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气》 第一章 「……」 「……」 奴奴不休的音频在我耳里进出,无法在挣扎于睡与醒之间的脑子里留下讯息。 混乱中,我迷迷糊糊的自责,明白自已的行为太不应该。哪有人在未婚妻来訪时,用这种态度对待?但我的不是故意。 清晨才搭机从欧洲回来,急急忙忙赶到公司开会。回到办公室,看见桌上堆满等我处理的公事,令我欲哭无泪。忙到晚上七点,累癱的我精神却亢奋得无法入睡,铁定是秘书下午买给我的那杯摩卡,加上时差末调适过来的关系。 不想失眠,只好吞一颗安眠药,没料到未婚妻却在这时候大驾光临,以尖锐的门铃声将我从安眠药的效力中硬给挖起。昏昏沉沉的我一迎进十天后将迎娶的琍嬛,便神智昏乱的癱在沙发上。 沉涩的眼皮再一次的往下掉。 zzz…… 打呼的声音希望不是我的…… 我在她如年幼时母亲哼的不成调催眠曲的优美声调里感到心虛,有些气愤的质疑起琍嬛的来意。娴雅淑静的她明晓得我一早才从欧洲回来,此刻正需要调养生息,为什么跑来,还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讲个不停? 我试着挣脱笼罩全身的睏意,想听清楚她每个音符所代表的意义。前面讲的部分就算了,现在说的…… 「……我们解除婚约……」 如夏日午后劈过天际的闪电,霎时将我脑中的瞌睡虫给击斃。轰隆声里,我感到左侧身体发疼,原来在错愕中,我跌下沙发,摔倒在地。 我狼狈的爬起,揉了揉痠涩的眼睛,又挖了挖耳朵,无法确定刚才那句话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琍嬛真的这么说了。 惊愕的看向我认识了有二十七年的白皙美丽面容,在那里找不到一丝的玩笑性质,有的只是一种令我感到陌生的复杂情绪。 「没必要吧?」我的语气几乎是哭丧的。「我不过打了个瞌睡,那是因为我吃了安眠药……」 「你吃了安眠药?」琍嬛跳起身冲向我,柔软的两只小手慌乱的在我身上乱捏,声调是悲愤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 虽然感到一头雾水,但看到琍嬛急得眼泪快要掉下来,我猜想她大概是误会了,赶紧解释。「琍嬛,我吃安眠药是为了调整时差,你别把事情想歪了!」 「也不说清楚,吓死我了!」她飞快放开我,清冷的嗓子里有丝不自在,似嗔非嗔的转开。 「我怎么知道你会误会。」我摇头苦笑。 琍嬛是怎么了?先是说要解除婚约,后来又对我吃安眠药的话紧张成这样,活似我吞了几百颗要自杀,完全不像素来冷静自持的她呀。 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 我满腹疑云的乱想。 琍嬛沉默的坐回她原先的座位,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我发现她的指甲留长了,纤纤十指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十分好看。眼光落在她该戴着订婚戒指的右手无名指,发现那里是空的。 我震惊的瞪视,之前困縛我的睡意早拋到九霄云外。直到此刻,我才将琍嬛的话当真。她真的说要…… 我仍然怀着僥倖的心情试探,「你刚才说……」 琍嬛再次用那种复杂的眼光看我,令我颈背寒毛竖起。她嗫嚅着唇,眼神先是犹疑不定,然后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坦然直射向我。 「嘉元,对不起。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无法接受,可是这件事……」 她停顿的语气带来的不安,直窜进我心深处。 琍嬛是认真的,她从来不跟我开玩笑。 然而,在婚期前十天提出解除婚约,无疑是场恶劣无比的玩笑。这种难堪只有结婚当日被人遗弃在圣壇前差可比擬。 我感觉到向来的沉稳和冷静离我远去,喉头里像烧着烈火般难受。 「琍嬛,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刀子刮玻璃般刺耳。 「我是。」 她的回答宛如一巴掌摑在我脸上,也将我最后的一丝自制力摧毀。我像弹簧般跳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如南极冰山股冷静的容颜。 「为什么?」混杂着受伤和困惑的怒火在胸腹间乱鼠,化做质疑冲出我紧涩的喉头。「我做错了什么?」 「嘉元……」血色自琍嬛脸上迅速消失,她捂住胸口的表情,活像被负心的未婚夫提出退婚要求的可怜弃妇。但情況完全相反,被拋弃的人是我,受伤的人也是我! 「不是你的错,是我……」她眩然欲泣的说。 「你?」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琍嬛,如果你对我们的婚姻有任何疑虑……」 「事情不是这样……」她的唇抖顫着,眼眶湿润。「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要听这些!」 琍嬛打小便是个坚强的女孩,甚少在人前流泪,如今她却哭给我看,使得向来对女人的眼泪没辙的我,更加心烦。 瞪视她咬得粉白的嘴唇,我一面心疼她的自虐行为,一面又对她竟敢不负责任的要求解除婚约气愤不已。 「你晓得这件事牵扯多大吗?」 我见她畏缩了一下,水气饱满的眼眸仍然勇敢的迎视我,不见一丝懊悔,令我的心更冷。 「喜帖已经发出去,大家都知道我们要结婚,现在不结了,你我双方,和两家父母,有什么脸面对亲友?」 「结婚是我们之间的事,跟其他人无关。」她软弱的辩解。 「琍嬛,你怎么可以有这种任性的想法?」我无法置信的低叫,太阳穴隐隐作疼。「结婚关系到的不是只有两个人,而是两个家族。什么叫做我们之间的事跟其他人无关?如果是这样,干嘛还要做喜饼、送喜帖……」 「你所有的損失我会负责赔偿。」 「我在乎的不是那个!」我快被她的冥顽不灵气死了! 琍嬛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以至于胡涂了起来? 「再说,有形的損失你可以赔的了,无形的損失你要怎么赔?」 我咄咄逼人的气势,显然让她难以招架。她别开眼光,脸色僵硬。 为了不让她太难堪,我放柔语气勸她,「你知道我们的父母有多期待这场婚礼的,你这样任性的解除婚约,会让他们非常失望,同时也很难做人。婚姻就像是契约一样,事前要审慎评估,事后要以诚信原则来执行,而不是因一时的任性而片面毀约。」 「我不是任性。」她闷闷的道,「还有,别把商场的那套用在我身上。嘉元,我一向认为你不是那么市儈气的,而且你懂我,为什么现在却这么说?」 我被她气得一时语塞。敢情她不但不认错,还把我的苦口婆心视为毒药?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忍无可忍的喊出我的不满:「琍嬛,你这么说不公平!我试着挽回我们的婚约,你却一迳的澆我冷水!好吧,说出你解除婚约的理由,至少给我一个解释。」 她沉默了一下,才将眼光转向我。寒意自冷冽如秋水的眸中不断湧出来,凍涼了我的血液。 「你不会想知道的。」她幽幽道。 「即使是再难堪的答案我都必须知道,这是我的权利。」我觉得自己像只扑火的飞蛾,明知琍嬛的答案会刺伤我,仍然坚持着愚蠢的己见。 「好吧。」她失血的嘴唇忽然诡异的朝一边斜起,似笑非笑的凝望向我。 「我怀孕了!」 鏗鏘有力的宣告,青天霹靂般打向我。在极度愕然下,我难以相信的往后退,把自己掉进沙发里。 ※     ※     ※ 「琍嬛是一时胡涂,嘉元,你要原谅她……」 「你们是青梅竹马,不要为这种小事……总之,喜帖已经发出去……会被人笑……谢李两家的面子……嘉元,就算谢妈妈求你,这件事……」 我无缘的前准岳母按着我胳臂,在我耳旁苦口婆心的嘀咕,从一开始的理直气壯说到后来的软弱模糊,我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这种事我若不计较,还是男人吗?难道我真要当琍嬛肚里孩子的现成老爸? 好吧,就算我肯忍气吞声,琍嬛也未必肯改变初衷! 「谢妈妈,」我的口气是夹杂着苦涩的无奈。「如果琍嬛是被人强暴,我二话不说的马上娶她,但她是——」 「我知道这件事是琍嬛的错。」谢妈妈急急的打断我的话。「但,是人就会犯错,看在谢妈妈和谢伯伯的情分上,你原谅她一时胡涂吧!」 我原谅她一时胡涂?问题是她根本不像一时胡涂的样子!一口气梗在我喉头,气得我说不出话。 琍嬛一副事不关己的坐在沙发里,脸上没有一丝的懊悔和歉疚,平静的眼眸里反映出的是嫌恶——好像比我还对谢妈妈的死求活赖感到厌烦! 我看她旁若无人的伸长手摸向茶几上的点心盘,拈了块玫瑰糕进嘴里,另一手拿起白底小蓝花图案的骨瓷茶杯,就唇啜饮里头的花草茶。 见我的眼光盯着她不放,琍嬛朝我扬了扬描画得十分美丽的柳眉,斜睨向我,好像在问是不是也有兴趣来块玫瑰糕。 现在是什么时候?喝下午茶的时间吗? 一种怪异的荒谬感淹没我,胸臆间被一种好气又好笑的情绪塞得满满。我不明白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是因为谢妈妈的一通电话,我便拋下繁琐的公事,赶到谢家姐妹的公寓。除了得到谢妈妈无理性的恳求外,就只有琍嬛不在乎的态度对待。 我为什么要自讨没趣? 那晚琍嬛给我的打击还不够吗? 回想起我当时的孬样,连我自个儿都不敢恭维。我简直是吓坏了,震惊得失去反应的能力。琍嬛在叹了口气后,以一种对小动物的悲憫眼光看着我,摇摇头便起身离开。我却像虛脱般无法动弹,连生气都不能。 我一直想,一直想,像被一道方程式给难住,想破头都解不出来。 琍嬛怎么会怀孕?我们又没有…… 我当然没白痴到以为男人和女人手牵手,吻吻脸颊就会让女人怀孕。虽然没有过性经验,性知识倒知道不少。只是太意外像琍嬛这样的女性——和我同样出自家教甚严的书香门第,怎么会背弃未婚夫怀了别人的孩子? 我当然也想过她的怀孕会不会是被人强暴,可是琍嬛的态度一点都不像。跑来要我解除婚约的架式,从容、篤定得彷彿这只是件例行公事。甚至在宣布她怀孕时,也不见一丝羞惭,而是天经地义的坦然。 这太不像我认识的琍嬛了。 如果她是那种对性解放狂热的女性,我不至于会这样震惊。问题是,琍嬛一直以来都给人端静貞洁的印象,她的私生活一向不随便。再说,我也不晓得她另有追求者。那么孩子究竟是怎么有的?跟谁有的? 一整晚我为这事苦恼,隔夜还要顶着猫熊般的黑眼圈去上班。 我在忙碌的公事中,暂时将琍嬛丟给我的大意外拋到一旁。下班后,我累得不省人事的倒头大睡,直到另一个黑夜白天过去,我才有余力重新回想整件事。 我承认自己不是爱情专家,从小就是资优生的我,满脑子都是科学理论,对异性向来很少注意。三度跳级升学,使得我和同学的年龄颇有差距,无法融入正常的社交圈中。 我将全副心力投注于炉业,大学修双学士,暑假期间又到电脑公司打工。服完兵役后,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硕士及博士,期间我还写程式为自己賺生活费。眼里、脑里、心里,堆满数字与符号,镇日周旋在o与1之间,要不是这副血肉之躯,我简直成了一具电脑。 回国后,我受学长邀请,进入他家族名下的电脑公司。一开始便受到重用的我,一头栽进繁忙的工作中,还要找时间在快速变化的资讯领域里充实自己,有时候连回家省亲的时间都没有,遑论是和女性交往。 虽然有好几位女同事对我表示过好感,但我实在太忙,没时间和她们培养感情。或许是这样,当父母要我和同在台北工作的琍嬛交往时,我几乎没有考虑便同意了。 谢家和我家比鄰而居,我和琍嬛仅差一岁,说得上是青梅竹马。我曾是她的免费家教,两人还算谈得来,加上琍嬛就像我记忆中一般可人,我们的相处有如亲人般融洽,所以在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不到半年,双方父母便要我们订婚。 一切都是这么水到渠成,反正婚礼事宜都由老人家一手包办,我们只要负责出席就行。 母亲在我公司附近蓋好的新大楼,买下一间公寓,做为我和琍嬛的新房。配合公寓需要裝演的时间,将婚期订在订婚后的三个月。 然而,当所有人都兴奋的期待这场婚礼,琍嬛却怀孕了,而且孩子不是我这个准新郎的,这件事将引爆出多大的一场丑闻,我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李谢两家在新竹也算是名门高第,怎么丟得起这种脸?老爸老妈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得脑溢血? 我没有勇气面对,甚至向任何人提这件事。不得不承认,尽管在专业领域里我是个人才,但在男女情事上,我却是个白痴。工作于是成了我的龜殼,我想裝作不知情的继续过我的日子,看看事情会不会自己解決,但情況只有变得更糟。 琍嬛在我龜缩期间,打电话给她父母。谢妈妈气急败坏的赶来台北,电召我到谢家两姐妹的公寓商量。 「妈,姐犯的可不是小错,这种事是男人都嚥不下。你不能欺负李哥哥善良老实,就要他委屈自己接受姐和她肚里的孩子。」琍嬛的妹妹琍妏的声音冷冷的飘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几乎忘了她的存在,其实她一直待在客厅,只是我一来便被谢妈妈缠住,没心情注意她。没想到为我说公道话的人竟然是她,我不由得感激的朝她看了一眼。 琍妏回我一个浅笑。她小琍嬛二岁,个性较活泼,目前在研究所攻读历史。她向来待我和气,尽管与我碰面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热情的和我打招呼。 「琍妏,你怎么不帮姐姐,反而帮着……」谢妈妈气恼的对她说。 「妈,我是帮理不帮亲。李哥哥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忍心委屈他吗?姐是在和李哥哥订婚后,才跟别人乱搞,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们对不起他。」 「琍妏,你给我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谢妈妈脸色铁青的吼着,瞪得琍妏气愤的别开脸。 「嘉元,你倒是说句话。我知道谢家没立场跟你做这样的要求,但是请你体谅你谢伯伯身体不好,他要是知道这件事,铁定会被气死。何況这事丟脸的不只是谢家,你们李家也脸上无光呀。我会叫琍嬛把孩子拿掉,绝不让你受委屈。」 「妈,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你不要为难嘉元。」琍嬛终于开口说话,一双清冷的眸子泛着浓浓的不悅。「再说,孩子我不可能拿掉……」 「你说什么?」谢妈妈气得跑到琍嬛面前,伸手打了她一巴掌。 琍嬛吃痛的偏过脸,捂着被打腫的脸颊。 一股深海般的沉寂迴漾在室內,使我们四人的喘息声变得格外刺耳。 六只眼睛都对着谢妈妈那只犯罪的手,看着抖顫从指尖传递向手掌、腕部、臂部,以及连接的身体。 猪肝红很快占领谢妈妈的脸,她的嘴角不断抽搐,眼中充满血丝。就在我以为她会脑中风时,像是从齒縫里钻出来的尖细声音自她抵紧的嘴唇里擲出。 「你能负什么责?」谢妈妈的语气是深恶痛绝的,眼光则冷得像没有温度的死鱼眼。「枉费我和你爸对你的教养,却把你教成不知廉耻的女人!要不是我瞒着你爸,他早冲上来打死你!你明明已经跟嘉元订婚,也晓得两人不久后要结婚,却做出这等丑事!琍妏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昧着良心,欺负嘉元善良老实,求他接受你。可我这是为了什么?面子吗?面子都没了,我要什么面子!」 琍嬛咬白下唇没说话,我和琍妏则像木头人般呆住,谢妈妈的胸口急促起伏,彷彿刚才的话耗费了许多力气,过了一会儿后,才能再度蓄集力量开口。 「这要是在古时候,你就被浸猪笼了!我知道现今杜会天天有离婚事件发生,天天都有人发生婚外情,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我和你爸,这辈子只相信有缘相聚,就要有心相守。尤其是对女人而言,不貞不洁比任何污点都会跟你一辈子。你才二十七岁,还有大半的人生要过,妈能看着你带着末婚生子的不貞之名过完下半生吗?何況嘉元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说人有人才,说钱有钱财,最重要的是忠厚老实,不烟不酒、不嫖不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这样的青年才俊你打哪找呀!要不是我们与李家鄰居这么久,你李妈妈看着你长大,中意你,你以为我们攀得上这门亲事吗?琍嬛,你醒一醒吧!爸妈难道会害你吗?」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湿润,没想到在谢妈妈眼里,我有这么好。看向琍嬛,发现她的眼眶也是湿湿的。 「妈……」她突然站起身,跪倒在谢妈妈的膝前,「女儿知道自已有万般的不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我的骨肉,您的外孙,您忍心杀死他吗?」 「你要骂我是杀人兇手也罢,这个罪名让我担。琍嬛,妈是真心为你好,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可是我不爱嘉……,嘉元也不爱我……」 「你们年轻人成天将爱挂在嘴边,但真正懂什么叫爱吗?」谢妈妈脸色凝重的说。「你和嘉元认识二十几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订婚?爸妈可没逼着你呀。何況我相信嘉元,也相信李家的家教。李家的男人一旦做了承诺,这辈子绝不会背弃妻子。琍嬛,你不要执迷不悟。如果那个男人有一点在乎你,他不会这样轻賤你,怀了孕也不管你。今天你要是有办法让那男人娶你,我们做父母的乐观其成,就算到李家负荊请罪也甘愿。可是这男人非但没出面,你也不肯告诉我们他是谁,你要妈怎么帮你?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可是……」琍嬛紧握的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显见心头的焦虑,令我也为她着急。 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又在保护谁?此刻我关心的已不是自己的权益,而是好奇着琍嬛的心态。 「妈,我晓得您是为我好,可是这次……如果您真的是为我好,可不可以不要管我?随您怎么罰我都行,我就是要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嫁给嘉元,因为这对他和对我都不公平。」 「你……」琍嬛的话显然深深刺伤了谢妈妈,只见血色自她脸上迅速流失,替换的是一张铁青的脸孔。 我看她气得全身发抖,血红的眼睛泛着兇光,心里大喊不妙。 「好,好!我说好说歹,你就是不识相。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賤人,免得留你和你的孽种让我们谢家蒙羞!」 谢妈妈发疯似的卯起劲对跪在她面前的琍嬛拳打脚踢,琍嬛护着小腹被打得趴在拼花地板上。我见狀连忙上前拦住谢妈妈,遭到池鱼之殃的被她踢打了好几下。 「谢妈妈,您别这样……」我边护着琍嬛,边勸道。 「嘉元,你闪开!我今天非打死这个不孝女不可!」 「琍妏!」我叫着闲闲杆在一旁的女人,「快帮我拦住你妈!」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过来帮忙。 我趁她抱住身材娇小、力气却很大的谢妈妈,迅速将琍嬛从地上抱起。 「我带她出去谈,谢妈妈就交给你照顾。」 在谢妈妈怒叫不休的咆哮声中,我扶着琍嬛离开,她尖瘦的小脸始终低垂着。我带她进入电梯,她突然虛软的靠在我身上,将头埋进我肩膀。模糊的哭泣声从我的亚曼尼西裝布料里传来,一股湿意从布面直滲进去,滲透了我的襯衫,滲进了我的皮肤,也滲入了我的心。 这是长大后,我头一次见到琍嬛哭得这样伤心,哭得令我心碎。 ※     ※     ※ 「到我公寓?」我扶她上车后,柔声询问。 琍嬛抱着我给她的一包面纸边擦鼻涕,边点头。 看着她眼睛、鼻子、嘴巴红红腫腫,眼泪、鼻涕掉个没完的可怜相,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只能轻叹一声,将车驶向我住的地方。一进门的小客厅,我只放置了一张双人座的牛皮椅,及三人座的沙发,和一张银脚茶几。 琍嬛貪恋休闲椅的舒适,每次都揀那个位子。然而﹐这回一进她并不是朝休闲椅走去,而是跌跌撞撞的冲进我的浴室。 呕吐的声音不断传来,我呆了半晌,才到小厨房为两人泡了热可可。 琍嬛脸色苍白的出来,我扶她坐下。 「我很糟糕吧?」她再度抱住我哭了起来。 我不带半点情欲的搂住她,知道空泛的安慰对她没任何好处。琍嬛只需要我的肩膀靠一下,这好像也是我目前唯一能提供的。 大概哭了有十分钟吧,琍嬛的哭声渐歇,決堤似的泪终于止住,开始打起嗝来。 发现我的衣襟全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开,藉口要去洗手间。 我趁她整理心情时,换掉身上的西裝,改穿简便的家居服。茶几上的热可可冷掉了,我拿到厨房倒掉,重新泡了两杯。 琍嬛的心情平静许多,眼睛、鼻子、嘴巴虽然都还红红的,但脸上素净不少。 她水水的眼眸感激的望了我一眼,无言的接过热可可就唇。 老实说,我肚子有点饿。 中午只胡乱吃了个三明治,为了几天后的婚假,许多公事都堆到这两天处理。现在既然结不成婚,明天得把婚假销掉。还要告诉公司里的同事,接到喜帖的,就当做没这回事。尽管这事让我颜面无光,可是事情既然发生了,逃避只有更糟。 「或许你认为我自作孽。」琍嬛放下空掉的马克杯,朝我苦涩的咧了咧嘴角。 眼前的她,完全没有那晚跑来找我解除婚约的泰然自若,或许她以为后果是她可以承受得了的,现在才发现情況比她预期的更糟。 「琍嬛,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我认为唯有把这傢伙找出来,这场纷乱才能解決。我父母都是讲理的人,发生这种事,他们气归气,但只要琍嬛能有个圆满的归宿,相信自幼看她长大的爸妈,还是乐观其成的。 可是琍嬛却摇头,不愿回答。 「琍嬛,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要保护他!」一股怒气从我胸口升起,完全无法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连你也要逼我?」她炫然欲泣的吸着鼻子,我只好无奈的摊了摊手。 「琍嬛,你该知道只要这人出面,所有的事都可以解決。你父母会原谅你,不会再逼你将孩子拿掉,你就不必再受任何委屈了。」 「你不懂。」她一字一字的道,神情哀伤。 「你不说,我怎么懂?」我还她一个大白眼。 语言是用来溝通的,我问她不答,琍嬛还要嗔怪我不懂,真是没道理。或许我语气里的讽意刺激到她,她不悅地瞪着我。 「你瞪我也没用,我可不是孩子的父亲。」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纵容她的任性了,态度转为强硬。「琍嬛,你知道你一定得说的。如果你担心谢妈妈会冲动得跑去找这人算帐,你可以跟我说,你晓得我不是鲁莽的人。」 「你不懂。」她仍是那句老话。 我皱了皱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窜进脑里。 「他是有妇之夫,所以不能出面?」 「不是。」她脸色阴沉下来,摆出臭脸。「你别乱猜。」 我一听不是有妇之夫,先松了口气,「他未娶,你未嫁,我看不出来这事有什么难办的。琍嬛,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剩下的事交给我办。」 「你不明白……」她淒楚的对我一笑,眼中有抹难解的光芒,像是洞悉一切之后的绝望。「他不可能娶我。」 「只要告诉我名字。」我坚持着。不管这个烂傢伙是何方人物,他要是敢做不敢当,我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我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对琍嬛文艺悲剧式的女主角口白,我厌烦得想吐。她是鬼迷心窍还是什么的?这种时候还要袒护负心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她会继续丟给我「你不懂」、「你不明白」这类没营养的话时,她粉白的唇忧虑的蠕动了一下。要不是我耳尖,大概会漏听吧。 「辜……昱……棠……」 「辜昱棠!」这名字如急雷貫穿我耳朵,我不由得睁大眼,心情往下沉。 他是琍嬛的老板,在商界颇有影响力。英俊多金、年少有为、风流不羁……最重要的是,后台够硬。 「我一直喜欢他……可是……直到我跟你订婚,他都只当我是得力助手。就在我们订婚后的两星期,我陪他参加应酬,他送我回去时,突然问我要不要去饭店。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知道是错的,还是受不住诱惑的跟他去……」她越说声音越低,我也越听越火。 「你是说他知道你跟某人订婚了,还找你开房间?」我几乎无法相信天下间竟有如此的下流胚!辜昱棠看起来人模人样,却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他认为我要嫁人了,不会缠着他,所以……」 「这个混球!」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好,可是……」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我没跟他提。他如果知道,怕也只会要我把孩子拿掉吧。」琍嬛淡淡的扬起嘴角,脸上的自嘲和苦涩令我心疼。 她了解辜昱棠,完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还是飞蛾扑火的投向他!这个傻女人! 「我去找他!」我跳起来,一副恨不得立刻找到他饱以老拳的兇狠样。 「不要!」琍嬛抱住我的手叫道。「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不会肯的!」 什么?!这傢伙自己有未婚妻,竟然还来抢别人的未婚妻!败德无行混蛋至极! 我气得简直要爆炸。 「你瞎眼是吗?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我忍不住骂她,见她两眼直冒着泪水,冷硬的心不由得软了起来。「别这样,我见不得你掉泪。」 「嘉元,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她再度抱着我痛哭,把我早就乱成一团的心搅得更加混乱。 「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 答案我也想知道。看着她掉泪,我的心在滴血。唉! 「我知道他坏……」她抽噎道,「他好色、淫乱、无赖……是个负心败德的花花公子,对我只是玩弄,没有认真过。你可以用更难听的话骂我,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忘了他……」 「你是说,知道他这么坏你还是爱他?」我感到无法置信。 她羞惭的点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能说爱情是完全没道理可讲。我晓得你才是我该托付终身的对象,可是……」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于是推开她,踱到窗口掩饰受伤的表情。 「你是好人……可是……」 琍嬛的话,像在我伤口上撒盐,令我痛得无法开口。 我晓得我是好人,可是——她只爱坏男人。 对我而言,没有此这话更可悲的了。 第二章 「怎么回事?」 戚封銘一进来便关上我的办公室门,皱眉朝我走来。 我从电脑萤幕移开视线线﹐挑眉看向顶头上司,彷彿在询问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嘉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语气里的关心让我无法拒绝。戚封銘是高我两屆的大学学长,我目前就职的这家公司,就是戚家开的。 「戚总……」我僵硬的扯动嘴角,知道他八成是从人事部那里知道我取消婚假的事。 「别用属下对上司的语气来疏远我们之间的关系!」封銘不客气的挪开我桌面上的一叠文件,大剌剌的用他的尊臀取代。 我看了他一眼,堂堂的大老板坐在属下的办公桌像话吗?再说以他一八二的身高,七十八公斤的体重,不怕压坏公司的资产? 「嘉元,你倒是说话呀!」 封銘的个性本来就比较急,遇到他关心的事时,更加明显。 「嘉元!」 「好,我说!」在那张写满「你不告诉我,就等着我给你好看」的恶霸脸下,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何況满肚子委屈的我,还真想找个人吐一吐呢。封銘无疑是最佳「垃圾桶」! 「婚礼取消了。」我摊手道。 「婚礼取消了?」他显然对我言简意骸的话感到不满,追根究底地问:「为什么?」 「琍嬛怀孕了。」我脸色黯淡下来。 「琍嬛怀孕?」他露出一脸的茫然,像是无法理解琍嬛怀孕跟取消婚礼有什么关系。 我轻哨出声,自嘲的微扯嘴角,「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她肚里的孩子……」他再度像鵝鵝一般学话,而且眼睛越瞪越大,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对。」我认命的点头。 「天呀!」他震惊得差点从桌上摔下去。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像被噎到似的,他急忙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就是发生了。」我很无奈的回答。 「天呀!」他仍是那句话,看向我的眼光充满同情,而这是我最不需要的。我将眼光转回电脑萤幕避开。 「嘉元,你现在还好吧?」封銘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窘迫。我想换成我是他,一样不晓得该怎么安慰遇到这种事的朋友。这么想后,心里的不自在也就释然了。 「我没事。倒是琍嬛……」 「她?」封銘看我的表情,彷彿不明白都到这种地步了,我干嘛还关心背叛我的女人。 我耸耸肩。「她父母很不谅解她,逼着她把孩子拿掉。但琍嬛很固执的要留下孩子,还在昨天把订婚时的花费,折成现金,连同订婚戒指退还我。」 「孩子的爸爸呢?」 「琍嬛根本不愿意去找他,也不让我去找他。」 「这么说你知道是哪个傢伙?」封銘摩拳擦掌着,大有一等我揭开謎底,就要冲过去把这个害我戴绿帽的男人撤出来狠打一顿。 「辜昱棠。」 「什么?!」这次他又差点从桌上摔下来,口中还发出怪叫声。「怎么会是他?辜昱棠风流虽风流,但从不吃窩边草。谢琍嬛是他的机要秘书,他怎么会动她?」 「琍嬛不会骗我。」我双手抱胸,防备的回答。「辜昱棠知道她即将结婚,所以诱惑她,以为这样便可以不负责任。是琍嬛太痴心,上了他的大当。」 封銘的表情仍是惊疑不定,他眼珠子转了几下,最后选择相信我,声音低沉的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找他算帐吗?」 老实说,我本来有这样的打算,可是琍嬛一再求我不要声张。我考虑到琍嬛的名譽,闹出来总不好看,所以迟疑到现在。然而,总封銘这么一问,我心中的愤怒再也无法隐忍。 「琍嬛早在上个月就以结婚为由,辞职在家,辜昱棠根本不晓得她怀孕的事。琍嬛不肯让我去找他,她认为就算姓辜的知道,也会跟她父母一样,逼着她把孩子拿掉,而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辜昱棠目前不在国內,你想找他也找不到。我是不晓得辜昱棠知道琍嬛怀孕的事后会怎么处理,不过琍嬛和辜昱棠共事许多年,对他的了解当然比我们多,姓辜的有可能真这么做。」 「虎毒都不食子,辜昱棠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还是人吗?」我气愤道。 「嘉元,你不了解辜昱棠。」封銘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身为辜家次子的他,一直很有野心。他想当辜家的掌门人,就必须挤掉他大哥辜昱杭,可是辜昱杭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辜昱棠为了与他分庭亢礼,卯足劲说服永安集团的总裁陶安将掌上明珠许给他,两人订婚时的豪华排场还在社交圈流传了许久呢。在这种情況下,他怎么可能会对琍嬛肚里的孩子负责?失去陶家的支持,他就等于失去和辜昱杭争权的筹码。」 我的头开始疼了起来,情況远比我能想像的要复杂。 「我才不管这些,我只知道不能放了姓辜的!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起责任。」 「就算把事情闹大,辜昱棠未必肯跟琍环结婚。」 「琍嬛也未必希罕跟他结婚呀!」我悻悻然的道。「我只是认为有必要替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讨回公道。再说,我不愿见到第二个琍嬛受他欺骗,一定要把他的真面目公诸于世。」 「那你要怎么做?」 「至少……」我灵光一闪,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主意。我当然晓得和辜昱棠硬碰硬,吃亏的是自己,毕竟我的后台没他硬。但是如果…… 「我去找他末婚妻,把他的丑行告诉她。至少该让她在婚前认清辜昱棠的真面目,不能让她被他蒙蔽。」 封銘虽然没有很热烈的附和我这个主意,但从他犹豫的点头看来,显然并不反对。我立刻把握机会。 「你一定认识辜昱棠的未婚妻吧?」我问。 他朝我扬扬眉,好像在问做什么。 「可以安排我跟她见面吗?」 他恍然大悟,有些为难的说:「嘉元……我跟她没这么熟。」 「只要能跟她碰上就好,又不要你替我们引薦。」 「嘉元,你不是说笑吧?」他的表情好像我说的是什么天方夜谭。「你从来没跟女人搭讪过,凭什么以为你可以从从容容的跑到她面前,介紹自己是被她未婚夫玩弄的女人的前未婚夫?你做不到的!」 「那是我的事!」 被人一语道出自己的弱点,使我的脸颊顿时像被人摑了巴掌似的热辣起来。我承认面对陌生女子时,是有点靦腆,但为了琍嬛,我一定会克服。 封銘对我的固执无可奈何的摇头。他知道我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会排除万难做到。即使他不帮忙,我仍会想办法见到辜昱棠的末婚妻。为了不让我莽撞行事,他只好答应。 「在我安排你见陶小姐前,不可以意气用事。」他眼光灼灼的盯着我看,直到我承诺照办,才旋身离开我办公室。 ※     ※     ※ 封銘的办事效率之高,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他会藉故拖延我,等我火气消了后,再安排我和辜昱棠的未婚妻见面。没想到三天不到,他就给了我一张请柬。 我看了一下,是陶家长子陶琛的生日舞会邀请函,地点就设在陶宅。 「陶安只会在舞会开始时露一下脸,毕竟跳舞是年轻人的活动。等他离开后,你可以找机会向陶小姐邀舞。」封銘将请柬给我时如此建议。 依照他的说法,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会参加她兄长的生日舞会。陶琛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正式的女友,陶琴顺理成章担任舞会里的女主人。而在舞会上向女主人邀舞是很正常的事,陶琴多半不会拒绝。 问题是,我不会跳舞呀。 这点我很识相的没对封銘说,只问他:「辜昱棠会不会来?」 「他还在德国跟一家大药厂谈进口代理合约,赶不及回来。」 我松了口气。不是怕面对他,而是怕见到他时,会忍不住冲过去k他一顿。 就这样,我在舞会当天开车来到陶宅。 现场称得上冠蓋云集,昂贵的进口名车从陶宅寬阔的庭园,停到附近巷道。由于我到得比较晚,绕了好几圈才为我那辆福特轎车找到停车位。等我赶到舞会现场,陶琛的生日舞会早不知道开始多久了。 我没见过陶琴,要从满室的衣杏鬢影里认出她来,对我有如天方夜谭,遑论还要向她邀舞了。 都怪我没事先向封銘要一张陶琴的照片,但话说回来,封銘不见得有。他不是那种会收集名媛照片的男人。 在陶家气派的大厅角落发呆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胃里的咕嚕声提醒我先到自助餐檯取用食物。 舞会里挤满人潮,连要找个位子坐下好好吃一顿都挺困难的。反正继续待在大厅,我也认不出满屋子衣饰裝扮时髦华丽的女性哪个是陶琴,索性端着餐盘走出法式长窗,靠着露台石栏杆吃我的食物,边欣赏夜色下别有一番风情的庭院。 一株高大的茄冬从露台右前方向上挺生,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人工照明下呈现赤褐色的树皮。我不晓得它有多高,茂密的枝叶朝上生长,应该可以到达二、三楼吧。 我收回视线,看向庭院。柱形的立灯投射出淡黄色的光线,制造出眼前如泛黄照片一般效果的矇拢美。风吹叶动中,枝叶婆婆的沙刮声跟着响起,一股淒涼随风飘送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发,拂过我西裝,也钻进我的心。 室內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和人语喧譁,和室外的冷清相较,形成寂寞和繁华的强烈对比。我像是处在两地之间的夹縫,既不甘愿适应寂寞,也无能融入繁华。 一时间,脑子里湧人许许多多淒涼伤惨的句了。 冠蓋满京华,斯人独樵憚。这说的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吗? 隔着一道玻璃,窗里的世界是那样热闹繁华,窗外的世界却是淒寂冷清,而可进出窗里窗外的我,在热闹繁华中越显格格不入、孤独寂寞;在淒寂的世界里,又勾起愁情,陷入李清照「声声慢」里的「淒淒惨惨戚戚」的情绪中。 我未曾这么多愁善感过,但此情此景,却让我无法自拔的陷入自怜的悲情里。 我感到琍嬛向我提出解除婚约要求后,我那屢受压抑、没好好治疗过的伤口正隐隐作疼。我甚至可检视到伤口严重到流出黑血及长出发臭的膿,并同时体悟到我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潇洒、无所谓,而是內斂的个性,让我不晓得该怎么发洩受伤的情绪。 我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把所有的不满发洩到琍嬛身上。可是她已经这么可怜了,我岂忍心再伤害她? 自幼的教养不允许我这么做,何況我对琍嬛仍有份难以割捨的情分,毕竟她是除了母亲外,在我生命中占最大分量的女性。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想为她的幸福尽最后一份力量吧。 虽然这么想,心头的郁闷并没有因此消散,一股酸涩之气从胃部直冒上来,流过喉头,湧上头部,齐聚在鼻翼和泪腺,在眼眶蒸腾成雾。 我努力控制,不让善感的情绪氾濫,却止不住心里来来去去的伤痛。 一直以来,我的生命都在预期的軌道进行,琍嬛的毀婚,无疑的让我像一列出軌的火车,倾倒在铁軌旁,产生一种不知如何继续下去的惶然。 琍嬛的背叛,对我的感情和自尊都是一种严重的伤害。从不认为自己不如人的我,顿时有种被人比下去的感觉。尽管琍嬛说,她早在担任辜昱棠的秘书时,便对他种下情根,但她既然答应和我订婚,就表示她对那份情感已然看淡。若不是我的疏忽,辜昱棠岂有机会诱惑她? 是我对所有的一切太篤定,不肯投下精神经营与琍嬛的感情。以为两人结婚后,自含像我父母那样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完全忽略她所思所想,也不肯探究,才会让事情走到这地步。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她也有满心的疼惜与怜爱呀,只是……缺乏经验,不晓得该如何表达。 琍嬛没给我学习、改变的机会,她就这样离开我。尽管她认为我很好,她还是选择了对她负心的坏男人。 想到这里,我几乎沮丧得想哭。 果真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如果早知道这种结局,我是不是应该选择当个坏男人? 我无语问天,颇有愴然涕下的冲动,要不是枝叶间的沙刮声突然变大了起来,高大的枝干晃动得如颱风来袭,我可能已经哭出声。 这个念头令我羞赫。 我放下餐盘,好奇的踩出栏杆朝上看,夜色笼罩下,尽管有人工照明的幽微光线,仍无法使我从挺生向上、密如伞蓋的茄冬树枝概间窥出端倪。 我冲量了一下露台和地面的距离,跨出栏杆到地面,只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我索性翻越栏杆跳下,俐落降落地面后,抬头往上瞧。 还来不及看清楚,便听见一声轻叫传来,不知名的自由落体从树上往我这方向扑。 我吃了一惊,正待闪开,眼尖的发现这个自由落体好像是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张开手接住。 两声闷哼,分别从那人和我口中发出。 我被撞倒在地,而那人就趴在我身上。 软玉温香的触感,以及练绕鼻端不去的幽香,让我瞬间领会到这是个女人。而她的发丝正拂搔我鼻翼,让我忍不住想打喷嚏。 幸好这名女子及时爬起,不然我的喷嚏就打在她头上,造成的不只是卫生问题,我脆弱的自尊也会因而受伤。 我边翻身爬起,边打喷嚏。视线一抬,和一双清澈灵动中湧满慧黠光彩的眼眸对上。 我无法转开目光,只能怔怔的瞧着她,被她流光溢彩的美丽吸引住。 她看起来很年轻,有少女的活泼与天真,一身的打扮充满青春气息。那双乌溜骨碌的眼睛似嗔似喜的朝我望过来,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坚稳的捉住我的视线。 我几乎是貪婪的汲取呈现在眼前的美丽。 从屋里透出的光线,与庭院里幽微的照明,使我能看清楚她被几絡发拍的发丝散落覆蓋下那张灿美如花的娇容,令我不禁屏住呼吸,感叹起造物主的神奇。 美人有许多种,我也见过不少。但眼前的少女,是在第一眼便让我看得目不转睛,想要深刻探索、记忆的那种。我无法自持的望着她,眼光梭巡着那柔美的轮廓,那镶着甜如蜜汁的五官。无论是细密有致的乌黑柳眉,挺立、窄窄的瑤鼻,还是高起的额骨,白哲无瑕的颊肤,温润粉嫩的唇都是那样恰到好处。 但最吸引我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她脸上洋溢的坚毅自信,以及扩散在脸上每丝细微肌肉束,直达眼底的那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淘气。 对,就是淘气。 那种淘气让我有种魂萦梦系的错觉,三魂七魄都被她勾去。 「喂!」她笑开一口編贝般的牙齒,夜色下,其齒有如白玉。而那双晶澈的眼眸﹐则像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闪得我失魂落魄。 「我们还要在这里跪多久?」她银铃般的笑语加深了我的失神。有片刻,我只能盯着她看。 只见她帅气的挑挑眉,用一种夹杂着好奇的顽皮眼光瞅视我,瞅得我呼吸急促,胸口的小鹿乱撞,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喉头干涩不已。 「喂!」她见我不作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嘟唇皱眉了一下,顺手拍掉身上的树叶,俐落的站起。 「原来是个呆子。」她嘟嚷着。 我跟着她起身,直到这刻才恍然回神,同时领悟到她前句话的意思。 原来,我们刚才竟是面对面的跪着,活像古时候夫妻交拜的姿势,难怪她会问那句话。我的脸顿时热辣一片。 「你是不是被我撞傻了?」她瞇了瞇眼,我着迷的发现她的睫毛绵密鑒翘,一张一閤间,像极了洋娃娃。 「喂!」她不耐烦的扠腰怒视我,显然对我两问不回答感到气愤。「你晓不晓得拒绝回答淑女的问话很没礼貌呀!」 「对不起。」我再怎么呆,也看出她恼了,连忙致歉。 「算了!」她有些惊奇的再度眨了眨睫毛,像是很讶异我竟然会说话。 她又瞪了我一会儿,白哲的雪颊渐渐染上一层红晕。我正納闷她为何脸红起来,她突然扬起尖细的下顎,驕纵的啤倪我。 「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说完,她越过我迈步离开,让我只能对着她美好的背影发呆,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什么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 但没走几步,女孩突然旋过身,那双灵动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一圈,嫣然一笑的朝我走回来。 「你是陶琛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多么甜美的笑呀,笑得我心魂都要醉了。我一时头晕目眩,对她的笑容可鞠,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悅,而没有半点提防之心。 「不算是。我是代替朋友来的。」我实话实说。 陶琛的请帖本来是给封銘的,封銘将帖子给我,委托我送礼过来。 「怪不得我没见过你。」她将两手反剪在身后,朝我走近一步。 兰郁般的芳泽繚绕着我,对于女人的香水我了解不多,只觉得这味道很好闻。迷迷糊糊之间,我瞪着她澄澈透明的脸颊肌肤,惊叹着世上竟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眼光往下移,我迅速打量一遍她与宴会里的名媛极不相同的穿着。 儂纤合度的修长身材,搭配着深蓝色七分裤,白底碎花图案、领口有着裝饰用的中国盘釗的短袖上衣,身上斜背了个方形牛仔背袋,足上蹬一双蓝底白色便鞋,一股强烈的青春气息逼人而来。 「喂!」她仍是笑吟吟的,晶灿的明晖淘气的眨呀眨的,明显盘算着某个主意。「你有开车来吗?」 「有。」 「那还等什么!」她兴奋得好像随时都要尖叫起来,美丽的柔荑不避男女之嫌的抓住我手腕,我受寵若惊的被她拉着往外走。 「你的车在哪里?」 「我停在外头。」我老实的回答。 「嗯。」她皱了下眉,随即又兴高采烈起来。朝向正门的脚步,忽然转向庭院步道,于是我们就走进绿意森森的园林深处。「我们从侧门离开。」 就这样我跟着她左绕绕、右转转,除了她握住我手臂的柔软手掌,以及她的美丽外,脑子里再也裝不下任何东西,包括今晚来陶家的目的。 不知走了多久,她带我来到一道侧门,熟练的打开门,走出陶家。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她抬头看了下,轻松的吹了声口哨。 「终于离开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我对她竟把富丽堂皇的陶宅,比喻成乌烟瘴气的地方,感到一丝好笑。我没有反駁,仍沉醉在被她挽着的快乐中。 「你的车在哪?」 「走这边。」我大着胆子,反手握住她。那香软得彷彿没有骨头的柔荑,令我全身都要酥了。但我不敢造次,只敢松松的握着,给她随时抽出的选择权。 女孩似嗔非嗔的瞄了我一眼,顺从的任我握着。我心中一荡,快乐得想要吹起口哨来。但我按压住这份蠢动,安分的牵着她在巷弄里走了约五分钟,才找到我的车。 「哇!什么车呀?」她甩开我的手,在我解除车上的警报器后,像个好奇宝宝对我的车摸来抚去,我突然羨慕起我的福特来。 「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广告耶!」她咧开一抹得意的笑,像是颇对自己的博学引以为豪,还朝我淘气的眨眼调侃,「女朋友送的吗?广告上这么演的喲!」 「我没有女朋友。」我逸出一丝苦涩。琍嬛娴雅文静的影像在我脑中一闪。 眼前的女孩和琍嬛明显的不同。她是那么活泼耀眼,像阳光一般迷炫人的眼睛;琍娛却沉静如水,你以为看透了,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没有女朋友很好呀,我正好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她爽朗的笑声,驅走了我心里的阴郁。我抬眼望进她眼里,在那双明灿的星眸里,捕捉到一抹羞涩,只是太快了,快得让人以为只是眼花。 她好奇怪。一会儿落落大方的毛遂自薦,一会儿又露出少女独有的羞怯。而现在,漆黑的瞳仁又溜溜的转成跃跃欲试,粉嫩的手掌朝我伸来。 「拿来。」 「拿什么?」我看着她的手,形狀优美的指头每一根都如春筍般鲜嫩动人,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夜色中泛出瑩润的淡粉红光泽。我晓得那摸起来的感觉,像液体的火焰融化进我血脈里,麻酥的电流经由血液刺激我心脏,让我几乎要销魂的死去。 「鑰匙呀。」 「鑰匙?」我仍无法回神,机械化的重复她的话。 「你鸚鵡呀?只会学我说话。」她嘟起圆润的红唇埋怨,模样爱娇。 我被她这副娇态迷得七葷八素。尽管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仍傻傻的将车鑰匙递过去。 「上车!」她帅气的伸手一比,迳行走向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我连忙打开前座的另一边车门跟上。 她转动鑰匙、发动引擎的驾轻就熟架式,将我晕沉的理智唤醒,我正襟危坐了起来,紧张的转向她确认,「你会开车?」 「当然!」她得意的扬着眉。 「你满十八岁了?」我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她古怪的看我一眼。 「你有驾驶执照?」 这会儿她倒有点恼了,气呼呼的自紧抿的嘴唇迸出两个字,「当然!」 我识相的陪着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她哼了一声,不领情的将脸转回正面,技巧熟练的把车驶出停车位,穿着名牌运动鞋的右脚踩足油门,我的宝贝车就这样咻的一声,像支箭般被射出去。我的心立刻提到喉嚨,双手慌乱的摸索安全带,迅速确实的绑紧自己。 第三章 「你这辆车虽然比不上我那辆林宝坚尼的速度感,但湊合着用还可以啦。」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倒退,驶进主要干道后,女孩仍没有丝毫放慢车速的打算,我的神经不由得绷紧。 「你……可不可以开慢……点!」在她惊险的冲过红灯路口后,我忍不住道。 「还慢?」她以眼角余光瞄我,彷彿在嘲弄我大惊小怪。「这已经是我最慢的速度了!」 「可是你……闯红灯!」在她驶过第二个红灯路口时,我控诉的道。 听见我气愤的声音,女孩粉润的嘴唇反而毫不在乎的咧开,银铃般的笑语迸射而出。 「那又如何?」她又瞄我一眼。 「小姐……」我突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困窘。这种困窘使得我本能的提高声音。「你不晓得这种举动有多危险吗?」 「放心,我技术一流。」 「那你有没有想到,你超速又闯红灯,会害我被开罰单?」 「罰单我来付,这总行了吧?」她吊儿郎当的道,斜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嘲笑我小气。 这辈子从没遇过这么恶霸的女人,使我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应对,只能任一股怒气纵橫在胸臆间。 都怪我引狼入室。 从遇见这名女子后,我就变得不像自已了,失魂似的任她摆布。 为什么会这样?任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情不自禁的望向她,在车顶灯的照明下,她优美的侧脸毫无遮掩的展现我眼前,令我几乎看呆了。 她的皮肤柔白细嫩,看不到一丝毛孔,粉润的櫻唇诱人犯罪,令我心生一种想要吞噬的渴望。就在我干嚥口水时,那双似笑非笑、像足洞悉到什么的淘气眼睛,忽然朝我望过来,害得我胸口的小鹿再度乱跑乱撞。 我感到一阵羞惭,飞快移开视线,责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会让不该有的邪念占领我的理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在美国校园时,曾有性感洋妞向我投怀送抱,屢次因公出国,也有过类似的艳遇,但我都能够坐怀不乱,何以只看了这名狀似天真淘气的少女几眼,便产生诸多邪念? 正当我为自已的邪思自责不已时,少女却逸出一声嗤笑,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你是不是吓呆了?」少女的声音有着促狭意味。「我已经把车速放慢了。」说着,她轻叹口气。「早就看出你是个老实头。要不是我受够那群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也不会拉着你出来。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不好玩。」 这番话可着实把我的男性自尊刺伤了! 老实头的同义词,几乎就是缺乏魅力的老处男了!是男人就忍受不了这种讥讽,何況我仍未从被琍嬛背叛的伤害中复原。还在淌血的伤口,顿时被她刺激得隐隐作疼。 「你别胡说了!」我老羞成怒的斥道。「我是看你年纪还不,不想惹上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恶名!」 「喂,谁是未成年少女呀!」她不悅的撇撇嘴,「我告诉你,本姑娘有投票权……」她偏着头,停顿了一秒后说:「很久了。倒是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几岁,却一副行将就木的老气橫秋!」 既然有被人看成老处男的可能,我不但不能倚老卖老,还要裝小。 「我不是老气橫秋,而是深思熟虑。再说,我不习惯坐女人开的车……」 「哦——」她像是捉到我话病的连连冷笑,看向我的眼光连带着也显得不屑。「原来你是妄自尊大的沙猪!」 杀猪? 我眨了下眼,很快意会到此沙猪不是彼杀猪。原来她骂我是不尊重女性的大男人主义。这可冤枉我了,要知道我对女性向来尊重无比,这是李家男人的传统。 「不习惯坐女人开的车,不表示我是沙猪。只是我碰巧没有女性家人或女性友人会开车而已。」我为自己辩解。「李家的男人向来尊重女性,街坊鄰居都知道我们家是我妈说的话才算数。」 「原来你姓李。」她笑吟吟的睞我一眼,「还是个孝顺妈咪的好儿子。」 意识到我竟然在不经意中,把自己的姓透露给她,还让她有机会嘲弄我是躲在母亲羽翼下长不大的男人。连连在她口头下吃瘟,我颇有欲哭无泪的沮丧。 我逸出一声轻渭,安慰自已好男不跟女斗,何況我本来就不是口舌便给的人,再说下去,只有自取其辱。 「喂,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她轻松的变换车道,很快超过一辆车,语气娇嗔的问我。 不想让她以为我是那种爱生气的小气鬼,我当然只有选择回答。反正她已经知道我姓李,索性将名字也奉送,说不定可以顺便问到她的芳名。 「我叫李嘉元,小姐贵姓芳名?」 「你当我们在演黄梅调呀?」她不卖帐的取笑我。 或许是我铁青的脸色使她识相了些,她的语气不再充满嘲讽。「你可以跟我外公一样喊我淘气。」 「淘气?」我没把握的重复。 这小姐在耍我吗?哪有人叫这个名字?还说要我跟她外公一样喊她淘气,这表示她认为我跟她外公一样……老? 「你这人挺爱胡思乱想的。」彷彿察觉到我的想法,她摇头又叹气。让我不禁心虛得漲红脸。 「我从小淘气的事做多了,所以外公便不喊我名字,只管叫我淘气。人家是拿你当一家人,才让你跟着外公喊,要不然呀……哼哼,你以为我会让外人这样喊我吗?」 一股甜蜜温郁的热流且冲入我心房,原来她把我当成自己人。我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 「刚才还板着脸,现在又笑了起来。唉,人家说女人是睛时多云偶阵雨,我看你比女人还善变。」她唱歌似的吟唱起来,把我損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个小淘气,她外公给她取这个讳名,还真是名实相副呢! 我決定不跟这个心性还像孩子似的小女人耍嘴皮子,直接切入重点,「淘气,你到底开我的车要上哪?」 「先兜兜风罗。」那双会勾人的眼睁,又朝我看来。习惯了她眼里的顽皮,和随时都会射出来的嘲弄,不表示我也能习惯她灵动眼眸里的活色生香。 正当我为她失神时,她话锋一转,又露出喜欢讥讽人的本性。 「呵呵,之前不知道是哪个鬼长于短叹的,害得我脚一滑,差点滚下树来。幸好我眼明手快,抓住树枝……」她不断斜倪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那个鬼是我。 莫名的心虛使我双颊灼热了起来。 没想到我在露台上一时的情绪失控,竟被淘气听见。好丟脸! 「失恋了?」她挑挑眉,一副经验老道的口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索性将眼光投向窗外,假裝在观赏风景。 「你该不会是那种『曾经滄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男人吧?」她吃吃笑着。我听出她话里可没半分敬意或是同情,有的只是再明显不过的讥刺。 这小女人太喜欢奚落人了,真是不好的习惯。 「你干嘛好好的路不走,偏要爬树呢?难道你是小偷?」我警觉的转向她。 「哼,这时候才担心,你不觉得多余吗?」她没好气的瞪我。「对啦,我不但是小偷,还要偷你的车、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我一听便知道她在说气话,一方面对自己居然指称她是小偷而感到歉意,一方面又为她说要偷我的人、我的心,而被她搅得一颗心浮动起来。 我赶紧控制住思绪。 说真的,淘气尽管嘴巴坏,但她的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娇贵气质。眉眼间的端正,更显示她有阳光般正面积极的性格,我怎会误会她是小偷? 「对不起。」知道自已错了,我赶紧道歉。「我说话不经大脑,你当然不是小偷。」 「哼,说我要偷你的车、你的人、你的心,你就怕了,所以说好听话了是不是?」她仍是气呼呼的。 「我是真心道歉,不是因为你要偷……呃……」我一时语塞,不晓得该怎么接下去。难道要我回答我很高兴地要偷我的人、我的心吗?如果她真这么做,那我的车当然也奉送。 「哼,你想得美!」她一副偏不如我愿的趾高气扬。「多少臭男人想要我偷他们的……呃,反正我才不屑偷呢!」 我摸摸鼻子,说要偷的人是她,说不偷的人也是她。这妮子喜怒无常,还拐弯抹角骂我是臭男人。我下意识的嗅了嗅自已,下班后没空回家洗澡换衣,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其的有点臭呢? 正狐疑时,淘气忽地发出噗哧笑声,那双灵动的黑眸从后视镜反射向我。我看到她眼里的调侃,脸颊灼热了起来。 「没看过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脸红的男生。」她低声道。 无法从她的语气中听出这话是褒是貶,我索性裝做没听见,望向车窗外呼嘯而过的夜景。 淘气的车速虽然很快,但很稳。我暗忖这趟飞车之旅,交通单位会开几张罰单给我。天知道,从小到大,我连一次闯红灯的经验都没有。淘气的飞车,可能会把我辛苦维持的好榮譽给破坏殆尽。 我再度开口,「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她神秘兮兮的说。 我发现她好像把车开上山了。当车行随蜿蜒的道路左扭右摆时,夜色下,浓绿近似墨色的山林朝我逼来,模糊的轮廓犹如怪兽般张牙舞爪,我的一颗心跟着提到喉嚨,情绪略显焦虑。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或许如淘气说的,我是大男人主义,才会认为坐女人开的车不安全,但就算开车的人换成男性,我的疑虑同样会存在。 在黑暗、陡峭的山路上行进本来就很危险,加上开车的人又不具令人信任的特质,一种生命操之于别人手中的恐惧很自然会产生。 然而我并没有要淘气停下车的打算,或许是对面车道上陸续有车驶过,光的汇聚安抚了我的恐惧;也有可能是我认为不管发生任何事,只要能和淘气一起经历,苦也会变成甜。 后项推论,吓了我一跳。我不明白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却按捺不住一股甜蜜往上升。 突然,我不在乎她要带我去哪了,一种愿意跟随她到天涯海角的意念在我胸腔鼓懆。 但很快我浪漫的想法就遭破滅。淘气无意带我到天涯海角,车子行驶的这条路叫仰德大道。我曾经和琍嬛走过,不过是白天,换成黑夜我便认不太出来,直到脑子自动将进入视线里的景物和记忆比对,我才发现淘气将车开到阳明山了。 接下来的路径显然超出我的认知范围,淘气的驾车技术相当高杆,在山路上左弯右拐的,宛如识途老马般一点都不怕迷路。 不久之后,我注意到道路两旁零零落落停了机车和汽车,納闷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景点还是餐厅之类的,吸引这么多人来。 淘气又开了一会儿,在路边找了个空位,将车停下来。 「我们到这里做什么?」我一头雾水的问。 「等会儿就知道。」她笑咪咪的对我说。将车鑰匙抽出、交到我手上,背着运动背包便下车。 我赶紧跟过去。 淘气带我来到一处平台,我往下一望,只见灯火璀璨,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她带我来看夜景。 微涼的夜风轻拂着我的脸,夏夜的暑气经高度递減,成了宜人的涼爽。周围的山色在夜幕笼罩下,如墨汁般浓黑。隔着淡淡雾气我窥探着山下的世界,縹縹緲緲间,令我有天上人间的感慨。 如果真有神明的话,从天上望着下界,是否就像我此刻的感觉? 正想和淘气分享,却看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具小巧的银色望远镜,放在眼睛上朝…… 咦,这不是山下的方向,也不是朝上望向星空,而是呈现一片墨色的对面树丛。那附近还停了几辆车,每辆车相隔的距离有好几公尺远。 「淘气,你在干嘛?」我茫然不解的询问。 「噓!」她将一指放到丰润的红唇上,示意我襟声。 这妮子到底在搞什么?我莫名其妙的瞪视她,却对她粉嫩嫣红的脸蛋感到着迷。我忙忙瞧着她嘴角那抹诡异的笑意,鼻端闻嗅着她美好的气息,耳里听见她突然的轻喘,然后看见她胸口曼妙的曲线起伏变大…… 淘气到底在做什么? 一抹潮热没来由的袭上我脸,我有些迷惑着,脑子里还在想着那树丛里是不是有鸟还是什么的。看不出来淘气竟是个热爱自然的观察家,可看她的表情…… 我隐隐觉得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淘气……」我有些不安的心声喊她,声音从紧绷的喉头磨擦而出,感觉到一股曖昧的氛围从四面八方隐隐透出来。 她发出咯咯轻笑,将望远镜移开眼睛,转向我眨眼。 「要不要看?」她美阵眸睞着,隐约透出一缕不怀好意。 我直觉想拒绝,但她却不给我拒绝的机会,硬将望远镜塞进我手中,调整我视线的方向。我只感觉到她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靠向我,一时间整个脑子都乱了。 「呆瓜,你发什么呆!看呀!」她语带娇嗔的在我额上吹气。淘气比我矮半个头,从眼角余光可以瞄到她红艳香软的小嘴正靠向我耳朵。 我的心脏再度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有一种痒、一种热,从不知名的深处百往外钻。 「喂,我叫你看呀!」她再度催促,修长的手指拍了我一把,虽然有点疼,但又……好舒服喔。 「好……啦。」我按捺下满脑子的绮念,将望远镜调向淘气指示的方向。 这具望远镜具有夜视效果,夜色下矇拢不清的景物在高倍数放大之下,清晰可辨。对面一带的树荫十分翡郁,一时间,我不知道淘气要我看什么,镜头从连绵的树梢尖上往下落,沁涼的夜风带动层层叠叠的绿,在浓荫最深处里,有着与绿色呈对比的物体出现。我突然像被针刺到眼睛,连眨了好几下眼,终于确定淘气要我看的是什么了。 我喃喃詛咒,淘气清脆的笑声,像顽皮的音符此起彼落,应和着我沉甸甸的心跳。 「你怎么可以……」我像个被人陷害做坏事的老实头般面红耳赤,顫抖的指头指着笑得前俯后仰、全没半点淑女样的淘气。 「天呀……你好好玩喔。」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的笑准确击中我脆弱的自尊,我的心被她尖锐的笑撞成一地的碎琉璃。几乎是含悲忍辱的,我将手中的望远镜塞回给她,忿忿地拂袖踱离她。 「喂!」彷彿察觉到事态严重,淘气跟了过来,擒住我手臂。 我想甩开她,可是她紧紧抓住,让我狠不下心来。 「你玩笑还没开够吗?」我气愤的怒视她。 「你干嘛这么兇?」她委屈的扁着嘴。「人家又不是故意笑的,是你的表情好好玩嘛!」 「所以你就寻我开心?」一股老羞成怒的情绪,混合着这些日子来遭遇的重重打击,啃噬着我受伤的自尊。 即使明知淘气只是孩子心性,并没有恶意,內心的愤怒仍是越煽越烈,语气也变得严厉。 「你带我来这里……这里看……」我给结巴巴的说着,血液直往头上冒。「你知不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 「你不要老古板好不好?」她边说边转动骨碌碌的眼眸朝四处观望,「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只是觉得好玩。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了,这种事你不要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或许是时代真的变了,变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像淘气这年纪的女孩在想什么。 「这是……」我握了握拳头,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可以用来形容这件事的字眼。「偷窥!你有没有想过做这种事是很不道德的?」 「这又不是杀人放火。」淘气无所谓的耸眉。「再说他们既然揀这种地方,就不怕被人看。」 「问题不是他们,而是我……还有你!」难以言喻的悲哀袭上我心头。 如果我的道德感不是这么强烈,或许我会和淘气一起玩闹,对所窥探到的男女欢情指指点点,谈谈笑笑。但问题是,自幼受到的教养不允许我如此做,我不可能违背良心,只为了取悅淘气。 突然的领悟如雷电在我脑中轰隆作响。我与淘气相识还不到两小时,我竟然想要勉强自己取悅她?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即使是对琍嬛,我都不曾有过。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淘气茫然的望着我。 「你不会明白的。」了解了她在我心里占的分量,我既惊愕又沮丧,很清楚不能放任事情继续这样下去。 「我不明白你可以说给我听呀!」她仍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自由。 我望进那双澄澈美丽的眼眸,或许是眸心的一点认真打动了我,所以忍不住道:「你真的想听?」 「嗯。」她睁圆眼睛等待。 「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可是我信任你,跟着你到这里来,你却背弃我的信任。我知道你不认同我的道德观,我也不要求你得认同,但你至少应该尊重我,而不是取笑我。」 我等待着淘气发脾气,可是那张春日芙蓉般的明艳脸蛋只是怔怔的瞧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脸上浮上淡淡的粉红。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她垂下眼睫,遮住眼里的情绪。我无法从她平静温柔的语气里,察觉到不悅或是激愤。 「以前大家只是容忍我,不是任我捉弄,就是像外公那样骂我淘气,从来没人像你一样说这些话。」 我原本也不想说的,若不是淘气做得太过分…… 「谢谢你。」她忽然抬起湿润的眼眸,粉嫩的櫻唇有如夏夜里的一朵小花,经风吹动而柔柔顫动。 我无法形容当那三个字进入我耳里时,我心中的悸动。一股温热的感觉从內心深处冉冉升起,冲击向我眼眶。 「你肯原谅我吗?」她怯怯的问。 她可爱的小脸在我有些模糊的视线下显得摇曳,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向她。淘气握住我的手,顺势靠进我怀里,我们两人就这样松松的相拥,站在微涼的夜风下。 属于她的味道包裹住我,剎那间的心醉神迷,让我忘了今夕是何夕,只觉得满天星斗分外灿烂,周围的夜色别有一番迷人韻味。 不晓得过了多久,淘气在我怀里抬起头,晶灵的眼眸轻眨着,语气是可怜兮兮的。「我肚子饿了,怎么办?」 良辰美景时,撞出这样大杀风景的话,我在愕然之余,倒觉得好笑。 我清了清喉嚨,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车里有饼干。」 「可是人家不喜欢吃饼干。」她像只小猫咪般在我怀中撒娇,灵动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一圈,圆润的心嘴扬起优美的弧度。「我们下山去吃东西好吗?」 「好呀。」我挽着她走向车子。 这次我主动将鑰匙交给她,淘气微笑的接过。不晓得是不是被我之前的话影响,车速显然比上山时減慢了许多,淘气也不再闯红灯了。她将车驶进车水马龙的街道,我欣赏她娴熟的驾车技巧,偶尔会接到她投向我的一两个会心的浅笑,车內瀰漫着温郁、亲暱的气氛。 一股罕有的温柔在我心里激漾。我納闷着为什么和琍嬛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相同的感觉。这使得我不禁深思起琍嬛说我不爱她的那句话。 我爱琍嬛吗?我关心她、疼惜她,但爱呢?我与她之间没有激情,只有温情。之前我不曾仔细想过这问题,觉得生活该当如此。有许多细致的柔情都在柴米油盐里诸多不需靠言语传达的体帖中表现。激情并不重要,夫妻之情是细水长流的。 但现在我觉得未必如此了。 想要细水长流,必须要有坚稳的感情基础。我和琍嬛虽然不乏感情基础,可惜那份感情基础是友爱的成分占多数,情爱的部分极淡,尤其是琍嬛对我。在这种情況下,我如何能怪她拋不开心里原有的那个人,背弃我对她的信赖呢? 姑且不论辜昱棠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我想就算琍嬛嫁给我,有一天她也有可能受不了我们之间的平淡,爱上别人。 而我呢,会不会在婚后遇上淘气时,情不自禁的爱上她?我凝望着她美丽的侧脸,在二哥房里看过的一本诗集中一首关于丘比特的诗突地跃进我脑海。 原诗文我记不清楚了,大意是说,要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就会变得不像自已,即使是上帝也无能为力,所有的理智、道德、智慧都显得无用,只能被爱情牵着鼻子走。这跟我现在的情形有点相似,难道我爱上了淘气? 第四章 我望着车窗外多样的灯光变化,看着路灯、霓虹灯、街上来往穿梭的车灯、从建筑物里投射出来的家用灯,交织成一件五光十色的璀璨彩衣,被覆在白晝时平淡无奇的街道上,立刻就像被神仙教母点了一下的灰姑娘,摇身一变为拥有绝世风华美貌的高贵淑女。 我觉得我平凡的生命,也因为淘气的闯入,变得像城市的夜色一般多彩多姿。 许多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平凡、不惹人注意的事物,在我的眼中都有另一番风情。 我陷入沉思,为此刻的易感多情感到不自在。 我从来不是个浪漫的人,但遇到淘气的短短几小时,我脑海里却净是风花雪月。我不禁为淘气带来的变化而有些惶惑不安。 她开启了我封闭的世界,强迫我面对一个充满冒险的缤纷彩色世界。我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因为她是如此不可捉摸,与我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 但我又不愿放开她,甚至有种想要拥有她的冲动。 我移目望向她专心开车的侧脸,和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在后视镜对个正着,为里头燃烧的热情和智慧深深着迷,并质疑着自已。 我真的爱上她吗?以往从来信一见钟情的我,真会在短暂的几小时內爱上这个精灵般顽皮的女孩吗? 我不得不承认,每当淘气瞪着我看时,那双滴溜溜打转、彷彿一转眸便有千百个主意好捉弄我的眼眸,总是让我无法自拔的沉迷其中,心甘情愿的受她驅策。 可是,这就是爱吗? 当她碰触我时,从她碰到的那一点,直传入我下腹深处那股强烈却陌生的悸动,我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欲望。在我理智压抑下,不常被挑起的欲望,她却能轻易的挑动。这代表什么?爱情吗? 我惶惑又不安,心湖泛起硬漪,胃也在翻搅。理智仍在抗拒,但位于体內深处的顫动和炽热,却催促着我屈服。就是这女孩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淘气就是我命定的女孩,就是让我愿意燃烧生命里所有的光和热,只为博得她一笑的女孩。 可是受伤的心,却让我害怕承认。 淘气就像捉不住的风,而我连如水一样的琍嬛都捉不住,何德何能抓得住淘气?瞬间的犹疑,让我胆怯得想要放手。 淘气,我渴望又不能及的女人。我不知道老天安排我们相遇,是一种慈悲还是残忍,抑或是只想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疯狂的爱一场,我也有热情,也能被导电,而不是绝缘体。 「到了。」银铃般清脆的音韻在我耳边撞击,我闻嗅到淘气好闻的气味。那对明亮的眼眸好奇的张望着我,像是在猜测我为什么事想得这么出神。 我回视着她,对她眼中的无邪百感交集。她完全不知道短短的三十分钟车程里,我的心情受到怎样的顛覆。就像百川入大海时激起的波涛,从狂浪到中浪到小浪,余漾的波涛始终在我心海中洶湧不歇,也许到老到死都还在荡漾。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眼光太坦白了,淘气吹弹可破的颊肤染上一层红晕,害羞地避开我的注视,匆匆推开车门。 她将鑰匙交给泊车小弟,带领我走进一家有着中国牌楼设计,招牌上写着「陶园小馆」的餐厅。 里头高朋满座,看得出来生意很好。门口的侍者显然认识她,很快领我们到二楼的雅座。 淘气问我要吃什么,我示意由她点菜,便打量起餐厅里的裝潢。 先前进来时,发现一楼有着精巧的庭园设计,还有小桥流水。二楼也布置得古色古香,雅座以一道绣画的屏风与开阔的空间相隔,保留了些许隐私。 侍者离开后,我对淘气说这地方很不错,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不过当我将话题转到山上的事时,她便有些侷促了。 「你怎会知道那种地方的?」 她避开我探询的眼光,清了清嗓子后回答,「其实我是有次兜风时意外看到的。我随身会带望远镜,之前是为了赏鸟,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派上用场。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好玩。」 「带一名男子去看,你不觉得危险吗?」只要想到万一陪她胡闹的人不是自已,而是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淘气有可能遇到的处境,就让我心火上升,口气急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随便带人去吗?总共就只有你嘛!」 「以后不可以再去。」我专断、霸道的命令。 淘气睁圆眼瞪我,看得出来一派养尊处优的她,这辈子大概没被几个人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明亮的眼眸里有着不服气。 「我并不爱去呀。」她无辜的眨着眼。「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带你去解闷。」 「淘气,不管是任何理由,都不可以再去了。」我试着想让她明白其中的危险性。「那里偏僻,要是遇到坏人,你叫天天不应。」 「没关系,有你保护我。」她皮皮的笑。 「这不是开玩笑的。我承认我是练过一点功夫,但我们没必要冒险。」 「好啦,好啦,别再说教了!」她掩住耳朵,裝出头疼的苦狀。 我对她这副顽皮的可爱模样没辙。 侍者在这时候端了餐盘过来,桌上很快就摆上两碗蓮藕粥,几碟精致的菜餚。淘气特别要我品尝那碟海藻涼拌鸡丝,味道果然甘醇可口。 在陶琛的舞会上,我还来不及吃饱,就跟着淘气离开。现在看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不禁食指大动。 淘气告诉我那碗八宝豆腐是康熙最偏爱的料理,目前流传的食谱是根据袁枚「随园食单」中的记載。 我讶异她小小年纪对吃食文化了解这么多,不由得对她的出身来历更加好奇。 「淘气,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她古怪的瞧了我一眼,柔润的小嘴笑开令人心荡坤馳的弧度。「我就叫淘气呀。」 「淘气!」她当然不可能叫淘气,她为什么不肯说? 「我叫什么名字有这么重要吗?」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如果我叫另一个名字,你会更喜欢我,或是讨厌我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清脆的答答声在她搓弹手指时响起。她笑咪咪的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升起一抹好奇。「对了,你是不是真的失恋,才会参加舞会却不待在舞池里,跑到露台长于短叹?」 「我不会跳舞。而且我到露台不是长于短叹,而是找地方吃东西。」我为自己辩解。 「那你到底有没有失恋?」显然她对我的解释没兴趣,只在乎我有没失恋。 不想对她说谎,我硬着头皮道:「我未婚妻……」 「你有未婚妻!」她尖锐的抽气,瞪视我的控诉眼神,彷彿我是专门欺骗无知少女的宇宙超级大色狼。天知道,我根本投骗过她什么。 「前未婚妻。」我赶紧解释。「我跟琍嬛不久前解除婚约了。」 她像是松口气,但眼神仍然不放松的盯紧我。 「你们为什么解除婚约?」 尽管很丟人,我仍选择对她坦白。「她怀孕了。」 淘气并没有质问我,为什么未婚妻怀孕了,我不但没娶她,还跟她解除婚约。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反而有抹了然,慧黠的朝我眨了一下。 「孩子不是你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我好奇的问。 「第一,你这种稀有人类,根本不可能会做出先上车后补票的事。第二,就算你做了,你绝对会负责到底,不可能不认帐,反而跟她解除婚约。」 「你就这么了解我?」我心里五味杂陈。被人了解当然是件好事,但如果了解你的人,用那种把你看透、看通的眼神看你,还说你是稀有人类,你就会觉得惶恐不安加气餒。 我是什么稀有人类了?我在心里咕哝。就因为我遵守礼教,尊重女性,就被人认为……认为我是性无能或是老古板吗? 「说不定还是她主动跟你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呢。」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在我耳里却十分刺耳。我僵硬的在座位上挪动身体,突然觉得这张明式扶手椅的靠背部分好像硬了些。 「你这人太好了。」淘气像是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情,摇摇头继续道。「虽然才跟你相处几个小时,我就看出你很好欺负。我要是你的话,可没这么轻易原谅一个背叛我的人。我猜,你不但一点都不怪她,还同情她、可怜她,甚至怀疑她之所以会出軌,是因为你不够好的缘故。」 「你是心理医生吗?」被人说中心事的我,开始有点恼了。 「我曾修过心理学。不过,你的心理不需要用到专业知识分析。」她似乎看出来我的不快,但没有缓和语气的打算,反而更无情的奚落我。 我瞪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我。 「你还爱着她吗?爱着那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她悲愤的语气,好像……好像如果我对琍嬛还有任何余情,会是一件多么令她痛心的惨事。 我看进她眼中的晶瑩,几乎要怀疑那是泪光了。 「我对琍嬛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犹疑的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她有任何怜惜也是很自然的,那无涉男女之情。」 她瞪着我看,像是想从我细微的肌肉顫动中,评断出我话里的真假。最后,她移开眼,不施脂粉的素颜染上淡淡晕红。 「我知道我投资格这么说,可是我看不惯你那副傻样。做人要自私点,不能太为别人着想。你心胸寬大原谅了她,从此就不该记挂她,而该……我仍是那句老话,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她低垂着头,话一说完立刻往嘴里塞满八宝豆腐。 「我知道。」我看着她,语气是温柔的。「我今晚就遇上一朵淘气花。」 她噗哧一笑,险些将满嘴的豆腐喷出来,似嗔非嗔的斜了我一眼,彷彿在说都是我害的。 「我说的是芳草,可不是花喔。」她嚥下小嘴里的食物,柔嫩的櫻唇弯成一抹嘲弄。 我分不清她话中的意思是拒绝还是接受,不禁揪视她,寻找答案。 淘气避开我的凝视,令我心情翻搅,一股错杂混乱的迷离感觉令我心头悸痛。这个謎样的女子呀,到底对我有意还是无情?为什么撩拨了我,却不肯给予确定的回应? 一顿饭因而索然无味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淘气呼唤侍者过来结帐,我急忙掏出皮夹。 「不用了,他们会记在我帐上。」一双柔软的小手按压住我手背,灼麻的电流从皮肤表层直烧进我心,我怔怔瞧着她。 淘气脸一红,手便挪开了,令我心生悵惘。 「我不让女人付帐。」我坚持道。 她气愤地瞪我一眼,「沙猪!」 「我是尊重女性……」我反駁。 「尊重我就该听我的话。」她顺着我的话说,得意的咧开嘴。这个笑带出她脸上的活色生香,乃笑倩兮的模样,立刻又把我迷得七董八素。 「何況我是这家店的股东,哪有我带朋友来,还要朋友付钱的道理。」 她把我当成朋友。她软绵绵的声音如此诉说。尽管我不是十分满意,但她多情的眼神,还是让我双颊滚汤,心跳急促乱蹦。 她带着我离开,泊车小弟将我的车开到门口,鑰匙递向淘气。 「来。」她把鑰匙交还给我,推我走向驾驶座的车门。「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让我送你。」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对我来说,夜还很长,如果没有淘气共度,被将不再美丽,只有孤寂伤感罢了。 「不了。」她摇摇头,眼神复杂的揪着我,笑容有点忧伤。「我还要在店里一会儿,你乖乖回去。」 「淘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我急迫的追问。 「看我们有没有缘罗。」她卖着关子,打开车门,将我推人车內时,突然又抓住我。 一个轻如微风的吻落在我颊上,她放开我,迅速退开,让我怀疑刚才的轻触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梦。 她没有留下来说再见,而是以找无法挽回的決然迅速走进餐馆內。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划了一下。淘气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她今晚排遣无聊的游戏,但如果只是这样,她为什么还要一而再的撩拨我,让我陷入难捨难分的倾心?她可知道她的吻,让我沉沦得更深;而她的无情,却让我心痛无比。 淘气呀,你可知道自己害人不浅? 恍憾中,我彷彿又见到她眼中飞溅出来的淘气,嘲弄我将心捧到她面前求她眷顾的愚蠢。 ※     ※     ※ 我知道自已不该再想她,却连续三个夜晚跑到陶园小馆碰运气。甚至厚着脸皮问餐馆里的人员淘气有没有来,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据眼神背着些许同情看着我的经理说,这位淘气小姐只有偶尔心血来潮时,才会来餐馆走走看看。还暗示我有不少男子像我这样痴心跑来这里等淘气,十之八九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这番话把我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扼杀了。 终究是我自作多情。 寒意带着些微刺痛钻入我骨髓,尽管街道上吹着夏天懊热的夜风,我又紧紧的抱住自己,仍然驅走不了心里的寒与痛。 这比琍嬛告诉找她怀孕、要跟我解除婚约的打击还大。我与淘气相处不到一晚上,却对她产生比对琍嬛还要深浓百倍、千倍的情意,只怕跟任何人说,都没人相信吧? 工作对我不再是巨大的挑战,反而像一片阴影压在心头,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烦。我意气消沉,像是为爱失魂落魄。同事都以为我是因为结不成婚,产生的失恋症候群,却不知害我失恋的人不是琍嬛,而是不晓得打哪冒出来的淘气。 我连她的其实姓名都不知道,却掏心挖肺的为她闹相思。或许还称不上宇宙第一大笑话,却是我生命里最大的荒谬剧了! 直到去了趟日本回来的戚封銘问我那晚和陶琴会面的结果,我才猛然想起我把这件正事忘了一干二净。责任感驅使我振作起来。 我自责怎能将这么重要的事忘记,琍嬛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不管怎样,我一定得想办法帮她。 陶家不是天天开舞会,这次我打算直捣黄龙。周末下午我开车到陶宅附近,在车上用行动电话打了向封銘要来的电话号码。 我希望陶琴会在家,可是封銘说,这些千金小姐有赴不完的约会,想她们乖乖在家等我电话,恐怕比天方夜谭还不可能。 不管了,为了琍嬛,我只得碰运气,真找不到人,再想别的办法。 午后的雷鳴和雨声,成了我的背景音乐。我看着豆大的雨点,不留情的打在车窗上,紧帖着电话,听着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最后被粗哑的女声接起。 「请接陶小姐。」我说。 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接电话的人不晓得跟旁人在说什么。一道娇脆得如银铃撞击,令我觉得熟悉的声音清楚的迴漾我耳际。 「喂?」 我按捺下心中的犹疑,清了清喉嚨,礼貌的开口,「陶公馆吗?请问陶小姐在家吗?」 「陶小姐?」听筒里的女声有着浓厚的玩味,我不禁想像着她或许会像淘气那样挑眉嘲弄。「你是谁?要找哪个陶小姐?」 有一个以上的陶小姐吗?我納闷起来。 「我要找陶琴小姐。请问你是吗?」 「如果我是呢?」她带笑的嗓音反问我。「我认识你吗?」 「不,陶小姐不认识我。我叫李嘉元,我们之前没见过面。」 话筒里有短暂的緘默,我担心她误会这是通无聊的电话,赶紧解释,「我是为了陶小姐的未婚夫辜昱棠的事而来,请陶小姐给我机会,将来意解释清楚。」 「现在下雨呢。」她低声呢喃的细语,有着浓浓的怜惜,加深了我的怀疑。我一定听过她的声音,我敢确定。心脏不由自主的抨忡狂跳,我握紧电话。 「我可以跟陶小姐碰面,将事情谈清楚吗?」 「你要见我?」听筒中传来夹杂着羞怯期盼的隐微笑声,我听见她以一种近似娇嗔的甜蜜嗓音说:「我也想见你哩。」 「喔?」我发出一声轻喘,随即羞郝地漲红脸。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竟有种少男面对心所思慕的女子的那种心慌意乱。明明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怎么变成好像在跟电话另一端的陶琴调情? 我试着忽略满心的疑惑。 「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在你心里呀!这好像是广告词,我到底在想什么?陶琴究竟有什么魅力,让我光听她声音就失常了? 「我在你家附近。」我一本正经的道。 「那你直接进来好了,我叫人帮你开门。」 「谢谢你肯见我,陶小姐。」 「别客气,我等你喔。」她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简直把我打进一个甜蜜的地獄。「待会儿见,嘉元。」 喀答一声,电话迅速挂断。我呆了半晌,几乎能肯定电话的另一端是淘气。 天呀,真的是她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惊疑不定。希望是,又希望不是。最后叹了口气,发动车子驶向陶家大门。 ※     ※     ※ 陶家待客很殷勤。 门口的警卫为我打开鏤花大门,我顺着车道驶到主屋门口,打了一把特大号黑伞的中年男子在我下车前迎过来,为我遮住嘩啦直下的雨势。 步上台阶,进人陶家气派典雅的玄关,我向男子道谢。他约略五十岁上下,比我略矮些,身材健硕,皮肤黜黑,红润的脸颊有着阳刚的线条,眉宇间充满和气。 「别客气,小姐吩咐的。」他的声音鏗鏘有力,看我的眼神充满好奇。 「该怎么称呼你呢?」我礼貌的问。 「我是陶家的总管,我姓周。」 「周总管你好。我叫李嘉元,有要事见陶小姐。」 周总管咧嘴笑了笑,圆亮有神的眼瞳若有所思。 他带我越过陶家寬敞华丽的大厅,登上呈圆弧对称的两道雕花扶手梯的左边楼梯。 左右楼梯相连的廊道墙面,以一幅荷花图的彩雕隔屏取代一般的水泥墙。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彩雕隔屏的图案彷彿活了起来,风生水起间,墨绿色的荷叶翻飞,粉红的荷花亭亭摇曳生姿,端的是十分美丽。 我在赞叹之余,跟上周总管的脚步,在楼梯顶端向左转。那里的廊道设计着像画廊般的展示空间,一边墙面挂晝,另一边则是放置了数座精巧艺术品的展示柜。 二楼的客厅就在廊道再过去,以一道瀑布般的水晶珠帘区隔。同总管为我掀起珠帘,请我进去。 「李先生想喝什么饮料?」他亲切的问。 「如果不麻烦的话,一杯温开水就行了。」 「这样吧,小姐喜欢喝花草茶,李先生陪小姐喝吧。请在这里坐一下,我立刻请人送来,小姐一会儿就到。」 他离去后,我稍微打量了一下室內的裝演,发现陶家的隔音设备做得不错。造形美观的广角窗将屋外嘈杂的雷雨声隔绝,室里一片宁静。 我走到客厅中央,米色的沙发高雅舒适,质料应该是小牛皮。我忖度着自己该坐哪个位子。对着门口的单人座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清脆的珠子碰撞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迅速旋身面对门口,倚在珠帘边的倩笑娇影,令我呼吸一紧。尽管有过怀疑,但怀疑一旦成真,仍有种作梦的感觉。 我怔怔的瞧着她,她也瞧着我。我发现她好像消瘦了些,心头隐隐作疼。想开口说些什么,几日来寻覓不到的相思和委屈,在我腹內形成一股酸楚,直呛上喉管、鼻头、眼眶,让我一时之间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这时陶家的佣人送来花茶及点心。淘气朝我走来,看着女佣在咖啡桌上摆好杯盘,示意她退离客厅。 「怎么了?不认得我了吗?」她语带娇嗔,含笑的望我。一阵灼热的情潮冲击着我的胸口。 她的声音依然娇甜,眉眼间那抹淘气仍然有挑动我心的魅力。可是,她不再是那个穿着简单便服的顽皮丫头了,而是一身雪紡纱长洋裝的千金小姐。 一阵悲伤在我胸臆间翻滚,我怨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真相。如果早知道,我是否就能悬崖勒马,管住我奔向她的情意? 「才几天没见面,你就对我生疏了呀!」她嘟唇埋怨。「还是知道我姓陶后,才摆出这副嘴脸?」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按捺不住的从紧涩的喉头冲出这声质问。 淘气瞪了我一眼,伸手将我推入我原先打算坐的那张单人椅,自己坐在二人座的沙发上。 「喝茶。」她自顾自的拿起精致的茶具,我也赌气的喝了一口。 嗯,还满香的。 「我早告诉你,晚告诉你又如何?」她放下茶杯,冷冷的说。投向我的眼光像带着寒光的锐刺。「知道我姓陶后,你对我的观感、待遇就会不一样吗?原来你也是个以身分取人的傢伙。」 「没错!」气愤她的误解,我语气懊恼。「我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哪高攀得起你陶大小姐?如果早知道你的身分,我会把那晚的事,当成你陶大小姐一时兴起,豪门公子玩膩了,想逗逼我这个市井小民。我不会对你牵腸挂肚,不会连上班时都想着你,还跑去陶园小馆碰运气,看你会不会刚巧去了那里。我不会闹尽一切笑话,自作多情!我——」 「你说够了没!」她突然站起身扑向我,香软的身躯跌进我怀里,软柔的小手掩住我张开忘了閤起的嘴巴。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委屈的娇嚷,水汪汪的目光揪得我骨头都酥了。「我就是不想你因此疏远我,才故意不告诉你名字的呀!」 「嗯嗯嗯……」我在她掌心里试着糯动嘴巴,唇瓣感触到的柔软让我不敢造次。 「爹地为了大哥生日当晚我偷跑出去的事,很生我的气。他罰我禁足,所以这几天我才没去陶园小馆。不过,经理都告诉我了。」她停了一下,一双湿柔的眼睛在我脸上梭巡,判断出我脸上的愤怒已消,才放心的移开手。「现在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我想只要是男人,都很难对攀附在自己身上吐气如兰的美人儿生气。我无奈的哨叹一声。 「总之,你早该告诉我了。」 淘气这番话或许消了我这几天的怨气,却消不了我心头的頹丧。只要想到她是辜昱棠的未婚妻,我就开心不起来。 「现在知道也一样呀。你不是说,不管我叫什么名字都对我一样吗?」 「可是你……」 「好了啦,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婆婆妈妈。来,亲一个,不可以再生气了。」她在我颊上轻轻一吻,趁我陶醉在那软柔的触感时,起身回座,笑吟吟的凝眸望我。 「对了,你来找陶琴做什么?」 我回过神来,心里有点恼。淘气总是要待我晕头转向,忘了正事。她刚才那一吻,也令我心头不是滋味,不晓得她是不是也用同样的手段哄辜昱棠? 「你记得我上回跟你说我未婚妻……」 「是前未婚妻!」她口气不满的指正我。 「对,反正就是琍嬛。我提到她怀孕了……」 「啊,难不成她怀的是辜昱棠的孩子?」淘气眼眸一转,立刻会意过来,令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冰雪聪明。 「她原来是辜昱棠的秘书。辜昱棠在她和我订婚后,诱拐她……」 「我就知道那傢伙不是好人,没想到他竟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诱拐别人的未婚妻,天呀!」她脸上现出一抹嫌恶,像是很不耻辜昱棠的行径,我立刻幸災乐祸了起来。 「对,像他这种人你千万不能嫁。你最好尽快解除婚约。」 「我也想呀。」她为难的瑾起眉,「当初我就不赞成这樁婚事,可是爹地很坚持。」 「令尊如果知道辜昱棠是这种人……」 「算了吧!我爹地那傢伙最固执了,他被辜昱棠拐得死死的,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不行!」我急了起来,「我们非得想办法。」 「对、对!」她热烈的附和我。「我们一定要把辜昱棠的恶行公诸于世。」 「他必须对琍嬛负责,不能娶你……」 「我才不要嫁给他呢!」她晶亮的美拌多情的揪视我,让我一阵意乱情迷。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我热情的道。 「我也不要嫁给他……」她深情款款的回望我说。 「淘气……」我几乎要醉在那两汪美酒般香测的眼眸里,温热的情绪胀满我心,直沸腾向眼睫。就在我忍不住想站起身走向她时,一阵轻柔却无法忽视的声音闯入我与她的亲密气氛里。 「淘气,你刚才说谁要找我谈辜昱棠的事?」 我和淘气双双望向声音来处,一道曼妙的身影揭开珠帘走进客厅。与淘气十分相似的美丽面容上,嵌着一双清冷的黑眸,好奇的望着我们。 第五章 我屏住气息注视走进客厅里的美女。 她走路的姿态十分好看,宛如凌波仙子的蹦跃之姿,配合身上那袭无袖的白色雪紡纱洋裝,更显得媳娜婢婷,清丽脱俗。 我注意到她饱满的轮廓和五官,跟淘气像从同一个模子复制出来。只是淘气的眉毛比较浓,眼神较为灵动热情,这位美女则沉静温柔,有种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肃冷气质,朝我望来的眼眸亦给人清澈冷例的感觉。 「姐!」淘气轻叫了声,起身走向高贵美女,我也跟着站起。 我望着淘气亲热的挽住美女修长的粉臂,未语人先笑,娇声嚷道:「姐,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来的不是时候吗?」美女玫瑰色的饱满双唇微扯了一下,睨向我的眼神有抹调侃意味,我心虛的熬了脸颊。 「姐!」淘气跺了跺脚,在她怀中撒娇。「不来了!人家都是为了你。」 「是吗?」美女轻哼一声,挑了挑秀眉,唇边的笑意深浓了起来。「咱们的陶二小姐,会肯为了我玗尊降贵的应酬臭男人?」 「姐,你怎么这么说嘛!」 淘气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晕红,这抹晕红使得我心跳不规律的急促跃动。我偷偷看向她,发现她也偷偷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接触,都吓了一跳的各自迴避。 一时间,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急敲着耳鼓,一股甜蜜经由血液流週全身。想看淘气又不敢看她,只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好可爱。」银铃般的笑语悅耳的传来,我无法从美女冷静的黑睁里,判断出这话是称赞还是嘲弄。正感忐忑时,听见她道:「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么脸嫩的男生。」 「姐,你别这么说啦,李嘉元很老实的。」淘气细声细气的说。我听出她语气中的维护意味,顿时心情飞扬。 「原来让咱们陶二小姐另眼相看的他叫李嘉元呀。」她优雅的率先坐进三人座沙发里,还示意我坐下谈。 「姐,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喔。」淘气依偎向姐姐。 「淘气,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淘气的姐姐再度逸出一声轻笑。「真难得,咱们陶二小姐向来只有弄得人脸红耳赤的份,今天竟也会脸红起来?」 「姐!」 我听见淘气气恼的叫声,将眼光偷偷递过去,发现她果然脸似桃红。她见我望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她姐姐的怀抱,过了近一分钟,才在她姐姐的慫恿下,为我们做介紹。 「姐,他叫李嘉元。李嘉元,她是我姐姐陶琴。」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一个问号在我心版扩大,眼光惊疑不定的注视陶家两姐妹,脑子有短暂的空白。 她是陶琴,那淘气是…… 我无法置信的瞪视淘气,她粉嫩嫩的小脸一派天真无邪的娇慵,明眸还朝我无辜的眨呀眨的,眨得我一肚子火气。敢情到这地步了,这妮子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她的作为没有一点悔意! 她可晓得我误以为她是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心情陷进何等忧喜交加的矛盾痛苦中吗? 忧的是陶琴与辜昱棠的未婚夫妻关系,让我对淘气的情感几近无望……喜的则是淘气似乎对我有意,同时不满辜昱棠的作为,又让我心底生出一缕渺茫的希望来。 但事情的真相却跟我想的不同。淘气根本不是陶琴,是陶琴的妹妹。我气她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身分,让我误以为她是陶琴,折磨我脆弱的心灵。 她是故意捉弄我吗?难道在她心里,我不过是个玩笑的对象?我心里百味杂陈,反应在眼神中的是等着她解释的幽怨。 或许是看出我的心事,淘气抿唇一笑道:「我叫陶琪。斜玉旁加上莫名其妙的其。」说完,她自顾自的咯咯笑出声。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叫陶琪,怪不得会有「淘气」这个小名,想必是取其諧音,由此可见,她的确是相当顽皮,而且玩到我身上了。 我好气又好笑的瞪她,礙于陶琴在场,不好发作责难她。淘气也像是没看见我脸上的嗔怒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姐姐身上。 「姐,我跟你说。李嘉元是为了辜昱棠的丑事来找你。他的前未婚妻……」她开始对陶琴说明我的来意,加油添醋的将辜昱棠的罪行渲染了一遍。 我按捺下受伤的情绪,试着加人两姐妹的谈话。可是我根本插不上嘴,只有听的份。 「姐,你绝对不能嫁给辜昱棠。这傢伙太坏了,你嫁给他不会幸福。」淘气脸色凝重的说。 「问题不在我。」陶琴仍维持之前的气定神闲,彷彿淘气的慷慨激昂,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这是爹地決定的事,我也没办法。」 「姐,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怎么可以任人摆布!」淘气不表赞同的说。 「谢谢你的关心,可是……」她忽尔飘出一朵带着感伤意味的笑容,垂下眼险遮住瞳眸里的表情。 「或许爹地知道这件事后,会改变決定。」淘气乐观的道。 「你太天真了。」陶琴仍只是摇头。「他看上的并不是辜昱棠本人,而是辜家。再说辜昱棠的商业手腕一向让爹地欣赏。」 「就算他再能干,这种人品你也万万不能嫁。我敢说,他下流的个性即使结婚后也不会改。姐,难道你能忍受丈夫在婚姻外有其他女人吗?这种日子不曾幸福的!」 「无所谓。」陶琴丰润的嘴唇变成苦涩的弧度,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不知为什么,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给室內沉重的压力。我看见淘气精致的小脸气怒得紧皱成一团,眼冒火光的瞪进陶琴蒙上一层水气的眼眸,尤其是听见后者接下来的那句让我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话时,她显得更加生气了。 「错过他,我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姐,你怎能这么说!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你跟周大哥不敢说也不敢做,你们这算是哪门子的恋爱?如果你们真心相爱,就大大方方的嚷出来,让爹地知道,让所有人知道,而不是爱得这样隐秘、痛苦,甚至你都要嫁别人了,周大哥仍是闷不吭声。」 「我有什么法子?」陶琴轻叹一声,语气无奈。「淘气,你还年轻,有许多事你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晓得!」淘气气呼呼的叫嚷起来。「你和周晉甫的事,我比谁都清楚。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扯什么门户之见、主仆之分吗?爱就要爱得理百气壯。再说周晉甫本身的条件不差,他除了没辜昱棠的身家背景外,比学历、经历、手腕,哪一样输姓辜的了?他可是永安集团旗下的首要大将!哥都说永安若没有周晉甫,别想他乖乖留下来当继承人,爹地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姐,只要你和周大哥坚持,爹地到最后还是会妥协。」 「问题是周晉甫肯不肯做这样的坚持。」陶琴微微牵起的嘴角显得气苦,一颗钻石般的泪珠从她湿润的眼眶里滚出。「他都放弃了,我能怎么样?」 「姐……」看到陶琴的眼泪,淘气慌张了起来,转向我忿忿的道:「李嘉元,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我张张嘴,她们姐妹两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我插嘴的余地吗?讲不下去了,才要我说。真是的! 我按捺下满腹的怨气,温和的开口,「陶小姐,我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与辜昱棠的婚事。琍嬛现在怀了辜昱棠的孩子,我……」 「琍嬛?谢琍嬛吗?」陶琴有些讶异的挑起眉,眼中的雨雾迅速退去。「你是说你那位怀了辜昱棠孩子的未婚妻叫——」 「是前未婚妻!」淘气气恼的打断她姐姐的话加以澄清。 陶琴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看了淘气一眼,从善如流的改道:「谢琍嬛是你前未婚妻?她不是辜昱棠的秘书吗?我见过她几次,人不错,端庄娴静……」 「如果真有那么端庄娴静,为什么会被辜昱棠引诱?」淘气刻薄的插嘴。 「淘气,」陶琴对她摇头,嘴角擒着抹笑。「感情的事很难说。」 「反正就是……」她嘟了嘟嘴,还拿眼光偷覷我。「我觉得李嘉元比辜昱棠要优秀几百倍,那个谢琍嬛真没眼光。」 「情人眼里出西施罗。」陶琴仍只是笑,有意无意的在我和淘气之间来来回回看着。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陶琴的话是一语双关。而淘气显然跟我有同样的想法,瑩膩的脸颊灼烧如火,忸怩的避开我探询的眼光。我禁不住一阵晕陶陶。 客厅里维持了约三十秒的静默,我在其间大作白日梦,幻想着陶琴话里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在暗示淘气对我情有独钟。 可惜这场白日梦作没多久,陶琴便再度开口,「李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恍然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尴尬。似乎只要牵扯到淘气,我就很容易把正事忘了一干二净。 我清了清喉嚨,避开陶琴打趣的眼光,有些窘迫的道:「本来我是想直接去找辜昱棠要他负起责任,可是琍嬛说什么都不肯,決定一个人承担。但我怎忍心让她这么做?再加上从一位好友那里听闻辜昱棠和陶小姐订婚的事,我心里更加不平。我认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该让陶小姐知道。」 「让我认清他的真面目吗?」陶琴一晒。「李先生,对于谢琍嬛的事,我虽有同情,却爱莫能助,因为这樁婚事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何況就算家父答允我和辜家解除婚约,辜昱棠也未必会娶谢琍嬛。」 「我知道。」我沉重的叹气。心知如果辜昱棠不想负责任,有没有未婚妻都一样。「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为陶小姐该知道这件事。」 「嗯,我了解。」陶琴深深看我一眼,明亮的眼瞳里有抹好奇。「我不明白……我是说,我不爱辜昱棠,所以对他的任何作为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呢?你对谢琍嬛显然相当关心,不像没有感情。为什么对她的背叛不但不生气,还事事为她着想?」 我怔了一下,正待回答时,发现淘气皱着弯弯的柳眉瞪我,如花的娇颜有着深深的困扰。 我侷促了起来。 「嗯,其实……」我握紧拳头,阻止自己神经质的想要搔头的举动。「我也不知道。」我有些无力的解释,得到的是淘气的白眼伺候。 「我是说……」我更加心慌了,担心接下来的话会惹恼她。可是,怎么会呢?淘气都知道呀,那天晚上我不是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诉她了吗?「琍嬛已经够可怜了。她家里为这件事情很不谅解她,如果我再责怪她,不是把琍媛逼上绝路吗?我承认当琍嬛说她怀孕时,我很震惊……」 「只是震惊?我以为该是震怒呢!」陶琴挑挑眉。 「呃,怒气当然有一点。毕竟这种事……」我重重叹口气,艰难的道:「总是有損自尊。」 「哦?你是为自尊受伤而难堪,而不是情感上受到伤害?」陶琴彷彿深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下子就说到我的要害。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改最初对她的印象。原本只当她是个气质清雅、有几分驕气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的聪明慧黠、刁钻难缠竟不输她妹妹淘气。 「我与琍嬛之间,友爱的成分居多。」我皱了皱眉,讶异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然而话一吐出,压抑在內心里的诸多情愫,像猛虎出押般,再也藏不住。「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鄰居,两家父母交好,一直有意湊合我们。」 「怪不得。」陶琴轻笑出声,语气中有着玩味。「看来奉父母之命订婚的人,不只是我,你与谢琍嬛也是如此吧。」 她的聪慧,令我只有叹息的份。 「我很好奇以你的人品不可能没有女朋友,不是说谢琍嬛配不上你,而是如果你们两人无意,为何要勉强在一起呢?父母有向你们施压吗?」 「我对琍嬛并没有勉强。」我话一出,便感受到淘气悻悻然的眼光。 我无奈的看她一眼。我只是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感受,她的眼光却让我产生一种奇怪的罪恶感,彷彿我之前对琍嬛的任何好感都是不该。 「我是说……」我伤着脑筋,语气显得小心翼翼。「我很忙,琍嬛似乎是当时最便利的选择。她温柔、善解人意,也了解我。在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了一段时间后,父母便催促我们订婚、结婚了。」 「你爱她吗?」 「也不是不爱,只是……那种感情比较接近亲情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陶琴讨论起这个话题来,我应该是来勸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约的,而不是探索我与琍嬛间的情愫是爱情还是亲情。 「我懂了。」陶琴温和的说,明亮的眼瞳闪烁着一抹笑意。「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在和谢琍嬛订婚前,你便认识了淘气,你还会和她订婚吗?」 我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看向也为这句话失神的淘气。一股温郁的情潮难以言喻的冲击向我,使我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不会!」 淘气轻呀了一声,温润的唇角朝上弯起甜美的弧度,两颊浮上淡淡红晕,眼睛避开我垂了下来。 陶琴逸出银铃般撞击的愉悅笑声。 「李先生,很高兴和你谈话。」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受寵若惊的轻轻握住。 「有句话叫解铃还需系铃人。谢琍嬛的问题,我们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她解決,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朝我一笑,转身离开客厅。 「姐!」淘气追过去喊她。「就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别说了,淘气!」她朝她摆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姐!」淘气瞪视陶琴离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一下脚,没好气的道:「这不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吗?」 这句话令我莞尔。彷彿察觉到我在偷笑,淘气娇嗔的转回身瞪我。 「你也一样!人家为你的事着急,你却说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来勸姐姐离开辜昱棠吗?就没听你说一句辜昱棠不好的话。」 「令姐把话说的那么白了,我还能怎么说?再说辜昱棠是个什么样的人,令姐不比我清楚吗?你也说了很多,她不还是无动于衷吗?」我无辜的摊着手。 「你呀!」她又跺了跺脚。我注意到从她丝缎拖鞋露出的优美。她的足部纤细,皮肤透明如羊脂白玉,让人好想握一把。 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制止心里的遐想,正想说什么时,挂在壁上的咕咕钟开始报时。一只小鸟从钟上的小门跑出,布穀声里,淘气精灵的美目闪过一抹惊慌。 「糟糕,四点钟了,爹地快回来了。」 这会很糟吗?我不解。 「快!」她跑过来拉住我手,神情慌乱得像逃难。「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什么?」我更加困惑了。 「不能让爹地看见你!」 我不能见人吗?还来不及发出任何抗议,淘气已将我拉出厅门。她在玄关停了一下,放开我的手。 「我去穿双鞋,你等我一下。」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开,留下我无助的站在原地。 我懊恼着她话里的暗示。好像让我和她父亲碰面是件多糟糕的事。难道怕我丟她脸吗?这想法令我深受伤害。 淘气像去时一般迅速的从廊道一端跑回来,不但换了双涼鞋,还带了个背包。她再度抓住我的手,朝楼梯处走去。 「三小姐,你要上哪去?」周总管浑厚的男低音从楼梯底部传来。 淘气带我步下最后一阶楼梯,头也不回的走过他面前,「我跟嘉元出去。」 「可是老爷不是罰你禁足吗?」我看见周总管左边眉毛一耸,溺爱似的看着淘气。 「哎呀,我判的是有期徒刑,不是无期徒刑。时候到了,我就出獄了。拜拜,周叔!」她加紧脚步,拉着我走出大厅,不给周总管阻止的机会。 外头仍下着小两,仆人殷勤的递来雨伞。 淘气催促我上车,没说要去哪,只要求我迅速发动车子。我发现她紧盘眉头盯着挡风玻璃,直到我将车驶离陶家大门,她脸上的紧张才放松下来,绽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而我的心情却正好相反,越发的低落。 我納闷的想着淘气急着离开她家的原因。她那副样子就像是越獄的逃犯。而我唯一能推想出的理由便是她父亲快返家了,她不希望我跟他碰面。至于她为何不希望我跟他碰面…… 我越想心情越往下沉,除了她认为我没资格见她父亲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缘由。 是这样吗?淘气觉得我不够好到可以介紹给她父亲? 胸口像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难受,一股难言的怒气,潮水似的在我心里澎湃。礙于自尊,我甚至不能开口质问淘气,只能沉默的在心里猜疑。 我无言的望着挡风玻璃上机械化移动的两刷,看着它们将雨水俐落的扫净,不禁也希望能有一对雨刷可以刷亮我的心眼,让淘气不再像雾里的花般让我看不真切。 可惜,没有这种雨刷存在。 我的心脏沉闷的在胸腔鼓动,一如车內沉闷的气氛。车窗外的天空明亮了起来,天际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一丝阳光从云端露出。 「你怎么不说话?又生我气呀?」 什么话?我是个爱生气的人吗? 淘气一开口就让我哭笑不得,不过也打破了车內的沉寂,活泼悅耳的声音就像突破阴霾的阳光一样。 我顿住,不晓得自己为何冒出这个想法来。自从认识淘气后,我好像退化成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会为女生吟诗、唱情歌,做尽所有傻事,加上满脑子的诗情画意。 但,天知道,即使是那年纪,我也没空想这些风花雪月,全心投注在双学位的修业上呀。 看来我真的陷进去了,一股沮丧扯痛了我的心。 「嘉元……」淘气的声音显得困惑而紧张,让我无法抗拒地将视线投向车內后现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睁哀怨的从镜面反射向我,令我有种做错事的罪恶感。问题是,错不在我呀! 但为什么我无法理直气壯的对她这样喊,反而感到心虛及心疼? 好吧,上车后不说话也不放任何缓和车里气氛的音乐算是我的错好了。板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是我的不对。但这些小过错,与她陶二小姐对我的轻视和捉弄相比,简百是小儿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她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跟我出来?她可以下逐客令,难道我会赖在她家不走吗? 「我姐姐的态度就是那样。我知道你气嘛,我也气呀,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可想嘛!」她自顾自的道。 她竟以为我是因为陶琴的态度生气? 什么跟什么! 虽然陶琴的反应与我预料的相差甚多,但我没必要为此感到不满。在她眼里,我的器量就这么小吗? 我悲伤着淘气的不了解,嘴巴更加紧据着不答腔。 「我拉你出来,就为了商议这件事。一等我们……对了,我们要去哪?刚才急着出来,我也没好好想想。最好是个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 她话没说完,我已经将车转进所住的社区道路。或许是注意到这条路不像是通向任何主要干道,她轻快活泼的音调突然打住,晶澈美丽的眼睛紧盯着窗外的风景,在看到成品字型轰立的三棟大廈时,条地睁大明眸。 她转向我,眼里有着欲语还休的质疑和羞怯。 我焉地漲红脸。主要是气自己。 我怎会带她到这里来? 天呀,带一名閨女到公寓来?能怪淘气想歪吗? 可是我并没有刻意想这么做,只不过本能的将车开回家而已。然而,无论我在心里怎么辩解,潜意识深处的一丝罪恶感仍让我志忑不安。 没有回头的必要。我不断的说服自己,这完全是个巧合。再说,有哪里比得上我住的地方符合淘气刚才说的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呢? 我将车开进住的那棟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迅速找到我的停车位。 车停好后,我转向她,瞪着那张显得格外沉静的美丽容颜,心里有股莫名的躁动。 「这是哪里?」她的眼光仍盯着窗外看,将她优美的侧脸展现在我眼前。剪到耳朵的秀发挑染成丝丝的浅咖啡,圈住她精致的小脸,使她看起来像落人凡间的精灵。 我吞嚥了下口水,为她的美丽而心猿意马,勉强从紧涩的喉头挤山话来,「我住的公寓大廈。」 「哦。」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颊肤泛起淡淡红晕,对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少女娇羞而心动。 淘气虽然一直表现得爽朗大方,但终究是个年轻女孩,到单身男子的住处拜訪,终究会感到不自在。 但她的娇羞很短暂,一下子便恢复原先的落落大方。她转向我,柔嫩的粉唇泛着天然的血色,嘴角划开一道优美的弧。 「我们要一直坐在这里吗?」深浓的笑意从她晶亮的眼瞳溅射向我,在那里除了纯然的信任与放心外,我看不到一丝怀疑,这让我不安的心沉澱下来。 「当然不。我们要去那个你认为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我听见自己以格外沙哑的低沉音调回答。 淘气看着我,眼眸里的情绪闪动着比火焰还要热烈的光芒。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仍努力稳住心中的澎游热流,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我下车为她打开车门,淘气伸手握住我胳臂,柔软的指头往下滑,直到滑进我掌心里,与我指间交握。 一道比闪电更猛的电流通过我们之间,我向来条理分明的大脑像是融化似的,无法发挥正常作用,只能依靠本能带领她进电梯,按下所住的楼层按鈕。 第六章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在胸腔內跃跃鼓譟起来,强烈的节奏几乎要突破胸骨、穿透皮肤跳出来。巨大的声响甚至敲痛我耳膜,混合着我的喘息声,成了立体迴声的噪音。 糟了,淘气会不会听见?若是她听见了,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在走出电梯时,我偷覷向她,她的眼光正好转过来。一时之间,我只觉得体內的情潮几乎要翻江倒海的淹没我。 突然,盘据在心间所有的想和怒都释放了,彷彿只要她这么看着我,之前受到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我忘情的与她对视,看着那双有着精灵般顽皮的眼睛里,属于少女的稚气被纯女性的温柔和热意取代。这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和我的频率一致。我身体的反应同时也发生在她身上。 想到这里,我的双膝开始发软,胯间的敏感部位强烈的悸动。我头皮发麻的觉悟到,我竟对以全心信任握着我手的女孩兴起冒犯的意念。一股罪恶感爬上我喉头,很快在我颊面上点燃火焰。 淘气的芙颊也泛着红晕,她转开眼光瞪视我公寓那道红豆杉木镶制不绣鋼的大门,粉嫩的丹唇朝两颊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混杂着淘气与羞怯的浅笑。 在为她的笑失魂的同时,我发现已走到家门口,体內那股欲望如猛虎出押难以控制,我急促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惯于冷静的自制在这时候发挥作用。我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可不是禽兽。我提醒自己。自幼的家教告诉我要发乎情、止乎礼。我越是喜欢淘气,越要自制,绝对不可以轻慢她、伤害她。 这么自我建设后,我果然能勉强控制住心神,力持镇定的掏出鑰匙和保全系统晶片卡。 先以晶片卡解除保全系统,接着轮到一长串鑰匙上场。我几乎是认命的等待淘气爆发出连串嘲笑。倒不是认为她生性尖酸刻薄、爱取笑人,而是像她这般不知世间险恶的千金大小姐,准会为这种小市民的防盜措施哑然失笑。 事实上,我头一次拿到鑰匙、面对这道即使刁钻无比的窃贼也会望之却步的子母式大门,也有种忍俊不住的冲动。若不是礙于母亲将鑰匙串交给我时的凝重表情,我可能真会不顾一切的捧腹狂笑。 每次开锁时,我都需要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常常左顾右盼,担心鄰居会不小心瞥见我繁琐的开门仪式。尤其是此刻在淘气的目光注视下,我险些想甩掉这串鑰匙,假裝这道门与我无关。 但我只是咬紧牙根重复做出将不同的鑰匙插进、转动、抽出的动作,依序打开义大利进口四段天栓门锁、高级两段水平连体锁、防盜锁。 当最后一道锁喀的一声被我打开,我转动门把推门进去,听见淘气逸出一声轻笑,在我身后嘖嘖称奇。 「我还没看过一道门上有这么多锁哩,比起我外公的保险库安全设备不遑多让。李嘉元,你家里有什么宝贝,要这么小心翼翼的?」 「台北市的治安差。」我试图忽略她语气中的嘲弄,淡淡回答。让开身请她先进门,再把门关上。淘气站在玄关和客厅之间,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瞳等待我。 我从嵌在左壁面上的白樺木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淘气的眼光好奇的张望我的鞋柜。偌大的空间里,除了收納整齐、未使用过的拖鞋外,就只有我的运动休闲鞋、涼鞋,以及两双不同款式、颜色的皮鞋。 我们各自坐在玄关虛的两张椅子上换好拖鞋,我感觉到淘气的眼光盯在我脸上,不禁转头去看她。 「嗯?」她歪了歪头,娇憨的模样有种让人心猿意马的抚媚,我赶忙移开眼光,不想让先前流通在我两之间的原始电流再被触动。 我想,要是淘气再用那种又柔又热的眼光看我一次,我那被关在理智柵栏里的欲望野兽,可能真会不顾一切的闯出来为所欲为。尽管我并没有实际的性经验,不过在现今的传播媒体尺度如此开放的情況下,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累积出老手才有的智识。何況只要是男人,凭藉本能也能办事,不需要任何经验輔助。 这么想时,好不容易压抑下的情欲又悄悄蠢动。我努力不让视线转向淘气,却无法阻止满脑子的绮思。而一缕不属于我公寓里的香气同时若有若无的飘在我鼻端,令我艰难的吞嚥口水。 几日前淘气的嘴唇碰触我脸颊时的触感在我脑海中活色生香了起来。我禁不住想着如果她碰的是我的唇,我会不会像电影里的男主角热情的拥吻她?我的手会不会亲密的攬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然后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亲亲搂搂的倒在一张舒适的长沙发里? 想到长沙发,我起身走进客厅,眼光无法自制的投向那組由法国设计师设计的蓝白色組合沙发,是我亲爱的母亲和前任未婚妻琍嬛去挑选的。如果她们知道我对那組造形别致的沙发怀有邪恶念头,不晓得会怎么想。 「你为什么笑得这么淫荡?」淘气出其不意的捏了我臂膀一记,我吃痛的叫了出声。 「你干嘛捏我?」我搓揉着痛处,懊恼的瞪视她。 「谁教你……」她漲红脸,眼光显得气愤。「对着那組沙发那样笑,都不理我!哼,是不是想起曾在那里做过的坏事呀?」 我彷彿闻到一股酸醋的味道,讶异的挑高了眉。敢情淘气在吃醋?心里漾起一阵温暖的情潮。 「你说呀!」她现在可像是捉到老公偷情证据的老婆那样发火的样子。 我见她眼冒兇光,捏紧拳头像要朝我扑打过来,只好委屈的道:「我是在想你,又没想别人!」 「我就在这里,你想我干嘛?」她先是不相信,明眸一转,脸上的红晕更炽,气恼的踩着脚。「李嘉元,你这个大色狼!」 「我……又没做什么。」我心虛的辩解。本来嘛,我只是在心里想,又没真的做。 「你想就是不对啦!」她虽这么说,但从她细声细气的娇嚷里,我倒是听不出任何指责的意味。 「不准看我!」她霸道的命令。 我赶紧将眼光调开,看着我那二十八吋的电视道:「要不要喝什么?」 「等一下再喝。」她低声回答。 我有些手足无措的待在原地。在这种情況下,她真的应该随便点一种饮料,我到厨房去忙,而不是说这种话,让我接不下去。 我皱着眉,努力想找点事给自已做,于是走到窗边将窗帘打开。 下过一场雷雨后,浓密的乌云都散开了,淡淡金阳从云端洩出,投射进我向阳的窗户,顿时让客厅的光线明亮起来。 我打开空调系统,夏日的午后是很炎热的,开窗户只会让热空气和脏空气湧进屋內。我对着窗户,从玻璃窗面上,我看到淘气就跟在我身后,反映在玻璃上一前一后的男女身影,美得像幅画似的。我痴痴的看着,较大的身影是我,有着饱满的额头,突出的观骨,线条阳刚的下巴。我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勻秀舒展的五官,虽不至于让人惊艳,但看过我的人通常会留下鲜明的印象。我的双眼皮很深,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迫人,视力也有一点二。加上身材硕长挺拔,皮肤是经过阳光适度洗礼的色泽,温文尔雅的气质,使我的女人缘还算不错。 至于淘气,更不用说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我悄悄做了个深呼吸,从她身上飘来的淡雅幽香使得厅內的空气变得好闻。我可以感觉到她朝我湧过来的温热呼吸,一波波的重重环绕舔低着我全身每一个敏感的细胞。 她的眼光,跟我一样投注在玻璃上反射出来的男女影子上,对着始终弓着弯弯俊眸的男影怔怔发呆,我忍不住扬起嘴角。 「你又乱笑!」她似恼非恼的转开身,我也跟着旋身面对她美好的背影。 「李嘉元……」她喊着我的名,眼光在厅里漫游。她的神情显得凝重,还带着一份谨慎。「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是呀。」我很自然的回答。 她绷紧的肩膀略微松垮下来,转身向我,闪着慧黠的深炯眼眸梭巡着我的脸,像在研究什么。 「不像,从门锁到客厅里的裝潢,都不像是单身男子的公寓。」 我讶异的挑眉,「你说得对。我原本不住这里,这间房子足为了结婚买的,所有裝演都为了家庭设计。」 「结果你没跟谢琍嬛结成婚,反而搬进她为你布置的新居?」她嘴角绷紧。 我捉摸不住她心里的情绪,只觉得她的眼光像探照灯般强烈,好像非得逼出我不为人知的隐私来。 「也不全是她布置的,大部分的设计理念都出自我母亲。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室內设计师?」我试图转移话题。 「没有。布置得相当大方典雅,令堂很有一套。」她优雅的在客厅散起步来,语气轻松得像闲话家常,我的警觉心跟着降低。「你原先应该不住这里。」 「因为琍嬛搬进我住的公寓,我就搬过来……」我随口说道。话一吐出,我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搬进你的公寓?」她逼向我问道。 我求和的举起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其实我可以对她说不干她的事,但这种话我怎么也吐不出口。 「琍嬛的父母……」我心虛得彷彿做错了事,小心的观察她脸色。那张清丽的容颜,没有显露出太大的情绪起伏,我松了口气,解释道:「逼着她要把孩子拿掉,让她走头无路。我跟她终究有几分情分,本来要她搬进这里,但琍嬛说什么都不肯,我只好将原先的公寓让给她。」 「就有你这种烂好人!」她哼了一声,坐进沙发里。挑剔的拍了拍道:「这沙发不太好,应该换掉。」 「才刚买的。」我不以为然。 「喂,你是不是捨不得呀?」她瞪我。 「是啊。」这組沙发的价格六位数,我当然捨不得。 「原来你还想着谢琍嬛!」她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 「这关琍嬛什么事?沙发是我二哥买的。」我一头雾水的问道。 她宛如洩气的皮球委顿下来,坐回原位,两只手紧揪着膝上的布料,浓黑的睫毛覆住她眼里的情绪,像个正在生闷气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却明显感受到她心里的沮丧。我想要安慰她,脑子却变笨了起来。该怎么说呢?问她为什么难过、不高兴吗? 「洗手间在哪?」她紧抿的丹唇吐出低哑的音调。 我立刻引导她方向,在她将洗手间的门关上后,我脱掉外套,转到厨房,洗了手后,烧热水泡茶。 我拿出大嫂给的茶包。她娘家做药材批发生意,进口了大批的外国花果茶。这盒玫瑰、洋甘菊,及其他花果混合的茶包,味道颇为清雅。我记得在陶家时,周总管曾说淘气喜欢喝花果茶,泡这个给她喝应该没错。 冰箱里还有吃剩的孔雀饼干,我顺道拿出来排在点心盘里。这組点心盘是琍嬛买的,我提醒自己等一下千万不能让淘气知道。 虽然我无法完全了解淘气的想法,但隐约意识到她的坏脾气和琍嬛有关。我们初识的那一夜,尽管她任性、爱讽刺人,态度却是轻松活泼、不存恶意,我们之间的气氛一直是轻松的。但一进入这房子,她的情绪就不对了,表现得善妒、器量狭小,对我和琍嬛的事耿耿于怀。 水壶的笛音惊扰了我的思绪,我立刻关上瓦斯,在精致的骨瓷茶壶里沖泡热水。等我端出茶具和点心,淘气仍然在洗手间里没出来,我不禁担心起来。 「淘气。」我轻敲着门板,她没有回答,我忧虑的急促擂门。「淘气,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就在我考虑破门而入时,门里幽幽传出细弱的嗚咽。「我没事……」 她在哭吗?为何而哭?发生了什么事?我更加惊慌。 「淘气,开门。我要看看你。」我以不容人拒绝的沉稳音调命令。大概过了十秒钟左右吧,门里传来窸窸碎碎声,门把被转动。 淘气垂着头,凌乱的发丝覆在她脸上。我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鼻子和嘴巴却红红的,眼睛被垂下的眼捡覆住,眼眶周围有明显的红腫。 「我要回去了……」她头也不抬的越过我,我本能的伸手捉住她,感觉到她柔弱的肩膀僵硬了起来。 「淘气,你哭了?」我问。 「放开我!」她既慌且怒的想挣开。 「淘气,让我看看你。」我直觉到不能让她这样离开,却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的将她往怀里带。 「放开,放开!」她气恼的在我怀里挣扎,甚至举起小拳头撞打我的胸膛。 哎喲,真的好疼。虽然平常也有锻炼身体,但我到底不是一身肌肉的猛男呀!被淘气的拳头又扭又打的,我还真的有点吃不消呢! 「淘气,你冷静下来。」我咬紧牙根苦苦忍耐,猜想我胸口八成淤青了。但这时候我又不能放开淘气,只好静静地站在原地,以双臂圈住激动中的她。 「嗚……放开啦!」她突然癱倒在我怀里痛哭。泪水決了堤似的倾洩向我,浸湿我凯文克萊的襯衫,流进我胸口的皮肤,汇聚成一条小河,一直往下流。老天爷! 「别哭了……」我边叹气,边将她搂紧在怀。属于她的味道,若有若无的从她发上飘来。那彷彿集结了天然植物精粹的香泽,淡柔轻荡的随着我的吸嗅,占领了我的知觉。 她好香呀!我貪婪的吸着,连带敏锐感觉到她在我怀中挣动的娇躯有多柔软。我困难的吞嚥着口水。 「你别哭,我再放开你。」 没想到我这么说,反而让她哭得更伤心,气愤的用力捶我。 「都是你,都是你啦……」 我忍住痛。「淘气,我到底做了什么?」 「嗚……都是你……」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你让我……讨厌……」我瑟缩了一下。「……自己……」 我一呆。我让她讨厌……自己? 「为什么遇见你这个呆子?」她伤心的喊道。「我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招惹你?我原本自在快乐得很,不晓得什么是烦恼,可是遇见你后都不对了!」 「怎么会?」我懾懦的问。 「有啦!」她霸道的再捶了我一下,我只好襟若寒蟬的闭嘴。「我变得心胸狭窄,莫名其妙的气你……讨厌你的沙发,讨厌你的浴室,讨厌你为谢琍嬛做的一切!嗚……你为什么害我变成这种讨厌的人?」 「我有吗?」我困惑的问道。 「你有,你有啦!」她不讲道理的继续指责我,娇柔的身躯更加挤进我怀抱。一种说不出来的激情在我体內醞釀,我突然不在意她的指责和捶打,甚至有种乐在其中的晕眩感。 「我从来不晓得……也不希望知道……」淘气愤怒的哭号渐渐转为哽咽,伏在我胸前吸着鼻子低诉。「是你,是你像小偷一样无声无息的闯进来……」 尽管听不懂她的指控,我却像个傻瓜一样咧嘴笑了起来。将鼻子悄悄埋进她发里,吸着她的芳香,感觉她柔软的发丝搔着我皮肤。 「我一直想你……一直想你……」她越说声音越低。「我不想想的,可是忍不住……见不到你,只能想你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花一般逐日枯萎。下午接到你的电话,又让我像澆水施肥过的花儿活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你、听见你……好开心喔。」 「淘气……」我惊喜得无法言语。即使在我最狂悖的幻想里,也没想过淘气会对我一见钟情。她就像天上的仙子,让我可望而不可及。或许得倾尽一生的柔情,才能感动她对我眷顾。可是她却说她想我,见不到我会像花儿一样枯萎。我无法置信的想抬起她埋在我胸前的小脸,向她确认答案。 淘气却说什么都不肯抬起头,紧抱着我接着又道:「我无法确认……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晓得它莫名其妙的占据我的心,深深的植入我的身体里,让我为之痛苦和快乐。我不想承认,也不要承认,那太没面子了!我怎么可能……」 她语气中的惶惑不安让我也跟着不好受。对我的感觉造成她的困扰了吗?如果这样,我宁愿不要。这个觉悟令我肝腸寸断,腹內湧满酸楚。 淘气却在这时候缓缓的从我胸前抬起头,澄澈晶亮的眼眸还挂着泪珠,怔怔的瞅视我。 我想对她微笑,但腹內的酸楚直湧上来,让我眼睛跟着冒出雾气。淘气伸手捧住我的脸,在我模糊的视线里,她脸上愁惨的犹疑奇迹似的散去,替代的是一抹坚毅。眼里不再有惶惑不安,而是像琉璃一般澄澈透明的意念。 她望进我眼中,以那双彷彿要燃烧起来的坦率眼睛看着我。我则痴痴的瞧着她,无法言语。 她抿了一下唇,紧绷的嘴角似被暖柔的春风拂过的芙蓉花舒展花瓣,释放出触动我心的美艳。我醉了似的倾倒在她的笑颜中,压在胸口的沉涩跟着移开。 「我喜欢你,喜欢上你!」她以一种义无反顾的決然坚稳的开口,我的心跟着活跃蹦跳起来,一抹狂喜流窜在我血脈里,唤醒我蛰伏在体內的热情。 我凝望着她,在她满含情意的眼眸里,看到我为她意乱情迷的影像。我全身都在发热,这一刻,我完全无法思考,仅能放纵感官主宰我的身体。 我急促的喘息,感觉到我鼻翼的扩张,她的眼光紧锁住我,脈脈柔情都在催促我做一件事。情湧意动间,我靠向她,叠上那花瓣似的嘴唇。 她的嘴唇没有迟疑的帖向我,轻软湿润的触觉将我萦绕其中。难以言喻的狂喜使我轻轻顫动起来,我只是帖着她,感受这销魂的一刻。 淘气抬眼看我,明亮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她在我唇下缓缓笑了,像个爱捉弄人的精灵。她含住我的嘴唇吸允,我的心立刻怦怦直跳,情难自禁的回吻她。 她攀住我的颈子,我的视线失去焦点,除了她探进我嘴里的舌头外,无法再想其他。这种事我有过经验,有一次琍嬛突然抱住我狂吻,当时的情況有些尴尬,我呆呆的让她吻着,直到她放开我。 这次我採取主动,我搂紧淘气,迎合着她的吻。欲望一发不可收拾的被撩起,我对她的渴望是如此强烈,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內,让她属于我。 我紧抱住她,舌头笨拙的和她交缠。她像只小粉蝶一样轻灵顽皮,总让我捉不住。我急切的吻着她,也想学她一样探入她温暖的口腔採索。她引导着我的舌头,然后我…… 「噢!」 「噢!」 我们两人的痛呼同时响起,一时之间我只觉得世界末日来临。 ※     ※     ※ 我沮丧的坐在沙发上,淘气为我斟了一杯我泡的花草茶。美丽的菱唇有抹藏不住的笑意,一点都不为刚才的意外困扰。 「好了,嘉元。」她倾身向我,一朵美得令人屏息的笑花挂在她唇上。「这种事没什么好尴尬的,这只表示你……没经验而已。」 她最后一句话,让我心情更加低落。牙齒上隐约传来的疼痛,提醒我刚才的事有多令人丧气。我竟然和淘气牙齒对碰,还在退出之时,咬痛了她的舌头,她现在还能神情自若的安慰我,没有气呼呼的夺门逃走,实在是一项奇迹。 「嘉元,你没接过吻对不对?」她香软的娇躯紧帖住我,细长柔软的手臂拥住我肩膀,声音是甜郁的,却像蜂刺一般刺进我脆弱的自尊。 「我……有呀……」我以为这句话该是理直气壯的,说出来却覦期弩扭。 「是吗?」质疑的轻哼从淘气鼻孔喷出。「跟谁?谢琍嬛吗?」 听出她话里的不高兴,我连忙道:「订婚时……嘴唇碰了一下……」 「就这样?」她瞄眼瞪视我,像是知道还有下文。 「有一次她突然抱住我……」 「你也像这次一样,呃,接吻失败吗?」 我的皮肤顿时热辣了起来,微恼的瞪她,但淘气不肯放弃的回视我,等着答案。 「没有后来。」我闷闷的道。「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就吻完了。」 「那还好。」她绷紧的脸色瞬间舒缓下来,双臂再度交缠向我,如花的唇瓣懒洋洋的游走在我脸上。 如果说我没有任何反应是骗人的,但心中有个烦人意念如肉中刺让我极度不舒服。我迟疑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淘气,你……很有经验?」 她的唇停在我眼脸上,柔软的手掌捧住我的脸,让我的眼光与她对视。她看着我,眼里没有怒气,只有笑意。 「如果我说有呢?」她弓起弯弯的柳眉。 「哦。」我不是滋味的低下头。 「你介意吗?」她边吻我边问。 若说不介意就是在说谎,可是我有资格介意吗? 「我有资格吗?」我冲口问道,嘴里都是苦涩。 淘气深深看我一眼,突然覆住我的唇。在她甜蜜、温柔的亲吻下,我嘴中的苦涩化为蜜般甜郁,心头的疙瘩好像也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移开唇,靠在我眉颈处喘息。 我沉醉在两人相拥的幸福氛围里,觉得就算淘气在我之前吻过一百个男人都没关系了,只要她此刻是我的。就已足够。 我没想过要她解释,但她轻柔的声音,还是随着她如花的体香飘来。 「我生性爱玩,身边总有许多等着陪我疯狂的玩伴。我对他们只是一种哥儿们的感情,但还是有人想突破这种关系,与我深入交往。我谈过几次不算认真的小恋爱,但不爱他们碰我。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我自然也会对接吻产生好奇,于是就让一位很有经验的朋友吻我。开始几次还好啦,直到他想更进一步,我才拒绝。」 她停顿了一下,大概是给我时间消化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吧。我不是圣人,听见喜爱的人儿之前有过恋爱,不管是不是认真,总会有些不好受。但我更在意的是,她对我的感觉是认真还是不认真? 淘气从我肩上抬起头,蘊满柔情的眼眸,霎时安抚了我的不安。然而,在她再度开口时,我一颗心仍提到喉头,像个等待聆听判決的被告一般紧张。 「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资格……」她似葱管似的指头抚摸我的嘴唇。我只觉得她指尖似传来一缕酥麻的电流,让我只想吻她的手,含住她指头。而我也做了。 淘气低吟出声,半合的眼眸里秋波流转,看得我心跳再度加快。 「是的……」她的声音低了八度,充满磁性且沙哑,魅人的眼直勾勾的看进我的灵魂深处。「除了你外,我不想让其他人有资格在乎。」 「淘气……」我心里的快乐像满漲的潮汐。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能打动我了。我紧紧抱住她,动情的吻住她,将所有的矜持与理智都拋在脑后,只剩下怀里的软玉温香。 这次我没有再出差错,或许技巧不足,但我的热情足可弥补一切,着实吻得两人浑然忘我、意乱情迷。当我们因缺氧而分开唇时,呼吸喘得比百米賽跑选手还严重。尽管如此,我们仍捨不得分开,凝望彼此的深挚眼眸,痴痴的膠着在一块,寻覓着我们渴求的答案。 如炬的深情在彼此眼波间传达,我再度俯下唇,淘气也热切的迎合着我。正当我们的热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之际,如救火车般的铃声叮叮响起。 第七章 这么尖锐、响亮的声音,还真是少有……不过很有效。 我与淘气手忙脚乱的从对方身上离开,铃声吵得我耳鳴。在懊恼之余,我可以确定铃声不属于我公寓里的电话或闹钟,也不是我的手机。 淘气在沙发上找到她的皮包,摸出藏在里头的罪魁祸首,震耳欲聾的铃声终于停止,将我绷紧的神经从极度噪音里释放出来。 「喂?」 「嘎?」淘气睁大的眼睁,骨碌碌的一转。「什么?呃,有点听不太清楚……大概是没电了……」 是吗?那么尖锐响亮的声音,会是一具快没电的手机发出来的?我怀疑的挑挑眉,淘气勾起的眼角有抹顽皮。 「我找到电话再说,就这样……」她叮的一声挂上电话,转向我道:「是我姐。我爹地回来了。见不到我,发了一顿脾气。」 「现在怎么办?」我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涼拌罗。」她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理会再次响起的电话,等到铃声停住后,笑嘻嘻的说:「反正他生我气也不是第一次了。别担心,他不会气太久的。」 是吗?我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但让父母着急总是不好。于是我道:「要我现在送你回去吗?」 「你想害我呀!」她恼火的眼光,大有嗔怪我不解风情之意。「这时候回去正好挨骂。再说,我好不容易在他回家前溜出来,更没有回去送死的道理。」 这话倒勾起之前淘气急着拉我离开陶家的疑惑。但在我开口前,淘气娇爹的靠回我身上。 「人家不是故意说话这么冲啦,只是我们都还没办完事……」此话一出,她哎呀出声,难为情的将漲红的脸埋进我颈间,气急败坏的低叫:「你别想歪呀!我指的事情是想办法解除我姐和辜昱棠的婚约,让姓辜的为谢琍嬛负责的事啦。」 「我没有想歪呀。」我无辜的回道。我根本来不及想歪,她就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 「那你是说我……」她腮帮子鼓起的样子,像颗可爱的红蘋果。两颗圆圆的眼珠往外凸,让她又像起青蛙来。我忍不住扬起唇角。 「你在取笑我,不可以啦!」她弩扭的伸出纤纤十指往我脸上抹来,刚开始的触感还不错,可是她开始拧我的颊,我就有点吃不消了。 「我没有笑了,淘气,你弄疼我了。」在我的求饒声下,这妮子总算住手。 「会很疼吗?」她这会儿却捧着我的脸,细细的检视。眼光似个呵寵小孩的母亲般充满怜惜,如兰的气息轻吐在我脸上,把我的脑子全弄乱了。 我瞪视着那双诱人犯罪的唇瓣,困难的吞嚥口水。现在不是时候,我告诉自己。还有许多事有待我向淘气釐清。 「淘气,在你家时,你急着拉我离开,是不想我和令尊碰面吗?」 像是讶异我会问这个问题,她放开我的脸,歪了歪颈子做思索样。 我的心为她迟疑的回答而刺痛着,害怕我原先的忧虑会成真。淘气真的认为我不够资格见她父亲,才拉着我离开的吗? 「没错,当时我是有点担心你和爹地碰上。」一道冷箭随着她的话射入我心坎,令我心情难受起来。淘气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自顾自道:「你那么老实,一定会坦白跟他讲是为了说服我姐解除和辜昱棠的婚约而来,这话准会把我爹地惹恼。之前我和大哥就为了姐的婚事跟他闹得不愉快,无论我们怎么说,他就是坚持己见。」 原来淘气不是因为……我对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但心里仍有些不确定。 「淘气,你只是因为这原因才赶着拉我离开的吗?」 「也不尽然。除此之外……」她的粉颊微微漲红,语气窘迫。「我想跟你出去,然后……」她低微的声音,给了我无限可能的遐思,没想到她美目一转,立刻换上另一副表情,得意的眨眼道:「然后当然是商量如何解決辜昱棠的事。我之前不是说要找个可以谈话、不受人打扰、也不会被人听见谈话內容的隐秘地方吗?」 我看她笑得那么贼,就知道她是故意逗我。不过她这么说,倒把我心里的最后一缕不确定也给涂消了,一阵喜悅萦绕胸怀。 我知道淘气跟我出来其实是想跟我独处,辜昱棠的事只是藉口。 「好了。我们该谈正事了。」她煞有介事的道。 见她正襟危坐,我也认真了起来。在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汁后,我开口问:「淘气,你有什么主意?」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便有了初步構想。」她脸上挂着懒散却篤定的笑容。我被她眼中的慧黠吸引,着迷的想着淘气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她有时像个顽皮的少女,净做些让人头痛的事;有时又精明无比,好像一转眸便有千百个主意。 「那时候你都不说话,像在生我的气。」她藉机指控,说得我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当时的情绪是不怎么好。」 「而且不是在生我姐的气,是在气我对不对?」她微笑的表情,像是什么都知道,我只得硬起头皮承认。 「你知道……我突然被告知你是陶家的二小姐,多少有些错愕。后来你又急忙拉着我出来,我难免……」 「胡思乱想对吧?」 她的一针见血,让我除了苦笑外,没有第二号表情。 淘气叹了口气,以一种认真无比的神情看进我眼里。 「嘉元,我希望你了解我姓什么不重要,要紧的是我心里有你,也希望你心里有我。」 「我心里是有你呀!」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是吗?」她眼里闪着欣喜,娇美如花的唇瓣却噙了抹莫测高深的笑意。「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有比谢琍嬛重要吗?」 「淘气,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我深情的凝望她。「在我们相处的短短几小时里,我对你产生的情感比我与琍嬛相处了二十七年还多。这样你还不明白你在我心中占有的分量吗?」 「嘉元……」她激动的再度投进我怀里,我温存的搂住她,直到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 「说要谈正经事的,我又……」她取笑着自己,回转的眼眸百媚橫生,险些又让我情不自禁了。 「现在真的要谈了。」她严肃的宣布。「从我和姐的一些对话中,你应该听出来我姐早有心上人吧。」 「嗯,你提过他的名字,叫周晉甫是吧。」 她对我的过耳不忘感到欣喜,温润的唇角绽出甜美的笑。「周晉甫是周总管的姪子。他母亲曾经是我姐的保母,两人几乎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令尊反对他们交往吗?」 「是呀。」淘气回答时,眼里湧出一抹愤慨。「真不明白我爹地在想什么。他一向很看重周大哥,刻意栽培他到国外进修,并在他返国后,委以重任。其实我大哥对从商并没有太大兴趣,这几年能坐稳陶家接班人的位子,多亏有周大哥从旁輔佐。他眼光独到,做人做事踏实,永安集团的競争敌手部想挖他跳槽,可是周大哥总念着我爹地对他的恩惠,对永安忠心耿耿。可爹地却欺负周大哥老实,不肯成全他跟姐,还把姐许给辜昱棠那个花花公子,令我跟大哥气愤不已。」 「周晉甫与你姐,就这样任令尊摆布吗?」我不解的问道。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据理力争,不会轻易放弃。「如果陶琴嫁的是个好对象,周晉甫选择退出或许还有话说。但现在摆明的是,陶琴嫁进辜家不会得到幸福,周晉甫能不闻不问吗?」 「这是你心里的想法吗?」淘气皱起漂亮的柳眉,严肃道。「我可先把话说清楚,就算我爹地替我找了个你所谓的好对象,也不准你把我甩了不管。」 咦,怎会扯到这里?我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淘气的话带起了我的不安。陶安在陶琴婚事的处理上,给我一种功利的感觉。无疑的,与辜家联姻,将带给辜陶两家一定的商业利益。万一哪天,他也拿淘气的婚姻当商业利益的牺牲品,我和淘气势必会遭逢周晉甫跟陶琴类似的命运。 到时候我会怎么做呢? 淘气晶亮有神的眼眸里,射出自信坚定又充满温柔的神采。剎那间,我心里的不确定烟消云散,绽出一抹如雨后晴朗无云的天空一般灿烂的笑容。 「淘气,我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心里有我,无论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会放弃你。」 得到我的保证后,她紧皱的眉心豁然开朗。握住我的手,她怯怯柔柔的一笑。「嘉元,我果然没喜欢错人。尽管我不知道我们未来可以走到什么地步,但我真的好希望在我的人生旅程中,能有你一路相伴。打从遇见你后,我疯狂好玩、飘荡不定的心情,有种想要安定下来的冲动。这是头一次,我想缓下脚步,领略让一个人驻紮心头,也让自己占领某个人心头的感觉。我想要你,嘉元。这可不是对任何流行商品的占有欲,因为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让我想永远珍惜的宝贝。」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说过这么感性的话,我不禁深深动容,虔诚无比的低下头亲吻她。这个吻带着万千的柔情,缓慢的在她甜美的五官上移动。 她的眼脸在我的亲吻下顫动,柔软的胳臂缠在我颈上。这一刻,真是美极了。 我满足的轻声叹息,静静的拥抱住她,享受两具身体、两颗心相依偎的感觉。 「唉,说了要谈正事的。」她在我怀里笑道,抬起头,晕红的娇容有些覦覷,眼神显得迷茫。「我们却像两颗磁石,总忍不住靠在一起。」 「真的该谈正事了。」她的语气有些不捨,但仍坚決的离开我的怀抱,不顾我的抗议,刻意坐远点。 「跟你坐这么近,我会忍不住。」她半嗔半怨的说。 的确。与心爱的人亲密的靠在一块,谁还有心思理别人的事?偏偏这些别人,都是我和淘气关心的人,不能不为他们的事伤脑筋。 「我已经想过整件事的关鍵了。想要我姐和辜昱棠解除婚约,除非周大哥表态。」 「周晉甫?」我想了一下,立刻明白淘气的意思。 陶琴那句「错过他,我嫁给谁都无所谓了」的话,有着极深的哀怨。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周晉甫。想必她之所以顺从父命,答应与辜昱棠订婚,是因为周晉甫的态度冷淡所致。 如果周晉甫的态度转为积极强硬,以陶琴对周晉甫的感情之深……我忽然闪过一道微妙的思绪……陶琴自始至终表现得从容不迫,彷彿不在意和辜昱棠的婚约是否能解除……但照道理讲,就算周晉甫因为陶安的关系,选择放弃陶琴,以陶琴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个儒弱、只知顺从父命的千金小姐,不可能逆来顺受着这样的命运。除非……她眼中与淘气不分軒輊的慧黠加深了我的怀疑,我甚至敢大胆的假设,陶琴分明是智珠在握,才会表现得这般无所谓。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淘气,虽然只跟你姐交谈几句,不过我觉得她是个很了解人性的人。几句话就把我与琍嬛的情形理清楚了。」 「我姐拥有心理学硕士学位,还有专业心理諮询师的执照,你这样的老实头,她当然三言两语就可以套出来了嘛。」淘气得意洋洋的道,但很快她扬起的眉宇就凝聚成一抹沉思。「咦,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姐的态度太篤定了。就算对周大哥失望,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她不可能算到我们有本事为她解決这件婚事吧?」我直觉的说。「周晉甫之前既然放弃了她,现在有可能因为我们的三言两语就改变主意吗?」 「或许让姐有信心的人不是你或我,而是周大哥。」淘气眼里露出一抹了然。「我了解周大哥。他放弃姐,是在我爹地的暗示下忍痛做出的決定,但不表示他可以将与姐多年来的感情都放下,他对姐的幸福比任何人都关心。或许姐认为辜昱棠迟早都会露出本性,往外发展,到时候她只要表现出很不快乐,周大哥八成会內疚死,不顾一切的带她走。没想到辜昱棠的本性这么早就露出来,让谢琍嬛怀了身孕。这下子姐连嫁进辜家、演出怨妇的角色都没必要了。依周大哥的脾气,晓得这事后,肯定会立刻将她納入羽翼保护,让姐与辜昱棠的婚事泡汤。」 「这么说,我们该先让周晉甫知道这事。不过,就像你姐说的,即使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约,辜昱棠也未必会对琍嬛负起责任。」我语气沉痛的道。想起陶琴说的那句「解铃还需系铃人」,话中的玄机我暂时还参不透,她一定是在暗示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认为不管我怎么想帮琍嬛,凭我的能力并不足以改变她如今的处境。 「至少,我姐得到幸福了。」淘气说。大概是看出我为琍嬛的事耿耿于怀,她不高兴的努了努嘴。 「你这人实在是……唉,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像你这种人,简直可以供奉到圣殿当神来拜了。」她夸张的道。「谢琍嬛背叛了你,你不但不恨她、气她,还一心为她着想、谋福利。公寓让出来,还要负她心的男人为她负责,你不认为自己实在是太神圣、伟大了吗?」 「淘气,你不要讽刺我。对琍嬛,我不是没有怨,只是认为她目前的处境够可怜了。再说,就算我对她有再多怨恨,也改变不了事实。」 淘气两眼一翻,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瞪视我说:「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脾气呀?要是换成任何男人遇到这种事,没闹出什么情杀案就该偷笑了,更遑论还处处为负心的未婚妻着想。难道你都不会生气吗?」 我微微一笑,想以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慍怒,「亚理斯多得有段名言,对我影响很大。他说:「生气可以,但您一定要找对生气的对象,在适当的地点,以适当的方法,在适当的时间內生完气,那就很完美。想到要这么麻烦,我索性连气也不用生了,以免破坏生气的完美呀。」 「哼,你不想生谢琍嬛的气生得不完美,但对我生气起来时,怎么就没有完不完美的顾忌?」 面对她的质问,我脸颊热汤起来,但仍情不自禁的抬起眼,任如炬的情意湧满我眼眶,深深看向她。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自嘲,「面对你时,我连理智都很难保持,哪还记得亚理斯多得说过什么!」 「油嘴滑舌!」她眉开眼笑的说,眉心里的愁怨全都不见了。 她娇媚的模样,让我觉得被骂得真爽。其实,我可一点都不油嘴滑舌,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不管贤愚,不管性别,也不管美丑,一旦被爱神的箭射中,表现得全是同样的痴狂。理智只能靠边站,心由感情所主宰。 「你啊!」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煞有介事的道:「不过,说真的,要生个完美的气的确不简单,但你为谢琍嬛强出头的作法,可不比生个完美的气容易呢。」 「很多事我只问该不该,而不是分容易还是困难。」 「好了,你这个小老头。年纪轻轻,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不过,你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在損我之际,她不吝惜的给我赞美,让我哭笑不得。 「其实我不希望你心里仍想着谢琍嬛,不管你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想帮她,我也不允许。」她霸道的说。「为了将谢琍嬛从你心底徹底抹去,我只好尽力帮你想办法了。要辜昱棠为谢琍嬛负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对辜家了解多少?」 我对她突然问这么一句,有点摸不着头绪,但仍回答道:「我所了解的,全是从报章杂志里的商业报导看到的部分。」 「凭那些你就想帮谢琍嬛讨回公道呀?」淘气轻哼一声,摇头叹气。「幸好你遇上我。再怎么说,我姐和辜昱棠订了婚,对辜家的情況,我多少了解一些。你该晓得辜昱棠上头还有兄姐吧。他姐姐辜昱枫已经嫁人了,膝下的一子一女是辜家老太君的心头肉,可惜他们不姓辜,再怎么疼入心,也安抚不了辜昱棠的祖母及父母想要抱个嫡亲內孙的急切心情。辜昱杭结婚五年了,直到今年他那位体弱多病的妻子才勉为其难的替他生了个女儿,没想到一生下来,医生就远铣鏊邢忍煨孕脑嗖 !?br />  淘气停顿了一下,喝光杯里的冷茶润喉后,继续道:「辜昱杭妻子的体质是不适合怀孕的,在这种情況下,老人家几乎把传宗接代的指望全寄放在辜昱棠身上,催着他结婚。他跟我姐订婚半年了,辜家人已感到不耐烦。前几天辜昱棠的父亲约了我爹地敘敘,给了几个日子要我爹地选。」 没想到他们婚期已近,我不禁感到着急。 「你别担心。」淘气安抚我道。「我认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阻止这樁婚事。两大家族联姻,排场少得了吗?我估计至少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刚才我之所以把辜家的情況说得这么仔细,只是想点明一件事,辜老太君渴望曾孙心切。如果我姐和辜昱棠结成婚也就算了,一旦这樁婚事触礁,而她又适时发现谢琍嬛怀了辜昱棠的孩子,极有可能接納谢琍嬛当孙媳妇。在辜家,只要她点头,这事便算成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稍微放一下心呢?」 「淘气,你认为我们目前能做什么?」在听了她条理分明的解析后,欽佩之余,我几乎是唯她马首是瞻了。 「我会先约周大哥见面,把整个情況说明。但想说服他採取行动,我们的三言两语是不够的。我们有必要请个偵探,蒐集辜昱棠更多负心的证据,让周大哥相信辜昱棠绝不可能给我姐幸福。姐嫁进辜家,获得的待遇不会比一头会生猪仔的母猪高。」 我挑挑眉,不晓得陶琴要是知道淘气拿她跟母猪相比,会有什么表情。 淘气显然没有这种觉悟,还调皮的朝我眨眼。「请偵探的费用就让周大哥付好了。我们劳心劳力了半天,他这个既得利益者,也该付出一些代价吧。」 我看着她如花的笑容,忍不住道:「我也得到很多利益呀。」 「哦,你有什么利益?」她忙了一下,好奇的问。 「你呀。」我情意款款的道。「能遇上你,就是我最大的利益。」 她瞪视着我,有好半晌回不了神,大概很意外我会说这种话吧。 「李嘉元……」她忽然噗哧笑出声,瑩嫩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啐道:「我几乎要怀疑你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了。你晓不晓得你说这种话,会把人家的心偷走呢!」 「我以为那颗心早已是我的了。」我沙哑的回答。「你不是说我像小偷一样无声无息的潜进你的心吗?」 「哼,你以为我会让你那么轻易得手呀!」她故作倔傲的道,眉眼间的笑意即洩漏了她的情意。「你是偷偷潜进来了没错,但我反把你困住、关起来!」 「真这样的话,我就是个最幸运的小偷了。」我的嗓音格外低沉,眼光大胆的直视淘气。 几乎是没有前兆的,我迅速移动身躯,紧挨着她坐下,伸手环住她。淘气仰起脸,绵密的羽睫覆住她晶灿的眼眸,丰满诱人的红唇微微抖动。 我要是再不晓得该怎么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白痴了。我吻住她,一束束强烈的热能笼罩我全身上下,饥渴的情欲几乎将我的骨头融化。这一刻,我除了怀中的美女外,无法再容下其他思绪。 我知道这一点都不像我,淘气将我掩藏在道德教化下那颗渴望真爱的心点燃了。或许在我极端理智的头脑下,我也有浪漫情怀。就像世间的男女一样,我一直在等待一个人,一个像淘气这样的女人,划亮一根火柴,点亮我在机械化的城市生活驯养下,那颗冷漠的心吧。 而一旦被点燃,我就像燃烧的火药库一样爆炸了,再无法阻止心里的那股狂烧的热焰。 我的唇热切的探索着淘气,我的手也不甘示弱的在淘气的柔背游移,游移,游移……顺着她的曲线一直游移,直到那丰盈的圆丘在我的掌握里…… 我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已正在做的事。我吞嚥了一下口水,喉结在我喉嚨里上下跳动。淘气似乎也发现我正在做的事,哎呀一声的推开我。 「李嘉元,我真的很怀疑……」她垂下眼睫低声道,微开的櫻唇略略朝上扬起,我忐忑的心立刻明白她没有真的生气。 「你扮猪吃老虎喔!」她抬起眼,盈满笑意的慧黠昨光调侃着我。 「面对心爱的女人,任何男人都会忍不住的。」我迟疑了一下,试探的朝她伸出手。 淘气没有拒绝我的拥抱,柔润的櫻唇划开一道甜蜜的弧度。我让她靠在我温热的胸口,觉得仅是这样抱着她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我沉醉在她的发香、体香里,时间好像在这温郁的一刻停住。我的脑子里只有淘气,和属于她的甜美气息。 「嘉元……」可惜她那颗古灵精怪的脑子停不下来,才安静待在我怀里没多久,便又活动了起来。我认命的放开她。 「对不起啦!」看到我眼里的沮丧,她娇笑的对我撒娇。「事情没办完,我总是无法安心。我们应该立刻联絡周大哥,我现在就打他的行动电话好不好?」 「就依你吧。」我除了这么回答外,又能怎样呢?两人问总要有个比较理智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会是淘气。 她说到做到,本来好像想用她的手机,但考虑了一秒钟,眼光便转到我公寓的电话上。她拿起话筒,纤细优美的指头灵活的在按鍵上操作。 「周大哥,我是淘气。」她简明扼要的对话筒道。「你现在在哪?」 「什么?」显然周晉甫的回答令她吃惊。「我家?」 「呃……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她看了我一眼。「你旁边有没有人?方便我跟你说话吗?」 「周大哥,你不要急着替我爹地骂我啦。姐也见过我的朋友,她很欣赏他喔。总之,他是个老实可靠的人,而我正想介紹你们认识……我知道,你不要跟爹地说我打电话给你,明天我跟你碰个面,你见见嘉元好不好?」 「嘉元就是我的朋友呀。」她叹了口气。「拜托啦,周大哥,我真的希望你能见他。其他事我们明天见面再说好不好?就这样了,一言为定。」 她匆促的挂上电话,呼出一口气。 「周大哥竟然在我家,幸好打过去时,我爹地没跟他在一块,不然就等着被人臭骂了。」 「淘气,那你等会儿回去时,会不会再挨骂?」我忧虑的问道。 「怎么了,急着想赶我走呀?」她不悅的鼓起颊。 「不是,我是捨不得你被骂。其实我倒希望你能留下来久一些,最好……」我让未完的话悬宕在我们之间,留下无限想像的空间。 或许是渐渐抓到谈情说爱的技巧,我甚至能巧妙运用言语与肢体动作的连结。我的眼光灼灼的盯紧她的唇,无言的暗示我心里的渴望。 淘气脸红红的瞪着我,我本能的朝她张开手臂,迎接投进我怀抱的温软娇躯。这一刻,我领略到情人间难以抗拒的肉体吸引力,就像磁石的阴极与阳极般相吸,甚至在理智察觉前,本能使洞悉了所爱之人的需要。 我探触淘气柔嫩驯服的粉唇,她也以同等的热烈回吻我情难自禁倾洩的热情。在稍稍分开喘息时,我们看进彼此眼眸里,满足的相视而笑。 淘气靠回我怀抱,慵懒的开口,「其实我早算好了。爹地今晚要搭飞机去新加坡,下星期一才回来,周大哥到我家八成是要送他去机场。你不用担心,要挨骂也是下星期的事了,到时候我就把你那篇亚理斯多得的长篇大论说给爹地听,看他要如何对我生一个完美的气。」 说到后来,淘气的脸上满是洋洋得意,我也被她逗得莞尔。我靠向她的颊,感觉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全身被一种幸福氛围愉悅的拥抱。 但愿能每一天都跟淘气共度,我虔诚的向上苍祈求。 第八章 时间的巨轮不为任何人停留,尽管我极力想抓住那份美好,但欢乐的时光还是从指尖倏忽溜走。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咕咕叫的肚子证明谈情说爱需要体力,饿肚子的美人板起一张脸,没兴致再与我卿卿我我了。 我深知淘气是美食专家,本该带她去料理精美的餐厅打牙祭,但我捨不得两人独处的甜蜜,便开口要为她做晚饭。 她无法置信的睁大眼,在她怀疑的眼光下,我检视了冰箱里的材料,決定为她煮义大利肉酱面和海鲜磨菇浓汤。 食物的香味使她像只饞猫绕着厨房打转,等到我将晚餐放在餐桌上,淘气已等不及想动手。 我看着她将义大利面送进口中,微合着眼,在吸饱了食物香气后,以舌尖品尝味道。她那副满足的表情,会让为她做菜的厨师痛哭流涕。我一颗心晕陶陶的,被难以言喻的快乐包裹住,有种想为她做一辈子饭的渴望。 她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也嘖嘖称奇。虽然世界各地的名厨多是男性,但她实在看不出我是那种会下厨的男人。 我驕傲的告诉她,我母亲在我们三兄弟小时候便要我父亲训练我们做家事,说这样以后才讨得到老婆。这是因为我那不諳厨艺的母亲,当年便是被我父亲那可媲美五星级大厨的手艺给打动。 淘气对我母亲的先见之明万分佩服,因为她连煎个蛋都不会,频眨淘气的眼眸朝我绽出暗示意味浓厚的娇笑,我的一颗心遂被她的巧笑倩兮给填满。 谈笑间,我们聊起彼此的成长经验。望着眼前仍末脱少女气质的淘气,难以相信她二十四岁了。不但拥有长春藤名校的财经硕士头銜,还曾是茱莉亚音乐学院先修班的学员。 我问她为什么没朝音乐发展,她只是耸耸肩告诉我,她不希望将兴趣变成工作,那会变得很乏味。反正对音乐的热爱,已经深植在她的生命里,偶尔地也会做做曲、弹弹琴,这样对她便足够了。 不过,我仍然从她摺痕深秀的美眸里,看出一抹复杂难解的情绪,显然她对这样的抉择,多少有些遗憾。只是淘气显然不想谈,我也没再追问。 她接着提起创立陶园小馆的经过。她用母亲留给她的遗产做资本,和服侍外公多年的大厨一同合作经营。她说所有的创意和规画都是出自她,但她不是那种守成的人,在营运进入軌道后,便将经营权交给专业经理人打点。 这下换我嘖嘖称奇了。老实说,我对淘气的印象仍停留在无所事事、常常捣蛋的千金小姐阶段,没想到她还真有两下子,不负财经硕士头銜。 她娇嗔的责怪我小看她,然后告诉我,她二岁丧母后,被外公接到美东居住的生活。从她说话的神情,可看出淘气对她外公有极深的孺慕之情。那位老人家显然是个思想极为开通的人,每每以长者的智慧和关怀引导爱玩爱闹的她走向正确的路。 我不禁对这位老人家感到好奇,能教养出淘气这样聪慧活泼又具见识的女孩,必定是个值得一见的长者。 用完餐后,淘气帮我清洗碗盘。她说这是她第一次在单身男子的厨房里擦盘子,我应该觉得很榮幸。 我是呀。我说。 这时夜色早已黯沉下来,一股曖昧的氛围笼罩住我两。我知道再留她下来,囚禁在我体內的欲望猛兽就要跑出来吓人了,便提议送她回家。 或许淘气也察觉到这点,没有异议的答应了。 当车子开到陶家门口,她突然抱住我,柔软的嘴唇叠上我。她的唇好温暖甜蜜,让我陷进欲望的天堂难以自拔。过了许久,我们喘息着分开,我的手很色情的放在她胸前,眼光炽热大胆的凝视她。 此刻的我一点都不像平时的我,濁重的喘息和低沉的音调,像是属于另一个放荡的自己,而他正用灼热的气息呵着淘气美好的耳朵,轻佻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吻人很危险?」 她慵懒的抚媚一笑。 「你不怕我是色狼吗?」我紧接着问。 她莞尔,还朝我轻挑柳眉,眼光盯住我放在她胸口的毛手。 「你本来就是大色狼呀。」她说。 没错。理智的我赶紧接管放荡的另一个我,将手缩了回来。 「但我就爱你这头色狼。」淘气搂住我的肩,轻吻我嘴角。她的语调极其轻柔,蜜意柔情从她美丽的眼睛泊泊流出。那两湖深豫的黑潭,热烈如洶湧的浪潮,令我意乱情迷,无法思考。 但她没有继续吻我,令我有些失望。 「我该进去了。明天我带周大哥去找你。要乖,要想我喔。」她在我额上吻了一记,推门下车,走进陶家警卫为她打开的大门。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里黑影幢幢的庭园里,我才开车回公寓。 我拨了电话回新竹老家,告知父母这週不回去。他们在电话中一直勸我要看开点,显然以为我仍为琍嬛伤心,却不知我不但看开了,还找到所爱。 或者该说,我从未为琍嬛刻骨銘心过,她的毀婚挫伤的是我的自尊,感情上的伤害反而没众人以为的严重。我几乎在一开始就原谅她了。如果我爱她的话,有可能这么寬宏大量吗?我也不知道。 由于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我心情的转折,我并没有和父母提起淘气的事,決定过一段时间后,再另找机会解释。 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左耳帖紧枕头时,可以听到心的悸动,每一声都是淘气的名字。 伴随着这样的声响,我陷入梦境里。而梦中,当然还是只有淘气。 ※     ※     ※ 门铃响起时,我脱下围裙去开门。淘气穿着无袖圆领衫搭裤裙,一身的酒红炫得我无法转开眼光。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将红色穿得这样耀眼、活泼、出尘脱俗。 淘气白晢的肌肤如豆腐般瑩嫩,襯得红衣更加艳丽夺目。这让我想起了李白的诗句「一支红艳露凝香」,指的不就是她吗? 「不请我们进去吗?」她粉嫩脸颊晕染出两道红云,微垂下眼眸避开我灼灼的凝视。 我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淘气身后的男子。 在觉得他有些眼熟的剎那印象里,我捕捉到他射向我的锐利光芒,是那种一眼就能评估出商品价值的精明;而他,显然将我当成商品,眼光极尽挑剔。 被视为商品的我,自然是有些不悅。不过,我没让情绪浮现脸上,反而淡淡一笑。 「请进。」我让身请贵客进门。 周晉甫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难怪他可以稳坐永安集团的第三把交椅。 形之于外的魁梧体魄及逼人气势,使他身上那套与他黜黑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的普通品牌的白色休闲套裝,看起来比我老板戚封銘惯常穿的dkny还要有质感。我不由得猜想,说不定一件地摊货,穿在他身上都不输给国王的皇袍呢! 他换上我拿给他的拖鞋,在我的邀请下走进客厅,脸上的严厉线条缓和了些。 淘气微笑的为我们做介紹,他冷淡的朝我微扯唇角,算是打招呼了。 我想起淘气曾告诉我,他与周总管是叔姪关系,怪不得我对他的脸形和五官觉得熟悉。 「嘉元,我好像闻到食物香气了。你做什么好料的请我?」淘气耸着鼻子,频吞口水的道。 「想知道就来呀。」我懒洋洋的一笑,她八成闻到我放在餐桌上的海藻素涼面、涼拌鸡丝和芦筍沙拉混合的香气了。 「好呀,我做你副手。」她兴致勃勃的回答。 「我也来帮忙。」周晉甫信口道。 「周大哥,你会做菜吗?」淘气讶然道。 「我会炒蛋。」他说,瞪向淘气的眼光大有他再怎么逊,都会比她高明的意思。 「哼,会炒蛋有什么了不起。嘉元那手厨艺可一点都不逊五星级饭店的大厨。不过姐的手艺也不错,你只会炒蛋也没关系啦。」淘气在捧我时,不忘将周晉甫損了一顿。 后者表情复杂,眼神交错过好几种情绪,我一时间无法完全解读。 我招呼两人进厨房。淘气看到我包好的饺子,发出一声欢呼,说她最爱吃饺子了。周晉甫则对手工包的饺子微感意外,看我的眼神充满讶异。 我担心淘气在厨房会被油喷到,打发她到餐厅布置碗筷。下饺子这种事,周晉甫应该可以应付,我交给他,围上围裙后,我便打开大火将油烧热,开始做两道热炒。 不到十分钟我就让热炒上桌。冒着蒸气的饺子也在周晉甫的照料下,呈现完美狀态。 美食总能让人拉近距离,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一下肚,周晉甫变得跟他叔父一般可亲。他对我的厨艺赞不绝口,但眼光仍有质疑。 「淘气说得没错,你的确有两下子。我只晓得戚氏近年来网罗了一名电脑奇才,没想到这名天才同时也是厨艺高手。不过,我还是很难将围上围裙的你,和戚封銘最器重的研发部经理李嘉元兜在一块。」 「我可不认识另一个李嘉元。」我对他似褒若貶的一番话一笑置之。是谁规定电脑奇才不能会厨艺的? 周晉甫朝我頷首,算是接受我就是戚氏的李嘉元没错。然而,锐利的眼神并没有移开,仍牢牢盯着我。 「据说戚氏有意将软体部独立出来成立一家新公司,戚封銘力薦由你主事。」 我看他一眼。这计画仍在纸上作业,周晉甫是从哪里得到这消息的? 「戚氏近年来推出的畅销商业软体,以及叫好叫座的益智游戏软体,都在你的主事下研发完成。我一直想见见你,可是戚封銘将你藏得很好,老在产品发表会时,把你调出国。」语气中,大有不满。 「嘉元,你会写游戏软体?」淘气插嘴,明亮的眼瞳輻射出一抹惊喜。「哪些软体是你写的?可不可以借我玩?」 「淘气,我在谈正经事,你不要满脑子都是玩!」周晉甫不悅的道。 「你在谈什么正经事?」淘气不怒反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射出一抹直指入心的凌厉。「你的正经事该是弄清楚让心爱的女人嫁给她不爱也不会善待她的男人,你的良心会不会过意得去!」 周晉甫脸色一僵,深遽的黑晖掠过一抹痛楚,别转眼眸,避开淘气咄咄逼人的眼光。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我望着满桌的美食,担心它们遭受冷落。盘算着要把热炒吃完,涼拌之类的冷食,可以留着晚上再吃。 「淘气,你不懂……」半晌之后,周晉甫宛如受伤野兽的揩痛声音低低的传来,我同情的看着他。 淘气眼中的锐芒也缓和下来,声音温柔的道:「周大哥,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可比你这个当局者要清楚。姐是什么个性,你不了解吗?驕傲如她,你忍心要她嫁给不知怜恤她的男子,只是辜家生儿育女的工具吗?在路上我约略跟你提到,辜昱棠在和姐订婚后,仍花心不改,还让另一名女子怀了身孕。在避孕如此便利的时代,辜昱棠这个情场老手,还让对方怀孕,这其中隐藏的暗示,不晓得你想过没?」 这话不只让周晉甫哑然,连我都不禁思潮起伏。 「你说那怀了辜昱棠孩子的女人是谁?」他双起浓眉,低沉的质问。 「她是嘉元的前未婚妻……」 「什么?」他恼怒的眼光化做流矢射向我,兴师问罪的意味浓厚,显然在怪我有了未婚妻还来惹淘气。 我只能啼笑皆非的回以无辜的表情,就在我觉得自己彷彿要被射成蜂窩时,淘气出声救了我。 「我说『前』未婚妻!别瞪嘉元,他也是受害者。」 他拧紧的浓眉打结得更深,深遂的黑晖里有着明显的困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你耐心听我把话说完,你就明白了。」于是淘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一遍,周晉甫的脸色越发阴沉。 「谢琍嬛我见过,她担任辜昱棠的秘书有好几年了。」周晉甫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眼光冷硬的转向我,低吼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恼怒。「你为什么不将自己的未婚妻管好?」 「是前未婚妻!」淘气抗议。 「我不管是前未婚妻,还是现任未婚妻,总之,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全是他的错!」 「周大哥,你太过分了!嘉元是无辜的!」 「淘气,你不要再替他说话!」 「喂,你讲不讲道理呀!」她气愤的站起身,握着小拳头朝周晉甫挥舞。 「淘气,你冷静点。」我连忙起身,走向她安抚。等她情绪稍微缓和后,转向仍气呼呼瞪视我的周晉甫。 「周先生。」我心平气和的开口,没有避开他愤怒的眼光。「你也是过来人,该知道感情的事完全没道理可讲。当然,我也承认自已不够了解琍嬛,才没注意到她其实另有所爱。但就算我知道又如何?即使亲如父母,也未必管得住她的感情走向。」 见周晉甫不满的想开口跟我争辩,我举起一手阻止他,示意他耐心听我说完。他皱了皱眉,以眼神催促我长话短说。 尽管我也想短说,但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只好以抱歉的眼神示意他耐心点。 「我跟琍嬛从小一块长大,我自信对她有某个程度的了解。她外表柔弱,內心刚强,并非那种感情用事的女人。如果不是辜昱棠对她的吸引力太强烈了,她不会让自已走上这条路。琍嬛并不想从辜昱棠身上得到什么,在坚持与我解除婚约后,她拒绝了父母逼她拿掉孩子的强硬決定,打算自己抚养这个孩子,还不让我去找辜昱棠。但我怎么忍心让她承受这些?说得更诚实点,一个被不爱自己的未婚妻背叛的男人,就算心胸再寬大,可以原谅背叛他的女人,也不能原谅让他绿云罩顶、損伤他自尊、名譽的男人呀。我忍不住想讨回公道,无法坐视让琍嬛遭遇这些痛苦的辜昱棠逃避责任,去娶另一名女子。我觉得这不只对琍嬛不公平,也对那名女子不公平。所以我去找陶小姐,为的只是想让她明白辜昱棠的真面目。」 我话说完后,餐桌上有短暂的沉寂。我看到周晉甫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脸部线条紧绷。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道:「阿琴知道后怎么说?」 淘气与我对视一眼,眼神显得哀伤。「姐只说:错过他,我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听到这句话的周晉甫,终于难忍悲伤的激动起来。他掩住脸,因自我控制而绷得极紧的嘴角不断抽搐。 「周大哥……」淘气叹了口气。「姐的痛苦你最了解了。令她心灰意懒的不是爹地强要她嫁进辜家,而是你的放弃。我晓得你心里有许多挣扎,为了爹地对你的栽培之恩而不愿跟他冲突,可是这样下去,受到伤害的却是你最爱的姐呀。我跟嘉元商量好了,打算雇个偵探蒐集辜昱棠背叛姐的证据。等到罪证确鑿,我希望你有勇气做正确的事。而我会将这些资料公诸于世,那样爹地和辜家都不能再袒护辜昱棠了。当然啦,偵探费应该由你出,毕竟我和嘉元是为了你和姐的幸福才这么做的呀。」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甜蜜,周晉甫抬起头,看看淘气,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可滑稽了。 「再怎么说,我和阿琴跟你比较亲,没想到你反而帮着外人。」他感叹道。 「什么嘛!」一抹红晕染上淘气粉嫩的脸颊,但她可没半丝气弱,反而义正辞严的抗议。「我又没说错。将辜昱棠的败德事抖出来,得到最大利益的可是你和姐,我跟嘉元纯粹义务帮忙,你好意思要我们替你付钱呀!」 「好了,我说不过你!」周晉甫连忙摇手求饒。「我付帐就是。」他转向我问:「对方可靠吗?」 「我打算委托的征信社,是和我们公司一向有来往的。老板老罗跟我是旧识,办事牢靠、有效率。」 「那就有劳你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幽默的接口道:「表面上,受益的人是我和陶琴,但你这小子为什么肯这样劳心劳力,难道就为了气不过辜昱棠的行为吗?人家说的因祸得福,就是指你这种人吧。跑了个前未婚妻,却能得到向来刁蛮任性、视男人为无物的陶二小姐一心维护,我倒怀疑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谁呢!」 这话说得我不好意思起来,淘气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周晉甫哈哈大笑。 先前的沉郁气氛一扫而空,周晉甫胃口大开的将桌上的佳餚席捲一空。饭后他帮我洗碗,我要端出甜品时,他嚷着再也吃不下了。 「饭吃过了,事情也谈完了,该走了吧。」淘气端着主人的架式赶客人。 「我就不能留下来休息一下吗?」周晉甫微笑的说,黑眸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调侃,嘲弄的挑挑眉。「还是陶二小姐迫不及待想走人?」 「该走的是你,我还要留下来。」淘气说,眨着宜嗔宜喜的娇眸慧黠的道:「现在你该去找姐,懺悔你这几个月来的冷淡,安慰她受创的芳心才是。我要是跟你一道回去,不成了电灯泡吗?」 「陶宅很大,你可以不跟我们待在一起。」他故意道。 「问题是,我才不想浪费大好时光在家里发呆呢!」她美目一转,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说:「何況这里有颗需要我安慰的男性芳心,我怎能让嘉元独自面对满室的寂寥呢?」 周晉甫闻言大笑,被淘气硬推着往门口走。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才离开。 等到大门关上,我满怀着柔情蜜意等待淘气来安慰。她蹦蹦跳跳的朝我走来,却不是投入我怀抱,而是扯着我手臂往里走,晶亮的眼眸闪着兴奋。 「到你书房去。上回我就注意到那里有套很棒的电脑,快把你设计的游戏软体给我玩!」 天呀,我欲哭无泪。原来她是打算这样安慰我的芳心呀!在我的百般不情愿下,淘气还是把我拉进书房,让我当了一下午的「电脑情夫」。 ※     ※     ※ 星期一上班时,我拨了电话请老罗帮忙,他没有细问我原因,只沉稳的表示需要时间布线。淘气昨天告诉我,辜昱棠上週六回到台湾,我建议老罗先派人跟踪他。 晚上我收到淘气发来的电子邮件,约我隔天一起吃午饭。她说她爹地虽然没骂她,却强迫她参加了一个讨厌的聚会,以至于她没法来见我。她写信来投诉心里的烦闷,想试试不透过声音和肢体跟我恋爱的方式。 好浪漫喔,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因她的文字而加快,难忍体內洶湧的热情,回了封情意缠绵的信,看得我自己脸都红了。生平第一次写情书,我像个青涩的少男怀着对淘气的绮想入梦,一心想着隔天的约会。 我们约在我公司附近的西餐厅见面,四眼相视时,我感受到一种单纯、没有机巧的心灵悸动。我很自然的敞开臂膀迎接淘气投进我怀抱的娇软身躯,旁若无人的吻她,让她在我怀里磨蹭、娇笑,彷彿我们是多年的情侣,而不是对认识不到十天的男女。 以前我对爱情懵懂未知,认为用时间就可以培养出深浓的情愫,如今我才领悟到,动心的发生只需要一瞬,并不一定需要时间醞釀。你一回眸,爱神的箭已射进心坎,让你做出之前想像不到的疯狂事。 恋爱也让我的工作情绪更加高昂、有效率。为了配合淘气,近日来我罕少加班,尽量在上班时间內完成所有公务。我陪淘气做了种种情人会做的事。看电影、听音乐会、逛街、散步、兜风、喝咖啡……其中,我最爱的,当然是到我公寓,两个人搂在一块谈心亲吻。偏偏淘气到我公寓时,最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台电脑,以及游戏光碟,让我沮丧得想把我那套造价昂贵的专业电脑设备砸掉。 幸好我没失去理智,不然淘气非跟我没完没了不可。日子就在我和电脑争夺淘气注意力的角力战中迅速流逝,这一天,我刚和高层开完会回到办公室,老罗旗下负责我案子的偵探小李打电话找我。 「我和同事跟踪辜昱棠的车,没想到他突然停下车,拦截人行道上的一名女子。」小李的语气显得兴奋,把我的情绪也带得高昂。 他们追踪辜昱棠有一段时间了,都没捉到他任何把柄。据他们告诉我,辜昱棠的私生活跟和尚差不多。他待在公司的时间很长,下班后,不是回家,就是有应酬,要不然就是漫无目的的开车兜风。唯一一次与他有接触的异性,是他的未婚妻陶琴,两人普联袂一起出席宴会。 这个结果当然让我大为不满。辜昱棠有可能转性吗?我说什么都不相信。要他们再接再厉,反正花钱的人是周晉甫,没必要替他省钱。 「你们继续跟。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一会儿赶到。」这是个大发现,我決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随即打电话给淘气。她正在我公司附近的书局,我们本来就约好共进晚餐,接到我电话后,她要我立刻去接她。 我先向上司戚封銘告假,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小时,封銘没问我理由,慨然应允。 接了淘气后,我拨电话给小李,他告诉我:「我跟踪他们到一棟大楼,地址是……」 我一听,心里打了个突,怎会是那里? 半信半疑的将车开到我旧日的单身公寓,小李走出车子跟我会面。 「他们进去有半小时了。」 「女方可是个孕妇?」我皱眉问道,胸口像被一团沾满水气的湿重棉花塞住,有种难以言喻的郁闷。 「她是穿孕妇裝没错,不过,肚子看起来并不大。」 小李的回答,让我的心情更加惨淡。我知道我没理由不开心,这样不是反而更好吗?可是想到他们待在我公寓,我的心情就好不了。 「你有拍到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吗?」淘气显然猜测到什么,但她没质问我,反而甜甜一笑的转向小李问。 「有。」小李看我一眼,在得到我的默许下,专业的道:「包括他们在路上争执,以及后来手牵手走进公寓,我们都拍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已有谱。「小李,你可以回去了,今天到这里就行了。」 等到小李将车开走,淘气才转向我说:「跟他在一起的孕妇是谢琍嬛吗?」 我点点头。「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公寓。我曾跟你提过,我将公寓让给琍嬛住。」 「我们要在这里等辜昱棠出来,还是直接进去捉姦?」她嘲弄的语气让我脸上挂不住,但我没有老羞成怒,因为淘气眼中有着明显的怒气,我知道我的态度伤了她。 「淘气,对不起。」我伸手拉她进怀,她没有挣扎,只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瞪我。 「你跟我道歉是表示心虛吗?」 「不,淘气。」我温和的望进她眼里,「是因为觉得我的态度伤了你。我希望你明白,我对琍嬛没有男女之情,不过,在知道她将辜昱棠带进我让她住的公寓时,我的自尊狠狠被撞了个淤伤。尤其是想到,他们有可能在我床上做什么事……」 「喂,你满脑子邪恶思想喔。」她调侃我。 看见她脸上有笑容,我心情轻松不少,跟着开起玩笑。「喂,有邪恶思想的人是你。我是说他们在我床上聊天。」 「李嘉元,你好坏!」她以手掩住我嘴巴,我乘机亲吻她掌心,她立刻晕红双颊。 淘气似恼非恼的嗔我一眼,缩回手。 我怕她真的恼了,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低头看着自已的手问我。 「那得问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我忐忑的说。「如果你不气我,咱们就找地方吃饭吧。」 「不去弄个清楚吗?」她眼光飘向那棟公寓。 「怎么弄清楚?」我叹气道。「辜昱棠不晓得什么时候出来,我们要等到天亮吗?这时候闯进去,又会弄得大家尴尬。我看晚一点打电话给琍嬛,方便的话,再去拜訪。」 「如果谢琍嬛承认她和辜昱棠在你床上……」她停顿一下,眼神淘气的揪着我,显然是对我刚才的话刻意嘲弄。「聊天,那你会不会发火?」 我能说会吗?真的说了,发火的人就是淘气了。 「不会。」我尽量裝出不在乎,眼光紧盯着她。「倒是你,能完全不在意的跟我去拜訪琍嬛吗?」 「作家刘佣说:『成熟的人不问过去。』你跟谢琍嬛就算有什么,也是过去的事了,我跟你计较,不显得我幼稚小气吗?」 她充满智慧灵性的眼神,再度掳获我的心。我想我会爱上淘气不是没理由的。除了美貌外,淘气的內涵更是我心嚮往的。 于是,我释然了。不管琍嬛和辜昱棠在我公寓里做什么,都觉得那与我完全无关。我搂住淘气,走向我的车。 第九章 「淘气!」我惊喜交加的张开臂膀,迎接投进我怀抱的可人儿。 我们有十天没见面了,就在我为她相思成疾时,淘气突然出现。巨大的狂喜冲击向我,我紧紧的环抱住她,生怕她只是幻梦一场。 我将小李拍攝的照片交给周晉甫那天,淘气对我说,这下周晉甫非採取行动不可。只是我还弄不清楚周晉甫会採取什么行动,她便与我失去联絡,只发了封电子邮件给我,说她近期很忙,等事情办好后,再来找我。没想到一别就是十天。 「都解決了!」她在我怀中笑得眉眼弯弯,甜如蜜糖。看着她泛着红晕的姣好脸庞,积累在我体內多日的相思,排山倒海般的湧上我心头,使我情难自禁的俯下唇,覆住渴望了几乎一辈子的爱唇。 激情在我体內燃烧,我仅存的理智让我在接吻的同时,将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便被狂烈的情焰席捲,再无法思考。 我吻着淘气,吻得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我的手无法离开她身上,沿着她曼妙的曲线往上移到她胸口,那里的柔软让我理智尽失,探到她衣上的鈕钉,我…… 「嘉元,你做什么啦?」淘气在我怀中挣扎,我知道自己冒犯了她,可是我无法放开她。 「李嘉元!」随着她气急败坏的娇嚷传来,我感觉到脚尖被什么踩痛,那股刺痛直奔我心,使我不得不放开淘气。 「嘉元,你到底怎么了?」淘气扠腰怒视我,困惑不解的眼光看得我羞愧不已。我在肉体疼痛的同时,还要面对心灵上的自责,只好转开眼光,爬梳了一下头发,任尴尬的浪潮湧过我脸颊。 「对不起。」 「嘉元,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晓得。」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丧气的垂低头回答。「好几天没见到你,忽然你来了,然后……我就失去理智……」 我的声音迴漾在室內,显得空洞可怜。一股让我喘不过气的低沉气压,笼罩在四周。我悲哀的想,淘气一定不原谅我,在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后,就算再好脾气的女孩也吞不下这口气,何況淘气的性子那样刚烈。 我陷在绝望的悲痛里,气自己为什么忍不住!没错,这十天来,我为淘气受尽相思苦楚,虽然想藉工作減轻我对她的思念之情,可是再多的工作,都会做完,等到我独自回到这空漾漾的公寓,对她的渴望就如漲潮时的海浪洶湧不断。夜里梦来时,她的倩影更没一刻放过我。这样的相思我从来没有过,或许是夜以继日的情思缠绕,摧毀了我的神智,抱了淘气后,情不自禁做出那种人神共愤的事。 淘气一定很生气,气得再也不理我了。天呀,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我不是一向认为欲望是可以用理性驾馭的吗?枉我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受到中国五千年的道德文化薰陶,我竟然…… 咯咯咯的轻笑声,银铃般在我耳际迥绕,我讶异着如仙乐的笑声是从何处发出。抬头一看,发现淘气笑得娇若春花、媚如秋月,一双柔亮多情的眼眸,似嗔非嗔的看着我,顿时让我虛悬摆漾的心,落回原位。 「你不生气?」我惊喜交加的问。 「傻瓜!」她唇上飘了朵春风撩起湖面波纹般的柔笑,浅笑盈盈的唇眼,看得我失魂又落魄。「你这副呆样,要我怎么生得了气?」 我傻兮兮的笑了起来,眼光无法移开她穿着淡蓝色襯衫的娇躯。只觉得她这身裝扮,如野兰花般娇媚勾魂。 「唉,没想到你这呆子也会突然开窍,就是吻得我喘不过气来,动作又太粗鲁了,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一颗心怦怦直跳。这么说来,她并不是真的拒绝我,是我的动作……我瞪了她一眼,敢情她是在取笑我?她晓不晓得这种说法对我的男性自尊是很大的伤害!? 淘气朝我顽皮的眨眼,显然她是知道的。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眼光四处乱转,喃喃叫了起来:「咦,我的旅行袋呢?」 我帮着寻找,找不到她说的旅行袋。最后想到,会不会被我关在门外。连忙开门寻找,果然被弃置在门口。 我拿进来,眼中充满困惑。 「我累死了,坐下来再说。」她换好拖鞋,癱倒在三人座的沙发里,还把脚跷到椅臂上。「有没有礦泉水?给我一杯。」 我到厨房为她张罗她喜爱的那种品牌礦泉水,回到客厅时,发现淘气浓密的睫羽覆在阴影甚深的眼脸上,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淘气?」我小声的呼唤她,她一动也不动,我靠近她检视,没想到她居然睡着了。 我不知所措的呆住。这妮子到底有没有警觉心呀?我才对她有过不軌,她居然就倒在我家呼呼大睡?她是太过信任我,还是根本没当我是男人? 后者我当然不愿承认。 轻唤了她几声都唤不醒她,我只好将她抱进臥室。属于她的香泽随着我的呼吸迷醉了我的嗅觉,令我一阵心猿意马。直到走到床边,我才不捨的将她放在床上。 她皎好的身躯躺在我被单上,画面是如此相襯,我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潮流从小腹处生起,将我的血液沸腾起来,原始而野蛮的情欲冲击向我。 我赶紧甩甩头,将眼光移开,等到头脑逐渐清醒,再转回床上。 她蜷曲着身躯,秀发散乱的披在枕头上,安详的睡容激起我心中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温柔。想着未来的五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她都能待在我床上的美好画面。我閤上眼脸,满足的逸出轻叹,才拉起薄被为她蓋上。 我调整好空调的温度,仍捨不得离开。 她真的好美喔。我忍不住躺在她身边,却不敢碰她,担心自己会乘机欺负她。 我一直看她,觉得可以这样直到地老天荒,如果我没有因为性饥渴死去的话。 性饥渴? 我对这字眼哑然失笑。没想到性饥渴也会有跟我扯上的一天。这只证明我终究是血肉之躯,不是圣人。 这么想时,原始的情欲又蠢动起来,我醒悟到我非得离开了。集结所有的自制力艰难的从床上起身,挪动僵硬的下肢,朝门口走去。 就在我打算到客房的浴室沖个冷水澡时,门铃再度响起。我看了一眼墙上的壁钟,納闷都晚上十点了,会是谁呢? 从门上的探视孔认出訪客后,我狐疑的打开门。 「琍妏,你怎么会来?」 「李哥哥。」琍妏一脸灿烂的对着我,但我还是从她不断眨动的眼睫窥出她的紧张。她举起手中的袋子。「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红油抄手和一些滷味。」 「红油抄手?」 「对呀。」她热切的解释,「你还记不记得?有次你到我和姐住的地方,那时候我买了这家的红汕抄手和滷味回来,你尝了直说好吃。」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没想到琍妏还记得。 「不请我进去吗?」她低下头,怯怯的看我。 「请进。」我让开身,心里还是裝满困惑。「这家店离这里不是很远吗?你怎会……」 「它在这里开了家分店。」她很快回答我。 「真没想到小吃摊生意这么好,还可以开分店。」我摇头笑了笑。 咖啡桌上摆了一瓶我从冰箱拿出来,要给淘气喝的礦泉水。琍妏将袋子放在水瓶旁,朝我一笑。 「李哥哥房子收拾得真好,我还在想姐……我是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不好收拾,想来帮你呢。」 「哦?」我怀疑的溜她一眼。 我曾听琍嬛说起,她这个妹妹连收拾自己的臥室都懒,居然想来帮我打扫? 「李哥哥,红油抄手要趁热吃。我知道你不喜欢用免洗碗筷,我到厨房拿碗。」 「不用了。你是客人,我去拿。」我示意她在客厅里等待,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进厨房。 我拿了一副碗筷,又拿了第二副。总不能让客人看着我吃吧。之后又拿了个大盘子裝滷味。 我的晚餐是同事从速食店买回的浓汤。十天来,我的食欲都不好,不过看到淘气后,过去的好胃口又回来了。 就算琍妏没来,我也打算为自己做顿迟到的晚餐。 我回到客厅,琍妏拿着礦泉水瓶在欣赏。水蓝色的曲线瓶子很漂亮,大概是此种品牌的礦泉水能吸引女性的最大原因吧。 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瓶子,嘴角挂着羞涩的笑。 「要不要喝水?」我客气的问。 琍妏点点头,重新拿起水瓶。 我将她提来的食物打开。她果然准备了两份。 「李哥哥……」在我尝第一口红油抄手时,她迟疑的张了张嘴。 「什么事?」我在想,该是进入正题了,琍妏不可能没有目的的带东西给我。 「我知道姐的专对你的打击很大……」她拉扯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低低的。 「还好。」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事。难道是谢家人派她来探我口气? 「你好几个星期没回新竹……」 我的猜想证实了,温和的牵动嘴角道:「琍妏,我没回去是因为最近工作较忙,不是琍嬛的关系。」 「哦?」她眨眨眼,有些讶异。「你不是因为姐的关系?这么说来,姐的事对你已经不要紧了?」 「我没怪过琍嬛,感情的事无法勉强。」 「不,是姐没眼光!」她突然激动起来,坚定的抿着唇线。「我就看不出来那个辜昱棠有什么好的!」她掩住唇,机警的看了我一眼。 我无所谓的耸耸眉,友善的说:「别担心,我早就知道辜昱棠。是琍嬛告诉你的吧。」 「嗯。」她神色凝重的点头。「姐说,辜昱棠常去看她。我觉得姐真是太不应该了,那是你的房子耶,她让辜昱棠去那里,究竟把你当成什么了?」 「琍妏,谢谢你为我打抱不平,不过,那真的没关系。琍嬛目前跟我的关系,就只有房客与房东而已。当然,我们还是好朋友,但仅是如此。所以,你不用因为我的关系敌视辜昱棠,毕竟他有可能成为你的姐夫。」 琍妏的神情看起来吃惊又意外,显然对我的气定神闲无法理解。 「李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琍妏,我有必要对你说谎吗?」我和藹可亲的道。 她呆了一下,突然垂下头,粉嫩的脸颊飘上一朵红云,喃喃道:「那就好……」 「琍妏,你也请伯父伯母放寬心。我对琍嬛的事早就释然了,同时也愿意祝福她和辜昱棠有幸福的未来。」 「事情还很难说,连姐都无法确定辜昱棠是不是会娶她。」她摇摇头,眼中射出热烈的光芒百视我。「李哥哥,其实姐跟你解除婚约,我是高兴的。」 「啊?」这下轮到我惊愕了。 「我记得那天你们全家到我们家里吃饭,爸妈和李伯伯、李伯母,有意撮合你和姐。那是长大后,我第一次见到你。当时我好希望能代替姐跟你……」她低下声音,眼眶湿润了起来。我则完全不知所措。 「我喜欢你!」她咬住下唇,迸出热烈的告白,我顿觉雷电交加,全身冒出寒意。 以往虽拒绝过女性的情意,可是对象并不是我视为妹妹的琍妏呀。我一直用温和却坚定的方式说不,尽量不给人难堪,但面对琍妏,我却有种不晓得该怎么办的尴尬。 「琍妏……」我吞下梗在喉嚨里的红油抄手,觉得这吹的味道好像没以前的好吃。 「感情的事……」我搔了搔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不能勉强。」 琍妏瞪着我,豆大的水滴从她眼眶滚出,我这下真的是手足无措了。 「别哭呀!」我慌乱的找出面纸给她,正想进一步说什么时,梦嶼般的娇啼从客厅通向房间的廊道响起。 「好香喔……」淘气揉着眼睛出现。 宛如电影中的慢动作画面播映,我看到琍妏缓缓的转向淘气,她先是无法置信的睁大那双挂满泪珠的眼眸,接着脸色惨白了起来,激烈的倒抽了口气。 淘气眼里的惺松,也因为看清楚客厅里的情形而消失无踪。她站在原地。澄澈的眼睁朝我望来,好似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淘气,你醒了。」我走向她。 「我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抬起头看我,娇媚的笑道:「我晚饭没吃,原本要你做给我吃,没想到会睏得睡着了。你在吃什么呀?」 「是红油抄手,琍妏带来的。她是琍嬛的妹妹,你还没见过。」 「嗨,你好。」淘气落落大方的伸出手,琍妏瞪着她,没有伸手,她只好耸耸肩收回来。「我叫陶琪,是嘉元的女朋友。」 血色自琍妏脸上消失。她悲愤的转向我,眼中充满震惊。「你跟姐才分开一个多月,就有了这个女人!?」 「谢小姐,什么叫这个女人,我有名有姓呢!」淘气不待我回答,便挡在我身前面对琍妏的怒气。「两个人既然分手了,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姐姐有了辜昱棠,为什么嘉元不能有我?」 琍妏却像是完全没听见,眼光越过淘气直射向我,幽怨的神情彷彿弃妇。我立刻头疼起来,心里有股愤怒升起。搞什么?我向来当她是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我一直以为……」她的肩顫抖,语气中的控诉意味浓厚。「你需要时间平复姐对你的伤害,所以没来找你。没想到你会被这女人迷住!为什么你不了解我的痴心?好不容易等到你跟姐分手,结果却……」 「节哀顺变。」淘气很没同情心的说。琍妏愤怒的眼光锐如利刀的射向她,我为她捏了把冷汗,打算在琍妏有任何举动时,将淘气拉到身后。 「感情的事半点不由人。如果你真的喜欢嘉元,应该早点开口,而不是让别人有机会追求到他的爱。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如果你对嘉元的了解够多,该明白他是个对感情十分执着的人,既然爱上我,就不可能变心。」 「他可以在跟姐分手一个多月后爱上你,当然也可以……」 「你确定吗?」淘气眼中发出一道锋芒。坚定的射进琍妏眼里。「你确定他爱过谢琍嬛吗?两人的情感无疑是建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并没有太深刻的男女之情。所以嘉元可以轻易原谅琍嬛的毀婚,甚至帮助她。但嘉元对我的情感可不同。你想等到他对我变心,恐怕要等到下辈子喔。」 「你……」琍妏按住胸口,有点像电影中心碎的女主角模样。她幽怨的深深看着我,逸出悲泣,转身奔出我公寓。 我追到门口,看她消失在电梯里。 一个女孩子夜里在路上走会不会有危险?虽然有些担心,我却没有追出去。琍妏给我的印象十分独立,我想她应该能照顾自己。倒是我若追上去,琍妏因为我的不放心而误会什么,我们之间就更扯不清。 轻叹口气,我转身回到客厅,淘气正在吃我碗里的红油抄手。 「你没追去呀?」 「没必要。」我坐到她身边。「好吃吗?」 「不错。她对你很痴心。我就在想,像你这样教养良好、学有专长、事业有成的帅哥,怎么会落到要靠父母安排相亲、结果还被前未婚妻甩了的命运。我以为就我一个人有眼光,没想到识货的人又增加一个。现在我得好好看住你,搞不好会发现隐藏的情敌还不只谢琍妏一个呢。」 她摇头晃脑的一番话,听得我齜牙咧嘴。淘气到底在称赞我,还是奚落我? 「现在你知道自己捡到宝了吧?」我以同样的语气反讥回去。 她看着我,我从她晶亮的眼瞳读出闪烁的笑意,知道她只是在逗我。一种会心的感觉油然生出,我们两人对视着大笑。 「不好玩!」她扁起嘴来。「照理讲,我该跟你大发一顿脾气,而你必须要指天发誓,说尽一切好话,才能哄得我转嗔为喜。哼,我这么寬宏大谅,真是便宜你了。」 我对她脸上的娇嗔哑然失笑。「你不是说自己是成熟的人吗?成熟的人当然不会胡乱吃醋。何況你刚才也说了,我对你的感情执着,一辈子都不会变心,旁人想抢我,要等下辈子才有可能。」 「可是,我还想预约你下辈子呢!」她攀住我的肩,我闻到她口中的红油抄手味道,看着她油油的小嘴。然而我一点都不在乎,她的话撩起我满腔的热焰,让我倾身覆住她。 我尝遍她温暖的口腔,她小嘴里混合着红油抄手和滷味的味道,甚至舔到她齒间的食物残浮。我完全不在意卫生不卫生的问题,迷失在与她相濡以沫的快乐中。 不知过了多久,淘气羞怯的推开我。 「讨厌,也不等人家刷牙后再吻。」 「没必要等呀,别忘了你吃的那碗红油抄手是我刚才吃一半的。」我笑咪咪的回答。 她「呀」的轻叫,红晕布满脸庞,浓得化不开的曖昧气氛顿时充盈在我两意识到我和她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我不想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最好让气氛冷却一下。 尽管男性的欲望让我想要放纵,但我很清楚今夜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和淘气都还没准备好进行我两的第一次,我连保险套都没有。 「这些都是油膩的食物,我去沖壶茶,去去油膩。」我藉着到厨房泡茶的这段时间,调整呼吸和心跳。回到客厅时,淘气的热情也冷却下来。 她接过茶杯吸饮香浓的茶汁,开始将我们分离的这段期间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周大哥知道即使我们将辜昱棠让谢琍嬛怀孕的事告诉爹地,爹地也未必肯取消姐和辜昱棠的婚约。为了姐的幸福,这次他是吃了秤鉈铁了心,即使惹恼我爹地也在所不惜。取得妈的同意后,他们两个去公证结婚,我跟大哥是他们的介紹人。然后周大哥……现在我该改称他姐夫了,照公司原定的安排,坐今天下午的班机到美国视察分公司业务,当然,他是带着姐的。」 「恭喜他们了。」我对周晉甫的当机立断既佩服又羨慕,不晓得换成是我,能否有他一半的明快。 「我这段日子之所以没跟你联絡,就是为他们的事。因为整件事都得瞒着爹地进行。最后几天我跟姐假裝要到溪头度假,其实我们只绕了一圈就回来。我想到爹地知道这事后,一定会很生气,要他们一到美国就去见我外公。爹地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外公是他最尊敬的长辈,由他说话,爹地就不会那么气姐和姐夫了。另外还把辜昱棠和谢琍嬛的事,透露给当记者的朋友,明天就会见报……」 「见报?」我吃惊的道,「这样好吗?」 「再好不过了。」淘气说。「这么做有两个目的。辜、陶两家都是杜会上有名望、有地位的家族,丟不起这个脸。辜家不可能承受辜昱棠始乱终弃的恶名;而我们陶家,更不可能将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在这事爆发前,大家都可以假裝没这回事,一旦浮上檯面,顾的就是自家的面子了。如此一来,姐和姐夫背着大家跑去公证结婚的事,辜、陶两家都没有理由再去追究。如果辜昱棠对谢琍嬛真的有心,也可以趁这时候将她明媒正娶回去。」 「淘气,你实在是……」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太聪明了,对不对?」她笑得可得意了。「别太夸我喔,不然我会得意忘形的。」 「你现在还不够得意忘形呀?」我糗她,淘气不依的娇嗔。 「情形就是这样。我和大哥为了明天见报的消息,都忙着找掩护,谁也不敢留在家里面对我爹地的怒火。他好像要出海钓鱼,而我这个原本该在溪头度假的人,就想到你这里了。」她指了指地上的旅行袋,睁着圆亮的眼晖可怜兮兮的揪着我。「怎样?肯不肯收容我呀?」 我当然是抱住她猛点头,但随即迟疑的抬起她柔美的下頷,看进她眼里说:「可是我明天要回新竹一趟。我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那……」她犹豫一秒钟便说:「方便我跟你一道回去吗?经过谢琍妏这么一闹,我担心你父母会不会也跟她持同样想法,打算等你心情平复后,为你安排另一樁婚约。这可不行喔,我想我应该到你家宣示一下主权,让你父母知道,你已经名草有主了,要他们不要再为你操心。」 她认真的眼神里那抹占有欲,让我心花怒放。我喜欢她语气中隐藏的在乎。或许不久之后,我和淘气就可以跟陶琴和周晉甫那样有情人成眷属。但我很不喜欢偷偷摸摸结婚的主意,不晓得陶安知道我和他女儿交往后,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在淘气温柔且充满倍任的眼神里,一股谁也夺不走、摧毀不了的信念,坚定的在我心里生根。 即使再大的难关,我也不放弃淘气。 ※     ※     ※ 我们一路玩回新竹。淘气告诉我,虽然她回国有一年多了,可是还没来过新竹玩。我为地介紹经过的风景名胜,还告诉她我的家乡新竹市为台湾古老的城市之一,曾有四个城门,不过现今只剩下东门「迎曦」而已。 回到我睽违了有五个星期的家,看到母亲栽种在前庭的花卉在晚霞中摇摆,我的眼眶不觉湿濡了起来。 家里的成员都在,看到我身边的淘气,除了我可爱的小姪女睁着惺松的睡眼无辜的瞧着客人外,每个人眼里都有着惊愕和好奇。 我为他们做介紹。 「这位是陶琪小姐,我跟她交往有一个月了。」 我试着不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因为我怕会忍俊不住。我父亲极力维持镇静,我母亲讶异的张着嘴,兄嫂们则无法置估的瞪视我。 「老三,你没开玩笑吧?今天可不是愚人节。」二哥搭着我的肩,小声的在我耳边咕膿。 「这种事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啦。」淘气愉快的接口,显然听到我二哥的话。她美丽的眼睛水汪汪的眨着,无辜的看着众人,模样楚楚动人。「是不是我太丑了,所以你们不相信?」 「不是,不是……」母亲立刻满脸心疼的走向她安慰。「是你太漂亮了。」 「噢。」她对我母亲甜甜一笑。「伯母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如我意料到的,家里的每名成员都和我一样对淘气的魅力无法免疫。晚饭是在极愉快的气氛下进行。 饭后,众人围着淘气问东问西,她始终温柔大方的应对。我知道只要淘气想要,她可以收服每个人的心。 我将臥室让给她。与她道过晚安后,到浴室盟洗。等我回到书房,发现父亲和两个哥哥在那里等候我。 「嘉元,我知道你晚上不喝浓茶,泡了泡大嫂的薰衣草茶。这个有宁神安眠的作用喔。」大哥关上书房门后,笑嘻嘻的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们摆出三元会审的架式,要我怎么有个好眠?然而,他们都是我亲爱的家人,对我的关切心情溢于形外。我猜八成是母亲和两名嫂子,遣他们来了解情形。 「你们说吧。」我在大哥、二哥刻意让出来的和父亲紧挨着的位子坐下,认命的道。 「嘉元,」父亲迟疑的开口。他是个温和慈祥的父亲,篤信爱的教育,一向能让子女和盘托出心事。「琍嬛的事情发生后,全家人都担心你。我们都觉得该给你时间平静下来,所以……」 「爸,我知道。」我低着头,眼眶灼热。「其实这件事情你们比我还难堪,尤其是爸妈。为了我,你们得不厌其烦的应付亲戚朋友的询问,我一直对爸妈感到抱歉。」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不,其实我是有错的。我对琍嬛并没有深厚到非结婚不可的男女之情。我明晓得这点,还是同意订婚,以为结婚后,我和她的情愫就会有进展。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没有足够的热情去关心她,当然也就没发现她心有所属。如果在订婚前,或者在決定结婚时,我多用些心,或许不会让情況演变成那样。」 书房里的气氛有短暂的沉默,显然大家都在消化我的话。二哥首先打破沉默。 「嘉元,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们只想知道你和陶琪是认真的吗?」 「嗯。」提到她的名字,便能引发我体內的情愫振动,我拉高嘴角的弧度,感觉到脸上的渦纹朝外漾开。 三双眼睛炯炯的盯视我,令我害羞的垂下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大哥好奇的问。 我将那天到陶琛舞会上找陶琴,打算将辜昱棠对琍嬛做的事告诉她,结果却遇到淘气的经过说一遍。 在众人嘖嘖称奇中,父亲看着我说:「嘉元,我跟你母亲原本还想,等你情绪平复过来后,或许可以为你介紹其他的女孩,像琍妏啦。不过,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我讶异的扬扬眉,果然教淘气说中了。 「人家说姻缘天定。嘉元,这次你可要好好把握。」大哥拍了拍我的肩鼓励。 「我会的。」我向挚爱的家人致上谢意,对他们能接受淘气而感到寬慰不已,也对与淘气的未来更充满信心。 第十章 意料不到与淘气的父亲——永安集团的总裁陶安——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戚氏集团的股东会议上。 他看起来比报章杂志和电视新闻画面给我的印象还要深沉严肃。高大的身躯,挺直的腰杆,给人一种淵淳獄峙的感觉。他的步履从容不迫,目光犀利得彷彿一瞥之下,便能透视你內心最隐微的想法。整个人透露一股夺人的气势。 我得承认当他的眼光扫向我时,一阵寒意窜过我脊柱,令我生出一种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我自认没得罪陶安,不晓得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冰冷深遽得令人心悸胆寒的目光看我,害我在会场上忐忑难安。 我是第一次参加戚氏电器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东大会。戚氏从家用电器起家,经过三十来年的经营投资,除本业外,在电脑资讯、通讯及汽车也占有极重要的分量,甚至跨足3c商品的连锁卖场。 封銘所负责的电脑公司,是戚氏目前最賺钱的公司之一。他计画将公司中的软体部门独立出来成立新公司,交由我负责,所以带我来参加戚氏的股东大会。 我得承认,我不是很会应付这种场面,封銘带着我四处跟人握手。他那些堂兄弟姐妹、叔伯长辈,我都见过面,仗着三分人情,还能泰然自若的应付。其他的股东则是第一次碰面,我难免紧张,仅能勉强维持住嘴角的弧度,礼貌的握手寒暄。 由于会议很快就开始了,封銘还来不及带我去陶安面前。他悄悄告诉我,永安集团拥有戚氏电器电子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往常都由周晉甫代表出席,陶安今次亲自出马,无疑让与会人士心生忖测。 这说法着实令我不安极了。我从淘气那里知道,在辜昱棠向媒体承认琍嬛肚內的孩子确实为他的骨肉后,辜家为了顾及形象,已明快的宣布辜昱棠与谢琍嬛的婚事。此举让陶安极为不满,若不是后来得知周晉甫和陶琴已公证结婚,只怕会和辜家翻脸。 不过也因为这样,陶安对周晉甫和陶琴颇不谅解。虽有淘气的外公出面说项,火气仍未能平复,所以周晉甫和陶琴目前仍滯留美国,不敢回台湾。 但这仍不足以做为陶安亲自来参加这次股东大会的理由。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大可以派遣其他经理,或是他的独子陶琛代表呀。 从陶安好几次朝我递来的不算善意的评估眼光推想,我认为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试着在他锐利的眼光下,让嘴唇维持着微笑的弧度。尽管他眼中的严厉对我造成极大的压力,我仍然勇敢的迎接他輻射向我的怒气。 我像只在热锅上受尽折磨的小螞蟻,在陶安严厉深沉的目光下,苟延残喘的挨过冗长的三小时。会议结束后,陶安被戚氏的大老簇拥着往外走,我紧绷的情绪总算得以放松。 「李嘉元先生吗?」轻柔悅耳的男中音突兀的响起,攻进了我没有防备的心。 我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还来不及循着声音看清说话的人,封銘以只有我和他才能听见的耳语提醒我。 「他是陶安的特别助理姜泰源,你要小心点。」 我警觉的武裝起自已,让神情恢复从容,看向来人回答,「我就是。」 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的男子,相貌颇为英俊。笔挺的西裝,适宜的打扮,温文而不市儈的气质,很是讨喜。 「打扰了,我叫姜泰源。」陌生男子以双手递出名片,在我低头审视时,他好听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我是陶先生的特别助理。陶先生希望和李先生见一面,不晓得这时候方便吗?」 「这时候?」我讶异的重复。 「是。」他的笑容不变。「他希望能跟李先生单独会谈。方便的话,请李先生跟我走。」 「对不起,我得征询一下我上司的意见。」我礼貌的说,转向身旁的封銘。 他很快跟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多年的默契让我从他眼里捕捉到一抹要我小心的警告。封銘曾在公司附近的餐厅看过我和陶琪约会,他大概猜出陶安要见我的原因。 「既然陶董要见你,你就去吧。我先回公司,有事打电话给我。」他清了清喉嚨道。 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没话好讲。何況我很清楚我不能拒绝陶安的约见,尽管这次的会面不表乐观,还是得硬着头皮赴约。 我朝封銘頷首示意,转向姜泰源道:「姜先生,既然戚总同意了,我就跟你走。」 姜泰源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我搭电梯到一楼大厅。 一辆加长型的豪华房车停在大楼外的街道,我微感忐忑的跟着姜泰源走向它,忖测着陶安是否就在车上等我。 出乎我意料的,陶安并不在车內。姜泰源告诉我,陶安已在稍早乘另一辆车离去。 「我们要去哪?」我冷静的问。 「永安大楼。陶先生要在办公室见你。」姜泰源温文的回答。 我无法从他的眼神推敲出他对陶安要见我这事,知道多少內情。姜泰源的眼睛像两汪平静无波的湖水,除了反映出我侷促的身影外,没有洩漏其他情绪。 明白这点后,我没有浪费唇舌询问他陶安要见我做什么,反而閤起眼脸,闭目养神。 《茶花女》那类型小说的某段情节在我脑中电光石火闪过。通常男主角的父亲在会见与自已儿子身分不合的卑微女主角时,会用尽各种手段要女主角离开男主角。我想像陶安财大气粗的将一张空白支票扔到我面前要我填数字的画面。这让我忍不住莞尔,同时也舒解了我因为即将面对他产生的紧张情绪。 车子很快停在永安大楼的门口。这棟大楼外形气派,挑高的一楼大厅有国际饭店的水准。姜泰源带我搭乘直达董事长办公室的快速电梯。我看着灯号显示器里的数字不断往上加,一直到第三十二层才停住。 电梯门打开便是华丽的会客室,气派的裝演会让没见过世面的人,不敢走进去。秘书迎面走来,姜泰源将我交给她,便走进里头的办公室。 我坐进深咖啡色的牛皮休闲椅里,目光闲适的欣赏会客室里的名画和骨董。秘书为我端来一杯上好的龙井,浓热的茶香飘浮在我鼻端。 姜泰源进去许久都没有出来,我猜测陶安大概是想摆架子。这些企业家真是不把别人的时间当时间,他以为我那么有闲在这里虛晃吗?办公室里还有许多公事等着我处理呢! 我微恼的拿出手机,拨给封銘。 「封銘,我是嘉元。你回办公室了吗?」 「我还在路上。陶安见你了吗?」 「他让我在会客室等了十分钟,你认为我应该继续等下去吗?」 「嘉元,我知道你不耐烦应付陶安的摆架子,但我勸你还是忍耐一下吧。如果你对陶琪是认真的……我想,你应该是,那陶安就是你未来的岳父。看在陶琪的份上,你忍耐他一下吧。」 我微晒,「瞧你把我说的多么不耐烦似的。我的脾气还不够好吗?」 「平常是很好。但你这人有傲气也有硬脾气,我是怕你把陶安得罪了。别忘了,他不但是陶琪的父亲,也是戚氏的大股东。」 「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下班前我可能赶不回公司了。」 「没关系,有什么事我会先处理,你自已保重,陶安不好对付。拜。」 「拜。」 讲完电话后,我索性靠在休闲椅內闭目养神。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清嗓子的声音响起。我缓缓张开眼,不出我意料的看见姜泰源斯文的俊脸。 「让你久等了。陶先生现在有空接见你了。」 我瞪他一眼,什么叫现在有空?是他叫我来的,还故意要我等。但当然,这些话我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懒洋洋的站起身,在他的示意下,跟着他走进去。 陶安的办公室位于最里面。姜泰源敲门后,便为我打开门。 「陶先生,李嘉元先生来了。」 终于,我面对了陶安,让自己暴露在他深沉严厉的目光攻击下。 当姜泰源安静的退出,一股压力毫不留情的朝我湧来,给我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看向陶安混杂着恼怒与不耐烦的脸色。我猜想,他大概对我还没有崩潰在他面前感到不快,这个想法激励了我。 「陶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我开口打破岑寂,不想再跟他对峙下去。 「你就是李嘉元?」他的声音低沉有力,配合着傲慢的语调,还令有君临天下的威风。 「我就是。陶先生有何指教?」 他眉头的纹路更深,看向我的眼光显得慍怒。「我听说你跟我女儿在交往?」 「是的。」我点头道。「我的确和淘气在交往。」 这回答显然惹恼了他,陶安眼中的锐芒喷火似的射向我,彷彿想用眼光杀我。 他的反应让我无法理解。就算他认为我配不上淘气,也没必要把我当仇人看待呀。他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从桌上捉了某样东西丟向我。我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那东西笔直的落到我脚边。我低头一瞧,发现是一本杂志,刚好摊开在有辜昱棠和谢琍嬛亲密相拥的照片那頁。我记得这篇报导,约略半个月前淘气拿给我看过。 「这是什么?」他质问的语气充满严厉。「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抬头看向他,表情无辜。「这是一本杂志,如果这是你要我回答的。」 「该死的!」他霍地从舒适的高背椅起身,猙狞的表情彷彿随时都会朝我扑来。「你少跟我要嘴皮子!我直接切入正题,谢琍嬛是你的未婚妻,这摆明是仙人跳!」 我震惊的瞪视他,对他的说法啼笑皆非。 「陶先生,我没听错吧?您的想像力真令我佩服万分,简直比肥皂剧的編剧,和八卦新闻的记者还要厉害。这么无稽的话,您竟然也说得出口?」 陶安不愧是陶安,他不怒反笑,只是牵起的笑容绝对比他气恼的表情,更让人惊惧。 「你否认谢琍嬛是你的未婚妻?」他阴沉沉的笑了起来,眸光锐利得彷彿想从我脸上看出破绽来。 「我的确与琍嬛订过婚。」我不否认。「但在我们结婚前十天,她突然跑来告诉找她怀孕了。」 「那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吗?」 他尖锐的口气虽让我不爽,但我仍隐忍下来,试着用一种幽默的语气回覆。「我记得以前健康教育炉有教过,人类的受孕方式是採体內受精,也就是男女的性器官必须要结合才能办到。我对琍嬛向来发乎情、止乎礼,除非我有特异功能,能用眼神做爱,要不然琍嬛怀的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么知道谢琍嬛怀的是辜昱棠的孩子?」 「琍嬛亲口说的。何況,辜昱棠自己也承认了,报导不是这么写的吗?」 「你少裝蒜!这消息是你存心洩漏给媒体的对不对?你故意破坏辜昱棠和陶琴的婚事!你还藉机接近淘气……」 「陶先生。」我不耐烦的打断他慷慨激昂的陈述。「我承认我的确为了这事去拜訪陶琴小姐,但我只是想让她认清辜昱棠的为人,同时也为琍嬛讨回公道。」 「你有这么好心?」他啤倪着我,摆明不信。「一个遭未婚妻背叛的男人,你不恨死谢琍嬛,还为她打算?」 「随您怎么想,但我说的是事实。倒是您,身为陶琴小姐的父亲,不但不为她免于陷进不幸的婚姻悲剧里而慶幸,反而为她没落入火坑而遷怒他人。我真的不明白,您真是陶琴小姐的父亲吗?您有将她视为骨肉般疼爱吗?为什么让人感受不到您一点身为父亲的慈爱?」 「住口!你这个黄口小子没资格批评我!」他暴躁的叫道,我立刻不甘示弱的张开一口雪白整齐的漂亮牙齒。 「抱歉,我必须要提醒您,我的牙齒一点都不黄。」 陶安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慍怒稍微缓和,嘴角勾起冷笑。「你那张嘴倒跟淘气一样伶牙俐齒。你就是用这技两哄骗我女儿的吗?」 「陶先生,您太小看您女儿了。她不是二岁小孩,轻易会被人哄、被人骗。如果您真正的了解她,您就知道她有足够的智慧和判断力——」 「恋爱中人,有什么智慧和判断力?」冷森阴寒的语音打断了我的话。「他们只会被爱情沖昏头,完全不顾父母为他们做的盘算!」 「是这样吗?」我无法认同的反问。「您认为您为子女做的盘算,就一定对他们最好吗?而这条您认为对他们最好的路,能让他们快乐吗?我记得家父在榮获模范父亲头銜,接受记者訪问时,引用了伟恩.戴尔说过的一段话。『爱是让你所关怀的人,为他们所选择的自己,而不坚持他们得满足你的那种能力与意愿。』他这种开放式的教育方法,使得他的三个儿子和无数的学生,都能快乐的做自已。如果您爱您的子女,不是将他们视为所有物的为他们決定命运,而是尊重他们的选择。」 陶安的脸色越发阴沉,我想我这段话是白说了。有些人就是冥顽不灵,不管别人如何苦口婆心,仍一意孤行,刚腹自用。只是我没想到,像陶安这样的大企业家,也会有这种心态。 「小子,你果然不简单。怪不得戚氏上下都对你钻不绝口。」他面无表情的说。「但我还是勸你想清楚。我陶某人的女儿,你碰不起。不是我看轻你,而是从实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我知道你在戚氏的薪水是六位数,这在一般的中产阶级里,应该算是高收入吧,可是还不够塞我陶某人的牙縫!淘气一个月的零用金也有六位数,但这不包括她刷卡的金额。她吃穿用的全是名牌,你的薪水给她买两、三件衣服就没了,你根本养不起她!」 最后一句话,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对于女人惯用的名牌,我没有多少概念,但我相信陶安没必要唬我。可是以淘气表现出来的随遇而安,我相信她应该不是那种非名牌不用的名牌奴隸。 我的默不作声,让陶安以为他的策略奏效了,我听见他以一种近似诚恳的声音接着又道:「或许你认为我这个老头不近人情,但其实我的每个盘算都是为你们年轻人好。淘气自幼养尊处优惯了,以她的娇贵,除了嫁进与我们陶家相襯的豪门外,没有更好的撰择了。我已经为她挑好对象,对方跟她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聪明又有才华,家世与我们陶家相当。如果你真爱她,就应该祝福她。」 看着陶安脸上老狐狸般的笑,我的心情陡然降到谷底。他真以为凭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我?我承认,听到他要将淘气许给别人时,我的确深受打击。但这是他的意思,不是淘气的決定,我没必要因此而灰心丧志。 「陶先生……」我耸了耸肩,正想再度开口时,陶安的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陶小姐、总经理,你们不能进去。」姜泰源温文的声音不再冷静,而是透着惊慌及无可奈何。 淘气像一朵怒放的玫瑰飙进来,另一道硕长英俊的人影把姜泰源推开。我还来不及跟她打招呼,淘气已对着办公桌后的陶安怒叫起来。 「您怎么可以!」那双晶澈的眼眸燃烧着两簇火焰。「我听哥说您把嘉元叫来,我还不相信这是真的,没想到您真这么做了!」 「放肆!」陶安挥手要姜泰源将门关上退出,怒瞪着女儿。「谁准你乱闯进我办公室的!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您本来就没看我顺眼过,也从来没喜欢过我,尤其是妈咪死后,您更不想理我。既然这样,何不继续维持下去,别管我和嘉元的事!」 「你说的什么话!」陶安被她气得全身发抖。「都是你外公寵坏你,让你这样没大没小!再怎么样你都是我女儿,我岂能让你被人骗!」 「嘉元是个老实人,才不会骗我呢!」 「傻瓜!李嘉元不是好人,他与谢琍嬛结成一气,要让辜、陶两家栽倒。」 「胡说八道!事情不是这样……」 「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我看李嘉元八成是收了周晉甫的什么好处,故意串通谢琍嬛设下仙人跳,将他们的事洩漏给媒体,好破坏陶琴和辜昱棠的婚事。」 「错了!」淘气毫不退缩的与她父亲对视,嘴边噙了抹冷笑。「其实是……」 「淘气!」我和办公室里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同时出口喊住她。我与对方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从他与陶安相似的眉目看来,我猜他就是陶安的独子陶琛。 「有话好说,跟爸爸说话别那么冲。」他走到淘气身边,伸手想要安慰她。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事到如今,我非得把话说清楚,不能让爹地編造这么荒唐的话来伤害嘉元。」她严肃的道,毫不畏惧的转向陶安。「将谢琍嬛和辜昱棠的事透露给媒体的人是我,也是我将谢琍嬛在医院妇产科做的超音波照片送给辜奶奶的。我知道抱曾孙心切的她,绝对会迫不及待的要辜昱棠娶谢琍嬛进门,这样辜家就没有立场追究姐和周大哥结婚的事。」 「你!」陶安气呼呼的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淘气不甘示弱的抬头挺胸面对他的怒气。 「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我这么做,全是为姐的幸福。周大哥人品那么好,您却为了门户之见不愿成全他和姐。难道您忘了,当年若不是外公不嫌弃只身从大陸来到台湾、除了一身才干别无长物的您,将女儿下嫁,您会有今日的成就吗?为什么您不愿意以同样的胸襟接受——」 「啪!」的巴掌声打断了淘气的话,她被打得脚步虛浮的往右后方退,跌进我怀抱。 「淘气!」我万分心疼的楼紧她,在那张丽若芙蓉的娇额上,清楚浮现令人忱目惊心的掌痕,嘴角也因为陶安的一巴掌而滲出血来。 「我没事。」她眼神因为震惊而显得茫然。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陶安忿忿不平的放下手掌,冷峻的道。「大家都太寵你了,把你寵得目无尊长!」 「是的。」她从我怀里抬起头,顫抖的櫻唇噙了抹哀伤。「大家都寵我,唯独您从来没寵过我!感谢您这巴掌让我认清事实。我不会再妄想从您那里得到任何爱及尊重,因为……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是痴心……妄想!」 我注意到陶安的脸色惨白了起来,眼里有抹复杂情绪。淘气在这时候挣开我朝门口跑去,我立刻和陶琛追出去,在电梯门前拦住她。 「淘气,你要原谅爸爸,他是气过头了。」陶琛道。 「别说了,哥。」她无力的摇着头。「我不想再为了讨好他而委屈自己。你不用替我担心,嘉元会照顾我。」说完,她便拉我进电梯。 陶琛犹豫的身影消失在閤起的电梯门外,我将淘气拉进怀抱,她终于忍不住的嚶嚶哭倒。 ※     ※     ※ 我趁淘气梳洗时,从冰箱拿出冰块放进透明塑膠袋,再用毛巾包住,做了个克难的冰敷袋,另外为她泡了壶茶。 在她最伤心的时候,我当然管不了其他事。回公寓后,我便拨电话给封銘,告诉他今天不回办公室了,他很体谅的纵容我的跷班。 淘气从洗手间出来,我让她在沙发上躺下,将冰袋括住她脸上的巴掌印。 「谢谢。」她闭起眼睛道了声谢。 「淘气……」我唤着她,不晓得该说什么来安慰。 「我不要紧。」她低哑的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不是他第一次打我。我记得我母亲过世前生病的那阵子,有一次我哭闹着要妈咪抱,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把我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不给我吃。从那次后,我就知道他讨厌我、怨恨我。因为妈咪在生下我后,身体每下愈況,他认为是我害的。妈咪临终前,央求外公和舅舅将我接到美国一块住。在我成年之前,我几乎没再回过台湾的家,爹地也很少来看我。但我告诉自己……」 新的泪水再度冲出她泛红的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逸出一声哽咽后,接着道:「总有一天,我要让爹地喜欢我。于是我放弃喜爱的音乐,专攻商业炉程,想要取悅他。可是等我回到台湾,爹地虽然对我很好,却没想过让我进公司。我在失望之余,和朋友创立陶园小馆。我想让他知道,我有从商的能力,可是……」 「淘气。」我亲吻她泪湿的小脸,为她脸上的哀伤心疼。 「他从来没当我是一回事。」她激动的说:「不管我如何努力,还是拿我当没有行为能力、净会调皮捣蛋的孩子看待。我多么想……」她紧握起拳头,更多的泪迸出,望着她满脸的泪水,我心里怒气陡生,真想去揍陶安一顿。 「只要他能看我一眼,真正的看我一眼……」她伤心的说。 一阵酸涩的郁闷从我胸口往上冲,我为淘气的痴心难过起来。不管她父亲怎样对她,淘气依然捧着一颗心求他眷顾,没想到陶安依然冷漠对待。 「淘气,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爱你呀!」 「我也只有你,只有你了!」她悲戚的哭倒在我眉上,我紧楼着她,心里充满对她的怜惜和爱意。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相搂,直到淘气的低泣转弱。她温驯的让我为她擦拭眼泪,不好意思的对我勉强拉开嘴角一笑。 「对不起,都是我害你被我爹地羞辱。他把媒体报导出辜昱棠和谢琍嬛的事,怪到你头上,还说你是收到周大哥的什么好处,才这么做,他实在太会乱想了。」 「其实,他末必真的这么想,只是想用这个理由拆散我们。他说,他已为你相了门亲事,对方是你的青梅竹马。」 「你别听他乱说!」淘气急急的争辩。「那不是真的。除了你外,我不要别人。嘉元,不管我爹地怎么讲,你千要不要听他的。」 「我知道。」得到淘气的承诺,我心头的最后一点疙瘩都消散了,握住她的小手,我真挚的看进她眼里。「淘气,或许我无法提供你豪门般的享受,但我对你的心是真诚的。如果你不计较平常百姓的柴米油盐生活,我希望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 她眨眨眼,瞪着我老半天,让我一颗心悬浮在半空中,才扯开一抹微笑。「嘉元,你刚才是在向我求婚吗?」 「是的。」我不安的说。 「噢。」她轻叹了声,投进我怀抱,热烈的道:「我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尽管我没想过这么快嫁给你,但我真的好开心你这么说。」 「我也许不能给你锦衣玉食……」我犹豫的提醒她。 「你做的菜是最棒的,而我的衣服也够多了,不需要什么锦衣玉食。何況,我自已会賺钱。嘉元,这点不准跟我争,不然我要骂你是沙猪喔。你得认清一点,你未来的老婆我,将来可是叱吒商场的女强人!万一我賺的钱比你多,不可以生气喔!」 那双晶亮的眼睁,恢复了以往的意气风发,眨出我们头一次见面时,让我为之神魂顛倒的淘气光芒。我心神俱醉,痴痴的傻笑,覆住淘气为我打开的櫻唇。 我们忘情的吻着,以唇舌为我们的爱情烙下誓言,任甜蜜的叹息在彼此唇瓣间流通。我感觉到心脏热烈的跳动,凌乱的脑子里只有淘气。 我们的身体在沙发上交叠,情不自禁的隔着衣服探索彼此的身躯。激情一触即发,甜蜜的禁果诱惑着我们採擷…… 若不是那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我大概扒光淘气的衣服了。我充满挫折的从她身上爬起,胯间的腫胀让我皱起眉头,淘气匆忙的从她的背包里找到手机。 「喂!」她晕染红霞的粉脸瞬间惨白了起来,眼中的情欲迷雾消散无踪,替代的是一抹慌乱。「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我担忧的问。 她抿起唇,专心的听着电话。「好,我晓得。我立刻回去。」 她挂断电话,娇弱的身躯微微顫抖着,我抱紧她。 「我外公……」 「怎么样?」 「他在庭院里跌倒,被送进医院……医生说,他有危险。舅舅通知我们赶去见他最……不,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向那么硬朗,不会有事的!」 淘气显然乱了方寸,我只得安慰她。「先别担心,你外公一定会吉人天相。」 「大哥已经订了晚上的班机,我必须立刻回家。」她抹掉泪水,急急忙忙的背起背包。 「我送你回去。」我头脑一阵空白。才刚接到她外公病重的消息,淘气又说要回去。 回去?我猛然想到她提到她大哥订了晚上的班机。她要回去的不是台北的家,而是美国她外公的家。这表示淘气和我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见面。 一阵酸楚在我胸腔湧动,我只觉得手脚冰冷。 「不用了,你的车又不在这里。」 即使我的车在又如何?能跟她去美国吗? 我们是真的相隔千山万水了,这使得我的心情陷入昏乱。理智上,我清楚明白淘气回美国探望她外公,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感情上,却有种害怕失去她的不安。 我沉默的跟着她走向门口,多么希望这段距离永远到不了。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不一会儿,淘气的手就伸到门把上,我顿时陷入愁云惨雾中。 她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转开,反而松开手,旋过身面对我。 淒惨的离愁橫互在我两之间,我试着例开嘴微笑,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彷彿我轻轻扯动便会疼痛起来。我阴郁的垂下眼睫,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我会回来的。」她轻轻道,美丽的眼瞳湿漉漉的看进我眼里。我被她炽热无比的眼神震懾住,不安的情绪渐渐沉澱。 「外公的病情一稳定下来,我就和你联絡。这段时间,你一定要耐心等我喔!」 她殷切的叮咛直敲入我心,使得我热血沸腾。我伸手楼她进怀,感觉她坚定的情意透过温软的娇躯传递向我。狂喜的喜悅在我体內奔腾,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最后的一丝疑虑,也被我排出体外。 「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我抬起她粉润的小脸,坚定的道。 「嘉元……」她将我的头拉下,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柔情的誓言呢喃着飘出她粉润的唇瓣。「一定要等我。到时候,我将属于你。」 ※     ※     ※ 时序进入九月下旬,气温仍如八月时一般高。在台湾,九月算不上是秋季,仍是炎夏肆虐的范围。 我的心如夏季的温度一般炽热,燃烧着旺盛的战斗力,全心投入工作中。我希望能在淘气回来前,让新成立的软体公司上軌道,好在她回来时,将所有的时间用来陪伴她。 自淘气离开的第三天,我每天都会收到她发来的电子邮件。每一封都详述她外公健康恢复的狀況。我晓得医生何时撤消她外公的病危通知、何时将他由加护病房转入普通病房。老人家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不了医院的药水味,吵着要回家。淘气又用了什么手段,哄得他乖乖的又待了几天,最后实在哄不住,只好为他办理出院手续。 从知道她外公出院后,我就开始盘算淘气回来的日子。在经历了漫长的一个半月相思,我有权这么想。 望着窗外渐次圆润起来的明月,欣赏在薄薄的云雾下,格外动人的矇矓姿韻,我心头渐热。我在给她的电子邮件里,写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蟬娟。我能了解苏拭写这词句时,心里的无奈。如果可以不要隔着千里,而是能握着想念的人的手一起欣赏月色,这不是比千里共蟬娟还要美妙吗?淘气,虽然说过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你,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你再不回来……」 我停下指间的动作,轻渭出声。很清楚我没有任何优势可以威胁她。我太爱她了,就算她要我再等下去,我还是会继续痴等。 我犹豫着是否该更改,但指头似有自已意识般,以滑鼠轻点了发递鍵,让信件寄出。 我不晓得自己期望什么。也许只是想要淘气气急败坏的拨电话过来质问,要我把信中的內容解释清楚,这样就会让我很快乐。因为她美妙的声音,可以安慰我满腹的相思。直到我再一次想她想得发疯,我又会使出新的技两…… 可是,我等了一天、两天、三天,淘气不但没打电话来,连电子邮件也没寄来,这让我心急起来。 我在傍晚时打电话给周晉甫,他在半个月前便回到台北,重新活跃于商场。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要我再等一等。 等什么呀!我一刻也无法等待。但考虑到美国这时候已是深夜,我打过去无疑是扰人清梦。于是我很没志气的決定回家后,立刻发一封道歉信给她。 「淘气,我想念你,请与我联絡好吗?上回我那样说,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你晓得不管怎样,我都会耐心的等下去……」这么写,她会不会以为我的耐心是没有期限的,让我一月一月的等,一年一年的过? 这样可不行。我很快加上另一段话。「但我很担心我的耐心会有用尽的时候。淘气,如果你一时还走不开,让我……」 尖锐的电铃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懊恼的先按存档鍵,起身走出书房。 我納闷这时候会是谁来,还把电铃声按得这么急,一声又一声的催得我魂都没了。 我喃喃詛咒,从探视孔往外看,除了一大束鲜红色的花朵外,什么都没瞧见。 搞什么?会是谁恶作剧? 我狐疑的打开了母式门中门的里门,正想喝问来人的用意时,那束美丽的玫瑰花忽然被移开,露出令我魂萦梦系的芙蓉脸蛋。 「淘气!」我手忙脚乱的将门打开,淘气不待我招呼,带着她的玫瑰花束冲进我怀里。 灼热的情意霎时间到了自燃点,我搂紧她,推开玫瑰花,迫不及待的将唇印上。 「等等,门没关。」淘气羞赦的移开脸,我迅速确实的关上门,再一次低下头。 这次她让我恣意亲吻,温热的情悽瀰漫我心,一个半月的相思全倾尽在这吻中。 「淘气……」我呢喃着她的名,将唇沿着她耳后下滑至她颈间。「我好想你,好想你……」 「真的很想吗?那为什么说不耐烦了?」 这话令我回过神来,从她颈项抬起头。她粉润的櫻唇微嗽,明亮的眼眸带着恼意。但即使是懊恼的表情,仍美得让我看得目不转睛,心神俱醉。 「李嘉元,你说话呀!」一抹笑意自她眼中飞溅出来,于是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气我。 「当时我的确这样想呀。」我好委屈的道。「相思好苦喔,我再也忍受不了。我想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只好追去美国找你了。」 「原来你最后那句话是这么解的呀!」她恍然大悟,脸颊漲得通红。「李嘉元,你太过分了!你晓不晓得你让我好着急,以为你要移情别恋了!」 「我怎么可能……」 「谁晓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会不会有第二个谢琍妏跑来向你表白,万一你耐不住寂寞……」 「我不会的。淘气,我只爱你。」 「总之,我急着打电话订机票,害外公笑我……」 「对不起啦。」我心虛的垂下头,心里充满罪恶感。「我只是太想你,才……」 「一下飞机,我连家都没回,命令司机送我到这里,还带了玫瑰想挽回你。」 「我只要见到你,并不需要玫瑰花。」我更加惭愧。没想到我随便写写,会让淘气误会成这样。 「不管,我都买来了,你一定要收下!」 「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求你别生气。」我沮丧的道。这时除了用心懺悔外,我也想不出其他主意平息她的怒气了。 「真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我不会。」我战战兢兢的回答,希望淘气不会提出太刁钻的事情。 「那我要你脱光衣服,抱着这束玫瑰在街上裸奔。」 「什么!?」我大惊失色的抬起头,愕然发现淘气弯着腰狂笑。这时我才领悟到我被她耍了。 「淘气!」 「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顫。「你这个……呆了……」 我对她的顽皮没辙,只好等她笑够了,将她搂进怀里,用喘不过气来的狂吻懲罰她。 淘气逸出娇媚的轻喘,我意犹未尽的放开她,拉她在沙发上坐下。 「说,为什么这样吓我?」 「谁叫你先吓我!」她娇嗔的埋怨。「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況我为你那句话足足担了三天的心,你却只被我笑一下下而已。另外得加上这束玫瑰,我不记得你有送过我任何花喔。」 最后一句话说得我心虛起来,我连忙陪笑道:「这么说来,是我占了便宜。淘气,只要你别叫我真的去裸奔,我们有事好商量。」 「话别说得太满,我搞不好会提出比裸奔更让你头大的主意喔。」 我为她的调皮失笑,将头抵在她额上,眼中蓄满柔情。「淘气,我好想你,想得心儿都疼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飞去美国找你了。你可知道我们分开有五十天了吗?没你的日子,我每一天都好难熬。」 「你使的是哀兵之计吗?我没那么好打发的。」 「我的好淘气,你就别再折腾我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想你,日日夜夜都盼望你的归来。」 我看到她脸上泛起红晕,眼眸里荡漾着情意,显然被我露骨的情话打动。 「就会说好听话,怪不得连我爹地都被你打动。」 「什么?」我呆了呆。陶安不是对我很感冒吗?怎么会被我打动。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拙了,淘气弯着嘴角猛笑。 「外公病情稳定后,就姐和周大哥的事,说了爹地一顿。我趁此机会,央求外公顺便为你说说好话,没想到爹地竟对你赞不绝口。他仔细想过你的话了,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让他受益匪浅。他決定不再反对我们交往,还要我想办法把你拐进永安集团。」 「不会我不进永安集团,他就不让我们交往吧?」我忐忑的问道。 「傻瓜!」淘气的语气充满寵溺,眼中闪着慧黠。「这完全是两回事。爹地只是基于爱才的心理才这么说,不会真的勉强你。嘉元,这是爹地头一次这样赞美人,连姐夫都没这么受爹地青睞。我好好奇那天你究竟跟爹地说了什么?」 其实我也记不清楚了。不就是把我父亲教学生、教儿子的那套,用来对付陶安嘛! 淘气听我这么说,笑不可抑。她依偎在我怀里,轻声道:「不管怎样,我跟姐都感激你。还有,外公也想见你。他正努力恢复健康,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她羞郝的低着头,我的心漾到天边高。我逸出一声欢呼,将她抱起来转圈。她身上的长裙随着我的转动飞散成一道优美的弧,就像她唇上的笑容,那么攝人心魂,充满淘气。 《全书完》 --------------- 特别感谢工作人员san扫图、ocr、整理;j校正。 若要转載,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 1.请勿刪除工作人员或是做书网友的名字。 2.请网友不要擅自将此小说转帖到bbs区。 3.请勿在小说放进薇薇经阁一个星期之內转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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