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霸道王》 第一章 古老的山峦起伏不平,一条溪流穿梭而过,到了山谷,人们开山辟路,沿溪而居,形成贫穷的聚落。 从村子望过去,看不到溪流的尽头,绿荫深浓的树林掩盖了小溪去处。连村庄对外唯一供车行驶的产业道路,都被夹道生长的蓊郁林木阻挡视线。 白日时,阳光白花花,天际蓝的眩目。夜晚,由于没什么光害,仰望穹苍,靛蓝的天空瓢荡着淡淡微云,万点繁星好像离了天幕,低低地垂下来,令人头晕目眩,感觉大地与天空一同旋转起来,满天星雨似要洒落凡间。 或许,对都市人而言,这里是游山玩水的桃花源,但对于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居民,则是与天争命、苟延残喘的贫民窝。 太多的辛酸藏在每个人心中,过得了今天,仍要面对惨淡的明日,艰难的日子如泥沼般,不晓得哪一日才能出头。经济与现实的考量,使得大部分的年轻人都下山另觅前程,村里多是老弱妇孺。 卜家正位于这个不到一百户的山地村庄最里面,一栋破旧古老的砖屋。 这样的砖屋,在这个贫穷的村落随处可见,只是卜家的更形破落。每逢大雨来临滴滴答答的漏水声是免不了。算起来,这栋屋子至少有十年以上没翻修过了。 似乎打从卜家两夫妻染上酗酒的恶习后,房子的遭遇如同卜家的家境般,每下愈况。 二十来坪的房子,住着卜家六口人。院子倒满宽大。隔了一个猪圈,养两条猪,还有十来只鸡占据一角,除此之外,便是卜家长女月眉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开辟的一小块蕃薯田和菜园。三餐煮饭时间,卜家的老房子像其他人家一样,常可以看到袅袅轻烟自厨房烟囱冒出,只是卜家的炊烟通常比其他人家冒出的时间短。 一锅蕃薯签饭,是卜家四个孩子的一餐,顶多加上一盘水煮的野菜,及偶尔从溪里钓到的一尾鱼。 晚饭过后,月眉不管多累都会撑起酸疼的肢体,巡视一遍,才放心到浴室清理忙碌一天后的脏污,然后回房做自己的事。今天也不例外。 只是今晚,她比平常更加疲累。 往常到了半夜才会醉醺醺回家的父母,今儿回来的特别早。 月眉刚和弟妹吃完蕃薯签饭,父母便带了两名客人返家。月眉依照母亲的吩咐,将父母带回来的下酒菜装盘,送了四个杯子到客厅。 两名客人,一个是面无表情的中年大汉,另一个则是浓妆艳抹的阿姨。她的眼光让月眉全身不舒服起来,好像她是待人估价的猪仔。 月眉惊惶地逃进厨房刷洗杯盘,拚命做着所有的家事,好让自己没空去想那女人眼神里的含意,及父母讨好、猥琐的笑容。 在浴室冲冷水澡时,月眉告诉自己没事的。 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烧热水,月眉和弟妹都是洗冷水澡。她双眼无神地望着浴室粗糙、斑驳的墙面,机械化地舀水冲掉身上的肥皂泡沫。 家里还有两头猪,虽然是她今年刚养的小猪仔,可是很健康,还能卖几个钱。而且,她真的很努力在挣钱了。放暑假后,没跟爸妈要过一毛钱,家里的开销都是靠她和弟妹们用双手挣来的,没替父母添过一丝麻烦。 他们真的很乖,去年的事应该不会重演。爸妈不会想把她卖掉,她没事的。 虽是这么拚命安慰自己,眼中的酸涩却没有退去,反而更加刺激。她咬住下唇,不敢让喉头的哽咽逸出。 去年,是村长可怜她,用了比市面上高出好几倍的价钱把她养的三头猪买去,打消了父母想卖她的主意。 村长跟她爸妈说,她又乖又会照顾弟妹,加上长得瘦小,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倒不如留在家里的好。何况她每学期的成绩都好到可以领奖学金,爸妈便是看在这点,才听了村长的劝。 今年应该也一样啊。 调职到山下学校的黄老师,在学期结束临走前,塞了个一万元的红包给她。尽管月眉知道自己不该接受老师的好意,但她穷的没资格拒绝。 这一万元,是她和弟妹们暑假时期的基本生活费。加上打零工,下学期的学杂费都有了着落。 今早她盘算过后,还为这事高兴呢,没想到爸妈会带着客人回来。 只要想到那位阿姨用那双眼皮涂上好几层颜色的眼睛打量她,一股寒意自脚心往上冒,眼里的坚强再也承受不住心头狂涌的害怕,灼热的涌出泪泉。 她好怕。 月眉无力地倚在墙壁上,过了许久才擦干身体,换上衣物,畏惧地走出浴室。 客厅好像没声音了,她松了口气,走进和弟妹共住的房间。 小弟和小妹熟睡的小脸上满是疲累。她心疼地为他们盖好踢掉的薄被。 入夜后,山里的气温凉爽,一不小心很容易着凉,而他们这些穷人的孩子,是没资格生病的。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在等待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看病。 看着小弟和小妹瘦弱的身子,及两双比起同年龄孩子都要粗糙的手,月眉只恨自己的能力太薄弱。 什么时候才有能力赚许多许多钱,好让弟妹们不用再跟她受苦? 月眉沮丧地掩脸叹息,上了床,发现大弟的床位是空着的。 他到哪去了? 是不是又偷偷到树林边捡柴火、摘野菜,只为了减轻她明早的工作? 想到大弟的体贴,月眉眼眶潮热起来。 她很想出去找他,可是她太累了。况且大弟很能干,每次都没事,她也就放心地蜷缩身子入眠。 好累好累,明早还有好多事等她干活呢。 尽管是这样疲累,月眉昏沉的思绪里仍有一丝不安,一再扰乱她的睡眠,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得休息。 “姊,姊……” 什么声音在叫她? 沉重的身躯不想回应,然而那道声音不但毫不放弃,还加入了推挤在她肩上的粗鲁力道。 “姊,快醒来……” 附在她耳边的低语,尽管那样轻悄、小心,却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惊慌和急躁,催促着她睁开沉涩的眼皮。 刚张开的眼睛,茫然了一会儿,才适应房里的黑暗。月光自窗口透射进来,她瞪进一双和她十分相似深炯黝亮的眼眸里。 “阿民……”她认出站在床边俯身看她的人是大弟,揉揉眼睛,表情迷惘。 “姊,你终于醒了。快……” 卜新民用力拉起还躺在床上的姊姊,将她摇摇摆摆的身子扶好,把他事先准备好的包袱塞进她手里。 “先穿鞋……” 他蹲下身,把她的大脚塞进破旧的球鞋里,月眉完全摸不着头绪,刚醒来的脑子无法正常运作。 “走……” 他推着比他长两岁的姊姊往门口走,月眉迟疑地张嘴想询问,却被新民以中指放在唇中间的噤语手势给阻止。 卜新民先到房门口观望,再蹑手蹑脚地拉着姊姊来到位于厨房的后门,小心翼翼地打开。等到两人离屋子有段距离,便加快脚步往前冲。 “阿民,到底是……”月眉一手抱着大弟交给她的包袱,一手被他拉着,脚步不稳。 “姊,待会儿再说。给爸妈发现就逃不了。” “逃?为什么?” 月眉迷惘地停下脚步,任大弟如何拉扯,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姊!”卜新民气急败坏地跺脚。 “阿民--”她提高声音,新民立即掩住她的嘴。 “你想让人发现啊!”他紧张地左顾右盼。 “阿民,”她放轻声音,眼光不屈服地瞪进他眼里。“怎么回事?” “你现在还有时间问怎么回事?天一亮,你就要被人带走了!” 血色自月眉脸上消失,惊慌的眼里盈满无法置信的伤心。 “你……说明白点!”她哆嗦着唇。 卜新民黑黝的脸庞,笼罩着不属于十三岁男孩的沧桑、悲痛。 稍早他从林子里收集到一堆柴火,回到家时,意外偷听到这消息。当时,他震惊得不知所措,没料到父母如此狠心,为了五十万要把大姊卖掉。可他是个男孩子,必须要坚强,冷静下来后,立即着手想法子救月眉。 “爸妈把你卖给人口贩子了,他们明天一早会来带人。”新民用了每一分自制,阻止胸臆间翻腾的悲愤泛滥。“这次他们连让你找人求救的机会都不给,就怕村长再来阻止。” 月眉的胸口,像有把大铁锤正重重地敲击着。想哭,却挤不出泪来。心情如荒凉的沙漠。 爸妈就这么讨厌她? 厌恶到必须用这么不堪的方式摆脱她? “姊,没时间蘑菇下去,快点走。” “可是……”想起还睡在床上的小弟小妹,月眉踌躇了一下。 “小弟小妹我会照顾。包袱里有点钱,你自己想办法下山去找黄老师。她不是有给你山下的地址吗?黄老师是好人,会帮你!”新民推着月眉往前走。 “可是……” “别可是了,你……”新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屋里突然亮起的灯光,脸色一变。 “快走。再慢就来不及了!” “新民……” “走啦。我会引开他们。你去找上山义诊的那批医生。有几个大哥哥和大姊姊都对 我们蛮好。去找他们,说不定他们有法子带你下山!” “新民!” “走!”新民拖她进林子里,指着黑漆漆看不到尽头的树林小径催促月眉快跑。 “我会引开他们,你快走!” 月眉咬紧粉白的下唇,慌乱地瞪着新民放开的手后退。寒意自凄凉的心房往外辐射,手心因失去弟弟的温暖而变冷。她惶惑地转向林内,夏夜里的凉风扑打向她,寒气逼人而来,娇弱的身躯如树上摇摇欲坠的落叶簌簌抖了起来。 “快走!” 新民绷紧声音的催促,似比赛时裁判的哨音,月眉戚然难舍地回头看了弟弟一眼。 逃,是唯一的方法吗? 就算逃得掉,又能逃到哪里? 未来,仍是她无法掌握的天涯路啊! 可新民的眼光是那样坚决、不容人推拒,明摆着的绝路不准她去,她怎能辜负弟弟的好意? 月眉咬紧牙,旋身奔进林内。 黑暗的风景在她迷蒙的视线中幻化成噬人的妖魔影像,夜风贯进两耳,她跑得又快又急,仿佛后头有野兽或恶鬼追赶。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肆虐她无助的小脸。 夜的树林,有着不同层次的黑影,不似白日时那样明亮、绿的安定人心。青白的月光透过叶隙,剪裁出白日里忽略的恐惧,经过想象力的运转,桦树交杂并列的枝条,有如鬼怪的魔手,吓的月眉胆战心惊,眼泪掉的更凶。 为什么会这样? 她小小、单纯的心灵,无法明白父母卖她的原因。 是她不够努力挣钱吗? 她不够乖,做错什么事吗? 从去年知道父母有卖她的意思,月眉比以往还要战战兢兢,小心做着家事、照顾弟妹,不让家里的琐事烦到父母,甚至不曾向他们伸手要过钱,日常花费全是靠着课余打零工挣来。 她做得不够好吗? 是因为这个原因爸妈才不要她,打算卖她吗? 月眉纷乱的思绪找不到答案,呼啸的夜风无情地扑打着她涕泪纵横的脸,狂奔的双腿机械化地迈着。 她是个被父母所厌恶的孩子! 这个领悟重击着她摇坠的心,四分五裂。 力气像被突然自身体抽离,月眉双膝一软,脚步踉跄地跌倒在地。 她想要爬起,却没有力气,双手挡在地面上,任眼泪滑落。 有短暂的片刻,她只是发着呆,什么都无法思考。 夜风仍持续呼啸。 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月眉竖起的耳朵,捕捉到风声以外的声响。 深如黑夜的眼瞳惊慌地绕着四周转。黑暗的树影,看起来十分可怕。她畏惧地左顾右盼。 风的声音持续传来,树影草丛间,掩映着两道光芒。 月眉只觉得全身汗毛直竖,每块肌肉都僵硬起来。 那伺伏在草丛间的,闪着如猎食者饥饿眼光的生物,正虎视眈眈地对着她,露出尖利的犬牙。 她吓得魂飞魄散,勉强撑起颤抖不休的腿儿,低低的咆哮声响起,草丛间露出一头凶恶的大狗。 月眉拔腿转身便跑。 她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冲。求生的本能让她暂时忘掉伤悲,忙着拯救自己的小命。 狗儿仍追在身后,不时兴奋地呜叫几声,加深了月眉心里的畏惧。 山里的居民大多数都养狗。 月眉家由于穷的连人都养不活了,是少数几户没养狗的人家。 除此之外,不时有野狗到附近觅食。 白天时,月眉遇到并不怎么害怕。村里的狗大都跟她很熟,不会乱吠乱咬人,比较可怕的是野狗。野兽般的光芒总是看得人胆战心惊。 没想到她会在这样深寂的夜晚,倒霉地遇上一只。 这只狗像饿坏的野兽,追着她不放。月眉心里暗暗叫苦,尽管双腿跑的无力,仍不敢丝毫放松,奋力地朝前狂奔。 终于,看到树林尽头闪着微弱灯光的木屋。 是属于林务局的,目前供上山义诊的医护队使用。 那微弱的灯光,如指引着大海中迷失方向的船只的灯塔,激发月眉体内残余的勇气和力量。她拚命告诉自己,只要跑到那里就安全了。 然而,当她跑到门口,用双手擂击木门,大声呼救,屋里仍没有丝毫动静。月眉不得不转身面对步步进逼的狼犬。 “救我--” 她悲凄地泪流满腮,谙气虚弱又绝望。 就在那闪着刺目光芒的犬牙准备扑向她时,木门咿呀一声打开,狼狗像被吓了一跳地后退戒备。 及时赶到的救援,让月眉松了口气,绷紧的情绪倏地放松,全身的力气也在这一刻用尽。她侧转身,戚然无神似深夜的眼窝看向站在门口的人,一只手臂颤抖的举向对方,哆嗦着唇。 “救我--” 喊完这最后一声后,只来得及将救命恩人的容貌收入眼帘,便跌入黑暗的晕沉中。 那是一张如村长家里供奉的观音大士图像般慈悲的容颜,令她奇异地感到安心。 她得救了。 从此改变她的一生。 “我不同意!” 姜颢天漂亮的唇形抿成严厉的一直线,眼光懊恼地瞪视父母。 没见过像他们这么宠女儿的父母! 只听颢云一句话,就派律师送一百万元到某个偏僻山区的小村庄,现在还答应要收养被颢云用一百万解救的野丫头。他不会让他们那么做! “颢天,你为什么不同意?” 赵洁好伸手按住老公姜志远的手,阻止他怒声叱喝颢天的无礼,温柔慈爱的眼光含笑地看进儿子冒火的眼瞳。 母亲冷静温和的态度,像往常一样平抚了颢天的怒气。他很快收敛住心里的不高兴。 “养子女的权利义务,就如同亲生子女一般。也就是说,颢云要您和爸收养的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法律上等同于您和爸的女儿,我和颢云的妹妹了,将有权利继承姜家的财产。我不容许跟我毫无血缘、且完全不相干的女子,跟我分享这一切。这不只是为我,更是为维护颢云和姜家的权益。” 儿子义正辞严的一番话,听的姜氏夫妻面面相觑。 洁好并不觉得儿子功利冷酷,他只是比较像丈夫。生意头脑一流,对家人非常保护,但对于家人以外的人,就有点漠不关心了。 之前,他并没反对颢云一通求救电话,要他们派律师送一百万元上山。 颢天很了解妹妹颢云。 她就像当医生的母亲一样,有着一颗善良纯真的心,以助人为快乐之本。 如同父亲无法剥夺母亲救世济人的兴趣,还为她开立医院,他也无法阻止颢云帮人的善心。只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他都乐于支持,只是这次颢云太过分了! 收养个人,可跟养宠物不同。至少宠物不会跟主人争财产,而人却有自私自利的心,不晓得哪一天会为了私利在背后插你一刀。 颢云就像母亲一样天真,身为她们的守护者,他不得不严酷地把关。 “颢天,你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严重。没有人会跟你争什么。颢云之所以希望我们收养月眉,是因为怕她家人会不守信诺,钱花光了,又来找月眉麻烦,希望能拿到月眉的监护权,得到法律上的保障……”洁好试着解释。 “妈咪,如果只因为这原因,还有其他方法,不一定要您和爸爸收养她啊。”颢天实事求是道。 他对于没有血缘的一般苦难大众,不像母亲和妹妹生来就具有的充沛爱心,抱持太多同情。 家里有两个慈善家够了,身为男子的他,必须做的是努力赚钱供应她们奢侈的奇异兴趣。 想要做善事,也得有雄厚的资本啊。 妈妈和妹妹一点都没体谅到,他和爸爸赚钱不容易。 想到这,颢天不禁自怜自艾起来。 男人真命苦啊! “那么你建议我们怎么做?”被老婆安抚着情绪、不好爆发的姜志远,终于忍不住开口。 颢天的脾气太冲了。他们是他的爸妈呢,可不是受他管辖的下属。他这种说话语气,让他这个做老爸的很不爽。 “如果只是为了要监护权,找个人收养就行。”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拧眉道。“其实,可以连那一百万元都不用花的。当初真应该报警处理,让警方依造违反儿童福利法,及贩卖人口的罪名,把那个女孩的父母抓起来。这样就没有后续问题了。” “可是那女孩和她三个未成年的弟妹怎么办?”洁好试着为女儿的做法解释。 “送孤儿院啊。交给国家的社会福利机构照顾。咱们这些好国民缴税的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为这个吗?”颢天说的理直气壮。 “可是孩子不跟父母住在一起,总令人觉得……” “像那种父母,不如不要的好。继续在一起,只有受苦而已。不晓得哪一天会被卖掉!” 生活在幸福家庭的姜颢天,生平最痛恨不负责任的父母,及弃养宠物的主人。两者都被他视为该遭天打雷劈! 或许是因为他是个极端重视责任的人,也或许是对母亲长期从事慈善工作,尤其是救援雏妓的热心,耳濡目染到一些案件有关。 刚开始时,他也跟母亲一样,对于有人狠心出卖子女的行为感到不解,最后则变成心寒。 他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承担责任的准备,没有无私付出爱的心灵,根本没资格为人父母。 做人父母是很神圣伟大的工作,可不是一时冲动,或是贪图享乐造成的被迫负担。 更不能把儿女当成赚钱工具,或是情绪发泄的代替品。 父母有义务给孩子快乐和幸福。如果做不到这点,就不要当人父母。 “话虽这么说……”洁好托着颊,美丽的柳眉杏眼烦恼地蹙在一块。“住在孤儿院的孩子太过可怜了。如果我们能给他们幸福的家,那不是……”颢天听到这里,睁大眼瞪视母亲。 她该不会想把普天下的弃儿一并收养吧? 天哪! “妈!”他好气又好笑地阻止母亲的善心泛滥。“我们无法拯救全世界,那是神做的事,不是平凡人该承担的责任。像这种事情,世界每个角落都在发生,想救都救不完。您就别操那个心了!” “可是……”见儿子不耐烦地切下盘里的一大块起司蛋卷迭进嘴里,一副急着想吃完早餐赶去上班,没空听她说下去的样子,洁好有些沮丧。 颢天怎么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这可不行喔。 瞪着儿子忙着咀嚼的嘴巴,洁好好整以暇地道:“颢天,我不想救全世界的孤儿,只想救我遇上的。关于颢云的请求,我跟你爸都不反对。不过是多一只筷子……”“妈……”颢天气急败坏地喊了声,险些被嘴里的食物噎到,好在一旁伺候的柳姨好心地递了杯柳橙汁给他,将卡在喉咙里的食物顺畅冲下食道。 “这不是多一只筷子这么简单。”顺过一口气后,颢天严肃地面对母亲。“我刚才把话讲的很清楚了。收养这种事,牵涉到法律上的权利与义务。我不想再多个妹妹了。” “可是颢云说……” “不管颢云怎么说,我就是不答应。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颢天,你的语气不要这么不耐烦,别忘了你在跟谁说话!”姜志远不悦地教训儿子。 “对不起,爸。我不是故意要跟妈顶嘴。可是,您自己想想嘛,这件事行不通的。”颢天很快认错,转向父亲寻求支持。 姜志远很快眨了一下眼,老实说,他是比较认同颢天的。可是老婆…… “志远,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洁好不依地拉扯他手臂。 “哎,我也没说不啊……” “先生,夫人,请容我插嘴。”柳宝珍见他们母子、夫妻吵成一团,决定将思考许久的话说出来。 “宝珍,有话就说嘛。咱们都是一家人。”洁好亲热地道。 “谢谢夫人。” 颢天怀疑地看向柳姨,纳闷她想说什么。 柳姨也是妹妹颢云善举的结果。 四年前,姜家刚自美国搬回台湾没多久,颢云在某次放学回家途中,意外救了柳姨。颢天私下认为妹妹这次倒是捡块宝。 柳姨进姜家当管家后,很快就以一身可媲美大师级的厨艺,收服姜家四口的心。向来不容易跟人亲近的颢天,经过四年的相处后,将柳姨视为一家人。 一来是柳姨做的料理、点心实在太对他胃了;二来,相处四年,柳姨一直谨守本分,从未逾矩,对姜家给予新生机会,始终存着感恩之情。 柳姨和颢云向来亲近,无条件地盲从颢云所有的决定。颢天猜想柳姨八成要帮妹妹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 “其实少爷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她的话令姜家人讶异地睁大眼,洁好张嘴想反驳。 柳宝珍以一个微笑,示意女主人少安勿躁,接着道:“可是,小姐的善心大伙儿也不忍心拒绝啊。少爷说了,有别的法子解决。可以由其他人办理收养……”“但问题是,要找谁?”洁好质疑道。“颢天的顾虑,别人难道没有吗?” “如果对方是心甘情愿,自然没有顾虑。”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哪找心甘情愿、又能让我们放心的人?”洁好狐疑。 宝珍不是这么信口开河的人啊?她有什么主意? “如果先生和夫人放心我的话,宝珍很愿意收养那个可怜的孩子……” “宝珍!”洁好无法相信地叫道。 柳宝珍唇角扯出一抹淡的几乎难以辨识的苦涩。 “宝珍是苦命人。若不是遇上小姐,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我对许多事都看透了。我本来就没有孩子,如果能收养一个,也不错啊。先生和太太认为怎样?” 洁好和丈夫互看一眼,觉得这主意不坏。由宝珍出面收养,对颢云和颢天都交代得过去。 “柳姨,你真这么想?”基于爱护家人的心,颢天不免希望她能三思。 “是啊,少爷。能让小姐放心的人,定然是个好孩子。你别担心,我相信这个叫月眉的,是值得小姐救的好姑娘。” 当事者都这么说了,颢天也不好反对。 他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餐,懊恼这个叫月眉的女孩,带给他家这么多困扰。希望不要是个讨人厌的女孩才好! 第二章 走下白色的宾士轿车,月眉睁大的眼眸不自觉瞪得更大。矗立在眼前的三层楼欧式建筑,美的像画片里的城堡,令她有如置身梦境。 从火车站随着她的救命恩人--她要她喊她颢云姊--坐上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的白色豪华轿车,月眉的情绪被一股夹杂着亢奋的新奇感所冲击。 房车里高贵豪华的设备,车窗外流动的城市繁华风景,让月眉在兴奋之余有些害怕。觉得眼前的一切,和她卑微、寒碜的身分格格不入。 她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孩,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份幸运?即使身上穿着颢云买给她的整套新衣新鞋,外表上有着和城里的少女同样的风华,内心里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姑娘。乍到新环境产生的惶惑,增添了她眼里的自卑。 颢云适时伸出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眼里的温柔光芒默默传递着她的支持。月眉心头最后的一丝不安,在她甜郁的笑容中渐渐散去。 可是随着车子驶进豪华的大门,眼光接触到这栋美丽的房子,月眉的畏惧又回来了。 她真的可以住进这么漂亮的房子吗? 颢云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得付出什么代价,才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不被赶出去?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隙,均匀洒落在争奇斗艳的花园里。空气里弥漫着花香,树叶绿的有活力,宛如天堂。 是啊,如果有天堂,就该像这样。 “月眉,别发呆了。阳光好大,傍晚再带你好好参观花园。” 颢云请长年担任姜家司机的齐叔先将行李送进屋内,伸手拥住月眉瘦可见骨的肩膀。 她太瘦了。 颢云怜惜地垂下眼光看她。 月眉回过神,深夜似的眼窝闪动着某种崇拜光芒看着她的神祗。 姜颢云有着一张十分美丽的鹅蛋脸,精致的五官酷似母亲赵洁好,眼神和煦高贵,像极了观音大士的慈悲温柔。 月眉无法停止眼里的热烈敬慕,在颢云温郁的凝视下,那夜昏迷醒来后的种种记忆被触动了,迅速在脑中闪过。 当她从有生以来,最为怡静、悠长的睡梦里醒来,惺忪地睁开眼,立刻被倚在窗旁那道沐浴在日光中的身影所吸引。 一叶叶的阳光,星星似地撒落在那人身上,圈出金色的光影。月眉想,从同学那里听说布袋戏演到大人物出场时,提到的瑞气千条,就是这样子吧? 仿佛意识到月眉的注视,窗边的人儿,撩开被风吹到脸上的秀发,侧转身体,眼光投向床上。 一抹惊喜自她柔亮的眼瞳飞溅向月眉,让她眼眶灼热起来,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情绪盈满胸臆。 月眉认出她是深夜里救援她的观音大士,事实上,早在之前,她便见过她。 姜颢云,来村里义诊的医护队成员。上次见面时,送了糖果、饼干给她和弟妹,还问了他们姓名,和煦地把名字写给她。 “我叫姜颢云哦。名字很不好写,但很好念。不要忘记哦。需要帮忙可以来找姜姊姊唷。” 她带着笑意的甜柔嗓音,曾带给她和弟妹温暖,甚至幻想过,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姊姊有多好。然而,这个高贵、温柔似天使的大姊姊,不过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随时会随着医护队离开。 月眉没想到的是,在自己最需要援助时,姜颢云会及时出现帮她。 “醒了。”颢云微笑地走到木床边,探视她的状况。“睡得好吗?” 月眉坐起身,深如黑夜的眼瞳雾掩水漾,除了感激外,还有抹连她都难以察觉的求救。颢云的心震动了一下,很快以微笑掩饰心里的同情,温暖的瞳眸绽放稳静澄澈的光彩,无言地向月眉保证,她不会让任何人或任何事伤害她。 仿佛能意会到颢云眼中意味深长的保护,自昨夜积累在月眉心头的伤痛、畏惧、害怕及惊吓,都在装出的坚强下崩溃。眼泪不争气地突破自制狂涌而下,如寒冬时结成的冰雪,在春阳照射下,融掉的雪流成晶澈的水泉滋养干涸的土地。 月眉心中的荒漠,因这番情感的宣泄,而有了生气。 颢云没有阻止月眉流泪,只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提供温暖的怀抱,让她尽情倾泻心里的委屈和伤痛。 半夜里,戏剧化救了月眉后,她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一名少女在深夜狂奔,跑到这里求救? 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在熟睡中,突然惊醒,听到月眉的呼救声,不顾一切离开温暖的被窝,开门出来救了她? 颢云无法想象,如果她没有及时出现,月眉会有什么遭遇! 那只凶狠的恶犬,尖利的白牙,饥饿的眼光,连她这么大的人,看来都会惊心,月眉的害怕可想而知。万一她没得来及救她,可怜的月眉搞不好会惨死在恶犬的爪牙下,它看起来像是饿的可以吃下一个人哩!幸好她不但出现了,还把学长吵醒,出来帮她赶走恶犬。 而月眉自昏厥过后,便一直睡到刚才。经由老师的诊断告知,她不过是惊吓过度,加上身心疲累而已,睡饱后自然会醒来。她听后,松了口气。 早上颢云请学长到村里打听,才晓得月眉的父母正在找她,村长说出卜家夫妻有意将女儿卖给人口贩子的事,颢云知道后义愤填膺。 这就是月眉深夜跑出来求救的原因! 天哪,都什么时代了,还会发生这种事? 颢云的心好痛,决定保护月眉。盘算了一下,有了计较。一方面打电话向母亲求救,一方面要求医护队员暂时隐瞒月眉在这里的事,等母亲派来的律师到了后再采取行动。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哭出来,以后不用再流泪了。因为,我不会允许再有任何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从此,你就是我的责任了。” 她坚决地说出这番话,秀美的柔荑轻柔地抚过月眉短短的头发。 这轻轻的抚触,带来灼热的悸动,渗进月眉血液中,她情不自禁地更加偎紧颢云的怀抱。在这副柔软温暖的胸膛感觉到的安适,是广袤的天地无法给她的。受伤的心,被抚慰了。 当她鼓起勇气抬头看进颢云盈满温情的眼眸,感受到无私的爱自那里源源不绝地流向她,勇气再度回到她体内。 刚才忙着抽噎,没有听清楚颢云的话。月眉不晓得颢云已知道她所有的情况。她以为,现在是她唯一可以求救的机会。或许颢云愿意带她下山去找黄老师,逃过被父母卖给人口贩子的命运。 她嗫嚅地开口,简单陈述父母打算卖掉她,问颢云愿不愿意帮她逃到山下,那故作坚强的面容,忧虑怕被拒绝、嫌弃的眼神,彻底绞痛颢云的心。 她有时会陪伴母亲参加慈善活动,看过的悲剧不在少数,却没有一次比怯生生待在她怀里的少女,更加令她心疼。 颢云忍住心里被月眉不幸的遭遇挑起的愤怒和疼惜,试着扯出笑容,温柔而坚定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没人能伤害你了。” “你……”月眉虽然不是很了解她的意思,但从那对澄柔眼瞳里流露出来的温暖,让她没来由地投入全副的信任。 颢云从牛仔裙口袋,拘出一包面纸,抽出柔软带着淡淡薄荷香的纸片,轻柔而仔细地为月眉拭泪。她伸手轻拍她瘦削、苍白的脸颊,投给她鼓励的笑容。 “放心,一切有我。现在告诉姊姊,你饿不饿?我帮你留了一碗小米粥,现在端来给你好不好?” 月眉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小心呵护过,泪水不由得又泛滥了。 “嘘,别哭了。被人看见会以为姊姊欺负你喔。” 月眉破涕为笑,在颢云的照料下,尝到有生以来最好吃的早餐,好吃得让她感到愧疚,如果弟妹也能吃到就好。 接下来的发展,快的令月眉的情绪从严寒的冬季,一下子来到温暖的夏天。短短几天,颢云摆平了她所有的困难。 一个叫李律师的年轻男子来找颢云,月眉胆怯地躲在她身后,仰慕地看着她的神只简单迅速地对穿着体面、表情严肃的男子交代命令,律师立即去找她父母,以金钱换取她的自由。 李律师直截了当的要卜家夫妻放弃月眉的监护权。只要他们同意将月眉过继给颢云指定的人,并答应在月眉二十岁之前,不打扰她的生活,颢云同意支付一百万元。 卜家夫妻想,与其把月眉交到人口贩子手中,过着皮肉生涯,倒不如交给颢云,还有好日子过。但最重要的一百万元。有了这笔钱,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不怕酒虫发作时,没钱买醉。 月眉知道结果后,心里有些难过。早知道父母对她的寡情,为何还会伤心? 她不再是她父母的孩子了,这代表什么?以后该何去何从?等待她的命运是天堂,还是地狱? 她的不安很快被颢云安抚。似乎只要那双澄静温柔的眼光照在她身上,月眉什么都不怕了。 “月眉,你别担心。柳姨是好人。原本我希望……”颢云欲言又止,心里气愤哥哥 阻止她让月眉成为姜家人的作法,又不好意思当面提出来,怕伤了月眉小小心灵。 “反正,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柳姨是我家的管家,她没有小孩,会像我一样疼你。” 月眉倒不在乎柳姨会不会疼她,脑子里被颢云那句“我们以后可以住在一起”塞的满满。只要能跟颢云姊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会像在天堂吧。 可是,她一个人住在天堂,弟弟和妹妹怎么办?她说出心里的忧虑。 颢云先是抱歉地一笑,遗憾自己无法将她的弟妹们一块收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血浓于水,她没理由拆散人家的家庭,虽然卜氏两夫妻恶劣到没资格为人父母,可村长说,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严苛的生活打击,使得两个原本有为的年轻人,堕落到成天酗酒,不敢面对现实。 “这在我们贫穷的山地村落,是常见的事。”村长感叹地摇头,表情无奈。“人穷,志也穷啊。” 是吗?颢云心里不以为然,上进与堕落只在良心抉择的一线间,穷与富不是借口。但她不想编派别人的是非,只能尽力做最好的安排。 “月眉,你不必太替弟弟和妹妹担心。我留了家里的电话,请村长帮忙留意他们。 我们离开时,我会留点钱给你大弟,有任何困难他可以联络我们。” “可是……” “月眉,他们一时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有了颢云的保证,月眉心里的忧虑终于放下。她跟着颢云下山,搭乘火车到繁华的台北。 第一次搭火车,令她十分新奇。 火车加速前进,绿色的原野在窗外朝北直直退去。乡间的风景和城市的风华交替出现。一会儿是空旷的田野,一会儿出现栉比鳞次的房子。 月眉看风景看累了,沉沉睡去。等她再度醒来,发现绿色的乡间风景越来越少,高楼大厦出现的比例多了些,颢云告诉她,台北快到了。 迎接她的是喧闹的人潮,月眉在人来人往的台北车站,看到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人群,吓呆在当场。 颢云体谅到她的畏怯,温柔地牵她走出车站。姜家的司机在预定时间来接她们,载着两人回家。 然而,看到这栋宏伟华丽的三层楼建筑,月眉再度手足无措。幸好颢云及时抚慰了她心里的不安。 就在月眉发了会儿呆,想着这两星期以来发生的种种,一道温暖的声音穿透她耳膜。 眼光被声音吸引过去,距离她们不远的门口,走来一名妇人,圆墩墩的身材,微笑的脸容,充满感情的眼光,令人很想亲近。 “柳姨……”颢云放开她,奔进妇人怀里,在那里又跳又蹦。 很少看到她心目中的神祗,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月眉目瞪口呆在当场。 “小姐……”柳宝珍宠爱地抱紧怀里的颢云,眼眶微湿。 小姐离家将近一个月,真是令人想念啊。 主仆叙了一会儿旧,颢云拉着她到月眉身边介绍。 “月眉,这位就是柳姨。瞧,我没骗你吧!柳姨看起来很好对不对?有妈妈的味道喔。”说着,不待这对新出炉的母女反应过来,一把将月眉推进柳姨怀里。 温暖厚实的怀抱,依稀曾在梦里有过。或许,她极为年幼时,也曾享有过母亲的温柔,只是太过久远,久远到不复记忆。 直到此刻,那埋藏在恒古中的记忆被唤醒,奔越过惨淡的岁月,排山倒海地朝她袭来。 属于柳姨身上的味道,香郁中透着温暖,很快将她以为早放弃要思念的恋慕情绪全盘上心头,以惊涛裂岸的气势冲入她深藏又深藏、以为不会再生出渴望的心坎里,情感措手不及的泛滥,灼热的泪水滚烫流下。 “乖,别哭啊,吓到你了吗?” 柳宝珍搂紧怀里的泪人儿,她这辈子是被人安慰的多,很少有机会哄人。为她所敬重疼爱的小姐,开朗活泼、没见过她掉眼泪,一下子遇到这种眼泪泛滥的场面,还真叫她伤脑筋呢! 月眉抽噎地摇头,泪蒙蒙的眼光迎上柳姨又是心疼又是无措的表情,歉疚地一笑。 “我……我只是……觉得……好幸福喔。”她害羞地将缀满泪珠的小脸埋进柳姨香软的怀抱。 柳宝珍松了口气,心里有些感动。她看向颢云,发现她眼里闪漾着安慰的泪光,和她相视一笑。 两人簇拥着月眉走进屋内。 光是玄关区的典雅摆设,就够月眉目眩神迷了。等她进到客厅,整个人像是无法承受强烈震撼般地呆住。 从挑高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水晶吊灯,高雅华丽的家俱摆饰,在在令月眉有如刘佬佬进大观园般,既自卑又惊喜。 颢云不待她回过神来,拉着她来到柳姨隔壁的房间。 成套的家具将八坪大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可爱。月眉睁着惊异的眼眸,无法相信她将住进这么美丽的房间。 “喜欢吗?”颢云的眼光从单人床上印染花朵图案的粉嫩色彩寝具,浏览向原木书桌、书柜、衣橱,到壁纸的饰样都不放过。嗯,是间适合求学少女的闺房。 她满意地点头。 “我……”胸臆间翻搅的情感太过强烈,使得月眉只能拚命吸鼻子,等到喉头的哽咽退去,才能发出声音。“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房间……好大喔。” “这样就大?”颢云朗笑。“给你五分钟梳洗。柳姨准备了下午茶等我们唷。” 颢云阖上门离开,留给月眉短暂的独处时间。 她真的可以住这里吗? 月眉难以置信地掩住双颊,惊喜的游目四顾,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抚摸房里的家具,仿佛它们是易碎的珍宝。 好香好软的床被! 她趴在床上,胸臆间盈满欣喜。闪烁着泪光的晶灿眼眸,一一浏览每一样家饰,刹那间,房里的家饰似乎回应以温柔关爱的凝视,让她有种受到欢迎的感觉。 家! 颢云姊说这里将是她的家,这个美丽芳香的屋子,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天哪,这是怎样的一场奇迹? 所有的灾难都在一瞬间远离她,幸福将她包围,完美的如梦似幻。 她的心有些不安,害怕这美好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不,不是幻想!她的确真真实实地感应到颢云姊对她的疼爱,及柳姨的温暖,这一切都是真的! 喜极而泣的眼泪流下,月眉以感恩的心看待降临在她身上的幸福,发誓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处身的天堂。 一个有颢云姊和柳姨的天堂,一个充满爱和快乐的天堂--她的家。 推开二楼起居间的落地窗,一座充满闲适情调的空中花园出现眼前。 月眉黝亮的明眸睁大,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打从进入姜家,她这副蠢表情就无法自脸上卸除下来。 颢云早习惯家里的摆设,所有的精致在她眼中都是稀松平常。离家有一个月的她,今日却透过月眉的眼睛,有了全然新奇的感受。 原来她的家是这么美丽啊,至少在月眉眼里,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都是奇迹,她漾起一抹奇异的感动。 “来。”她牵着月眉走进空中花园,欣喜的发现园里花木葱笼。从这里朝外看,远方的绿树青山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显得山青树秀。 看向下方,父亲心爱的鲤鱼池掩映在浅浅深深的绿意中,娇艳的夏季花朵燃放。 露台上的空中花园,植物生气蓬勃。垂吊角落的心型鸟笼,以铁炮百合、红玫瑰、 常春藤缠绕四周装饰,里头的一对爱情鸟啁啾低呜。如“夏夜月光照射于露水上的一抹迷人光芒”的银器水瓶,插着黄色的栀子花,占据铺上白色手勾织布桌中的原木餐桌一角,其余角落摆着成套的银器茶饰,各式点心,及四副精致的杯碟、餐具。 四副? 她怔了一下,一抹喜悦的笑容挂在颢云唇角。来不及转过身,便听见柳姨和母亲的谈笑声。 “妈咪!” 颢云回身翩然投入母亲怀里,在那里磨呀蹭的,月眉目瞪口呆看着她心目中的神祗又一次做出孩子气的举动,对象是个形貌和颢云酷似的高雅夫人。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还是这么长不大。”洁好宠爱地道,颢云不依地赖在她怀里撒娇。 “人家想你嘛!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想女儿啊!”洁好逗着宝贝女儿,搂着她笑语连连。 柳姨笑眯眯地将端来的最后一道精致餐点在餐桌上置好,月眉走过来帮忙。 “那位是夫人。”柳姨小声地告诉她。 月眉敬慕地看着这对母女,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好美丽。 “月眉,快过来。让我妈咪看看你。”颢云朝她招手,月眉看向柳姨,在她含笑鼓励下,怯生生地走过去。 “夫人……” 她腼腆的模样,令洁好心生怜爱。 “你叫月眉是不是,喜欢这里吗?” “嗯。”眼前高贵的夫人,就像柳姨那样和气,声音如山谷里的黄鹂鸟般好听。月眉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如梦似幻,盈满真诚的喜悦。“好美,就像天堂一样。” 洁好对她的回答,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光惊讶地凝视面前的少女。 她身材纤瘦,短而参差的秀发漆黑如墨,肤色是长期经过阳光曝晒的蜜金色。小小的杏脸上,镶着两丸深如黑夜的眼瞳,充满灵气,善解人意的望着人,甚是惹人怜爱。 那对眼睛无疑是她五官中最耀眼明媚的。除此之外,俏立的鼻头,如玫瑰般柔软的粉唇,也很可爱。是个美丽的女孩。 但她实在太瘦了,从印花短袖洋装露出的两条臂膀瘦可见骨,一双腿像“鸟仔脚”,明显的营养不良。 “月眉太瘦了。宝珍,你得帮她补一补。”洁好心疼地转向柳姨道。 “我知道。”柳姨颇有同感。 “来,月眉,我们坐下喝荼。”洁好很自然地伸手挽住月眉,那柔嫩的抚触令月眉受宠若惊,鼻端闻到高贵好闻的香气,不禁心醉神迷。 她柔顺地依照洁好的吩咐坐下,被安置在她和柳姨之间,坐在她对面的颢云热络地招呼她吃东西。 月眉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点心和食器,心房兴奋地急蹦着。柳姨在唐朝手绘瓷杯里注入芳香的茶液。颢云告诉月眉今天喝的是伯爵茶,先行示范取糖夹从糖罐里夹出适量方糖,拿起奶盅倒了适量的奶水倒进茶杯。 “一般来说,没有限制要用多少的糖和奶水,就看个人的品味。也有人什么都不加,但那就不是伯爵奶茶了。来,试一试。” 月眉在颢云的鼓励下,小心翼翼地依样画葫芦,调制好后,学颢云的模样,优雅地举到唇边喝了一小口,香甜的味道令她露出孩子般的无邪笑容。 柳姨和洁好相视一笑,催促月眉取用精致的蛋糕和甜点,耐心地为她介绍每一道餐点。 “这些都是柳姨做的唷。”颢云骄傲地道。 她实在太开心了。柳姨大多时候死守着主仆有别,总要她撒赖半天才肯陪她喝下午茶,今天却主动参与,让她好开心。 嗯,一定是为了让月眉有家的感觉。 “柳姨好能干, 要是我也学的会,该有多好。”月眉欣羡地道。 “那有什么困难,请柳姨教你啊。” “可以吗?”月眉的眼光,自颢云转向柳姨,深夜似的眼眸满是渴望,教人无法拒绝。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心学,我乐意教你。”柳姨慈爱地道。 “嗯,我一定会努力学习。” 柳宝珍看得出来月眉是个聪明伶俐、肯上进的孩子,心里十分安慰。 享用过精致的下午茶后,柳姨借口想带月眉四处参观,将静谧的空间留给颢云和洁好这对分开一个月的母女闲话家常。 宝珍选择她的堡垒--一座现代化的厨房做为参观旅程的第一站,月眉敬畏地看着每一样器皿。 “我们山上都没有这些。”她像抚摸某种易碎、珍贵的上等瓷器般抚着瓦斯炉道。 “连瓦斯炉也没有?”柳姨的语气是不可思议的。 “嗯。” “真的?”她无法想象台湾还有连瓦斯炉都没有的地方。月眉是住在什么穷乡僻壤? “我住的村庄很小,离山下的小镇又很远,使用的燃料是很原始的炭和木柴,没有人使用瓦斯炉。我是在上山义诊的医护队住的林务局木屋里,看到他们带来的罐装瓦斯和炉子,才认识瓦斯炉的。颢云姊有教我怎么使用。” 听她天真无邪地喊颢云姊姊,柳宝珍犹豫着该不该将主仆有别的道理教给她。考虑了一会儿后,选择谨慎开口:“月眉。小姐对你很好,夫人也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可是家里还有先生和少爷。” 宝珍停顿了一会儿,看进月眉显得迷惑的眼眸。 “少爷为人比较拘谨,他不喜欢人家没大没小,知道吗?以后在他面前,不能再喊颢云姊姊了,要喊小姐,明白吗?”月眉似懂非懂地点头,显然无法分辨颢云姊,和颢云小姐有什么不同。 “你听柳姨的话就对了。”她满意地拉起月眉的手到掌心搓揉。“只要你乖巧听话,你会过得很愉快。” 月眉没心机地绽出笑容。小小的心灵以为,只要有颢云、柳姨,还有高贵和气的夫人,这栋美丽的华屋对她来说就是天堂了,她当然会过得很快乐,对不? 第三章 “这个小黑炭值一百万?” 轻视鄙夷的声音自姜颢天倨傲的薄唇间掷出,血色从月眉脸上消失,颢云同时间倒抽一口气。 “颢天,你太无礼了!”挽着丈夫手臂下楼的洁好,碰巧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怒叱。她从来没见过颢天这样没礼貌,连姜志远也对儿子皱眉。 颢天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他不明白自己怎会说出这么有失教养、尖酸刻薄的话。 当颢云挽着娇小的女孩走进客厅,他心不在焉的从报纸前抬起头。第一个印象是哪来的非洲难民?! 月眉瘦骨伶仃、皮肤黝黑的模样,若不仔细看,还真像非洲难民。但等到他的眼光,挪到那张娇怯可怜、畏生的脸蛋上时,心脏猛地紧缩,全副注意力都被一双黑夜似的眼瞳给吸引住。 那是什么样的一对眼睛啊。 湿润的瞳眸似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带着一抹娇怯和羞涩看人,莹莹眼波充满信任。 颢天胸臆间突然兴起一种无名的索求,心口滚烫得厉害,汹涌的莫名情愫,狂猛地拍打向他的灵魂深处,超乎他意愿的扩散开来。这种感觉令他愤怒、不知所措。 他怎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渴望……渴望什么?总之,他绝不承认他这种怪异情愫是被这个小黑炭、非洲难民给挑起。他一定是神经错乱了! 气愤和懊恼,让他恶狠狠地瞪视畏缩躲在颢云身后的少女。她看他的样子,像是面对什么可怕妖怪似的,惹恼了他。所以当颢云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警告他:“喂,别以大野狼的眼光吓坏月眉”时,颢天心头的愤怒和厌恶升到最高点,才会莫名其妙说出那句话。 面对家人指责的眼光,他羞愧地低垂下头,薄薄的嘴唇抿紧,既气自己,又牵怒月眉撩拨出他最坏的一面。 可恶!简直是可恶透顶! 他对心里的坏情绪无可奈何,更令他难过的是,他知道自己伤了她,伤害了一个对他没有恶意的单纯女孩。 那双乌亮水灵的眼瞳,在听到他的恶言恶语后,倏的黯淡下来,黯淡的似没有星月的黑夜,乌云遮天的日子,深深黑黑不放光的黑洞,空空茫茫的绝望。 颢天只觉得心肝胃肠全绞扭在一块,痛的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千种万种情绪在他心头翻搅,他无法分辨哪种情绪最为强烈,只知道他懊悔、难过的要死,室内的气氛遂陷入窘迫、窒息的僵局中。 幸好姜志远以家长的身份,要大家进餐厅用餐,适时化解尴尬的局面。 为了欢迎月眉到来,颢云说服柳姨和他们全家一起用餐。当六个人围着餐桌坐定,颢云选择暂时不跟哥哥计较,和母亲温言细语的劝月眉用餐。 月眉表面上没被颢天讲的话伤害,唇上挂着浅笑,一颗心却已崩落,层层密密的向体内紧缩、压迫。 她强颜欢笑,不让眼眶上打转的泪花掉落。 不能哭,她告诉自己。 不能再给颢云姊增添麻烦了! 更不能让这顿为她准备的晚餐变成一场灾难! 身边的颢云,和频频以眼光关注她的夫人,都对她那么好,她要不断提醒自己这件事,不让灵魂深处嘶竭狂喊的自卑和伤痛,在这时候拖垮她的心智,抓住她一直下坠,下坠…… 她不能,尽管心好像死去了千万次,尽管自尊残破成碎尘,仍要努力撑下去。 不能哭啊,这些菜肴全是柳姨精心调理的,瞧她对她笑的多么和煦。连相貌威严的先生,都满脸和气。这是个欢乐的场面啊,绝不能破坏了这气氛。 可是,心是这样疼,尤其不小心瞥到少爷绷紧的表情,完全漠视她的态度,她实在悲痛的想哭。 为什么这样轻视她? 这辈子从来没被人用这种轻贱的态度对待过,即使知道父母要卖掉她,心情也没有这么绝望。他的蔑视,却是一股刺骨剜心的寂寞,把脆弱的心房蹂躏如满目疮痍的战后废墟,心寒意冷中,一种啃噬她肝肠的委屈和伤痛,使得泪几次冲上眼睛,得用她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压抑住。 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何伤她如此之深?为什么她会这样在意他的敌意? 他说的是真话啊!她有什么好在意的?颢云的确花了一百万从她父母手中买下她啊? 就因为这是事实,月眉所受的打击更大。之前,她并没有想过金钱问题,只感激颢云挽救她免于沦落风尘,没深刻想过那一百万,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欠颢云那么多,今生做牛做马能偿还一百万吗? 一百万对她这样贫穷、单纯的女孩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 震惊和绝望再度打击她的心,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她垂下浓密蜷曲的睫毛以掩饰眼里的泪光,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至少这时候是不宜想这些问题的。等到一个人时,再好好想吧。 一朵苦笑开了又落,强自压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一颗,迅速被月眉拭去。除了颢天外,没有人瞧见。 “哥,你是怎么回事?” 晚饭过后,月眉回房洗澡,颢云拉着哥哥到他所居住的三楼起居室,怒视向兄长质问。颢天没有回答,紧握双拳走到落地窗前背对颢云,视而不见的看向窗外,脑海里仍被月眉戚然的苦涩笑容,和那滴泪所占据。 她故作坚强的勇敢,让他更加懊悔自己的莽撞,尤其痛恨自己的敢做不敢当,无法面对她道歉。 “哥,你到底怎么了?” 颢云烦躁而迷惘地掷出的疑问,同样困扰着颢天。 他是怎么了?向来不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何以对月眉如此反常?他想掩饰什么?逃避什么?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颢云困惑地走到他身后,视线越过他高大的背影看向窗外的风景。 一弯新月高挂天际,旁边闪烁着淡淡星光,颢云收回视线,柳眉微蹙地瞪视兄长的后脑勺。 他不会是脑筋打结了吧?如果是这样,就得找根棒子好好敲他一顿,给他来个当头棒喝。 这个暴力的想法,只在颢云脑中一闪而过。基于手足之谊,她很乐意给兄长一次机会,让他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希望你能跟月眉道歉。” 颢天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情像在下雪,薄唇抿成一直线。 他无法……答应,他做不到! 他颓丧的发现他是这样懦弱,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她那样柔弱、悲伤,他却狠下心不肯给一点安慰,反而重重打击她,将她排拒在心门之外。 他不要接受她,他惊慌地想,不晓得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女孩,无害的一如不畏人的小鹿,没必要如临大敌。 “哥,你怎么不说话?”颢云压抑着往上升起的怒气,再度开口。 他是无言以对啊。 颢天嘲弄的扬起一抹苦涩笑容,连他都搞不清楚翻腾在胸臆间的莫名情愫,如何向妹妹说个分明? “哥!”颢云恼火的伸手将兄长的身子硬转过来,盘据在那张俊美脸庞的阴忧神情,令她讶异的瞪大眼。 “错的人是你耶!”言下之意就是颢天没理由摆脸色给她看。 姜颢天眉头微微低沉,心里的歉疚和困惑,在妹妹大义凛然的逼视下,化为恼怒。 她是他妹妹耶,干嘛帮着外人?难道在她心中,那个非洲难民比他这个兄长重要? 颢天的眼光更加阴沉。 “你干嘛这样瞪我?我说错了吗?”她一脸无辜的回视他。 颢天厌烦地踱离她身边,颢云不死心地跟在他后头,两兄妹坐在两张英式沙发椅上干瞪眼。 “你一定要这样追根究底?不能当做事情没发生过,让它过去吗?”他憎恨地道。 她知不知道他有多不想面对这话题? “我是不能。”颢云气鼓鼓地嘟着嘴。“爸妈从小给我的教育,没教我那样做。 哥,我们向来都是勇于面对错误,为什么这件事你却选择逃避?我实在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啊。颢天自嘲地想。 “反正我不想谈就是。算我一时失常好了。” “如果只是这样,为何不肯向月眉道歉?” “向她道歉?”颢天嗤的一笑,倨傲的眼光在遇到颢云坦荡荡的眸光时,骞然转开。 “向个……”他吞下“非洲难民”这个会惹颢云生气的用词,“小女孩道歉,我做不到。” “哥,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不能因为对方年龄小,就轻视诿过。” 可是他拉不下脸啊! 颢天暗恼于心,嗔怪妹妹一点都不体谅他。 “反正我不想道歉。”他干脆别开脸,不理会颢云的咄咄逼人。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种态度真令人失望。” 颢天浑身一僵,阴沉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就不令我失望吗?只会帮着外人,都没顾念我是你哥哥。” “我是帮理不帮亲。再说,若不是顾念着你是我哥哥,在你说出那句侮辱人的话时,我就一拳挥过去了,不可能苦口婆心地坐在这里跟你讲道理。”颢云心痛地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事实侮辱到什么人,我很抱歉!”他双臂交横在胸前,眼光冷淡。 “你……”颢云气得发抖。 “难道不是吗?”颢天讥诮地撇撇嘴。“她难道不是你花一百万买下的?” “你太过分了!”颢云霍的站起身,眼中交织着伤痛和不信,痛心疾首地道:“你真是我哥哥吗?为什么才一个月没见面,我却再也认不得你?你应该不是这么小气刻薄的人,不会拿别人的悲惨遭遇开玩笑的!” “我没有……”他狼狈地避开妹妹眼里的谴责。 “你反对我请求爸妈收养月眉,我没话说。可你不该拿我的善心,来羞辱月眉。如果你舍不得那一百万,可以从爷爷留给我的信托基金里扣除,不必借题发挥。” “我没这个意思……” “月眉是人,不是物品,她不可以买卖!就因为不忍心她被至亲出卖,我才用一百万交换她的自主权。那一百万不是用来买她,你明白吗?如果这是一桩买卖,那我跟那些没人性的人口贩子有什么两样?你知道你说的那句话,不是侮辱了月眉,而是侮辱了我,侮辱了爸妈,还有侮辱了你自己!” 丢下这些话后,颢云气愤地冲向门口,颢天对着她的背影,无力地抬起手又放下。 嘴巴蠕动想唤住她,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目送她带着愤怒和误解离去。 他到底怎么了? 他颓然跌坐在椅内,双手掩在脸上,对自己的口是心非感到深深的懊悔。 夜色更深沉,更黑暗,无边的笼罩住他。 “月眉……” 颢云在门上敲了好几响都没人回应,她转动门把,发现没上锁,顺势推门进来。 迎面而来的黑暗,让颢云好一会儿才适应。藉由从走廊穿过门缝投射进来的灯光,迅速打量了房里一遍。在单人床上发现隆起的黑影。 “月眉。” 颢云阖上门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橙黄色的温暖光线照亮了室内,同时照出将脸埋在枕上的戚然小脸。 她知道月眉没有睡。眼光从那紧闭着、微微颤动的睫羽,看向她红肿的眼眶、鼻头,苍白粉颊上两、三滴未干的泪痕,还有那极力紧抿着、颤动的嫣红小嘴。 颢云心头一阵疼痛,顷刻间明白月眉在餐桌上的欢颜只是强装出来的,她幼小的心灵早被兄长利如匕刃的言辞,伤得鲜血淋淋。 愤怒和愧疚在胸臆间交错燃烧,颤抖从脚趾传遍全身,鼻头酸楚,泪水渐渐盈眶。颢云以手捂在脸上,呜咽一声,跌坐在床上。 “对不起!” 月眉被这发自心田的真诚道歉震动了一下,很快张开眼,诧异地起身面向颢云。她脸上的悲伤,就像她的一样,月眉顿时不知所措,急忙想安慰她,却不晓得该说什么。 “你……” “月眉!”颢云瞥见她犹疑伸向她的手时,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伸手将月眉搂进怀里,埋在她肩上哭的唏哩哗啦。 她的哭泣不全是为了月眉,还有之前跟兄长谈话时的挫折感。在她心里一直是正直伟岸的哥哥,却变成另外一个人,形象破灭,让她在失望之下,心碎了。 她原本担心月眉的情况,过来探望。在看到月眉的泪容后,心情翻腾,责怪自己没保护好她,以致于让她受到兄长的伤害。 呜……是她做得不够好,原意是要让月眉幸福的,没想到反而伤了她。她跟那些想残害她身心的人口贩子有什么两样?还不是让月眉的小小心灵受到他人蹂躏?她对不起月眉! “小姐……” 听到月眉怯怯的呼唤,颢云哭得更伤心。 以前她都叫她颢云姊的,现在却冒出“小姐”来,明显是打算用这有形的称呼,划分两人阶级。 呜……她不要啦。 “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她突然抬起头,气愤地抓着月眉瘦弱的眉膀摇着。“为什么才一下子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之前,你还拿我当姊姊,现在却变成什么小姐了!” 月眉咬着粉唇,黯然而受伤的垂下眼睑。她无法告诉颢云她心里仍如以往一般敬慕她。对她而言,颢云不只如姊亦如母,更是她的神祗。 不管是叫姊姊还是小姐,敬爱她的心情是一样的。 “月眉,不要这样,不要改变好吗?让我们跟从前一样。”若不是发现她眼里的脆弱,颢云还想继续摇醒她。 “有很多事……”她无力地睁开眼睑,表情凄楚。“一旦变了,很难再跟从前一样。” “月眉,你怎会有这种想法!”颢云不满地道。“我还是我啊。你不要因为哥哥的胡说八道,就把事情想歪。你不用理他,他是吃错药了才会乱说。” “不……”月眉的笑容破碎而苦涩,冷静而清晰地道:“他说的是事实。” 颢云这时候才明白,兄长伤害月眉有多深,深的让人无法视为一句玩笑话。 她悲伤地摇头,为什么哥哥不了解年轻的心有多容易受伤害?为什么吐出那样恶毒的言语还不肯道歉?他为何变得这样奇怪,以前他不会这样的。 颢云沮丧地垮下脸来,仿佛她的世界正在她眼前崩溃。不一样了,再也不一样了。 “你……别这样。在我心里,颢云姊仍跟以前一样。我只是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颢云的悲伤,令月眉心急起来。以往的地,是那么明朗开怀,充满自信。 都是她害的,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让颢云姊这样不开心? “月眉,我替哥哥道歉,你原谅他好吗?”颢云仍抱持一丝希望,想要说服月眉不要被晚饭前的插曲影响到。 “没什么好不好原谅的。”月眉忧邑地扯了扯唇。“少爷说的没错啊。我的确皮肤黑,像小黑炭。小姐也的确用了一百万买了我……”“不,那一百万不过是交换你的自由,不是买卖。”颢云将头摇得像波浪鼓,想把立场说明白。 “谢谢小姐这么说。那一百万就算是小姐借我的,月眉一定会还。”她坚定地道,眼里的忧郁散了些。 在浴室洗澡时,月眉把所有的事都想个彻底了。 颢云帮她付的一百万,就算是她向她借的,她会努力赚钱还她。尽管一百万对她是天文数字,月眉仍认为只要她努力工作,这笔钱应该还得出来。她不要让少爷看轻她,认为她不值一百万。 不晓得为什么,姜颢天的看法对她特别重要。 眼前仿佛出现那双冷峻的眼眸,月眉一阵轻颤,畏缩地闭紧眼睛,仍甩脱不了他的影像。 “月眉,我没有要你还的意思……” “我知道。”她咬了咬苍白的粉唇漾出一抹苦涩。“小姐对我好,我很明白。月眉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月眉有自己的骨气,不想让人看轻。希望小姐成全。” 她的眼光始终没有看向她,说的话又这么冷淡、保持距离,加深了颢云心里的难过。 她伤心地吸了吸鼻子。“月眉,你非要在我们之间划开距离吗?难道,你再也不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月眉无法狠下心肠拒绝她眼里的友谊。颢云曾那样真诚地接纳她,她又怎能没心少肺的伤害她? 月眉摇摇头,朦胧的眼对上另一双朦胧的眼,压抑的情感终于控制不住流露出来。 “颢云姊……”她投向她怀抱,呜咽着诉出心情。“你永远是我的颢云姊,这点无法改变。不管称呼上、地位上有什么改变,你还是我的颢云姊。我敬你如神,我爱你如姊,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不要你把我看得那么伟大,我只要你仍像以前当我是朋友好吗?” “颢云姊,让我只在心里把你当做朋友好吗?形式上,我希望……” “月眉!”她气嘟了唇。 “颢云姊,我晓得你对我的好,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月眉实事求是地道。她不知忧愁的童年早结束,颢天的话,让她在一瞬间成长。她看进颢云眼里,她仍是那个开朗善良的大姊姊,有着慈悲心肠的仙子,她是无忧无愁的,不识太多的人间悲伤。 她希望她永远这样,被保护得好好的,这是她对她最诚挚的祝福。 “别为我操心了。”她投给她一个发自内心的友爱笑容,握紧她的手。“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不,还不够。”颢云倔强的摇头。 “颢云姊……”月眉得承认她真的很感激,如果她不是这么敏感,或许会厚颜接受颢云的好意吧。“我有我的骨气,请你谅解。” 颢云从她眼里不容人忽视的坚强,明白月眉心意已决。看到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得这么勇敢、独立,颢云在高兴之余,还有点失落。跟发现儿女突然长大的父母心情有些雷同,难掩孤寂。 “好吧。”她勉强同意。“不过,你还未成年,等长大后,再来谈还钱的事吧。” “小姐,我想……” “你别想!”颢云看她的表情便晓得她想说什么,她将唇抿成一直线,眼光威严、凌厉。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变得很有权威,严厉的表情一点都不逊于父兄。 “妈妈已经安排好你就读的国中,你乖乖把最后一年的学业完成,准备考高中。” “不,我需要赚钱,不能……” “你连国中都没毕业,能赚什么钱?到工厂做女工,不过是童工,赚那一点钱,养活自己都不够,要到何时才能还我钱?倒不如用功读书,将来学有专精,还怕找不到好工作,赚钱还我吗?月眉,你什么都别说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敬重我,就照我的话做!”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颢云以手势强调她的决心。 “我真的不能再欠你了……” “别担心,我会跟你算利息的。我这可是放长线钓大鱼,看准你将来前途无量,把你当摇钱树栽培。我以后就靠你养了!” 月眉被她夸张的话逗笑。颢云自己是医学系学生,家里又那么有钱,还需靠她养吗?她说这些话,不过是要她接受她的好意而已。 “颢云姊,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谢你……” “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满足我独裁霸道的瘾,什么都听我的就是。我的要求可是很严格喔。” “可是……”月眉心里仍有挂虑。 “还可是什么?你不肯听我话啊?”颢云故意板起脸吓她。 “不是啦。”月眉摇头。“只是想到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好穿好住好,弟弟和妹妹却不晓得怎么样。说来说去,月眉仍是挂念家中的弟妹。 “我不是跟你说过,村长会照看他们吗?我们也跟你大弟约好,一个月会打一次电话跟他们联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我都晓得,也很清楚在爸妈刚拿到钱的这段期间,弟妹们的生活不成问题。但一旦钱用完了呢?不,我不能再受小姐恩惠了。月眉想自己赚钱养活弟妹。我可以半工半读,这样不会荒废学业,又可以存钱应付以后的需要……” 颢云这次倒没有立即反对,沉默下来思考。 “嗯,你的话有道理。找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 “小姐要帮我找工作?”月眉惊喜道,没想到颢云不但被她说服,还要帮她找工作。 “对啊。我想起来有件工作你可以做,又不会耽误你以后的正常上下学。妈妈原本有找人一周两次来帮柳姨整理家务,但做这工作的阿英,跟她先生搬回中部的老家,妈妈一直没找到人来替。这样好了,我去跟妈妈说,就把这工作交给你。阿英以前的工资是八千元,咱们就这么算了……” “不,月眉什么都不会,不用给我这么多钱。我看一半就行了……” “一半?”颢云傻了眼,还有员工自请减薪的?月眉实在老实过头。“四千元太少,我看五千元吧。如果你以后做熟了,不准不让我加薪喔。” “是,谢谢小姐。”月眉眼里的忧郁又散了些。 虽然五千元不多,但总是一笔钱,她会存下来,留做以后需要。而且可以在工作中,跟柳姨学会许多事,月眉的心情开朗不少。 “没其他事烦扰你了吧?以后要专心读书,安心住在这里哦。” 抬眼看进颢云眼里的关爱,月眉忍不住热泪盈眶,傻傻地点着头。 颢云看她忧烦尽去,跟着开心起来。 “问题都解决了,你也累了一天,好好睡吧。明天我带你去逛街,买东西。” “不,我……” “不可以拒绝。”颢云的手指在她小脸前晃了一下。“我是小姐,命令你陪我逛街。” “可是少爷……”她担心颢天会误解她,视她为不知感恩、厚脸皮的人。 “你不用理会他!月眉,你刚才不是说那一百万算是跟我借的吗?既然债主是我,不是我哥,你管他干嘛!我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她拉着她的手,撒娇地道。“放心,我用的是自己的钱,可不是哥哥的钱。咱们不用看他脸色!” “我的意思不是……” “我知道你大人不计他小人过,把他今夜讲的话当那个……臭气,咱们不希罕他的道歉,他要是再这样阴阳怪气,就把他当成透明人!” 颢云越说越愤慨,仿佛颢天得罪的人是她。本来嘛,月眉是她罩的人,颢天欺负月眉,就等于欺负她。 “少爷没有错,你不要怪他。” “哎,月眉,你太善良了。到这时候还替他讲话。”颢云蹙眉嘟唇,不以为然。 “你不要为了我跟少爷斗气。” “不是为你,我争的是理字。” 颢云不再多说,哄着月眉躺好,等她乖乖闭上眼睛睡觉,才将床头灯的灯光调小,离开房间。 月眉在黑暗中拥紧被,鼻端依稀弥漫着颢云淡淡的体香。那味道奇异地令她感到安心,很快沉入梦乡。 第四章 接连三天,颢天明显感受到餐桌的气氛弥漫着低气压。不稳定的气流回旋在他和颢云之间。风的漩涡汇合,扫过早餐的蛋卷,掠过晚餐的粉蒸排骨,到隔一天的原味煎饼、蜜汁烤猪肋排,然后是第三天的起司蛋糕、腰果鸡丁,每道他最喜爱的餐点,都像被暴风扫过,失去了原有的风味,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倒不是说这场低气压有多严重,风势并不猛烈,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却彻底毁了他的胃口。 似乎在每一声风的叹息背后,都有颢云沉默的谴责。她冷淡、视他为透明人的眼光,几乎将他逼疯。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被妹妹所尊敬的兄长,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地位?就连母亲都没给他好脸色。显然三天前的小事件,在这对母女眼里,分外认真。 颢天觉得自己被遗弃了,气愤之余,连着两晚没回家过夜。家庭不温暖,男人自然往外发展,他乐的倚红偎翠,找女友厮混。 混到后来,还是得回家的。父亲临时抓他出公差,要他代表公司到欧洲争取一项重要合约,颢天在下午开完会后,回家打包行李。 当他那辆黑色的保时捷跑车停在自家门口,天色有些阴沉,被灰云笼罩。颢天瞥了一眼曝晒一日显得懒洋洋的花园,风徐徐吹来,带来一阵清凉,将午后的闷热搅散,花树的影子摇曳,枝叶婆娑款摆,生命似乎动了起来。心情变得愉快,不自觉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迈开长腿走向三层楼的欧式建筑,脚下的意大利名牌皮鞋,闪烁着有质感的黑亮。 推开玄关门入内,隆隆的吸尘器声音充盈于耳。颢天低下眉头,被这种噪音扰了兴致,不悦地投了一眼给来回清理地毯的娇小身影。 那身段不似柳姨的丰满健硕,大脑迅速运转比对,找到适合这身材的人名,眉头蹙的更深。 尽管只在那晚见过她,之后月眉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颢天发现他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记起她,这念头令他懊恼。 从她发育不良的娇小身材,到她立体分明的脸部轮廓,以及那对深如黑夜的眼瞳里,显现出易受伤害的脆弱,都分外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更该死的是,他清楚记得她比上唇略为突出的丰满下唇,那微微抖动、惹人怜爱的模样,多适合接吻啊。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热血沸腾,但很快地血液自脸上刷下。他震惊地睁大眸,他怎会有这种……遐思? 仿佛察觉到被人监视,月眉狐疑地转过身,毫无防备地对上颢天深沉的注视。 发现是他,月眉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吸尘器给甩开。颢天则比她更震惊,俊脸胀的通红,对自己居然对个发育不良的小孩产生……肉体冲动,感到十分不健康。他一定是疯了! 他眼中的气愤和鄙夷,像镰刀般锋利地割伤她的心。 月眉紧抿着唇,垂下头,眼光看着地面,心里慌的厉害,既想哭,又告诉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掉泪,免得他更加看不起,只能手足无措的僵在当场。 而在颢天眼里,月眉的畏缩,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就那么可怕,让她怕的不敢面对他? 胸臆间狂烧着怒火,若不是心里还存有那天对她的歉疚,当场便要发作起来。他烦躁地以手指爬梳着头发,暴躁地吼道:“吵死了!” 他的声音盖过吸尘器的隆隆声,穿进月眉的耳里。她手忙脚乱的把吸尘器关掉,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般垂头丧气地立在一旁,颢天眼里的阴霾更浓,气她也恼自己。 “送杯凉饮上来。” 他撂下这句话后,随即高傲地走向楼梯。一直到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月眉才松了口气,呆呆站在原处。 他仍是如最初的一眼般,威武俊美的有如天神。犹记得最初的震悸。 颢云在那晚稍早拉她到位于二楼的房间,聊了会儿后才带她下楼。月眉畏怯地从她身后探出眼光看向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随意占住客厅居中沙发的男子。 从侧面打量,发现纵使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他的腰仍是挺直坚定,摊开抓着报纸的手,坚稳有力,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雄伟的体型辐射开来。 仿佛是发现她的窥视,只见他随意放下报纸,抬起头。 一对镶嵌在浓密有致卧巴眉下的修长眼睛,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顾盼之间流露出来的宠溺光芒,令月眉心生温暖,不由得产生爱慕,以全然的信任迎视俊伟昂藏的男子。 然而,他宠溺的眼光不是针对她,而是颢云。当他的眸光转向她时,遽变成某种令人畏惧的严肃光芒,透露出来的冷漠和沉静,锐利的像能洞穿别人心里的想法,无情地做着评估。 而从他薄抿着的冷酷嘴唇吐出来的话,像千斤重的锤子猛烈地攻击她。一时间她错愕在当场,心房像被人挖空了一大块,伤口汨汨流着鲜红的血液。 尽管是这样的伤痛,月眉心里却没丝毫愤懑。 少爷没说错,小姐是花了一百万的代价从她父母手中买下她,这是事实,她有什么理由怨恨他? 他的话只是点醒了她。提醒她的身份,提醒她不配跟他们平起平坐。 她没有恨他,只是怕他。 怕从他冷漠高傲的眼神中,看到他对自己的轻视;更怕从他美丽的嘴唇中,听到更不堪的字眼。 她不是小黑炭,那一百万更不是她的身价,她会还颢云钱的,她不要少爷误解她。 接连几天她避着他,不敢在他面前出现。后来他没回家过夜,她为他着急,担心他会出事。颢云却说,不必管他。颢天八成是窝在不知道是第几号的女友那里,倚红偎翠,好不快活,没必要为他操心。 想到这里,月眉苦涩地抖了抖唇。 看他那副神清气爽,仪容整洁的模样,月眉可以想象他这几天应该过得不错。少爷的女友一定很温柔,把他照顾得很好。 月眉不晓得的是,颢天的办公室附有换衣间,衣柜里除了成套的西装、衬衫外,还有干净的内衣裤、袜子。往往在与美人共度良宵的隔天早上,他会特别早到公司,换下脏衣服,重新整理仪容。 她轻叹一口气,无意识地挪移吸尘器,突然想起颢天吩咐要凉饮,连忙放下吸尘器,冲进厨房,把正在准备烘烤小饼干的柳姨吓了一跳。 “月眉,什么事?” “柳姨……”她顺了呼吸后道:“少爷吩咐要冷饮。” “少爷回来了?”柳姨显得意外。 今天颢云陪伴母亲洁好从事一项慈善活动,预计傍晚才会回来。因此柳姨没有准备下午茶的点心,只做了些小饼干要让颢云回来时解馋。 “嗯。”月眉肯定地点头。 “好,你去忙吧。我弄好会帮少爷送上去。” 月眉听后,在略感失望的同时松了口气。 她是既害怕见到颢天,又期待能见着他。这种矛盾是她单纯的心灵一时弄不明白的。索性不再去想,回到客厅去打扫,否则颢云一回来,又拉着她到阳台闲坐、吃东西,清扫工作不晓得哪天才能做完呢! 接过柳姨手中的冷饮,颢天心里掠过小小的失望。 他在期待什么? 烦躁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花果茶,告诉柳姨保时捷行李厢里有脏衣服,麻烦她拿出来清洗。 “晚上十点半的班机。”他说,顺便交代到欧洲出差五天。 “那得早点开饭,让少爷赶到机场。” 由于颢天向来都是自己整理行李,柳姨便下楼准备做饭。或许是因为颢天今晚就要出国,也或许是他离家两天,削弱了母亲和妹妹的火气,晚饭的气氛比起前几日平和许多。 颢云甚至在他上车前,跟他说了句话。 “喂,少拈花惹草!” 尽管是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颢天还是感谢老天爷让颢云开口跟他说话。兄妹之间的冷战,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当司机发动车子,颢天向车窗外的亲人招手,眼光穿过挚爱的家人,不期然的瞥见角落里站立的娇小身影。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敏锐的目光注意到那道身影怯怯地抬起手朝他挥舞,一股奇异的感觉熨热了他的心,颢天本能的回应。 车子向前驶离,他所爱的人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终至看不见。他躺向舒适的椅背,心里被种暧昧的情潮所困扰。 剪不断,理还乱,只是离愁,还是别的? 他摇头苦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仅是出差几天而已,哪来什么离愁? 接下来的旅程,和繁忙的工作,轻覆住困扰在颢天心中那抓不住的模糊思绪。随身的工作日志拨过来翻过去,一页页的日子就这么倏忽而过,等到他再度回到台湾,坐进司机开来的豪华轿车,离家越来越近,那股犹似腾起的烟,握不到实体的感觉,再度困扰心中。 那像流动的风一样无法掌握的感觉是什么? 直到车子驶进久违的家园,颢天走下车,感觉到穿过枝桠隙缝投向他的阳光的温热。空气中,芬芳的花树香味里掺着某种呛人的味道;下下下叫个不停的蝉声中,间或夹着几声鸟鸣,及某种与大自然的和谐极不协调的唏哩哗啦声。 颢天沉眉蹙额,循着气味和声音的方向找过去-- 他的黑色保时捷跑车停在车库外,白花花的水流自水管喷向跑车的前轮,沿着拿住水管的蜜色小手往上看,那弯腰工作的娇小身影不就是-- “你做什么?!” 他猛地大声喝叫,哧得月眉手中的水管掉到地上,踉跄地倒退,险些踢倒放在一旁的汽车蜡。 她狼狈地扶住车身稳住自己,一抬头,两道熊熊燃烧的怒焰朝她射过来,吓得月眉手脚发软,差一点不支倒地。 看她畏他如蛇蝎的样子,颢天心里的愤怒被煽动的更加旺盛。她怕什么?难道他会吃了她吗?为何每次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那样畏缩? 正想开口训斥她一顿,银铃般的笑声传进耳里,颢云蹦蹦跳跳地跑向他,热情地拥住他欢迎:“哥,你回来了呀!人家好想你,好多话要跟你说喔。” “你……”在妹妹的软语之下,颢天的脾气发不出来。他微蹙眉,想开口问颢云是怎么回事,却被她连珠炮的话堵住。 “坐飞机很累喔?这几天你一定为生意上的事忙坏了。瞧你像是瘦了一圈哩。别在大太阳下发呆了,柳姨准备了冷饮呢。我们进屋里谈。”颢云视而不见颢天夹杂着怒气的疑问表情,扯住他的胳臂硬是把他拖离车库前。 走到玄关门时,她还回头向月眉做个胜利的手势,令后者松了口气。 进屋后,颢云直接将兄长送上三楼的起居间,主动的下楼端冷饮和点心,等到她安静地坐在颢天对面等他审问,已是十分钟后的事。颢天原本火冒三丈的怒气,只剩下余烟袅袅。 “怎么回事?” 颢天深沉的眼光愣瞪着颢云。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月眉绝没胆动他的宝贝爱车,一定是颢云主使的! “什么怎么回事?”颢云嘻皮笑脸,啜了一口冷饮,摆出天真无邪的纯真样。 “我的车呀!”他大声吼她提醒。“是谁多事叫月眉洗我的车?” “你是心疼月眉,还是怎么的?”颢云一头雾水。 “你胡扯什么!”颢天气急败坏,俊脸胀的通红,狼狈地躲开颢云探究的眼光。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当颢云问他是不是心疼月眉时,他居然心头震动,像被人说中心事般难堪。 他蹙起眉,不愿深思下去。他当然不可能是心疼月眉,而是担心爱车被那个粗手粗脚又胆小如鼠的丫头给弄坏! 颢天微恼地将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巴倨傲地扬高,咬牙掷出他的回答:“我他妈的当然是在乎我的车!” “哥,你怎么可以说脏话!”颢云谴责道。 “对不起。”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妈的”是脏话,只是种加强语气的说法,但颢云就是大惊小怪,他也懒的浪费时间跟她争论。“我为我的用词不当道歉,但你得把月眉动我车的事交代清楚!” “有什么好交代的嘛!”颢云咕哝着埋怨,那双精灵似的眼眸狡黠地转了一圈。 “人家是出于一片好心,想你今天就回来了,所以把你的爱车洗干净,给你惊喜嘛!” “免了!只要你少碰我的车,别给我惊吓就好!” 提到自己的宝贝爱车,颢天想到被颢云拉进屋里时,月眉还在“碰”他的车。他着急地跳起来,推开连接起居室和阳台间的玻璃门,冲到栏杆处朝下瞧。 “唉,你紧张什么?那辆保时捷又不是豆腐,一碰就碎!”颢云跟在他后头调侃。 颢天恶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想从三楼阳台看清车库前的情况,果然发现月眉还在“碰”他的车。那条水管已经被她舍弃不用,她正卖力的替他的车上蜡。 “搞什么鬼!”他蹙眉,回身想奔到楼下制止。 “喂,你干嘛?我还有话跟你说呢!”颢云拦在他面前阻挡去路。 “我先不跟你算帐,你快叫那个小黑炭别碰我车!” 颢云看不惯他傲慢的态度,悻悻然地怒叫:“你很过分喔!你的皮肤很白吗?自己还不是乌漆抹黑,还叫人小黑炭!我原本打算原谅你了,没想到你仍然知错不改。” “你胡说什么?是你们乱碰我的车!” “才没有呢!我们只是替你洗车……” “月眉又没有帮人洗过车的经验,你明摆着是纵容她胡作非为……” “你才是乱七八糟呢!谁告诉你月眉没洗过车?”颢云怒瞪他,故意不屑地道: “早知道你对那辆没人性的保时捷有多宝贝,平常时候连让人家碰一下都不肯,我敢乱碰它啊!之前,月眉就跟着齐叔洗过好几次家里的宾士,还有妈咪的那辆奥迪,驾轻就熟后我才让她替你洗车,没想到好心被雷劈,反叫你嫌的臭腥!” 颢天被她劈哩叭啦的数落,顿觉自己小题大作。算了,反正车子都洗了,他计较什么? “哼!”颢云溜了一眼兄长的脸色,知道他被说服了。她缓缓踱回沙发旁坐下,端起饮料啜了一口。 “咦?”颢天像想到什么似的,又冲到妹妹面前。“保时捷不是好好停在车库里,是谁把它开出来的?” “我开的不行吗?怎么,怕我碰坏你的宝贝啊?大不了我赔你嘛!狗眼瞧人的小气鬼,难道我比不上泊车的小弟?你上餐馆、俱乐部时,还不是把车钥匙丢给他们!信得过跟你没血缘关系的人,却信不过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接连被颢云挖苦带嘲弄,颢天脸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颢云的嘴这么利,他说一句,她顶他十句。她怎么不干脆学法律,学医做什么?他懊恼于心,一时间却想不出话来反驳她,只好算了。 “下次别碰我车了!”他招架不住地求和,拿起冷饮猛灌一口。 “什么意思?”显然颢云还不打算放他干休,颢天头疼起来。 “你可以让外人替你洗车,却不肯让我们碰你的车子。也就是说在你心里,我跟月眉还不如外人噢?”颢云巧妙的把她和月眉揽在一起。 “我没这意思。人家是专家,我交给专家做有什么不对?”他摊摊手回答。 “专家不过是训练有素。任何人训练过后,都可以成为专家。月眉现在也是洗车专家了,连齐叔都说她细心、负责,连一些小地方清理得很干净。打的蜡也很均匀。” 这样夸赞月眉的洗车技术,有何目的?颢天玩味着,默不作声地瞅着妹妹,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哥,上次你胡说八道伤害月眉小小的心灵,你到底要不要弥补?你若还是知错不改,我就再也不理你喽。” 呵,利用他的歉疚还不够,加上威胁了!颢天双手交叉胸前,一副静观其变。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你肯不肯?” 来了!他越来越觉得颢云很有谈判高手的架势,她不打算从商,还真是可惜哩。 他摸了摸胡碴隐现的下颊,目光闪烁。 “喂,到底怎样?”她不耐烦地催促。 “你要我做什么?”他好整以暇地问。 “只是件小事,你一定做得到。”颢云肯定地朝他点头。“反正你去约会前,都会把你的宝贝爱车开去清洗。古人有云:肥水不落外人田。与其让外人挣去这笔钱,倒不如留给自家人。何况月眉做事谨慎、小心,绝对不会弄坏你爱车的。” 颢天狐疑地瞪视妹妹,颢云拐了七、八个弯,要他把车子给月眉洗,究竟是为什么?想替他省钱吗? “我预计你一星期大概洗两到三次车。一个月要洗十次以上吧。如果每次五百元,就是五千元喽。好吧,跟你收五千,就这么一言为定了!” 颢天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吃人啊,洗一次车五百块,颢云当他是冤大头吗?这小妮子绝对有做奸商的本领! “你要跟我收钱?”他进一步确认。 “废话!难道叫月眉做白工吗?”她端出魔鬼经纪人的架势。 “你要我花五千元给小……”他把“黑炭”咽回去,“月眉虐待我的车?” “你乱说什么!”颢云眼白朝上一瞪,很不高兴地说。“月眉哪有虐待你的车?她简直是把你的宝贝爱车当做是小婴儿般细心呵护,可比那些洗车的欧巴桑要温柔!” “就算是这样,五千元也嫌贵。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怎么,她吃我们家、住我们家,现在还要跟我拿钱?” “喂,你说话客气点好不好?”颢云气恼地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若不是你说那些话伤人,月眉也不会再不肯接受我的帮忙了。她本来还想辍学去赚钱还我呢,是我好说歹说,要她答应完成学业。但月眉坚持半工半读,我才想办法帮她找工作。过几天她就要去新生训练了,三年级的课业特别繁重,晚上若还跑去工作,月眉的身体怎受得了?我是想反正你和妈的车也要找人洗,何不让月眉做。没想到你这么没有同情心,还说那种话!” 这番慷慨激昂说的颢天哑口无语。 他又说错话了!可是自尊心不容他轻易认错。 “她在这里好好的,还需要钱吗?” “你懂什么?月眉是有责任心的妹妹。”言下之意就是颢天这个做大哥的不够有责任心,才会一再惹她生气。“她担心家里的弟弟和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她怕她父母钱用完之后,弟妹们的生活没着落,才未雨绸缪。加上你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害她哭红眼睛,碎了心,剩下的只是残破的自尊,仅存的骨气,人家不愿再接受我帮忙了。还把我推得千里之远,管我叫小姐,不叫姊姊了!呜……都是你害的啦,人家好不容易才拐了个乖巧的妹妹回来,全叫你给破坏了!” 听到月眉伤心哭泣,颢天的心像被刀剐过后般难受。 他真的伤到她了吗?怪不得每次见到他时,月眉都像是见到毒蛇猛兽一样。他真有那么可怕? 的确,颢天每次见到月眉都板着脸,难怪月眉会胆怯了。 “现在你都了解了,到底肯不肯付钱!”颢云将手伸得长长的,一副非要到钱的恶霸样。“五千元对你只是小事。你一个月不晓得花多少五千元给人当小费。” 他有那么凯吗?颢云简直把他当成冤大头。 “就算我肯给,她愿意接受吗?”如果月眉如他以为的那样有骨气,肯拿这笔钱吗? “不用担心,我早想好了。”颢云得意地扬起嘴唇,胸有成竹。“那五千元是清洗妈和你的车的费用。两辆车呢,五千我还嫌少哩,月眉都听我的,没意见。另外还有三节奖金,不过那个妈咪会出,不用你操心。” 颢天苦笑,颢云一会儿拿他当凯子,一会儿当他是小气鬼。他在她眼里,地位似乎一落千丈了。 “颢云,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尊敬我了。”他沮丧地道。 终究是手足情深,颢云不忍见他难过。 “哥,我承认不再拿你当天神,因为你犯了太多人才会有的错误。拿月眉这件事说,你的确错待了她。像你在车库前看到月眉洗你的宝贝爱车,那副恨不得将她吞下肚的凶神恶煞嘴脸,月眉没当场被你吓晕,实在有够勇敢。我便是看不过去,才冲过来将你带进屋里,免得吓坏她。” “哪有你说的夸张?我会凶神恶煞?哼!”颢天不承认,凭他这张俊帅有型的脸,就算凶起来也是迷煞人,怎会吓晕人呢? “还不承认?”颢云忍住笑。“我看你平常脾气没那么坏,不晓得为什么会对月眉这么特别。人家又没惹到你,第一次见面就被你凶,后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怪不得月眉每次见到你,就像老鼠见到猫。你在家时,甚至吓的躲起来,不敢在你面前出现。你还说自己不凶吗?” “那是她胆小。”颢天为自己辩白。 “月眉跟其他人相处就不会。”她不服气地回嘴。“唯独你让她害怕。哥,对月眉好一点,不要再伤害她了。” “我根本没伤她的意思。颢云,难道在你眼里,哥哥就这么不堪?会去残害那种……小女孩吗?” “我没这个意思。”颢云摇头,一缕迷惘很快闪过她脸上。“我只是……唉,或许你和月眉不对盘吧。但我还是要说,月眉是个乖巧的好女孩,值得我们大家好好疼爱。就算你不想疼爱她,也请不要再摆脸色给她看、看轻她好吗?” “颢云……”颢天倍感挫折,他真的没有伤害月眉的意思。 “真想证明你的诚意,把钱交出来吧。以前的事我不再计较。”颢云眼里闪过一抹促狭,先前营造的多愁善感气质一扫而空。颢天对她的多变无可奈何。 “先欠着吧。我刚回国,身上的台币不足五千。明天提款再给你。” “唷,没想到姜公子身上也有拿不出五千块的时候!”颢云大惊小怪地嚷道,嘻哈声中,窜逃向楼梯口,躲过颢天刀光霍霍的眼光追杀。 第五章 时间过得很快,月眉开学有一个月了。 新学校,新同学,对她这个从贫穷山野来到繁华都市的三年级转学生而言,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她很安静,静谧中自有一种安逸气质惹人注目,同学对她感到好奇,但由于大家正面临明年联考的压力,没人有心思特别招呼她,久而久之,连老师都对她一视同仁。 月眉每天清早起床后,会先去整理花园--这又是颢云替她争取的另一项兼差了,算算一个月总共有一万两千元的收入,这让她格外开心--之后帮柳姨做早餐,再到学校赶早自习。 她和颢天碰面的机会不多,少数几次面对面遇到,颢天不像以前那样对她横眉竖目,神色温和许多,月眉也就不那么畏惧他,而能露出羞怯的笑容打招呼。 周末夜晚,颢天为了明天陪老爸参加高尔夫球聚会应酬,难得没出去约会,在三楼起居室里品尝柳姨送上来的cappino。以一级棒的意大利咖啡豆研磨而成,加上纯手工打制的浓稠泡沫,口感十足。 他轻啜一口,任咖啡的香与浓在舌间与鼻端缭绕,连膝上的那份从公司带回来的企划案,都无法打扰他此刻的优闲。 三楼几乎算是他的天地。 以原木书柜隔开左室的书房,那里有成套的电脑设备和顶级音响,以及满室的藏书。位于右侧的卧房,设计简洁,以苹果绿和灰色搭配装璜。居中的水床是最引人注目的焦点,睡起来冬暖夏凉。除此之外,还有一间做为运动休闲的房间,和一间客房。 颢天很喜欢待在这里,除了颢云偶尔会过来烦他外,几乎完全不受打扰。像现在,有好喝的咖啡,还有搭配流泉、鸟声的钢琴音乐,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才这么想时,空气中弥漫的cappino味道,渗进另一股浓浓的奶香。是伯爵奶茶的味道。 颢天不情愿地懒懒睁开眼,果然发现颢云堆满笑的站在他面前,手上端着漆红色的茶盘,上面除了一组精致的玫瑰图案茶壶、瓷杯外,还有一盘刚出炉的小饼干。颢云以一种小狗般无辜的表情期望他这个做哥哥的友爱地搭理。 颢天认命地坐直身躯,拍拍身边的沙发,顺手将膝上的公文放到茶几上。 “什么事?”他冷淡地挑眉询问。 颢云小嘴微嘟,挨着他坐下来。 “人家端饼干来给你吃,你却这么冷淡。” “饼干是要给我吃,奶茶也是要给我喝吗?”他闲适地笑看着姜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伯爵奶茶自然是给我自己的。我是拿饼干来跟你分享。”颢云急急解释,为自己斟了一杯香浓的茶液,迫不急侍地饮了一口,怕兄长会跟她抢。 颢天拿她没办法地摇头,伸手取了一块摸起来还热热的饼干,薄脆爽口的巧克力杏仁口味送进嘴里,芳香四溢。 “嗯,不错。” “你这么认为?”颢云眉开眼笑,“这是月眉做的唷。她实在太聪明了,不管学什么一次就会。第一次尝试这种口味的饼干,就做得这么道地,有柳姨的味道。” “是月眉做的?”他显得相当意外。 “是啊。月眉来家里有一个半月了吧。常跟着柳姨学东学西。她伶俐又聪慧,俨然是柳姨的得意门生哩。这年头,像月眉这样肯吃苦又实干的年轻人难得了!” 颢天诧异地看了妹妹一眼,颢云说话的口气,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了,她不过才二十岁而已,却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可是我真担心哩……”她托着颊,摆出忧国忧民的愁苦模样,令颢天觉得好笑。 “担心什么?”他状似不经心地问,配着饼干,喝着香浓咖啡,一杯cappino很快见底,眼光探询地看向那只盛满伯爵奶茶的瓷壶。 颢云颇为识相地为他斟了一杯。 谁教她主动来找颢天抬杠,只好分他一些茶水喝。 实在是颢云太无聊了,月眉做好饼干后,就回房念书,她下星期要月考。颢云也有自己的课业要烦恼,几根人骨都还没弄熟,可是在周末夜研究骨头,太杀风景了,她觉得她应该放松一下,先担心别人的事。 “月眉这样认真做家里的事,每天又为了课业念到十一点,早上五点不到就起床,这样睡眠时间会不会不够?” “还好啦。”颢天不以为意。他忙起来时,还曾一晚没睡,隔天仍照常上班哩。 “可是我觉得她好像瘦了点哩。”颢云不满意兄长的回答。“你不觉得吗?” “我倒觉得她丰腴了些。” 不是颢天信口雌黄,月眉进入姜家后,吃的营养,睡的舒适,瘦骨嶙峋、没几两肉的身材,在柳姨的调养下,渐渐发育成该年纪少女应有的身段。那少女的青春光芒,连颢天这个情场老手都不敢小觑。少数几次碰面,他都难以转开眼光,为之怦然心动。 这个念头每次都会让他蹙紧眉,他是个成年男子,竟对个少女产生遐思,实在有违绅士教养。为此,假日时他更不常留在家中,以免遇到月眉。眼不见为净嘛。 “她哪有胖?” “我没说她胖,只觉得她的肉都长出来了,皮肤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黑,不能叫小黑炭了。” “人家本来就是天鹅,是你没眼光,误认为是丑小鸭。”颢云抓到机会狠狠地糗老哥。 “我承认她丑小鸭变天鹅了,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别再提那档事了?” “好嘛。不过,话说回来,你说她肉都长出来,是什么意思?” 妹妹探究的眼光,几乎让颢天招架不住。一抹灼热烧着他的脸,为了掩饰难堪,他拿起企划书,佯装研究。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没那么瘦了。” “哦?”颢云没再追究下去,继续说着她的苦恼。“月眉这样认真工作,不晓得会不会耽误到课业?这是她转到新学校的第一次月考,我真担心……” “怕她会吊车尾吗?” “呸!你别瞧不起人。月眉很聪明的。”颢云忿忿道。 “你别忘了城乡之间的学生程度本来就有所差距,妈又帮月眉转到这所向来以高升学率闻名台北市的私立中学,就算月眉考倒数第一名,也没啥稀奇。” 颢天的话让颢云很不以为然。她就不相信凭月眉以前拿第一的在校成绩,转到台北的学校,会一泻千里成为倒数第一!况且月眉是那样聪慧,她对她有信心。 “哥,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月眉,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赌?”颢天放下企划案,不可思议的瞧着妹妹。 “对啊。你不是说月眉会吊车尾吗?我则认为月眉这次考试会在前十名之内。这样好了,如果月眉考后面数来十名,就算我输你,为你做一天奴隶,任君差遣。若月眉考前十名就算你输,名次在中间,则不分胜负如何?” “如果我输,你要我做什么?”颢天忐忑地问。 颢云可爱的歪了歪脖子思考。“嗯,还没赌就这么没信心啊?如果哥哥输,就当月眉一天的司机和向导,带她到市郊走走吧。月眉来到台北后,只跟着我逛过百货公司,还没好好参观台北呢。正好乘这个机会。咦?瞧你面有难色,莫非你后悔刚才对月眉的错误判断?没关系,只要向我道个歉,说三次你错了,这个赌就不用打了!” 颢天嗤笑出声,“我怕什么?赌就赌。” 他就不信月眉可以考前十名。 “一言为定!” 颢云信心十足的点头,她有预感,哥哥这次非栽在她手中不可! 成绩揭晓,月眉在第一次月考拿到第八名。被告知这消息的颢天,脸色可精采了。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逗的颢云笑弯腰。 她不容颢天撒赖,择定十月份的一个假期。当天风轻云白,她催促颢天起床,帮月眉打扮好,推着她和颢天一起出门。 “小姐……”月眉结结巴巴,圈在那双深夜似眼瞳上的绵密睫羽颤动得厉害,可怜兮兮地眨巴着她。 刚才颢云那一推,把她推进颢天怀里。靠着那副结实、强健的男性身躯,月眉的娇躯不自禁地抖颤起来,鼻端闻见属于颢天身上的古龙水味,一颗心咚咚直跳。 “瞧我挑选的好日子,真是良辰吉日啊。”颢云得意地望着天空笑道。“柳姨帮你们准备了野餐,两位好好玩。, “小姐不去吗?”月眉惊慌失措。 “对不起啊。明儿要开始期中考,我得请我妈咪替我恶补。月眉,别害怕,哥哥不会吃人的。” “我……没这意思。”她羞窘的胀红脸。 颢天怒瞪妹妹一眼,很自然的圈住月眉娇小的身躯,将她往车库方向带。 黑色的保时捷车身,泛着森冷的黑芒。月眉昨晚才亲手清理过这辆车,没想到今天会坐上保时捷去玩。 真皮的坐椅十分舒适,月眉处在颢天帮她开车门的惊愕中,那种受人宠爱的感觉,在胸臆间激荡。红潮扑上脸颊,芳心惴惴。 颢天坐在她身边的驾驶座,打量她秀丽的侧面,对她始终向下看着膝上微颤双手的羞怯娇眸,轻轻抖动的红唇,漾起一抹自责和心疼。 他轻叹一声,怕吓坏她似的,以哄孩子的语气道:“月眉,轻松点,我不是吃人的妖怪。” “不……”她惊慌地抬起头,对上他带笑的眼光后,羞涩的再度低头。“少爷不是妖怪。” “我也这么觉得。”他低沉悦耳的笑声自微微弯起的性感薄唇吐出。“我可是公认的美男子哩,不会像妖怪那样吓人才是,所以你别怕我。” “我不怕你……”她鼓起勇气回答。 “那为什么老是头低着,不肯看我?” 月眉无法解释心里兴起的甜蜜热流,当姜颢天以前所未有的和缓语气跟她说话,她一颗心跳的比以前见他板着脸时还要急。 为了不让颢天误会,她犹豫地抬起头,娇涩的眼眸对上一双带着闪亮笑意的深炯黑瞳,月眉颊上的红晕更炽。 “是不是?我没那么可怕吧?”颢天温柔的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友善的对她微笑。 “少爷……”她怯怯地喊着。感受到颢天温暖柔软的掌心处传来一束强烈的热能,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她痴痴凝望着他,无法移开眼光。 “到外头叫我大哥就行。”或者是愿赌服输,不然就是月眉今天太美丽了,让颢天产生一种想要对她好的宠爱心情。 他灼热的眸光扫过她丰满的脸颊,尖瘦的下巴。看进她点漆似闪着全然信任的眼瞳。她安静闲适的微笑,像晨光下的百合般清纯,红润的丹唇则如半启犹带露珠的玫瑰般可爱。那头参差不齐的短发,被颢云带到美容院修剪整齐,额头处留着薄薄的刘海,更增添她一抹我见犹怜的纯美气质。 她很漂亮,美的深沉耀眼,颢天发现他被迷惑了,几乎想不起来头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那个瘦瘦的小黑炭,怎会变成眼前清新秀丽的小佳人? 两个形象是属于同一个人吗? 记忆变得不真确,唯一仍镌刻在他心版、难以抹灭的,仍是那双水灵灵、似乎可以看透他灵魂深处意念的眼眸。 怪不得古人云:眼睛是灵魂之窗。月眉最美丽的地方,就在那双眼睛。她仍然沉静的望他,等着他开口。颢天觉得自己欠她一份道歉,那份他始终难以说出口的歉意,此时此刻却变得很容易。 “月眉,我要向你说对不起。初次见面时,我不是故意那样说你。我真的很抱歉。” 月眉惊讶地看进他眼里,某种温热的情潮流淌在心中,眼眶微微湿润,心房曾因他的话而崩落、空掉的一角,在这时候好像全被修补好了。 她激动地望着颢天,难以言喻的快乐盈满眼瞳。 “少爷,你别这么说,我……” “嘘……”颢天伸长手指轻触她柔润的唇瓣,那美好的感觉,令他心神震荡,得使出全副的自制力,才能阻止男性本能使坏。 “如果你肯原谅我,就把我当做哥哥般看待。让我们和解吧,像对友爱的兄妹般出游好吗?” 这些话与其是用来说服月眉,倒不如是提醒自己,眼前的少女只能以兄妹之情看待。 月眉感动地点头,年纪还小的她,为颢天的话而雀跃不已。 今天是老天爷给她的幸运日,少爷才会对她那么好。 她单纯的投以全副信任的笑容,颢天摸摸她的头,感受到她柔亮黑缎似的发丝流过指间的触觉,满足地轻叹口气,将车驶出车库。 十月底的天气,虽仍是艳阳高照,山上的气温却低了好几度,泛着凉意。 颢云为月眉做的装扮,是白色的长袖针织羊毛衫,搭配红黑两色的格子短裙,腰间围着另一件白色羊毛开襟外套,感觉上就像该年龄少女应有的青春活泼,只是穿在月眉身上,别有一番静谧温柔气质。 颢天则穿着简单的蓝色格子衬衫,还有名牌牛仔裤,一派潇洒优闲的帅哥派头。 将车开向阳明山,颢天每到一个景点,便停下车伴着月眉欣赏风景,介绍他所知道的风光特色,最后还找了个适合野餐的地方,铺好野餐巾,和月眉在荫凉处享用午餐。 下午的活动,则是到故宫参观。 月眉像刘佬佬进大观园,对每一项展览啧啧称奇,连纪念品贩售中心的物品,都爱不释手。颢天见她看着一本印有国画图案的笔记本怔怔发着呆,干脆帮她买下。 为了不让她拒绝,他笑咪咪道:“送给你做为今天的纪念。如果你今天过的快乐就接受,不满意则退回给我没关系。不过,我可不知道拿这种笔记本干嘛,你晓得我已经老的用不上这种笔记本了。”月眉红着脸,热烈看进他眼里。 “你……一点都不老。” 姜颢天俊帅迷人,举手投足间,兼有年轻男子的开朗和成熟男人的稳健,像他这种二十五岁便事业有成的男子,是最容易打动女人心的。 “是吗?”他莞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我比你足足大了十岁呢。不过,我也觉得自己不老。”说着,他倒笑的得意洋洋了。 月眉被他的笑声传染,心情像午后的阳光般灿烂。 颢天带她到附近一家有名的餐厅喝下午茶。 这虽然不是月眉头一次到外头用餐--以往颢云拉她逛百货公司,总会进卖场附设的咖啡馆吃东西,但由于身旁陪伴的人不一样,加上餐厅的装演十分精致,浪漫的庭园,配上处处精心设计的灯光与娇美的花卉,及若有似无的音乐,营造出的罗曼蒂克气氛,即使月眉这样情窦未开的少女,都不禁深深陶醉,被勾引出满心炽热的情怀。 她将一小匙郁馥的蜂蜜舀进盛着淡红色玫瑰茶的骨瓷茶杯里,粉嫩的唇瓣漾着蒙娜丽莎般的神秘笑意。 颢天托着下颊凝视她,心不在焉地搅弄他的炭烧摩卡咖啡。光是欣赏属于月眉的少女娇态,便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他真的把月眉当成妹妹了吗?才会有这般温温甜甜的感觉? 他垂下眼眸沉思,他只知道这种感觉迥异于以往和异性交往的热情,而是充满清纯、甜美,让人想深深珍惜的莫名感动,是那种心头一凛的完全感动,全心全意,没有杂滓。 他是真的把月眉当成妹妹了。 眼光怅然地抬起,发现月眉正看着他。 一颗心突然滚烫得厉害,被那对仿佛能看透他灵魂深处所有渴望的眼神乱了心绪,血液奔腾间,欲望窜起…… “颢天……”满含惊喜的甜腻呼唤像尖锐的针般,戳破他高涨起的情欲。他既恼怒又松了口气地看向声音方向。魅惑、娇艳的盈盈浅笑迎面而来,眼前的女子是精雕细琢、擅于打扮的千金小姐。颢天认出她来。 富盛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她哥哥跟他还是柏克莱大学的同学呢。颢天跟她约过两次会便失了兴趣。 游雅珑美则美矣,但精明外露,想掳获他当丈夫的意图太过明显。颢天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像他这样英俊潇洒的二十五岁男子,还想多游戏人间几年呢,一头栽进婚姻太不划算。 眼光溜了一眼游雅珑精心描绘的宝石红唇彩,颢天朝她扯出一抹淡笑。比起来,月眉的嘴唇看起来自然柔嫩的多。 “游小姐。” 游雅珑对他过度礼貌的称呼微蹙眉头,随即娇笑如花,暧昧地朝他眨眼。“颢天,以你我的交情,称呼游小姐太冷淡了吧?” “不会。我觉得恰到好处。”他眯起眼笑着,整齐漂亮的牙齿,从微微张开的红唇间露出,展露男性魅力。 游雅珑情不自禁为他怦然心动。 姜颢天饱满的额头,与冷峻、迷人的轮廓,以及那双神采迫人的眼,都显示出他非但教善良好,同时意志坚强、精明干练。身为天云集团的继承人,姜颢天无疑是天之骄子。由冷漠和沉静所组合的斯文外表,亦正亦邪的炽热眼神,令人难以捉摸。 他就像头美丽难驯的野生动物,强烈引起她想要拥有、驾驭的虚荣心。他越冷漠,她就越想得到他。不管姜颢天如何拒绝,她都不打算放弃。 她骄傲的以为,凭她的条件,颢天早晚都会臣服。 “你跟哥哥是同学,富盛和天云两集团又时有来往,加上我俩还正式约过两次会……那之后的事,人家不好意思说了。总之呢,我们之间绝对超越过先生、小姐这样的称呼了。你说对不对?” 颢天没答话,只是无所谓地看她一眼,表情冷漠。 跟游雅珑接过一次吻。她的唇膏味道他不喜欢,三秒钟便移开了。这样的交情还是维持小姐、先生的称呼比较妥当。 游雅珑见他不理会,暗恼于心。眼光转向颢天身旁的月眉。 在发现颢天时,她同时看到月眉,当时心里颇为不豫,但在看清楚月眉稚嫩柔弱的模样,很快松了口气。 姜颢天所来往的女性,不是社交名媛,便是时髦的都会女子。像他这样有教养的男人,不可能去惹这种清纯可爱的未成年少女。这不是他的作风。 “这个小妹妹好可爱。”她笑吟吟的强调“小”字。尽管脸色和善,却难掩眉眼间的骄衿。“叫什么名字啊?” 面对娇娆妩媚的游雅珑咄咄逼人的眼光,月眉自卑的感到畏缩,眼睑略略低垂下来,楚楚动人的眸光中带着无助与彷徨,颢天心疼的忙为她解围。 “她叫月眉。是我的小妹妹。” “咦?我只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在念大学不是吗?”游雅珑狐疑的来回看着颢天和月眉,让他感到不悦。 他有几个妹妹关她什么事?但想到游雅珑那张嘴,长舌起来时会很吓人。万一因妒生恨,在社交圈造谣生事,也是件麻烦事。 “月眉是颢云的干妹妹。她月考拿到第八名,颢云要我带她出来玩。”他勉为其难的解释。 “真是好哥哥啊。”雅珑掩嘴轻笑,心里却满是疑问。“那你妹妹颢云呢?她没来啊?” 颢天真想找东西堵住她的嘴,他最厌恶碎嘴问个没完的女人。 “颢云要期中考。”他不耐烦的道,冷眸眯起,越过游雅珑看向隔了三个桌位,朝这里好奇张望地两名时髦女子。“你朋友在找你了。” 雅珑听出他的暗示,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冷瞪了月眉一眼,优雅的转身离去。 她为什么那样看她?那双冰冷的眼眸里,像带着某种强烈的警告和恨意,仿佛在责备她不该坐在颢天身边,占据住应属于她的位置。月眉困扰地皱起小脸,一天来的好心情被破坏了。 她怅然抬起头望着颢天,感觉到两人间的和谐气氛不晓得什么时候消失了。曾经有过的亲密感,被一道看不见的无形鸿沟所阻隔。 游雅珑的出现,让她蓦然领悟到她和颢天之间的差异。那身名牌服饰,高高在上的眼光,呛人的香水味,才是该跟少爷有交集的吧。 “月眉,怎么了?”颢天关心地问。 “没什么。”她茫然地摇头。“那位小姐好漂亮。” “游雅珑?”颢天嗤笑。“还可以啦。我倒是好奇她把脸上的调色盘洗干净后,会是什么模样。”那位小姐脸上有调色盘?月眉听的胡里胡涂。 “要不要回家了?”他一口饮尽咖啡,冷掉的味道令他蹙眉。 “好。” “那走吧。”颢天招手服务生过来结账,推开椅子站起身,厚实修长的手掌伸向月眉。 她怯怯地把小手放进他手里,在被他握牢的那刻,奇异的感受到安心和幸福,心里的一丝不确定消失。她抬头看进他眼里,温暖迷人的笑意点亮了那对眼睛,月眉晕眩、爱慕的无法移开眼光。 “回家了!”他牵着她走出餐厅,月眉在眩惑的幸福里感觉到背后冷冷的注视,寒意贯穿脊骨,让她害怕的更加偎紧颢天。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她一天的幸福。她勇敢地告诉自己,绝不放手。 第六章 颢天对月眉的态度维持友爱,见到月眉时总像个大哥哥般亲切。颢云认为兄长终于恢复本性,不再阴阳怪气。 可惜他在家的时间不多,有时候一个星期才在家一天。颢云酸溜溜地说,他忙着应酬美女,连她这个妹妹都冷落了。 圣诞节是颢天生日,姜家为他举办了生日宴会,请知名饭店的外烩部到宅服务,柳姨乐的轻松一天。 月眉因为隔一天要模拟考,颢云怕会吵到她,吃完晚饭后,就将她带到三楼颢天的书房安置。 这不是她第一次到颢天书房,每隔几天总会来这里打扫,每次都像个贪心的孩子,沿着原木书柜、墙壁走一圈,深深呼吸,仿佛可以将属于颢天的味道吸进身体里,藉着这样孩子气的动作,感觉颢天就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在三楼寻找颢天的气味、踪迹。为他铺被整床时,她会无意识地抚摸他的枕头,闻着他的气味。整理换洗衣物时也是。 这样怪异的行为,令月眉深感苦恼。 她很怕被人看见,好在柳姨对她打扫的成果感到满意,鲜少上来监督,她也就更放任自己为所欲为了。 她每次都告诉白己是最后一次,却只是更沉溺。像现在,她心神不宁的抚着颢天的书桌,想象着他坐在宽大牛皮椅上的模样。她为这念头而羞赧。 该把心思放在要考的科目上,她郑重告诉自己,然而热闹的乐曲声,随着冬夜清冷的风儿飘进半开的窗户。 今天是少爷生日啊。月眉走到窗边怔怔看向挂满灯炮、大放光明的花园,花树间人影绰约,欢腾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传过来。真热闹啊。 多想跟少爷说声生日快乐。 她怅然关上窗户,从带上来的几本课本里,翻出一张写好的卡片,犹豫地放到桌上。她买不起贵重的礼物,这张卡片是她自己做的,少爷不会嫌弃吧? 这是她的心意,少爷会接受才是。月眉瞪视横躺在原木书桌上的卡片,心情摇摆不定。 既然做好了,就该送给他。她最后一次下定决心,将卡片推到最远处,摊开书本默诵课文。 辰光在孤独读书的女孩身边徘徊复徘徊,仿佛是要提醒月眉该休息一下,低沉的男声从半开的书房门外传来。 月眉警觉的放下书,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门口。 “你不用陪我上来。”姜颢天一身白色燕尾服出现在月眉的视线之内,身后跟了个有着一头如缎长发、紧身低胸礼服的美丽女子。 “都是我不小心,才会把酒洒到你身上,我当然该负责。”那女人娇媚的跟上颢天,从身后搂住他。 “怎么负责?”他邪邪勾起嘴角,魅惑人的眼神仿佛带着电力般朝身后的美女放射。女子嘤咛一声,被他侧转身搂进怀里,攀住他颈子,奉上香唇。 月眉僵立在书房门口,这一幕场景让她血液直往脑门冲,又倏地抽离。魂灵飘离身体,她像个没知觉的木头人。 以往听颢云说起颢天的风流事迹,除了些微的酸楚外,月眉没有更强烈的感觉。这次亲眼目睹,身心像是被重型坦克车压过,干扁扁。 不晓得过了多久,月眉才感觉到痛。原来她把下唇咬破了,血腥味渗入她苦涩的喉头。 摧心裂肝的疼同时贯穿她身体,她难受地伸手扶住门稳住身躯,却制造出咿呀的声响惊扰了热吻中的男女。 姜颢天弥漫情欲的眼光对上她贮满泪水的眼眸,月眉惊慌地退进书房里,用力将门关上。 “谁?”颢天怀里的女子大惊失色。 “没事。”他冷淡地回答,推开她。“你先下楼,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那名女子不情愿地离开他,颢天瞪着横在书房和起居间的那扇门户暗暗懊恼。 他怎会忘记月眉在这里温书的事?颢云傍晚才跟他说过,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该死!他竟然这么胡涂!以往从未在家里和女人偷过情,第一次就被人撞见,还是最不该看到的月眉! 她眼里的惊慌和伤痛,让他心生歉疚,就像是被老婆逮到偷腥的男人,急于想要解释! 这想法令他感到好笑又惊骇无比。 他怎会这么想? 不不,只是件小事而已,他不必钻牛角尖,更别提向月眉解释什么。 害怕紧揪住心、冰封在理智层面下不肯承认的情感浮出台面,颢天逃也似的回到房间。换上干净的服装后,连看一眼书房门的勇气都没有,迅速回到宴会现场。 仿佛是要将心里那含泪的幽怨眼光除去,他刻意放浪形骸,笑的比谁都大声。但有些事,越是刻意想要忘记,越是记得清楚、刻骨铭心。而越是记得清楚,他就越是想要忘记。 如此往复循环,除了藉酒麻痹神智外,似乎没有别的法子。那夜,他喝的大醉,醉的连怎么上床都记不清楚。睡梦中,有一对水灵灵的幽怨眸光默默瞅视他,珠泪自那双眼眸溅出,编织成一张网,紧紧地罩住他,不管他如何抗拒都不放开,几乎让他窒息。 这一年冬天特别寒冷,呼应着月眉的心情。 深夜一人苦读,积压心底的最阴暗情绪被寒流刮过,瑟瑟抖颤起来,脆弱的理智表层开始龟裂。 不思量,自难忘。 有些事不管你如何费尽心思遗忘,就是不肯放你干休。月眉的视线变的模糊,滚烫的泪珠被地心引力吸引,脱离眼眶掉落纸面,晕开娟秀的字迹。 她放开冰冷、僵硬的手指弯曲,任原子笔自指间落到桌面。略显诧异的眼光怔怔瞪视数学习题本上的笔记本,像是不明白这本附有精美古画图案的笔记本,怎会出现在这里。她原本不是在练习算式吗?这本笔记本是三个月前颢天买给她的。月眉清晰记得那日愉快的心情,那份欢乐使得如今的感伤更形凄凉。 颢天与那名女人亲热的画面再度充盈月眉脑海。她握紧拳,感觉到指甲戳进掌心。 过了数个星期,那女人的面容变的模糊,伤痛却随着缓慢如冬河的时光逐渐加深,在心头隐隐作疼。 她仍然无法理清那种肝肠寸断、痛苦地想死掉的情绪因何产生。那根本不干她的事! 她充其量只该尴尬、不好意思,而不是像个心碎、嫉妒的弃妇。 她只是个小女仆啊,仅是个被父母丢弃的孤女啊,凭什么去怨恨少爷,又凭什么嫉妒受少爷青睐的千金小姐?不该有的情绪有了,不该来的痛苦缠身,不该僭越的感情发生了。心是怎样沉落的?她不知道,更不愿面对。任脸色苍白如雪,无神忧郁的眼光落到她刚才信手写在笔记本上的诗。 颢云借给过她几本新诗,看了有趣时,曾随意写下不敢示人的文字。但这次有些不同。在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那斑斑泪痕伴着的都是从心坎深处用血泪堆砌出的文字,然而却没有比这点更加的嘲弄她! 爱情谈起来多么容易 动心是那般简单 却没人告诉我 如何引起另一颗心的 共鸣 内裹的相思 无望地探寻呀探寻 身与身的距离 近得鼻息相闻 心与心的呼应,却是 白日与黑夜 如何才能让你爱上我 不让心痛的泪滴 掉落无底的黑洞 听不到回音 爱?她为这个字而羞愧! 她有什么资格爱少爷?更有什么资格希冀少爷的爱?她不过是平凡、不显眼的女孩,能因为少爷待她和气,就妄想要飞上枝头吗? 这是不对的!她不该也不能去想! 可是,心有自己的方向,能管得住吗? 她凄凉地笑了起来,尽管屋里有暖气,她还是觉得冷。窗外枝摇叶动,在抖颤的寒风里瑟缩,如她一般的孤弱无助。 自那夜起,她和少爷之间的和谐气氛也没了。 她避着他,他躲着她,原本就不常待在家里的颢天,这一个月几乎都不在家。 他生日过后的那天清晨,因为发高烧被送进医院,险些转成肺炎,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才好转。 五天之后,天云集团在硅谷的工厂出了问题,颢天不顾家人反对,拖着大病初愈的身躯赶去处理。现在仍坐镇在那里。 而那五天,她只敢远远看他,不敢走近。 她害怕呀,无法以伤痛的表情面对他,更无能强装笑容打招呼。看到他,她忍不住想怨、想恨,又责怪自己有什么资格。 对啊,她是没资格,更加的没资格伤心,连爱都没资格。她只是卑微、寄人篱下、受人同情的女孩! 月眉咬紧的下唇渗出血丝,但体肤之痛,还没有觉悟到初发芽的情苗必须硬生生拔掉的绝望痛苦。 没有费事拭泪,毅然将放在数学习题本上的精美笔记本收进抽屉,手指机械化的握笔运算,仿佛想藉着数字塞满脑袋,将不该有的妄动情思全赶出脑海。赶得了吗? 多日之后,月眉考完期末考,整个人像被掏空似的从公车上下来。身躯飘飘荡荡的似游魂,一阵飕飕寒风吹来,邋邋振响她的学生外套、长裤。连颢云给她的旧衣--英国的凯斯米尔长袖毛衣都挡不住透浸的寒气,月眉的粉唇冻成青紫,两条腿抖着向前迈。 她抓紧肩上的书包。从公车站牌走回姜家的十五分钟,唯一条曲折回绕的巷道,两边都是富丽堂皇的有钱人房子。 栋栋皆是庭院深深,春夏时繁复喧腾的绿叶成荫,在北风肄虐下,落得光秃秃。从家家户户饰样华丽的锻铁大门朝里望去,昔时的花园锦簇,变得冷冷清清。 月眉只望一眼,便抿紧唇与从正面吹来的冷风奋斗。一方面得抵挡凛烈风势,一方面又要用快冻僵的身体对抗冰冷的温度。 突然觉得这条路好长,好孤单。 亮起街灯的巷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吧? 天色昏沉沉,灰云笼罩,夕阳的霞光不晓得跑哪去了,日落有这么早吗? 踏踏的脚步声,街灯映照下拉得长长的身影,感觉起来那样寂寞。咦? 月眉警觉的双耳竖起,听到不同于她的沉重脚步声。狐疑地侧过身,以眼角余光往后瞄,发现一条鬼祟人影。 她立刻鸡皮疙瘩竖起,肾上腺急速分泌,脚步加快起来。她快,人家也快。月眉吓的拔腿狂奔,那人从后头追来。正当地跑得心虚气喘、惊疑不定时,一个脚步踉跄,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往前仆下。疼痛自掌心、双肘、膝关节和脚踝分头传来,她这样是叫跌的狗吃屎,还是五体投地? 没时间自嘲,当她吃力地爬起,坐在地上时,身后的人气喘吁吁地赶来,脸色潮红、眼光充满歉疚,是个跟她年龄差不多,背着大书包的少年。 “你……有没有……怎样?”他喘气又结巴地道。 月眉从他惊慌的眼光里,看不到歹意,忍住满身的疼痛,试着扯出笑容安抚他。 “对不起……”他羞愧地蹲在她身边。“我不是故意吓你,我只是要……” 他扭扭怩怩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月眉还没来得及接过,从他们身后驶来的轿车叭叭叭地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看过去,车窗被人摇了下来,两道燃着冰焰的黑黝黝眼神无边无际的笼罩向他们。月眉和男孩的背脊骨都有冷飕飕的感觉,像一对做错事的孩子心虚的垂下头,不敢迎视车窗里冷峻严酷的面容。 “月眉!”颢天蹙眉瞪视她,眼光落到男孩朝月眉伸出的手时,化做冰刀射过去,男孩像被打到似的倏地缩回手。 他抿紧薄唇,不发一言地推门下车。 “怎么回事?”高高在上俯视的眼光,像两道低气压。 “我……跌倒了。”月眉从乍然见到颢天的狂喜中恢复过来,羞愧地低下头。能说自己搞不清状况就莫名其妙跑路,才会落到这个下场吗? “要不要紧?” 她摇头,不敢喊疼,但肉体上的疼痛还是从微蹙的眉头泄漏出来。她试着想站起来,却哎哟一声跌回地上,脚踝无法用力。 “怎么了?” “你没事吧?” 男人与男孩的声音同时响起,都伸手想去扶她。但男孩的手伸到中间便缩了回去,因为男人的一记冷光几乎把他冻毙。 “我的脚……”月眉咬住下唇。“好像扭到了。” “别乱动了。”颢天严厉地命令她,蹲下来检视她的脚,发现她手掌的刮伤,下巴的一束肌肉危险的跳动,眼光狠狠朝身后的少年丢过去,吓的他瑟瑟抖了起来。 “我抱你。”在月眉惊愕的表情下,颢天强健的臂膀绕过她膝后、背部,撑住属于少女的柔软、畏冷娇躯,毫不费力地站起身,走向司机齐叔为他打开的车门。 “等……等……”少年鼓起勇气开口,颢天停住脚步,在他怀中的月眉感觉到托在身下的男性肌肉变得僵硬,蓄满怒气。 颢天没回头,等着年轻的男孩走到他面前,在他比寒流温度还低的眼光下,拿着信的手颤抖的伸过来。 “给你的。”他战战兢兢地将手里的信交给月眉,之后便像头被凶猛野兽追赶的小鹿般落荒而逃。 颢天沉默地将月眉放进后座后,跟着上车。这里离姜家的三层楼欧式建筑很近,很快就看到巍峨的锻花铁门。颢天紧闭的嘴唇终于打开。 “是因为他追来才跌倒的吗?” 他话里的严厉,让月眉只敢避重就轻地回答:“是我大惊小怪。” “也就是说,如果知道人家是送情书给你,就不会跑喽?” 那从齿缝钻出的声音,尖锐的令月眉诧异。她看进那对微微眯着燃着两道冰冷火焰的眼眸,他的表情显得疏离、莫测高深,但有一点让人无法错认,就是他很不高兴。 月眉明知道自己没有错,却忍不住心虚地解释起来:“如果对方没有恶意,我当然不用跑……” “你高兴他送你情书?” “不,我没有……”她慌乱地摇头。 “那这封信……”颢天嘲弄的扭曲嘴唇,看似不经意地从她的手中抽出男孩给的带 有浪漫旖旎气氛的信封。“你要看吗?” 在他仿佛只要她轻微点个头,便打算伸手掐死她的暴力眼光下,月眉只能拚命摇头。 “很好!”他满意地点头,把信丢进车内的垃圾桶。 车子在姜家正屋门口停下,颢天将月眉抱下车,行李交给司机齐叔负责。 颢云站在门口等待,还来不及给哥哥一个热情的欢迎回家拥抱,便看见他抱着月眉,惊呼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颢天越过她,把月眉安置在沙发上。“你检查一下,看需不需要带她去看医生。” “不用了……”月眉话还没说完,立刻被颢天威严不容人拒绝的眼光打断,呐呐的垂下头。 “我去拿医药箱,顺便将妈咪请下来。”颢云看了她手掌的破皮情况,和长裤膝盖部分磨破、渗出血丝的衣料,忧心地道。 柳姨闻声出来,发现月眉受伤,连忙追问。 “我只是跌倒,没事……” “什么没事?都流血了!”颢天动手帮她脱下外套,两人靠得很近,强烈的男性气息和自他身上辐射出来的温暖,令月眉头晕目眩,脸颊红通通,呼吸急促。 颢天看她的眼光渐渐灼热。 “月眉出了什么事?我看看。”下楼的洁好排开众人,以专业医生的身份接管一切。 好在冬天的衣服厚暖,肘部只瘀青而已。破皮的手掌,和伤势较严重的膝盖,经过消毒、包扎后,也在控制之下。 “脚踝的扭伤不严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倒是需要打剂破伤风针和消炎针,免得细菌感染。” 好在家里药品齐全,洁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到医院请药剂师为她更换急救箱里的药物,每一样药品都很新鲜,在安全保存期限之内。 “公车站离家里要十来分钟的路程,以后让齐叔去接送。那条路上行人不多,万一遇到比今天这种情况更加恶劣的事,月眉可是呼天不应。”颢天决定道。 “月眉不是跌倒吗?”颢云对兄长紧张兮兮的语气感到讶异,目光灼灼的探询月眉。 “我……”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要不是那个小子追她,月眉也不会跌倒。”颢天哼了一声,愤慨地道。 “谁追她?是坏人吗?月眉,你有没有受伤?”颢云焦急地迭声追问。 “我们这边的治安没出过问题啊。”洁好喃喃道。暗忖是不是该要老公跟警方人员关照一声,请他们加强巡逻。 “小姐,他不是坏人,是我自己胆小……”月眉不愿颢云太过担心,连忙解释。 “都跌成这样,还为对方说话。你认识他吗?”颢天怒气冲冲。 “我不认识他,真的,少爷。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月眉委屈地回答。 “哼,第一次见面人家就送你情书?” “我不晓得,我……” “情书?什么情书?”颢云听得兴致勃勃,知道月眉不是被坏人追杀,而是为了情书,她的好奇心被挑起。 “干嘛?又不是给你!”颢天没好气地转向她。 “给我有什么稀奇?我不晓得拿过多少情书哩。”颢云不以为忤。“倒是月眉,从没听说有人写情书给她,这应该是第一封才对。在哪?借我看看。” “我丢进垃圾桶了。有兴趣自己去找!”颢天愠怒地回道。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颢云嗔怪道。“那是月眉的第一封情书呢!相当有保留的价值,你干嘛丢掉?莫非是文笔太差,还是内容太过不雅?”说完,偏过头向月眉求证,后者自然是一副“莫宰羊”,因为她连看一眼都来不及,情书就被颢天丢弃。 “月眉没看。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写的,又不是诺贝尔文学?反正是不离爱慕啦,想做朋友啦,这种废话不看也罢。”颢天百分之一百的不屑。 “唷,你以为人家像你那样没创意,只会写那种?”颢云看不惯他的独裁,不满地反驳。 “哼,我姜颢天从来没写过情书。”他高傲地站起身,走向楼梯口时,回过头说话。“月眉,你明天请假,好好休息。” “不行哪。明天是结业式,学期最后一天了,缺课会没有全勤奖。”她以模范学生的口吻道。 “都伤成这样,还管什么全勤!”颢天不悦。 “可是……” “嗯?”令人不敢反对的深邃而严肃的光芒,怒潮汹涌的朝月眉而来。 不晓得为什么,她心里没有任何不悦或受压迫,许是他眸心深处潜藏的关怀,如两道热流射进她胸口,给她一种安全又贴心的感觉,仿佛他们之间不曾有过任何嫌隙,不再有距离。 她眼眶灼热,不敢希求他的爱,只希望能永远像这样看着他就好。甘愿做株他大树伞盖下的小花,得到他荫凉的庇护。只要这样看着他,得到他一、两个关爱眼神就好。 “哥……”颢云突然觉得客厅热了起来,这种热不是暖气的关系,像是兄长和月眉之间的空气加温蒸腾,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点都不明白。 颢天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月眉身上,等着她回答。 月眉无法说话,在他霸道又温柔的凝视下,她能说什么?红晕自颊面狂烧,她抖颤的如被春风拂动的小花,挨着她坐的颢云明显感受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被哥哥的严厉吓呆了,忙为地说话。 “哥,反正我开始放寒假了。明天我送月眉去上学,跟老师说一声后就载她回来。” 颢天听妹妹这么说,不再坚持己见。点了点头,便旋身走上楼。室内的温度恢复正常。 尽管颢云一脸狐疑,但看到月眉脸色正常,只略微显出一抹娇态,没有追究下去。 她很高兴从哥哥生日后的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冷清、沉重气氛消失了,往日的和谐又回来了。 真好,不是吗? 寒冬被绿柔的春风赶走,面临联考的学子们陷入酷热的考季。月眉不打算念高中,引起颢云的强烈反对。 “不可以。你功课那么好,老师说你上北一女没问题,又不是考不上,不允许你放弃。” “小姐,我不是要放弃,我是想念卫校。将来可以追随你。” 她闪烁着热情真挚的眸光,真是教人感动啊。但颢云不为所动。 “想当护士,可以等到高中毕业后,投考护理系。” “那太浪费时间了。”她真正想说的是金钱。“三年的护校毕业就可以当护士了,不必浪费七年。”是啊,她就可以多四年的时间赚钱。 “可是三年的护校只能当护士,若想更上一层楼成为护理师、护理长,就不成呀。” “我觉得护士就很好了……, “不行,太没志气。”颢云有自己的考量。 母亲创立慈恩纪念医院,她未来多半要继承。将来她当院长,月眉当护理长,岂不是一件美事! “可是我不想经过两次联考……” 考试对月眉根本不是问题,颢云很了解凭月眉的聪颖,足以应付任何考试。关键在于月眉自己不想升学,她挂念家里的弟妹们,又不想欠她太多人情。 颢云轻叹一声。“月眉,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去念护专,毕业后好歹是专士,当护理师、护理长都没问题。” “护专不是要念五年吗?” “你刚才不是说不想经过两次联考吗?考护专只要考一次,跟你考护校有什么两样?”颢云用她的话堵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月眉哑口无言。 嘿嘿,她的口才连哥哥都讲不过,小月眉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月眉顺利考进护专就读。 一年级的解剖课教人叹为观止,好在跟过柳姨杀过鱼,月眉才没在解剖青蛙时昏倒。她的冷静、沉着,在那群初次见到滑溜溜的两栖类吓得花容失色的同学中,显得特别,成了众人的偶像,也奠定了她往后五年的良好人际关系。 第七章 不幸有时候来的比幸福更加仓卒,令人措手不及。 在月眉专一的那年,一场晴天霹雳打下,美满的家庭在电光闪烁之间毁灭。 车祸夺走了在月眉眼中慈蔼和善的主人夫妇。颢云如失估的雏鸟,终日哀呜;颢天则强忍悲痛,既要忙着处理父母丧事,还要接管姜家庞大事业,没有停下来悲伤的权利。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蒙蒙细雨下个没完,似乎天地也为人间的哀愁而动容。颢云在柳姨和月眉的陪伴下,哀痛的心灵得到抚慰;颢天的心情却如无涯的虚黑。 天之骄子的他,外表上虽然独立自主、意气风发,但内心深处依赖父母慈爱的脆弱心灵和颢云没两样。遽尔遭受平生最大打击的他,碍于身为男子和兄长的责任,不但不能像颢云那样用眼泪发泄,还得强装坚强。积累的哀伤、繁重的工作压力,使他日渐消瘦。 葬礼过后的那晚,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忧郁,颢天和颢云的胃口都不好,草草吃过晚餐便各自回房。月眉清理餐具过后,陪伴柳姨安慰颢云。夜来风雨加剧,窗外的凄风苦雨,更加增添屋里的忧伤。颢云哭肿眼睡去,柳姨留在她房里照顾,月眉巡视了屋里一遍正待回房休息,想起颢天这几日几乎没有胃日,担心着他,便悄悄上了三楼探视。 起居室一盏孤灯,打开的卧室里没人,灯火通明的书房同样悄无人息。 月眉疑惑颢天跑哪去了,一缕很少在姜家闻到的烟味从起居室的阳台传来。她走向半开的玻璃门,在昏黄的阳台灯光下,一点星火闪烁,颢天手指夹着烟站在阳台发呆。 飒飒寒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衫向后鼓胀撑起,浓密有致的黑发狂乱飞舞,雨丝打湿了他。颢天却像没有知觉的雕像,寂然黑深的眼光遥视深沉广袤不可极目的黑暗,有如沧海中一叶孤独扁舟,被浪花打来打去,随时都有灭顶的危险。 这意象令月眉格外感到惊悸。呼啸的狂风卷掠着颢天,像要把他带走。顾不得主仆的分际,她着急跨出温暖的室内,从后头抱紧他。 “少爷……” 颢天震动了一下。身后的温软女体带来心灵的莫名悸动,被忧伤封闭的感情顿时有了罅隙,暖暖的感觉乘隙而入。那些藏在他最深最暗的心底角落,不容他逢人诉说、只能独自面对的痛苦,因为她的闯入而有了纾解。 不敢置信的眼光转向身后的少女。昏黄不明的灯光下,她清丽动人的脸庞盈满浓浓的担心和关切。他忍不住回身抱紧她。 寒冷的风吹来,月眉在他冷湿的怀抱里颤抖。她挣扎了一下,拉着他进室内,一路带到卧房,将他安置在躺椅上,把夹在他指间的香烟弄熄丢弃,到浴室拿了条大毛巾包住他,用较小的毛巾擦拭他的头发,再用吹风机帮他吹干。 她替他除下湿透的衬衫,在看到他赤裸的结实胸膛时,难掩少女娇涩。但仍告诉自己,把颢天当成将来会遇到的病人看待,不过在脱他裤子时,粉颊仍烧得通红,一路蔓延进衣服里。 月眉以最快的速度为颢天穿上一袭温暖的睡袍,但他的身体仍很畏冷,牙齿微微打颤。他需要吃点热的东西驱寒。 “我去泡杯热可可,你会温暖一点。上床睡觉也比较好入眠。”她怜惜地看着他凹陷的黑眼圈,颢天好几夜没睡好觉了。这也难怪,他有这么多事要做,还有无尽的哀伤要应付,铁打的人也禁不起这番折腾。 她转身欲离去,颢天抱住她不放手。 “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埋进月眉毛衣里的呜咽声音,柔弱无助的似孩童。 她忍住眼眶的热泪,轻声细语地哄着:“你不吃点热东西是不行的。男生要勇敢,我等一下就回来。” “不,不让你丢下,我不要再一个人了。”他悲凄地要求,将她抱得更紧。 “少爷,我会回来的。五分钟好吗?”保证五分钟就带杯香浓的热可可上来。” 颢天抬起的目光摇曳着不确定的犹疑,像是在思索五分钟究竟有多长。他能忍受五分钟的孤寂?忍受失去属于她的温暖香泽五分钟吗?他觉得一分钟都受不了。 “乖,我会很快。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好不好?”她轻语要求,在他宽阔的额上印下一吻,暖柔温润的触觉抚平了他的不安。 “只有五分钟,不能慢一秒。”他深深吸了一口她甜郁的体香,沙哑的命令。 “我会很快的。”她跑着离开他,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他身边。 骤失属于她的温暖,颢天的表情显得失落。随着一秒一秒的时间消逝,心里的孤寂感愈来愈深,幽悒的寒冷包裹住他,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了满室逼人的沉寂,月眉气喘吁吁的回到他身边。 “这么慢……”难耐的寂寞令他感到愤怒,月眉体会到他心情不好,没有计较,反而笑意盈盈的奉上热可可。 “对不起,是我手脚太慢。” “我不喝了。”他赌气道,尽管牙齿冷的打颤。 “喝一口嘛,人家好不容易泡好。” “你要我喝?”他黝深的眼瞳突然亮起两簇火焰,惊人的热力辐射而出,月眉顿时感到手脚发软,差点捧不住马克杯。 “喝了你就不冷了。” “如果我喝了,你会在这里陪着我?”他勾起唇角,邪邪一笑。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使得月眉不识情欲的少女心咚咚狂跳,隐约之中,似乎觉得颢天的意思不是这么简单。 “你不肯答应?”他的眼光暗沉下来,像无底的黑洞深寂、看不到光。 “不,我当然答应。你喝了,我就在这里陪你。”她原本就有意在这里照顾颢天。 她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小姐有柳姨陪着,少爷也该有人陪着才是。 “嗯。”颢天的眼光再度亮了起来,从月眉手中接过马克杯。灼热香浓的汁液流进冰冷的食道、胃道,带来了温暖感觉,同时也给了他力量。他贪婪的一口饮尽,意犹未尽的用手背擦拭嘴角。 “少爷还要喝吗?我再去泡。”月眉看他喝得尽兴,感到欣慰。 “不用了。我现在有你。” 他的眼光烧灼起来,有着暧昧的晕沉。月眉小声的抽气,两人间难耐的沉寂,令她头皮发麻。她青涩的无法辨识颢天眼里的暗示,怔怔地瞧着他。 “少爷要睡了吗?” 如果他睡着了,就不会用这种古怪的眼光看她了吧? “嗯。”他任由她扶起,顺从地坐在床沿。当月眉打算服侍他躺下,他突然箝制住她,把那副曼妙的少女身躯夹在两腿之间,黑色的头颅靠进她柔软的胸房。 “陪着我,别留我一个人面对可怕的长夜。”今晚是他有生以来最脆弱的时候。亲 眼目送最亲爱的双亲入土,连日堆积的伤痛和种种压力,终于到了非发泄不可的地步。眼前的女体,是唯一可以安慰他的。 在最脆弱、空虚的一刻,炽熟的渴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内心深处燃起,席卷了颢天引以为效的自制力。 扶他在床上躺好,为他盖上被子,月眉迅速穿好衣物。 她没预料到这一切。 先前在热可可里放一颗安眠药,是考量到颢天好几夜没睡好,想让他有一夜好眠,而不是估算到他会对她…… 月眉羞窘的全身燥热,她没有后悔让他那样待她,这或许是她令生仅能拥有的甜蜜回忆,他抱她的唯一一次。但她也很清楚,如果两人真发生关系,势必会破坏现存和谐的关系,倒不如就此打住。 颢天一定不会记得今夜的事,他完全陷入因悲伤引起的狂乱中。没必要告诉他,让彼此尴尬吧。 她忧伤又甜蜜的凝视他平静的睡颜,俯身在他唇上偷得一吻,不舍的阖上房门离开。 安全的主仆关系,会比情人关系稳固。 她宁愿选择安静的留在颢天身边,也不愿加深他的困扰,让他左右为难。 小姐是不会允许他伤害她的,颢天的风流有目共睹,平凡的姿色岂能留住他? 月眉很明白这个道理,只打算默默爱他就好。 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时光之河都不会因此停顿,不分昼夜的朝前行。 转眼间,颢云完成七年的医学院课程,在姜氏名下的慈恩纪念医院担任医师。不到一年,就因为受不了有心人士冲着姜家的财势追求她,决定到东部的山区开办诊所。 月眉碍于学业尚未完成,只好眼巴巴地目送颢云和不放心她日常起居跟去照顾的柳姨,独自看家。 独自? 其实也不是独自啦,一家之主姜颢天也在啊。只是这位一家之主,一星期有两、三天不回来是家常便饭,月眉自然没指望他会突然良心发现,不放心她孤弱一人守着偌大的房子,回来陪她。 而姜颢天如果真这么做了,她搞不好还会小女子怕怕哩。 从四年前那个出轨的暗夜之后,月眉未跟颢天独处过。他似乎根本不记得那晚的事,醒来后精气十足地去上班,将全副心力投注在事业上。 嗯,不能说全副啦,像他这种肩上扛负重责大任的大老板,压力是很大的。偶尔也要休闲一下,譬如带美女去某个山明水秀、偏僻的山区度个假啦,都在人情义理之内嘛。 度假还得有闲有空,平日忙碌工作之余,跟娇柔狐媚的社交花打打啵、上上床,是姜大老板消除压力的方法之一。尤其商场上,免不了交际应酬,手上若不挽个大美女,人家还以为他这个黄金单身汉某方面有毛病哩。 所以有时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像现在,明明心思早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还要挽着美人儿僵着笑容跟人寒暄,大老板不好当啊。 他所处的地方,是某位商场大佬的豪宅。这场盛宴是一个月前就预订好要参加的,不容他推托。 平日里应该可以玩得挺愉快,搞不好还能顺便敲定一、两个合约。但今天他的心思全不在宴会上,连怀里的美人儿都引不起他兴趣。 月眉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天这么黑,风虽然不大,可现在治安那么坏,家里设的保全系统防得了小贼,可防不了大盗,能保护得了她吗?就算安全上没有顾虑,月眉难保不会寂寞害怕。她还那么小……他偏着想了一下,二十一岁算小吧,总之,从来没让她独自在家过,他实在放不下心。 还是早点回去好了,这时候告辞应该不会失礼才是。 正打算走向主人,却在中途被人拦住,他不悦的扬起眉看向对方。 游雅珑掩饰住欲把颢天身旁的美女凌迟处死的凶狠眼光,笑盈盈地迎向心上人。 “颢天,真巧,没想到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哼!数年不变的老台词,她真是越用越顺口啊。颢天不置可否地扬扬唇,冷冷一笑。 他似乎每隔几天,总会跟游雅珑来个“不期而遇”。这种不时上演的老戏码,很教他厌烦,偏偏有人乐此不疲,死缠着他。 “的确非常巧。”他没表情地道。 看不出来他的喜怒,令雅珑感到忐忑。 “这代表我们很有缘,对不对?”她故作天真地道。 老天!幸好他今晚吃的不多,否则当场吐出来就不妙了。本着绅士风范,颢天不想给她太难堪。游雅珑如今是商场女强人,仍喜欢装出天真无邪地少女样,让人倒胃口。 他依然对她敬而远之,不愿招惹,雅珑反而更加主动追求。 “对不起,我的女伴不舒服。” 颢天手挽的美女,有点莫名其妙,但很快反应过来,柔弱无力的偎向他。不愧是电视萤光幕上的一线红星,具有演戏才华。 “不舒服?”雅珑怨恨地提高声音。 “失陪。”他不理会她,挽着女伴到主人面前告辞。 上车后,颢天歉疚的一笑:“对不起,我今天情绪不佳,先送你回去。” 美女眨动慧黠的明眸,知情识趣的含笑点头。她早看出姜颢天一晚的心不在焉,只是不晓得让他挂心的是事情还是人? 颢天赶回家里时,为他所担心的人儿正坐在客厅地板,一手支着额,趴在原木茶几上猛敲计算机。见他回来,还诧异地瞪大眼。 月眉在计算存款能应付小弟新华问她要的家用多久。 她父母在拿到颢云给的钱后两年内,就把一百万花光了。中间还振作起来打了一段时间零工,但钱多半都花在买醉上。那时候大弟新民还在家,不到日子过不下去,不会请月眉透过村长寄钱过去。三年前,狠心的父母又将未成年的大弟押给渔船公司当船员,拿着安家费成日醉在酒乡,才会改由新华跟她联络。 新华跟她说,爸妈钱又花光了,把主意打在他和小妹月云上。他害怕在新民下次回来前,月云可能会落进人口贩子手中。月眉越想越担心。 新华大不了仍送上船打工,可月云命运就难说了。无论怎样她都不会眼见妹妹遭到不幸,她一定要想法子救她! 但凭她的这一点存款,爸妈会看在眼里吗? 绝望的心情,令她眼眶红了起来,颢天刚好在这时候进客厅。 “月眉,你怎么了?” 呵,他回来的正好。月眉果然是陷入惊慌害怕的情绪中。颢天走向她,以屠龙武士的雄姿,准备张开双臂好好安慰她。 “我没事。少爷怎么回来了?”她眨去眼里的悲伤,慌乱地爬起身,没有如他预料的迫不及待扑进他怀里,反而迅速挥别伤感的情绪,脸上戴上小女仆的恭谨面具。 颢天气馁地在沙发上坐下。月眉为什么不像有些女人那样,逮到机会便扑入男人怀里撒娇,表现一下身为女子的胆怯娇柔,满足他的男性保护欲? “如果不麻烦的话,给我来杯咖啡吧。”晚宴时几乎没吃什么,全是为了担心月眉。回家看到她,情况显然跟他胡思乱想的有所差距,使得颢天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 “少爷老是嗜咖啡,对身体不好。喝牛奶或是吃别的东西好不好?”水灵灵眼眸里的温暖关怀,温存软语里的款款柔情,汇聚成令人难以抗拒的一波波情潮,直捣颢天心房。 虎目里燃起异样的光芒,怔怔瞧着月眉。 他似乎有好一段时间没仔细瞧过她了。 她水嫩的肌肤焕发少女的青春光泽,不再是多年以前他戏称的小黑炭。尽管不是目前流行的白皙,却是红润健康的。 而她的五官,则越发的灵秀动人;身材是窈窕纤瘦的,颢天的目光似有自己的意志般顺着她优美的身体曲线来回游移。那双露在家居短裤下的长腿,诱人的足以挑起男人的欲望。充满弹性而滑嫩的肌肤浓纤合度,足胫下的那双美足纤长柔美,脚趾粉嫩可爱,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少爷!”月眉被他的眼光看的局促不安,嗔怪地喊他。 她是问他想吃什么,他瞪着她脚干嘛?难道想吃猪脚?这可糟了,她刚好没买猪脚哩。 颢天回过神来,黝黑的肤色微现潮红。 “我想吃面,可我一个人吃没胃口。如果你陪我的话,我就吃。不然还是咖啡好了。” 这话听起来既熟悉又危险。多年之前他好像用过类似的口吻威胁过她,像是如果她肯陪他,他就愿意去做什么似的,而导致的后果是…… 月眉不敢再想下去,粉颊灼热起来,试探地道:“少爷是说,如果有人陪你吃面,你就不喝咖啡了?” “嗯。”他是这个意思没错,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那我去下面陪少爷吃。少爷要不要回房梳洗一下,我很快就好。”月眉晚餐只吃了几块饼干,喝了一杯牛奶,肚子也有点饿。 “不好。我想到厨房看你下面。”不想回到被寂寞的氛围塞得满满的房间,颢天宁愿和月眉挤在厨房里,看她忙碌。 即使觉得颢天行为古怪,月眉也没说什么。她领头进厨房,先为颢天榨了杯鲜果汁,将他安顿在两人座餐桌前,才开始准备下面材料。 不到三十分钟,一大一小两碗大卤面香味四溢的上桌,两人就在厨房里用餐。 嗯,味道真好。 颢天满足地大快朵颐,边得空偷觑月眉秀气地吃面。柔和的橙黄色灯光自他们头顶投下来,圈出浪漫温馨的气氛。 颢天神情陶醉,晕然间,眼光随着上升的面条移向月眉蠕动的红唇,他定在那里,被股难言的渴望控制住,几乎无法移动。 火热的欲望奔腾,在男性的身体里制造无数的骚动,一种迥异于对食物的饥渴主宰了他。炽热的眸光紧锁住眼前的猎物,他想要…… “少……爷……”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的月眉,迷惑地睁开天真的眼看他。 颢天深呼吸一口气,甩掉满脑子的遐思。 他是怎么了?竟像个欲求不满的禽兽想要对月眉……这是不对的,他提醒自己。 “呃……我是想……”他气恼自己的不能控制,清了清喉咙,绞尽脑汁想话题。 “我忘了问你。颢云不在,家里的开销一般是多少?我应该交给你多少家用?” 月眉松了口气,甜甜一笑。 “少爷不用担心。小姐临走前,给了我一张提款卡。” 颢天顿时想起来。颢云固定要他每月汇入二十万元进她的一个帐户,那便是做为家里开销的吧。 “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白天不是还要上课?要不要我找个人帮你?” “不用了,就这两星期而已。学校目前在期末考,考完试后,就等毕业,不用再到学校去了。家里人少,不过是例行打扫而已,没什么好忙的。少爷又多半不在家……”她平稳安适的说话语气,令颢天感到不悦。尤其是“两星期”和他“不在家”这些字眼。她就这么轻忽他,迫不及待想加入颢云? 想到等她毕业后,就要以护士的身份,到台东山区协助颢云开诊所,把擅于理家的柳姨换回来,颢天心里的酸涩就更加扩大。 柳姨当然很好,可是……他想要的是月眉啊! 这个念头让他惊愕,头脑混乱起来。 “在你心里,颢云比我重要。”他沉郁酸楚地陈述。 “少爷怎么这么说?”月眉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急着想澄清。“在我心里,少爷和小姐一样重要啊。” “可是你宁愿去陪她,也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他斤斤计较着。 “不是这样的。”月眉慌了起来。“是……好不容易从护专毕业,当然希望能学以致用。成为小姐的助手,一直是我的心愿。” “从这点就可看出颢云在你心里比较重要。”浓烈的酸意在颢天心里汹涌,他没想到他竟会嫉妒起颢云来。“当年你怎么没想过要学商?这样你毕业后就可以当我的助手,做我的秘书了!” “可是……”月眉迷糊了,当时她选填志愿,少爷没有意见啊,怎么现在……“我觉得自己适合当护士。从商不适合吧。” “不是不适合,而是你根本不想。说,为什么宁愿跟着颢云,也不愿跟着我?”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月眉感到哑口无言。 她能告诉他,因为颢云能给她安全,他却让她觉得危险?能告诉他,颢云代表的是平静,他却象征冒险?能告诉他,她是因为太爱他,才不想改变现有的关系,只求默默守候他一生?,能告诉他,她是怕情不自禁,越靠近他,她就越加渴望他,欲望愈来愈深,想要的更多,一步一步的将白己逼入痛苦之中? 她不想要这些情况发生,只有退守自己的心,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她不要破坏平衡,只求维持现况。而他为什么这样逼她,不放过她? 月眉泫然欲泣的表情,让颢天心软。他颓丧的轻喟,放下筷子站起身,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会儿后才转开眼光。 “我有几份文件要看,你还是帮我煮杯咖啡。”他掉头离开,直接上三楼。 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泛滥下来。月眉以手背揩掉眼泪,振作起来收拾碗筷,藉着忙碌的工作平静纷乱的思绪。 颢天令夜怎会变得这么古怪? 她不愿深思,也不想明白。 夜,依然深沉。 第八章 那夜起,颢天连续两个晚上回家吃饭。他没有再做出失措的举动,但仍找籍口要月眉陪他共餐。两人挤在厨房的小餐桌前品尝家常菜,气氛格外甜蜜温馨。 接下来几天,因为工作上的事,颢天九点、十点才回到家,月眉会做消夜给他吃。 两人天地宛如新婚夫妻的小世界,月眉满足于这样的幻想,偶尔陪颢天聊天,多数时候,他用完餐会回书房看公文,月眉在完成清理工作后,则回房温书。 期末考后,她的空闲时间较多,将姜家里外大扫除一遍。毕业那天,她形单影只地到学校,因为颢云和柳姨无法赶回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这会儿只能望着被家人欢乐簇拥着的同学干羡慕。 一个人的世界,天空仍是那样的蓝,阳光没有因此惨淡一点。看到来往的毕业生手中,捧着美丽的花束,再看自己的两手空空,月眉脸上难掩落寞。 但这份落寞很快消失了,有学妹送她花,争着要跟她合影,她羞涩却欢迎着她们的亲近,清纯如百合的微笑,为这特别的一天留下见证。 “看这边,笑一个!”熟悉悦耳的男性声音命令道。月眉和学妹们听话的看过去,挺拔的男子在移开镜头后,扬着自信的笑容走向月眉,一束绿色的玫瑰从他手中送过来。 “毕业快乐。” “少……” “嘘--”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脸靠在她额上微笑。 暖洋洋的感觉包围住月眉,偎在他胸前的粉颊滚烫起来,周遭同伴的鼓噪像是来自另一个国度。 颢天的高大英挺,男性魅力,很快迷晕了这群少女。他神采奕奕的容光,安然若素的气质,显得那身名牌西装下的强健体魄更具逼人气势,让人联想到财富和权势。 他是那种不管站在哪里,都显眼、鹤立鸡群的人,一抹骄傲自月眉心中升起。 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下,他牵着她离开校园,来到停车场。那辆她经常亲手清洗的黑色bmw轿车,在阳光下如黑珍珠般耀眼。 这几年不止人事有变化,颢天的车也换过两次。从保时捷换成莲花,再来就是这辆bmw。洗过三种名车,月眉发现不管是哪种牌子,流线型的车身都美丽耀眼,像极了它们的主人。 “上车,今天我是你的了,爱怎么使用我都行!” “少爷!”对于他不正经的调笑,月眉羞红脸,好气又好笑。 颢天不在意地哈哈大笑,将她安置在前座的乘客位子上后,坐进驾驶座。 “少爷怎会来这里?”颢天发动车子时,月眉讶异地问。 “颢云特别吩咐我,一定要代替她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今早忙着开会,迟了点,没关系吧?”他扬眉询问。 月眉摇头,被他帅气的爽朗笑容迷住。 突然觉得好幸福,又可以坐少爷的车了。 上回坐少爷开的车,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是保时捷的时代呢!那时候少爷也是像这样笑得好开心,眼光神采飞扬,俊帅得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神秘兮兮地道,“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把车开到一家服饰精品店,月眉困惑地跟着下车。颢天把她交给老板娘。 还没搞清状况的月眉,像个洋娃娃般被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换了一套衣物。她羞涩腼腆不知所措地被推到镜前,呆呆瞪视镜里穿着一袭淡紫色丝绒花朵图案的雪纺绸洋装的人儿。 是她吗?这个睁圆眼眸,表情如梦似幻的美丽女子是她吗?她的眼瞳水灵灵的仿佛滴得出水来,双颊酡红艳丽,丹唇微启成等待接吻的娇媚,活脱脱是个诱人尤物! 她的心跳不规律起来,掩在胸口无法置信。 “姜先生一定会喜欢。这是他特别为你从巴黎订购回来的。”老板娘笑眯眯地拉她离开更衣区。坐在沙发上等待的颢天,见到月眉出现,俊眸里闪出两道纯男性的惊艳。 “姜先生满意吗?”颢天微笑的起身,绕着眼前娇羞的少女打转。 这件露肩的洋装,充份衬托出月眉年轻姣好的身段,裸露出手部与腿部的美丽曲线。他熠熠的眼光舍不得眨一下的欣赏她,仿佛眼前的月眉是一件稀世珍贵的艺术精品。 没错,她是艺术,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美的维纳斯! 全身的血液亢奋流窜,在预订这件衣服时,他曾想象过月眉穿上去的效果,但都不及眼前性感不失天真的娇媚令他心荡神驰。 黑瀑般的长发披散在她肩上,为那张宛若精灵般清艳的脸庞,添加一抹女性娇柔。 颢天的手痒的厉害,他最想做的不只是站在这里欣赏她的美丽,更想要亲手剥除她的衣物,享受底下赤裸裸的性感。 可这意图暂时不能让月眉知道。他虽然渴望得到她,但有些事他必须想清楚。他不想因为自私的欲望,伤害到月眉,或是和颢云之间的兄妹情。 “少爷这……”月眉慌乱地躲开他的凝视,颢天的眼光唤起她女性的自觉,轻颤的娇躯似被火焰燃烧。 “嘘!”他上前制止她说话,眸光温柔而霸道。“让我宠你一次。” “可是……” “就算是为我而穿吧。你的美丽让身为你男伴的我,感到虚荣。”甜蜜的言语很自然的从他口中倾泻而出,听的月眉情不自禁的迷醉。 只要他继续用这种眷宠怜爱的眼光看她,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而他的要求不过是要她穿这件把她从灰姑娘变成公主的美丽衣服,她自然乐于从命。 “来吧,让我们好好庆祝你的毕业。” 由于不习惯脚上穿的同色高跟鞋,月眉不胜娇弱的偎向颢天,倚赖他的搀扶。两人靠得这么近,难免体肤接触,月眉的轻颤、女性化的喘息都逃不过颢天鹰集般锐利的眼眸。 凭靠多年的丰富经验,他很清楚月眉对他并非无动于衷,他是个有耐心的猎人,擅于守候、狩猎看中的猎物。 颢天带月眉到一家装潢华丽的法式餐厅,两道烛光点燃了两人间的暧昧气氛,月眉显得有些紧张。幸好颢天维持着绅士风范,细心的为她介绍每道菜肴,帮她点菜。渐渐的,月眉放松下来。 颢天技巧性地开启话题,问她学校的事,也聊了些在商场上碰到的趣事,引得月眉开怀。 两人轻松地吃着饭,感觉亲密而温馨,熟稔的关系,使得他们相处的方式,既像家人又像情人。登对的外形,融洽的谈笑,吸引周遭客人妒羡的眼光。 游雅珑一进餐厅就看见他们。 姜颢天出众的外貌和气质,就是让人有办法在一群人中很快认出来。 她跟生意上的伙伴告声罪,请助理先负责招待,笔直走向目标物,眼光怨恨。 月眉觉得背部像被什么东西刺痛,颢天也发现不对,抬起眼发现游雅珑站在他们桌旁。 “又见面了,是不是很巧?”雅珑毫不气地打量月眉,讶异地发现她的年轻和纯真。 颢天这次的女伴不同于以往成熟世故的美女,这点让她警觉。眼光在月眉不施脂粉的美丽脸容逡巡,那双深如黑夜的眼瞳里掠过一抹惊慌,让她觉得似曾相识,雅珑的眼神更加锐利。 “游小姐,这是私人聚会,不欢迎你打扰。”颢天今晚没有雅量接受她的搭讪。 “我们是不是见过?”雅珑不理会他,紧盯住月眉。 “你们是陌生人!”颢天没好气地道,森冷的眼眸无情地下着逐客令。 雅珑无法置信地瞪视颢天的绝情,这次他连一点基本礼貌都不愿维持。她悻悻然的转身离去。 月眉松了口气,不放心地说:“那位小姐好像很生气。” “我才气呢!这女人每次都要来破坏我的兴致。”颢天不悦道。 的确,雅珑的出现使得两人间和乐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月眉原本很享受和颢天吃饭聊天的时光,雅珑的到来,让她的理智重回现实面。 那位时髦漂亮的小姐才是和姜颢天同一个阶层的人。月眉告诉自己,不能因为颢天受颢云之托,带她来庆祝毕业,就大作白日梦,妄想什么麻雀变凤凰的事。 颢天怎么可能会爱她呢? 这世界他可以爱的女子太多了,他却像一道风只在花间徘徊,从来没认真想过要摘下哪一朵。她充其量不过是朵不起眼的雏菊,怎能因为他随意的一拂,就在那里颤抖不休,以为他会把她采下来,移植心间呵护? 心情沉落下来,接下来的甜点吃的有些索然无味。颢天很快结账,带她离开。 返回姜家的途中,月眉凝视窗外的夜色,心头的忧伤渐渐散去。 只要能偶尔和他一起,默默守候他,何必在意他对她有没有情?下过决定,不让自己越过界限,这是一份适合独自品尝的单恋,她一向做得很好,以后也不例外。 想到以后,不晓得能否像今天这样过的神奇、快乐,月眉心里难免有些惆怅,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有今天及许许多多和颢天有关的回忆,这就够了,不是吗? 回到家后,月眉转向颢天致谢。 “谢谢少爷让我有这么快乐的一天。你要不要喝点茶?我去泡。” “就泡一些玫瑰茶吧。我先回房间。”颢天眼里有着过于冷静自制的光芒,像是在算计什么。月眉没察觉到这点,转身进厨房为他沏茶。 不久后,月眉托着茶盘走进三楼起居室,颢天脱下西装、解下领带,换上轻松的家居服从卧室走出来。 月眉为他倒茶,以银匙舀了一匙蜂蜜进玫瑰图案的骨瓷茶杯里扭动。 “少爷,没别的事我下去了。” “等等,你不陪我喝茶?” “不了。”她微笑着,“有点累,想早一点休息。我明天再来收拾。” 见她转身要离开,颢天阴沉的站起身,叫住她。“等一下,月眉。” “少爷还有事?”她回过神,惊愕地发现两人的距离如此贴近。颢天灼热的鼻息拂的她脸痒痒。 “今天愉快吗?”他燎烧着某种火苗的炽烈眸光,灼灼看进她眼里。 “愉……快。之前我说了。”她结巴地提醒。 “嗯。你也跟我说谢谢了,是不是?”他轻柔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强劲电流,令月眉呼吸紊乱、心跳加速。 “是……” “口头上的谢谢就够了吗?”他的眸光专注而严厉,月眉更加地不知所措。 “少爷的意思是……” “这样。”不容她拒绝,性感的薄唇,如鹰隼相中猎物般,凶猛而直接的攫住。 当四片唇交接,某种甜蜜而久远的记忆恍惚飘上颢天心头。 这张柔润芳美的小嘴,他什么时候尝过?为什么这种销魂、渴望的感觉似曾相识? 他加深这个吻,双手各司职责的占据在月眉腰上和肩后。在他怀中轻颤的娇躯,紧紧嵌合着他强健的男性体魄,这种感觉像是何时有过? 更多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电闪,颢天几乎无法置信。 那天他醒来时,迷迷糊糊,也曾怀疑过前一晚所作的春梦的真实性。但又害怕证实自己真的做了那件荒唐事,没再细想下去。难道,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 这么真实的记忆怎会是梦? 颢天想要知道答案,他将她横抱在怀,走向卧室。 “少爷……”月眉从两人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发现颢天把她抱进卧室,情绪陷入混乱,在他怀里挣扎。她的挣扎很快得到回应,颢天放开她,月眉的身躯跌进柔软的水床上,溜向床的另一头,幸好颢天及时抓住她,沉重的身躯覆在她身上。 月眉惊魂甫定地抬起眼光,看进他燃烧欲望却不失温柔的眼里,觉得自己为他所珍惜、捕捉。 他沉默地靠向她,捧着她的脸,撒下缠绵火热的细吻,在她身上制造魔法。 不可以。她很清楚他接下来会做什么,那段被她反复咀嚼过无数次的滚烫回忆,是那样刻骨铭心。她想要摆脱他,力气却像被抽干似的,身体软绵绵,骨头仿佛要融化。 从他嘴唇、舌尖、手上、男体传来的刺麻电流,传导进她体内,控制着她心跳的速度,呼吸的频率,还有每一分感觉。 她的身体和心灵都不再属于自己了,而成了他的奴隶,为他所主宰。 她感到难堪而绝望,拒绝不了他给予的欢愉,又觉得这样接受是不应该的。天哪,她该怎么办? 颢天如自己所渴望的,解开那件华丽的洋装。性感内衣所呈现出的画面,令他血脉喷张。 他无法控制地伸手脱下她的内衣,攫住她优美的乳房细细品味。 是的,他曾品尝过这对可爱的胸房,他曾用舌头、用嘴唇、用指尖、用手掌抚爱过。更多的记忆潮流在脑中汹涌,更火热的画面在记忆区苏醒。 他曾拥有过这具曼妙的女体,对她做出种种只有情人间才会有的邪恶而私密的接触。 她的味道是那么甜,那么香,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亢奋。她在他的爱抚下,曾那么羞涩的反应,丝滑的肌肤让他想继续探险下去。尽管还未记起最后的结合快感有多棒,但他确定,那种感觉一定是无与伦比的。 那种深深占有月眉的感觉啊,那种身心完全结合在一块的曼妙,为什么记不起来? 还有,月眉为何没告诉他?隔天早上醒来时,也没发现任何异样……低弱的啜泣声自他头顶传来,他张开氤氲着欲望的眸子,试着从交织着欢愉与困惑的脑子里挤出注意力。晶莹透明的泪自月眉悲伤的眼瞳里渗出,他如受电极地清醒过来。 “月眉……”他自责又怜惜地拥住她,将她搂在胸口低声哄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天啊,他说什么傻话?他当然是故意要引诱她,他计划了一整晚,却被她几滴泪给打乱了。 “少爷……”她吸了吸鼻子,拉起被褪到腰间的洋装遮住诱人的胸脯。“请你放开我。” “放开你?” 他不愿放开,他的眼光充分表示这个意思。 “拜托……”她可怜兮兮地请求,动人的泪花在眼眸里流动,颢天发现自己无法狠心拒绝,但想起未解决的谜团,及身体里呼喊着要发泄的男性欲望,还是搂着她不放。 “我们曾有过……我是说,四年前,你跟我曾经在一起过,为什么你没告诉我?”他质疑。 月眉紧抿着唇,只以那双盈泪的眼眸悲伤的看着他。 “月眉,你应该告诉我的。”他捧住她的脸,呵宠怜爱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 “没什么好说的。”她别开脸,“根本没发生。” “我记得很清楚。原本我以为是场梦,可是刚才我都记起来了。”他为她隐瞒这件事而恼怒。 如果早知道的话,他就不用苦苦压抑自身的欲望,勉强自己以兄妹之情对待月眉,或许……他蹙起眉,发现这个“或许”所引发的轩然大波可能会令他的头很痛,首先颢云那边便交代不过去。她一向以月眉的保护者自居,而那时候的月眉又未成年,他简直就像个欺凌弱女的大色狼! “没发生……”她仍然是那句话。 “月眉,你不用隐瞒,我清楚记得你的身体给我的感觉……”这点令颢天混乱的思绪更为混乱。交往过那么多女性,连今年和他上过床的对象,他都记不得对方是用什么香水、胸部长什么样子,怎么偏偏记得月眉的? “真的没事。”她试着推他,但他不放手,只好羞窘地道:“你睡着了,就那样。” “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狐疑,无法置信自己会在紧要关头呼呼睡去。 好羞,月眉气他追根究底,但仍咬牙回答:“我在热可可里放了颗安眠药,原意是想让你好好睡个觉,没想到……” “正好派上用场!” 颢天若有所失,原来那晚是那样打住,怪不得他会记不得了。哎,这虽然不完美,却是最好的结局吧?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月眉。”他惊讶地看进她含悲忍辱、泪光闪烁的眼眸。里头的委屈和伤痛,揪痛了他的心。 他眉头深锁,心情郁闷。 莫非月眉不喜欢他?不然为什么一直要他放手? “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 受伤的男性自尊使得强烈渴望月眉的心悸痛起来。那双惯当发号施令、坚强冷漠的眼眸,此时流露出易受伤害的脆弱,看的月眉一阵阵心痛。她无法对他说谎,更不想伤害他。 “我喜欢你,可是……”她悲伤地摇着头。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少爷……”一朵苦笑自她下垂的嘴角落下,幽深的眼瞳射出冷静澄彻的光芒。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你我的身份天差地远。如果我接受了,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娇娇弱弱的声音,直指问题核心,颢天的眉头蹙得更紧。他只考虑到眼前的贪欢,迫不及待想拥有月眉,却没深思以后的事。 诚如月眉说的,他打算怎么安置她? “我不想改变。”月眉虚弱道。“只想维持现状就好。因为我很清楚一旦逾越了分际,一切都会不同了,甚至会破坏了这个家……” “怎会呢?” “当然会。”月眉凄凉的苦笑。“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如果我们真的……那么做了,会羞辱到小姐。她会很生气,气少爷,也气我。而你也会为难,这样我就没脸再待在这里。我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家,不想做任何改变,请少爷体谅。” 她说的这样委曲求全,他能不体谅吗? 颢天放开她,心神仿佛退到遥远的地方,看着她笨拙地穿好衣物。他的心仍很乱,脑子里的千头万绪纠结成散了一地的毛线,不晓得该从哪里整理成形。 月眉的话有理,但他的渴望就没人管了吗?他从未在意过、渴望过任何女子长达六年时间。似乎打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想要她。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他用各种理由、方式阻止自己去招惹她。好不容易月眉长大了,他心底的那份渴望依然燃烧熊熊,难道他就不能自私一次,率性地攫取他想要的? 但他打算如何安置她? 当他的情妇?他摇着头,无法用“情妇”这个字眼来侮辱她。就算他可以丧心病狂、不顾月眉的意愿这么做,又要置颢云于何地?她不会原谅他的,她把月眉当做亲妹妹般疼爱,怎可能坐视他这个哥哥玩弄她的妹妹?而自己更舍不得这样伤害月眉。毕竟他对她的感情太过复杂。除了渴望外,还有基础厚实的友爱。他是真心疼爱过她的。若不是对她的欲望太过强烈,他会选择远远守候她就好。 那他究竟要如何安置她,才可以平抚自己的欲望、不让月眉受到伤害、令颢云满意? “我……下去了。”月眉小心翼翼地下床溜到房门口,看他仍陷入沉思、没有反应,吁了口气,匆匆逃离。 房里只剩颢天一人。 他仍然绞尽脑汁在盘算生命里的最大难题,这比他做任何投资策略决定都要令他伤脑筋。 究竟能拿月眉怎么办? 月眉收拾好衣物,拎着皮箱等待颢天。 两人之间仍弥漫着那夜将话说开之后的尴尬。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之后颢天都很晚回来,见着她便把眉头锁着,表情莫测高深。 她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只能保持沉默。想到今天之后,两人不一定还有独处的机会,心头的苦涩披散的更开。 他们搭飞机到台东,颢天租了辆富豪车开上山。沿路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快接近姜家在山区的产业,颢天突然把车驶到一条岔路上,那里有处隐蔽的小树林。 “下车,我们谈谈。”他绕到乘客座把月眉接下来,强拉着她到树林边的一处断崖,面对暮色渐浓、浮上一层淡淡雾气的远方山头。 月眉忐忑不安地等待,不明白他想谈什么。 “月眉……”他转向她,深深看进她惊慌的眸里,在她躲开之前,强拉她进怀里,俯下唇吻住他渴望的红唇。 这是个带着浓烈欲望、诉着无尽相思的吻。他辗转吸吮着她,舌尖带着强劲有力的电流搅乱她所有的思绪。女性的矜持和羞怯全被这充满欲望的吻给烧尽了,她软弱无力地攀住他肩膀,想到今天之后,或许不能再被他这样紧紧拥抱、爱怜了,就无法不倾尽热情迎合。 当他结束这个吻,意犹未尽舔吮她红肿的唇瓣,温郁的柔情自月眉心湖泛起,满溢到眼睫。她爱他啊,深深爱着他,无怨无悔地爱着他! 她紧紧揪住他的肩膀,不想离开他。 “月眉……”他同样满含柔情,眼光无比炽热的凝望她,放在她腰上的手将她的身躯压向他欲火沸腾的男性体躯,让她感受他强烈的欲望。 月眉脸上未褪的红晕更炽。她虽然未解人事,却是合格护士,清楚颢天的生理反应所代表的意义。 “我无法否认我对你的欲望,更无能漠视。但我不愿伤害你。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我会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想个彻底。而一旦我做出决定,就不准你再逃避。你将属于我。” 月眉睁圆眼眸,被他这段宣示吓呆。颢天的意思是?她混乱一团的大脑无法理清。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管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不能逃避,将属于他? 他不打算放过她,他……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她就想逃了。 “不准逃,”他凶狠地警告,俯下身吻得她喘不过气来,直到她心醉神迷的臣服才满意地放开她。 “既然你都明白了,我带你去见颢云。” 他们重新回到车上,于黄昏时刻来到姜家位在山上的三层楼木屋。 月眉看到颢云不敢告状,将脸埋进她怀里撒娇。颢云以为她是太想念她了,没注意到月眉和兄长之间的怪异。 隔天早上颢云的诊所开张,着实热闹了一番。下午颢天带着柳姨下山,月眉瞪着渐去渐远的车影,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也被带走了。 下次见面时,她真的会属于颢天吗?又将以什么样的方式属于他? 她惶乱又迷惑,却只能无助地等待,看命运将把她带到何方。 第九章 颢天懊恼地放下电话。 月眉跟前几次一样,只喂了一声,就把话筒交给颢云,存心不跟他说话。 那日分别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刚开始时,他还能耐心等待,有太多事要思考;但没几天,他不耐烦了。由寂寞的深渊里喧哗上来的想念几乎逼疯他。 更可怕的是,他无法像以往一样流连花丛,挽着社交美女应酬,共度什么香艳夜晚了! 自从吻过月眉后,满脑子都是她的形影。焦灼的渴望令他欲火焚身,而这把火却是其他女人无法平息的。 该死的,只要他有拿别的女人替代她的念头,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就会潮涌而上,害得他性无能! 最后,他弄清事实,悲惨地承认:活到三十一岁,连在最容易冲动、热血沸腾的青少年时代,都不曾真正爱恋过任何一名女子的他,居然会在这把年纪,一头栽进爱河,为个青涩、不懂风情的少女意乱情迷、神魂颠倒、欲求不满……连带影响了他的工作情绪。 他无法自欺了。他是真正爱惨月眉。 承认这点后,唯一能让自己开心、令颢云满意、不伤害到月眉的方式,就只有一个。他必须娶月眉,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人。 下定决心后,他迫不及待想告诉月眉,她却连跟他说句话都不肯。更可恶的是,颢云自到台东后,不晓得是乐不思蜀还是怎样,竟然把他这个老哥忘得一干二净,不会回家瞧他一下啊。台北和台东搭飞机很快嘛,这家伙自己不回来,也不让月眉代她回来探望,令他饱尝相思之苦! 颢天懊恼的丢下手中的名牌钢笔,心情沮丧无比。不管了!等他忙完手中这个大案子,就冲到台东把月眉抓回来,不准她再逃避。 她是他的,谁也改变不了。 嘟嘟的内线响起,颢天的秘书告诉他,富盛集团的游雅珑想见他。 又是游雅珑! 她到底想做什么? 眼光倏的冷硬起来,他要是再让她这样纠缠不休,他就不叫姜颢天了! 他要秘书把人安置在会客室,慢条斯理地看完一份文件,才去见她。 他优雅从容的步伐,像个天生的王者,看的雅珑心跳加速。她吞咽下口水,提醒自己别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谢谢你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接见我。” “有事?”他挑眉询问。 雅珑看出他眼里的不耐烦,掩饰心中的不悦,开门见山道:“据我所知,贵公司有意投入大笔资金和法国自然集团跨国合作,并成为他们亚洲区的独家代理,引进自然集团名下高科技公司所生产的环保机器……” “你如何知道这件事?”颢天眸光转冷。 “这不算是秘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自然集团近年来投入大笔金额在环保和防癌药品的研发上,以致于财务出现困难,希望能找到金主支援,又不希望沦为托拉斯公司商场利益下的牺牲品,所以在找投资对象上保持低调。你跟家兄都是自然集团的总裁尚德雷在柏克莱的同学,他找你和哥哥商量是理所当然。” “天珑告诉你的?” “哥哥为了婚姻自主的事,跟家父反目到美国前,曾研究过这个案子。我一直认为自然集团的研发商机无限,说服家父投入。我们只比天云集团晚提出合作协定,使得尚德雷倾向天云集团的合作方案。但这是笔庞大的投资案,为了三方的利益,我建议由富盛集团和天云集团共同出资……”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姜颢天不得不把先前对游雅珑的轻视收回来。她绝不是他以为的花痴。这几年来雅珑在商场的表现有目共睹,之前他被偏见所误,还当她是承袭父荫,受兄长天珑庇护,没想到她真有两下子。 “我是诚心诚意希望贵我两方可以合作。”颢天沉默。 “这是笔高风险高利润高资金的投资案。或许你有把握吃下来,但会造成天云集团的资金调动困难,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另外还有一件事,意大利的萨特家族看中自然集团,也想要收购,你的介入无疑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他们跟台湾的黑帮擎天会有秘密来往,已经放出话来,谁敢帮自然集团,他们就不客气。” “既然这样,富盛集团还敢趟浑水?” “家父早年对擎天会的会主有恩。如果富盛集团介入,他们会看在家父的面子上不采取行动。” “哼,你以为我会怕?” “颢天,我晓得你未必会受威胁,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跟富盛合作,不会危害到你的利益。” “谁说的?我看准这次投资将为天云集团带来惊人利润,再说我也不想跟你牵扯不清。” “你是什么意思?”她胀红脸。 “你心知肚明,还要我挑明吗?” “你……我对你一片痴心,难道会害你?” “你这样缠着我,就是害我。雅珑,以你的美丽、才华和家世,还怕找不到乘龙佳婿吗?何苦纠缠我?” “你认为我在纠缠?”血色自她美丽的容颜上褪去。 “难道不是吗?”颢天冷漠地看进她眼里。“你每隔几天便跟我“不期而遇”,这已经严重妨害到我了。雅珑,我不爱你,过去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爱。为了避免双方尴尬,这件投资案你还是别插手。” “姜颢天,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见你了,你可以走了!” 颢天亲自签定和法国酒商的代理合约,这是尚德雷为感谢他伸出援手,特地帮他穿针引线,介绍了法国顶级酒庄与天云集团合作。 双方吃过一顿愉快的商业午餐后,颢天和特别助理搭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公司名下的宾士轿车,今天由司机开进车厂进行例行检修,颢天只好开他的bmw跑车和助理来这里签约。 电梯门打开时,颢天正在盘算接下来应该可以轻松几日,正好趁着这个空档到台东找月眉,要她答应嫁给他。 “陈,如果没别的事,我想下午就到台东去。回去后要杨秘书帮我订机票。” “好的。董事长去台东是看小姐吗?预定几日回来?”身材瘦小的陈特助精明干练地询问。 “到那里我再打电话回来。这几天应该没事。” “有也是小事。董事长可以安心去度假。” “嗯。”颢天和陈特助走向他的bmw轿车。突然,颢天从眼角余光发现到一丝不对劲。第六感让他反射性地伸手推开助理,身体向右前方仆倒,但仍迟了一步。 右腿一阵剧痛,他中弹了!在颢天强忍疼痛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三名彪形大汉冲出来将他架走,丢进一部轿车内。大量流血让他陷入昏迷,接下来的警匪飞车追逐,还有连续碰撞,只让他昏沉的思绪加入更大量的痛觉而已。 痛痛痛……这样的疼痛何时会结束?他忍不住呻吟起来。他还没活够呢,可不能就此痛死。月眉,月眉……你在哪里?快来救我离开这个疼痛的地狱! 不晓得过了多久,颢天从昏迷中醒过来,伴随他的仍是只有疼痛。白色的人影从他无神的眼睛前晃过,他以为遇到鬼,忙惊吓地睁大眼,发现是个年轻的护士。 “这是什么地方?”他以为他发出的声音是雄壮威武的,没想到虚弱的像小猫叫。 “这里是医院。姜先生,你感觉怎样?” “痛,他妈的痛死了!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去请医生来诊断,看可不可以……” “只要别让我再痛下去……” “哥,你醒了?”突然加入的女性声音,熟悉的让颢天眼睛酸涩。 “颢云……” 和颢云说了一会儿话,颢天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等他再度张开眼睛,惊喜地发现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心急地想起身抱住她。 “少爷,别乱动。”柔软的小手及时轻按在他肩上阻止,眼睑浮肿的水汪汪眼睛闪过如释重负,见到他醒过来,月眉心中的忧虑略微减轻。 “月眉……”他痴痴地凝视她,一时间无法肯定她的存在是属于梦境,还是现实。 “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医生。” “不,我只要你……”再多的疼痛他都可以忍受,只要月眉待在他身边。 刺热的泪水夺眶而出,月眉小心拭去。他虚弱的模样让她忧愁、心痛。如果知道他会受伤,她会守在他身边替他承受这些,不会离开他一步。 那段分别的日子,她在山上的诊所无时不想念他。每次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总是又喜又怕,喂了一声便不敢再应答,慌乱地交给颢云来听。 心情在矛盾中打转,一方面想听他的声音,一方面又怕听到他的声音。那日他吻住她,不准她逃避,要她等待他做好决定。那段话始终困扰月眉,教她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她不晓得自己到底希望怎样。是一切如从前那样不要改变,还是彻底颠覆,把她平静的日子搅得大乱? 他有可能想明白了,要她忘了一切,当做两人间没发生任何事。这个猜测,让她夜夜心痛。已经发生的事,如何当做没发生?骚动的记忆无法被抹去;被挑动的心再难恢复平静。 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得到她。这个决定同样叫月眉难以承受。她若成为颢天的情妇,颢云定然无法原谅颢天。她不忍心见他们兄妹反目成仇,尤其是想到一旦颢天热情冷却,另结新欢,她又将抱着破碎的心何去何从? 然而之前种种的忧愁、烦恼,都比不上她接到柳姨电话时受到的打击。 天哪,她心碎、难堪又如何?只要颢天平平安安的,她变成怎样都没关系。 想到两人分开时,颢天生龙活虎,现在却伤成这样,月眉肝肠绞痛。当柳姨告诉她颢天身受重伤,她恨不能插翅飞回他身边,却只能沿路掉泪,快速地回到台北。 昨夜作了一晚的噩梦,今早迫不及待地跟着柳姨到医院,看见即使在睡梦中,颢天仍蹙着眉,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她好心疼。宁愿代他受苦,也不愿见他这样子。 后来听见他在睡梦中频频呼喊她名字,一颗心既甜又苦,百感交集。 “不准再离开我了。”他霸道地命令,声音虚弱。 “再不会离开你了。”将他的手贴到颊上,月眉泪流满腮的保证。 “月眉……”他轻叹,正想进一步倾诉情衷,不识相的第三者纷拥而来。 可恶的颢云,一点都不同情他伤势这么沉重,还让他的助理拿了几份文件要他签。 最最可恶的是,她居然把月眉带回家,说晚上才放她来陪他。 饱受相思之苦的颢天,好不容易挨到傍晚,等到月眉来接柳姨的班。颢天立即示意特别护士滚一边凉快,他现在只想和心爱的人紧紧相依偎,闲杂人等最好别来打扰。 “我好想你。”恨不能将她紧紧拥抱在怀啊。但可恨这副随便移动都会感到疼痛的身躯,困住他的灵魂,让他无法为所欲为。 最尴尬的是,连小便都要月眉端尿盆来服侍。 从脱离婴儿时期后,女人想看他那个部位,只有在上床做爱时。他现在虽然也在床上,但想做那件事,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壮士落难到此,徒呼奈何。 好在两天之后,他恢复的情况良好,不必再成天插着针管,身体总算可以稍微挪动一下。 “唉……”他通常只选月眉在时,才呼痛。 “少爷,你哪里不舒服?”她总是温柔的询问。 “不要再喊我少爷了,月眉。我想听你喊我名字。” “少……爷……”她犹豫地看进他认真、灼热的眼睛,脸颊烫红起来。 “我的名字很难念吗?”他严厉地将嘴巴抿成一直线,眼光微眯,无言地下着命令。 “不……是,我……” “喊我颢天。”他诱惑地靠近,灼热的呼吸拂在她柔嫩的颊上,带着笑意的眼睛挑逗地闪烁光芒,令月眉呼吸一窒,心如小鹿乱撞。 “喊我颢天。”他再度催促,这次的呼吸更加接近,还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扶在她肩膀上。月眉失去焦点的眼光停伫在他好看的嘴唇,意识逐渐涣散。 “颢……天……”她不自禁地喊出,颢天愉悦地扩大笑容。 “再喊一次。” “颢天,颢天……” 娇怯满含柔情的声音,喊的颢天心醉神迷。碍于他右腿受到枪伤,左手脱臼,只能伸出右手把月眉拉的靠近胸前,轻柔地抵住她如天鹅绒般软柔的樱唇呢喃:“我想你,好想你……无时无刻不想着吻你的感觉……噢,月眉,我再难忍耐……” “别……这样,你的伤还没好。”怕压到他的伤口,月眉羞涩地提醒。 “那你亲我。只要亲一下,我今晚就乖乖的,不缠你了。”他淘气的建议,月眉拿他没法子,只好在他嘴上啄了一吻。 “差强人意。”他意犹未尽这,星眸深处闪出熠熠光辉,一点都不像受到重伤的人会有的光彩。“等我好了后,非好好教你怎么吻我不可!” 月眉被他逗的啼笑皆非,薄嫩的粉颊始终烧着红霞。 有美人为伴的生病岁月特别容易打发,为了早日痊愈,好和佳人亲近,颢天的伤势好得特别快。 脱臼的左手最先恢复,乐的他每晚都要搂住月眉亲吻。然而,仅能在夜晚见她,令他渐感不满足。腿上的伤口拆完线,他立刻要颢云帮他办出院,回家休养。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对着月眉了。 得到医生许可后,颢天如愿出院,柳姨和月眉不必再到医院轮流照顾。颢云见兄长除了腿上不方便外,气色更胜从前,双颊还略略发福呢,于是放下心和男友宋奕麟返回台东山区,把哥哥交代给月眉照顾。 女霸王跑了,家里该他作主了吧! 距离颢云回台东有一个多星期了,颢天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缠着月眉,几乎不准她离开他的视线之内。 由于上回受伤时,子弹射进骨头,必须做复建治疗,月眉每天都要陪颢天待在浴室里做水疗,帮他按摩受伤的腿部,其他地方也顺便享受她软柔玉手的呵护,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若说颢天还有什么不满足,就是他和月眉之间,除了接吻外,未能有更进一步发展。 主要是考虑到还有个柳姨。再怎么说,柳姨是月眉名义上的养母,他不能在柳姨同住一屋的情况下,占人家女儿的便宜。所以,尽管澎湃的欲望,随着每日每夜的亲密接触,已到爆发边缘,颢天还是苦苦忍耐。 他打算一等他腿上的伤势完全恢复,就向月眉求婚,在这之前,只好暂时动心忍性喽。 可是,欲望这种东西一旦被挑起,还真是难以压抑。像现在,情况就有点尴尬。月眉在帮他做水疗,这应该是十分正经的事,偏偏他想入非非,阻止不了游泳裤里的欲望亢奋,实在是太难为情了。祈祷月眉没注意到。 “颢天……”感觉到他腿部肌肉绷紧,月眉诧异地询问,他连忙扯开嘴角表示没事。 “你应该要放轻松,才能事半功倍。”她以专业护士的立场劝告。 “我是想放轻松啊……”他苦着一张脸,“可是想归想,它不轻松下来,我有什么法子?” “你说什么?”月眉听出他话里的暧昧,娇嗔地抗议。 “不如你过来让我亲一下,说不定就能放轻松了。”他眼神邪恶的建议。 “不……要啦。”她慌乱地摇头。 “那……我这样肌肉不放松,不会影响复原情况吗?”诱惑不成,改为威胁。 “这……”月眉拿他没辙,只好倾身把脸颊凑过去安抚他。 他香了一下仍不满足,得寸进尺道:“我要亲嘴才能放松。” 月眉恼怒地瞪他,却被他眼中专注而热情的性感张力给吸引住。她无法转移眼光,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微启的红唇不自禁地倾向他,并很快为他所俘虏。 颢天伸手搂住她坐在浴池边的娇躯,舌头带着电流深深探进她嘴里,一时间浴室里弥漫着十足地性欲氛围,月眉的呻吟,刺激着颢天想更进一步拥有她,而他也打算那么做…… 一声尴尬的轻呼在浴室门口响起,两人迅速分开。柳姨背转身,清了清喉咙。 “少爷,游雅珑小姐来探望你。” 颢天和月眉对视一眼,见她眼光退却,忙伸手抓住她。心里对游雅珑的纠缠不清,很不高兴。 “不见,我不是说过不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吗?”他没好气地吼道。“在医院里被人参观还不够,回到家都不能清静吗?” “可是游小姐来家里三趟了。”月眉怕他把脾气乱发到柳姨身上,连忙道。 “来几趟都一样,我就是不想见她!”欲求未获满足的男人,脾气向来特别大。颢天认为他已经够容忍游雅珑了。上回她同她父亲去医院看他,碍于游父的面子,他没发作。这女人竟然得寸进尺,到他家烦她。吃了他两次闭门羹,仍不死心。 “你今天不见她,明天她还是要来的。何必呢?”月眉见过游雅珑,看出她是那种未达目的,绝不死心的人。 “这女人!”颢天愤恨不平,胸膛不晓得是因为气愤还是刚才的热吻而剧烈起伏不休。“算了。柳姨,我去见她……不,”想到自己的腿伤,便很不情愿劳师动众地拄着拐杖下楼见个他讨厌的女人。 “叫她到三楼来。还有,等一下出去时,帮我把房门关上。月眉要帮我换衣服。” 听他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活像是理所当然,月眉却羞死了。他怎么可以跟柳姨这么说?刚才被人瞧见那幕已够她羞的想挖个地洞躲一辈子,现在他又这样说,她有什么脸见柳姨? 颢天没给她时间自怨自艾下去。 “月眉,扶我起来穿衣服。”他像个骄傲的国王,伸出手要她搀扶。月眉只好认命地走过去,以瘦弱的肩膀撑住他的重量。 离开浴室,将他安置在床上,颢天却缠着她不放,搂着她磨蹭许久,才放她去帮他拿衣服。等到颢天着好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霸道地横在她肩上走出房门,已是十几分钟后的事。 在起居室等的不耐烦的游雅珑,看到两人亲密地依偎走出,一张脸都绿了,眼睛像要喷出火似的瞪着月眉。 游雅珑这种吃醋大老婆逮到老公有外遇的凶狠表情,令颢天大为不满,本想跟她好好谈谈的心情,全被破坏了。冷峻的眼光轻视地扫向她。 “游小姐还真闲得很,三天两头往我这里串门子。” “你……” “我先下去好了。”月眉不习惯应付这种火爆场面,尤其是雅珑眼中的强烈敌意,让她全身不舒服。 “不行!”颢天不放开她,还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你不怕她把我这个不良于行的病人谋杀吗?” “姜颢天你……”雅珑既心痛又愤怒,原来在姜颢天眼中,她是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 “不是吗?派了擎天会的人来对付我还嫌不够吗?若不是看在天珑的份上,我早把这事揪出来了。” “你冤枉人!”雅珑气的脸色惨白。“之前我警告你了!擎天会和意大利的萨特家族有来往,他们是为了你插手自然集团的事对付你。我本来打算请家父为你疏通,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 “你会这么好心?”颢天冷哼。“巴不得天云集团从此一蹶不振才是真的。这样富盛集团就是最大的赢家了。” “颢天,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想的这么不堪?我把真心捧到你面前求你眷顾,你却一再狠心践踏我。我就这么讨你厌吗?” “我不要你的心。”他并非对她的痴情不为所动,只是他不爱她,无能也无法勉强自己。 “你……”雅珑深受打击,咬着粉白的樱唇,身躯轻颤。被人拒绝、羞辱的愤怒,混合着强烈的嫉妒,汇聚成一股恨意投向月眉。 “就因为她吗?”她不满地手指向情敌。 当她发现月眉出现在颢天的特别病房,随即派人调查。没想到这个备受姜颢天呵护的女子,不过是姜家管家柳姨的养女。一个寄人篱下的管家养女,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狐媚手段,迷惑住颢天的心? “我游雅珑的家世、学历、才貌,有哪点比不上一个护专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平凡女孩?颢天,你被什么蒙蔽了,竟看不出这点来?只有我才匹配得上你!只有我才可以在事业上、社交场合上,担当得起姜颢天夫人这个头衔!” “我不需要你这种老婆!”颢天明显感觉到月眉的退缩,握紧她的手,对雅珑怒目而视。 “你需要的!”她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自从哥哥违逆了父亲的婚姻安排离家赴美,家父已决定立我为继承人。如果你跟我结婚,两家集团可以合并,在商场上,谁能比得上你姜颢天!你受伤住院时,所发生的股价下跌、资金排挤现象,也不会再出现了!” “既然上次打不倒天云,以后也不会!凭我姜颢天在商场上的人脉,就非得靠富盛集团吗?这次,可也没劳烦到你们出手帮忙!” 雅珑的脸色更加苍白,眼里却冒出熊熊怒焰。 没错,这次天云集团因颢天住院所引发的危机,在姜颢云请著名的投资顾问宋奕麒出面后迎刃解决。据她得到的消息,颢云和宋奕麒的弟弟宋奕麟出双入对,俨然好事将近。宋家不但和东南集团傅家有姻亲关系,还和许多商场名流交谊匪浅,有宋家当外援,难怪颢天可以有恃无恐。 可是她不甘心就此退却,尤其想到自己竟然败在什么都不如她的青涩女孩手中,更加的不平衡。她将所有从颢天那里得到的侮辱和打击,一股脑转嫁到月眉身上。 “你以为你可以掳获他,从此登上姜颢天夫人的宝座吗?”她怒不可抑,充满恨意、敌视的眼光,令月眉不寒而栗。“他充其量只是一时的情迷,等到他热情减退,你不过是他的另一个玩物而已!像他这样的男人,需要的是我这种强悍的女人。只有我才能在事业上帮助他,为他生下血统优良的子嗣。而你不过是他的玩物!” “够了!”颢天只觉得掌中的小手渐冷,月眉那对充满热情、天真的眼眸,光芒尽失,娇躯瑟瑟抖颤起来。他心疼地拥紧她,想把己身的温暖输给她。“游雅珑,其实你不过是个心胸狭窄、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我姜颢天不爱你,更不会娶你,请你离开!” 他最后的一段话,重重粉碎了雅珑的心。多年来的痴心,换来的,居然是这么不堪的结局!梦,早该醒了。其实从他一再地逃避她,情人一个换一个,就是不接受她,就可以明白他对她的无情、无心,偏偏她还一厢情愿的以为颢天只是爱玩,心还定不下来,想以痴心感动他。没想到他根本视她如草芥! “我心胸狭窄、被笼坏?”她凄惨地低笑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中充满空洞的恨意。“若不是这样,我怎会心眼狭窄到眼里只有你这个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姜颢天,你不懂爱!我诅咒你会爱上永远无法爱上你的女人!” 她踉跄地奔向楼梯,颢天握紧月眉的小手气的脸色青白。天杀的诅咒,他压根儿不相信!可为月眉头揪紧,心情忐忑不安? 他低头审视月眉,发现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上,似乎戴上了一层看不透的面具。最能反映她心里想法的眼眸,被一片朦胧的雾霭所遮蔽,看不清里头的情绪。 他心急地握住她尖瘦的下巴,深深看进她阴暗、死灰般的眼里。 “你爱我吗?” 浓雾散开,深刻的情感如潮水汹涌,颢天放心了,俯下唇在她两边的眼睑各印上一吻,沿着柔嫩的面顿寻向她的唇。 “我只要有你爱我就好。”他深深地吻着她,没注意到月眉眼角滑下的清泪。 第十章 “月眉……”颢天舒服地趴在床上,享受月眉的按摩。她的手沿着他的小腿,移向他的大腿,缓缓接近他的欲望,然后又……移开了。一种搔不到痒的难过,肄虐全身。 “够……了。”他颤抖道,从床上翻起,炽热的凝视她心神不宁、若有所思的小脸。 “你在想什么?” “没……有。”她虚弱地浮出笑容,不愿让他担心。 “来,坐到我身边。”他拍拍身边的空位。 月眉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爬过去。颢天伸手搂住她驯服的娇躯,让她蜷伏在他胸前。 “月眉……你会不会觉得……我大你十岁是……老了点?”他艰难地吐出“老”字。要命,以前根本不会在意这点。他才三十一岁,正值男人的黄金岁月,怎会跟“老”字有关系?都是游雅珑,偏下什么诅咒,害他心神不宁。 月眉讶异他会提起这话题,美丽的眼眸温柔地扬起,和他微蹙的眉眼相视。 “不,你一点都不老。”她爱慕地伸手抚摸他俊挺的容颜,手心刺刺的感觉是他颊上新泛出的青髭,在她的肌肤上引起一阵火样的骚动。“你英俊又帅气,没人比得上你。” “真的?”颢天笑了,晕沉地陶醉在月眉的甜言蜜语里。天哪,他真喜欢从她小嘴里吐出来的话,是那么甜,那么柔,就像她芬郁的嘴唇给他的感觉。 “嗯。少爷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俊美的。”她敬畏的赞叹,眼中涌出深如黑夜、难以辨识的激烈情感。 “不是要你别叫我少爷了吗?喊我颢天。”他灼热的鼻息笼罩向她。 “颢天……”胸臆间炽热燃烧、震荡的情潮,令她喉头哽咽、目眶起雾。她忍住心坎深处隐藏的悲愁、忧惧,不愿带给他任何烦恼,只想倾尽今夜给他想要的,因为明天她就要…… “爱我吗?”今天的第二次询问,颢天觉得自己像个没自信的毛头小子,一再请求情人给予保证。 爱,怎能不爱呢?浓烈的爱意如潮水般在月眉漆黑的深瞳涌现。她是如此爱他,尽管自觉渺小卑微,仍不自量力地爱慕他。从一开始的单纯敬慕,到后来以女人爱慕男人的心情深陷于他的魅力之中,爱得越来越深,对他的占有欲也就越来越强烈。 游雅珑说对了一件事,她的确觊觎姜颢天夫人的宝座。明知道自己没资格,就是忍不住想望。颢天当然不会娶她,像他这样的男子,该匹配的是同样出身的千金小姐,而不是如她这种背负沉重家计、有一双只会卖儿卖女买醉的不负责任父母! 她不要拖累他,她必须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解救妹妹。所以,她只有今夜。倾尽所有,得到他一夜的怜惜和热情。也只有一晚毫无保留的付出她仅有的温柔、挚爱,展露最美丽的一部分给心爱的男人。只有令晚…… “我爱你。你是我唯一喜欢的男人。”绵密的睫羽迅速垂下,遮掩住眸里的悲伤。 只有一晚,如何宣示她对他的爱?可是没有时间了。雅珑的话,让她下定决心要这么做。她爱他,不想为难他,更不能拖累他。 “月眉……”似乎窥出了她潜藏心底的忧伤秘密,颢天托起她的下巴,想要确认。 “我爱你……”不想让他起疑,月眉吐气如兰地主动吻住他。 凛烈的喘息在两人的唇间交换,下午被人打断的热情,重新接续,颢天无法控制地索求她的甜美,双手沿着月眉美好的曲线上下抚摸,欲火凶猛燎原。 他解开她的扣子,伸手探入衬衫,抚摸那两座丰满的浑圆,火灼似的呼吸沿着月眉的颈项滑下,舔吮她冰玉般的肌肤。这感觉令人销魂,流窜在血管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带电的岩浆,目眩神迷于女性化的美丽身躯,颢天的理智一点一点弃守。 他告诉自己,只想欣赏、爱抚月眉的美丽,无意夺取。可是,她是这么顺从又心甘情愿,让他无法拒绝。 当她的指尖羞怯地滑过他赤裸的胸膛,颢天知道他无法回头,只能任被挑起的欲望将两人燃烧。近两个月来弥漫在两人间的渴望,助燃了体内的火热需求。他的唇热情、迫切的吻遍她驯服、美丽的胴体,寻找她每个敏感点,制造出更多的火焰。 月眉发出细碎的呻吟,身体在他的爱抚下痉挛,弓起身子无言地提出邀请。在试探她腿间的湿润足够承受他的入侵后,颢天抬起烧着欲望的眼眸,看进她眼里确认。 “颢天……”她伸手勾住他颈子,拉下他的头,吻住他的迟疑。颢天再难控制男性的需求,温柔的进入,使尽所有的男性技巧减轻她的不适。 海浪涌来,花朵奔放。爱情如满天星辰坠落凡间,璀璨耀眼。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这场结台不会美的这般扣人心弦。颢天在每个悸动中呼喊着他的爱,欲望如烟火尽情燃放,在他和月眉的天空里写满爱情。汗水和泪水交织,灵肉合一的快感中,他头一次感觉到生命圆满无比。 他趴伏在月眉身上喘息,舍不得移开身躯,但又怕会压疼她,翻身将她抱到身上,紧紧搂住。 “我觉得惊天动地。”他抵着她缓缓笑了,月眉羞涩地将脸埋进他怀里。“有没有弄痛你?” 乌黑的秀发摇了起来,颢天怜惜地亲吻她。这番亲热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低头看向月眉,发现她脸上也有疲累。他满足地轻笑,阖起眼睑拥紧她。尽管身体还没餍足,但夜还长呢,就算不够,还有白天不是吗?他愉悦地笑进梦乡。 恍恍惚惚眯了一下,再张开眼,床头柜上的桌灯依然发出澄黄色光晕,一如颢天和她做爱之前的照明情况。 耳畔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及沉稳有力的心跳。月眉小心地从他的怀抱中溜出,注视着他睡梦中显得格外年轻、放松的俊脸,眼光落到他光裸、健实的胸膛,到他盖了张薄被的下身。 “别了,我的爱。”她无言地蠕动嘴唇,迅速穿上被弃置床下的衣物,不舍地离开他。 回到一楼的睡房,拿出藏在床下整理好的行李。站在房间中央,对住了六年的房间有着难舍的情感。但,她最舍不得的人都决定舍了,这个房间有何难舍的? 从书桌抽屉里取出当年颢天送她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她六年来因他而起的点滴心情,本想带走,最后还是决定留给他。里面写满的都是她对他的情,留给他也是应该。 最后一页的文字,是游雅珑离开后,她利用整理行李的空余时间写下的--游小姐的话,对我无疑是当头棒喝。不管有多爱你,我都没资格争取你的爱,更没有理由把自身的麻烦丢给你处理。我知道你会帮我,可是我做不到要求你帮忙。这几日的相处,你对我的依赖,让我冲昏头。你问我爱不爱你,是的,我爱你,这份爱强烈得超出我原本以为的。本来只想默默守着你就好,现在却想进一步占有你。可是我没资格……所以,我选择离开,不想造成你的困扰……看到这里,月眉冲动地又拾起笔写--今夜你所给予的,为我的单恋划下最美好的句点。我爱你,永远爱你。带着你给我的动人回忆,我将有勇气面对迎接我的困难,承受我必须负起的责任。别来找我,希望下次再见面时,你已拥有最美丽的爱。 她眨回眼眶的泪水,只把心和这些年的单相思留给他。她真诚希望颢天能找到幸福,雅珑的诅咒就留给她吧。 在天亮前的最后一刻,月眉离开了。离开这个带给她六年天堂岁月的家和家人,走向六年前的梦魇。 发现月眉不见,颢天几乎快急疯了。打遍她同学的电话仍找不着人,只好抱着月眉留给他的笔记本,在那里反来复去的研究。 他为她的痴心感动,更为她的出走痛心。这个傻瓜,难道不晓得他也爱她吗?说什么没资格争取他的爱这种浑话,这世间没有任何女人比她更有资格得到他全心的宠爱。 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有资格爱月眉了。她有任何困难都该告诉他,什么叫做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柳姨,月眉到底遇到什么困难?最近有什么人来找她吗?” “没有啊。”柳姨也是忧心如焚。“除了她小弟这几天常打电话来外,没有什么事 啊。” “她小弟?”颢天对于月眉家里的事一无所知,仅晓得当年颢云为了她付出一百万给她父母。“她还有跟他家里的人联络?” “月眉放不下弟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跟他们通电话,还会寄钱回去。这一、两个星期,她弟弟比较常打电话来。” 她的困难会跟她家里有关吗?颢天在台北找不着人,把脑筋动到颢云身上。或许月眉会去找颢云,请她帮忙。想到这里,他立刻打电话要陈特助帮他订机票,并要司机开车来接他到机场。 “柳姨,月眉有可能去找颢云,我追过去。” “可是少爷的腿伤……” “不要紧。” 当晚他抵达台东,由于天色太晚,找不到人可以载他上山,只好睁眼到隔天清晨才赶上山,没想到木屋里迎接他的不是温柔的月眉,而是宋奕麟光裸的胸膛!这幕暧昧景象,简直把他气坏了! 碍于郎有情,妹有意,颢云又已成年,他这个当哥哥的最后只能乐观其成。为了寻找月眉,疲累奔波一天一夜的身躯,终于撑不下去。睡了两小时起来,逼着颢云想办法。 “依照月眉话里的意思推敲,她应该是回家去了。哥,我陪你去南投找她。” “我也去!”奕麟放心不下,他们兄妹一个脚伤未愈、还拿着拐杖,一个是弱女子,他非得跟过去保护。 颢天想让他跟着也好,要是遇到需要动到体力的事,宋奕麟孔武有力的身躯绝对派得上用场。 尽管已是深夜时分,白日的暑气仍未完全褪去,铁皮屋的屋顶经过太阳的曝晒,有如烤箱,热气倾泻而下,四面八方涌向月眉,不断从额头滴下的汗水,浸湿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酸涩的汗水刺激着她的眼睛,令她更加难受。 梦魇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为何始终困在黑暗中?邪恶的势力是如此庞大,无法抗拒的吸住她下坠,不管她如何深沉嘶竭的狂喊,仍唤不回亲情,被冷酷无情地牺牲了。心,死去了千百次。人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的父母为什么如此不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却残忍地把她推进火坑! 月眉赶回久违六年的家。父母见到她时满心欢喜,全家和乐的如同许久许久以前,他们不曾染上酗酒恶习的时候。她以为她能在他们身上找回慈爱,以为他们不至于像小弟新华所说,有卖掉月云的打算。但是人口贩子还是来了。 她着急地拿出所有的储蓄请求父母不要卖掉妹妹,她会努力赚钱供他们花用;没想到爸妈像是被酒精蚕食掉仅余的亲情,不但不答应,还在人口贩子的怂恿下,狠心把她卖了! 月眉几乎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们已经卖了她一次,没想到会再卖她第二次!比较值得安慰的是,月云因此逃过一劫,人口贩子嫌她太过瘦小。 于是,她被带走。眼睛蒙上黑布,双手、双脚都被捆绑。落到这样的命运,月眉只能怪自己太过天真,以为父母不至于如此冷血无情。可是,如果她不出面,今天落到这下场的,就是月云了。 她才十四岁,她怎么忍心让她经历这一切?她的不幸是颢云解救的,月云的不幸,只能靠她来解救。然而这样的代价,她是否甘心?早知道应该去找颢云,她那么聪明,一定有法子帮她。可是求颢云,不等于求颢天吗?不愿意再麻烦他了,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被暑气热的昏昏沉沉的脑袋,浮沉着颢天俊伟的形象。他一会儿严厉地蹙眉瞪她,一会儿又像每次亲吻她时,那般柔情似水。 他现在在做什么?是着急地寻找她,还是松了口气?是怪她让他担心,抑是另结新欢了? 月眉的心情忽悲忽喜,在眼眶中滚动的泪珠,每一颗都是对他的思念。 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温暖的怀抱;想念他霸道的温柔;更想念被他紧嵌在身下,感受到的悸动。 她不后悔把自己给他,除了最初的不适外,每一秒的感觉都曼妙无比。颢天在她的身体里,男与女的生理结构不同,造成了如此美妙的嵌合。他的每一次律动,都带来狂喜。从他的眼里,她看到同样的心醉抑迷,那一刻,她假装颢天是爱她的,身与心都虔诚无比地奉献给他,感受着与他灵肉合一、飞升天际的快感。 这将是她此生最美丽、珍贵的回忆了。或许得带着这样的回忆进地狱。在光明消失,最黑暗的时候,只有这记忆能带给她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可是,一旦身心受辱,她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月眉机伶伶地打起冷颤。绑在手脚上的绳索,造成的血液不流通,使得全身每块肌肉都僵硬、麻木。 情绪陷入绝望的谷底,这时候祈求死亡,或许对她还比较慈悲。她屈着身,匍匐在泛着霉味的榻榻米上。如今的她,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泪掉得更凶。 突然,地动天摇,仿佛是天地也为人间的丑恶而发怒,凶猛地摇晃起来。月眉一颗心提的老高,求生的本能让她对黑暗中感受到的剧烈震动害怕起来,但转念一想,让她被压死算了,就能逃过受辱的劫数。 当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出倾倒的房屋,唯有月眉几乎是满怀感激地迎接死亡。她紧贴着墙,等待屋顶砸下来,或是任何砖瓦丢过来砸死她。 但月眉不知道,黄昏后她被带来的这栋“房子”,是由废弃的货柜改造而成,只是随着天地的摇动而左右前后滑移。 所以尽管摇动的这么厉害,只有做为隔间的一片木板倒下,刚好没砸到她身上。震动仍在持续,月眉如同海中的一叶孤舟摇来晃去,本能地缩着头。或许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月眉在东西砸下掉落晃动,及人声喧哗中,听到奔向这里的脚步声。 她讶异同时感到害怕。 在地震这么强烈的时候,人口贩子不急着逃命,还会想到她吗?虽说,她刚花了他们一大笔钱,可是…… “大姊……” “月眉……” 一连串的男人呼喊声传向她,月眉怔住了,这些声音好像是…… “大姊!” 她被一只强壮的男人手臂抱起,随即被带到屋外。 “月眉!”另一只手臂迫不及待地接过她,紧紧搂在胸膛最温热的地方。如细砂磨过的男性脸颊摩挲着她,灼热的鼻息是她所熟悉的,月眉忍不住热泪盈眶。 作梦吗?可是他的味道是那么强烈,还有淌流在她脸上的泪水尝起来又咸的好真实。 他的唇在她脸蛋上滑过,温存间有人出声打扰了这对情侣。 “颢天,先帮月眉松绑。这里危险,警方要我们先退开。”月眉听出说话的声音属于宋奕麟,那搂着她的人,就一定是颢天了。手、脚上的绳子,和眼罩、嘴上的破布都被人一一拿下。月眉眨着盈满热泪的眼,视线无法自颢天显得消瘦的朦胧脸庞移开。尽管才分开几天,却有如几世。她抖着唇,身体虚弱地依靠着他的搂抱。 “颢天,我来抱她。”奕麟建议 “不。”他笨拙地想抱起月眉移动。 “姜大哥,我来抱好了。”另一道声音响起,月眉偏过头去看,泪水涌得更厉害了。眼前的男子肤色几乎融入黑暗之中,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高壮的身材已非她昔年分离时的瘦小男孩了。 “新民!”她哽咽地投入他怀中,卜新民抱紧姊姊,刚才就是他冒险进屋里将月眉抱出来的。 “弟弟抱姊姊,你总没话说了吧!”奕麟幽默地嘲弄颢天,后者反瞪他一眼。 “回去我也抱颢云,你一定没话说吧!” 被人反将一军的奕麟,心头不是滋味。回去后得看紧颢云,不让颢天动手。他如果真想抱人,还是抱月眉好了! 村长家建得牢固,没有受到这次地震的影响。月眉等人暂时安置在这里。 事后新民告诉她,当她被人口贩子带走,新华在夜色掩护下悄悄跟上,查到对方在山上的落脚处。那天早上他在台中港下船,傍晚和颢天等人在山下遇上,连袂一起回来。从月云口中得知她被父母卖掉,悲痛的他忍无可忍地请村长报警处理,等新华带回消息后,带着一群人前来救她。 月眉悲喜交加地淌着泪。劫后余生的她,无心亦无力去关注父母的下场。新民说,爸妈被警察带走了。难言的释然流遍月眉全身。或许这样对他们兄弟姊妹四人最好。 “月眉……”一等颢云帮月眉被绳索擦破皮的伤口上过药,颢天把除了他以外的闲杂人等都赶出去,拥住失而复得的宝贝。“你为什么这么傻?莫名其妙地离开,害我担心死了!你说,要怎样补偿我?” 额贴着额,掩饰不住浓烈关心及炽热情意的眼光逼视着她,月眉歉疚地垂下疲累的眼睑。 “对不起,我……” “对不起就算了?我可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你!让我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你,担心你会出事。尤其是知道你被人口贩子带走,你晓得我的心有如万蚁噬心般难受吗?” “对不起……”此刻除了一再致歉外,月眉不晓得她还能说什么。“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想给你惹麻烦……” “难道你不晓得你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麻烦了?” 这句似是认命又似谴责的话,让月眉难过的掉泪。原来她对他而言只是麻烦。她凄楚欲绝地抖动樱唇。 “月眉……”颢天轻声叹息,无措地拭着她的泪,亲吻她湿冷的脸颊,灼热的唇含住她柔软如天鹅绒、冰冷轻颤的粉唇,轻怜呵爱着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心?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吗?而你却一再质疑我的爱,以为我拿你消遣!你太看轻自己,也低估我了!若不是因为爱你,我会……依赖你,纠缠你,甚至……跟你做爱吗?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当成是我一时冲动。你就这样轻视我,看不起我吗?” “不……”月眉惊慌地摇着头,心情盈满不敢置信的狂喜。颢天说他爱她!“我尊敬你,爱慕你,怎可能轻视你、看不起你?你是我的少爷,我的神,我的……” “我不要做你的少爷、你的神,我只想当你的爱人、你的丈夫!”他生气地瞪视她。 “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月眉惊呆了、吓呆了、也高兴呆了! “对。你有异议吗?”他凶狠地俯视她。 “我……”随着喜极而泣的泪水滚动,心头惶恐同时兴起。月眉剧烈摇着头。“我不配、不够资格……” “说什么你!?”颢天严厉地抿紧唇。“我都掏心掏肺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敢说这种话!没有什么不配、不够资格的!你跟我是平等,我有资格爱你,你也有资格爱我。除非你根本不爱我。” “不,我爱你,爱你……”就因为爱惨了他,月眉心里才会有这么多挣扎。“可是我这么平凡渺小,你应该娶个聪明、富有、出身良好的完美妻子,而不是我这种……” “你怎样?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就是我最完美的妻子?”颢天气红眼,但在看到她眼里的自卑,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他搂紧她,语调放柔。 “月眉,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以他的出身来论断,因为这是人类最不能选择的部分。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我长在和乐的姜家,生为我父母的孩子,这是上天对我的宠溺、我的幸运;而你不幸长在卜家,有那样的父母,只能说是上天对你的磨练、你的不幸。你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不幸,就自甘堕落,反而力争上游。所以,一个人的价值,该是以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来论。你聪慧、善良又洁身自爱,比起什么聪明、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都要高洁。你不输任何人。尤其是在我眼里,你是最完美的。” “颢天……”她被这番话感动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有人说过,也不如从颢天口中吐出来的更加扣她心弦。 “我在你的心情日记里看到一首诗,那何尝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境?囿于世俗的观念,我拚命对自己说,我怎么可以对个稚嫩、该被视为妹妹的小女孩动心?每次靠近你,我总是一再克制、提醒自己,不可以的,不可以爱上月眉。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心一旦动了,便挽回不了。一开始只以为是欲望作祟,但如果只是欲望,我不会一再执迷于你,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可以满足我,而我却只要你。月眉,我风流不羁过,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看尽风花雪月,这时候再来对感情认真,我比你更加不可思议。我害怕、也排斥过,但是心有自己的主见,它选中了你,就是你了。除非你嫌弃我,不然……” “颢天,我怎可能嫌弃你,我只怕配不上你……” “嘘……”他惩罚性质地吻住她,眼光炽热凝重。“不准再说配不上我这种话。你是上天创造来与我配合的,难道你感受不到我们在一起时,身心有多契合吗?” 他的提醒勾起月眉火热的回忆,双颊艳丽如火,羞怯地垂下眼睑。 颢天低笑一声,怜惜地呵护她柔细的肌肤,最后是不舍她疲累的神色,拥着她躺进狭窄的单人木板床。 “答应嫁给我吗?”在准许她彻底休息前,颢天追问。 “嗯。”渴睡的她,迷迷糊糊应允了。 颢天满足地一笑,深情地凝视她的睡颜,不久之后,也疲累地坠入梦乡。 拥在锦被里的佳人,被丈夫热情的亲吻逗醒。张开迷蒙的眼睛,发现透明的薄纱床罩外,奶油色的天光透了一室。她格格娇笑地躲开夫婿的亲吻,推着他起身。 “早安,姜太太。”颢天微笑地搂着她打招呼。 “早安,姜先生。”月眉带笑的眼眉洋溢着幸福。 今天是两人新婚后的第一个早上,下午他们将前往欧洲度蜜月。 两人梳洗过后,挽着手亲密下楼,掩饰不住的浓烈情意,令人妒羡。 柳姨在楼下迎接这一对,餐桌上一起吃饭的还有月眉的弟妹们。 颢天把他们都接来一起住,并从法庭上,替月眉争取到未成年的小弟、小妹的监护权。 “姊姊、姊夫早。” 异口同声的招呼,听的月眉忍不住热泪盈眶。她抬头看进夫婿深情的眼瞳里,在那双闪烁着新婚男子幸福、快乐的眼睛里,找到了天堂。 她的天堂,一个有颢天、柳姨、和弟妹们的天堂。 还有颢云,她虔诚感激着她的天使。是她将她带来这座天堂;如今,她也飞向自己的天堂了。 她微笑地拥紧夫婿,感觉到他灼热的气息缓缓降下,当四片嘴唇在可预知的冥冥中相触,不仅是肉体与肉体的结合,同时也是灵魂与灵魂的相遇。 爱,从两人相视而笑的眼瞳中飞溅出来,照亮了这座小天堂里每个人的心。 后记 牢骚时间 又是一个值得普天同庆的理由。原来岳盈的第三十部小说出炉了! 从第二十部的“浴火之恋”到第三十部的“情人霸道王”间隔只有八个月,原因在于七月和八月,岳盈出了烽火情系列,还有洞庭三君系列,两个月共出了四本书,对我来说是个新纪录;加上这次的意见调查表活动,读者参与的情况比去年踊跃,感觉起来格外开心。 写这篇“牢骚时间”时,活动期间尚未截止,就留待下次出书再来公布幸运得奖的名单。 接下来要回复几位不方便留下地址的朋友的来信。 雅如:谢谢你的来信,也恭喜你顺利迈向护专二年级的生涯。人生的每一天都是难得的成长经验,只要想到如今的每一刻磨练,都是为了将来成为一名好护士,再大的压力和考验都是值得的,对不? 诗云:你确定你之前有写信给我吗?原谅岳盈得了老年痴呆症,不记得了。我相信这世上是有天才的存在,否则世界不会进化得这么快。别把自己的优点视为怪物,你只是比别人反应快一点,聪明一点而已,不是怪胎。否则,爱因斯坦不就成了怪胎中的怪胎吗? 婷婷:你给了我两个地址,我很确定是同一个人,不然就是两个分开许久的双胞胎了。你希望我帮你朋友写故事,又说因为家教很严,不方便我写信去你家,所以在这里回复你。看了你朋友的心事手札,真的很混乱,只有心情,没有情节,我可以确定写出来的故事,绝对跟事实不符。如果你真要我写,必须要有心理准备;尤其是在人物塑造方面,可能会失去现实世界主角的真实个性,因为我不认识他们,只能用岳盈自己的逻辑思考来塑造。 再来是这位住在凤山市的无名氏。 对于一个以“难看”这样情绪化的用词,来伤害一位作者的感情,还拨空写了一张明信片给我的人,我不得不质疑你跟我之间是否有深仇大恨,或是“公主有难”真的难看到让你感到非常的厌恶,到了非得发泄不可的程度。 我被你伤害了,如果这是你的目的的话,你成功了。你似乎喜欢扭曲我的话,在“公主有难”的牢骚时间里,我分明说“作品卖得好不好,跟作者个人的文笔、内涵没有绝对的关系,却跟故事是否投读者所好有绝对关系。”你却要扭曲成作品卖得好不好跟作者文笔内涵无关,而是跟市场读者有密切关系。请比较这两段话的不同好吗?如果比较不出来,后面的话也不用看下去了。 同时,我也没有说过席绢的作品不好看这种话。我个人认为,帮会和情妇故事的流行风潮可说是她们带起的,就因为两人写得实在太成功了,所以后续有作者投入这两类故事的创作;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后续出现的这些故事,未必每一本都像席绢或写的那么好看,对不对?况且,我之所以提出那段话,是有事实根据的。 去年,在这两种类型故事最为风行的时候,当时x大书坊出版了一份月刊,报导该连锁租书店的出租排行榜,我发现了一个奇特现象。尽管榜上有唐瑄、席绢、凌淑芬……等这些文笔、内涵及故事都兼具的作者作品,然而排行榜冠军却是一位我从未听说过的作者。 事实上,那是她的第一本书。我好奇地去租来看,发现该作者的文笔、内涵都跟我仰慕的作家们相去甚远,但是她的书却有这么多人去租借,原因何在?原来当时中视有一出倍受争议的单元剧,是以代理孕母为主题;虽然该作者故事没有那出戏那么复杂尖锐,是单纯的爱情故事,但是牵涉到借腹生子问题,同时书名也很耸动。后来,她又写了一部“xx情妇”,同样高居租借排行榜的榜首,论其故事的感情深度我觉得满贫乏的。 接着我发现,冠上“xx情妇”这种书名的作品,名次多在前几名,凌驾许多老将新秀。再拿咱们一位作者来论,她之前的作品也不错,但就是不如意料中的畅销,后来她也写了一本“xx情妇”,据说是她的作品中卖得最好的。 由此可知,作品的畅销当然跟读者的喜好和流行话题有关啦,不信的话可以去做一下街头访问,或是干脆问租书店或书局的老板。 读者在选书时,除了特别喜爱的作者外,第一印象是书名,再来是封面,封底的故事简介,考究一点的会翻一翻该书的内容。通常只要文笔通顺(有时候只要八成通顺也行了),不必字字珠玑,情节够耸动,就能受读者青睐。否则,如果单讲究作者的文笔和内涵,可能有些作品就会成为滞销货了。 在这个多数人喜爱看漫画更甚于一般小说的时代,我不得不承认文字的优美程度,及作者本人的内涵,不是每位读者能去耐心欣赏的。 最后我要重述,岳盈不是无法接受批评的作者,而是对情绪化的负面用词感冒。如果读者对我作品哪里不满意,都可以直接而具体地告诉我,不要用那种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用词。 举例来说:我个人觉得“情人黑狗兄”的最后一句话是多余,不晓得我当初为什么会加上去,实在有够累赘。 记得第一个写信给我的“小毒者”,她曾给我一个中肯的建议,当时我的故事里不只一对主角,有的甚至有三、四对。小毒者告诉我,一对一的故事会较吸引人。那时候有做了一份问卷,读者回复的意见跟她一样,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启示。 所以,欢迎读者来信给意见,但请不要伤害我,可以告诉我哪段情节不好,哪段文字有问题,甚至把你们认为该怎样修改的意见提出来,这对我的写作都会有极大的帮助,我也会深深感谢。但如果是像“难看”这样泛情绪化用词,请不要来信,这会让我难受好几天。要知道负面情绪会使大脑分泌出一种有害的化学物质,造成生理的不健康。我相信我的作品还不至于这么惹人厌,让人想用这种方式慢性谋杀我。 最后一句话是开玩笑,请大家不要太介意,不过请相信那理论是经过科学证明的。 “情人霸道王”是读者追讨甚急的月眉和颢天的故事。写时的情绪七上八下,还把“情人黑狗兄”放在一边参照,就怕写的跟前集不符合。写这种续集故事就是这么麻烦,也许原有无限的想象力要发挥,但碍于前个故事已有提及,只能限制其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