘已经够特殊的了,没想到,京中来的大夫中也有医女? 应该不是太医吧,他心中暗想,因为并未听说过有女太医。 陆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这是燕京的魏大夫,钰王殿下的腿就是她治好的。” 卫蓁太年轻,但没有什么是比事实更能说话的。 果真,这年轻男子听着一怔,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魏大夫,失敬。” 卫蓁也一笑,陆琰接着又道, “这是江恒江大夫,是之前负责疫区的顾老大夫的弟子,一同的还有一位陆大夫,这边一直是他们负责,有什么不懂的,你可愿问他。” 陆琰说的很细,连带着疫区这边的情况,全都给卫蓁说了一遍,最后又是嘱咐了一句, “门外守着的都是我的人,你有事吩咐他们就可,或者,让聂安来找我。” 卫蓁听着点了点头, “好。” “府衙那边还有些事,那我先走了。” 陆琰对着她开口道。 卫蓁点了点头,陆琰离去,将身边跟着的聂安给卫蓁留下。 这次他来的急,北镇抚司还有些事情,所以并未带着杨曦,只是周顺跟着,还有几个别的锦衣卫,也都算是亲信。 第205章 病症 卫蓁看向江恒,将他手里的医案拿了过来,眉间带着凝重, “近日都服用了什么药,轻症病人和重症病人可有分开用药?” 江恒听罢方才回过神来,对着卫蓁道, “自然是分开的,只是现下情况不容轻视,魏大夫叫我江恒就好。” 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卫蓁,这十几天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陆大人这样耐心的对待一个人。 当日他们那些人到的时候,他不是没在场,那人就跟个修罗一样,直接一刀砍了清明县的知县,雷厉风行的抄了几个常年贪污的富户豪绅。 又是将屋子腾了出来,把这边的村落里清扫干净,几日的时间,将所有病人尽数隔离在这边,根据轻症重症划分,不愿意前来的大夫多半也被他抓了过来。 锦衣卫办事,毫无人情可言。 虽然不近人情,但不得不说,瘟疫横行之地得到了缓解,而修河道的河款,也得到了缓解和支撑。 钰王殿下开仓放粮,救济百姓,这两人一刚一柔,配合的恰到好处。 钰王亲和一些,而这位陆大人,则向来话不多,手段狠厉。 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眉眼这样柔和,对一个人,嘱咐的这样细致。 而且...他分明没来过几次,却是对他们这边这样的了解,事无巨细。 看来,也不像是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 至少,会把百姓放在心上的,是个好官。 将思绪敛回,江恒跟卫蓁说着瘟疫的情况,而不多时,去另一边查看的太医也尽数走了过来。 “老夫行医多年,未曾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似乎与十年前所记载的,完全不同。” 太医院的刘太医率先开口,眉宇紧锁,尽是愁思。 几个太医和大夫议论着,卫蓁翻看着医案,微微抬起眸子来, “也不是全无相似,低烧,伤口溃烂,都是对得上号的。” “可脉象全然不同。” 另一位林大夫开口, “之前的病症在肺腑,而这次,多数病人也肝脏出了问题。” “所以这次,大约要比十年前那次,更加艰难。” 卫蓁眸子里带着凝重, “分区吧。” 她开口道, “将能可用的方子开出,一到两人负责一个区域,重症区轻症区采用不同的方子医治,看看哪一种法子最先有效用。” 这是最快能够找出解决方法的法子,纵使当年姜鹤在疫区的时候,也是分割了几个区域,一个一个的试的。 对于未知的病症,只能如此。 对于卫蓁,不少老大夫因为年纪和阅历都是带着几分轻视的,但又是知道是她治好了钰王的腿疾,但多少也只是几分好奇。 而听着她在燕京的所作所为,借机敛财,一方千金,是有些不耻的。 只是此次她又是请缨,跟着他们一起来,不得不说,也是带着几分钦佩。 年轻姑娘,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是难得,至于医术....诸位太医还是怀疑的。 毕竟年纪太小。 只是钰王和陆琰对她皆是礼遇有加,一众太医也没在脸上表现出什么。 毕竟是钰王的恩人。 但今日她说出这一段话,一众人对她高看不少。 的确,这是最快的法子。 “疫区里现有的大夫有多少?” 卫蓁抬眸看向江恒。 江恒未做思索便是答道, “加上药童学徒,最多也不过二十个,能治病的大夫,加上我,十个。” 其中还包括陆琰强制着捉过来的。 卫蓁看了看身后的大夫,燕京随行而来的大夫有七个,太医院里派遣的太医五个,再加上她,一共十三个人。 她看向身后的太医和大夫, “你们其中,谁曾经有过接触疫症的经验?” 分明是一个小丫头,可能年纪还没有他们的女儿甚至孙女儿大,可却是一副领头人的姿态。 更奇怪的是,他们还说不出错处来,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老夫有过。” 刘太医连带着三个大夫站了出来,卫蓁看向江恒, “将疫区之内的大夫,配给这几位大夫,几个人搭配着来,熟悉疫症情况,分区划分。” 她微微顿了顿, “熟悉疫症的,多划分几个在轻症区。” 其中一个大夫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熟悉的在轻症区,反倒是不熟悉的,去重症区吗? “柳大夫也是个大夫,应该知道身为大夫要做的,是用最快的速度挽救最多的病人,轻症区人数最多,更容易救一些。” “那你呢?” 那大夫笑了笑, “你要去哪儿?” 卫蓁抬眸看向他,话却是对着江恒说的, “给我单独划分一片区域,轻症病人和重症病人,我都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太医面色微微变了变,看向卫蓁, “魏姑娘,凡事量力而为,莫要逞强。” 不必争一时之气,况且,以她的年纪,就算是让她待在轻症区,他们都不怎么放心。 太年轻,纵使治好了钰王的腿,又能说明什么? 卫蓁眉头紧锁着, “我要尽快的找出救治的法子,必须两者都要。” 她抬眸看向江恒, “你来跟我交接,顺便多给我弄几个药童过来。” 她神色凝重,并不是在说笑。 江恒微微蹙了蹙眉头,怀疑道, “我过去帮你没有问题,只是重症和轻症病人一起医治,魏姑娘,三思。” 她实在是太年轻,就算是比她年纪大上两三岁的陆师妹,都现下还是跟着师父身后打下手。 “不用三思,我以前在疫区待过,对这病症多少有些了解,地图在哪儿,划分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是有个大夫冷笑, “十年前的疫症,你当时还是个奶娃娃吧,怎么在疫区呆的?” 卫蓁微微抬了抬眸子, “这就你不牢苏太医关心了。” 同行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她也早就认全了。 可刘太医还是觉得不放心, “丫头,就算是你医术高超,也不该.....” 更何况,她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很难让人放心。 “还有江大夫呢。” 卫蓁一笑,看向刘太医, “您是院正,这里,还请您多费心了。” 第206章 吐血 “这本身就是老朽分内之事。” 刘太医面色严肃,开口应答。 卫蓁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近几日的医案,动了几位药材,将药方改了出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您看一下,几位若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两个药方。 卫蓁并非目中无人之人,这间屋子里的,都是比她资历要深的大夫,乃至太医,有人能够商议,自然是好的。 刘太医接过方子,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方子,似乎猛了一些,年纪大的怕是会撑不住啊。” 卫蓁微微低着眸子,将手中的医案给他递了过去,似是有着几分无奈, “您看看吧,多数温和的药方,几乎都用过了。” 刘太医眉头紧锁着, “施针吧。” 卫蓁开口道, “用银针封穴,促进药力游走,相符相称。” 刘太医看了卫蓁一眼,又是看了一眼她说的医案,不得不说,这丫头年纪虽小,可说的话,却是一句句尽在点上。 很让人怀疑为何她又这样的经验,因为年纪实在是太小,而为人,又是太过沉静。 “好,那就按你所说的做。” 刘太医看着卫蓁的眼睛,他想,想要赌一把。 天空之中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河工们加急的修护着河道,齐珩撑伞回到府衙,陆琰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来到此处近半月的时间,修河道的河款还没有找到,层层剥削,但还有这一笔,不翼而飞。 收押的豪绅多数死在狱里,江南的贪官污吏,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陆琰虽不是个沾不得半点脏污的清廉之人,但此地的豪绅盘根错节,已然是腐败至极。 去年楚王到此,究竟是怎么办的事儿? “陆大人可有眉目了?” 齐珩看向陆琰。 父皇让他前来,又让陆琰随行,他为主,他为副,但实际上,这里多半都是陆琰的人。 而初到此地,事情实在是太多,河道崩塌,瘟疫,河款,两人只能分工而行。 他督河道,济难民,而他,查河款,控疫区。 陆琰摇了摇头,眉宇之中带着几分沉重, “江南一代官官相护,势力盘根错节,不好追查。” 齐珩微微低了低眸子, “此地偏远,朝廷鞭长莫及,怕是贪官污吏聚集。” 陆琰抬眸看向齐珩, “不知殿下意向如何?” 他抬眸看向齐珩,说到底,他是皇子,此来,他听他的才对。 这种事情,若是动了,就要大动,连根拔起,做的好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稍有不慎,怕是会引起动乱。 是就此接过,还是刨根问底,该是这位殿下的决断。 齐珩微微沉了沉眉头, “国之蛀虫,不得不除。” 他看向陆琰, “陆大人,尽管去做,本王会禀明父皇,说明其中要害。” 陆琰听着心中不禁轻笑,这位钰王殿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事情让他去做,而他去禀明要害。 锅全让他背了,可这功劳,却是多半落到了他的头上。 毕竟,这次皇帝让钰王前来,一是考验他的能力,这第二,便是让他在朝中立威。 “臣,遵旨。” 陆琰开口,眉头微敛着。 没办法,他是臣子。 齐珩也看着陆琰,眸中思绪微微沉着。 这样一个聪明人,若是能为他所用该多好? 疫区,卫蓁划分了区域,几位大夫一同翻看医案,最终决断出了几个方子,自明日起,分区而行。 江恒与卫蓁交接,顺带着便是留在了她要的那个区域,连带着的,还有三个药童。 病人太多,而大夫太少,注定了要很累。 几人轮番的守着,等到卫蓁去睡觉的时候,已然是天色的另一边现出清明。 稍稍洗了个手,将衣物换下,便是和衣睡下。 为了方便照看病人,所有的大夫,都住在疫区之中划分出来的方子里。 陆琰来的时候,卫蓁已经睡熟了,她脸色很苍白,眉宇之间带着疲惫,缩成小小的一团,很脆弱的样子。 他给她掖了掖被角,看着熟睡的人,眸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过来看看她。 仿佛,一旦看见这人,空落落的心里,便是有了一股暖意。 手指不觉触上她的眉心,似乎想要将她的眉头抚平。 卫蓁一向浅眠,稍有点动静,就醒了过来。 她抬眸看向陆琰,眼睛还是有些朦胧的, “你怎么来了?” 陆琰索性上床抱着她,一起和衣躺下, “来看看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卫蓁很自然的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有些轻轻的,许是因为有些困,所以带着些许软糯, “不太好,一时半会看不出效果,至少还要半月吧。” “睡会儿吧。” 陆琰眉眼柔和下来, “我在这儿看着你。” “嗯。” 卫蓁嗯了一声,随即又是入睡,一日一夜,再加上舟车劳顿,她累坏了。 陆琰看着怀中再一次入睡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缩在他的怀里。 他心想,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至少,不全是演戏。 怀中搂着温软的人,陆琰也闭目养息,慢慢的睡了过去。 事实上,这几天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他也很累。 几个时辰后,卫蓁醒过来,陆琰已经走了,身侧的床褥已经冷了下来,他应该已经走了很久。 舒冉端了一碗热粥走了近来,还有两个包子, “小姐,吃点东西吧。” 疫区这边,并没有多少好东西。 卫蓁吃了一些,关键时刻,她并不挑嘴。 “外面的病人怎么样了?” 舒冉刚刚想要开口,一个药童便是跑了近来,脸色苍白, “魏姑娘,不好了,一个重症患者,吐血不止。” 卫蓁当即放下手中的粥碗,站起身来, “在哪儿?带我过去。” 那小药童在前面跑着带路,而卫蓁也飞奔似的跑着跟了上去,吐血的,正是昨日的小男孩,面色惨白,似乎只剩半条命了。 卫蓁飞快的给他施针,直到半个时辰后,小男孩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第207章 顾风 卫蓁摸着他的脉象,开了张方子让舒冉去拿药煎上。 小男孩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向卫蓁,有气无力的开口,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好难受啊,肺腑里,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卫蓁摸了摸他的头,对着他一笑,柔声安慰道, “乖,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男孩眼角掉下几滴泪水,唇角苍白着, “我想娘亲了......” 卫蓁摸着他的头,轻声哄道, “等病好了,就去见娘亲好不好?” 小男孩声音里带着哭腔, “找不到了,娘亲被他们烧了.....她走了.....” 死去的病人,一律焚烧,掩埋....... “那就好好活着。” 卫蓁看向他,轻声开口,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 “娘亲会希望你活着的对不对?” 小男孩还是抽泣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卫蓁忽然轻声问道。 “小满。” 他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抽噎。 卫蓁在轻轻的在他后颈上扎了一针, “小满,睡会儿吧,都会过去的。” 生离死别,面对天灾,人的力量终究太过渺小。 可终究,还是要走下去的。 她摸着他的脉象,依旧不容乐观,但至少,病情平稳下来了,并未继续恶化。 卫蓁出门,向着其他病人哪儿走了过去,大夫太少,常常几个病人在一个房子里让人守着,连带着士兵也围着面巾在屋子里看着。 轻症的病人渐渐的稳定下来,而重症者,有好几个像是小满那样吐了血,卫蓁施针将人的状况平稳下来,继续开药。 “魏姑娘。” 江恒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我师父的疫区,出现了一个病情忽然异变的病人,他请你过去看看。” 从前未曾接触过,但昨日里他与她公事,了解到这人的医术很高,做事条理分明,随即便是收起了心中的怀疑。 以貌取人,是他的错。 “带路。” 卫蓁跟着疾步走了过去,临时搭建的木屋里,刘太医也在,尽数都是眉头紧锁着。 “刘太医,顾大夫。” 卫蓁对着二人见礼,关键时刻,两人也未曾啰嗦,多一个人一起想法子,总是好的。 刘太医看向卫蓁,开口道, “自今日清早开始,便是抽风不止,呕吐,腹泻,面色发青,脉象紊乱,只服过你新该的药方。” 他面色有些为难,昨日里的药方是几人商议出来的,而卫蓁改的哪一张也是分在了一个区域,正是顾大夫这边领用了。 服过那药方的人不少,但只有这一个出了事。 刘太医也不是说责怪卫蓁,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或许,是那药方不适合这人,亦或是有着几味药,他受不住。 行医多年,不是没有碰上过这样的情况。 卫蓁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象,微微蹙了蹙眉头,脉象太过于紊乱,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是....有些像中毒..... 似是想到什么,她抬手施针将他的几个穴位封住,而后去查看病人的手壁,身上,刘太医和顾大夫在她身后看着。 “是有什么发现吗?” 顾大夫看着卫蓁开口,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弟子都颇为赞扬的少女,他稍微有些好奇。 但并不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能有这样的能耐,但昨日的决断下的不错。 只是...分区而治很果断,但将轻症和重症患者全都揽到自己的地方,就问题大了。 若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胡闹,就是有心拿人试药,尽快找出法子。 不是说试药不好,治疗疫症,特别是这种未知的病症,所有的一切,都是尝试,都算试药。 可她一人,想要试出两张方子,就显得有些自大了。 直到刚才,他看着她的施针手法,像极了一个人。 若是他在,昨日的作为,便不算自大。 只是那臭老头销声匿迹多年,不知道在哪儿坑蒙拐骗的快活着,多半还未曾听到这儿的消息。 这小姑娘若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医术,难不成,是他的弟子? 卫蓁查看着男子身上的伤口,开口道, “像是,中毒。” “中毒?” 顾老大夫微微沉了沉眸子, “他并未曾进食别的东西,怎么可能中毒?” 卫蓁拿着银针戳破了他的嘴唇,银针发黑,她后知后觉的向上看去,眸色微冷,将手中的银针扔了出去。 而随即,一条成人手指般粗细的小青蛇落在了地上。 刘太医后背一阵发凉, “是蛇毒?” 卫蓁扫过屋内,眉眼微蹙着, “江南多雨,蛇蚁鼠虫不少,拿硫磺熏一熏吧。” 蛇毒中毒不深,施针就能逼出来,在开张方子就好。 卫蓁施针将毒给人逼了出来,而后又是开了方子。 近乎忙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病情稳了下来。 顾老大夫看向卫蓁, “不知姑娘师承和人?” 他说着,稍稍顿了顿,“我看你的施针手法,与我的一个故友很像。” 卫蓁听着一笑,看向他, “您是顾风顾老前辈吧,我听师父提起过您。” 顾风听着眸色一缩,满目讶然, “你是......” 卫蓁坦然开口, “家师姜鹤,我听他提起过您。” 顾风,当年素有医圣之名,与姜鹤其名,两人也认识,只是所求不一样,后来分道扬镳。 姜鹤素来狂傲,有没什么济世医人之心,所行全凭心情,一向为顾风所不耻。 而顾风,一颗仁心济世,游走天下,两人也算是一对损友。 只是十年前的瘟疫并未让他给碰上,而姜鹤来了,借着这个事情,姜鹤可是没少戳顾风的脊梁骨。 那老头,一向有什么东西就恨不得宣扬的全天下都知道。 “怪不得。” 顾风听着一笑,若是他的弟子,再怎么厉害,也是应当的。 “你师父他近来可好?” 卫蓁摇了摇头, “不瞒您说,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哥哥说,七年前,他曾见过姜鹤一面,甚至让他帮忙改动了面容,而过后,姜鹤就自行离开了。 而七年来,没有半点音讯。 那老头向来来去无影,这偌大的天下,只要他想藏,谁也找不到他。 第208章 谋杀亲夫 与顾风相认,有了姜鹤徒弟的名头,让卫蓁做事容易了许多。 至少,让很多人对她减轻的偏见。 卫蓁白日里照看着病人,翻看医案,尝试着找出一点与史上记载着的病例的相似之处,可她失败了。 药方也是翻了一个又一个,案桌旁,全都是医书。 分身乏术,累的好几天没洗澡,身上都有些发臭,也亏得陆琰不嫌弃,还闲着没事往这边跑着抱着她睡觉。 舒冉也是,几天的时间里,接触了自己大半辈子都未曾接触的药方和病人,堂堂暗卫营里的暗卫,现在做着小药童的活,常常累的一沾枕头就睡。 清晨,阳光洒落,卫蓁醒了过来,微微按了按脑袋,昨日里,她似乎是在桌上看着书的,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发丝上泛着淡淡的清香,身上似乎也没有臭味,卫蓁看着自己新换的内衫,大脑一瞬间的迟钝,有人给她洗澡了? 而下一刻,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近来,嘴里叼着一张干饼,手里拿着热粥和馅饼, “醒了?过来吃点东西。” 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顺带着给她倒了一杯水。 卫蓁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啊。” 陆琰一脸的理所应当,眉头微微蹙着, “不是说让你别逞强吗?累的都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对身体不好。” 她要是病倒,岂不是乱上加乱? “你将我抱到床上去的?” 卫蓁脸色有些不自然。 陆琰点了点头, “嗯,顺带着还帮你洗了个澡呢,身上都快臭死了!” 嗯,看在她太累的份上,他什么也没做。 所以,她还是欠着他的。 而下一刻,卫蓁拿起床侧的枕头便是扔了过去,脸色气的发红。 陆琰抬手接下, “谋杀亲夫啊?!”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时候害羞了? 不过,她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的,陆琰心想。 比起前几个月两人的境况,现下掉了个个儿,从前是卫蓁招惹陆琰,而现下里,反了过来。 卫蓁还想丢东西打人,陆琰笑眯眯的将她捉了过来,按到桌前, “留点力气,你待会儿还要帮人诊治呢,吃早饭。” 听那小丫头说,她这几日日夜颠倒的,就睡那么几个时辰,昨天,大概是睡得时间最长的一个觉。 卫蓁敛了敛心绪,拿过面前的馅饼咬了一口,只是神色有些愤恨,像是在嚼着某人的血肉一样。 陆琰将面前的粥碗递了过来, “早晨刚起来,喝点粥。” 卫蓁不理他,他微微扬了扬眉梢,凑上前来看着她, “怎么,还生气呢?” 他口中嘟囔着, “要说我才是最辛苦的吧,能看不能吃......” 卫蓁眸光扫过,陆琰当即闭上了正在抱怨的嘴,咳了两声,看向她,转了转话锋, “这边的疫情怎么样了?” 卫蓁听着微微低眸,摇了摇头, “试了几个药方,都用处不太大。” 还没有找到能够解决的法子,病情稍微能够控制住,但每天依旧有人恶化,有人死亡。 所以她才翻看着这数百年来的医案记录,想要得到解决的方法,只可惜,失败了。 而短时间内,也并没有找到发病的缘由。 “或许,找到发病的病因,能够有帮助。” 卫蓁忽然开口说道, “第一批感染的病人,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锦衣卫眼线遍布天下,要查到这些,应该不算太难。 陆琰微微顿了顿, “是一个村子,临近河道地区,离这边不远,但是我们来的太晚,到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全都被徐州的知州烧了。” 从燕京到江南,日夜兼程,最快,他们也用了近二十天的时间。 而二十天,能够发生太多了。 卫蓁微微蹙着眉头,陆琰抬手摸了摸她的眉心,笑了笑, “但至少,现在所有的疫症病人都在这边区域,已经封锁起来了,疫情能够得到控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今日怎么来了?” 卫蓁忽然抬眸看向他,往日里他就算是来,也是不到天亮就匆匆离开。 徐州现在的状况,疫症,水患,灾民,事情不少,他也该是分身乏术。 陆琰轻声笑了笑, “想你了,过来看看,不行吗?” 每次来,她都睡得死死的,两人好久都没这样见过一面了。 卫蓁低头喝着粥,没搭话,反倒是转了转话锋, “听说修河道的款项,现在还没找到?” 他听江恒说过几日前的事情,现下修河道的银钱,都是他抄家抢来的,那些豪绅恶霸,现在还在徐州的大牢里呆着。 “找到了。” 陆琰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但是动不得。” 他知道东西在哪儿,但江南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贸然行事。 敏锐如卫蓁,自然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也是,每年朝堂拨下那么多的银钱,却是水患年年发作,怎么都该相出其中有猫腻。 “贪官误国。” 卫蓁按了按额角,抬眸看向陆琰, “你想要怎么做?” 这次不是燕京城内的勾心斗角,但同样是权力与人心的算计,只是这次,没有得利一说。 做得好,是分内之事,一旦出现乱子,却是千古罪人。 更何况,他们现下,还在他们的地盘。 “慢慢来吧,就算是想要连根拔起,也该有证据才对。” 陆琰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卫蓁也是慢慢的吃着早饭,而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人来报,徐州城外的宁县里,再一次发现了染上疫症之人。 此时此刻,这个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 卫蓁也顾不得继续吃早饭,当即匆匆的与陆琰一起赶了过去。 但好一些的是,这里染病的村民,都处于轻症状态。 陆琰当即派兵将此地围了起来,卫蓁替一众人诊治过脉象,让药童前去熬药,服下。 “是疫症。” 她抬眸看向他,眸子微微沉着, “只是刚刚染上不久,疫区那边早早的被封了起来,不可能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疫区封锁,已经十几日的功夫。 卫蓁想,这一次,或许是祸福相依,能够找到染病的源头也说不定,而一旦知道源头在哪儿,做起事来,也会容易许多。 第209章 深林哭声 “这个村子里,第一个染病的是谁。” 陆琰眉头微蹙着,沉声开口问道。 后方的一个锦衣卫开口答道, “是一个樵夫。” 卫蓁微微抬眸看向前方, “带我去看看。” 陆琰扫了那人一眼,那锦衣卫当即颔首, “是。” 这个村子不算是太大,染病的人也算不得多,不到半刻的时间,卫蓁走到了樵夫的家里。 樵夫的妻女正在低烧中,而樵夫则严重一些,身上已然是出现溃烂,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妇人抱着孩子缩在一旁,很害怕的样子。 卫蓁直接上前,却是被妇人拦住, “不要,不要杀他.....” 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颤抖,眸中蓄着泪水,尽是惊恐之色。 “我不杀他,只是帮他看看病。” 卫蓁缓缓的将妇人的手拦下,轻声安抚, “别担心,我不会伤他的。” “真的吗?” 那妇人眼里带着防备,心中的那根铉已然是临近断裂,她崩溃的哭出声来, “他什么也没做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染病,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扫把星,说要烧死他。” “我不会烧死他的,我是大夫,我是来救他的。” 卫蓁很有耐心,将那妇人扶着坐到矮凳上,缓声问道, “你先让我看看他的伤口好不好?他最近,可曾受过伤?” “受伤?” 妇人似是想起什么,眸子里还带着未干的泪水, “上山砍柴的时候,他被雷劈了,腿上很长的一道伤口......可是他这一辈子,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 这里的人,信奉苍天,被雷劈,是被当做遭天谴的。 卫蓁听着微微蹙了蹙眉头, “能让我看看他的伤口吗?”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依然带着怀疑, “你真的是大夫吗?” 她看上去,只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而已。 卫蓁点了点头,那妇人心中有着迟疑,却还是带着她向前,她希望,希望有人能够救她的丈夫。 卫蓁看着男子腿上的伤疤,是新伤,除了雷劈之外,应该还被什么东西划过,因为没有处理好,已经开始溃烂。 “他最近,只是上山砍过柴吗?” 她开口问道。 妇人点了点头, “是,只上山砍过柴。” 卫蓁看着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提起手边上的药箱, “我要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你去帮我烧些热水吧。” 她看向妇人, “我要把腐肉给他刮下来,如果不及时处理,他这条腿会废掉,甚至有可能会死。” 她现下虽然在低烧,但症状不算是太重,还能活动的。 一听到丈夫会死,妇人当即吓得去烧水, “我这就去,这就去。” 卫蓁拿出刮腐肉的刀子,又是拿出银针,还有伤药,看向陆琰, 沉声开口道, “让人去查一查这樵夫去的那座山,看一看,与当初的那个村子,有没有联系。” “好。” 陆琰回头看向身后的锦衣卫,两人说了几句话,当即有人出去查了。 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这点事,还是能够办得到的。 半个时辰后,卫蓁给那男子处理好伤口,开了药,让人熬了给他服下。 现在这要,只能起延缓作用,想要彻底根治,怕是还需要一段时间。 小女孩缩在角落里看着卫蓁,一双大眼睛眨着,眼里还带着泪,卫蓁低头为她诊了诊脉相,稍微有些发热,但是还算不得严重。 “我爹爹会死吗?” 她的声音有些软糯,怯怯的。 “好好喝药,不会的。” 卫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而不一会儿,锦衣卫来报,之前染病的村子,也有樵夫和猎户上山,受了伤。 卫蓁看向陆琰, “带我去山上看看。” 陆琰看了看天色, “还下着雨,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上山。” 卫蓁微微默了默,看向不远处, “趁现在雨还小一些,明日,怕会吓得更大。” 阴雨连绵,疫区的病人,耽搁不起。 能早一日查出,自然是好的。 陆琰听着,最终还是妥协, “备马。” 半个时辰后,荒山之上的山林里,卫蓁检查着雷击木上的异样,而陆琰,在她身后撑着伞。 而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婴孩儿的哭声。 “深山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卫蓁抬眸看过去,黛眉微蹙, “过去看看。” 一行人听着声音走了过去。 山林之中,寂静的只有风声,而婴儿的哭声,尤为刺耳。 一阵冷风吹来,一个锦衣卫打了阵哆嗦,直觉背后发凉, “该不会是闹鬼吧?” 另外已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怎么这么胆小?” 那锦衣卫哭丧着一张脸, “我从小就怕鬼,没办法啊。” 这深山老林里,有婴孩儿的哭声,这也太玄乎了吧,再加上这种气氛,太渗人了。 除了闹鬼,还有什么? 而穿过这片树林,不远处,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往土坑里填土。 “你们在干什么?” 陆琰声音有些冷厉,卫蓁眸色扫过那土坑,骤然变了面色,三两步跑上前去,顺着泥土扒开,一个小小的婴孩儿,正奄奄一息的抽噎着。 “你是什么人?管我的事情做什么?” 那男子上前就要将卫蓁推出去,继续将土往坑里填。 下一刻,还未等他碰上卫蓁的衣角,便是被陆琰一脚踢了出去。 几个锦衣卫都团团围了过来,那老妇人面色一白,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伤我儿?” 卫蓁在婴孩儿身上拔下银针,抬眸看向她,冷冷开口, “认不出这绣春刀,也认不出这一身飞鱼服吗?自然是官府的人。” “官府?” 那老妇人白着面色,梗着脖子抬眸就骂, “官府的人又如何?我儿又没有犯过事,你们凭什么伤他?!” “戕害人命,也不叫犯事吗?” 卫蓁抬眸,眼睛里尽是冷意。 这个女婴刚刚出生不久,还很健康,可他们,却是想要将她活埋。 “我自己的孩子,管你什么事儿?!” 那男子一脸阴狠的看向卫蓁, “就算是官府,也不能多管闲事。” “你的孩子?” 卫蓁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 “你怎么下得去手?” 第210章 挑起仇恨 看着卫蓁手里抱着的小婴儿,陆琰听着亦是眉头一皱。 自己的孩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男子,竟是要亲手葬送自己的孩子,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一个女孩,赔钱货,穷乡僻壤里,哪能养活的起?” 老妇人怒瞪着卫蓁,讥讽着开口,脸上尽是刻薄, “几位大人怕是燕京来的贵人,不知道我们寻常百姓的日子难过!” 一个锦衣卫听罢拧着眉头,一时嘴快的开口怼道, “养不起你还生干嘛?这不是白费事儿吗?” 寻常百姓日子难过,这也不关他们的事儿,这老家....老妇人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十月怀胎的辛苦,生下来就丢,那还生什么? 老妇人听着一怒,也不管是管家人,直接骂出声来, “我们寻常百姓人家已经够苦的了,你还想要我们断子绝孙不成?!” 那锦衣卫听着莫名其妙, “是你自己说养不起的啊!”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面色惨白,看上去很虚弱的样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在看到老妇人的时候,疯了一般跑上前来, “娘,我的孩子呢?你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啊。” 老妇人一脚将她踢了出去,一点也看不出是上了年纪的,指着人便是怒骂, “你个赔钱货,亏老身这几个月以来生怕你磕着碰着,当成祖宗似的供着,没想到你又是生了个女儿。”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连带着陆琰都有些听不下去。 几个锦衣卫上前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老太太给压了下去。 卫蓁上前将婴儿交到妇人手上, “孩子身体很健康,就是有些虚弱。” “我的孩子。” 那妇人当即哭出声来,摸着孩子的眉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她口中喃喃, “是娘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卫蓁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正要开口,却见她自己从袖间掏出一把剪刀,直直的向着婴孩儿咽喉处刺去—— “不要!” 陆琰亦是面色一变,冲上前来,卫蓁护下了那女婴,可手腕处却是被妇人刺伤,鲜血泊泊流出,很长的一道伤口。 不过,好在那女子力气不够大,伤口并不算太深。 “你没事吧。” 陆琰抓起她的手臂,卫蓁摇了摇头,看向那妇人,面色泛白,心里说不出的气愤, “这是你的孩子,十月怀胎,你如何下的了手?” 她不算是一个善心泛滥之人,可看着这样一幕,还是忍不住的生气,气愤。 “我的孩子又如何?” 那妇人泪流满面, “在她之前,我还生了三个女儿,两个都被他们给活埋了,还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生生被按在河里淹死,你们能救这一次,之后呢?” “我过惯了这样的日子,倒不如跟她一起死了算了。” 一时间,山林之间尽是寂静。 而卫蓁的心里,升起一阵无力感。 从古至今,男尊女卑,这样的念头在人们心里根深蒂固,就算是在燕京,大气民风开放,可男子依旧是可以随意纳妾,女子依旧是男人的附庸。 更何况,是这样的村落里。 那女子说得对,她救得一次,救得了两次,却是无法次次都救。 数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改变。 而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而那些锦衣卫,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太过于残忍....... 而下一刻,那便是拿着剪刀向着自己的腹下刺去—— 一个锦衣卫眼疾手快的拦住她,那女子哭的疯狂,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那老妇人也是仇视的看着那个锦衣卫,让她死了好了,这样生不出儿子的儿媳妇,要也没用! 还不如再娶一个。 男子也冷眼旁观着,卫蓁微微吸了一口气,淡淡出声, “让你去死,亲着痛,仇者快吗?” 卫蓁想要走上前去,却是被陆琰拽住,他的意思很明显,那女子现在半是疯魔着,很危险。 卫蓁摇了摇头, “放心,不会有事。” 陆琰稍微一顿,放开了手,但就是站在她的不远处,只要那妇人有旁的动作,他能拦下。 卫蓁抱着那孩子在妇人身前蹲下, “你看一看,这是你的孩子,你当真忍心看着她刚刚睁开眼睛,就跟着你一起共赴黄泉吗?” “生为人母,却是软弱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最后以自杀结束,你的丈夫可以另娶,除却在乎你的亲人,有谁会记得你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生不出儿子,是我的错。” 妇人眼角挂着泪水。 “不是你的错。” 卫蓁轻声开口, “你十月怀胎,帮他生下孩子,可他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不在意,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甚至纵容母亲,杀了你的孩子,不止一次杀了你们的孩子,是他负心,是他的错。” “是他的错?” 女子抬起头来,眸中带着迷茫。 卫蓁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 “想想你的前三个孩子,有两个未曾睁开眼睛便是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是你拼着性命生下来的,十月怀胎的辛苦,你比我更懂得。” 妇人陡然哭出声来,她委屈,十月怀胎,太辛苦了,从最开始的孕吐,到后来胎动,很疼,可丈夫却是一点也不理解,还骂她娇气。 婆婆每天都在威胁她,期盼着生出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想想你的第一个孩子,她应该已经长得很大了,会对着你笑,会帮你做事了,对不对?” 卫蓁轻声说着,那妇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大女儿的身影,她已经长到三四岁了,很伶俐,很乖,会对着她笑,还会帮她喂鸡鸭。 “可她被你的婆婆和丈夫害死了。” 卫蓁忽然开口,声音轻缓,却是带着刺骨的冰凉, “因为你的软弱,没能护下她,你不恨?” 最后一个字落下,陆琰终于知道了卫蓁想要做什么。 她在勾起面前这个女子心中的恨意,有的时候,特别是人在迷茫无度的时候,恨意,是可以支撑起一个人继续走下去,活下去的力量。 第211章 尸体 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小人儿哭喊着救命的场景,她却是被人按住,什么也做不了,嗓子都要喊哑了,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恨!” 女子喉中吐出一个字眼,眸中泪水已然是滴下,尽是恨意凛然。 恨,她真的好恨! 恨不得,将害她孩儿之人,生吞活剥! “你连死都不怕,这世上,有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你害怕的呢?” 卫蓁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但却像是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死之前,总归也要把自己受过的讨回来才对。” 她将怀中的婴孩儿交到妇人的手中, “看着她,想想你之前的几个孩子,不想弥补吗?” “你分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被他们母子这样对待,不想要讨回来吗?” “因为软弱,失去了三个孩子,难道现在也要让这个刚出生的孩子,随着你一起去死吗?” 卫蓁的声音很轻,可却是一字一句极为清晰,而她每落下一句话,女子眼中的恨意便是清晰三分,倘若目光能够杀人,刚才那男子和那老妇,恐怕已经死了不下数十回了。 “我不能死,我要把她养大。” 妇人搂紧了怀里的孩子,看向那男子和老妇人的眼睛里,已然是有了杀意。 如果说方才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她,像是一只无助的母兔,可现下,眸中却是闪着孤狼一般的光芒。 “恨得话,就活下去,好好的将孩子养大,让曾经伤你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存活尤为不易,她们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先改变自己,去争,去抢,凭自己,搏出一条活路。 或许等到这世上的每一个女子都敢于去为自己搏出一条活路时,这世道,自然而然的便会有所改变。 “你这个女人在说什么,简直是妖言惑众!” 那男子陡然看向卫蓁,扑着想要上前来打她,他能感受到,自己妻子的变化。 她那里是想让她活下去,他根本是想让那女人来对付他,害他! “瑛娘,你不要听她的,别听她的,这女人,根本就是妖言惑众!” 那老妇人也是指着卫蓁的鼻子骂, “身为女子,不思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你竟然在这里说这些风言风语,播弄是非,你简直是不守妇道.......” 她话还没说完,便是被陆琰随手截了块木头给塞嘴里堵上了。 “聒噪!” 他眸色扫过,那老妇人止不住的后背发冷,但她还想要哭闹,却是被几个锦衣卫牢牢地摁在地上。 别说他们锦衣卫没有尊老爱幼这一套,就算是有,这老太太实在是让人尊敬不起来。 别说是这泼辣劲,心狠的连自己的孙女都能杀,欺压儿媳,这根本就是一个恶妇。 更何况,还敢对魏姑娘出言不逊,还当着他们家大人的面儿,这不是找死吗? 眸色扫过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子,心里更是鄙夷,纵容母亲苛待妻女,甚至当帮凶,简直不算是男人。 若非现下正在办案,大约已经有人直接提刀将他砍了。 而下一刻,一声惨叫传来,年轻的妇人拿着剪刀插入了他的大腿,鲜血泊泊而出。 他不能完好的回去,一旦完好的回去,她打不过他,女儿,一定还会被杀死的。 女人狠起来,会变得比谁都果断。 卫蓁冷眼看着,拔出了陆琰手中的绣春刀,向着那老妇人走了过去,将她嘴里的树枝给拿了下来,而后,将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你想干什么,杀人是要偿命的.......” 老妇人脸色惨白着动了动唇角,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铁了心要帮着那小贱人。 “谁看见我杀人了?” 卫蓁轻声一笑,睁眼说瞎话, “你只不过是一身老骨头了,下雨天上山,雨天路滑,自己摔死了而已。” “你.......” 她面色惨白着,卫蓁抬眸看向她, “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我就放了你。” “我儿子.....” 她看向男子的方向,长了张嘴。 “我也可以不杀他。” 卫蓁笑了笑,这种人,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你问,我...我一定知道的都告诉你。”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再也没有方才的猖狂和泼辣。 她想活! “你刚才那样猖狂,埋女婴的事情,这里应该也不只你们一家吧。” 卫蓁开口问道,否则看到有人过来,她也不会那样凶巴巴的,一点愧疚和心虚都没有。 应该,不止一户人家。 “当然不止我们,这徐州多半的人家都是这样,女儿生的太多养不起,就拖到山里埋了。” 那老妇人一脸一所当然的说着,很明显,并不觉得有错,这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女孩养大了,也就是赔钱货,唯有男孩才能传宗接代。 卫蓁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一双眸子,越来越冷, “埋在这座山上吗?”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 “就这座山头,从前有个道士来过,说风水好,将活的女婴埋在这里,还能发大财呢!” 发大财?这是什么见鬼的说法?! 一众人听着满眼的震惊,可心中也知道,大概,他们会因着这些,真的会埋很多的女婴。 穷山恶水的地方,能指望这些百姓有多少觉悟。 知书识礼的少,多的,是这个老太太这样的。 卫蓁抑制住自己落刀砍人的冲动,冷声开口, “大多都埋在哪里哪里?” “就这附近的林子里。” 那老妇人一边答着,一遍还不忘观察着卫蓁的脸色。 再怎么也是个女人,她总不至于真的敢杀人吧。 一遍说着,她的语气也是硬了起来, “不信的话,你让人挖一挖这附近的山头,肯定有着不少的女婴。” 卫蓁握着手中的绣春刀,起身看向陆琰,陆琰扫了一眼身后的锦衣卫, “干活。” 半个时辰后,林子里,泛着阵阵的恶臭味儿,而脚下,尸骸无数,全都是不足月的婴孩儿,多的,都是刚刚出生不久的,骨头都还未曾长好。 甚至,还有刚刚死了不久的,活活被憋死,饿死的,周身已然开始腐烂,泛着尸臭味儿。 第212章 报应不爽 臭味儿越来越浓厚,一个锦衣卫来报, “大人,前面发现了动物死尸,还有,人的尸体。” 几人顺着走下去,一个大坑里,因为连绵大雨,被冲刷出来的,露出衣角,被锦衣卫给挖了出来。 而不远处,是一颗被雷劈焦的树。 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卫蓁看了一眼,大约,这就是那樵夫受伤的地方。 不远处的坑里,半是腐烂的婴孩儿尸体,狼的尸体,蛇的尸体,还有两个妇人。 几乎都腐烂的不成模样,妇人的半个身子被那狼咬住,而蛇又是缠了上来,似乎很惨烈。 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已然有了尸臭,进而形成尸毒。 不知道是谁埋了他们,但是连绵的大雨,又是重新冲了出来,又有动物出来觅食,将他们误食了,所以死的越来越多。 而这片林子,亦或是这座山头,埋了太多尸体,阴气连绵,更是容易滋生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想,我知道源头在哪里了。” 卫蓁说着,忽然低声嗤笑, “还真是报应。” 这些人草菅人命,次数多了终究是遇上了这样的意外,连绵的大雨让尸体产生尸毒,病变,被上山的樵夫或是捕猎的猎人碰上,重新带下山去。 感染伤口,传染疫症,到最终,还是他们自找的。 只是,这其中,也有着太多的无辜之人。 那些埋女婴的人,罪该万死! “找人清理一下这里,腐尸全都聚在一起烧了吧,注意别受伤,还有,封山吧。” 卫蓁轻轻地吐出这句话,眉宇之间,带着三分无力感。 有些事情,难以改变。 陆琰抓住她的手,看向她道, “我会让人来做,你受伤了,先跟我回去包扎伤口。” 卫蓁点了点头,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只是,她微微顿了顿,又是开口道, “让吴三清过来看看吧,他虽说是个假道士,但多少也有着两把刀。” 她记得,吴三清是懂风水的,对于医术也稍微懂一些,这林子里埋了太多无辜的性命,阴气重,怨气也重。 来一趟,看看,总比不来强。 “好。” 陆琰应下,当即将人抱了起来。 卫蓁猝不及防的被他抱在怀里,稍微一惊, “我只是手臂伤了而已,又不是不能走路。” 陆琰冲着她一笑,语调微扬, “你走的太慢了。” 途径方才的林子,那妇人还抱着孩子在一旁呆着,而那男子,则是双腿被她刺了好几个血窟窿,就算是不死,估计也要半残了。 而那老妇人失魂落魄的,自然也没有人管。 锦衣卫的人,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陆琰微微扫了他们一眼, “即将放火清理尸体,将那无关的妇人都驱赶下山吧,至于那男子,受了伤,有可能会被感染,送到疫区去吧。” “不要,不要将我儿送到疫区。” 那老妇人骤然站起身来去抓陆琰,却是被锦衣卫压着往山下走。那女子也是抱着孩子跟上,连看都不看那男子一眼。 女子一旦狠下心来,并不比男子差。 心凉了,自当放下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的将孩子养大,还有,让所有负她的人,尽数还回来! 她看向那老妇人,眸色阴冷,好似是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一般。 而后方,男子双腿几乎残了,痛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早就昏厥过去,被人像是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天空之中,小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而荒山之中,却是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卫蓁和陆琰回到衙门,没想到正好碰上刚刚回来的齐珩。 她的脑海中还在整理着药方,浅色的衣袖被染得通红,似乎并无知觉。 齐珩一眼便是看见了她的手臂,微微蹙了蹙眉头, “你受伤了?” 小臂上,很长的一道伤口。 他抬眸看向陆琰,她跟他在一起,怎么会受伤? 卫蓁回过神来,对着他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笑, “小伤而已。” 她稍微顿了顿,看向齐珩, “钰王殿下,我有件事,想要与你说。” 齐珩听着微微讶然, “你说?” 他没想到,她会主动有事要跟他说,只是,会是什么事情呢? 卫蓁将下午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 “此次疫症起源,就在于滥杀婴儿,荒山之上形成尸毒,病变,被人重新带下山,戕害百姓,我在想,能不能上报朝廷,立法行事,规束一下这一作为。” 这样的事情,是她没法插上手的。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齐珩微微沉着眸子,显然是有些动怒,沉声道, “你放心,我会上报。”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殿下了。” 陆琰对着他一笑,而后抓着卫蓁就往他的房间走, “她受了伤,我先带她去包扎,先失陪了。” 齐珩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袖下的手不自觉的微攥。 陆琰....... 房中,陆琰拿了坛酒,又是打了清水,拿着剪刀将她的衣袖剪了看来,看着那道伤瞪了她一眼, “都说了让你别逞强!” 拿自己的手去挡刀子,她当自己是什么济世救命的大侠吗? 卫蓁对着他笑了笑, “我以为,我能躲过的。” 就是没想到,划破了。 不过,也只是一道不深的伤口而已,救一条人命,就当她积德行善了。 “忍着点。” 陆琰看了她一眼,直接将酒倒在了她的伤口上。 不同别的地方,这地方阴气重,还有疫症作祟,谁知道会不会感染? 卫蓁疼的面色发白,但没发出一点声音,比起之前两次受伤,这次,轻得多了。 “疼就喊出来,又没人笑话你。” 陆琰抬眸看了她一眼,去拿纱布给她继续清理伤口,而后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这两日现在这儿歇着吧,别回疫区了。” 他抬眸看向她,受了伤,容易感染,这点,她不是不知道。 卫蓁微微顿了顿,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不算严重,我刚想到一副药方,那边,还需要我看着。” 医术她不敢托大,但施针救人,怕是连顾风顾老大夫也比不上她。 而刚出来的那几幅药方,已然是能够控制住重症病人的病情,只是药性太猛,关键时刻,还是要施针保命。 第213章 红烧肉 “我看你是脑子不好用了!” 陆琰气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像是真的懂了怒。 卫蓁却是一笑,语气里似乎有着几分哄人的意味, “我是大夫,我有数的,放心,不会有事的。” “谁担心你了!” 陆琰哼了一声,显然还是有些生气, “今天晚上留下,明天回去!” 卫蓁听着摇了摇头,坚持道, “越快回去越好,我要跟顾大夫商量药方。” 找到了源头,与尸毒有关,再加上天气因素,或许可以改几味药,试一试。 她微微顿了顿,凑上前去,眨了眨眼睛道, “如果你想的话,不如现在?快点解决,把我送回去?” 她是知道他的怨念的。 陆琰气的咬牙, “你当我是什么人?” 禽兽吗? 这时候折腾她? 还快一点?! 男人能快一吗?! “是你说让我晚上留下来的啊。” 卫蓁眨着眼睛看向他。 陆琰咬牙, “真想掐死你!” 卫蓁笑了笑, “既然不舍得,那你快点把我送回去,我真的要跟顾老大夫商讨医案。” 陆琰愤恨的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一把将她带到怀里,嘴角忽然带上一抹笑, “你说快一点,那就来一个稍微快一点的。” 说着,他堵住了她的唇。 一个绵长的吻,卫蓁有些喘不过气来,半靠在他的怀里, “能送我回去了吗?” 陆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到饭点了,吃过晚饭,我送你回去。” 卫蓁看了看时间,似乎也不冲突,于是点了点头。 厨房备了饭菜,单是闻着就很香。 陆琰给她盛上一碗肉粥,卫蓁拿着筷子去夹新出锅的红烧肉。 很多千金小姐都不怎么喜欢红烧肉,卫蓁以前似乎也没怎么有感觉,直到跟着姜鹤在西蜀啃了半个多月的糠饼后,彻底喜欢上了这味道。 有肉吃,简直不要太美好。 只是她刚刚夹起一块肉送到嘴里,便是有人敲了敲门。 因着下雨,屋内昏暗,所以门是开着的,正好对着走廊,能看到敲门之人,齐珩。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本王晚饭还未曾用,不知可否与二位一同?” 他手中拿着一个药瓶,对着两人一笑。 陆琰自然无法赶人,只是心中腹诽他来的一点也不巧随即露出一个笑,让人添了碗筷, “殿下请。” 齐珩笑着坐下,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卫蓁, “这是从宫中带出来的金疮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给你送过来。” 卫蓁看着药瓶微微一愣,而后对着他一笑, “多谢殿下。” 齐珩一笑,看向她的眼睛,眉目温柔儒雅,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卫蓁听着一笑,敛着眉目, “礼数还是要遵的。” 论身份,她只不过是个医女,而他,是皇室中人。 齐珩道, “这里不是在宫里,也不是燕京,你叫我齐珩就好。” 他说着,给她夹了一块菜,脸上带着浅笑, “多吃点。” 陆琰看着觉得刺眼极了,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自然的很, “钰王殿下如此体贴,看来钰王妃,是个有福之人。” 齐珩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温和,他缓缓开口, “能让本王放在心上的人,自然是有福之人。” 两人眸光对上,一个张扬,一个温和,谁也未曾后退半步。 卫蓁当做没看到一眼夹了一块红烧肉,陆琰给她夹了两块,而后把盘子直接拿走, “太油腻了,少吃点,多吃点别的。” 她手上还有伤,少吃点荤腥为好。 卫蓁瞪了陆琰一眼,而后夹着红烧肉往嘴里送。 齐珩看在眼里,亦是低眸吃菜,她是真的变了很多,还是说,他从未了解过她? 阿蓁啊阿蓁,宁愿孤身卷入这朝堂权力之中,也不愿意来找我,是否,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用过晚饭,陆琰说话算数,便是将卫蓁送回了疫区。 齐珩一时间也是无事,便是跟了过去。 毕竟此次下江南,他为主,陆琰为负,总归是要过来看看的。 回到疫区,卫蓁也未曾管身后的两人,围上面巾便是向着顾大夫的区域跑了过去。 刚刚,又有两个人死了,被抬了出去火化。 一天之内,十几个患者病情恶化,可已经是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顾大夫。” 卫蓁开门走了进去,顾大夫正在跟刘太医商议着改方子。 “小蓁回来了?” 顾风对着卫蓁一笑,眉宇之间带着些许疲倦, “外面的村子怎么样?” “不算太严重。” 卫蓁开口道, “已经让人隔离起来了,而病人也在往这边送着。” 她说着,看向顾大夫, “我找到了病因。” 顾大夫听罢一喜, “当真?” 卫蓁颔首, “是尸体腐烂,加上天气阴雨不断,积郁造成,根源就在不远处的荒山,应该可以归于尸毒的范畴。” 十年前的那场瘟疫,起因也是尸体腐烂,只是上一次,是因为大范围捕杀山貂,导致病变。 而这次,还有人尸。 阴气太重,积压肺腑。 医道上,脏属阴,腑属阳,一阴一阳,相辅相成。 病着伤在肺腑,邪气入体,或许,该换几味阳性的药物。 找到了病因,几个大夫当即凑在一起商议,自然是无人有空搭理陆琰和齐珩二人。 二人并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心中自然无恼怒一说,在疫区里巡视一圈,便是悄悄离开。 而卫蓁,亦是丝毫没有注意到。 联合着医案和古籍,一众人再一次修改了药方,分着重症和轻症病人服下。 一连好几日,病人多,而大夫少,卫蓁又是忙了起来。 自然,这疫区里的大夫都是忙的分身乏术。 从前对她有偏见的一些大夫也一个个尽数将偏见收了起来,用时间和实力证明自己,往往是最有用的。 “魏姑娘,你帮我看一看这里,这针法似乎不太对。” “小蓁,过来,你看昨日的医案。” “魏大夫,我找到一个古方!” 卫蓁忙的晕头转向,之前被春禾养上去的肉,一下子掉了好几斤。 似乎,日子像是回到了十年前,跟在姜鹤身边的时候。 每天不用想别的,只看着面前的病人就好。 很累,似乎...也很轻松。 第214章 病倒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疫区的病症也渐渐的好了起来,轻症感染者好了大半,而重症者,亦是有人转好,而死亡人数,也是一日日的下降。 可就在所有人都即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卫蓁病倒了,低烧不止,脉象,与染病之人一般无二。 陆琰看着她手腕上已然发炎的伤口,面色气的发白, “都说了不让你逞强!” 累到昏迷,低烧,甚至染上疫症。 都多少天了,手腕上的伤还没好,看上去,已经是反复感染了好几次了! 卫蓁看着他笑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 “只是轻症而已,没事的,已经研制出方子了,喝几幅药就好了。” “你还笑!” 陆琰气的不行,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向着外面带去, “跟我回衙门。” 之前一直发着烧,却是半点没停下,照样给人施针,再呆在这儿,谁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来? 往日里在燕京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是到了这阴雨连绵的地方脑子进水了吗? 这一桩桩一件件,还真把自己当成悬壶济世的神医了? 他到希望她一直算计下去,至少吃亏的不是她自己。 “我这是疫症,会传染上旁人的。” 卫蓁有气无力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在疫区里最好,这儿也有大夫,会照顾我的?” “照顾你?是你照顾他们还是他们照顾你?” 陆琰眉眼之间带着冷厉,一群太医院的太医,让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教自己施针穴位,一个个的倒是废物的可以! “不用担心旁人,我自己看着你,传不上旁人!” 卫蓁靠在他的肩上,却是轻声笑了笑, “你疯了不成?不怕死啊?” 就算是轻症,也有可能传染旁人,这可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陆琰看着她,眸色微微沉着,沉默良久,轻声一笑, “你就当我疯了吧。” 明知是陷阱,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他想,他可能是疯了。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靠在他怀里,眼皮越来越沉。 没人拦得住陆琰,也没人敢拦。 顺带着,一个锦衣卫还将刘太医给揪了出去。 人的心终究是偏的,总有某个人,胜过天下所有人,能够救的时候陆琰会尽力救,可如果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更何况,药方已经研制出来了,疫区里的病人越来越少,也不缺一个大夫。 刘太医对卫蓁亦是心有愧疚,没多说什么,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多亏了卫蓁,疫区的情况才能这么快的好转。 若非过度劳累导致伤口感染,她也不会染上疫症。 更何况,这样一个年少有为的大夫的性命,是抵得过任寻常人的命的。 医者,能救人。 府衙里,刘太医给卫蓁诊过了脉象,微微松了一口气, “万幸,只是轻微感染,将手上的伤口好好处理,在开上方子多喝几日,慢慢便能养好。” 他说着,微微抬了抬眸子, “只是这几日可能会一直烧着,需要人看着。” 陆琰看了看床上双眸紧闭的卫蓁,眉头不自觉的紧锁着, “我会看着她,让人去开方子熬药,把该说的注意事项说一遍,你就回去吧。” 他倒是想要这死老头也在这儿守着,但若是她醒了,大概是会不高兴。 刘太医听着一愣,似是未曾想过陆琰会这样好说话,随即将该注意的说了一遍, “注意卫生,记得房间通风,衣衫勤换洗,若是低烧,可是沾着酒擦身......” 疫区不会有这样好的条件,但是府衙这里,一定是有的,刘太医将所有该注意的全都给陆琰说了一个遍,甚至药理,吃食,陆琰也一一问了。 “要清淡为主,但每日也可以熬上一小蛊鸡汤之类的,注意补充营养,多吃些易消化的......” 刘太医也说的很细, “染上疫症,可能会怕冷,若是说冷的时候,在屋中生个火炉为好。” 陆琰都一一记下,刘太医再三叮嘱之后,便是离开了府衙,虽说疫区那边稍有好转,但也是却大夫的。 特别是他和顾大夫,从前还有个卫蓁,一向是三人拿主意,事实上,更多是卫蓁。 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读书到,临床经验也足,做事果断,判断力高,医术不在他之下,甚至隐隐超过。 至少论那一手针法,他,乃至顾风都不及她。 这世上,应该是有一种叫做天赋的东西。 陆琰一直在屋中看着卫蓁,顺带着将公文都搬到了房间里。 他是燕京来的镇抚使,位同钦差,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忙一些,自然也不用他东跑西跑。 就算是要整治,他布局即可,下面自然有人去替他做事。 舒冉在外面守着画圈,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分明是来保护她的,却是让她染上了疫症,而且,现在竟然连守着她都做不到。 “如果闲着没事儿干,就拿着方子去熬药。” 头顶冷冷的声音传来,舒冉抬眸看向他, “我凭什么听你的,我要守着小姐。” 好歹,她也是暗卫营里出来的,威武不能屈! 陆琰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你在疫区里待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知道怎么抓药熬药,旁人我信不过。” 至少,她不会害她,也多少懂一些医理。 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只要不是个傻子,总归能够熏陶一些。 舒冉听着微微一顿,将药方接了过去,出门熬药,嘴里嘟囔着, “我这是为了我家小姐,才不是听你的!” 陆琰也不在意,回卫蓁床前守着,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在烧着。 “冷.......” 床上的人发丝散乱着,缩成小小的一团,眸子紧闭,脸色苍白,还发着抖。 陆琰让人生了火炉,就摆在不远处,一连生了两个,但没敢离得太近。 可她手脚依旧的冰冷,小小的手握在手里,好似婴儿一般脆弱。 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脸侧,不禁喃喃开口, “卫蓁,我才刚喜欢上一个人,你可不能有事啊......” 第215章 醒来 一连七八日,卫蓁都是低烧着,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只知道有个人一直守着她,所以睡得很安心。 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不到,她也是真的累坏了。 终于能够松了一口气,她便是一直混混沌沌的睡着。 “起来喝药了。” 耳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卫蓁想要睁开眼睛,可身体很沉,眼皮也很沉,怎么也睁不开。 那人将她带到了怀里,而后唇间一阵清凉。 “咳咳咳.....” 一阵急咳声响起,陆琰当即拿起枕边的帕子给她擦嘴,一边擦还一边嘟囔着抱怨, “你这都睡了多久了,还不醒?” 低烧断断续续的,人就是一直不睁眼,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不过好在,脉象平稳下来了。 怀里的人呼吸再一次平稳下来,陆琰拿起边上的药碗,要起一勺药再一次像她嘴边递去, “乖啊,张嘴。” 他发誓,他这一辈子都没这样的有耐心过。 更没这么细心的伺候过一个人。 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将手里的那碗药给喂了下去,而后扶着人到了桌旁阳光好一些的地方,将她放在了椅子上。 刘太医说,或许多晒晒太阳会好一些。 连绵阴雨两月有余,这一次,也终于停了下来,外面的阳光正好着。 “大人,钰王殿下来了。” 外面有人来报,陆琰抬眸,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自从卫蓁病倒,钰王来过好几次,一是因为看看卫蓁,二是...河道那边几乎完工,赈灾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难民的新房屋已经在搭着了,而两人,正准备秋后算账,联手清理江南当地的贪官污吏。 有些事情,是需要商议的。 这位钰王殿下,看似温和,实则手段也是冷厉的很,自然,这皇家的人,能在柳贵妃和长公主虎视眈眈下活了这么多年,又岂是没有手段之辈? “殿下。” 陆琰走了出来,对着齐珩拱手行礼,齐珩微微一笑, “陆大人不必客气。” 他看了看屋内, “她怎么样了?” 问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琰微微顿了顿, “烧退了,但还在昏迷着。” 睡了好几天了,但一直没醒,这也是恼人的很。 齐珩看向陆琰,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羡慕,羡慕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也想将她放在身边照顾着,但似乎,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他稍稍顿了顿,看着陆琰道, “方才有人送了消息过来,请你我明日去赴宴。” 徐州郡守送来的帖子,说是疫情已然是得到控制,而灾区也已经开始重建,请两人过府庆功。 “事情还未过去,就急着庆功,看来,是一场鸿门宴啊。” 陆琰看着那帖子,嘴角带上一枚深沉的笑意。 “不错。” 齐珩开口, “明日,大约会很凶险。” 陆琰微微敛了敛眸子,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抹深沉, “锦衣卫的人手已经在调集了,殿下也不必过多担心。” 锦衣卫的暗桩遍布天下,这句话并非虚言,半月前他就已经秘密发出调令,现下,人已经尽数向着徐州附近聚集。 齐珩微微颔首,又是与陆琰说了一些要事,正准备走,便是听见屋里一声响声。 陆琰瞳色一缩,当即跑了过去。 地上,卫蓁捂着脚腕,额上带上三分冷汗,刚刚醒过来,她想要去床上躺着,却想到,刚刚站起来,便是摔了个彻底。 脚好像有些扭到了。 屋外洒落的阳光陡然被挡住,她微微抬起眸子看过去。 一个有些清瘦的身影,一身黑衣,精致的面庞上带着些许惊喜。 看着跌在地上的女子,心中的大石落地,陆琰不禁露出一个轻笑来, “怎么,睡够了?” 她终于肯醒了。 卫蓁抬眸看向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到的委屈, “冻死了!” 她睡得好好的,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却是忽然一阵阵冷风吹来,硬生生把人冻醒。 陆琰方才后知后觉的看向窗户旁,外面的太阳是出来了,可现在已然是八月末,早就入了秋,外面的天,早就凉了下来。 刘太医说让他通风,窗户一直开着,之前她躺在床上没关系,盖着棉被,可方才钰王来的急,他竟是忘了把窗户给关上。 身后的齐珩也跟了过来,看着地上坐着的卫蓁,亦是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我脚扭到了。” 卫蓁开口,没好气道, “扶我起来!” 而下一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顺带着给盖上棉被,轻声问道, “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卫蓁摇了摇头, “不想吃东西。” 她没什么胃口。 “总得吃点儿。” 陆琰笑着将旁边的茶杯递了过来,喝点水, “我先让他们炖上鸡汤,先熬点粥喝。” 卫蓁喝了口水,而后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的相处方式,他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起,一众名为嫉妒的毒草在心中疯长,可他还要维持着表面的风度,他也走了进来,看着卫蓁一笑, “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让刘太医过来号一号脉?” 卫蓁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知道我的身体状况。” 她说着微微顿了顿,看向两人, “对了,疫区那边,现下如何了?” 陆琰听着瞪了她一眼,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烧了七八天,他都担心这人会烧傻了! 卫蓁听着一笑, “我没事了。” 齐珩缓缓开口, “已经无大碍了,病情几乎都得到了控制,痊愈者已经近千人,有刘太医和顾老大夫他们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卫蓁听着亦是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陆琰将她摁着躺下,态度强硬, “刚醒过来,多休息会儿,别那么多操心事儿!” 齐珩也是觉得有理,对着卫蓁一笑,又是说了两句话,便是离去。 觉得她住在这里很不妥,但他没有立场说话,于是齐珩索性也未曾多说。 他一向能忍,只是下午,又是差人送了好些补品来。 第216章 玉佩 刚刚醒过来没多久,可是苦死舒冉,七八天了,她都没怎么有时间在她身边守着,而且小姐一直在低烧,好几天都没退下去,急的她想哭,脑子里已经脑补了好几种结局。 要是小姐真的出事怎么办,殿下会弄死她的,燕池会骂死她的,燕红和燕小四会损死她的,就连春禾和秋露也不会放过她! 她自己也会自责死的。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小姐的命。 急的她这些日子,都已经开始求神拜佛了,堂堂暗卫营里出来的暗卫,向来不信神佛,若是让燕池等人知道,恐怕会笑话死她! 幸好,小姐醒了。 “小姐。” 舒冉抱着卫蓁一阵痛苦,仿佛要将肚子里的惶恐和委屈全都给哭出来。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样煎熬的,天知道那冷脸的家伙是怎么压榨她的。 玉香楼媚眼勾人的头牌,暗卫营里刺杀第一的暗卫,就这样,在卫蓁怀里哭的像是一个小姑娘一样,传出去,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 陆琰看着颇为嫌弃,一把将人提了出去, “聒噪,你家小姐刚刚醒过来,就不能让她休息会儿?” 哭成这样?还暗卫?他很怀疑是不是又一个给她拖后腿的! “你......” 舒冉气的面色赤红, “之前是小姐伤着,我忍你,现在你还想欺压人,别想!” “我跟你拼了!” 舒冉当初出拳,向着陆琰打了过来。 卫蓁靠在床上看着,说实话,她也有些好奇,陆琰的战力究竟有多高。 当日在医馆,他那样轻而易举的便是躲过了六哥的拳头,六哥的武功,她是知道的,就算是八年前在燕京不学无术的时候,他的武功也没拉下过,而现下里,边境搏杀七年,踩着枯骨上去的,自然是只强不弱。 虽然那日他收了力,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躲得开的。 而陆琰,似乎太过于轻易。 她当时想,他应该与六哥的武功不相上下。 然而,她还是没能看到,十招之内,舒冉被他点了穴道,提着领子扔到了门外。 陆琰看着外边怒骂着的人,啧了两声, “果然是个拖后腿的。” 那几个锦衣卫憋着不敢笑,舒冉气的面色通红。 陆琰看向聂安, “交给你了,扔远点。” 聂安看向舒冉,行了一礼, “舒姑娘,得罪了。” 而后,他扛着人向着另外的院子里走去。 舒冉气的破口大骂,声音响彻整个院落。 陆琰回到屋,看到卫蓁按了按眉心, “你把她送哪儿去了?” “还能送哪儿去?” 陆琰微微扬了扬眉头, “厨房的鸡汤还在灶上炖着,让她过去看着火。” 这么弱的身手,大概也只能当丫鬟使唤了。 知道舒冉没事,卫蓁也稍稍放下心,看向陆琰, “江南的事情,如何了?” 方才他与齐珩在外面的谈话,她隐隐的有听到。 陆琰索性掀开被子一块躺了进去,将人抱在怀里,也没想瞒着她,绕着她的头发开口道, “明天有个鸿门宴,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动手,大约也就是试探一下。” 卫蓁摸着颈间挂着的玉佩,而后摘了下来,交到了陆琰的手上, “江南这边,应该是有一些我姑姑留下来的旧部,你拿着它去联系一个叫南青云的人,或许能够帮上忙。” 陆琰拿着手里的玉佩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个笑来, “怎么,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卫蓁哼了一声, “我是怕你清理人的时候波及到我的人,记着给我避着点。” 陆琰听着一笑,应声道, “好,我避着。” 也幸好,南青云此人,并不在他要清理之列,否则,大概要费一番功夫。 卫蓁躺在床上微微闭上眼睛,可睡了七八日,此时又是全无困意, “我饿了。” 她忽然开口道。 陆琰手臂环着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声一笑,凑到她的耳边, “真巧,我也饿了。” 而且,饿了好久。 卫蓁掐了他一把,理所应当的指使道, “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 陆琰忽然将她拉了过去, “那在此之前,你总得让我解解馋吧。” 话音刚落,以吻封缄—— 良久,陆琰才将她放开,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就当是利息了。” 看在她久病初愈的份上,他不折腾她。 卫蓁气息有些沉重,唇色红红的,有些发肿。 她一巴掌打了过去,可是落空了。 他在她脸侧亲了一笑,而后向着门外走去, “我去给你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卫蓁看着陆琰离去的方向,不自觉的咬着牙,她对他,什么时候纵容到这个地步了? 不觉间摸上唇角,似乎还留有那人的余温,这吻技倒是一次比一次好了。 不一会儿,陆琰端着肉粥回来,看向卫蓁, “鸡汤还要等一会儿,先喝点粥垫垫吧。” 他说着,拿起汤匙便是舀了一勺凑到了她的唇边。 卫蓁张嘴喝了下去,而后伸出手去拿粥碗,被陆琰带了回去,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全,我喂你。” 卫蓁看了看自己早就结痂的手腕, “早好了。” “张嘴。” 陆琰充耳不闻,又是将汤匙递了过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日子你喝药,还有鸡汤,都是我喂你的,前几日高烧的时候,我还帮你用酒擦过.....” “陆琰!” 他话还没说完,便是被卫蓁打断。 他抬眸看过去,只见面前的人面色有些发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但是好看极了。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有情绪,会生气的她,而不是往日里带着一张假笑面具的人,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更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 说到底,八年前,她也不过十五岁,就算是加上醒过来的这一年,也方才不过十六岁而已,可那眼睛里的神色,却是稳重的可怕,活像是在朝堂之中见惯了十几年风雨的老阴谋家一样。 还是这样活灵活现,他不喜欢她压抑着自己。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陆琰抬眸看向她,露出一个笑来, “喝粥。” 第217章 景色 一碗热粥下肚,卫蓁觉得舒服不少,陆琰也没有去打扰她,她现在刚醒不久,还是需要休息的。 所以他扶着她走到了窗户边上的躺椅上晒太阳,顺带着还给她找了件披风披上。 午后的阳光,还是很足的。 而他,也是搬着书桌靠近,翻看着公文和案宗。 接下来的几日的光景里,卫蓁都是在陆琰这儿歇着,她大病初愈,他也很有度,就敢过过嘴瘾,也没敢真对她怎么样。 况且,他要想撒网将这一群大鱼给尽数网住,自然是要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卫蓁无聊了也想要看卷宗,就当打发时间,可陆琰不给她,一本正经的开口, “你低烧烧了那么久,本来脑子就有可能不好,现在还是少动为好,别伤到了。” 卫蓁气的想要打人,拿起手边上的瓷瓶便是丢了过去。 而毫无意外的,陆琰抬手接下,放在了旁边的檀木桌上,微微挑了挑眉梢, “这么暴躁做什么?实在没事情做,要不要我带着你出去走走,散散步,看看景色?” 现在天色还早,而这些东西,他也不急着处理。 刘太医说了,多走动走动是好的。 “这儿有什么可看的景色?” 卫蓁看着外面的天,表示怀疑。 刚刚水患过,会有什么好景色? 陆琰站起身来,给她将披风系好,灵活的指尖将结打好,很自然,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便是抓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看案宗了?” 卫蓁抬眸看向他。 “看来看去也就是那些东西,回来再看。” 陆琰颇为不在意的摇了摇手。 江南涵盖三个州府,而因着水患最严重之地与疫情爆发之地都在徐州,所以陆琰和齐珩率先来了徐州。 此处是县里,距离城中不算太远,但路却是稍微偏僻一些。 当日陆琰刚到此地,就一连杀了好几个人,将不少豪绅恶霸抄家,当着县中一众人的面,以至于百姓都有些畏惧他。 水患刚过,倒塌的房屋正在重建,错落有致间,修缮的很好。 不少年轻男子搬着木头,砖瓦,在冷风之中流着汗水,重建家园。 江南水乡,河道众多,因着刚刚下过雨,所以河中水涨满,有渔夫乘船捕鱼。 陆琰丢了二两银子,抬着步子一脚迈到了船上,而后对着卫蓁伸出手。 卫蓁看了他一眼,将手伸了过去,也迈到了船上, “怎么,游湖泛舟?” 陆琰听着一笑, “带你去看景色。” 卫蓁扬着眉头,有些想要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江南河道多,现在曲江的水患已经封住了,河道正在重建中,里面的水路四通八达的,走水路可比陆路快多了。” 陆琰脸上带着笑意开口说道。 卫蓁撑着下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现在的方向,你是想要带我去泗水看槐花吗?” 陆琰听着微微讶然, “你怎么知道?” 一点惊喜也没有。 卫蓁听着一笑, “十年前,我来过这边。” 跟着姜鹤在疫区带了一个多月,离开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水路,从泗水入乌江,又转到颍河,饶了一大圈儿,最后走陆路去了蜀中。 那是因为他发现她晕船,所以故意走水路折腾她,想将她甩掉,结果,卫蓁倒是因此练得一身好水性。 她向来喜欢拧巴着做事,特别是年少的时候,你越要她知难而退,她就越会迎难而上,一股子倔劲,也不知道像谁。 船夫缓缓的摇着浆,因为是顺流而行,所以走得很快。 泗水之畔,槐花开的正好,一片雪白,香气冲天。 而不远处,一片野生的睡莲开的正好,因着水患,将荷塘里的荷花尽数冲灭,可淤泥深处,野生的睡莲却是冲了出来,缓缓的开着。 卫蓁抬眸看向乌江的方向,陆琰也是看过去,忽然开口问道, “记得上次在戏楼吗?我问你西楚霸王如何,你说的,是真话吗?” 卫蓁听着一笑,微微扬了扬眉头, “那时候,你觉得,我会对你说真话吗?” 当然不是真话。 “那你觉得他如何?” 陆琰追问。 卫蓁微微扬了扬眉头,看向乌江的方向, “一代英雄,英雄气短。” 忍一时之气,东山再起,还未可知啊! 她当时在想,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刘邦! “我少年读书的时候,只觉得项羽意气风发,是个值得人佩服的英雄人物,觉得刘邦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阴险狡诈,读到后来,也觉得刘邦胜之不武,而为项羽感到惋惜......” 她喃喃开口, “可现在,却是有几分能够理解,为什么最后夺得天下的是高祖,而非霸王。” 西楚霸王性情太过于刚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能够带兵,却未必可以掌控朝廷。 若他登帝位,大约会是一个暴君而非仁君。 朝堂之上,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地方,大约也只有刘邦这样的阴险之辈能够驾驭,自然,高祖也并非只有阴险,知人善任,善谋人心。 这才是一个帝王所需要的。 不过,对于刘邦,顶多算是欣赏,说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她最喜欢的...是张良。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在让人佩服!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非项羽不想要回江东,他何必不远万里,突围至此?” 陆琰忽然开口,抬眸看向卫蓁。 在哪儿自刎不好,非要在乌江。 史记里,是有这样一段的,一个老渔夫,让霸王上船,但是霸王拒绝了,将虞姬的尸身交给他,让他帮忙下葬,而自己,转身杀入重围。 “或许,是因为虞姬死了呢?” 陆琰忽然开口道, “他的光灭了,所以也不想继续争下去了。” 他曾经,也觉得西楚霸王英雄气短,可卫蓁昏迷的那几日,高烧不退,忽然让他很害怕,一时间想到两人在戏楼里的那一段对话。 那时的两人,谁也没真的说实话,心中藏得很深很深,将最真的自己紧紧地锁在心底。 如今或许好了一些,可对着高烧不退她,他都会有那样的害怕和恐惧的情绪。 更何况是相伴十数年的霸王和虞姬? 那两人的感情,一定比他们要重的多,看着自己此生最爱的女子自刎在面前,他的光灭了,半生坎坷,一世意气,也随着那人一起去了。 第218章 千古佳话 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心中的一个想法而已。 两人与霸王和虞姬是半点沾不上边的,卫蓁不是虞姬,更不是一个会依附他人而活的人,他也跟霸王相差甚远。 只是当时陆琰想,若是她真的出事,他心里仅存的那点温情,大约会彻底的抹灭。 船夫摇着船桨,听着两人的轻声讨论,只以为是一对思绪散漫的小情侣,不禁笑着出声搭话, “西楚霸王死时正值壮年,美人相陪,碧落黄泉,也是一段千古佳话啊。” 卫蓁听着轻声一笑, “这倒是。” 霸王别姬的故事流传千古,至今人们还津津乐道,至于高祖,开创一代王朝,到头来却是夫妻离心,怨怼半生。 不过看汉史,除却张良之外,相较于这开国高祖,她更佩服的,还是吕后。 以女子之身插手朝政,除却高祖之外辅佐三代君王,若她有那个心思,大约能将汉室江山个换个姓。 要是她有那个心思,恐怕女皇武则天也不是千古第一了。 卫蓁转过眸子去看不远处的野生睡莲,夕阳余晖洒落,浅色的花瓣在池中摇曳着,很是好看。 “渡口到了。” 船夫忽然开口, “公子和姑娘要下船吗?” 陆琰撑着下巴, “天色不早了,从另一条水路绕回去吧。” 那边是一片荷塘,虽说因着水患毁坏不少,但现在将水渠都引了出去,景色也还不错。 天色不早了,两人没骑马没乘车,走回去,大约要很长时间。 卫蓁手里拿着两三支折下来的槐花,陆琰也抱着不少,只是他有些好奇, “你摘这个做什么?” 这东西,太香了些。 卫蓁拿起一小朵花直接塞到了他嘴里, “你尝尝,很甜的。” 陆琰尝了尝,眸中有些惊奇, “咦,是很甜。” 卫蓁脸上带着笑, “回去让舒冉酿成槐花蜜,或者做槐花饼!” 她记得春禾好像做过这个,而舒冉跟着春禾学过。 船夫顺着水路而下,时不时的跟两人搭着话,陆琰善谈,一路上说了不少,从江南的风土人情,到贪官污吏。 许是在北镇抚司呆惯了,他似乎说着说着话就去打听情报了,偏生船夫还察觉不出来,义愤填庸的骂着江南一带狗官。 “虽说那锦衣卫凶名在外,但要我说,那日杀人杀得好,一群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贪官,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陆琰听着不禁脸上带上笑意,附和一声, “的确杀得好!” 卫蓁却是挑眉看向他,无声的吐出四个字, “凶名在外?” 锦衣卫的名声的确不好,这贪官污吏最害怕了,也最喜欢讨好了。 而连带着百姓也害怕,大约是他们手上沾的血太多,杀的人也太多。 陆琰会读唇语,自然是能看出她在说什么的,当即瞪了她一眼。 什么凶名在外,那都是人们对他的误解,误解! 两人饶了一圈儿,当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渐黑了,江恒还在屋内等着,听说卫蓁醒过来,他是被派过来探望一下的。 只是没想到两人出去了。 “胡闹,才刚刚醒,怎么就出去了呢?这两天风这莫大,刚刚好全,你不怕一吹风有害了风寒?!” 刚刚见上面,江恒便是指着卫蓁的鼻子一阵教训,顺带着对着陆琰也是吹胡子瞪眼,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卫蓁听着一笑,声音很是温软, “也不算太冷,我捂得很严实。” “那也不行。” 江恒瞪了她一眼, “不好好养病,出去乱跑,你也不怕再旧疾复发!” 陆琰听着看了江恒一眼,将卫蓁揽到身后,瞪了回去, “是刘太医说让我带着她出去走走的。” 在床上躺了八九天,又是在家里休养了八九日,躺了半个多月,不多走几步路,她的腿都快要废了。 也是刘太医说的,让她出去晒晒太阳。 江恒听着一噎,卫蓁一笑,看向他问道, “疫区那边怎样了?” 听到这,江恒露出一个笑来, “已经几乎没事了,多亏了你这些日子忙上忙下,找出病因和解决的方子,安心在家里养病吧,估计再过两日,就能将疫区全部清出来了。” 人好的都差不多了,她改的方子很好用。 先是最开始的半个多月,后来找到病因后又是忙了一个多月,施针救命,再加上改药方,事实上,卫蓁病倒的时候,那几日痊愈的病人已经很多了,再加上这半个多月的功夫,几乎已经尽数痊愈了,青壮年几乎几日的功夫便是恢复,一个个都朝气蓬勃的进了营造厂建房子,毕竟这里是他们的家乡,还需要他们来建设。 听江恒这么说,卫蓁也放了心,心中想着是不是该把明羽给召回来了。 明羽,六哥派给她的那个车夫,也就是卫家的暗卫,入疫区前,她让他去了锦城,姑姑在哪儿还有些旧势力,她让他去整顿了。 来一趟江南,她还未曾整顿过那些。 现下疫情好转,也是时候出手了。 有句话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刚刚送走了江恒,外面的锦衣卫便是来报,一个冷脸的家伙在衙门外面站着,指名要见卫蓁。 “小姐。” 明羽进门,先对着卫蓁行礼。 卫蓁抬眸看向他, “还算顺利吗?” 明羽点了点头,而后一脸防备的看着陆琰。 卫蓁也歪头看向他,陆琰很是识时务的出门。 看到左右无人,明羽方才开口, “产业都还在,只是最近水患发作,生意都不太景气。” 卫蓁听着一笑,并不在意, “在就好,尽快整理成一个册子给我拿过来。” 只要联系上了,不管景不景气,都是可以重新整顿的。 “先在这儿住下吧,江南这边,估计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卫蓁眸中带着沉思,水患已经过去,疫症也是找到了治好的方子,紧接着,就是处理江南一代的贪官了。 陆琰和齐珩不会拖太长时间,大约就是这几日的功夫。 谁胜谁负..... 陆琰和齐珩联手,大约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陆琰的手段她是清楚的,只是多年未曾交手,不止齐珩手段如何? 第219章 遇刺 这两个月的功夫,在河道治水上,他已然是雷厉风行了,只是不知道这惩治贪官,下棋布局的功夫,会是如何? 明羽听着颔首,应声道, “是。” 夜晚,卫蓁用过晚饭早早的睡了,而陆琰还在书房。 明羽在门口守着,他大概是进不去了。 而自己的房间里住着卫蓁,他只能在书房。 烛光闪烁,夜色渐黑,他看着手中的信件,眸色越发幽深。 上面话语不多,但透露出的只有一个信息—— “西境有变,速回。” 将信件随手丢到了香炉里,陆琰不自觉的看向了卫蓁的住处,轻轻叹出一口气,不自觉的闭了闭眼睛。 西境有变...可他倒是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日子。 那她呢? 会不舍吗? 第二日,卫蓁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陆琰并不在身边,据说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 舒冉端来了午饭,依旧是清淡为主,加了碗鸡汤。 卫蓁起床吃饭,喝着鸡汤,这几日她几乎每天都要喝上一碗,味道不错。 似乎,她昏睡的时候,一直有人喂她这个。 卫蓁喝的一滴不剩,而后抬起眸来看向舒冉,忽然开口道, “这厨子不错,舒冉,你去想办法把他挖到燕京去!” 舒冉木着一张脸, “奴婢怕是没这个本事,估计要小姐你亲自来。”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 “这鸡汤.....” “陆大人炖的。” 舒冉不自然的开口,虽说她看不太过眼陆琰,可不得不说,他对小姐倒是极好。 “他还有这手艺?” 卫蓁扬了扬眉头,似乎带着三分意外。 现下不是在燕京,她能插得上手的事情极少,就算是有点暗桩势力,也还是藏着的好。 毕竟,对上这边的势力,太过于微小,贸然动手,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太阳西移,陆琰一直没有回来,卫蓁翻看着案宗,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燕京的暗桩递来了一封消息—— 南镇抚司的势力调动异常,已然尽数向着江南而来。 “不好。” 卫蓁面色一变,当即便是向着外面冲了出去,看着一个锦衣卫道, “你们家大人去了哪儿?” 南镇抚司暗卫调动,六哥说过,杜笙是长公主的人,而陆琰占着北镇抚司的位子,油水捞的太多,手中的权柄也太重,不少人都盯着。 现下在江南,无疑,这是除掉他最好的时机。 “在城外的荒山发现了大量金银,大人过去看看。” 那锦衣卫回道,只以为卫蓁是想陆琰了,还安慰道, “姑娘放心,我们家大人很快就回来。” 这几个月的光景,他们看在眼里,这位姑娘跟他们家大人浓情蜜意,感情很好。 卫蓁袖下的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沉声道, “带我去找他。” “啊?” 那锦衣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卫蓁微微吸了一口气,强制着自己冷静下来, “南镇抚司的人手调动异常,我怕会有人对他不利。” “什么?!” 那锦衣卫听着亦是一惊, “带我去找他!” 卫蓁抬眸看向他,语气里尽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那锦衣卫被她的眸光震慑住了,当即集结人手,与她一同向着那座荒山而去。 而另外一边,山上,陆琰刚到不久便是一群蒙面人杀了出来,有人要杀他,他早有预料,早就反设下陷阱,想要拿一个人赃并获。 对江南的这一代官员动手,他们不敢动齐珩,但是敢动他。 毕竟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就算是在燕京权柄强盛又如何,终究没有背景。 看从前的陈刚,死就死了,谁会为他抱不平? 只是没想到,抓了一波又是有着一波冲了出来,两者之间身手差的不小,摆明了想要取他的性命—— 荒山之上,不远处的山洞里,还有这积压的库银,而四周埋伏着的锦衣卫亦是被人逼了出来。 后方的山洞,已然被火药炸成一片废墟,不少锦衣卫身上都带着伤,陆琰亦是一身狼狈。 几十个黑衣人将众人团团围住,陆琰手里提着绣春刀,刀尖染血,眸中尽是冷意, “这么大的手笔,不知是哪位想要陆某的性命啊?” “陆大人得罪了这么多人,现下才死,也不冤!” 那为首之人冷笑一声,提着剑便是向着陆琰杀来—— 陆琰眸色微冷,嗤笑一声, “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语毕,便是迎身而上。 刀光剑影之间,一直有人在倒下,而陆琰周身染血,却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那为首之人眸子里尽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 他的武功,竟然这样高? 陆琰甩去刀上的鲜血,冷眼看向他,再一次提刀俯冲而上,身形快的只剩残影,一招一式,几位利索。 “一起上,我就不信杀不了他!” 所有人目标一致,让他死。 “保护大人!” 还站着的锦衣卫亦是冲了出去,护在陆琰身前。 残阳带血,而荒山之上,杀得一片惨烈。 当卫蓁到的时候,锦衣卫几乎全部已经倒下,唯有陆琰还站着,十几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噗嗤一声—— 刀剑刺入皮肉,陆琰嘴角溢出鲜血,满目狠厉,仿若孤狼。 “明羽,救人!” 卫蓁喊了一声,明羽提着剑俯冲而出,身后跟着一起来的锦衣卫亦是同时冲了出去。 “大人!” 隔着刀光剑影,鲜血飞溅,陆琰向着卫蓁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而后脱力的倒了下去—— “陆琰!” 卫蓁面色一白,顾不得思索便是跑了上去,一时间,心里像是空了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慌乱,可就是这样不由自主的往前跑,跑到他的身旁。 “小姐小心!” 舒冉亦是跟上去大喊道,护着她前行。 卫蓁将陆琰扶到怀里,去看他的伤口,陆琰嘴里一直有鲜血溢出,却是脸上带着笑, “你来了。” “嗯。” 卫蓁点头去,手腕有些发颤,去摸他的脉象。 陆琰却是有气无力的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笑, “你这么紧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他曾想过,她若不来,会怎样? 大约会就此斩断那点眷恋,就此远走。 可她来了,他很开心。 第220章 后路 喜欢吗? 卫蓁笑中带泪,摸上他的脸侧,注视着他的眼睛,唇中吐出一个字, “是。” 若不是喜欢,怎么会一点也不排斥他的亲近,怎么会一再纵容他的作为? 会一再的后退,一再的收敛。 是她太自负,以为不管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自负的去算计人心,甚至将情感也当做棋子,去谋划,去算计。 她以为她能控制得住,却终究...只是一个寻常人。 怕是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入了戏,假戏真做! “我就说,我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被人骗?” 陆琰陡然笑出声来,原来她也是入了戏的,所以,他不亏。 看着面前的人,他忽然撑起身子往前一凑,含住了她的唇.......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交缠着,一时之间,卫蓁竟是忘记推开他。 直到他放开她,摔在了她的怀里。 “胡闹!” 卫蓁掐了他一下,面色有些泛红。 陆琰疼的求饶, “我可能快死了,你就这样对我吗?” 卫蓁看了一眼他肋下的的刀口, “我看你还有力气的很,死不了!” 好在刀口不算太深,也没伤到要害,闲着没事儿倒什么? 还这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吓得她还以为他活不成了! “太伤心了。” 陆琰给她指了指腰腹之间,又指了指心口, “这儿都还有好几处呢,疼!” 卫蓁给他把过了脉象,尝试着将人扶起来, “没带药,回去再说。” 卫蓁带的人够多,很快的便是将人都给擒住,只是另一拨人摆明了都是死士,见大事不妙,一个个全都抹了脖子。 而身手稍弱一些的,则是活捉了两个,人赃并获,徐州知州的人。 陆琰原先带着的人伤亡不少,重伤者居多,好在疫情刚过,县衙里太医都在,给他们诊治着。 而陆琰,则是卫蓁自己守着。 只是,上了马车之后,陆琰就一直装昏迷,赖在她的怀里不走。 卫蓁不清楚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也没揭穿他,抱着他一路。 而在心爱之人的怀里躺着,闻着女子身上的清香,陆琰嘴角不自觉的扬着。 直到回到县衙,回到房间里,方才虚弱的睁开眼睛。 卫蓁将他上身衣服脱了,给他上药,包扎伤口,虽说不致命,但伤的也不轻,失血过多。 她给他熬了药喝下,不一会儿,也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琰抓住她的手不放,卫蓁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 “放心,我在这儿。” 不一会儿,齐珩过来了,看见卫蓁正在床前守着,遂开口问道, “陆大人伤的如何?” 卫蓁摇了摇头, “伤得不轻。” 她说着,看向齐珩道, “锦衣卫从荒山找到一笔官银,若是按数额算,近百万两,还有刺杀之人,亦是已经带回大牢。” 陆琰身上的伤虽不致命,但伤得不轻,后面的收尾工作,大约要齐珩来做了。 齐珩听着颔首,又是看了看卫蓁, “那麻烦你了。” 卫蓁一笑, “分内之事。” 齐珩听着她的话微微一顿,眼中似乎有异样划过,只是一瞬而逝,未能让任何人捕捉到。 两人说了两句话,而后转身离开。 有了赃银,有了刺客,在加上之前的信件,人赃并获,也是时候收网了。 夜色渐黑,卫蓁一直在屋里守着,看着他熟睡的眉眼,不禁抬手摸了上去,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一双剑眉浓如重墨,鼻梁挺直,虽然现下闭着眼睛,因着受伤唇色有些苍白,但一点也不影响。 她不禁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深暗红色的锦衣,腰间挂着绣春刀,坐在马背上,周身气息有些阴戾,但笑起来两颊又是有着两个酒窝,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恰到好处的中和了他身上的戾气。 这人长相,真的很讨便宜。 手腕,忽的被人攥住,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音色里,似乎带着玩味,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 卫蓁抬眸看过去,他的眸色之中带着三分慵懒。 “我以为,你还要再多睡一会儿。” 她笑着开口。 “我浅眠。” 他笑着开口,拽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塌上。 多年刀口舔血,自然是警觉,稍微有点动静便是醒了。 “我很开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 卫蓁听着一笑, “然后呢?” 她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从荒山开始,还有这一路上的装作昏迷。 她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但是没有说出来。 陆琰忽然将她拥到了怀里,声音沙哑, “西境有变,我要走了。” 他也未曾想到,离别会来的这样快。 他曾以为,至少,至少他还能陪着她一年的。 只是没想到,有些变故,是不能为人所控制的。 筹谋数年,有些账,是必须要清算的,有些东西,也是必然要拿回来的。 “等我好吗?” 他眸中带着期盼, “等我三年,三年之后,我来娶你。” 他曾想过,若她不来,他斩断情丝,回到西凉。 可她来了,知道她心中也有他,所以他放不下。 所以,他又跟着她回到了府衙。 可终究,他是要走的。 卫蓁听着微微顿了顿,忽然对着他一笑, “若是我不答应呢?” 他的眸光忽然凶狠起来,紧紧的扣着她的腰, “你若不答应,五年之内,我定当攻破燕京,不管你嫁与何人,我强抢过来!” 他一旦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改。 既然招惹了他,跟别人白头到老,她别想! “那就不得了?” 卫蓁看着他的眼睛一笑, “我等你。” 陆琰听着亦是一笑,将颈间的凤凰血玉解了下来,给她戴上, “那说好了,聘礼我给了,不许再招惹旁人。” 卫蓁看着那块血玉,微微扬了扬眉头, “只有一块血玉吗?” “拿着它,去找杨曦,我在大齐之内的暗桩势力,你全部都能调动。” 他开口说道。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 “包括锦衣卫?” 陆琰一双凤眸里含着笑意, “五成。” “胆子真大。” 卫蓁笑了一声,连皇帝的亲信,他都敢安插自己的人。 陆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着, “在其位,谋其事,你总不能要求我只帮别人做事,而不给自己留后路吧?” 第221章 证据呢 “你这是留后路吗?你这分明是挖墙脚!” 卫蓁瞪着眼睛回他道,这若是以后他掌控西凉,攻入燕京,岂不轻易太多? 皇帝亲信,锦衣卫之内,五成的人都是敌军的人,这简直太可怕了。 她还是低估了他。 陆琰凑近,轻笑着, “意思差不多。” 差不多? 卫蓁正要说话,而下一刻,陆琰堵住了她的唇,手掌扣着她的腰沿着腰线向下....... 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乌黑的长发铺洒在床褥之间。 卫蓁抵着他轻喘,面色有些发红, “你又想干什么?” 陆琰一边吻着她一边解着她的腰带,口中的话含混不清, “聘礼我都给了,人总要我亲近一下吧。” 等回到西凉,他可是要做三年的和尚呢。 卫蓁咬牙道, “你身上还伤着呢!” 这人要不要命了? “不碍事。” 他咕哝着去寻她的唇, “多活动活动,出出汗就好了。” 出出汗? 这是一回事吗? ......... 第二日清晨,陆琰醒的时候,身侧的床褥已经冷了下来。 她起的比他还早? 她竟然起的比他还早?!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陆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发现身上的纱布已经有人给他换过了,伤口处清清凉凉的,不算太疼。 不一会儿,卫蓁端着饭走了进来, “先吃点东西吧。” 陆琰一脸幽怨的看着她, “你起的也太早了。” 卫蓁抬眸看向外面的天色, “早?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比我起得早,那就是早!” 陆琰一脸认真的开口,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挑衅! 卫蓁拿起一个包子堵住了他的嘴,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陆琰咬了一口,发现是豆腐馅的, “素的?” 卫蓁将粥碗递了上了, “吃点素有利于身心健康!” “吃完素可以吃肉吗?” 他眨着眼睛看向她,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来.......” 话还没说完,便是收到了卫蓁的一阵冷刀子。 陆琰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啃着包子, “我太惨了,生病只有素包子,和淡的一点味道都没有的米粥,媳妇还瞪我,不让我说话。” 卫蓁抬眸看了他一眼, “还有更惨的,你要是再说下去,我回去带着你给的聘礼当嫁妆嫁人。” 陆琰仰天长啸,最终还是老实的把粥和包子全都给吃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喝了药。 这人像是打不死的野草一样,这些伤似乎对他来说一点也算不了什么,很快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只是他一直装虚弱,白天活像是吊着一口气一般躺在床上,晚上找卫蓁探讨,非要把她折腾的第二日起不了床。 美名其曰,要将她欠他的全都要回来,连带着还有这三年的利息。 两人刚刚定情不久,一开始卫蓁想着两人马上要分离三年,也就随着他,直到后来这人越发不加收敛,得寸进尺,气的她直想要一根银阵废了他第三条腿。 直到几日后,他的伤彻底好了起来。 卫蓁知道,他就要走了。 陆琰抱着卫蓁一脸不舍,卫蓁实际上也是有着几分舍不得的,刚刚看清了自己的心思,两人正是情浓之时。 只可惜,他们不是寻常百姓,身上各自背负着重重枷锁,哪里能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 筹谋多年,他放不下。 重重布局,她放不下。 一时朝暮而已,区区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两人向来不是只会儿女情长之人。 另一边,刑狱司里,人赃并获,兵将已然调遣至此,齐珩很轻易的便是拿下了徐州的知州府,顺带着请君入瓮,一场庆功宴,将江南一代的贪官污吏尽数拿下。 该抄家的抄家,该入狱的入狱,一时之间清点赃款不下上亿两! 国之蛀虫,这么多年以来,这些,不知道贪赃了多少官银。 江陵知州穆成业扒着大牢内的柱子看向齐珩,满目阴狠, “你分明说过,说过会与我们一同的!” 他们,分明已经交了投名状,已经要投效他了,而他也收下了,可他却反过来将他们抄家,下狱! 齐珩微微扫了他一眼,眸中是未曾有过的冷厉与鄙夷, “本王也想要收下你们,只可惜一群废物,一件事情也办不好,到头来还想要本王来救下你们不成?” 上百人,早早的埋下炸药,去杀一个陆琰,结果却是让人活捉,连带着将银两也一起赔了进去,简直是无用至极。 更何况....齐珩嗤笑一声,投效他?这话他们大概也跟楚王说过,他又不蠢,会信他们的片面之词吗? 一群半点利用价值也没有的废物,一点也不值得他耗费心思。 “你.......” 穆成业怒极, “你就不怕,不怕我们告诉陆琰,是你告诉我们他的行踪,是你挑唆我们前去杀他的?!” 皇子受贿,诛杀钦差,这也是大罪! 若是让陛下知道,定当会将他治罪! 可齐珩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 “你们有证据吗?” 污蔑皇子,才是重罪! 他做了什么?只不过是喝了两杯酒,说了几句话而已。 穆业成脸色骤然一白,他爬上前来,抓着齐珩的衣角, “钰王殿下,我求你,求你救我,我在江南旁处还有产业,还有很多产业和暗桩,你救我,我全都给你。” 他还不想死,不想! 齐珩缓缓低下身来,看向他,嘴角带着三分轻笑, “救你是可以,只是...你得让本王知道你自己有多少用处才行。”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往日里没有的玩味。 如果穆业成此刻还是清醒着的,一定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蔑视。 可不幸的是,他已经被死亡吓破了胆子,只想着如何能够保自己一命,于是将自己的底牌全盘托出。 “扬州的成业酒楼,商行......还有彩玉阁在内的十几个铺子,和青楼,都是我的产业,还有我的人......” 齐珩听着轻声一笑, “还真是不少。” 这江南一代的油水,也不少。 “只要你放我出去,这些,我都给你。” 穆业成死死的抓着牢门,看着齐珩,仿佛在看着人生中最后的希望。 他拼命的想要抓住那根可以救命的稻草,而下一刻,齐珩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他打入地狱。 “把毒酒灌了吧。” 第222章 干脆 他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穆业成周身血液骤冷,扒着牢门大骂, “齐珩,本官就算再怎样也是三品的地方官,是要陛下亲口定夺的,你杀人灭口,不怕陛下罪责吗?” 已然有人进门摁着他的嘴开始灌毒酒,身后的挣扎声越来越弱,直到人五孔流血的倒在地上,齐珩方才嗤笑一声, “罪责?你只不过是在牢房里畏罪自尽而已,与本王何干?” 一个贪官而已,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些。 他从牢房里走了出来,步子很缓,一点也看不出是刚刚杀了人。 随风从外面走了过来,看向齐珩, “殿下,陆琰外出巡视河道,被刺杀跌入河里,生死未卜。” 齐珩听着眉头一皱, “什么?” 他有些不敢置信,于是随风又说了一遍。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他这个时候去巡视河道做什么?” 齐珩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有蹊跷。 陆琰此人心思深沉的很,分明知道有人惦记着他的命,怎么还会往外跑? 随风他看了齐珩一眼,开口道, “下人们都说,他是回光返照了,要拉着魏姑娘出去看风景,又是走到了河道那边,结果刺客就来了。” “回光返照?” 齐珩蹙着眉头,一点也不信,那日他回来的时候,的确是伤重,但是以她的医术,根本不可能救不回来! 从前是他不知道,可如今知道了,姜鹤的弟子,连疫情都能解,更何况救一个陆琰? 这件事情,绝对有猫腻。 “刺客抓到了吗?哪里的人?” 他沉声问道。 随风道, “南镇抚司的人。” 陆琰不与人结党,却又暗中捞着油水,筹谋势力,他的位子,可是不少人都盯着呢。 同为锦衣卫的镇抚使,这些年来,杜笙处处被他压一头,可谓是恨极了他。 这次出手之人,再加上长公主的授意。 他也曾有过借此除掉他的念头,可贸然人出了事,却是觉得哪里太不对劲。 能够在京中横行这么多年,得罪了那么多人,六部的官员一个个恨不得把他活活撕了,可他却还是青云直上,屹立不倒。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是全无手段之辈,更不是那么容易被除掉的。 “走,去看看。” 齐珩抬着步子向着远处走去。 河道旁,前方是滚滚向前的泗水,水患刚过去不久,水流汹涌,下方,就算是寻常成年男子掉下去,都不一定能够安全的爬上来,更何况,是一个受伤之人? 齐珩到的时候,还有锦衣卫的人在下面捞人,而河道不远处,临近水流汹涌的地方,一个浅青色衣衫的姑娘坐在那儿。 是卫蓁,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很寻常的一身衣服,跟平民百姓身上穿的衣服差不多,可穿在她身上,齐珩就是感觉很不一样。 从前,她总是一身锦衣,从发饰到鞋子,都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的装扮,可此刻,多了三分随意和洒脱。 及腰的长发被清风带起,与衣角交缠,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好听。 “太高了,会很危险。” 他走近,对着她说道。 这里临近河道,她就坐在边缘出,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 “坐的高一点,才能看的远一点。” 卫蓁轻声说道,在她的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亦或是说,太平静了,实在是不像一个痛失所爱的人。 “今天为什么出门?” 他开口问道。 “陆大人想要出门,就跟着他出来了。” 卫蓁答道。 齐珩看着她,似是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你觉得,他会这么容易死吗?” 卫蓁听着一笑, “按理来说,应该是祸害遗千年。” “你似乎并不伤心。” 齐珩看向她,一点也捉摸不出面前之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卫蓁抬眸看向他,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伤心?” 齐珩顿了顿, “我以为,你喜欢他。” 事实上,如果卫蓁是真的不伤心,他会很开心,只是,他看不清她究竟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就像是曾经,他一直以为他很了解她,可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又或许,是因着这么多的变故,她变了,他也变了。 这些日子,两个人同进同出,难道,也是假的吗? 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她了。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夕阳的余晖洒下,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应该是喜欢的吧。” 否则,不会再离别的时候带这些伤感,不会在心里隐隐的不舍。 在她活过的这前十几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是陆琰这样,在她的心底挑起这样的波澜,能让她纵容他,能让她在他有危险的时候担心他,甚至将自己交给他。 前段日子,真的过得很开心,也很安心。 只是,对于这段感情,卫蓁不确定,不确定陆琰是否真的会在三年之后前来娶她,也不确定,他来的时候,她能不能嫁给他。 事实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很多,她的仇恨,他的责任,这些东西,究竟要怎样的越过去,两人很一致的都没有开口提起。 只是很开心的一起度过了最开心的几天,隔着衣服触上颈间挂着的凤凰血玉,卫蓁想,或许,他们可以试一试。 她是愿意等他的,也是愿意,为了他向前一步的。 “那我呢?” 齐珩看着卫蓁的眼睛,忽然问出了那句话,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从小时候,到现在,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哪怕是一刻也好。 齐珩的眸子微微低着,曾经,他们也是很开心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她也曾笑的很开心。 卫蓁听着微微一顿,而后摇了摇头, “我对钰王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她说的很果断,也很干脆。 因为母亲体弱,她从小是姑姑带大的,所以待在东宫的时间很多。 跟齐珩,齐涣,都很熟。 但这种熟,似乎带着一些家人的感觉,特别是齐珩,他会带宫外的糖葫芦给她,糖炒栗子,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都会送来讨她开心....... 第223章 一骑绝尘 事实上,那时候,在家里被规矩惯了,有点新奇的小东西,她也很喜欢。 但对于他,跟对六哥,卫蓁感觉是一样的。 她拿他,是当亲人的。 年纪小的时候,并无男女之情的概念。 后来,稍微大了一些,又是瞒着家里,跟着姜鹤跑了出去。 姑姑把所有人都瞒着,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连六哥也不知道,都以为她在庄子养病,出去礼佛去了。 齐涣是因为跟着晋王外出,巡视河道的时候跟她碰上,所以才知道的。 后来回了家,自然而然的,六哥也知道了。 生在世家,身份贵重,却也身不由己。 祖母说,她会嫁到东宫,嫁给齐珩。 她心里算不得排斥,因为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只是想着,嫁给谁都是嫁,祖母让她嫁,那她就听祖母的。 从头到尾,并没有生出多少多余的感情。 否则,她不会再祖母重新给她定亲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的选了别的人。 就算是有些喜欢的,那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看惯了东宫里的尔虞我诈,对于他的喜欢,根本抵不过她对皇家的不喜。 学多了权谋,惯会权衡利弊。 而至于齐珩这个人,遇上的时候年纪太小,什么也不知道,而还未等生出什么样的情感,便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是当今皇帝的皇长子,她仇人的儿子,她要谋的,是他父亲的江山,大约,两人也只会站在对立面了。 卫蓁向来善谋人心,可今日,她并不想要与齐珩有过多的感情牵扯,所以,她说的很果断。 或许,是念着最后那点情分,她愿意堂堂正正的与他一争,而非是利用情感去欺骗一个人。 亦或是,有了陆琰这个前车之鉴,卫蓁不想,也不敢再去那情感二字当做棋子和筹码。 齐珩听着微微低了低眸子,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吗?” 所以,他是该开心呢?还是伤心呢? 开心的是,她这次并没有撒谎骗他,并没有去利用情感二字,来对他下手,挑弄朝中势力。而伤心的也正是如此,她宁愿换一条更难一些的路走,站在他的对立面,为仇,为敌,也不愿意,再跟他沾染上半点关系。 天色渐渐的黑了,卫蓁收回眸光,起身回去。 而齐珩顺着最后的一抹夕阳看了过去,残阳带血,可那么青衣女子,却是踏着那鲜血淋漓,向着那尸山血海进发。 或许,从最开始,他就不成了解过真正的她。 也或许,从一开始,他也不是真的他....... 见到的,不过是彼此的假面而已。 这就是皇家的悲哀。 “殿下,从河底,打捞上来两具尸体。” 随风走了过来,看向齐珩。 “是他吗?” 齐珩没有问出名字,但随风知道他问的是谁。 他摇了摇头, “分辨不出面目,但看着衣着,应该不是。” 齐珩微微抬眸,看向汹涌着的江面, “不管是不是,我都不想让他再回来,你明白吗?” 不管他打的什么注意,陆琰此人,今日,必须死。 “是。” 随风领命,向着后方退去。 杀手沿河道向下寻了过去,而刚刚逃脱的陆琰,已然是换了一副模样,麻衣布袍,驾马向西而去。 他最后又是看了一眼徐城的方向,脑海中回荡着那人的音容,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刻在骨子里。 他会回来的,回来,娶她。 “驾!” 一骑绝尘,向西而去,只那一身背影,渐渐的模糊。 泗水之畔,锦衣卫一连打捞了好几天,都未曾找到陆琰,只是在下流的区域,找到了一具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尸体,凭着衣服,能够认出是当日陆琰身上所穿。 北镇抚司的陆大人,虽身居高位,但并没有家人一说,而且尸体已然是泡的不成模样,只能就地安葬。 葬礼那日,来的人很多,几乎大半个徐城的人都来了,给‘陆琰’送葬,卫蓁没去,她收到一封信,是她哥带来的,陆琰临走前给皇帝上的折子已经收到了,这次疫情,她居首功,姑姑趁机给皇帝进言,大约,会给她封一个县主或是郡主之类的封号。 卫蓁烧了书信,听着外边的唢呐声,觉得心里有些发闷。 “小姐。” 舒冉将另一封信件交到了她的手上, “江南的暗线,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尽数蛰伏了。” 卫蓁打开信件扫了一眼,抬眸看向不远处, “葬礼过后,应该也要回去了。”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齐珩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已然是深秋,燕京的店铺里,秋露打着算盘,计算着这一个月的入账,近半年以来,卫蓁就已经开始让她学习这掌管和打理暗线,到现在,她手上已经掌管了一条完全独立的暗线。 一个少年人拍着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坛酒,是醉仙楼新出的杏花汾。 自从那日她在门前捡到他后,这人就时不时的往店里跑,赶都赶不走,这让秋露不止一次的后悔,干嘛要多事。 “小秋露,本少给你带了新出的杏花汾,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 眉眼清秀的少年脸上还带着一股子邪气。 秋露收起账册,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刚擦的地,你踩脏了。” 她说着,从后方拿了一个拖把丢了过去,少年摸了摸鼻子,纡尊降贵的去拖地板。 不一会儿,不但脏的地方被拖干净了,其余地方也给又拖了一遍。 少年微微扬着下巴,似乎是在讨她欢心, “怎么,看本少拖得干不干净?” 秋露微微扫了一眼, “还说得过去,没水了,去打点水。” 于是少年又去后院打水。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哪家的丫鬟。” 少年将水提了过来,歪着头看着秋露。 第一次见面,是在胭脂铺,他撞翻了她的胭脂,当时,看穿着,他以为她是出来帮家里小姐拿胭脂的丫鬟,只是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很,半点不饶人,他被她怼了一顿,很气。 后来,是家里出事,他心情不好,醉酒,没想到,被她给捡了回来。 第224章 封郡主 “我本来就是我家小姐的丫鬟。” 秋露嘴角带着笑意。 少年似乎不信, “哪个丫鬟,能自己打理这样一间铺子?你不伺候人的吗?” 就算是他娘亲的丫鬟,整个公主府里都那样的尊敬她,可在他娘亲面前,却还是要伺候着的。 秋露道, “小姐说让我学点别的。” 少年撑着下巴,看了秋露一眼, “那你家小姐对你还真好。” 那日在胭脂铺,他撞翻的那盒胭脂,似乎价钱不低,寻常人家的丫头,似乎手头不会那么宽裕,而她,二话不说,便又是回去买了一盒。 “你是哪家的丫头?” 他忽然问道, “你家小姐是谁啊?” “那你又是哪家的公子?” 秋露微微扬了扬眉头,反问回去。 那一日,她倒是还记得他那日大放厥词,不少公子哥儿都是簇拥着他,燕京城内,地位不低吧。 而那日,为什么又是喝酒喝得半死,醉倒在她的门前? 少年微微摸了摸鼻子,当即脚底抹油, “我下午还要去书院,先走了!” 秋露听着轻笑一声,原先还盛气凌人的问旁人知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这下,倒是不说了。 她重新拿出手中的算盘拨弄着,而不多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柜台旁。 秋露微微抬起眸子,看着来人微微一怔, “你怎么来了?” 燕池斜睨了她一眼, “你不是说要学武吗?给你送个东西来。” 他说着,将手中的木盒推到了秋露的面前。 秋露打开木盒,眸中带着三分讶然, “镯子?” 燕池拿了起来,扳了一下上面的机关,当即三枚银针牢牢的钉在了不远处的木桩上,入木三寸有余,秋露眸中闪过三分惊色, “暗器?” 燕池将镯子重新放到了她的面前, “先拿着防身。” 秋露将那镯子戴在手腕上,对着她一笑, “谢谢。” 燕池抬了抬眼皮,不自然的转过头去, “要谢就谢小姐,要不是她,我才懒得理你。” 秋露听着一笑, “小姐的恩情我自然记在心里里,不过这手镯,谢了。” “举手之劳。” 燕池微微敛了敛眸子,看向了刚才那少年离去的方向, “刚才那人,是谁?” 秋露听着也没多想,实话实说, “之前在门口捡的,怎么,有问题吗?” 燕池瞥了她一眼, “你觉得呢?随便把一个大男人往店里捡,你不怕他会坏事?” 秋露微微顿了顿, “我很小心,不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就晚了。” 燕池看了她一眼, “看穿着,刚才那人,非富即贵。” 秋露自然也知道他非富即贵,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燕池看了她一眼,并为多说,却是将少年的面容记在了心里,改日,得查一查。 “你今日过来,只是给我带这个镯子?” 秋露看向燕池,往日里,他没事,不会过来。 燕池看向她,开口道, “舒冉传信,小姐快要回来了。” 秋露听着一喜, “小姐要回来了?” 也是,小姐半月前书信就到了,说是要启程回来了,算算日子,就该是这几日了。 “卫公子那边的消息,陛下已然是准备封赏了,近几日,将这边的事情收一收。” 燕池缓缓开口道。 秋露听着点了点头, “好。” 三日后,车队入城,刚刚到家,卫蓁便是接到了圣旨,因着疫情有功,陛下封赏,封了郡主,号青阳,甚至还赐了郡主府和黄金万两,连带着的,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开朝以来,她是第一个以臣女之身,被封郡主的。 虽说本朝已然将封地制度废弃,但总归,名号在,也是一大殊荣了。 卫蓁接旨之后,苏氏一众人便是堆了过来,一个个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之前小蓁非要去江南的时候,他们是不同意的,只是后来没拗的过她,本想着能够平安回来已然是万幸了,没想到,竟然还能立了功,被圣上封了郡主。 以后,总归是亲事不用愁了。 苏氏暗暗想到,可有是听说了陆琰的事情,心里隐隐的有着不安,但看了一眼卫蓁,她没说,她便也没提,生怕她会伤心。 毕竟,这两个孩子之前的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 陆大人,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不少人都在恭喜,登门祝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隔壁府的苏老太太甚至亲自上门,来慰问她这个‘外孙女’,看在苏氏的面子上,卫蓁自然是一一应付了,柳姨娘也来过两趟,大多是来看苏氏刚生的小孩子。 已然是临近十一月,苏氏自然早就生产,是个小女孩儿,取名魏芷,岸芷汀兰的芷。 小名叫莞莞。 苏氏和魏长宁样貌都不差,小莞莞自然是生的极好,粉粉嫩嫩的,吐着泡泡。 卫蓁回来的迟,连小家伙的满月酒都未曾赶得上,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是让人打了一副长生锁给她。 柳姨娘也来过几次,多半是看苏氏的孩子,近一年来,她与苏氏的关系不错。 苏墨锦及笄,也是定了亲,她也算是心中的大石落下,也少有的在苏府勾心斗角,这一年以来,她身上,也发生了不少事,渐渐的,整个人也沉了下来。 皇上赐的宅子很快的下来了,卫蓁问过了苏氏的意思,苏氏有些犹豫,事实上,在这里住惯了,距离文修院也近,距离魏炀的书院也近,若是搬家,到还有些不适应。 卫蓁也是觉得这样,索性笑着道, “那就在这儿住着吧,郡主府那边,我让秋露过去打理就好了。” 也正好,过段时间,她要经营的事情,还是离他们远一些为好,郡主府里,正好交给燕池他们。 但卫蓁一个人过去住,苏氏又是觉得不放心, “要不,还是搬过去吧。” 毕竟是陛下钦赐的,总不能空着,可若是他自己过去,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照顾好自己呢? 卫蓁对着苏氏一笑, “苏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末了,她又是顿了顿,微微低了低眸子, “我会时常回家的,那边,做些别的事情。” 第225章 哪个更毒? 卫蓁这样说,苏氏也不是蠢人,事实上,这一年以来,她做的一些事情,并未刻意瞒着他们,但开医馆,下江南,又是遇上刺客,一切,都让人觉得不那么平凡。 只是,她不说,他们也没问。 苏氏不由揪住衣角,她看向卫蓁, “小蓁,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最开始在晋阳还好,可自从到了燕京,她总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继女,她对他们很好,也很关心,可渐渐的,她能感觉到她的疏离。 她在,刻意的疏离他们。 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一样,看不透,也摸不透。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轻声道, “苏姨,我的确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要做,而现在,也只能瞒着你们。” 她说着,微微抬起眸子, “抱歉。” 事实上,接下来的几年,怕是不会太太平,他们离她远一些,没有坏处。 私心上,她并不想让他们卷入这些事情里。 魏家人很好,她不想,连累到他们。 苏氏听着微微顿了顿,最终化作一身叹息,拍了拍卫蓁的肩膀,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只要你记得,记得苏姨永远都是你苏姨,愿意回家的时候,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不管要做什么,都要记得,安全第一。” 这一年以来,在她身上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两次险些丢掉性命,苏氏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隐隐的能猜出来,这两次意外,大约会与她要做的事情有关。 两人又是说了些体己话,卫蓁便是开始着人收拾郡主府了。 她用的东西也不算是太多,苏家的东西也没怎么动,总归是血脉相连,时不时的,总要回来看看的。 而苏氏,自然也是要给她留着院子的。 卫蓁回京之后一直很低调,暗自里调动着名下的暗线,这段时日过后,也是时候把目光对往朝堂了。 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便是收到了一张请柬。 钰王完婚之后,皇帝已经给楚王赐了婚。 年底完婚,这是吕珺送来的请柬。 她....要成亲了,和楚王。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算不得好事,也算不上多坏。 毕竟,皇帝正值盛年,就算是选储君,也是要好好挑选的。 再加上他那多疑的性子,怕是要把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情,再给他的儿子们上上一课。 南疆养蛊人养蛊,会将所有的蛊虫尽数放在一处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蛊王。 能够为帝君者,必然也是踏着尸山血海走上去的。 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已然是深秋,冷风卷着树叶向西而去,屋中的红炉之上烹着清茶,清瘦的中年人一身长袍,抬手给对面的年轻人倒了一杯茶水。 “老师找我,有事?” 谢潇抬起眸来,看向对面之人。 郭嘉将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燕京快要变天了。” 他笑着开口, “国本之争初启,该站队了。” 谢潇抬眸看向郭嘉, “我以为,老师不会这么快的选择。” 事实上,似乎还早。 “柳国公倒台,已然是出现了异数,若是再继续等下去,会陷入被动。” 郭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开口, “皇后出了栖梧宫,钰王也已经跟晏家连成一线,长公主元气大伤,可楚王即将与吕家连成一线。” “所以,老师想要如何?” 谢潇抬眸看向对面之人,郭嘉看着面前的棋局,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是想要杀人的,只可惜,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如今也只能任其做大,搅乱风云了。” 谢潇听着,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杀人? 是....她吗? “卫蓁接了柳国公的残余势力,必然会站在三皇子的边上,而一旦她做出选择,卫灏必然会与她一同,连带着,还有宫中的皇后。” 郭嘉淡淡开口。 以他对她的了解,绝对不会真正的站在钰王那边。 她,怕是会选择扶持一个还未曾成长起来的傀儡。 谢潇猛地抬起头来,郭嘉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不用怀疑,我没说错,你也没猜错,现如今刚刚封了青阳郡主的魏家小姐,正是曾经的卫国公府七小姐,卫蓁。” 他说着,轻轻一笑, “说起来,你与她还曾有过一段婚约,也算是有缘无分。” “不过若是算起辈分,大约,你还要叫她一声师姐。” 郭嘉将手中的棋子落下,缓缓开口, “她算是我收过得,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只可惜了,是个女子。” 当然,若是个男子,能在朝搅起风云,大约也会是他的阻碍。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当年他的老师,不就是败在他的手上吗? 谢潇的确聪慧,但是比起卫蓁,总是少了三分狠厉,多了几分儒雅。 在朝为官自然是极好的,可若是做谋臣,少了几分狠辣。 都说最毒妇人心,又说无毒不丈夫。 到底谁最毒一些,究竟还是没有定论的。 大概,是分人吧。 郭嘉有着几分唏嘘,可谢潇的心里,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所以,自晋阳开始,她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原因和答案。 她想要报仇! 当年卫国公府灭门,其中蹊跷自然是有的,官场多年,这些东西,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卫蓁..... 谢潇微微低了低眸,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抹复杂,竟然,是她? “知道我为什么今日跟你说这些吗?” 面前郭嘉的声音传来,语重心长, “情之一字,本就是男儿枷锁,还是守住自己这颗心为好。” 他说着,轻声笑了笑,眼里带着些许复杂, “就算是动情,也千万不能喜欢上卫蓁这样的女子。” 否则,这一生,算是完了。 有了软肋尚可藏好,可若是将心给了敌人,那就真的毁了。 谢潇也是他的弟子,所以,他了解谢潇。 若是真的在阴谋场上遇上,或许,他玩不过卫蓁。 那丫头太狠,太过果决,当年为了家人,尚可收敛爪牙,可如今,满心仇恨,怕也只剩满腹算计了。 有些人,看着阳光温软,可实际上,已然是行走在了地狱边缘。 只要她想,就能把你给拖下去,万劫不复。 而这样的人,也最为可怕。 卫蓁,就是这样的人。 第226章 楚王迎亲 当年他收她为徒,大多可是看中了这一点。 所以卫韫让他教她诗词歌赋收敛心性,他阳奉阴违,将她带上了这样一条路。 郭嘉觉得,卫蓁的性子跟他很像。 天生,就适合走这样一条路。 所以明知她有可能是未来的东宫太子妃,他还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把他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了她。 谢潇听着微微顿了顿,抬眸看向郭嘉, “老师放心,我心中有数。” 郭嘉并未多说,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只能略微提点一下。 人往往都是自负的,所说的有数,只是自以为的有数。 而有些时候,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依旧会自以为能够幸免的踏进去。 只是希望,他是真的有数。 “所以老师找我,是想要我与她一战?” 谢潇抬起眸来,看向郭嘉。 这样毫不犹豫的说,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是想要他去一争吗? “我倒是真的想要看看弱你们两个相争,会是谁赢。” 郭嘉轻声一笑, “可现在,赌不起啊......” 毕竟卫蓁那边,不止有着一个卫灏,还有这中宫皇后呢。 卫韫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栖梧宫蛰伏八年,现在终于走出来了,怎么可能会毫无动作? 这姑侄两人像的很,可偏偏如今皇帝又是一颗心扑在卫韫身上,明知道她不怀好意,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当真是上了年纪,心软了。 这样的境况,可是半点不容乐观啊。 谢潇低眸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所以,老师想让我去投靠楚王。” 郭嘉拿起棋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你一向聪慧。” 现如今的形势,看似三皇子年幼,可一旦卫蓁出手,定然会扭转局势,而三个皇子之中,最弱者,其实成了楚王。 这一年以来,长公主损失不少啊。 谢潇抬手将棋子落下,轻声一笑, “我以为,老师会让我辅佐钰王。” 郭嘉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没意思了。” 齐珩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的能力,他清楚。 太快的分出胜负,对谁,都没有好处。 毕竟,皇帝还在呢。 “和棋了。” 谢潇忽然开口道。 郭嘉抬眸看向他, “你棋艺进步不少。” 谢潇嘴角带着三分自嘲, “可终究还不是她的对手。” 他输了她两次。 论棋道,他赢不过她。 郭嘉微微扬了扬眉头,谢潇起身, “今日天色不早,弟子先行告退。” 该说的已经说了,自然是没有必要再留了。 郭嘉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而谢潇,却是在转身的瞬间,眸色微微沉了沉。 他觉得,卫蓁不只是想要扶持一个傀儡那么简单。 她应该是还有着一步棋的,就在......西境! 走出国子监的大门,谢潇微微抬眸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落山了,此刻,天,有些雾蒙蒙的。 他看向国子监,望向了最后方的皇城,整个燕京,都是一个杀戮场。 皇权之下,血雨腥风! 而他,别无选择! 十一月初三,天空之中已然是飘起了雪花,而街道上,却是铺着一层一层的红毯。 今日楚王成婚,十里红妆,迎吕家小小姐吕珺国门。 吕府,大红灯笼高挂着,人来人往,宾客满堂。 卫蓁下了马车,递上了帖子,便是向着后院而去。 吕珺送出来的帖子,她出嫁之前,她总是要去见一眼新娘子的。 闺阁里,吕珺凤冠霞帔,已经准备好了。 几个往日里与她相熟的贵女正凑在一起说着话,调笑着,过了今日,她就是楚王妃了。 吕珺也是脸上带着笑容,在看到卫蓁的时候露出一个笑来, “快过来。” 卫蓁拿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她送她的贺礼, “看看喜不喜欢。” 吕珺打开一看,是一条手链,做工精致,吊着的,是一双上好的猫眼石。 价值不菲。 “喜欢。” 吕珺笑了笑, “还未曾恭喜过你,青阳郡主。” 这一次在江南的事情,卫蓁可是名声大噪,扭转疫情,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她可是佩服的很。 卫蓁听着一笑,两人寒暄几句,外面迎亲的队伍便是来了。 吕夫人当即给吕珺盖上了盖头,将她扶了出去。 比起八年前,吕夫人见老不少。 鬓角,已然是生出微霜。 锣鼓齐天,卫蓁透过门窗,看见刚刚及冠的楚王一身喜服,将吕珺接了过去,携手向前。 又是一对新人成了,其中掺杂着的,不只是所谓的青梅竹马情谊,更多的,还是政治场上的利益牵扯。 可没办法,生在燕京,生于高门贵户,甚至是皇室,这样的事情,是无法选择的。 权力场上,又有几多深情? “在想什么?” 身后的声音传来,卫蓁转身看过去,是谢潇。 原来不知不觉见,她已经走到了花园里, 吕相也算是他的老师,吕家有喜事,他来,也算是理所应当。 “在想,这燕京城中,光鲜亮丽之下几多血腥,而今日的荣光,又能维持几时?” 皆时,吕珺又是该如何自处? 总归是有些感情的,对于,八年前那个时常跟在吕琼身后的小尾巴。对于,七年之后,她重新遇上的这个小姑娘。 谢潇听着微微一顿,开口说道, “或许,能与有情人相守,对于吕小姐来说,不管多久,都已经是幸福了呢?” 他看向面前的女子,忽然想起有一句话,叫做慧极必伤。 她太聪明了,也太通透了,聪明到所有的虚假和阴谋都能一眼看穿,通透到将世事尽数看透,一眼望到结局,这样的人,又怎么愿意再去走一遍自己已然是看见的路。 可不走一走,怎么知道,或许世事也能扭转。 或许有情人的相守,哪怕是片刻,也是难得。 卫蓁微微低了低眸子,轻笑一声, “或许吧。” 或许,谢潇说的是有道理的。 可那些,本就是她不该想也不能想的。 “听说你之前染上了疫症?” 谢潇低头看向她,开口问道。 卫蓁听着一笑, “劳烦谢大人挂念,已经好了。” 她笑的很是明媚,一双眸子里,纯澈的,似乎没藏着任何杂质一般。 谢潇微微低了低眸, “那就好。” 外面的鞭炮声响起,卫蓁看了谢潇一眼,总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 “谢大人,可是有事要问我?” 她开口说道。 第227章 旧事往矣,做梦! 谢潇听着摇了摇头,对着卫蓁露出一个轻笑, “无事,只是许久不见,看到你在,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终究,满腹疑问,尽数藏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问了,她也不会给出答案。 而有一些问题,问出来,也不过是给人徒增困扰罢了。 他只是心中暗想,原来,那个曾经与他定亲的女子,是她这样的。 是这样的聪慧的一个人...... 当年她拒了皇家的亲事,转而选了晋阳,也是曾想过要安稳的度过一生的吧。 可只是世事无常,身不由己,终究还是要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两个人,有缘无分。 卫蓁抬眸看向他,眸中带着一抹疑问。 谢潇轻声一笑, “户部还有事,且先告退了。” 他施了礼,而后转身离去。 看着谢潇的背影,卫蓁微微蹙了蹙眉头,他这是什么意思? 头一次,她有些搞不清楚这位年轻的户部侍郎,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谢潇出了花园,没走几步,便是看见徐昭半是倚靠在石门前,神色有些散漫。 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却是没有半点正经和成熟。 “怎么,什么都不说,就又回来了,往日里怎么没察觉,你这么怂?” 他抬眸看向他,觉得有些不理解他这个好兄弟的心思。 分明喜欢,却是什么都不说。 还能等着人家姑娘主动来撩拨你不成? 谢潇听着却是摇了摇头,抬眸看向不远处,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 因为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不用说。 她,不是寻常女子。 徐昭听着一笑,一脸蔑视, “说到底,还是怂!” 不说,怎么会知道结果? 他歪头看向谢潇,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陆琰死在江南,现在可是你的绝佳机会。” 不管曾经她跟陆琰有没有过什么,但现在,都已经是过去了。 因为人死了。 可说到这里,谢潇却是蹙了蹙眉头, “我觉得,陆琰没那么容易死。” 在晋阳共事过,他知道陆琰其人,心思敏锐,手段果决,能够压杜笙这么多年,必然是比他强着不止一点半点儿,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死在锦衣卫的内斗里? 杜笙能想到趁这个时机去刺杀他,陆琰又岂会没有想到? 他稳坐锦衣卫的第二把交椅,深得皇帝器重,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身在江南,怎么会没有防备? “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徐昭听着扬了扬眉头, “他没有任何理由假死离开。” 这对于他在燕京内的权势,没有任何好处。 谢潇紧锁着眉头,也是在想着这件事情。 倘若没死,又是什么让他放下燕京内的重权,远离京都呢? “就算是没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还不抓紧机会?” 徐昭歪了歪头,他就是不理解谢潇这个从容劲儿,明明喜欢人家姑娘,却是秉着礼仪远离。 那么守礼做什么? 他看着,这位魏小姐,一点儿也不像是会守着那些条条框框的人。 既如此,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上前去讨人家姑娘的欢心? 谢潇听着微微低眸,终归是摇了摇头。 她不是寻常女子,眼中有着自己的目标,会不择手段的达成,不会被任何人和任何事分心。 而他此刻向前,不过是给她徒增烦扰罢了。 既如此,又为何上去添乱呢? 更何况..... 他微微闭了闭眸子,她要做的事情,动摇国本,谋权窃国,两人,是注定要站在对立面的。 他...是必须要阻止的。 卫蓁出了花园,并未想要在吕府久留,却是没想到,碰上了吕相,还有...她的姑姑。 今日楚王成亲,她也来了。 也是,姑姑与吕相,也算是曾有过一段师徒关系。 两人在廊下烹着茶,下着棋,不少贵女和宫人陪同着。 卫蓁迈着步子走近,当即有人对她见礼, “青阳郡主。” 卫蓁面上带着淡笑,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她走近的时候,两人刚刚下完一盘棋,吕相脸上带着笑意, “多年不见,娘娘的棋艺又是精进不少。” 皇后脸上带着雍容的浅笑, “吕相见笑了,分明是您让着本宫。” 吕相摇了摇头,让人将他扶着站了起来, “一把老骨头了,脑子也不灵光了,皇后娘娘过奖。” 皇后也是起了身,脸上带着笑, “吕相谦虚了。” 吕相听着低了低眸,看向皇后, “不是老臣谦虚,是身子真的要不行了,不少朝堂上的事情,都已经开始有心无力了。” 皇后看向不远处,脸上依旧是带着淡笑的, “哪里有人能够一辈子都有心有力呢?” “人啊,总是会老的。” 吕相抬眸看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人老了,就容易瞎想,总期盼着山河无虞,朝政清明.....” 皇后听着一笑,抬眸看向他, “现如今天下,朝政已然是清明,吕相,也可放心了。” 吕相听着微微默了默, “现如今天下,是年轻人的了。” “吕相老骥伏枥,可还有未完成的志向?” 皇后微微转过头来。 吕相听着微微低了低眸, “皇后娘娘说笑了,老臣之所愿,不过是旧事往矣,国泰民安罢了。” 皇后听着一笑,不语。 旧事往矣,国泰民安。 她怎么会听不出这老家伙的意思,他是想让她放下。 可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国泰民安,要建立在她卫国公府整整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上? 凭什么,要她来付出代价? 又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她放下? 旧事往矣,凭什么? 吕相回头看向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但终究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皇后丢了手中棋子,站起身来,不咸不淡道, “今日也不早了,本宫就先回宫了吕相,记得保重身子。” 保重身子,看看她是怎么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怎么让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血海深仇,如何放下?! 当年齐晟釜底抽薪,直接逼宫上位,他为了他的国泰民安,可是没少帮忙遮掩。 而如今,过几年,她想看看,他又能如何出手,将所谓的皇权安定! 第228章 两年后 姑侄俩并未说上话,只是站在不远处,卫蓁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旧事往矣? 做梦呢? 她心中轻声嗤笑,这皇权之下,白骨皑皑血流成河,哪里来的安定清明? 凡是有权力纷争的地方,必然风云迭起,更何况是这皇城之中? 吕相,大概是越活越回去了..... “走吧。” 卫蓁看向身旁的舒冉,舒冉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 天气渐冷,雪落了满了整个燕京,一片银装素裹,临近年关,街上也越来越热闹,年复一年,百姓和乐,与往年,似乎并无不同。 除夕佳节,小院儿里,苏氏正在前前后后的忙着饭,魏炀的小奶狗也已经长得不小了,大约要有半人那么高。 连带着一起长个儿的还有魏炀本人,还有刚刚出生的小魏莞。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长的很快,一天变一个模样。 卫蓁倚在门框旁喝着青梅酒,手里,还拿着一纸书信。 是陆琰寄过来的,说他已经回到西凉,将事情安排好了,最多三年的时间,就处理好一切来找她。 西凉一团乱麻,势力纷争迭起,比起燕京的动乱,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倒是一贯的语气大的很。 除此之外,还叮嘱她不许胡乱招惹旁人,字里行间,是能够让人感受得到的温情。 想起那人,卫蓁不觉露出一个笑来。 忽然想起初见的时候,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两人还在互相试探,牟足劲儿的想要抓到对方的把柄,处理掉。 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好笑。 还好当初没派人暗杀他。 否则,会失掉好些乐趣。 “在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 卫灏从外面走了过来,静悄悄的落在了卫蓁的身旁。 除夕之夜,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过年了。 卫蓁将手中的信纸收了起来,嘴角扬着三分若有若无的笑, “在看信。” “他寄来的。” 卫灏自然是知道卫蓁口中说的他是谁,从江南回来,陆琰的事情,卫蓁并未瞒着他。 竟然是当年永宁公主的孩子,西凉皇室的皇子。 “你真的要等他?” 卫灏看向卫蓁,在他心里,他的妹妹,应该嫁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再不济,也改是个清正的君子。 而陆琰,完全不符合他的标准。 城府极深,阴险毒辣,而且毫无底线可言。 “反正我也不喜欢别人,就等等咯。” 卫蓁半是倚靠在门框上,眼睛里带着笑,自重生以来,说实话,她还没想过嫁人这件事情。 当然,李自安那一次不算,是为了利用他回到燕京,之后,就再也没想过。 权力阴谋之中,她已然是做好半生沉浮的准备,直至身死。 却没想到,能碰上陆琰,算计人心,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陆琰这样的人,就算是曾经,她也一度以为,会喜欢一个端正一些的君子,却没想到,在他这里栽了。 其实,他也是有很多优点的,也不是全无底线,会将生民放在心上,会真正的做利国利民之事,在江南,他就做的很好。 做事果决,面面俱到,不过是多年权力场上的沉浮,让他披着一张心狠手辣的面皮而已。 在这燕京之中,又有谁不是心狠手辣的呢? 一个全无背景之人,不狠一些,又如何能在这一群豺狼虎豹之中,活下来? 卫灏听着瞪了她一眼, “你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这么下去,她眼里的陆琰,都快成了一个根正苗红的五好青年了! 他开了酒坛,也是自己喝了一口酒。 两人从小到大也是待了十几年,他还没见过这丫头这种神情。 算了算了,懒得管她。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除夕之夜,烟火满天。 而与此同时,西凉的皇城之中,亦是如此。 雪下的很大,皇宫之内,一片银装素裹。 陆琰出了大殿,一身的酒气,看着前方的灯火通明,烟火满天,不禁想起一年前,燕京玄武大街之上的那一袭青衣。 她就站在街道的中央,烟火璀璨之下,弯眸一笑,容色倾城。 那一眼,就望进了心里。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谁她的? 陆琰连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那一眼。 否则,怎么会连她那时的一颦一笑,都记得这么清楚? 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又是在家里算计着谁呢? 算计谁不重要,千万不要去随意的招惹其他男人。 否则,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的收拾她。 很快的,最多三年.....快的话,也就两年,他们很快,便会再见面的。 雪落满城,日出消融,两年的时间,一转而逝....... 燕京城内,秋露一如往日打扫着店铺里,两年的时间,她手中掌握的这条暗线,已经尽数铺洒。 眉目清秀的锦衣少年迈了进来,斜倚在门框上, “你怎么又在打扫啊,好像整日里除了算账就是打扫屋子,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秋露抬起眸来, “你有意思,你有意思又是弄脏了我的地板!” 她说着,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扔了过去。 少年抬手接下,嘴角带着笑意, “这么动气做什么?” “我给你擦不就是了?” 他说着,自顾自的去后堂拿了工具,蹲在地上便是给她擦地。 秋露敛回眸子,哼了一声, “本来就是你弄脏的。” 说的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 少年脸上带着笑,语气里尽是妥协, “好好好,我弄脏的,我擦,应该的。” 秋露看了他一眼, “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不上学吗? 少年微微扬了扬眉梢, “逃课了呗,今天西凉使团入京,我出来看热闹。” 两国自明德年间永宁公主和亲之后,关系一直还算的过去,就算是时有摩擦,也没起多大的纷争。 这一次,西凉皇帝派遣使团入京,意图打开商路,互通有无,来的又是当初永宁公主的亲生儿子,与大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必然是要隆重接待的。 说起来,永宁公主的儿子,还算是他的表哥。 盛凌自然是好奇。 第229章 西凉使团 已然是九月中旬,天气渐冷,但道路上,丝毫不见萧索。 道路两边不少人看着,西凉使团入京,这并非小事,路旁,锦衣卫维护着秩序,自从陆琰离开后,杨曦已经升了官儿。 而长公主,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杜笙,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此刻卫蓁临窗而立,看着下方路过的一众人,最先将眸光锁定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束袖的墨色蟒袍,金线刺绣,华贵而不繁复,金冠玉带,一眼望去,给人一种贵不可言的气息。 西凉的皇子,已然是位同储君的存在,气场上,当然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镇抚使比不了的。 眉眼之间落拓不羁,脸上带着浅笑,比起两年前,周身气息似乎能内敛了些。 只是,这人胆大的很。 亲自带使团前来,是真不怕被皇帝和这燕京的百姓认出来。 脸还是那张脸,可周身的气息已然是尽数变了。 从前是为人臣子,再嚣张,也带着一股子狠戾,就算是位极人臣,也是披着一张仗势欺人的假皮,让上位者放心。 现在,他就是上位之人,眉眼之间,喊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可纵使如此,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讨论了起来。 这位西凉的三皇子,真的跟从前的北镇抚司的陆大人长得太像了。 但也没有一个人敢认,因为两人的气息,是在是不一样。 从前的陆大人,虽说脸上带笑,可周身尽是戾气,好似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手上的血腥味儿一样。 可这位西凉的三皇子,脸上的笑温和一些,周身带着的也是贵气,没那么骇人,像是个金玉堆里堆出来的锦绣人物。 视线一道道的落了过来,或是惊艳,或是狐疑,可唯有一道,让陆琰一眼就捕捉到,转头看了过去。 两年不见,少女眉眼依旧的温和,出落的更加好看了,特别是那一双潋滟的眼睛。 他可想死她了! 可现在,不得不先进宫。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卫蓁看着那道身影沿着玄武大街而去,不觉露出一个笑来,她倒是想要看看,这家伙,究竟怎样从皇帝那儿蒙骗过去? 两年的功夫,周身气息可以隐藏,但是这张脸,可是变不了。 嘴角,不觉掀起一抹笑意。 皇宫之中,皇帝已然是设宴,一众大臣陪同,可在看到陆琰那张脸的时候,尽是震惊。 太像了...... 太像是两年前死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陆琰了。 长的至少有八分像,只是这身上的气息,不甚相同。 可偏生陆琰一点也不见怪的向前一步, “慕容琰,参见陛下。” 皇帝看向下方的人,总觉得自己是眼花了, “燕王,是第一次来大齐吗?” 可若是说一个西凉皇子,论辈分还是他的侄儿,在大齐的官场当了五六年的锦衣卫,这似乎也不太让人相信。 更何况,面前的此人,又是近年来在西凉名声大燥的三皇子慕容琰。 两年前以雷霆手段镇压宁王叛乱,斩杀大皇子,夺过西凉兵权,气势极盛,封燕王,几乎等同于西凉储君,若是不出意外,大概,他就是下一任的西凉皇帝。 陆琰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久居深宫,的确是第一次外出。” 他说着,抬眸看向一众人,有些奇怪, “只是,诸位为何都这样看着我?” 皇帝听着一笑, “燕王见怪了,你的长相与我朝的一位年轻人长得有些相像。” 陆琰听着露出疑惑, “是吗?那他在哪儿?那还真是一种缘分。” 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发沉, “已经故去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 陆琰的语气有些可惜。 皇后听着一笑, “燕王殿下远道而来,就不必提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了,今日是为你接风洗尘,入席吧。” 皇后已然是一笔带过,自然无人继续探究此事。 从前的陆琰是臣,若是有什么,自然是可以试探的。 可此刻站在大殿之上的慕容琰是客,是西凉的燕王,位同储君,难道他们还能将他拖到昭狱里去问一问,你是不是从前的陆琰不成? 就算是,又能如何? 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因着皇后这一句,皇帝自然也是将事情揭了过去。 大殿之上起了歌舞,陆琰入座看着,只觉索然无味,脑海里不禁想起卫蓁的身影。 要是她跳,一定更好看。 不远处,谢潇收回视线,面色淡淡的,他终于知道,两年前,陆琰为什么会死在江南了。 原来,竟然是西凉的皇子。 风头正盛的燕王,当真是好手段。 齐珩亦是喝了一杯酒,眼底隐着阴沉之色,嘴角笑意讽刺,好一个燕王,好一个慕容琰。 陆琰眸色扫过众人,亦是举杯喝酒,时不时的与一众人寒暄,接受着,上位者的审视。 有皇帝的探究,还有....皇后的。 皇后有意无意的扫过下方坐着的陆琰,栖梧宫待了多年,对于外界,她知道的并不算多。 特别是陆琰此人,没怎么注意过。 真正记在心上的,是因为卫蓁。 她倒想看看,究竟是哪个小兔崽子,能让她家的姑娘动了心,还因着一句话一等就是两年。 她侄女儿的性子她清楚,怕是比她还要淡上几分,特别是情爱一事,一双眼睛看惯了权力更迭,尔虞我诈,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 能让她上了心,还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实属难得。 今日看见,长得倒是不错,至于这演戏的功夫,也不错。 面对着从前的旧主,大齐的皇帝,没有半点儿胆怯,扯起谎来,怕是连带着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演技高深,一个比一个能算计,确定能走到一起? 对此,皇后表示怀疑。 她觉得,反目的可能性大一些。 晚宴还在继续着,齐珩上前举杯,嘴角带着三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我敬燕王,愿大齐,西凉,结同世之好。” 陆琰举杯饮下,齐珩亦是一饮而尽。 有着他的开口,更是不少人大着胆子过来敬酒,身为使团的领头人,陆琰自然是少不了应酬,一个宴会下来,沾了一身酒气,醉了。 回去的时候,还是被人扶着上的马车。 西凉使团,住的,是皇城旁边的驿站。 第230章 言而无信 马车缓缓的行着,在驿站下车,陆琰被扶进了房间,脸色泛着红,看上去,醉的不轻。 可一进了房间,迷蒙的眼神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他将被子放下,而后从窗户里溜了出去。 黑夜之中,黑影闪了几下,消失在天际之间。 这轻功造诣,比起两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郡主府,卫蓁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公文,两年来,她手上的暗桩已然是尽数打入朝堂之中,特别是柳国公留下的那些人脉,起不小的作用。 再加上有跟柳贵妃的互帮互助,借力打力,她如今手上的权力,已然是能够在这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 与齐珩,楚王,分庭抗礼。 只是近两年来,长公主折损不少,反倒是楚王那边,添了一个谢潇,让她始料未及。 本来,她以为,谢潇不会那么早的暴露自己。 只可惜,她以为只是她以为。 后背,忽然被人抱住,有人将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声音语调微扬着, “想我没有?” 他可是想死她了。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一旦分离这么长的时间,却发现,脑海里都是她的身影。 卫蓁撑着下巴,露出一个笑来,可还未等说话就是被人抱了起来,一个吻印了上来。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缠绵着,陆琰狭长的凤眸有些发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只听‘想我了’这一句话。” 他只要这一个答案,别的不要。 卫蓁轻声一笑,低声道, “嗯,想你了。” 两年时间不见,的确是想了。 她话音一落,便是再一次被人稳住,箍着她向着塌上走去,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上了床。 卫蓁推着陆琰的肩膀,抬眸看着他,笑容里带着不明的意味, “你究竟是想我,还是想.....” 她低头看下去,陆琰俯身稳住她的唇,含混不清道, “这是证明我想你的最佳方式。” 想她,也想,睡她! 屋中烛光闪烁着,倒影出塌上交织着的身影。 夜色之中,圆月高挂,寂静的夜里,时不时响起几声蝈蝈的叫声。 天色渐明,卫蓁终于窝在陆琰怀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塌上余温仍在,陆琰搂着怀里的人,亦是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真想,就这样一辈子搂着她。 第二日,当卫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有人给她洗过了澡,衣服也换过了,只是浑身上下酸疼的很。 想起昨天晚上,卫蓁不禁暗骂陆琰一声。 可刚刚起床,便是看见那人神采奕奕的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在她身前坐下,露出一个笑来, “喝点东西吧!” 卫蓁看了他一眼,而后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 “不喝!” “你离我远点儿!” 陆琰听着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大早晨的...” 他说着看了看天色,微微顿了顿,转口道, “大中午的发什么脾气,我惹你了?” 卫蓁冷眼看着他, “你觉得呢?!” 陆琰听着顿了顿,凑近道, “那我下次轻点儿?” 而话音刚落,他又是挨了一脚。 卫蓁掀开被子下床,刚走一半儿就被人拉了回去,摁在床上, “我错了。” 陆琰声音有些闷闷的,眼神可怜极了, “我不该言而无信。” “下次我一定克制自己!” “我只是太想你了而已。” “蓁蓁......” “你给我起来!” 卫蓁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 “给我拿衣服去,我要去见齐涣!” 这次陆琰入京,齐涣混在车队里跟了过来,两年的时间,她的计划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要找他商议一下。 可陆琰却是阴沉这一张脸,幽怨道, “你觉得,刚刚跟我睡过之后再去找别的男人合适吗?” 还是让他给她拿衣服,打扮好了在去见别的男人,太过分了! 卫蓁斜睨了他一眼,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敢跟她偷换概念了! 她找齐涣是为了做什么,他还不清楚吗? 陆琰俯身吻了上来,嘴角带着笑意,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 “蓁蓁。” 他唤了她一声,一脸认真道, “怎么说,他也曾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们两个还联手这么长时间,一直暗地里联系,而且,他还是个没媳妇的男人,我有危机感,这很正常!” 卫蓁冷笑一声, “见鬼的危机感,你就是装蒜。” 她才不信他! 陆琰笑着, “再亲一个,我就带你去见他。” 卫蓁听着一笑,眸中划过一抹流光,声音轻软, “好啊,那要不要,在来一次呀。” “可以吗?” 陆琰眼睛一亮,当即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而下一刻,后方一道掌风袭来,陆琰瞳仁一缩,下意识的抱着卫蓁在床上一滚,将人塞进了被子里,护在身后。 可依旧是这一眨眼,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一下子把他推了出去—— “蓁蓁!” 陆琰猝不及防的撞了上去,卫灏一拳头就打了过来,一脸的咬牙切齿, “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卫!” 该死的臭小子,还没成亲呢,就变着法的占他妹妹便宜!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卫蓁默许的,可卫灏还是一阵窝火。 礼法教条本就在,就算是阿蓁不在意,他也该有点数才对! 一看是卫灏,陆琰当即换了一副笑脸,泥鳅似的往后边躲, “别啊,大舅哥,你打我蓁蓁会心疼的!” “谁是你大舅哥!” 院子里响起卫灏暴怒的声音,而后又是陆琰的声音响起, “大舅哥,有话好好说,打人别打脸啊!” “老子看你这张脸不爽很久了!” “大舅哥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啊!” “滚!” “蓁蓁,救命啊!” “........” 院子里传来了两人交手的声音,时不时的还有陆琰的惨叫声。 卫蓁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拿过昨日的衣服穿戴好,这才出了门。 两个人还在打斗着,准确的说是,卫灏追着陆琰打。 而陆琰,脸上已然是挂了彩,可依旧是不忘油嘴滑舌的说话气卫灏,还不停的朝着卫蓁的方向求救。 “蓁蓁,救我啊!” 第231章 逼婚 卫蓁自然是靠在门框上看戏,因为刚才,本来就是她把陆琰给推出去的。 事实上,她是一直想要看一看,他和六哥谁的身手强一些的。 只是到现在,依旧是看不出来。 因为很明显,此刻陆琰只是在逃着,并未真正出手。 卫灏还在追着他不放,两人缠斗许久,陆琰直接一个闪身掠向了卫蓁,将倚在门框上看戏的人拉在了怀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怎么,看的可满意了?” 卫蓁抬眸看向他,微微扬了扬眉头,眉眼含笑, “其实,也不算太满意。” 陆琰捏了一下她的腰,而后抱着她躲在了身后,扬声开口, “蓁蓁,你夫君被人欺负了,你就不管管?” 他声音有些发软,还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两年不见,这人,越发无赖。 卫灏气的不行,可人却是躲在了卫蓁的身后,让他没法出手, “你给我滚过来!” “我不!” 陆琰果断拒绝,凑在卫蓁耳朵旁咬着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得清的声音小声说道, “再不管,晚上别想睡了!” 他话音刚落,便是被卫蓁狠踩了一脚。 陆琰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这死丫头,真狠啊! 卫蓁将陆琰一把推了出去,看向卫灏, “行了六哥,别跟他计较了!” 卫灏瞪了她一眼, “你还敢说?!” 这死丫头,一点数也没有! 卫蓁推着他在石桌旁坐下,转移话题道,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卫灏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 “前几天会试的事情,是不是你让李自安做的手脚?” 这两年来,因着傍着卫蓁这棵大树,李自安可谓是一路高升。 入朝还不过三年,已然是稳坐吏部侍郎的位置,才刚弱冠不久,这样的成绩,比起曾经的谢潇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那家伙,也没少在暗地里和卫蓁狼狈为奸的做事情。 吏部虽无户部掌控财权,也无兵部重权在握,但却是掌管着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这两年来,卫蓁没少借着李自安的便利安插自己人。 而事实上,当年卫蓁让李自安进吏部,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大一点儿的官员无法撼动,但有的时候,某些职位的小官,也是至关重要的。 “会试?” 卫蓁眨了眨眼睛, “会试的事情多了,你说的那件事?” 卫灏狠瞪了她一眼, “卢云瑞的事情!” 这死丫头,现在是手中权力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连带还敢陷害忠良了! 吏部左右侍郎,李自安居左侍郎之位,而卢云瑞是右侍郎,三日前的会试统筹,该是卢云瑞插手,而也就是这时候,他被爆出贪污,被御史台盯得满头包,于是会试的统筹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李自安的手上。 而李自安手握会试统筹权柄,她倒是便利了,可卢云瑞却是一个清官,现下里革职查办,已然是入了昭狱! 可怜卢家一家老小,举目无亲,卢老太太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现下里还卧床不起。 若非他经过,连个敢上门看病的都没有。 卫蓁听着却是一脸的疑惑, “我没让李自安这么做啊,六哥,你是不是误会了?” 她的计划都已经走到今天了,收网的时候,自然是不用节外生枝。 “当真?” 卫灏看了她一眼。 卫蓁咬牙, “你连你亲妹妹都信不过?!” 卫灏冷笑一声,扫了一眼陆琰, “以前信,谁知道你现在瞒着我多少事儿?” 卫蓁拿着手边上的茶杯便是扔了过去,卫灏接下,没好气的给她道歉, “行了,是六哥的错,不该怀疑你!” “其实也没错。” 卫蓁拧着眉头, “我是让李自安给卢云瑞找点麻烦来着。” 但没想过给他按上一个贪污的名头啊。 李自安那小子虽说无良了点儿,但也不是会随意陷害人的啊,更何况,卢云瑞这人也算得上是个清廉的人物,她也没想过真对他下手。 否则,这两年以来,她有的机会让他尸骨无存。 卫灏看了她一眼,卫蓁瞪了回去, “我这就让人给沈恪递个信儿过去行吗?” 在昭狱里怕什么,反正是沈恪的地界儿。 而她,现在在三皇子的阵营里,跟沈恪那边,自然也是好说话的。 陆琰歪了歪头, “为什么是直接给沈恪递信儿,我留给你的杨曦不好用吗?” 两年不见,这丫头,的确猖狂不少。 卫灏听着不仅暗骂了一声,操,杨曦竟然也是他的人! 阿蓁都没跟他说! 卫蓁咳了一声, “不想暴露啊,毕竟有沈恪在,那才是锦衣卫的总指挥使。” 而杨曦,现在明面上不也是投靠了沈恪了吗。 舒冉适时地走了过来,问道, “小姐,午饭好了,传膳吗?” 卫蓁嗯了一声, “传膳吧。” 正好她也饿了。 底下人上了饭菜,花厅里,卫灏和陆琰都是留了下来。 陆琰率先起身给卫蓁舀了一碗汤,递到她的面前, “没吃早饭,先喝点清淡的。” 卫蓁接过来喝着,卫灏可谓是一点也看不惯陆琰。 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想的,想过成亲吗?” 都在她闺房里留宿了,要是陆琰敢说一个没想过,他立马把他天灵盖给拧下来! 陆琰听着一怔,似乎没想的卫灏会这样问。 而看着发愣的陆琰,卫灏当即冷下来脸, “怎么,你从来没想过要娶阿蓁?” 整个花厅里的温度好似都低了两度。 陆琰一笑,看向卫灏, “你误会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娶她。”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卫蓁,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只是比约定的时间来早了一年,不知道,蓁蓁愿不愿意嫁给我啊。” 有人帮忙逼婚,他自然是在乐意不过的。 卫灏听着也看向了卫蓁,他只知道她在等他,倒是不知道,两人已经私定了终身。 卫蓁低头喝着汤, “等此间事了再说。” 至少,也要等她扳倒鬼皇帝之后。 不过,也没多久了。 齐涣回来了,可以实施计划了。 这句话,已经是默认了。 第232章 回忆 卫灏又是看了两人一眼,问道, “你们两个,是去西凉?还是在京都?” 陆琰一副二十四孝好丈夫的模样,笑的妖孽, “蓁蓁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事实上,两年的时间,西凉的旧账该算的他都已经清算了,剩下的皇位吗,虽说唾手可得,但是,在他心里,抵不上卫蓁。 他这个人,不会轻易认定什么人,可一旦认定了,就是一生。 他记得,卫蓁说过,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 而且他也了解她,不会是一个愿意被困在宫墙之内失去自由的人,所以,一切,都可以商量。 当然,首先的是,让她解下那些枷锁。 陆琰对此,一向看的清明。 用过午饭,卫灏还有别的事情,也没多留,只是警告性的瞪了陆琰一眼,而后走了。 而卫灏人一走,陆琰就朝着卫蓁贴了过来,将人抱在怀里腻歪, “怎么,刚才故意看我挨打,现在舒服了?” 卫蓁任他抱着,轻声一笑, “还好。” 大约是估计着使团的颜面,她六哥也没出多么重的手。 “你能在燕京待多久?” 西凉的使团,似乎,也不能呆太久。 陆琰听着一笑, “今天早晨入宫,皇帝说了秋猎,我大概会一起去,就算是回去,,也要秋猎之后了。” 所以,能多待一会儿。 甚至,能等到她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直接把她给抢回去。 卫蓁听着却是一愣, “你今天早晨入过宫了?” “嗯,还从你这儿先回了驿站一趟呢。” 他嘴角微微勾着,似是带着几分得意。 两年前在江南的时候他就说过,绝对不能让她起的比他早。 卫蓁耳侧有些泛红,懒得理他, “先带我去见齐涣,下午还要入宫一趟。” 两年以来,她跟柳贵妃关系不错,这一年以来时常入宫,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 陆琰在她脸侧亲了她一下,眼睛里带着笑意, “真不舍得放开。” ......... 秋风带着些许萧索,曾经的晋王府后院里,青年人一袭布袍难掩一身贵气。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被父王逼着练剑,在院落里扎着马步,刺眼的阳光之下,汗流浃背。 父子交手,他从未赢过一次。 “是不是又偷懒了?这一次,连三招都接不着。” 男子板着一张脸开始训斥。 小少年跑上前去撒娇,吐着舌头道, “分明是父王太厉害了,是你的剑术又进步了,才不是我偷懒。” “是吗?” 男子扫了他一眼,小少年连连点头。 “当然。” “那你可得给我好好练,这次要是我回来,还接不住我十招,下次就直接把你丢军营里去。” 男子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面色严肃, “听见了没有?” “父王你又要出征吗?” “嗯,最多半年就回来了。” “能不能带着我?” 少年眼睛里亮晶晶的。 男子眼神柔和下来,笑了笑, “下一次,下一次就把你也带去。” 可没有下一次了。 一年之后,他班师回朝,迎来的,却是一场杀戮。 思绪回拢,齐珩抬眸看向四周,院内的梨树已经开始枯黄,十年了。 他离开这个地方十年了,而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卫灏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齐涣抬眸看向他,露出一个轻笑,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距离当年,已经整整十年了。 卫灏低眸,将手中的酒坛递了过去, “喝点吗?” 齐涣抬手接过,开封喝了一口。 卫灏也在他身边的台阶上坐下,开封抿了一口酒。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十年了,十五岁,和二十五岁,有很大的区别。 更何况,这十年来,两人的际遇更是不同。 年少好友,如今相对,竟是两两无言。 过去未知,而将来,还有没有将来,亦是未知。 一坛酒下肚,齐涣抬起眸来,轻声一笑, “醉仙居的千日醉,比起从前,清淡不少。” 总感觉没那么烈了。 从前只要一杯,他能睡上好几个时辰。 “喝惯了边境的烈酒,回了燕京,自然是觉得乏味。” 卫灏低声开口,燕京的酒,如何能与边境的烈酒相较呢。 变得不是酒,是他们。 千日醉十五岁的时候喝,只是觉得浓烈的上头,一杯酒下肚,整个人都开始晕乎。 可如今,早就见惯了更糙更烈的,又怎么会在被一杯千日醉放倒? 齐珩听着一笑, “或许吧。” 卫灏丢了酒坛,起身, “我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齐涣看了他一眼, “保重。” 卫灏低眸一笑,飞身离开。 巷子里,除风又是清理掉一波此刻,剑刃上的血还未曾擦干净,看向齐涣, “殿下,又来了一波。” 自昨日他入京开始,应该是说...陆琰从宫内出来开始,就一直刺杀不断。 齐涣看了一眼那些尸体,面色无波, “已经有人察觉到了。” 陆琰那张脸实在是太招摇了,就算是能糊弄住一些没脑子的,齐珩那边也必然会怀疑。 特别是郭嘉,他知道卫蓁的身份,知道卫蓁与陆琰之间的牵扯,自然会想到他借机回来了。 “现在该怎么办?” 除风看向齐涣。 齐涣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再等一会儿。” 她还没来,再等等。 他看了看天色,半刻钟后,卫蓁出现在了院子里。 石桌已经被清理出来了,烹着茶,面前摆着三个杯子。 卫蓁到的时候,他正在烹茶。 察觉到有人走近,齐焕微微抬起眸来,露出一个笑容, “我记得,你之前是一个很守时的人。” 距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刻钟的时间。 卫蓁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有点事儿耽搁了。” 耳后似乎还带着些许红晕,齐涣听着微微扬了扬眉头, “青阳郡主,事务繁忙啊。” 卫蓁抬眸,将手中的布包递上前去,脸上带着笑意, “还不是为了你?” 齐涣微微扬了扬眉头,将布包打开, “这是什....”么? 声音在打开布包的那一刹戛然而止,瞳孔骤然一缩。 第233章 啰嗦 齐涣抬眸看向卫蓁,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声音已然是开始颤抖, “这东西,你那儿来的?” 这是...传位的圣旨帛书,上面,还带着先帝的印章。 “伪造的。” 卫蓁嘴角带着笑,语调微微扬着, “为了这东西,我这两年,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别说是布料和字迹,还有那印章,那一处都容不得半点瑕疵,而且,还要做旧,做的像是十年前的东西。 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心血。 齐珩握着那帛书,微微沉了沉眸子, “你想要篡位?” “你不想吗?” 卫蓁抬眸看向他。 否则,何必苦心经营这么多年? 齐涣看向卫蓁,默了许久, “我能真正的,相信你吗?” 卫蓁低眸一笑,将手中的书册递了过来, “这是三年以来我所有的经营。” “若他日还有未来,我全都送你。” 她现在,有些像早日了结这些事情。 这权力场上沉浮三年,这三年,她没睡过一个好觉。 “为了他?” 齐涣看向卫蓁, “值得吗?” 就这么,将手上的一切拱手让人? 卫蓁低眸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说实话,回来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把命都搭进来的打算,随时准备着死在燕京。” “可现在临近结束了,倒是有着几分怅然若失,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齐涣听着轻声一笑,她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 她筹谋三年,而他,却是足足等了十年。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曾经想过争权夺利,登上高位,或是扶持傀儡,手握大权,生杀予夺,可现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卫蓁自言自语的说着, “我现在,只想要能够平安的解决这件事情,家人,亲人都平平安安的,也不想跟你再算计什么了,太累了。” 事实上,想过的路很多。 可最后选的,却是只有这一条。 “我不想我们两个之间,因为不信任,而出什么岔子。” 卫蓁抬眸看向齐涣,眼睛里带着稍有的认真和真诚。 这三年以来,两人也算是拴在一条线上,特别是最开始的时候,当真也是共同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 再加上还有自小相识,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齐涣抬眸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玉佩拿了出来, “希望,这一次我的选择是对的。” 卫蓁看着一惊, “这是.....” “先帝的玉佩。” 齐涣答道, “当年先帝病重,根本没想过改立太子,召我父王进宫,也不过是为了分封藩王,想让他镇守西境。” 他说着,轻声一笑, “可玩弄心计半生,在齐晟哪儿,早就对他这个父皇没了信任。” “于是他先下手为强。” “逼宫,嫁祸。” “那时我父皇还在宫里,拿走的,就是先帝这块玉佩,以此要挟他,给我换了一条生路。” “所以当年郭嘉保你,就是因为这。” 卫蓁眸中带着些许了然。 “他可没想保我。” 齐涣扯了扯嘴角, “当年他出主意,让我去晋阳,不过是想要借机在路上截杀而已,只可惜,让我给逃了。” 卫蓁听着一笑,长睫微低,遮住心中的思绪, “所以现在的境况,对你我也是有利的,皇帝并不知道先帝未曾动过改立的念头,也该是心虚的。” “可他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了。” 齐涣淡淡开口,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的旧臣,连吕相都愿意帮他遮掩,又何况如今?” 他们不想让着朝堂再起风波,必然会选择最安定的法子,定下储君。 “那就只能想让朝堂之上再起风波了。” 卫蓁轻声一笑,喝了一口茶水,将东西全都交还给了齐涣, “我还要去见一面柳贵妃,先走了,你保重。” 齐涣摸着袖下的玉佩,卫蓁微微顿了顿步子,忽然开口道, “吕琼回来了。” “前几日,吕老夫人过世,吕相,把她接回来了。” 齐涣听着一怔,吕琼的事情,卫蓁给他提起过,他不是不知道。 卫蓁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等了你十年。” 齐涣敛去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所以,你想说什么?” “一个女孩子,一生没多少十年的。” 卫蓁缓缓开口,看向面前之人, “你对她,到底什么意思?” 齐涣看了卫蓁一眼,眉眼之间带着些许嫌弃和厌烦, “你越来越啰嗦了。” 她以前,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 “我只是觉得,一旦兵变,你的小命可就是命悬一线,死之前,你不想见她一面吗?” 卫蓁眨了眨眼睛,他们要做的事情,凶险万分。 齐涣看向卫蓁,一脸淡漠, “死之前,我一定会拖着你。” 还没动手,就盼着他死了? “真无情。” 卫蓁轻哼了,转身离开, “保重你这条小命,我可不想自己的计划毁于一旦!” 他要是死了,转而去扶持三皇子,会费她不少功夫,将老皇帝从哪个位子上拖下来,也会难办许多。 她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看这卫蓁的背影,齐涣轻声一笑, “你也要好好保重你这条小命,别让我最后关头失了最关键的棋子。” 郭嘉今日能出手杀他,自然也是能够冲她下手的。 釜底抽薪,人死了,最省事儿! 卫蓁没回他,迈着步子出了晋王府。 齐涣看着她的背影轻声一笑,三年不见,似乎变了很多。 看来,情爱二字,当真能让人变得柔和。 “殿下。” 除风走了过来,齐涣转身, “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院子,转身离开。 见她一面吗? 还是算了吧。 毕竟,如今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呢。 前路未知,而郭嘉,齐珩,楚王,沈恪,也并非都是蠢人。 他又何必再向前去,给她徒增烦扰? 十年了,也该想通了。 齐涣微微低着眸子,眼神里藏着复杂。 喜欢吗? 曾经是喜欢的吧,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以为,她是会与他度过一生的人。 她是个很温和的大家闺秀,不像是卫蓁那样,骨子里带着叛逆,强装出来的。 父母之命,自当遵从,所以他会对她好奇,会不自觉的去跟她搭话...... 第234章 蠢货 但两家家教甚严,两人一向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矩。 少年人的感情,是纯粹的,只知道看着她笑的时候会很开心。 她喜欢读书,他就会在她生辰的时候送两本古籍,她喜欢安静,他也不吵闹,只是会偶尔觉得路旁的桃花开得正好,给她折两支过去。 很少人知道他们的交集,连年少的卫蓁都不知道。 并没有多么浓烈,更没什么轰轰烈烈,似乎平淡如水一般。 就只是那浅尝辄止的交集。 可他却是没想到,在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她会为了他去顶撞吕相。 会躲到寺庙里,一躲就是十年。 对于女子来说,十年,真的太珍贵了。 齐涣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是震惊的。 多年以来命悬一线,似乎早就将那些事情淡忘,他以为,她早就该嫁人了,吕家鼎盛,她该活的很好才对。 却没想到.....她会等他,等一个生死未卜,前路未知的人。 十年了,心境早就不负从前,历尽风霜苦楚,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郎。 可听卫蓁说起,依旧会觉得触动。 脑海里,女孩的一颦一笑,似乎又清晰起来。 分明是没有多少深情的,她这又是何必? 不只是谁人心中发出一声轻叹,身后的梨花树落叶枯黄,院子里,重新归于萧索。 ........ 廊下,齐珩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老师又失手了。” 郭嘉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若是那么容易得手的话,他早就死无全尸了。” 一个人,孤身在晋阳七年,又是在西境待了三年,最后回到燕京,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 齐珩也是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棋子落下,似乎并不甚在意。 似乎,他们也是已然十年不见了。 再见,该是战场敌对了吧。 当真是....世事无常。 “殿下。” 外面,一身水月色锦裙的晏嫤走了进来,嫁入钰王府两年,周身气质,比起曾经,亦是改变了不少。 更成熟了,但依旧的娴静。 一身水月色的锦裙,腰间坠着玉佩,袖间纹路华贵但不显得繁复,从妆容到穿着,都是极为符合一个皇室妃子的装扮。 齐珩听着回眸,冲着她一笑, “王妃怎么来了?” 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周身气息温和,这样一笑,更是不自觉的让人感受到一股暖意。 晏嫤看向他,脸上也是带着笑, “待会儿要入宫,想要过来看一下殿下而已。” 三皇子快要弱冠了,柳贵妃近来老是举办些宴会,正准备给三皇子相看,也叫了她前去。 齐珩听着点了点头,又是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已经入秋了,穿的也太单薄了些,叫素霜去拿件披风披上,小心着凉。” 晏嫤听着一笑,点了点头。 他总是这样细心,让人觉得无微不至,她过府两年,两人虽然没有子嗣,但王府里,也向来都是干净的,没什么侧室通房。 他政务繁忙,虽然不常陪她,可两人之间,也是有过温存的。 按理说,这样一个体贴的丈夫,她应该很知足才对。 可晏嫤总感觉......两个人之间隔着些什么。 可究竟哪里不太对,她又是说不上来。 不觉间,想起两年前,他在御花园里求娶魏家小姐的事情,是因为喜欢吗? 亦或是,他娶她,只是因为陛下赐婚,而并非是对她有情吗? 这一直是晏嫤心里的一跟刺,如鲠在喉。 郭嘉看着晏嫤离去的背影,微微收回眸子, “柳贵妃,近来在宫中跟皇后斗得很凶啊。” 齐珩听着嗤笑一声,满目轻蔑, “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柳贵妃是有几分手段,可真的跟皇后比起来,又哪里是她的对手? 不过是皇后故意放她一马罢了。 郭嘉也未曾放在眼里,继续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到如今,还有一个心腹大患啊。 “殿下可想好了,接下来如何做?” 齐珩抬眸看向郭嘉, “老师不是说了吗?” 他微微顿了顿,抬手落下一子,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这两年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也该结束了。 ........ 马车里,卫蓁跟面前的年轻人大眼瞪小眼。 “姑奶奶,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李自安苦着一张脸, “我这还有事儿没完呢。” 卢云瑞出事,吏部的事儿几乎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连带着的,还有会试的事情,他现在忙得很,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 卫蓁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 “卢云瑞贪污的事情,你做的?” 李自安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卫蓁, “我哪儿来的钱栽赃嫁祸?” 他的钱,现在都套在她的钱庄里呢。 “那是谁做的?” 卫蓁拧了拧眉头,不是李自安,又能调动御史台。 李自安打了个哈欠, “我怎么知道,按理说没有利益冲突,谁会对卢云瑞那个老古板下手?” 卫蓁缓缓抬眸看向他, “论利益关系,可不就是你吗?” 卢云瑞一旦倒台,这家伙几乎是独揽吏部大权。 李自安一脸的不可置信,都快要跳起来了, “就算是我,那也是因为你授意啊!” 要不然,他闲着没事儿干嘛要去给人找不自在? 卫蓁:“........” 好像是这个理儿不错。 “吏部,近来除了你那件事,可有发生别的事情?” 卫蓁忽然开口问道, “就算是卢云瑞下台,也总有个顶上的才对。” 她这么一说,李自安想起来了,眼睛一亮,开口道, “那应该是郎中傅安。” 傅安,是和他一年及第的,只是没他这么好运气,也没他能力强,所以一直被压着一头。 “他是...傅家人,柳贵妃的眼线?” 一切,似乎说得通了。 李自安看向卫蓁,啧了两声,一脸的幸灾乐祸, “看来,你近来风头太盛,有人要看不过眼了。” 一山不容二虎,柳贵妃,信不过她。 从前是因为没得选,可现在...这两年,有卫蓁的帮扶,三皇子那边党羽不少啊。 “蠢货。” 卫蓁冷笑一声,还未分出胜负,就赶着给她添堵,这柳贵妃,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的确是个蠢货,李自安心想,这姑奶奶还没准备对她下手呢,这就上赶着送死,不是蠢货是什么? 第235章 吕琼的疑问 李自安看了卫蓁一眼,开口道, “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找出源头就好,反正她心里自有定数,也用不着他决断,倒是吏部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而且,跟她走的这么近,知道外面怎么传吗? 说什么他对青阳郡主爱而不得,求而不能,诸如此类,实在是太多了些! 他是脑袋进水了吗? 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人?! 他真怕皇帝一个闲的没事儿给他赐个婚,那他估计要折寿个几十年。 卫蓁瞥了他一眼, “这么急着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李自安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会又给他安排什么差事吧! 现在手上的还不够多吗? 卫蓁看了他一眼,开口道, “准备一下秋猎的事情,保重好你这条小命,我觉得,郭嘉最近可能会找你,机灵着点儿,别死在他手上。” 齐涣刚刚回来便是已经遭到了刺杀,足以证明那老家伙一直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而李自安是她这边的人,他自然也早有察觉。 吏部是一块肥肉,不少人都盯着呢。 秋猎御驾离宫,她能觉出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不信,郭嘉不会察觉不出。 皆时,必然是盘乱棋。 李自安听着微微顿了顿,而后点了点头。 “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知道,或许,她就快要动手了。 蛰伏两年,棋子遍布朝野,也该动手了。 李自安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天,可也就是这抬头间,看到雁鸣楼二楼有个人冲着他笑。 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身布衫,颇有风骨,是郭嘉。 李自安不禁心中轻笑一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刚跟他说过了小心郭嘉,郭嘉就来了。 李自安还以一笑,迈着步子上了二楼。 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去会一会! 御花园里,卫蓁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 但熟人不多,因为两年前的那些贵女,多半已经嫁作他人妇。 还未嫁人的,似乎也就还有她一个。 但今日,入宫的,多了一个人。 吕琼。 她也还是未嫁的发式,在看到卫蓁的时候,露出一个笑来, “青阳郡主,许久不见。” 两人,当初在云琅寺,是见过的。 “是好久不见。” 卫蓁还以一笑,晏嫤也看了过来。 这些年,同是在贵女圈儿里,她自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青阳郡主与柳贵妃交好,与三皇子那边走的很近。 甚至,隐隐的,与很多朝中人都有交往。 名声并不算太好,有些人,说她可能是下一个长公主。 不安于室,祸乱朝堂。 但也仅仅是一些风言风语而已,因为她医术好,给许多朝中重臣都看过病,救死扶伤,还有在江南疫情之时挺身而出,所立的功。 所以,论起名声,她比长公主好很多。 身为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晏嫤是觉得很佩服的。 只是......她还记得,当初在御花园里,钰王殿下,最先求娶的,是她。 吕琼的话不算太多,不远处,还有贵女在弹着琴,贵妃就坐在上座。 而不一会儿,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到。” 皇后一袭宫装,雍容华贵,一点儿也看不出,是已经四十多岁的人。 “参见皇后娘娘。” 一众贵女矮身行礼,柳贵妃亦是下了座位,象征性的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径直越过她,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神色淡漠, “都平身吧。” “谢娘娘。” 一众贵女起身,皇后淡淡开口, “本宫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诸位小姐自便。” 柳贵妃恨不得上前抓花皇后的脸,顿了好久才将心口的那一口气给压了下来,转眸看向皇后,与她寒暄。 卫蓁收回视线,跟她姑姑比,柳贵妃实在是差劲太多。 “郡主在看什么?” 身旁的吕琼忽然出声。 卫蓁一笑, “再看那边,觉得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才两年的功夫,又是换了一群人。 吕琼也是抬眼看过去, “是啊,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她比卫蓁更有感触,当年离开之时,这群贵女之中,有不少人她还曾见过,还是梳着牛角辫的小丫头。 现在,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女孩子的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卫蓁抬眸看向她, “后悔过吗?” 一等就是十年,还是一个前路未知的人。 吕琼微微低了低眸子, “有些后悔自己当年胆子太小,只敢往山上走。”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这十年的时光,这十年女孩子最好的时光,她一定不会放在古寺里。 她愿跟他一起,陪着他。 她想着,又是自嘲一笑,跟着他又能如何? 她一个除了吟诗作画什么也不会的人,跟着他,大约只会给他拖后腿。 跟卫蓁一对比,吕琼又是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从前,京城里的人都说她才高,可现在,她却是觉得这些所谓的才名,一无是处,不过是给男子做陪衬的东西罢了。 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学一些别的东西。 卫蓁听着抬眸看向远处,她没说话。 “青阳郡主,后悔过吗?” 吕琼忽然抬眸看向卫蓁,心中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可她还是抑制不住问出声来。 就算是曾经没有认出来,可回到京都所听到的,也足以让她把她认出来。 更何况,昨日,她见过了郭嘉。 她知道是她,也理解,为什么她不认她。 少时相交,吕琼多少,对于卫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可此次回来,见到她,却是觉得,一点也看不透了。 “后悔什么?” 卫蓁反问,眸中似是带着疑惑。 吕琼微微低了低眸子,轻声开口, “物是人非,故友对立。” 如今,她是彻底的站在了齐珩的对立面。 她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但是她记得。 曾经,齐珩对她很好,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时常带着笑的。 那时,她还隐隐的有些嫉妒。 为什么,齐涣从来不知道那样讨她的欢心。 第236章 人心易变 湖边的清风吹拂,带起秋海棠萧索的落下,披在身后的青丝被封吹起,湖边的两个女子,一青一蓝,美的像是一幅画卷。 默了许久,卫蓁轻声一笑,看向不远处,缓缓开口, “有些事情,不是人的意愿可以扭转的。” 人是会变的,物是人非,谁又能掌控呢? 所求所想,所背负的责任,无法放下的仇怨,迈不过去的坎。 有些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过去的。 可有些东西,又太容易变化了。 有什么可后悔呢? 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吕琼听着轻声一笑, “是我庸人自扰了。” 离开这尘世太久,在山上待了那么久,似乎,连脑子都要不好使了。 “不是你庸人自扰。” 卫蓁轻声一笑,低声开口, “是人心易变。” 在云琅寺待了太久,她没变,可他们,变了太多。 卫蓁看向吕琼,总觉得她这十年的等待不太值。 这两人,当真还能走到一起吗? 她心中的,究竟是曾经那个十四五的齐涣,十年已过,就算是齐涣此刻站在她的面前,能认出来吗? 他们都变得太多了..... 不一会儿,吕珺来寻吕琼,吕琼对着卫蓁一笑, “先告辞了。” 卫蓁颔首施礼,礼数周全。 而没一会儿,柳贵妃也是差人将卫蓁叫了过去,笑着道, “本宫记得,青阳郡主也弹得一手好琴,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能听你一曲?” 卫蓁一愣,没搞明白柳贵妃的意图,但是在宫里,总是不能拒绝一个贵妃的要求,随即笑着点头, “贵妃娘娘想听,臣女又岂有拒绝之理?” 她抬眸看向上位,只见皇后懒懒的靠在主座上,没理她。 也就是这个时候,皇帝来了。 两年不见,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比起从前,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柳贵妃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 皇后亦是跟着起身,只是她还没等矮身,便是被皇帝扶住, “都平身吧。” “陛下怎么来了?” 皇后对着他一笑,看上去很是贤淑。 皇帝听着一笑, “听说你在这儿帮三皇子选妃,所以过来看看。” “臣妾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皇后脸上带着笑意。 看上去,帝后两人,倒是恩爱的很。 两人入了席,卫蓁亦是坐在了琴案前,焚香一曲。 琴音袅袅,很柔和,回荡在花园里。 听得皇帝险些睡过去。 一曲毕,柳贵妃拍手称赞, “青阳郡主不仅棋下的好,这琴也是上佳。” 卫蓁敛眸低身, “娘娘谬赞了。” 柳贵妃看向皇帝, “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抬眸看向她, “你说。” “臣妾,想为三皇子,求娶青阳郡主。” 柳贵妃此话一落,花园里的贵女,面色皆是一变。 求娶....青阳郡主? 而卫蓁,也是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她非要她来弹这一曲。 想要她,嫁给三皇子。 用一个王妃之位来绑住她? 卫蓁心下有些想笑,这柳贵妃,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帝听着也是有些讶然, “你看中了青阳郡主?” 他说着,看向了卫蓁,眼里带着些许审视。 她的一些小手段他自然看在眼里,是有个有胆子的,只是野心太大了些,这两年,自从封了郡主之后,没少跟柳贵妃来往。 只是,他以为,柳贵妃还不至于看上一个医女。 会医术有如何,家世背景,实在是差的太多。 柳贵妃低眸一笑, “青阳郡主对臣妾有恩,一年前又是救了三皇子一命,烨儿一直记挂着她。” 这话说的倒是合理,无非又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戏码。 跟从前的钰王一样。 只是.....皇帝转头看向卫蓁,眸中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 “青阳郡主意下如何?” 这已经是第二个求娶她的皇子了。 卫蓁听着低眸, “臣女自知配不上三皇子,不敢肖想。” 柳贵妃将她扶了起来,脸上带上笑意, “我这个做母妃的,平身也没有多大志向,只希望孩子能够余生欢喜,他喜欢你,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卫蓁在说什么,已然是不识抬举。 皇后听着一笑, “柳贵妃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这种事情,总要人家姑娘好好想一想。” “青阳郡主妙手仁心,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若是每一个患者都对她有情,都要嫁一个遍不成?” “若这样,两年前,她就该嫁给钰王了。” 人人都知道,当初青阳郡主拒了钰王的婚事,皇后对她不喜。 皇帝听着也是顿了顿, “三皇子还小,婚姻大事急不得。” 一个医女,的确是不适合嫁入皇家。 看一看钰王和楚王所娶的正妃,都是出于世家,就算是三皇子以后不再储君之位,也不能娶一个小小医女。 更何况当年,还曾下过江南,与锦衣卫同进同出,与女儿家的名声不好。 一句话,已然是将柳贵妃的路给堵了。 宫宴一散,卫蓁便是出了宫,并未去与柳贵妃寒暄。 不用见了,也不必见了。 “通知燕池,沈恪那边,动手吧。” 两日后,就是秋猎了。 沈恪,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是。” 舒冉应声。 ........ 秋猎这天,秋高气爽,马车自皇城而出,于西郊皇家猎场驻扎。 帝后亲临,连带着的,还有一众皇子,官员。 猎场横跨三个山头,地势低伏,不仅是个打猎的好地方,还是个杀人灭口的绝佳之地。 陆琰在皇帝的身旁坐着,眼神不自觉的往女眷队里瞟,找寻卫蓁的身影。 他知道她今天晚上要动手,可...现在还是白天,能做好些事情。 战鼓响起,皇帝一声令下,身后的年轻人便是进了猎场之中。 一众贵女也是骑马下了场,卫蓁手中拿着箭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在众人之中,寻找着陆琰的身影。 他呢? 去了哪儿? “你在找谁?” 身后,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卫蓁转身看过去,是一身黑甲的齐珩。 “钰王殿下?” 她眸中带着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齐珩听着一笑,笑的很是温柔,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卫蓁听着一愣,齐珩上前走了两步,逼近她, “阿蓁,这三年来,你还未曾叫过我一声齐珩。” 她从前,可都是直呼姓名的。 第237章 格杀勿论 树林外,忽然传来了阵阵杀伐声。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卫蓁霎时间面色一变, “你做了什么?” 齐珩一笑,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面皮,缓缓道, “阿蓁,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先下手为强! 难道,还能由着她来对付他不成? 卫蓁勒紧手上的马缰,当即就想要驾马离去,却是被齐珩一跃而上,把缰绳夺了过去。 虽然困在轮椅上多年,但他是会武的。 虽然比不了刀尖上舔血的卫灏陆琰等人,但对付一个卫蓁,绰绰有余了。 舒冉拔剑出手,却是被后方的随风一剑穿心。 “舒冉!” 卫蓁面色霎时间一变,痛喝出声。 齐珩轻声一笑,凑到她的耳边, “放心,这丫头的命有人要了,我不杀她。” 刺了一剑而已,还没死呢。 卫蓁同时出手,可霎时间便是被齐珩压制住,箍在怀里。 他轻声一笑, “阿蓁,对于你我可是重视的很,亲自过来的。” 她虽然无情的很,但在他心里,还是记挂着的。 “亲自过来,的确是很重视。” 她嗤声一笑, “只是不知,带兵刺杀的是谁?去对付齐涣的是谁,对付我哥的,又是谁?” 她袖下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算漏一步,满盘皆输! 现在,她只希望,六哥和齐涣那边,能安然些。 就算是她落到他的手上,也该能保留实力。 “你觉得呢?” 齐珩脸上带着笑意, “不如,我带你去看。” 他说着,长腿一夹马腹,甩了一鞭子,驾马而去, 猎场外,忽如其来的杀手让陆琰猝不及防,一下场,他就是追着卫蓁的背影过来,只是追到之后才发现,他被人骗了! 晏嫤看着面前气场恐怖的男子,面色微微发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了猎场之后,就碰上这么多的杀手。 陆琰周身染血,眸中带着狠厉, “她人呢?!” 为首的刺客嘴角带着冷笑, “自然是下了黄泉。” 陆琰听着面色霎时间一变,眸中汹涌着的杀意四散,周身气息骇人, “若是她去了黄泉,本王让你们整个大齐去地狱!” 但同时,一颗心也是骤然沉了下去。 若是她真的落到他们手里,那么.....凶多吉少。 山顶之上,齐珩抓着卫蓁的手,看着下方的血流成河,嘴角带上三分笑意, “阿蓁,你输了。” 卫蓁抬眸看向他, “齐珩,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乾坤未定,他凭什么以为,将所有人都杀了,这江山,就能落到塔尔手上。 齐珩轻声一笑, “这两年,卫灏人虽在兵部,手握北境军权,但却鞭长莫及,你手上的暗卫,虽然已经部署,但是因着人在猎场之中,应该全都在齐涣的手上吧。” “当然,还有刚才跟着你的那个暗卫。” “长公主手上的势力,这两年,几乎已经被你我分蚀。” 看似三足鼎立,实际上,不过是他跟三皇子之争。 哦不,亦或是,他和卫蓁之争。 一旦皇帝出事,一众大臣,会率先推举谁呢? 更何况,今日过后,三皇子是死是活,还未可知! “所以,谢潇真的是你的人。” 卫蓁低声一笑,她当时还疑惑,为什么他会这么早的战队。 是他的授意吧。 六部之中他掌三部,再加上一个郭嘉,倒是她轻敌了。 “你向来聪慧。” 齐珩嘴角带着笑意,一袭墨袍负手而立,已然是帝王气势初成。 卫蓁微微闭了闭眸子,如今,她只能等。 耳畔风声骤起,山脚下,尽是杀伐。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卫蓁袖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齐珩看着她,轻声一笑, “何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伤你。” 他还想着,与她共白首呢。 看吧,还是他有情,如果是她,大约会毫不留情的了结了他。 卫蓁轻声一笑, “也像是你父皇对我姑姑一样,锁起来吗?” 齐珩凑近看着她,眉眼含笑, “政权不稳,晏家我还有用,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等我两年。” 他此话一落,还未等卫蓁开口,后方就是传来了陆琰的轻笑声, “钰王殿下这样说,让钰王妃如何自处啊。” 等两年,先做妾,在转正吗? 还不如跟着他去西凉做皇后! “陆琰。” 卫蓁抬眸看过去,不觉轻声唤出声来,而与此同时,紧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从不远处走过来的,正是陆琰。 他此刻周身染血,脸上却是带着轻笑,一双眼睛锁在卫蓁的身上,好似是在说,他来接她走。 身后,还跟着一个浅青色骑装的女子,身形跟她很像,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也是一模一样。 齐珩轻声一笑,看向陆琰, “好不容易逃过一命,你还要回来找死。” “我来接我未来的妻子,怎么能算是找死呢?” 陆琰轻声一笑,手中的剑架在了晏嫤的脖子上, “钰王殿下,不如换一换?” 他把他的人还回来,他把他的王妃还他。 长剑之上,血迹犹存,晏嫤只看过陆琰杀人的,面色已然是惨白,她张了张嘴,看向不远处的年轻男子,颤抖着出声, “殿下......” 可齐珩听着却是轻声一笑,语气笃定, “不换。” 卫蓁手上,可是握着朝堂关窍处的几位重臣,还有燕京暗线。 拿捏着她,不管谢潇和崔昶那边,能不能得手,都能掣肘卫灏和齐涣。 说实话,这些东西,可比一个晏嫤要值钱多了。 “好歹也是夫妻一场,钰王殿下,未免太狠心了些。” 陆琰嘴角的笑尽是讽刺,眸中带着冷意。 齐珩笑着,依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雅, “你的软肋在我手里,我说了算。” 既然他来了,那么于他而言,卫蓁,绝对是很重要的。 甚至,强过性命。 三人对立,卫蓁看向陆琰,微微后退了一步,而下一刻,她挣脱齐珩的手腕,一跃而下。 “阿蓁!” “蓁蓁!” 齐珩骤然变了脸色,可已然是来不及了。 陆琰放开晏嫤,紧接着向前俯冲跟着跳了下去。 看着摔下山崖的两人,齐珩身上的气场骇人。 “派人下去寻,寻到,格杀勿论!” 字眼自薄唇之中吐出,冰冷的没有半点儿温度。 晏嫤软瘫在地上,看着这样的齐珩,尽是陌生。 第238章 回京 山壁之上,因着杂草丛生,两人已经挂了彩。 陆琰手中长剑插入山壁之中,一手紧紧的抓着卫蓁的手,咬牙切齿,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也不管下面是什么就敢跳。” 凭她那点微末的身手,摔下去就是一个尸骨无存! 卫蓁轻声一笑,眼睛里好似装着万千星辰, “不是还有你吗?” “我简直是疯了!” 陆琰咬牙切齿的怒瞪她一眼, “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一个疯子!” 说跳就跳,不怕他来不及接住她啊! 往日里那么狡猾,今日,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卫蓁轻声一笑,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那谢谢你呀。” “谢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这个疯子。” 陆琰耳根一红,瞪了她一眼, “这时候,别勾引我!” 稍有不慎,两个人都得摔一个尸骨无存。 “先下去吧。” 卫蓁笑了笑,看向陆琰,开口道, “去找我哥。” 这时候,也的确不太适合调情。 “抓紧我。” 陆琰低声开口。 卫蓁嗯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他。 山壁之间,浅青色的衣角与一抹墨色交织在一起。 陆琰一手护住怀里的人,借力向着下方而去。 而与此同时,猎场上的,战况似乎已经结束,所有随行的官员已然是尽数被控制住,三皇子,楚王,更是被跳出来的刺客一剑毙命。 皇帝,亦是如此。 全都死了个干净。 谁也未曾料到,一场秋猎,将在其位的帝王,皇子,尽数斩杀了一个干净。 营帐里,皇后看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未曾回过神来,不觉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那刺客,最开始是冲着她过来的,而那一刀,他替她挡了。 当真是讽刺,她已经做好了亲手取走他性命的准备,可他,把命送给她了。 “齐晟,你有病吧!” 皇后轻哂一声,眼底尽是讽刺。 从前唾手可得的时候痴迷权力,后来权力到手,又是渴望情爱。 他这一生,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连带着她,也成了一场笑话。 “你好歹也让我亲手杀了你啊。” 皇后喃喃自语,最后更是爆了粗口, “谁特么的想要承你的情!” ....... 山脚下,两人刚刚脱险,不远处的山林之中,便是迎来一波杀手。 人数太多,正面交锋两人定当会吃亏,陆琰只能带着卫蓁进了山林。 “你认路吗?” 后方的女孩跟在他的身后,忽然开口问道。 陆琰一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嗓音低沉, “你觉得呢?” 他在燕京待了五六年,又不是第一次来猎场了,怎么可能不认路? “营帐是不能回了,这里全都是齐珩的人。” 卫蓁开口道, “我们先一步回京。” 或许,能够拦截住他。 而且,若是她哥脱身,也必然会回京的。 他就算是要登位,也一定要回到燕京城内。 这里人多,他不可能先回去的。 “跟我来。” 陆琰抓住卫蓁的手,带着她在丛林之中穿行着。 两人出了猎场,直直向西行去,在十里开外的地方,劫了一匹快马,向着城中而去。 城口有人排查,两人只好从侧门混了进去。 陆琰现在身份敏感,而齐珩,既然敢这样大张旗鼓的动手,自然是想出了让人顶罪的法子。 而至于顶罪人是谁,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 大约,正是她身边这位。 或许,还能再加上一个齐涣。 三年前假死遁逃的晋阳郡王与西凉皇子计谋,刺杀大齐皇帝,意欲动摇大齐国本。 钰王挺身而出,镇压叛乱,多好的名头啊! 她这次,当真是低估了齐珩的果断程度,竟然这么干脆的就夺了位。 两人好不容易才入了城,卫蓁联系上燕池等人,而大部分人马,却是现下都困在城外。 齐珩先发制人,她已然是失去了先机。 “回北镇抚司。” 陆琰开口道。 至少,杨曦他们还在。 锦衣卫的消息,会灵通一点。 卫蓁默了默, “我想去大昭寺。” 去找了然。 她现下心里有些不安,她有些,担心六哥。 “分头走。” “不行!” 她话音落的瞬间,他抓住她的手。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先回北镇抚司,让杨曦派人去找。” 陆琰沉着眸子看向卫蓁, “信我一次,好吗?” 卫蓁最终还是点了头,两人回到北镇抚司等消息。 而一个时辰之后,杨曦将消息带回。 他抬头看向陆琰,面色很难看, “陛下在猎场遇刺身亡,动手的,是晋王旧部,还有西凉人。” “果然。” 卫蓁按了按额角, “什么时候回朝?” 杨曦沉着眸子, “明日。” “而且,消息传出,已然是引起了民愤,有可能,即将对西凉发兵。” 陆琰嗤声一笑, “就凭大齐西境那些家伙,自晋王身死之后没一个能挑得起来的,向西凉发兵,找死吗?” 杨曦:“........” “殿下,我觉得,你该把目光放在现下燕京,钰王正在到处派人抓你呢。” 杨曦有些无奈,他们师出无名,总不能拿着锦衣卫的兵权硬刚吧! 就算是赢了,那也是民心不在啊! 没有一个朝臣会支持他一个西凉皇子的。 陆琰听着微微沉了沉眸子, “先夺权封锁全城,寻找齐涣的下落。” 他名不正言不顺,不还有一个带着皇室血脉的吗? “是。” 杨曦退了下去。 卫蓁微微闭了闭眼睛,有些自责和懊恼。 都怪她,太婆婆妈妈了! 陆琰将她拥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开口, “别自责,不怪你的。” “谁能想到他会先一步下手弑父杀弟。而且,朝堂之上,阴谋之间,不可能次次都是掌控在手中的。” “而且,郭嘉那个老狐狸,连当年的先帝都败在他的手上,你只是输了一局而已,还能再赢回来的。” 当年何止是先帝,连带着晋王,还有她的祖父,父亲,全都中了计,成了皇帝的垫脚石。 卫蓁吐出一口气,一颗心仿佛立在悬崖之上,忐忑不安, “我担心我哥。还有姑姑。” 跟他们的安危比起来,那些仇恨,微不足道。 特别是姑姑,她现在,在猎场。 “会没事的。” 陆琰抱住她安慰道。 第23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猎场,皇后的营帐中,皇帝的尸体,已经冷了下来。 齐珩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抬眸看向她,淡淡开口, “母后请放心,叛乱,已经被摆平,现在,安全了。” 皇后抬眸看向他,轻声一笑, “倒是我低估了你。” “比起你父皇,你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这么果断的杀了人,全都杀了,这一脉,唯他一人! 齐珩脸上的淡笑依旧,很温和, “母后谬赞了,明日我便会回京,也会尽快抓叛贼归案,为父皇报仇。” 皇后听着嗤笑一声, “好啊,我等着。” 齐珩淡淡抬眸看向她,忽然开口, “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母后。” “当年,你为什么要阻挠我和阿蓁的婚事。” “仅仅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吗?” 当年他和卫蓁之间,先帝和卫国公是一直有着默契在的,可就是因为她的阻挠,这桩婚事,作废了。 皇后听着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我若是不喜欢你,想要对付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早在他小时候,就被她给弄死了。 或者说,这东宫里的孩子,只要她想,无论哪一个,都能弄死。 不留把柄的弄死。 只是,她的骄傲,让她不屑于去对付一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我把你养到十五岁,可有过苛待你?” 皇后看向齐珩。 齐珩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小时候,母后对我很好,只是越长大,似乎隔了一层什么一样,怎么都靠近不了。” 自小在东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思是很敏锐的,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感知的出来。 他能感受到,小时候,她对他不错,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是疼爱的,几乎是有求必应,比晋王妃对齐涣还要好。 可渐渐的长大,母子之间,似乎越来越疏离。 直到三年前,她出栖梧宫,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陌生。 皇后听着微微笑了笑, “大约是因为你越来越像他吧。” 齐珩和齐晟长得很像,脾性也很像,还有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薄。 如今看来,他比曾经的齐晟还要很绝。 “当年那桩婚事,我问过阿蓁的意见。” 皇后开口说道。 “是她不愿意嫁给我。” 齐珩看向她,当年在卫国公府外,他也听到了,她亲口所说,不愿嫁入东宫。 “蓁蓁自小聪慧,活的通透,看惯了我在东宫里的日子,又怎么会愿意嫁进来呢?” 皇后轻声笑着, “如今看来,我当初阻挠这一桩婚事是对的,依她的性子,依你的脾性,若你们两个,真的走到一起,怕是会比我和齐晟还要惨烈。” 蓁蓁与她不同,她尚且能收敛脾性,放下伤情,死心之后做好一个太子妃该做的。 而她,就算是死心,怕也不会让他痛快半分。 太像的两个人是走不到一起的。 而卫蓁与齐珩太像,却又太过于擅长伪装自己,看上去或温淑或儒雅,可一旦将这层皮剥下来,就必然是鲜血淋漓的现实。 一个骨子里刻着叛逆,而另一个,打心底带着凉薄。 谁也不是会真的往后退的性子,谁也不会为了对方妥协,这样的两个人,若是真的走到一起,必然是一场悲剧。 这一次,齐珩没有说话,他转身走了出去。 或许,皇后说的是对的。 郭嘉走了过来,齐珩抬眸看向他, “人找到了吗?” “卫灏重伤,就算是逃了也活不了多久了。至于齐涣,逃了。” “什么?” 齐珩眉头骤然一沉, “齐涣逃了?谢潇怎么做的事?” “不怪他。” 郭嘉摇了摇头, “吕琼忽然冲了出来,给他挡了一刀。” 也就是这一刀的功夫,让他给逃了。 “吕琼。” 齐珩轻声笑了一声, “还真是好命。” 能有一个人,等他十年,连命都交给他,齐涣,还真是好命。 忽然想起自己的青梅竹马,齐珩不禁低了低眸子,大约正想着法子要他的命呢吧。 差别真大。 ....... 北镇抚司,当了然带着卫灏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还好有卫蓁在,将人从阎罗殿前给抢了回来。 当卫灏的气息终于平稳,卫蓁吓得跌坐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眼眶里的泪水,霎时间就流了出来。 了然带着满身是血的卫灏回来的时候,卫蓁险些崩溃。 陆琰从背后拥住她,轻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 卫蓁微微闭了闭眼睛,将整个人埋在了陆琰的怀里,好像这样,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 临近晚上的时候,齐涣来了。 一身白衣,满身萧索。 “吕琼死了。” 他见到卫蓁的时候,说的是这样一句话。 “为了救我。” 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可就是这样,生死别离。 他欠她的,怕是还不清了。 卫蓁微微闭了闭眼睛, “先进来吧。” 齐涣进了屋,看见不少人都在。 有他的暗线,也有她在朝中的眼线,李自安也在。 “明日齐珩就会班师回城。” 卫蓁开口道, “一旦进入皇城,我们就彻底输了。” 届时,他不会放过任何人。 “所以,要在他入城的路上拦截他。” 齐涣接上。 卫蓁在地图上画了一笔, “我们现在手上能用的兵力不多,燕飞为首的暗卫现在都被困在城外,只有锦衣卫和羽林军的右卫。” 而齐珩,手中握着京兆尹的兵马和御林军的左卫。 还有.....他自己的私兵。 卫蓁与齐涣对视一眼, “我去拦他。” “你去拦他。” 如今,大概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天幕渐渐黑了下来,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卫灏还没有脱离危险,卫蓁守了他一夜。 而陆琰,陪了卫蓁一夜。 外面的天色渐明,露出浅浅的青天蓝,玄武大街,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昨日里外出秋猎的皇帝,今日归来的,是灵柩。 被晋王旧部和西凉人勾结刺杀身亡。 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去,天空之中,竟然飘起了一片片的雪花。 马蹄踏在雪上,街道之中,四下无人。 这大概,是最凄凉的一个帝王灵柩回归。 刚刚入城,齐珩便是察觉出不对劲。 而前方,一个素白色的身影站在雪地里,手中拿着拿着圣旨。 “齐珩,你弑父夺位,对胞弟赶紧杀绝,此等冷酷无情之举,你可知罪?” 第240章 当街杀人 齐涣抬眸看向前方马车上的人,薄唇抿着,神色冷冷的。 齐珩看着前方的人,轻声一笑, “本王还未派兵找晋阳郡王算账,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送死?” 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带着些许戾气。 他倒是未曾想过,齐涣竟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当街拦他。 齐涣微微抬起眸子,声音轻缓,咬字清晰, “钰王殿下玩得一手栽赃嫁祸的好本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年的太子齐晟,也不过是在老皇帝垂死之时,自以为皇位不保而设计逼宫,可如今的齐珩,却只是等不了这几年,直接兵变杀人。 齐珩嗤声一笑,显然未曾将人放在眼里, “死到临头,还多加狡辩。” 他微微抬手,身后的士兵便是围了上来。 而与此同时,齐涣身后的羽林卫却是也冲上前来,两方对峙。 玄武大街的岔路处,一辆辆马车驶来。 浅青色衣裙的少女扶着一个老人下了车,不是别人,正是卫蓁和....吕相。 如今的内阁首脑,吕谦。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众文臣。 不是所有的臣子都会站队的,总会有一些清流的存在,支撑着这个国家。 御史台的人也来了,若是真的辩起来,这些言官,唾沫星子大概能淹死人。 皇帝身死,并非是小事。 更何况,皇子之中,只活了一个钰王。 “陛下外出秋猎,却遭此难,还请钰王殿下,能够给诸位老臣一个交代。” 吕相微微咳了两声,一夕之间,好似苍老了七八岁一般。 他年纪本来就大了,身子不好,而昨日里,先是听到了孙女的死讯,紧接着,又是陛下和两位皇子。 吕琼为齐涣而死,他又岂会不知这位钰王殿下打的什么主意? 可陛下只剩下这一位皇子,他不得不保。 直到今早,卫蓁敲响了他吕府的大门。 似乎有些事情,也没必要坚持下去了。 一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情的帝王,当真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吗? 所以,他来了。 他想讨一个说法。 “交代,不就在诸位眼前吗?” 齐珩看向齐涣,眸色之中尽是冷意, “本王说过了,晋王旧部联合西凉人猎场行刺,意图谋反,父皇不幸罹难,吕相,难道是怀疑本王不成?” 后方的一个言官笑出声来, “陛下罹难,楚王,三皇子都未能幸免,殿下,不值得怀疑吗?” 齐珩听着冷笑一声,厉眸一扫, “本王是父皇长子,论朝中势力,论父皇看重,都优于二弟三弟,你觉得,本王有必要铤而走险,做出这种弑父夺位的事情吗?” 这句话出,所有人都闭了嘴。 的确如此,论能力,论出身,都是钰王优于任何人,陛下百年之后,这位子,自然会落到他的手上。 现在夺位,属实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不代表不会去做。” 齐涣抬起眸子,将手中的圣旨举了起来, “当初的皇上归为太子,不也是做出逼宫夺位的事情吗?” 他说着,抬眸看向旁边的吕相, “这么多年了,吕相,不该还我晋王府一个公道,不该还当初的卫国公府一个公道吗?” “当年之事究竟是为何?逼宫夺位的究竟是谁?卫国公府究竟因何而亡,吕相,我想,这个你应该最清楚!” 吕相听着,面色微微一变。 他知道,齐涣是铁了心要旧事重提。 身后的一众言官和百姓,已然是开始议论。 当年晋王逼宫夺位,难道另有隐情? 还有....卫国公府,不是晋王旧部带兵灭杀的吗? “圣旨为证,当年先帝病重,屡次召我父皇入宫议政之事,想必诸位都还记得,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为了早日登位,带兵逼宫,反而陷害我父王,为了西境和北境的兵权,对卫国公府出手,灭杀卫国公府满门,甚至与北狄相交,出卖臣子,致使白帝谷失守,卫老国公战死。” 齐涣一句句的说着,眼神却是越来越冷。 齐珩听着一笑, “你真是疯了,天下皆知,当年白帝谷一事,是柳国公做的,两年前,已然入狱身亡。” “可柳国公只是皇上的棋子而已。” 齐涣面色无波,拿出一封折旧的书信, “这是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给柳国公的密令,私印为证。” 他说着,将那封信交到了吕相的手里,一众老臣传阅着,险些气昏过去。 的确是当年太子的印记,字迹也是。 当年....当年竟然是这样! 齐珩看向齐涣,眸中尽是冷意,神色镇定, “为什么早不说,非要等父皇身亡你才拿出来,本王很怀疑,你是伪造证明,故意污蔑。” 齐涣看向齐珩,轻声一笑, “若是钰王殿下不信,过来一看便知。” 齐珩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一时之间,并未说话。 齐涣一笑,从容至极, “怎么,不敢?” 他的神情,太过于平静,像是一个心死之人,分明没有多少气势,可站在那里,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齐珩下了马,向着对面走了过去。 他想,难道他还能当街杀了他不成? 可也就是他的手碰上圣旨的那一刻,一把匕首,送入了他的心口。 而后,他听见齐涣冷冷的声音响起, “贼子齐珩,已然伏诛。” 他当真当着所有大臣的面杀了他。 胸口发麻,疼痛蔓延五脏六腑。 齐珩轻声一笑,他输了。 齐涣,算你狠。 倒地的瞬间,所有大臣,包括吕相,尽数慌了。 他们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齐涣,他是疯了不成,竟然,当街杀人! 唯有卫蓁,一脸平静。 釜底抽薪,不止他会用。 她也会! 齐珩已死,钰王一党,算是彻底完了。 后方,一个凄厉的声音响起, “殿下!” 一抹浅青色的身影踏着雪跑了过来,将还是温着的人抱在怀里,是晏嫤。 晏嫤抱着齐珩,看着他的鲜血染红衣角, “太医,太医呢?” 她声嘶力竭的嘶吼着,眼角流下泪意。 齐珩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真好,还有人为他伤心啊。 许是善心发作,他想要安慰一下这个为她流泪的人。 而下一刻,他永久的失去了知觉。 “殿下。” 天空之中雪花飘落,唯有晏嫤的哭声,回荡在天域之内。 后方的郭嘉,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一次,他输了,输得彻底。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浅青色衣裙的少女,又看了看一身白袍立于雪地的青年。 他早该杀了她的! 第241章 给你的嫁妆 已经是十一月了,雪落满城,燕京城内一片银装素裹。 当日齐涣当众揭穿了十年之前的事情,还了晋王府与卫国公府一个公道。 将所有的阴暗尽数揭了出来。 而又是当街杀了齐珩,皇室之中,唯他一个正统血脉。 而朝堂大权,一半的大权都握在卫蓁手中,再加上西境兵权和北境兵权。 胜局已定! 吕谦等人也没了法子,只能扶他上位。 有着卫蓁这些年在朝中的经营,卫国公府和晋王府隐藏的旧部。 更何况齐涣也不是一个软柿子,筹谋多年,手段自然也是有的,两人联手,很快的便是压下了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卫灏也醒了过来,有卫蓁和了然守着调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舒冉也找到了,跟崔昶在一起,只是还重伤着,卫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搅和在一起的,左不过尘埃落定,未曾赶紧杀绝。 皇城的最高处,卫蓁看着落雪,将手中的暗线交了出来,面色从容, “算是,送你的登位贺礼。” 如今他登上皇位,而她也不打算继续争夺这个位子。 这些东西,留在她手里,没什么用处,反而容易引起忌惮。 既然决定了放下这些东西,卫蓁自然要断个干净。 “李自安我也给你留下了,记得好好待他,你要是不喜欢随便贬出去也行,可别给我宰了。” 齐涣听着一笑, “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喜欢滥杀的人吗?” “不是最好。” 卫蓁居高临下的将整个皇城尽收眼底,有些感叹, “怪不得都喜欢站在高处,看到的风景,的确好。” 齐涣听着一笑, “若是喜欢,不如直接留下好了。” 留下来,她随时可以来看。 卫蓁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 “看惯了这皇城之下的浪潮迭起,想去看一看西边的红枫林和大漠孤烟。” 说好了的,她跟他走。 齐涣轻声一笑, “你倒是一如既往,也不怕让人拐卖了。” 看似温淑,实际上是洒脱的。 这样想走就走,真的让人佩服。 “我这么聪明,谁能拐卖我啊!” 卫蓁扬着下巴, “再者说了,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要是真被卖了,应该是能回来求救的吧!” 他这个皇帝,好歹有她一份呢。 “你这么聪明,还用得着求救我?” 齐涣说着,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来。 卫蓁眸中带着疑惑, “这是什么?” “你说的,我也算你的半个娘家人了,送你的嫁妆。” 齐涣看了她一眼, “当时铺过去的暗线和商路,或许能派上用场。” 十年了,物是人非,故友相杀。 当年的故人,也就只剩下一个卫蓁,一个卫灏。 特别是卫蓁,这三年,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就算是没有男女之情,也该是,像亲人一样。 卫蓁看着手中的信封,微微笑了笑, “那我不客气了。” 就算是不用暗线,这财富,可是一大笔啊。 交出去的暗线,都没有这一条商路值钱。 齐涣一笑,眼神有些纵容,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从前就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如今,更是不知道。 .......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刑部大牢,中年人贴着墙壁坐着,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看了过去,是一道浅青色的身影。 二十多年了,时光,似乎对她格外宽容。 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 “你来了。” 郭嘉一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她。 皇后脸上带着轻笑, “死到临头,还这样从容,看来,你这一辈子,从未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过。” 郭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无奈, “愿赌服输罢了。” “十年前你也曾赢过。” 皇后淡淡看向他, “可你最后还是待在了国子监。” 当年,他是齐晟的谋臣,只可惜后来两人政见不合...... “郭嘉,这一生,你后悔过吗?” 她忽然开口问道。 可曾有过那一丝一毫的后悔,后悔抛却所有,沉溺权术? 郭嘉沉默许久,似乎真的在思考, “大概,是后悔过的吧。” 只是,后悔,有用吗? 一旦走上这一条路,就注定无法回头,他也早就回不了头了。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或许最开始的初衷并不是这样,但他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也早就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现在追究,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想,输给了自己的徒弟,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皇后轻声一笑, “可我在你脸上,看不到半点悔意。” 他还是从前那样,从不知回头,从不知悔改。 已然是有人递上了毒酒,今日她来,并非叙旧,而是亲手,送他上路。 郭嘉拿着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好像浮现出当年那个青衣少女。 海棠树下,一曲笛音倾城。 分明,他们才是最先遇上的。 “卫韫。” 他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问道, “你当年,可曾喜欢过我?” 可她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走远。 喜欢? 郭嘉,你配吗? 郭嘉嘴角溢出黑血,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一起一样, “可我喜欢过你......” 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会在晋王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只是因为能够常常出入东宫,多见她一眼。 只是这份喜欢,不知何时,变了质。 他再也找不到当初的自己了,也找不到她了。 如今,他要死了。 而她,也要解脱了吧。 皇后出了牢房,雪似乎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大小姐。” 明羽叫了她一声, “回家吧。” 她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称呼,脸上带着笑意, “走吧。” 皇后已经死在了猎场,她现在,只是卫韫。 卫国公府,卫蓁刚刚回来,跟陆琰打闹在一起,扬了满院子的的雪。 了然正在给卫灏喂药,看着院落里打雪仗的两个人,卫灏不禁扯了扯嘴角, “这两个人,加起来有三岁吗?” 了然看了他一眼,凉凉道, “这两人加起来估计三百岁都快有了,大约是成了精,返老还童了。” 了然觉得,这世上,大概只有卫灏一个人觉得他的妹妹单纯可爱。 这两个人,分明一个比一个精,这要是一起去了西凉,倒霉的一定是西凉皇帝。 两个祸害凑到一起也好,免得去祸害别人! 第242章 长安 开春的季节,卫韫离开了燕京,被困在皇宫里这么多年,她想要出去走走。 卫灏送别了姑姑,紧接着,便是卫蓁了。 朝中大局已然是稳定,除却齐涣天天被人逼婚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大事。 卫蓁觉得,她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主要是,身边一直有个人在絮叨。 卫灏依旧在兵部任职,北境的兵权,齐涣也懒得收回来,左不过是帮他看着北边,还能造反不成? 至少,在他在位的这几十年,卫灏活着的这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郊外,卫蓁一袭青衣潇洒,夹着马腹,英姿飒爽。 后方的俊秀青年御马追了上来,眉眼之间扬着笑意, “怎么,看惯了这燕京城内的红砖绿瓦,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西境的大漠孤烟?” 无垠的草原,长河落日,她这么一个骨子里藏着不羁的人,会喜欢的。 卫蓁扬眸一笑, “追上我,就跟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便是一骑绝尘而去。 “跟我比骑术,差得远呢!” 看着那抹属于自己的背影,陆琰唇角勾起,脸上扬着笑意,长腿一夹马腹,紧追而去。 城楼之上,卫灏看着不远处绝尘而去的两人微微敛回眸光,身后的一道轻笑声传来,似乎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 “怎么,舍不得?” 没有任何预兆,留了一封信就跑了,还真是和当年的性子一样。 卫灏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唏嘘罢了。” 就算是兄妹,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总归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 这两年殚精竭虑,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能出去逍遥自在,他当然是开心的。 只是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意味。 像是自家养的大白菜,就这么被猪给拱了! 齐涣听着也是一笑,心中亦是有着感慨。 十年了,很多东西都变了,他们这些人,难得圆满,历尽风霜之后,谁都带着缺憾。 若她能顺心而活,圆满一生,自然是在好不过。 .......... 明宣十年,宣帝驾崩,晋王世子齐涣登基为帝,是为景明帝。 景明帝在位期间,朝政清明,北境军强盛,大将军卫灏几次开疆拓土,北狄六部俯首称臣。 西境商路开通,将市井之繁华,带到一个新的高度。 同年,西凉燕王夺位登基,以雷霆手段镇压西凉各部,一统西境。 颁布朝政,与大齐建交。 而两年之后,朝政平稳,盛世清平,燕王退位,不知所踪。 ........ 五年后,安阳城的某个院子里,院中植着海棠树,春日里开的正好,而树下的石桌上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 院子里,俊美的青年跟缩小版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长安,你已经三岁了,是个大人了,不能整日缠着你娘亲知道吗?” 陆琰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面前圆润的像是个糯米团子一般的小奶娃, “更不能大晚上的叫娘亲,你爹跟你一样大的时候,都能帮娘亲捉老鼠了!” 小长安眨着眼睛,满目无辜, “我也能帮娘亲捉老鼠,可是我怕黑啊。” 陆琰瞪了他一眼,很是理所应当的开口, “怕黑?怕黑你不会点着油灯睡吗?” 小长安认真的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可是柳夫子还说,我三岁的年纪还小,是该......” “小什么小?” 陆琰看了他一眼,板着脸道, “你觉得柳夫子厉害还是爹爹厉害?” “爹爹厉害。” 小长安连想都没想就开口说道。 爹爹能一句话堵得柳夫子哑口无言,还能一拳把坏人给打倒在地,还能带着他飞,肯定是爹爹厉害。 “所以那就听爹爹的,只有笨蛋才会觉得三岁还是个小孩子。” 陆琰摸着自家儿子的头,心里却是把那姓柳的书生祖宗十八辈都给骂了一个遍。 好啊,敢挑拨他儿子坏他好事! 看到下次遇上他不拧了他的脑袋! “三岁,已经是个大人了,要自己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小长安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琰很满意的笑了,而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乖,你娘亲呢?” “去医馆了。” 小长安说道,声音软软糯糯的,似乎还带着三分奶味儿。 “走,去找你娘亲去。” 陆琰一把就把儿子提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 七年前,两人回到西境,正好赶上老西凉皇帝不行了,于是陆琰果断登位。 顺带着镇压了六部的叛乱,西境一统。 兵权本就在他手里,再加上还有卫蓁在他身边帮着处理朝堂里的那些阴谋诡计,夫妻联手,当然是什么都不在话下。 只是两年前,西境安定一统,好几个老臣想往他后宫里塞人,苦口婆心的说什么纳妃开枝散叶。 于是陆琰果断退位,传位给了之前关系还看的过去的六皇弟慕容昀。 慕容昀为人谦和,手段刚果,之前帮了他不少忙,西凉江山留给他,或许,治理的比他还好呢? 而最主要是两人也在宫墙之内待够了,大权在握,可也有着太多的束缚,考量的东西太多,一点儿也不逍遥自在。 说实话,两人本非看重权势之人,只是多年以来形势所迫不得不于谍海沉浮,如今有了选择,当然是想要活的逍遥自在些。 于是两人便是离了西凉皇城,一路向东,边走边玩从西境跑到了北边,最后又是绕回了大齐。 直到途径安阳的时候,发现有了长安。 有孕在身,自然没以前那么方便,于是两人就在安阳定居。 而卫蓁闲来无事,又是开了一家医馆。 两人一起打理着,小日子过得倒也舒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多了个小家伙,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 医馆,卫蓁正晒着药草,有人敲门走了进来,她回头看过去,微微一愣。 来人看到她的时候,也是一愣,眸中带着些许惊愕之色。 “是你?” “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卫蓁一笑,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谢大人来抓药?” 来人并非他人,正是谢潇。 当年齐珩死后,他倒戈齐涣。 亦或是说,当年齐涣死里逃生,是他故意放水,才留了齐涣一条命。 他们,才有机会绝地反击。 当年齐涣登位之后,他依旧是在户部,如今七年已过,应该是朝中重臣,怎么会在这儿? 谢潇咳了两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偶感风寒,来抓副风寒药罢了。” 他也未曾想过,今日外派出京,刚至安阳,向来抓一副风寒药,便是随意的找了一个医馆走了进来,百草堂,似乎,是个很寻常的医馆而已。 却没想到,进来,看见了她。 七年前,她和陆琰一起去了西凉,他是听过的。 近几年,因着商路之事,也一直关注着西凉的境况。 镇压六部,海晏河清,不得不说,他是个很有能力和气魄的人。 听说,五年前西凉成帝慕容琰退位,不知所踪。 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却没想到,今日会在安阳碰上。 七年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若真说的话,大概是眉目间温和了很多。 不像是从前的刻意收敛,而是周身气息,沉了下来。 卫蓁给他抓了风寒药递了过去,随意问了句, “是来安阳办差吗?” 谢潇点了点头,笑着道, “帮圣上巡视罢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后方的一个小糯米团子忽然跑了过来,抱住了卫蓁的大腿, “娘亲!” 卫蓁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你怎么跑过来了?” 谢潇看着一愣,单看着这张脸,就能看出是谁家的孩子。 小长安抬起头来,凑到她耳边偷偷道, “娘亲,爹爹把柳夫子给打了。” 他们来的路上,碰上隔壁的柳夫子了。 两人向来互看不对眼,那柳夫子还喜欢往娘亲的身边凑,碰上爹爹就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趾高气扬的。 刚才他们在街上碰上,爹爹就把他给打了。 “陆长安,又凑到你娘面前说我坏话,今天晚上别想吃饭了!” 后方凉凉的声音传来,长安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揪了揪卫蓁的衣角, “娘亲。” 卫蓁抬眸向着后方看去,瞪了他一眼, “你又跟人打架了?” 陆琰一脸无辜, “我没有。” 有也不能说。 那书生,欠收拾! 他已经手下留情太多了,若是按他以前的个性,早就让他尸骨无存了。 而且也不算是打架吧,单方面的碾压而已。 只是在注意到堂中多出来的那一个人的时候,陆琰微微一愣。 谢潇也是转过身去,对着他一笑, “许久不见。” 陆琰稍稍顿了顿,亦是露出一个笑来, “是许久不见。” “谢大人,来安阳办差?” 谢潇点了点头, “代天子巡视,明日就走。” “钦差啊。” 陆琰听着了然,以前这种事情,都是锦衣卫来做的。 不过似乎去年,那位景宣帝把锦衣卫给废了,转而设立了暗阁。 的确,锦衣卫的权力,是大了些。 寒暄几句,谢潇便是出了医馆,他还有别的事情,久留不得。 而且,某些人,似乎也不是那么欢迎他。 “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还不回家?” 医馆里,陆琰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小幽怨。 这几日安阳病人多,他家夫人总没空陪他。 “先把药晾上。” 卫蓁温和的声音响起。 “陆长安,去晒药!” 陆琰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女子打了一下,纠正道, “让你去!” 长安才三岁! “咯咯咯......” 小长安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陆琰撇了撇嘴, “还真是个冤家!” 嘴上嫌弃,可却是已经起身拿起旁边刚采的药草, “是这些吗?” “嗯...右边的那些。” 卫蓁没抬头,只是指了指。 陆琰拿着去后院晒药,顺带着还揪了一下小长安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走,一起给你娘晒药去!” “娘...娘亲......” 小长安一脸的不情愿,像个小鸭子似的扑腾着向卫蓁的方向窜,奈何自家老爹力气太大,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挣扎无果,直接被提走了。 卫蓁一阵哭笑不得, “你就非得带着他一起?” 陆琰哼了一声, “都三岁了,该学着做事了!” 他跟他家蓁蓁都是聪明人,可这个儿子嘛,啧啧...要不是因为长的实在是像他,他都会以为会不会是被人掉了包。 呆头呆脑,还笨手笨脚! 若是卫蓁知道陆琰心中所想,估计会很无奈,三岁啊,你能指望他多聪明? 把你坑的团团转的那种吗? 那怕不是儿子了,估计是要成精! 一会儿的功夫,陆琰就回来了,从后边拥住了卫蓁,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 卫蓁扫了一眼,没看见药篓,也没看见自己儿子,瞪了他一眼,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又压榨长安!” 让他去晾药,结果又交给长安了。 “胡说,我这分明是在教他识药!” 陆琰打死不认,笑眯眯的看着卫蓁, “有一个医仙娘亲,儿子怎么能不识医理呢?要从小学习嘛。” “油嘴滑舌。” 卫蓁合上医案,陆琰在她脸侧亲了一下,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低沉,强调道, “是啊,而且我只对我的陆夫人,油嘴滑舌。” 成亲七年,日子早就沉静下来,没了当初的轰轰烈烈,也没了你来我往的算计。 日子平淡如水,还多了一个闹腾的小家伙,可身侧的人,却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一般。 这是他从前想都未曾想过的。 血海浮沉半生,刀尖舔血,一步十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将来,或孤家寡人,或不得善终。 纵使红袖添香,却无真心相付。 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也会妻儿在侧,一心一意,执手偕老。 “在想什么呢?” 卫蓁忽然的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忆聚拢,陆琰笑了笑,脸侧的酒窝融融, “在想,能碰到我的陆夫人,真幸运。” 他说着,又是补了一句, “也幸好,能够活到我的陆夫人爱上我!” 当年,她没少给他挖坑。 卫蓁听着一笑,眸中划过一抹光亮,悠悠道, “你不该庆幸吗?” “幸好你的陆夫人生命力顽强,没死在你的手上。” 他当年,也是发了狠想要杀她吧! 半点也没留过情。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好笑。 兜兜转转,她竟会与他走在一起。 这是她所算计的人生里,从未出现的那条道路。 陆琰想了想,看向卫蓁, “所以,这是命中注定吗?” 从恨不得把对方搞死,到现在....唔,如果这都不算命中注定,那还有什么算是呢? 卫蓁忍不住一笑, “或许,算是吧!” 后方,长安背着药娄一步三顿的走了过来,奶声奶气的开口, “娘亲,药晾好了!” 卫蓁蹲下捏了捏小长安的脸蛋, “真乖,晚上想吃什么,告诉娘亲,让爹爹给你做。” 长安当即眼睛一亮, “松鼠鳜鱼!还要炸虾球!” 卫蓁听着歪头看过去,七年已过,男子已近而立之年,但看上去依旧的年轻英俊,周身气息早就沉淀下来,带着些许温和。 “陆大人,听见了吗?” 五年前在安阳定居,她的夫君大人刚辞了西凉皇帝的位子,正处于无业游民阶段。 恰逢衙门里招捕快,为防被人说成她养的小白脸,就去了。 五年已过,现在位处安阳县尉,专司刑罚案件,跟以前的锦衣卫比当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但往常衙门里的捕快和安阳县民都尊他一声陆大人,卫蓁也喜欢跟着调笑。 陆大人,她从前没少这么叫他。 当然,以前这么叫他的时候,也准没好事! 陆琰一把捞起了卫蓁,轻声一笑, “听到了,所以,陆夫人,回家吃饭!” 卫蓁关了医馆,一手牵着小长安,与陆琰并肩而行。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光晕铺洒在大地上,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正文完) 完结感言 终于写完啦! 构思了很久的故事,依旧扑街,但很开心把这个故事给完整的讲完,正文到此为止,后续可能会发番外。 在构思的大纲里,应该是齐珩夺权,卫灏和齐涣身死,卫蓁会被追杀,假死去西凉,李自安隐于皇城,最后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齐珩想要殉国,被卫蓁一箭钉死在城墙之上,而卫蓁和陆琰会君临天下。 但最后还是改了结局,没忍心让齐涣和卫灏就这么死了,也没忍心让齐珩也死的这么惨,于是改成了现在的结局。 卫蓁本来就不是一个很重权的人,曾经还在卫国公府的时候就说过,不愿困在宫墙之内勾心斗角,但是她是不喜,但也不惧,给人一种可以但是没必要的感觉,她聪明,也工于心计,一步十算,以人心布局,不择手段,但有自己的坚守和底线,就是卫国公府和自己在乎的亲人。 可以仁善,愿意举手之劳的去做些好事但绝对不会超出自己所掌控的范围,这是我最喜欢她的一个点。 至于陆琰,在原先的设定上,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原来的大纲上他跟卫蓁在前期的交锋比写出来的还要狠,在没有喜欢上她之前,是真的半点不留情面的,也是真的想要弄死她。 看惯了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的护着,所以想要写一个这样的角色,有点纯反派的感觉。 只是稍微遗憾的是,最后还是感觉少了点意味,没把握好节奏,动心有点早。 至于谢潇,原先的大纲里是男二,也是之前立这个故事的时候纠结过把他当男一还是男二。 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世家大族里教养出来的谦谦君子,虽是书生但不刻板,甚至是有些腹黑的,而表面上就是才子君子的形象,很有能力,也有自己的坚守和底线。 因为不是玛丽苏文,所以文中的男主不会一眼就站在女主那边,男配也是,都是个独立的人格而非是为谁服务的。 所以他有很多时候会站在女主的对立面,特别是得知女主要谋朝篡位的时候,他所受的教育,大局和取舍,让他必须阻止卫蓁,保住朝堂之上的安定,保住大齐的黎民安康。 而后来,也是因为齐珩的太过于狠毒,让他心生动摇,他觉得一个太过于很辣的君主,不会是明君,所以放走了齐涣。 有些才能的人骨子里都是带着一股傲气的,谢潇也是如此。 他是忠臣,但不愚忠。 有年轻人的意气,所以会去在夺嫡之争中站队,也会眼光毒辣的在三位皇子中看中实力最强的齐珩。 可当他在看清齐珩的狠毒之后,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谢潇是一个将大业和朝堂放在第一位的人,如果没有卫国公府覆灭的那件事,卫蓁嫁给他,两个人或许相敬如宾,会过得很好,但有了灭门和重生,就势必不能善终。 因为卫蓁并非是个天生的大家闺秀,温和守礼,而相反的,她一身逆骨,所有的收敛和温柔,都是为了家人和家族所蒙上的一层假象而已。 而重生后,虽然还披着那层皮,但骨子里其实已经全都变了,比以前更狠,也更叛逆,特别是那样封建的时代,为了复仇,变得野心勃勃。 如所以在想到这点都时候,我把他定成了男二。 因为与重生后的卫蓁,谢潇注定是站在对立面的。 而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清醒的人,与卫蓁一样,能够一眼看出结局,就像是在吕府相遇,知道没有结果,就不会轻易的开口。 太过相像的人,又是站在对立面,很难走到一起。 至于齐珩,更悲催,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母亲,被皇后养在膝下,小时候,跟卫蓁是一起长大的,就多了几分青梅竹马的意味。 东宫权力更迭,暗藏杀机。 他喜欢卫蓁,也喜欢卫蓁背后的卫国公府,当然这并不冲突。 或许是因为失去的太早,让他有了执念,所以对卫蓁格外的宽容,但这宽容也仅仅是不会要她的性命。 利用试探甚至她亲人的命,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七年前如此,七年后,历经更多的艰难困苦之后,暗藏锋芒,更是有种无毒不丈夫的感觉。 本来应该是反派大boss的存在,但笔力不够,没能突出出来,再加上后期扑街数据太惨,也实在是有点心灰意冷。 到这里正文就完结了,感谢一路相陪的朋友,没有你们我也写不到现在,可能早就弃了,对于上面写的这四个角色我都很喜欢,后续可能也会写番外,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再见了,卫蓁、陆琰、谢潇、齐珩..... 也跟大家说声再见,下一本文什么时候发也未知,可能会发古文,也可能是现代文,不一定会在这个账号,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云起书院的言潇和(微博同账号)。 玄幻言情–《天道总想抱我大腿》正在那边连载,三十多万了也算是肥了,最近三次元有事所以暂停更新中,六月份会回归。 至于新书,可能会在那边也可能会在这边,我也还没决定好,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大家再见! 第243章 谢潇番外 第一次遇到卫蓁的时候,是在戏楼,那时候,她还是魏家的小姐。 一桩换亲案,闹得整个晋阳城沸沸扬扬。 他回晋阳办案,遇上了陆琰,两人要找个地方去谈事情,所以就有了戏楼的相遇。 已经十年了,可似乎,他还记得,那一日,她穿了一身浅青色的衣衫,头上带着的,是海棠步摇。 她似乎,很喜欢青色。 那时候,他并未注意到她,只是能看出陆琰对她的特别。 陆琰此人,常年在北镇抚司,手握重权,敏锐,多疑,他故意去为难她,绝对不会只是想要调戏良家女子那么简单。 当然,那时候的他,也未曾多想。 真正注意到她,是在青禅寺的后山,他察觉到有人跟踪,故意甩开,本以为是晋阳州府的暗线,却没想到,在后山,看到了她。 是被陆琰带过来的,她说话滴水不漏,就算是他,似乎也问不出什么。 再加上是晚上,她是魏家小姐,而非罪犯,跟两个男子待在一起不成规矩,只能将人送了回去。 她礼数很周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看上去,好像真的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可哪个大家闺秀会在夜里乱跑,还跟踪男子? 她被陆琰抓了个正着,而他也知道,陆琰没必要说谎。 当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意思,但从未想过,她会跟晋阳的案子扯在一起。 在湖边听到那一曲广陵散的时候,琴音悠扬,杀气毕露,弹琴者琴术造诣极高,但心有戾气。 得知是她弹得曲子,他很惊讶,分明是一个大家闺秀,为何,心中会有这样重的杀气? 青禅寺后山,她独身赴往与陆琰对峙,为何而去,当时的他,并未搞清楚。 只是能够看出破绽百出,却是让人抓不到一点有用的把柄。 她做事,太过于滴水不漏。 而且,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离开晋阳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们还会再见,没由来的直觉。 那个夜晚,他从户部出来,雪落了满城,模糊间看到一抹浅青色的身影。 一闪而逝,让他几乎以为那不过是错觉。 直到,在戏楼再一次遇上。 他才知道,她来了燕京,借住苏家。 王娇找她麻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本来想上前帮忙,但想了想,似乎没这个必要。 因为两个人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王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是将人绕了进去,半点也未曾留情,他没什么同情心,王娇也是自找的。 只是,她似乎并不想将事情一笔揭过,而是将矛头对准了王崇明。 当时的,户部尚书。 燕京之内,处处都要谨言慎行,更何况,陆琰还在。 只须一个名头,就能连带着她一起拉下水。 所以他第一次,上前打断她的话。 她看上去脾气极好,脸上带着笑,并未在意,甚至还笑吟吟的给他道谢。 后来又遇到几次,上元节的解棋,踏春时的布局,都告诉他,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 可从始至终,他看不出她的意图。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家寿宴,她当场杀人,胆大包天。 他知道她聪慧,那一次,才是真正的见识到了她的厉害之处。 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将自己摘了一个干干净净。 什么证据也不留下,可他知道,那就是她做的。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所以他截住她问她,为什么? 她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看着那样的她,总觉得心里缺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荡荡的。 他能看出来,她并非弑杀之人,隐隐的能够猜到什么。 而她,却是已然转身离去。 他总觉得,她身上藏着些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像是一层一层的枷锁,将她整个人牢牢地锁住,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她有仇必报,所以玉琼别苑的报复,虽然吃惊,但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的。 看似温婉,实则不羁,她的骨子里藏着叛逆。 长街刺杀,他看着浴血如孤狼一般的她,凶狠,却也带着三分无助。 像是走在深渊的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下去,粉身碎骨。 他一直很好奇,究竟,她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的表现,跟曾经的王小姐,相差太大,就像是两个人。 直到后来,在郭嘉哪儿,他得到了答案。 她是卫国公府的七小姐,卫蓁。 那个,曾经与他定过亲的人。 一个自地狱归来,想要搅乱朝堂,谋权篡位的人。 知道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像是空了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空落落的。 从小读书,夫子教的,就是朝堂安定,百姓和乐。 那一瞬间,他知道,两人注定要站在对立的一面。 纵使当年错的是皇帝,可这么多年,尘埃落定,就算是翻出当年事,也无法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 况且,她那样聪明的一个人,自然是知道的,知道单单翻出来,没有任何作用,更无法还当年之事一个真相。 所以,她是冲着皇帝来的。 冲着,朝堂和国本而来。 所以,他站在了钰王的那一边。 明面上,帮着楚王,实际上,他一直在钰王那边。 三位皇子,不论心机谋算还是实力,钰王实在是比另外两位强太多。 可后来,围场兵变,让他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样一个狠厉无情的君王,善于弄权,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明君? 如果他登位,她会如何? 所以他动摇了,放走了齐涣。 于是玄武大街,郭嘉和钰王输的一败涂地。 釜底抽薪啊,这一招,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一日,雪下的很大,她的被冻得脸色有些苍白,可他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她微微舒展的眉眼。 很好看。 齐涣登位,未曾真的对他怎么样,钰王已死,所有的旧部暗线,都已然再翻不出风浪。 新君看似宽容,实则手段刚决,暗地里的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皆被雷霆镇压! 朝政清明,开春的时候,他知道了她离开的消息。 和...陆琰一起。 当日山上,他也在,看着两人策马离去,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 却未料,会在安阳遇上她。 七年不见,她是真的柔和了很多,眉间不是常常沉着算计,不在整日辛苦的披着一张假面,一家三口,很幸福。 时至今日,心底仍会再起波澜,可他所能做的,也唯余祝愿......... 第244章 齐珩番外(1) 芳菲四月,梨花开的季节,本该一身明媚的少年此刻落座在轮椅之上,眸中星辰已然陨落,周身只余颓废和哀伤。 距离卫国公府灭门已经一月之久,一场大火,将所有的荣耀,尽数覆亡。 一场动乱,皇祖父去世,晋王身死,父皇登基为帝,太子之位悬空。 一场动乱,覆亡了他所有的好友,还有....心悦之人。纵使以后再遇,也注定为仇为敌。 一场动乱,也夺走了,他所有的骄傲。 他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少年抬头望天,手中拿着一朵新开的海棠花,生于皇家,或许,从来都没有他选择的机会。 或许阿蓁说的对,他们,本就是没有可能的两个人。 从前没有,如今,更没有! 喜欢她吗? 是因为那表面上的温暖,还是从小到大的温存和习惯? 是因为她背后的卫国公府,所以他习惯了对她好。 还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对她好? 亦或是,两者都有,因为这本来就没有冲突的。 可齐珩还没分清楚,她就已经去了。 当日在卫国公府,院子里,他是听到她所说的话的。 她一向都那么理智.......他曾以为他能放手,祝福,淡忘。 可如今,逝去之人,注定会成为心口一道不可治愈的伤。 “殿下,该用药了。” 身后的除风走了过来。 齐珩看着漆黑的药碗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那股苦味,从来都很厌烦。 除风开口道, “殿下,总归对伤口有好处。” 齐珩接过药碗,而后毫不犹豫的倒进了身旁的苗圃里。 “殿下。” 除风低呼一声。 齐珩摇了摇头,淡淡道, “没有用处的东西,喝了也白喝。” 父皇已然入住皇宫,因着伤势,这东宫,还让他住着。 可如今母后幽禁于栖梧宫,柳贵妃长公主势力崛起。 而他,势单力孤。 这药里究竟是什么都不得而知,又何必忍着苦楚喝下去? “殿下.....” 除风眸色一暗,他什么也帮不了他。 齐珩摇了摇头, “帮我去采些草药吧。” 他现在能够相信的,就只有他了。 从前在东宫,都是杀机四伏,更何况,如今成了皇子? 一旦新帝登位,国本之争,便是已然开启。 “是。” 除风应声。 时光流逝,住在东宫的每一日,都是杀机四伏。 而在这杀机之中,地狱门前,少年蜕变,堕身成魔。 七年时光,转瞬即逝。 当年的少年已然成长为俊逸青年,一身戾气早就收敛,剩下的,只有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温和。 除风从院外走了过来,将一封信交到了齐珩的手上, “殿下,晋阳暗线来信,晋阳郡王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齐珩打开信件,随意的扫了一眼, “谢潇亲眼所见?” 他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吗? 想他死的人不比想他死的人少。 能在这深渊之上安然无恙七年,齐涣的手段,可见一斑。 除风点头, “是,众目睽睽之下坠崖,找到了一具残破的尸体,摔得血肉模糊,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看衣衫材料,是晋阳郡王无疑。” 齐珩听着无声一笑, “血肉模糊,凭借衣衫辨认?” “怕是一出金蝉脱壳。” “您是说,那不是齐涣?” 除风一惊。 齐珩淡淡开口,将书信捏在手中,粉碎成末,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人,岂会甘愿赴死?” 不管是不是齐涣,他都不信,他会乖乖赴死。 除风眉头微蹙, “这可如何是好?” 齐珩面无波澜,淡淡道, “想让他死的人多了,还轮不到你我出手,将消息透露给南镇抚司,自然会有人出手摆平。” 这次齐涣在晋阳反将了长公主一军,她不会放过他的。 还有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锦衣卫里那么多打手,何至于他前去横插一脚? “要透露给郭夫子吗?” 除风问了一声。 最开始的那两年,郭夫子帮了他们不少,这两年,也一直暗地里给殿下出谋划策。 “不必。” 齐珩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看向除风, “记住,郭嘉此人,信不得。” 谋士无心,他现在还没有彻底选中他,更未有真正的尊他为主。 当年他扶父皇上位,可不到半年,便因政见不合而隐于国子监。 看似一心教书,意欲成就国士无双,实则野心勃勃,暗中培植党羽。 他想要一个傀儡,却又看不上太笨的蠢人。 可这两者,又怎么可能两全呢? 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齐珩不会付诸多少真心。 亦或是说,他所谓的真心,残存的仁善,也早就覆亡,随着那场动乱覆亡在那场大火里,烧的一点也不剩。 除风颔首,将齐珩所说的话记在心里。 过了会儿,他又是开口道, “下午有宫宴,殿下,太后召您入宫。” 殿下已然弱冠,可婚事却是一直拖着,虽说陛下还未有什么动作,但长公主和太后早就急了。 一是皇室子弟年过弱冠而未成亲者少有,这第二...殿下一直不成亲,亦是挡了楚王的路。 齐珩听着轻声一笑,眸中看不出喜怒,只是看着手中的海棠花,而后放在石桌上,淡淡开口, “我知道了,回禀太后,本王偶感风寒,怕过病气给她,过两日再入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躲不过的,但拖,还是能够拖一拖的。 非是他不想娶妻,只是...这其中牵扯太深。 已经七年了,齐珩想,他该寻个大夫,让他的腿好起来了。 这婚事,一直拖到年后。 初九那日,他听说有人在他府外不远处的巷子里开了一家医馆。 一个春闱举子所开,而背后,竟是一个深闺女子。 很稀奇,但胜在家世清白。 所以他去抓了一副风寒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是初见,也是重遇。 魏府的四小姐,魏蓁。 名字像,神态像,只是更温和了一些。 温若春风,淡如弱水....... 他看着她,有时候觉得像是在照镜子。 她跟他很像,这张皮,实在是太像。 可骨子里呢? 他没有这个本事,能够一眼望到人的心底,看穿所有。 可后来接触越多,可破绽也越多。 第245章 齐珩番外(2) 她向来滴水不漏,可太过于严谨,更蹊跷。 不过,好似她也不是多么的在意那些破绽,只因,凭着那些微末的怀疑,抓不到半点证据,他是没办法将她怎么样的。 能看出,外表再怎么淡然温和,可她骨子里,藏着狂傲。 他很早就认出她来了,在郭嘉告诉他之前。 是他的阿蓁回来了,可...也不再是他的阿蓁了。 她已然做了选择,站在他的对立面,去选择一条更难的路,与九五之尊的圣上作对。 他借她之手排除异己,亦或是,从最开始的初见,就已然是两个人的相互利用。 他能看清她的下一步要走什么样的棋,而她也能看清他的每一步打算。 谁也没有戳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皇后阻止她和他的婚事。 因为不管怎么变,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不会变的。 他跟卫蓁太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像是照镜子一样。 她以前为规矩所累,收敛心性,为家族体面,做一个温淑才女。 而他,为了存活,夹缝求生,一心做到最好,收敛心性,亦是披着一张谦和有礼的皮囊。 而如今,她满心仇恨,再无软肋,一身逆骨暗藏封芒,一往无前。 而他,亦是再无退路可走,筹谋多年,再无退路。 两人都是不择手段之人,都是习惯了权衡利弊之人,利益至上。 若是真的走在一起,一旦感情消亡,便是鱼死网破。 而当年,他们当真有多少的感情吗? 青梅竹马,他有多少是为了存活而接近她。 而她,又是有着多少是为了卫国公府。 两人之间,从来未曾纯粹过。 只是因着当年乍然失去的那一瞬,一道裂痕,刻在了少年人的心上而已。 浅浅的一道裂痕,起不了任何作用。 丝毫不曾影响他的决断,对于她的利用,对卫灏下手,甚至她所在乎的,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便好。 只是...看到她和旁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会隐隐的有些不舒服。 他想,或许是执念作祟。 毕竟在他前十四年的人生里,她所喜爱的,就是他所喜爱的。 地狱门前,他念了她七年,纵使抵不过他的王权霸业,总归,也是有些执念的。 因着这道执念,他会在御花园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因着这道执念,他会在秋猎之时放她一命,其实,那时候不管齐涣和卫灏如何,只要他杀了她,便是胜局已定。 因为燕京的朝堂大权,从来都是握在她的手上。 而同样也是她,充当联合着卫灏与齐涣之间的纽带,甚至,再加上一个陆琰。 只要杀了她,不论燕京暗线还是庙堂之上,一时间,皆会成为一盘散沙! 而名正言顺可登大位的,就只有他。 可他忽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女孩,舍不得这个他念了七年的人,舍不得,这个与他博弈三年,未定输赢之人。 可就是因为这一丝丝的舍不得,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她宁愿坠崖,也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陆琰紧跟着跳了下去,分明是一个比一个心狠,到头来却能生死相随。 他觉得有些好笑,但胸腔之内,亦是充斥了一股怒意。 凭什么,他已然堕神成魔,而她却能置身事外,在朝堂沉浮三年,手染鲜血,脚踏枯骨,却还能寻到一丝温存? “杀无赦。” 他下了这样的命令,既然得不到,就毁了吧。 只是他低估了陆琰,竟然能带着她先一步逃回了皇城。 分别七年,他未曾料到,齐涣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下手。 一笔圣旨已然是出乎意料,而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已然是不在乎身后之名,可齐涣,竟然比他更狠...更不在意...... 冷刃插入心口,剧痛之后只剩麻木。 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向着那抹青影看了一眼。 雪地里,青衣扬起,淡漠的眸色里透出丝丝哀伤,事实上,她也是有不忍的吧。 可她的不忍,跟他一样,都太过于微不足道。 都抵不过,这皇权霸业! 第246章 齐涣番外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北雁南飞,雪落满城。 自从秋猎后的那场大雪,一日比一日冷。 曾经灼灼十里桃花林的云瑶谷,此刻也只剩萧索。 一座新坟落座,齐涣徒步走到坟前,将两支桃枝放在了坟前。 他已然登基为帝,可此刻,只穿了一身年少时的白衣。 “我记得,你很喜欢桃花。” 他默了良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等明年开春,这里的桃花应该会开的很盛,或许你会喜欢。” 他无法迎她的排位你过门,她多半也不会愿意葬在冰冷的皇陵。 还是云瑶谷好,逍遥些,自在些。 齐涣在坟前站了很久很久,年少的美好,历历在目。 可自重遇起,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他这一生,无愧于任何人,唯独亏欠她太多。 不远处,山的另一边,有人一袭青衣走了过来。 走近,才发现是卫蓁,她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喝酒了?” 齐涣抬眼看了她一眼,那方向,是谁的坟,他是知道的。 齐珩也葬在了云瑶谷不远处,临近隐青山的山腰处。 他是逆王反叛,屠杀同宗,犯上作乱,血染猎场,此等大逆不道的作为,就算是他想要他入皇陵,大臣们,也不会允许的。 本来,乱葬岗或许会是他最后归宿。 可念着年少的情分,他并不想做的那么绝。 最后是卫蓁给他收尸,葬在了山间的竹林里。 卫蓁手上还提着两坛没喝完的桃花醉,递给他一坛, “要尝尝吗?” 本来是想要给吕琼带两坛酒的,可走到了这里,才想起,吕琼并不喜欢饮酒。 十年了,历经生死,很多东西,她都记不清了。 齐涣把酒接了过去,卫蓁看着吕琼坟前的那枝桃花,心里有些闷闷的。 曾经的好友,如今只剩孤坟一座,这滋味,着实不怎么好受。 齐涣叹了一声, “走吧。” 卫蓁低了低眸,拆封喝了一口酒,率先往前走去。 齐涣最后看了那墓碑一眼,亦是转身离去。 “还有最后晏国公府一党,你打算如何?” 走在前面的卫蓁忽然开口。 齐涣低声笑了笑,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 “你想如何?” 她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卫蓁顿了顿,看向齐涣, “晏嫤有孕三月有余,我不想赶紧杀绝。” 生死一线过,这三年,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如今已然有了选择的权力,大权在握,她不想要再徒增杀孽,逼死一个无辜的女人。 自齐珩身死,晏嫤几度崩溃,如果最后连这个孩子都不放过,她会活不下去。 “晏国公府本就是文臣居多,如今该清理的已然清理,也没必要赶紧杀绝。” 齐涣负手而立,目光看向远方, “至于那个孩子,你若想留,我不动便是。” 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已,又能够翻出多大的风浪。 若非必要,他也不想戕害无辜。 “谢谢。” 卫蓁微微低眸。 她知道,是她优柔寡断了。 这时候,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选择。 齐涣顿了许久,看向卫蓁,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卫蓁抬眸,还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齐涣说, “阿蓁,我不想做孤家寡人。” 他从来没想过要赶紧杀绝,“这十年来的临渊而行,我太累了,我不想因为一个皇位,却是到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其实,他这一生,最怀念的还是年少的时光。 那时候,他们从来不会这样的小心翼翼和客气的试探,更不会拿捏筹码试探彼此。 在学堂一起闯祸,她会变着法的让他和卫灏给她背锅。 齐珩会怒气冲冲的来教训他们,三个人打成一团,卫灏轻功好,逃得快,他轻功差一些,就会被齐珩揪着补课。 然后他就会去贿赂卫蓁,让她把齐珩叫走。 不管曾经的安乐之下隐藏着什么,可终归,那是最纯粹的一段时光。 纵使后来四分五裂,昔日故友为敌,可如今还活着的他们...... 他实在不想,再添杀戮。 “不会的。” 卫蓁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对着齐涣一笑, “元墨哥哥心存善念,会是一个宽厚的君主,不会成为孤家寡人。” 元墨,是齐涣的字。 小时候,卫蓁闯祸的时候,总喜欢叫他一声元墨哥哥,于是背锅的人选就有了。 帝王心术,只有满心杀戮和权力之人,才会孤家寡人,不得好死。 十年饮冰,仍存仁心热血,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孤家寡人呢? 齐涣无声一笑,伸手摸了摸卫蓁的发顶, “走吧,还有朝事没处理完,该回去了。” 大局刚刚稳定,还会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 春风拂过柳梢的季节,卫蓁留书离了京都。 他知道,她不喜欢别离,所以干脆直接留书离开。 但同时,他也能看出,并非是不在意,而是各自要有各自的路要走了。 不告而别,可他觉得,她还会回来的。 同样有些羡慕她,可以这样的去潇洒了。 云瑶谷的十里桃花已经盛开,灼灼其华,落英缤纷,坟墓旁被人清扫的很干净,齐涣又一次来了云瑶谷。 依旧是那一身白衣,随意的将墓碑上的落花轻轻拂去,将一只桃枝放在了墓前。 “十里桃花灼灼,你会喜欢吧。” “放心,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他声音很轻,又是跟吕琼说了会儿话,阔别十年,其实两人之间,也没有多少可以说的。 当年的情愫,发乎情止乎礼,他与她的交集,甚至还没有卫蓁多。 可站在她的坟前,脑海里浮现出女子平和的身影,他会觉得心境平和。 “吕琼,谢谢。” 齐涣的声音有些低哑,当日若非她救他,他已然身死。 十年等待,性命相付,这一世他欠她的,已然还不起,也只能来生再还了。 又是站了一会儿,齐涣转身离去。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青山,绿竹苍翠,眸中带着不明的意味。 那是齐珩的墓冢所在,他若没记错的话,今日,该是他的生辰。人已死,他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只是后世工笔,他注定是以逆王入史书,而他,大约也逃脱不了一个篡字。 齐涣无声轻叹,两代人的恩怨,帝王宝座之下,本来就是诸多血腥杀戮。 他只需做好生前之事,至于后世,任凭他人说吧。 白色的身影缓缓前行,桃花灼灼而下。 漫长的帝王之路,难免孤寂,可既已选择,便只能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