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人来爱》 楔子 暧昧的呓语自房门半敞的卧室里传来,奇特地撩人心魂,颖嘉心中烧烫得厉害,仿佛意识到某件事正在发生,心头的一角开始摇坠崩塌。 她直觉地感到害怕想要逃开,双腿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机械化地迈开脚步,然后在半敞的门前生根似的无法动弹。 眼前的一幕是肉与肉的交叠,欲与欲的奔放,比她看过的任何限制级电影都要真实,也更为丑陋。 跨坐在男体上的女子,丰满的双丸随着每次身体的上下起伏而跳动,紧绷弓起的腰臀满是污珠,凛冽的喘息声中夹杂着男女交欢的呻吟,令室内的温度上升了不只十度。 颖嘉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僵在当场无法动弹,直到人家办完事,男子从床上起身,那对仍残留欲望的眼和她对个正着,惊愕的眸光夹杂着被人撞破好事的愤怒。慌乱中,她手中的牛皮纸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发抖的双腿重新寻到力量,一个旋身狂奔离开。 景物在她的眼前模糊了起来,心碎得没了声音。过往的记忆混乱、迅速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晃过,那曾经有过的欢喜和悲伤,像被风吹得振振作响的书页,穿梭在她每一粒碎掉的心尘,演绎着九年来的痴情和伤心。 第一章 要把整件事理个清楚,得从事件发生前一天——星期一颖嘉照例上班开始说起。 早上七点多钟,像多数大医院里的药局一样,近二十名荣总的药师从清点、补齐药品,展开一天的忙碌工作。 身为大医院的药师,工作的繁忙非一般人能想像。他们得比医院里的大部分工作人员提前一小时上班,准备药物好等待姗姗来到的护士、医检师及复健师领药材给医生看门诊或动手术,然后迎接更加繁忙、琐碎的工作。 一天要处理七千张左右的处方,每张处方平均有六味到十味的用药,还要应付病人的查询,难怪颖嘉和同事们每天都是心力交瘁。 等到医院里的日班人员下班,仍只见药师挑灯夜战,配处方给急着须药的病患。这一天下来,大伙儿全是筋疲力竭,累得只想打道回府,好好休息,储备体力好应付明天一成不变的繁忙工作。 又要快,又要准,又要好,连颖嘉这种事事追求完美的人都觉得压力好大。可是没办法,谁教她联考时以一分饮恨,和医学系失之交臂,只好落到今日辛苦、无人闻问的药师这行。 八点多钟,日班医护人员陆续进来,轮夜班的则陆续下班。家医科的张医师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从自动门进来后,即朝药局方向迈开大步,对着窗口边的调剂台笑开一口白牙,朝里头的人呼唤:“黄药师,黄药师……” “我说张医师啊,这里有两位黄药师,请问你找哪位?”黄佳慧嘲弄地接下他的招呼,接着又顽皮地道:“或者,你找的是《大漠英雄传》里的东邪黄药师?”张医师瞪了佳慧一眼,没什么幽默感地回答:“我找的当然是黄颖嘉,跟其他人没关系。” 这话说得可伤人了,佳慧气嘟嘴,狠狠瞪他。 张医师不理会她,年轻帅气的笑容对准颖嘉散发魅力。 “颖嘉,早啊。中午有没有空?可以一起吃饭吗?” 颖嘉忙得没空理他,身旁的林美智笑吟吟地代她回答:“张医师,有什么问题?颖嘉再忙也是要吃饭的,就一起吃吧。刚才小儿科的李医师才来邀过她呢。这顿饭可热闹了。” “什么?”张医师的俊脸垮了下来,那个姓李的老是跟他作对,居然也看上颖嘉! “别急嘛。”美智爱娇地朝他眨眨眼。 张医师眼睛一亮。老实说,美智虽然没有颖嘉漂亮,长得也算清秀可人,说话又轻声细语,比起颖嘉的冷淡令人窝心。 “我会帮你缠住李医师的。”她隔着调剂台低声对他道。 “谢谢你,美智。”张医师回了个灿笑给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林美智,你到底喜欢谁?”黄佳慧口气不好地逼问。她实在看不惯美智的嗲声嗲气,打着颖嘉的发言人身份,却行勾搭颖嘉追求者的阴谋。 “佳慧,你什么意思?”美智故做不懂地假装忙碌。 “少来了!之前还跟李医师眉来眼去,说一定会拉颖嘉去吃饭,现在又跟张医师这么说,你打什么主意,我们心知肚明!” “佳慧,你说的是什么话?”美智恼羞成怒。“我是为颖嘉好。李医师和张医师都挺优秀的,我是看不惯颖嘉这样拒绝人家,才想帮她制造机会。” “是帮你自己制造机会吧。”佳慧酸溜溜地道。“说什么是为了颖嘉,是为你自己才是!打着陪颖嘉约会之名,进行勾引青年才俊之实,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说话别这么难听!”美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是因为李医师和张医师没邀你,才心生嫉妒……” “我嫉妒什么啊?”佳慧气急败坏。“就算要嫉妒也是嫉妒颖嘉,而不是你!人家约的是颖嘉,是你毛遂自荐硬插进来,你分明是利用颖嘉嘛!” “颖嘉都没吭声,你出什么头?” “颖嘉是心地善良,才没拆穿你。林美智,你最好搞清楚……” “黄佳慧,你……” “好了,你们两个!”颖嘉被她们吵得头疼。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人还有心情像泼妇般对骂。“全是医药分业惹的祸,别吵了!” 颖嘉突然冒出的这句话,令两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她的意思。 颖嘉丰满的菱唇嘲弄地往上弯,她无法责怪美智和佳慧会为两名优秀医师吵嘴。 药师的工作,除了药局,便是化验室,每日忙得昏天暗地,早出晚归的,连让人惊鸿一瞥的机会都难得。美智和佳慧在外表上并不算特别出色,但也不至于吓死人,只是缺少机会和异性相处。 好不容易医药分业了,向来有如天之骄子的未婚男医师们为了以后开业方便,终于肯将他们朝上看的眼光下顾同医院里的女药师,只要稍微平头整脸点,无不引起觊觎。 颖嘉有着一头乌溜溜的秀发,脸型饱满,五官分明,笑起来格外甜美,说是荣总药局之花绝不为过,难怪会有好几名医师为她争得头破血流,冷落了其他长相平凡的女药师。 “颖嘉,你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佳慧狐疑地问。 颖嘉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眸闪过一抹无可奈何。知道若不解释清楚,佳慧这个好奇宝宝决计不肯安下心来好好工作。 她轻叹口气,手上仍忙个不停,一心二用地动嘴解释起来。 “若不是医药分业,那些大医师肯青睐咱们这些小药师吗?他们为的还不是将来开业时,有当药师的老婆坐镇,处方笺不会流到外头去,确保他们的另一项财源。” 佳慧和美智都清楚,药品的利润好得惊人,医药分业一旦确实执行,开诊所的医师财源便去了一半,难怪他们会打起这个主意。 “这没什么嘛。”美智慢吞吞地说。 她倒认为这对她们这群滞销的女药师是一项利多消息。若不是有这项政策,那些医师的眼光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眷顾她们呢。 平常两方人马就少接触,单身的男医师不是被有钱的千金小姐看上,就是被同有专业医学素养的女医师吸引,再不然就是温柔可人的合作伙伴护士小姐,高高在上的眼光始终落不到她们这群一点都不输入的女药师身上。 现在可好了,基于现实考量,终于肯将关爱的眼神投到这方来,不知把握机会的人就是笨蛋。 “夫唱妇随没什么不好。”她淡淡地补充。 “可是……”颖嘉攒了攒弯弯的柳眉,眼光不以为然。“你不觉得这种建构在利益中的情感太过功利吗?” 话一说出,颖嘉自个儿的心先就被刺了一下。 建构在利益中的情感,她说的是自己吧。 她跟封浏凯就是这种利益的结合,若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浏凯会持续跟她交往吗? 颖嘉的心汩汩流着血,原来她在浏凯心里只有这种价值。这是真的吗?惊疑不定的她,害怕承认这项早知道的事实。九年的情感只是利益结合? 浪费了九年的青春,只为了等待一个利用她的男人? 这项结论凉透了她的心,令她整个人沉默了起来。 “颖嘉,话不能这么说。”美智温和地提出她的看法。“在这个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多半是建立在利益的互相往来上。你会平白无故跟个对你没好处的人来往吗?当然,我不否认人与人之间有真情,但那也是在双方交往过一段时间后,经由彼此的情感交流衍生建立的,在那之前,多半是利益的往来吧。” “可是男女之间如果也是这样……”佳慧不服气地提出辩驳。 “佳慧……”美智笑着摇头,眼中有着一抹洞悉人世的了然。“不管是男人看女人,还是女人看男人,除了容貌、才华外,不就是金钱和名利吗?这些外在条件,无不是利益。你这把年纪了,该不会还有小女孩的幼稚想法吧?以为男人爱上的是你善良的心?拜托,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美智带着嘲弄的语气,令佳慧心里不舒服起来。 “相信爱情就是幼稚吗?”她不服气地问。 “我没这么说。”美智不置可否。“我的意思是吸引男人和女人持续交往的元素,本来就很功利。” “那你一定不相信一见钟情。”佳慧有意抬杠。 “我没有反对。”美智的笑容淡淡的,让人瞧不出冷热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能吸引人一见钟情的人,多半拥有迷人的外貌或独特的气质。你不可能对个丑不拉叽又没品味的男人一见钟情吧?而这些,就跟金钱和名位一样功利。” 是吗? 佳慧和颖嘉听了这番话都傻了眼,尤其是颖嘉的冲击最大。 她能否认封浏凯出众的外貌不是吸引她沉沦的原因吗?他的风趣和品味,在在令她迷恋、难以挣脱。而她吸引浏凯的,同样是她的外貌和才华,如果照美智的话,他们九年的交往不过是场利益交换而已。 可这么想,不是显得两人之间的情感太过功利吗? 颖嘉心情沉闷,她的确觉得自己比较像浏凯的幕僚人员,而不像他的女友。不是帮他翻译文件,便是以英日文草拟合约,他很少不带任何目的联络她,每次总有事情要请她帮忙。 在学校时,他还常邀她出去玩,现在却罕有。而入之间,除了浏凯的公事外,鲜少有私人话题。 她到底还算不算浏凯的女友?或者说,封浏凯究竟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如果没有,为何每次要和他分手,他总是低声下气地求她回头?如果他心里有她,为何从来没提过婚约之事,对她敷衍了事? 颖嘉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搞不清楚她还爱不爱浏凯了。 浏凯当初吸引她的特质,随着九年的时光过去,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意冷心灰,渐渐变成甩大不掉的沉重负担,压在她心头难以卸下。 他的花心像远方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头,即便她效法夸父追日的精神,力竭而亡也掌握不了。他的薄情如捉摸不住的风,几阵狂风吹来,便熄灭了她等待真爱的热情。 她要的不多啊,仅是要份可以让她安定下来的感情,希望她的男人能了解她,在她需要安慰时,提供可靠的臂膀。 浏凯却连这份温存都做不到,他常常在她需要他时不见人影,颖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痴心守下去。 越想越混乱,随着急待处理的各式处方笺陆续送进药局,颖嘉不得不把全副的心力放在工作上,结束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缠绕。 十点过后,颖嘉被同事唤去接电话。 听筒的一方传来浏凯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等他说下去,颖嘉约略猜到他打电话来的原因,果然—— “颖嘉,这份企划案真的很重要。明天就要讨论了,可是日本药厂送来的资料全是日文,你晓得我的日语能力,你可不可以……” “浏凯,你知道我很忙。”她试着委婉拒绝,但就像往常一样不成功。 “颖嘉,你的针灸课程不是结束了吗?帮帮忙嘛,反正你晚上也没什么事。” 我要休息啊,自私鬼!颖嘉在心里骂道。 “你每次打电话来都是为这种事……”她忍不住抱怨。 “哎,你晓得我工作的情形嘛。为了咱们的以后,我不打拚不行……” 真的才有鬼! 颖嘉有一次在他骗她要工作的晚上,看到他搂着一名艳女从一家昂贵的西餐厅出来。他的解释是跟客户应酬。 那女人才不像他的客户呢! 不过,男人肯骗你,至少表示心里还是在乎你的。颖嘉就是被他这句话耽误到现在。 “浏凯……” “好啦,我等会儿叫快递送过去给你。麻烦你辛苦了,明天早上一定要送来给我,一早开会要用。周末我会好好陪你。就这样了,拜!”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封浏凯一鼓作气地交代完毕,然后卡地挂断电话。 看着手中嘟嘟作响的话筒,颖嘉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以为施舍她一个周末,便是对她的回报? 她对他而言,就像是全天候待命的秘书人员,专门替他处理外语事宜。 知道自己日语烂、英文不好,干嘛不好好进修,老是依赖她?颖嘉在心里喃喃骂道,颓然放下话筒。 可是,若他连这点都不依赖她了,他们之间还剩什么?她这条属于他养鱼政策中的其中一尾,还有存在的价值吗?他会把她生吞活剥,还是丢到臭水沟里任她自生自灭? 颖嘉一点把握都没有。 ==================== 忙了一整晚,总算将浏凯的文件翻译出来,还替他摘录出重点。 有时候颖嘉会怀疑,凭着帮浏凯翻译外文的经验,及她对各种药物药性的了若指掌,不如到个大药厂毛遂自荐担任机要秘书,说不定会比医院的药局工作轻松。 颖嘉刚进入荣总时,众人欺负她是新进人员,把她安插在窗口边的调剂台。在那里,不但要应付久候不到药物的病患火气,还得遭遇无聊人士的性侵扰,借着传递药包时,偷摸你的小手。那时候的工作效率奇差无比,害她常被扣钱。 在这种锻炼下,颖嘉很快百炼成钢,配起药来毫不含糊,是药局里有名的快手。而随着资历的累积,自然也脱离了窗口的位置,不再是任人欺负的菜鸟。 清早起床,晨光仍十分朦胧,所住的四合院里已有到处走动的脚步声。 奶奶习惯早起,母亲一大早便起来做早点给全家人吃,尽管睡不到四个小时,颖嘉仍打起精神帮忙母亲。她得早点出门,才能在上班前到浏凯住的地方,将他所要的文件交给他。 黄家,在台中算是名门望族。 小时候,颖嘉的父亲事业遍及全省,若不是后来生意失败,负债累累,卖了不少房地产还债,颖嘉也是大小姐一个。 如果她还是富家女的话,封浏凯八成早向她求婚了。 颖嘉很清楚他是个投机分子,养了一堆美人鱼,自然是为了能从可分为旧雨新知的成群女友间,挑出真正的人鱼公主。 他可自比是白马王子咧。那张俊雅帅气的面皮的确骗了不少颗女人的心,颖嘉也是被他玩弄于指掌间的笨女人中的一名。 理智上再清楚不过,却无法挽回沉沦的心。就像陷在泥沼中的人,越是挣扎,陷得便越深,最后无力可回天。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明知道火有危险,还傻傻地扑过去。只是她的情况跟飞蛾不同。 飞蛾扑火,据生物学家的研究,是因为它视网膜上的落光点一定得和光源保持一个角度,飞蛾因此得一边飞行一边随光源的位置调整方向,划出来的航线刚好是一个投向光源的所谓“对数螺旋”,以自焚为终点。这样的扑火悲剧是宿命,谁都无法改变,但她是人,有自我意志,可以随时离开危险的火源,却鬼迷心窍地不想改变。她比飞蛾更可悲,也更加愚蠢。 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春天总是嗤之以鼻,认为女人之愚蠢莫过于此。她说这话时,眼角余光还斜斜睨了她一眼,分明是在嘲弄她。 颖嘉无法责怪好友。 只是像春天这么理智的女人,哪晓得爱情让人疯狂的一面?这样不识爱情热度、没谈过恋爱的女人,居然会是个爱情小说作家。每次想到这点,颖嘉总觉得不可思议。 她跟春天是小学、国中时期的同学,交情非比寻常。当同年龄的女孩为了男生疯狂时,春天却以一副洞察世情、对男人了若指掌的爱情专家姿态,警告她们男人的种种丑态。 她有八成说准了,只是她那段理智过人的话,又岂是染上爱情这种无药可医、又随时可不药痊的热病的少女听得进去的。 颖嘉真想知道春天一旦谈起恋爱来时,会是什么模样。还能正经八百又头头是道地分析自己的爱情吗? 只是这天她一直没等到。春天是个大懒人,而且还是连谈恋爱都懒的人。她觉得爱情大过麻烦,根本是浪费她的生命。她还说,明晓得男人花心,此时爱你爱得要死,彼此却为了另一段恋情,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都知道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了,干嘛还浪费生命跟他和? 春天就是这种对爱情彻底悲观的人,竟然还以写作爱情小说为职业,每个故事都乱真一把的,颖嘉想不通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编造出那些故事的? 吃完早餐,颖嘉骑着摩托车往浏凯的单身公寓而去,一边留意路上的交通状况,心里还在想春天的事。 好久都没到台北看那家伙了,春天也吃了秤坨铁了心硬是不回台中。 她晓得春天还在气她老爸。从她小学一年级,她老妈跟她老爸离婚后,她的监护权归在她老爸手中,她便气到现在。她对男人的偏见,便是从她老爸身上得来的。 还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不,该说是那锅粥里原本就有大半老鼠屎了,只是和米粒混在一起,看不清楚。春天只是刚好看到一大颗老鼠屎从锅缘往下掉,印象分明。 其实她老爸没比春天的老爸好多少,只差在没敢光明正大、或是凯到豢养一堆情妇来气老妈,逢场作戏却是难免她老爸可是个帅哥哦,年轻的时候不晓得风靡多少欢场里的女人哩。 是不是男人只要长得体面,有点钱,便会不安于室,到处招蜂引蝶?自身的经验,让颖嘉不得不持这样的怀疑。老爸这样,弟弟如此,封浏凯更是个活生生的证明。 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何还为他浪费九年青春? 在浏凯所住的公寓大楼门前停好摩托车时,颖嘉仍想不明白。 她收好安全帽,拿出牛皮纸袋,里面有浏凯昨天叫人快递给她的文件,及她翻译好的稿子。 跟管理员打了声招呼,她信步走进电梯内,按亮九楼的灯号,从随身的背包掏出浏凯公寓的钥匙把玩。 两年前他搬进这里时,打了一副给她。颖嘉迄今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浏凯的女友中,她是唯一拥有他公寓钥匙的人——因为不管她什么时候去,都没发现里头有女人的踪迹。浏凯在这点显得很谨慎,不管如何花心,他都不会把女人带回公寓里,这是否表示至少自己在浏凯心里还占了个特殊位置? 自嘲地走出打开的电梯门,脚步停在浏凯公寓门前。颖嘉告诉自己,要是浏凯还在睡,就把牛皮纸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有一次,也是大清早来找他,还在床上的浏凯突然抱住她。 他光裸着身子,毫不掩饰他的欲望,颖嘉又羞又气,十分坚决地拒绝他,没让“性”趣盎然的浏凯得逞。 为此,他还发了一顿脾气,说她是二十世纪末最后一名老处女。若不是当时颖嘉委屈得频频掉泪,又急着去上班,真想告诉他,她才不是最后一名老处女呢,再怎样都有春天作陪。她敢说,春天那家伙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这点要是让她的读者知道,不晓得会怎么想? 钥匙卡啦一声开了锁,颖嘉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一缕气息让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这是她未在浏凯屋里闻过的味道,掺杂着酒气和女人胭脂、呛人的香奈儿五号,以及某种难以言喻属于暧昧的味道,一古脑地冲上她鼻端,令她有作呕的冲动。 颖嘉伸手在鼻端煽了煽,仍煽不开那股浓稠、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顿时兴起退出屋外呼吸新鲜空气的想望,若不是从那半掩的房门里传来的哼哼哎哎声音绊住了她的脚步,她早就退出屋外喘气了。 她僵在当场,感到血液往脑门上冲,脚底生寒,脸颊却是火热。 她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举起像有千斤重般的双足机械化地迈向浏凯的卧房,却在半开的门缝处,脚像生了根似的停伫,无法朝前再走上一小步。 视线所及的场景,让人血脉愤张。那种场面就像a片般有声有色,肉欲横流中除了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的身历声音效外,还有各种暧昧的淫声浪语,及剧烈的肢体语言所交织而成的诡异气氛。 事实上,颖嘉想到的头一个吻合场景,是莎朗·史东主演的“第六感追缉令”中的一幕。只是跨坐在男主角身上的女主角没莎朗·史东的身材那样好,至少那对波的侧影不及人家的波澜壮阔,但演出之卖力,犹有过之。 只看她在男主角身上扭来扭去,随着腰脊拉直,两粒仙桃般的圆翘臀部朝上一拱,砰的伏倒在男人身上。那幅水乳交融、污水淋漓的场面,教春天来看,绝对让她目瞪口呆,就连颖嘉自己也是怔在现场,忘了该怎么反应。 她听不清楚那栖息在床上男人宽厚胸膛的女人在咕咕哝哝什么,只是张着嘴,双手抓紧牛皮纸袋,眼光呆呆地直视前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 直到封浏凯低低的笑声传进她耳里,直到他蓄满汗水、充满力与美的年轻身躯赤裸的自床上翻下,直到那双仍氤氲着欲望的眼眸对上她…… 砰地一声,她手中的牛皮纸袋掉到地上,脸上的潮红火也似地侵略着她。 无暇理会浏凯眼中不知是惊惶、懊恼还是气愤的情绪,颖嘉霍地转身朝大门口狂奔,将他喃喃的诅咒声抛在身后,伸手按住电梯按键,运气好得不可思议,立刻有部电梯的门打开。 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去,飞快按了一楼的灯号。等到戴上安全帽,跨上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出巷道,惊惶失措的心情才冷静下来,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 伤透心的女人会做什么事? 颖嘉没有自杀,也没有找封浏凯大吵大闹,只打了电话给好友春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事后,心情很乱。浏凯打了几次电话给她,还到医院找过她,颖嘉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一个在她面前和别的女人热烈做爱的男人,只要看到他,便会想起那天的事,肠胃不舒服地作呕起来。 那张脸,让她作呕。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 不想也无力面对浏凯留下的烂摊子,颖嘉打算参加上针灸课时,老师所提的为期十天到北京观摩该地医学院针灸学习情形的见习团。 避开浏凯一段时间,是她目前唯一可做的。从来没见过偷情被人抓到,还像他那样厚脸皮找人解释的人,他就不能放过她吗? 无奈又沮丧的她,到负责这次行程的旅行社缴交证件和报名费,苍白、憔悴的脸容,令人心疼。 旅行社的接待小姐好心地泡了杯茶水给她,端了椅子让她坐下。 她闭起眼,让脑子维持一片空白。真的好累,好累…… 发呆有一段时间吧,颖嘉昏沉的意识中,逐渐透出了一道光。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森林里迷路的人,乍然见到指引方向的标的。 这么想,好像很奇怪,但颖嘉就是有这种感觉,乱得像被小花猫弄乱的毛线球的心情,逐渐开朗。 不可思议。 一朵娇涩的笑,慵懒地自粉色的唇瓣开放。 她有种想睁开眼、弄清真相的冲动,又害怕不过是她在作梦,畏畏缩缩地不敢向前。 那份感觉仍然持续着,如黄昏时映照在河面温暾的阳光,照得人全身舒爽,但又虚幻得抓不住。到底要不要睁开眼,看个清楚? “黄小姐……”旅行社的接待小姐小声唤她,破坏了颖嘉心里的那份甜美。 她不情愿地睁开眼,掠过一脸抱歉、微笑着的接待小姐,充盈着某种对生命神奇部分渴望、好奇的眼光,不期然的和一双炽热无比、如温和野兽般的眼睛相对。 当四眼相逢,胸口像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她愕然睁大眸,仿佛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神奇力量,让她无法转移视线。 那双眼啊,真诚坦白地流露出狂喜和爱慕,坚稳的紧抓住她的视线。 颖嘉的心烧烫得厉害,周遭的人声喧哗淡隐下去,眼里只剩下那双如千百亿年来涌退不歇的潮水般,一阵阵拍打她灵魂深处的眼睛。 她无法移动,一波波的轻颤自脚心处涌来,传遍全身。感觉到自己为人所珍爱,仿佛在那双眼里她是最珍贵的宝石般。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内心激动不已。 “黄小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颖嘉失神地转向声音方向,接待小姐眼里有抹恼怒。她喊了半天,颖嘉都没反应,难怪她会生气。 颖嘉张嘴想说话,心里却记挂着那双眼睛。她抱歉地朝那位小姐扯动嘴角,眼光再投向刚才的方向时,那双眼睛已不知去向。 怀着怅然的心情,她回答了旅行社人员的询问,心头却多了份牵系。 那双眼啊,何时还能再见? 第二章 “有没有人在?”春天伸手轻敲她的脑袋瓜,颖嘉回过神,懊恼地对上好友顽皮的笑脸。 “发什么呆?是我招待不好吗?”春天将一瓶冰凉的罐装饮料塞进她手中,附上吸管。“这是我最近迷上的,味道好得不得了。红甘蔗芦笋汁,电视有打广告哦。” 颖嘉被她喜孜孜、忙着炫耀的可爱笑颜逗乐。 春天就是这样,一有什么新饮料上市,立刻买来尝鲜,对味的话,就会看她一整季都抱着那品牌的饮料当白开水喝。 嗯,味道果然不错。颖嘉赞同地点头。 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是春天位于台北市大安区的公寓客厅。以淡绿色为基调的装潢,给人充满生气的活泼感觉。 这栋大楼是春家投资的建筑公司所建,春天喜欢这里的环境,三年前破例让她老爸过户到她名下,当做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实在是就算她写一百本书,也买不起这样的房子,只好暂时屈服在富贵之下。 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啊! 这是春天贴在书房电脑上的醒世名言,她说多亏有这段话,她才能奋斗不歇,固定生产出书宝宝来。否则以她懒散的个性,一年能写一本书就不错了。“还有吗?”突然冒出来的女中音是属于春天的室友江盼男的。 她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半长不短的湿发。她和春天是大学同学,老家也在台中。在台北住久了,渐渐有了都会女郎的精明干练气质。 “冰箱里多得是。”春天咬着吸管回答,两只骨碌碌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小说,一双浓纤合度的长腿从短裤下露出来,盘在沙发座上,教颖嘉看了又羡又妒。 她一直觉得奇怪。老爸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两个老弟也有,怎么她会倒霉地还传到老妈的身高?如果让她多长十公分,就太完美了。 江盼男走进厨房。颖嘉不用跟过去看也晓得春天的冰箱冷藏室里全是饮料、罐头之类,顶多加上水果。 春天难得开伙,她三叔、三婶住在楼上,负责供应她午、晚两餐加消夜,还派了个能干的管家每隔两天替她打扫房子,生活优渥得可比千金小姐清闲。 “噗哧,哈哈哈……”春天忽然狂笑起来,嘴里含的吸管差点喷出来,揉着肚子叫“哎哟”。 颖嘉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她准是看到什么精采片段了。 “天天,你发疯啦?”江盼男从厨房出来,猛灌了一口饮料。 “别叫我天天。”春天边笑边嫌恶地朝室友扮鬼脸。“听起来像是甜甜,甜甜。我小时候最气我老头腻着我这样叫了!” “喝,敢情你把我当成尊翁了?”盼男嘲弄道。她越不爱人家叫她天天,她们便越爱这么叫她。 “去!”春天不理她,注意力重新回到小说上,又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么好笑啊?”颖嘉爬到她身边,靠在她肩上好奇地问。 “你听听,”她边笑边念,娇柔的笑声盈满客厅,盼男自顾自地坐下。“亲爱的小高高:我为你相思成灾兼泪海,如果云知道我为你沉浸在蓝色多……” 咦?怎么都是流行歌曲的名字? 颖嘉正感狐疑,盼男突地似笑非笑地道:“那不是席绢的《富家女》吗?早八百年就出版了,你现在才看?” “喝,这么说你看过了?”春天立刻嘟唇蹙眉起来,全副心思都放在要跟盼男算帐上,没注意到手中的书被颖嘉接收过去。 “为什么没有拿回来借我看?”她凶巴巴地问。 “拜托!”盼男回她一个白眼。“那是同事借我的。我在公司看完就还她了。” “喂,那是万盛的书,你怎么可以在上班时间偷看?”她一副老板抓到员工开小差的模样。 “你管的还真多它!”盼男啼笑皆非,“你晓不晓得一天到晚编那些xx自传、蟑螂与老虎、星星的灭亡……之类的书,我的脑袋都控固力了!我同事是好心,看我没有男友,借我爱情小说,让我感同身受一下……” “咦,你室友我的小说你看得还不够多吗?干嘛看别人的?”春天仍是那副横眉竖眼、不放她干休的模样。 “喝,你自个儿还不是看别人的作品,还不准我看!” “好嘛!”她委屈地扁扁嘴。“就算上班要看,那也得看咱们禾马的。你怎么可以吃里扒外?也不会借回家分我看,害我现在才看到这么好笑的……” 原来她嘟嘟囔囔了半天,是在怪江盼男没把书带回来分她看,之前的义正辞严全是障眼法。 “饶了我吧!”盼男哀号一声,故做不支倒地状。 春天龇牙咧嘴,拿她没法子。转回身找她的小说,发现颖嘉正看得津津有味。 “好啊,偷拿我的小说。”她叉腰怒视。 颖嘉不以为意,将小说抱在胸前,一副誓死护卫状。“先给我看嘛,人家明天要出国了。” “就是嘛,天天。再说那本小说是向你表姊的租书店借来的,不但免钱,还没有还书期限,你爱看多久就看多久。”盼男仗义执言。 “可是人家看到精采部分……”春天沮丧地嘟嘴,看到颖嘉自下午到台北后一直浓云密布的眼眸好不容易现出一丝晴朗,不由得心软下来。“好嘛,看在你终于不那么阴阳怪气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先给你看吧。说不定你看完后,可以治好你的失恋症候群哦。” 听她这么说,颖嘉讶异地挑挑眉。 “胡说八道!我哪里阴阳怪气了?又有什么失恋症候群?” “还说呢!从去车站接你回这里,到刚才在我三婶家吃饭,你都是那副茶不思、饭不想,愁眉苦脸兼心事重重的样子,活脱脱是告诉人你在失恋嘛。” 春天的口无遮栏,让颖嘉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哭。 “天天,你就不会说话婉转点啊?”盼男挤眉弄眼地暗示。 “我跟颖嘉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再说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无辜地眨着长而不卷的睫毛。“反正我早知道了。那天她打长途电话给我,哭了大半个钟头才开始说,你不晓得我替她的电话费感到多心疼!” 原来是电话费啊!盼男翻了个白眼,春天的逻辑向来让人无所适从。 “哪有你说的夸张,谁哭半个钟头啊?”颖嘉不肯承认。她是有哭一下,但哪有半个钟头? “没有吗?”春天从鼻孔喷气,神情十分笃定。有关于时间和金钱方面,她可是分秒必争、锱铢必较的。“我有计时哦。” “少来了,谁不晓得你们这些摇笔杆的最夸张了,一千字的故事大纲可以写成十万字。我顶多哭个十分钟吧。”反正春天又没有摄影存证,颖嘉干脆给她死不承认。 “呵呵,你高兴认为多久就多久吧,不管是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在我认为都是不值得的,尤其是为了那个风流鬼,更是浪费——钱!” 盼男就知道她最后一定会说钱字,怎么不说眼泪呢?她感到纳闷,一个毫不浪漫的女人,居然写得出那种唯美的文字来?她实在想不通! “九年的感情,我掉几滴泪都不行吗?”颖嘉语气受伤。 “问题是值得吗?”春天怀疑地问。 她向来用理性思考,而不是用感情。常常不明白女人在情感上的表现为什么那样白痴?明明晓得被人骗,还被骗得爽歪歪,一旦丑陋的真相揭露,又只会哭得唏哩哗啦,任何建设性的法子都使不出来。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颖嘉软弱地道。 “那是……” “春天!”盼男及时截断她咄咄逼人的问话。 春天不解地转向她。 她以为这是在法庭问案啊?盼男丢给她一个白眼。 “你没看出来颖嘉被你弄得快哭了吗?”她提醒她。 春天恍然大悟,愧疚地搂住好友。 “对不起,颖嘉,我不是故意弄哭你,只是为你不值。你晓得我说话就是这样子……” “我知道。”颖嘉贪恋她温暖的怀抱,和如婴儿般的清新体味,舍不得起身,反而将自己埋入她怀里。 这么多年的友谊,她当然晓得春天是为她好。就拿那天她在电话里向地哭诉过后,春天当晚便赶回台中安慰她。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她还能不相信春天对她的好吗? 她们除了不同姓,父母不同外,情感上就像姊妹般。 春天一直珍惜两人的友谊,即使高中后就不上同一所学校,春天总是不时以电话、信件,联络两人间的情感。 或许有人会认为春天理智过人,但颖嘉知道,她实际上是个极端重感情的人。对她如此,对盼男如此,连对写信给她的读者也是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春天……”她从她怀里抬起头,抽噎了一下后道,眼光交错着迷乱和痛苦。“但是感情就是这样。每次我都想离开,却挣脱不了……” “这次这么大的震撼还挣脱不了吗?你都已经看到他跟另一个女人性交了!”春天感到不可思议,不会到了这种地步,颖嘉还对封浏凯存有妄想吧? 都已经看到那家伙最坏的一面,颖嘉不可能还那么傻啊? “老实说,我不知道。”颖嘉苦笑。 “怎么会不知道,你……” “春天!”盼男再度提醒她,这种事是黄帝不急,急死太监。偏偏春天又是那种性急的人。 “唉,盼男,你不晓得啦。”只要一回想起颖嘉当时伤心的模样,春天就义愤填膺,冷静不下来。“颖嘉都看见了,风流鬼那家伙居然把女人带回公寓,还在颖嘉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在这种情况下,颖嘉要是再对那家伙执迷不悟,不是犯贱吗?” “春天!” “盼男,不是我说话毒,真的令人生气嘛。在颖嘉熬夜替风流鬼翻译文件时,那家伙却搂着女人翻云覆雨。换成我是颖嘉,当场就把那份文件放火烧了,而颖嘉却……” “我是吓坏了,不小心掉到地上……”颖嘉为自己辩护,她没有善良到无怨无悔,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她就像只惊弓之鸟,除了尽快离开外,没有另一个想法。 “有什么好吓的?不就是没穿衣服的男人和女人吗?” 说得轻松啊!颖嘉再次对好友露出苦涩的笑容,垂下头道:“我只是觉得好尴尬。” “尴尬?那也该是他们尴尬,怎会是你尴尬?毕竟没穿衣服的人是他们!” “咳咳咳!”盼男假意咳了几声。老实说,若不是怕颖嘉难堪,她有可能当场爆笑出声。 听听春天说的是什么话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什么现代豪放女哩,事实上她保守的程度,堪与古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女相比。 “春天,你没听过少数服从多数吗?他们有两人没穿衣服,只有颖嘉一人服装整齐,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颖嘉尴尬啦。再说,颖嘉是个未出嫁的闺女,看到这种事,自然是惊惶居多,逃都没时间了,还能留在那里发什么飙啊?换做是我,大概也一样吧。” “你?江盼男?”春天眼里的无法置信,令盼男涨红脸。 什么话嘛!她或许有点男人婆,可是遇到那种事,当然也会有未婚女子的矜持啊。 “怎样?我不是女人啊?” “是是是。”春天在心里窃笑,她十分肯定盼男遇到这种事的反应绝不会像颖嘉这样,八成是上前揪住那对奸夫淫妇,以她的空手道、跆拳道、柔道给对方一顿好打。 “喂,你不相信啊!” 看她双颊气得鼓鼓的,眼神充满暴力,春天哪敢说不啊。威武要能屈啊,她立刻做出一脸哈巴狗讨好主人的谄媚样。 “我哪敢不信啊,你江老大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 “这还差不多。”盼男嘟嘟囔囔,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眼睛一亮。“不过,话说回来,颖嘉真的什么都看到了吗?” 江盼男那副色女模样,令春天在心里窃笑。说穿了,大伙儿同对那档事感到好奇,可盼男偏装出一副没啥了不起的样子,约她一块去看限制级电影还推三阻四。 “当然都看到了。”春天降低声音暧昧道。“我们不是去看过‘第六感追缉令’吗?莎朗·史东跨坐在男人身上做的那件事,就在颖嘉面前上演。不过,颖嘉说那女人的身材没莎朗史东好,倒是风流鬼的身材颇有看头。” “哇,颖嘉,你到底在房门口站多久啊?”盼男惊怪地叫道。 颖嘉羞得无地自容,懊恼地嗔了春天一眼。 “我……我也没看多久,别听天天胡说八道。”她赶紧摇头,话说得支支吾吾的。 “没看多久,却记得这么仔细?”盼男狐疑。 “哎,都是天天啦。”她苦着脸埋怨。“一直逼问我细节,我只好绞尽脑汁,把当时的情况回想好几遍。” “天天!”盼男似在怪春天过于残忍,人家伤心得要命,她还有心思逼问细节。 春天一脸无辜,摊了摊手回道:“我也是为她好,记得越清楚,才会对风流鬼彻底死心嘛。” “万一越回想,越觉得风流鬼的身材不错,放过可惜,那怎么办?”盼男质疑。 “喂,都看到男友跟别的女人做那种事了,还惦着他的身材好不好,这还是女人吗?咱们女人可不像男人是下半身动物,怎么可以被这种事引诱?身材好不好是其次,重要的是忠实。”她正气凛然地教训。 “身材不重要,你干嘛每次都把你小说里的男主角写得那么让人垂涎?” “那是因为读者爱看,才不是我爱写呢。”春天辩解,嘴角有抹狡黠的得意。“而且这种男人被女主角k的时候才过瘾嘛!” “哇,你变态!你看不得俊男啊,怪不得每次都安排男主角刨受女主角欺陵。” “那是他们不乖,才欠人扁!” 盼男和颖嘉相视苦笑,春天的逻辑就是这样。大概是她老爸给她的影响,造成的仇视男人情结。读者喜欢看风流、有钱、英俊的酷哥没问题,但越风流、越有钱、越英俊的男主角,就会被女主角修理得越凄惨。 “喂,什么表情嘛!”春天感到有些不满,“算了,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我的作品,而是颖嘉的事。颖嘉,你不会到这种地步了,还对他不死心吧?” 颖嘉神情复杂地看向好友清澈、澄净的眼眸。 “他来找过我好几次。” “他还有脸找你?”春天感到不可思议。 “唉!”颖嘉吐出苦涩的叹息。“他说,前一晚他喝醉了,才会让那女的送他回去。” “哟,前晚喝醉酒,难道一大早他仍宿醉未醒?一个宿醉未醒的人还能体力充沛的演出精采的床戏,并在刚做过爱后,生龙活虎地跳下床,展现他充满力与美的裸体?”春天立刻挑出封浏凯话里的破绽。 “我当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哄骗。” 回想起这一个月来浏凯不断来找她解释的片段,颖嘉感到心力交瘁,合起眼脸哀伤地道:“我一直知道他有其他女友,只是没亲眼见到那么不堪的场面,心里还留有一丝微小的希望,以为他会在我痴心的守候下回头。那一幕,彻底打碎了我小小的希望。偏偏他又以我不肯跟他做爱这件事来打击我,说他是个男人,有男性的需要,那些女人只是他发泄性欲的对象,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我心情好乱,明晓得不该相信,但心里的那丝小小的希望火光却因为他的话而亮了起来。如果他真的不在乎我,为什么要一再找我解释?天天,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颖嘉,你真傻!”春天鼻头酸涩地拥住好友。“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在于就算他的话是真的,就算他最爱的人是你好了,你能忍受他一再出轨吗?相信我,颖嘉,他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你的心,情况只有更坏,不会变好。我妈忍受我爸无数次的外遇,仍无法用痴心等到他回头,浪费了数年的青春,最后还是走上离婚这条路。可是你看她离婚之后,日子过得有多好!出国去疗伤,立刻结识我继父,而人现在定居在澳洲,像对神仙眷属。颖嘉,这世上还是有无数的好男人,张大你的眼睛,别再为封浏凯蹉跎下去了。人生没有多少个九年可以浪费,而你已为他虚耗了九年的生命。” “天天……”一朵苦笑自颖嘉唇边绽开,她承认春天的话都对,可是心里仍有个打不开的死结——是抹不甘心吧。毕竟已浪费了九年青春,现在撤守,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可是,再蹉跎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啊。 为他伤透的心,还不够寒吗?掉的泪,还不够多吗? 他可有表现出一丝丝的珍惜?只是想自私的留下她吧。毕竟她是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不期然的想起许多日前巧遇的那对眼睛,有时候她会怀疑那不过是她的幻想。怎可能仅仅被一对眼睛看着,就感觉到幸福? 说给春天听,怕她会取笑,只能埋藏在心里,当成秘密。 “是嘛,颖嘉,就算找不到好男人来爱,你还有我和春天嘛。大不了我们三个老姑娘以后住在一块相互扶持,这样也省得受他们那些臭男人的气!”盼男乐观地道。 颖嘉被她的话逗笑,眨了眨迷的泪眼。 “谢谢你们。”在友情的温暖滋润下,她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其实搭火车到台北的途中,我自己想了很多,该怎么做我都晓得,但就是抛不开过去那段过往。或许是不甘心吧,不甘心九年的守候付诸流水。浏凯又一再来求我,他跪在我面前请我原谅他,面对他眼中的懊悔、请求,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拒绝……” “颖嘉,那你……”春天紧张地问。 “别担心,我什么都没承诺。”苦涩的笑意自颖嘉眼角溅出。“我只说心情很乱,需要冷静一阵子。你晓得那件事发生后,我就报名参加到北京的见习团,要去十天,当时便有意借着这十天想个清楚明白。” “颖嘉……”春天感染到她困在情感里的烦乱情绪,知道有些事除非当事人想明白,局外人是难以插手帮忙的。 她轻叹一声,语气轻快地道:“搞不好你明天去北京会遇上什么艳遇呢。到时候把那个风流鬼抛到九霄云外去吧。” 但愿如此。 颖嘉希望感情的事,能像春天说的这么简单。一次旅程能让她遗忘和浏凯的这段纠缠了九年的情感,将一切都斩断,开启新的生命方向。 只是,命运真会这样安排吗? 颖嘉不禁兴起小小的期望。 ==================== 长途飞行真让人受不了,尤其一路上被好几名无聊分子骚扰,颖嘉烦得要抓狂了。 春天那张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遇到的哪是艳遇,根本就是“厌”遇嘛。 同团的成员中,连她在内的未婚女性仅有两名,剩下的男人老的老、丑的丑,于是她的秀外慧中便成了吸引苍蝇围过来的一块肥肉了,令颖嘉苦不堪言。 怎么没有小说中那种白马王子来解救她呢?在无聊的旅程中,她不禁自嘲地想道。 借着睡觉,来逃避所有爱慕者的眼光。在深沉的梦里,出现一对炽热、温柔如小兽的眼睛,盈满眷宠爱恋地珍视她。 好幸福喔。 幸福的感觉只持续在梦里,随着时光流逝,飞机平安降落在北京机场,颖嘉的幸福成了泡影。伸了伸懒腰,跟着众人鱼贯而出,取行李准备排队进行出关手续。 颖嘉搞不清楚同团中人到底有哪些人,只顾着和唯一的未婚女性团员紧密不离,对每个上前示好的男子不屑一顾。 唉,实在是没一个能入她眼的。就算她再不挑,不能连垃圾都收吧?如果她这么随便就能被打动,不会被封浏凯一个耽误便是九年,早就移情别恋了! 正当颖嘉发呆时,一大串的日语传进耳里,叽哩咕噜的,语气显得很急。她抬眼一瞧,发现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神情焦急地对着排在她隔壁队伍的一名高瘦的男士以日语询问。 颖嘉听对方默不作声,好像无意理会那名日本人,向来热心助人的她忍不住走向前,帮忙那位日本男士。 原来那个日本人看不懂机票上的英文,才想找位同胞解答,不料被他视为同胞的人像是根本无视于他的存在似的,毫不理会。 颖嘉热心地帮忙,解决日本人的问题后,回头想用英文跟高瘦的男士解释刚才鸡婆的行为。 她的身材只到对方胸膛,她有一百五十五公分,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吧。她咋了咋舌,不想费事仰高头看清他的长相,只对着他宽广的胸膛说话。 没想到会听到有些熟悉的台湾国语回答:“同鞋,刀谢你。偶跟你紊同团的!”(同学,多谢你。我跟你是同团的!) 颖嘉讶异极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发音这么不标准。 基于好奇心,她一寸一寸地仰高头,从他蓝白直条的休闲服扣子,看到裸露在领间的褐色颈肤,到他方正的下巴,宽薄适中微向上扬起的粉红色唇瓣,一管直挺的鼻。 看到这里,颖嘉脑子里窜起一抹似曾相识,随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她当然不可能认识人家啦,而是这位帅哥长得像现今流行的日本青春偶像连续剧里的某个男主角。那副改良过的日本人长相,怪不得会被刚才那位真正的日本人误认为同胞。 看到的部分都算得上赏心悦目,若配上浓眉大眼,就更完美了。 怀着愉悦的期待心情,她继续抬高视线,对上一双暗藏着某种惊喜光芒的浓眉大眼。 是……那对眼睛? 她不确定地瞪视,久久无法回神。 曾困扰她无数白天、无数夜梦,以为可能只是她在幻想的眼睛,确确实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会疼呢! 明亮深情的眼眸,炽热温柔的凝视,天哪,她不是在作梦! 无法置信的狂喜袭遍全身,她找到了那对眼睛! “偶……”他有点紧张地舔舔唇,“偶叫谢进勋,请刀刀主教。”(我叫谢进勋,请多多指教。) 陷于自己深切感动中的颖嘉,乍然听到他的自我介绍,赶紧咬住抖动着想要往两边咧开的唇,并吞回喉咙里咕噜往上冒的笑声。 天哪!这个长相酷似偶像明星的帅哥,竟是一口台湾国语! 她眨眨眼,却没有幻梦破灭的感觉,反而觉得有趣。 突然发现这趟旅程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有太多的谜题等待她解开。 包括想弄清楚为什么谢进勋会用那种眼光看她。是独独对她特别,还是他都是用这种眼光看人? 更想弄明白的是,自己对那双眼睛产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愫。 为何被他凝视,就会觉得幸福、甜蜜? 她着迷的看进他幽深、炽热的眼眸,一时心神俱醉,全身涌起温暖。 第三章 抵达北京的第一天,导游约略介绍了北京市的风景区,及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除了到中医学院参观外,颖嘉一行人不能免俗地,被安排了其他的旅游行程。 毕竟北京是中国六大古都之一,从周朝建城,战国时候的燕国以此为国都开始,历经元、明、清三代的建设,到现在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目前更是大陆的首都,除了有数不清的古迹值得参观外,市中心更建立了栉比鳞次的商业大楼,各式欧美文化充斥。从美式的麦当劳速食文化、星期五餐厅的大块料理,到有法国红磨坊味道的夜总会,香榭巴黎情调的露天咖啡馆,德国的啤酒屋,还有台湾的ktv,让北京市的夜间显得比白天更美丽。 现代化的饭店,间间具有国际水准,多半是国际连锁饭店,他们住的那栋四星级国际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装璜,一点都不逊于台湾的知名饭店。 参观的行程十分紧凑,颖嘉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学生时代,卯起劲来记笔记。不晓得是不是她那张娃娃脸作祟,吸引了各种年龄层的男子眼光,一路上再度饱受骚扰。这些不分是台湾来的、还是北京在地的男人,为什么就是不懂女人说不的时候就是不呢? 她备感困扰的喘不过气,倒是那个一开始让她有好感的谢进勋,对她保持距离,不见他主动来找她。 颖嘉听同房间的于真说,谢进勋正和一位北京姑娘热烈往来呢。教她听得不是滋味起来。 于真还说他喜欢林青霞那种个子高挑型的清秀佳人,怪不得会追着那个长腿北京佳丽跑。但他那双桃花眼,为什么老是似有意若无情地朝她飘来? 颖嘉逮到好几次他偷窥她的眼光,那种热烈深沉的凝视每每看得她心如小鹿乱撞,像十七、八岁的少女头一次发现有异性爱慕者般的慌乱起来。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颖嘉后来证实了,那种看得人很幸福的眼光,谢进勋并没有应用到其他女人身上。像于真啦,他就没那样看她啊。至于他有没有用那种眼光看那位北京姑娘,她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他用那种炽热、温柔的眼光凝视另一名女子,她就一肚子火! 越想越气,连眼前的山光水色都觉得索然无味。 颖嘉悻悻然地将目光自雕着龙形图案的照壁移开,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什么。 谢进勋惊慌地移开瞄准她的照相机,心虚地看向别处。 他在拍我? 她惊愕得合不起嘴来。 一抹红晕飞上颊面,装作不知情地继续朝前走,接连几次发现他的照相机镜头瞄准她,确定自己的怀疑后,氤氲着愁意的眼眸豁然明朗。 刻意放缓脚步,落在同团的人之后,却不见谢进勋走上前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他机会,还不晓得把握。 颖嘉纳闷着谢进勋为何还保持在她十步之后,难道他对她没意思? 这个念头可是会万分打击她女性的自尊喔,不能也不愿相信。 可是若说他对她有意思,怎么不见他把握机会走上前来搭讪? 会不会是她对其他追求者那副凶悍模样把他吓跑了? 颖嘉搞不清楚他的意图,更不懂的是,自己干嘛这么在乎? 明明心里还有封浏凯的影子,却惦记着谢进勋没采取行动。她是怎么了?这还是她九年来,除了浏凯外,头一次对其他男子感到在意。难道她想通了,不再爱浏凯了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颖嘉跟上众人的脚步,却不免愁怅满怀。 ====================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个晚上,同团的人到一家茶馆喝茶。其中有几个家有娇妻的老人家,开玩笑地劝着谢进勋。 “两岸通婚很辛苦哦,放着眼前可爱的台湾小姐不要,却追着北京妞跑。小谢,我看你头壳坏掉了。” “口素(可是)……”他别扭地涨红脸。 “口素什么啊?”自称老大哥的翁明智学着他的台湾国语,拍他的肩膀打气。“人家黄小姐长得那么漂亮,谈吐又好。小谢啊,若不趁着这时候去试一试,你会后悔一辈子。” “口素很刀人约她,都被她……” “小谢,就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啊。要是她早被人追走,我还叫你过去惹她干嘛?”翁明智没好气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被人拒绝啊?明儿个大家就回台湾了,到时候你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大哥的话,当头一棒地敲醒了进勋。 打从在针灸课上头一眼看到她,他便管不住自己的眼光投向她,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气向她表示。 到旅行社缴钱时,看到她也在那里。苍白、疲累的脸色,让他好心疼。 想上前安慰她,却踟蹰着怕觉得莽撞,只能呆呆站在原地,以眼光守护她。 后来,她看到他了。 她怔忡的眼光,楚楚动人的风致,让他根本移不开视线,一颗心为她发疼。 他想要疼惜她啊,用终生来守候她的幸福。多想鼓起勇气告白,却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处,悲哀地只能以眼睛告诉她。 她似乎明白了,她的目光这样告诉他,让他更加沉迷,舍不得移开眼。 要不是有人跟地说话,她移开视线,他还回不过神来呢。 天生的内向性格,和不善交际,使得他畏缩地退开。之后,他偷偷藏在人群间,发现她似乎在寻找什么。是在找他吗? 忍不住感到雀跃,却没胆出来证实。 每次回想,心里便有一股酸甜苦辣结成一气的滋味,为什么会那样怯懦?为什么错失了良机?脑子里浮现某次上针灸课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前跟她说话,却见她脚步匆匆,拎着大袋子急往教室外冲,等他跟上脚步,却看见她飞奔进斜倚在大楼门前潇洒俊秀的男人怀里。 她的笑容那样灿烂,甜美得如水蜜桃般让人渴望摘取。 他呆在原处,落寞的目送两人离开。想着那幕男女相拥的美丽画面,是那样荡气回肠,紧紧揪住他的心,并困扰着他以后的每个昼夜。 曾经以为绝望,不可能拥有她明媚的笑容,只想着默默祝福就好吧。那天才会没上前跟她说话。 这么想,却拭不去心里的惆怅和懊悔。老想着如果他当时走上前说话,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同。自然是不冀望她投入他怀里,接受他的示爱,她有男朋友了呀。但如果能喝个咖啡,做做朋友,也是好的。至少,她心里会有他的影子;至少,她会知道他是谁。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能带着悔恨过日子。 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他另一次机会。 在机场发现跟她同团,心里好开心,仍只敢偷偷打量她,看着同团的爱慕者包围她,看她一次又一次地以冷淡、疲累的笑脸拒绝对方。当时他好心疼,为她的饱受骚扰难过,好想上前为她挡去那群苍蝇,又怕她误会他也是对她别有居心的人。 选择默默以眼神守护,以为又将错失上天赐予的良机。 幸好那个桃太郎跑来跟他鸡同鸭讲,他才有让颖嘉发现他的机会。可是……接连几天仍鼓不起勇气面对她,只敢偷偷跟在她身边,以相机和眼光捕捉她的美丽。 他看得出来颖嘉不太爱理向前搭讪的男人,看到与他有相同心意的男子前仆后继地走向她,都被她一一拒绝,进勋除了暗暗幸灾乐祸外,更感到怯儒,害怕自己会步上后尘。 他从来没追过女孩子,以前都是被人追的份,他真的不晓得该怎样追求颖嘉。那个大陆妹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身为公务人员,哪里不晓得两岸通婚的麻烦。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更不可能自我麻烦了。 他真的喜欢颖嘉啊,从几个月前见到她开始,便一直忘不掉。这种喜欢是他以前没经历过的。 翁大哥说得对,错过了这次机会,他还能够再见到她吗?就算见到了,他是不是还一径怯懦着,连跟她说一会儿话都不敢? 别再胆怯了,谢进勋。他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被人拒绝又如何?总比一辈子悔恨好吧! 进勋做了个深呼吸,平抚心里的紧张。在众人的打气下,鼓起勇气走向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慕对象。 “黄小姐。”他结结巴巴地站在她面前,颖嘉得仰高头才能将他高大的身影收入眼帘。 坐在她身边的其他人识相地挪出位子,给两人一个不受人打扰的谈话空间。 “你要不要坐下来?我这样仰着脖子很酸。”颖嘉落落大方地建议。 “谢谢。”他腼腆地坐下,不敢坐得太靠近。 尽管如此,颖嘉仍借由空气的传递,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鼻端也闻到他洗过澡后的清爽味道。 “找我有事?”她冷眼观察他褐色脸孔上的红晕。 她很少看到男人脸红,这跟她碰到的都是厚脸皮的男子有关。就这点来说,谢进勋很特别,更显得他忠厚老实。 脸红应该不会骗人吧?茶馆里的室温因为有冷气的关系,维持在二十几度的低温状态,他不可能是因为热而涨红脸啊。 悄悄在心里偷笑,颖嘉近乎着迷地窥视他英俊的脸容。 他红着脸的模样,好可爱。 “偶素想……”他笨拙地想着台词,“不朱这口不口以(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呃,那个……” “你想跟我借笔记?”她忍住喉间因他的台湾国语逗得直往嘴巴冒上来的笑意,试着想帮他。 “不素啦!”他红着脸摇头。 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同团朋友无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帮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帮起。 “偶素……只素聊天。”他自己也急得想哭。为什么这样笨嘴笨舌的?深呼吸,再做几个深呼吸。 看到他宽阔的胸膛疾速起伏,颈上的喉结跳个不停,英俊的脸庞满是懊恼,颖嘉心生怜意。 是因为他的腼腆羞怯,才会这几天都没向她采取任何行动吧?比起其他人的黏人功夫,死缠烂打,谢进勋的腼腆显得十分可爱。 颖嘉的心情复杂起来。他跟浏凯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浏凯的能言善道,浏凯的翩翩风采,浏凯善于哄人的伎俩,她敢说谢进勋一项都不会。他有的大概就是老实忠厚,炽热又真诚的眼光,及给人从心信任起的安全感。 而在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东西比起谢进勋所拥有的那些美德更能让她心动了。 她受够了九年飘浮不定的心情,她害怕再经历一段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的爱情。 浏凯的心像风一样无法捕捉,他今天说爱她,隔一天可以跟另一个女人缠绵。就像春天说的,她能忍受他一再出轨吗?一颗心可以伤几次?最后的破碎是连神医都无法复原的。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一次追求幸福的机会。而眼前的男子,极有可能是能带给她幸福的男人。 她怔怔地望着他,谢进勋同样沉默地凝视着她,那哀求的眼神,好像是在请她给他机会。 颖嘉感到眼眶一热,以一个柔媚的笑容掩饰心里的激动。对啊,何不给而人机会呢?何况他有对能让她感到幸福的眼睛,他的凝视是那么温柔,炽热、眷宠得仿佛她是他最心爱的珍宝般。 “你想聊什么?”她温柔地问。 “偶……”颖嘉毫不嗔怪的语气,激起进勋心底的勇气。他羞涩地扬起厚薄适中的宽大嘴巴,傻傻地笑开颜。 见他又在发呆,周遭的朋友频频叹气,纷纷手覆在额头,一副拿他没辙状。 倒是颖嘉一点都不怪他,主动打开话闸子。 “不晓得谢先生是从事哪一行?” “偶啊——”进勋笑开一口白牙,拾回了一些自信。“偶素公务员,目前在台中县政府上班。偶家住丰原,就在环东路附近,黄小姐要素有空,偶可以带你去参观。” “好啊。” 颖嘉这声好,教他听得心花怒放。 “偶听人说,黄小姐素药剂师,很了不起喔。” “哪里。我在荣总的药局上班。” “很辛苦吗?” “还好。” 伤脑筋,她好像越答越短了。颖嘉这时候越发肯定谢进勋的不善言词。今天要是换封浏凯,就不会这样问话,搞不好还能将对方的祖宗八代都套问出来。 “我阿姨也住环东路,不晓得你认不认识?”她另开新话题。 “蒸的(真的)?你阿姨贵姓?索不定偶认素(说不定我认识)。” 他方正脸庞上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实在跟他的台湾国语不搭。分明是日本偶像明星的架式,怎会说出陈雷式的台湾国语?颖嘉再度让唇角染满笑意。 “阿姨夫家姓张。我表哥张汉文看起来跟你同龄喔。” “汉文素你表哥?”他脸上现出一抹惊喜,“偶跟他是从小鞋到大鞋的同鞋。” “你跟汉文表哥是同学?”这么巧?颖嘉讶异极了。这么说来,谢进勋比她大五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三左右。 “嗯。”他欣喜地点着头。“偶们还书(时)常碰面呢。你阿姨偶认素(识),她煮的芋头莲主汤很好出(吃)喔。” “阿姨有一手好手艺。我也喜欢她的芋头莲子汤。” “偶也素。”他喜孜孜地附和。“没想到这么巧。早未道你素汉文的表妹,偶早请汉文介绍了。” 听他说得这么直接,颖嘉脸倒有点红。 “我们现在认识也不迟。” “你这么觉得?”他笑得嘴巴快咧到耳后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他的笑脸垮了下来。“可素偶们明天就要回去。” “台中市和台中县很近,还是碰得到面。何况你是汉文表哥的同学。” “真的?”进勋一颗心飘飘然起来。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颖嘉是汉文的表妹,那他可以请汉文帮忙。 “大家都要回饭店了,我们也走吧。”她温柔地说。 两人相偕走出茶馆。迎面扑来的风,温暖却不燥热,就像进勋和颖嘉的心情一样。 当夜回到饭店后,颖嘉仔细思考了一夜。 谢进勋的条件不赖。 捧着的是摔不坏的铁饭碗,人又如此忠厚,长得嘛是一表人材,除了那口台湾国语教人喷饭外,实在是个优良丈夫人选。 比起浏凯,他能给她的安全感太多了。 二十八岁的她,要的不再是浪漫,而是一份可以让她安定下来、倚赖的情感。对浏凯的迷恋该结束了。 下定决心,从头再来。颖嘉纷乱的情绪沉淀下来,未来不再是茫乱一片。 ==================== 本来还在伤脑筋要怎么不着痕迹的制造机会让谢进勋接近她——颖嘉很肯定那个老实头腼腆得不晓得该如何追求女人。有些事是不能指望男人的,她决定自立自强,把握住这难得的缘分——没想到向来和她同进退的于真,在上飞机后会主动和谢进勋换位子,她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她想坐靠窗的座位,其实是有意撮合他俩。就这样,谢进勋坐到她旁边,红着脸对她傻笑。 一时之间,气氛上有些尴尬。颖嘉不禁怀疑要跟这样憨直的男人共度一生吗? 但想想,他并非孺子不可教,也晓得把握机会。憨直不算缺点,还该视为优点呢。只要她盯紧点,将来不怕他会出轨。 再说,谢进勋虽然不是那种风流倜傥的男人,但长相斯文,方面大耳的脸相是有福气的,这样的优等丈夫人选,放弃可惜。 她已经成熟到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未来想倚靠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封浏凯就像阵风般,她只能随之起舞,永远不晓得方向在哪里。谢进勋给她的感觉就不同了。他像株大树,根须牢牢抓住泥土,带给她心灵上的安全感。 就这样决定了,不再改变。 “其淑……” 是其实吧。他的声音是有厚度的,像泥土一样扎实。 颖嘉微笑地注视他侧脸的轮廓,或许他没有浏凯英后,那张脸却是质朴耐看的。他不是时髦的都会男子,连那头粗黑的小平头都带着土味。笑起来时,眼睛会发亮,交错着纯真的稚气及在阳光普照下的土地温暖。他的眉眼极为好看,颖嘉发现自己深深沉醉其中,怎么看他都不厌烦。 被颖嘉欣赏的眼光看得心如小鹿乱撞,进勋心中盈满难以言喻的欣悦感觉,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嘴巴却因为胸臆间满胀出来的快活而掀起,笑意自唇角涟漪般扩散。他无法自己地热切凝视颖嘉,炽热的爱慕透过眼神传递。 “在台中上针灸课淑,偶就注意到你了。” “针灸课?”颖嘉一脸茫然。 “嗯。”他腼腆地承认,眼光从害羞垂下的睫毛阴影间偷偷递向她,语气结巴了起来,“偶……本来想跟你索话,口紊……不敢……” “这样啊。”颖嘉微笑着。 “偶曾捡过你一朱笔,但你只索了声谢谢,连抬起头看偶都没有。”好哀怨喔。 笔? 颖嘉猛然想起,怪不得她总觉得他的台湾国语在哪里听过,原来是同班上课的同学。 她记得同学都戏称他是台湾国语,她当时烦恼着和浏凯的事,没心情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自然就没注意到他。 “啊,你是那个台湾国语!” “台湾狗语?”他困惑地蹙起眉。 颖嘉被他不正确的发音逗得忍俊不住,噗哧笑出声。 进勋表情受伤地瞪视她。“偶蒸的索的很糟吗?” “对不起……”她无法止住直往上冒的咯咯声。 进勋显然不晓得该怎么办,看了她一眼后,垂头丧气地抿紧唇。 “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她伤了他,连忙歉疚地将手放到他手背,解释她笑的原因。“不要介意,我没有任何取笑你的意思,只是被你的发音逗笑。” “偶朱道偶有大舌头。”他仍然闷闷不乐,身体却因为她放在他褐色手背上的柔荑而剧烈燃烧。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满亲切,像陈雷还有林洋港都是这样说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绞尽脑汁想安慰他。“也不过是虫一尸、了古人、土上的分别嘛。大概是你小学老师在教注音符号时没教好……” “不紊啦!”他别扭地嘟着唇。“索我自己不好,跟老书没关系。” “既然这样……那……不如我们以后都用闽南语交谈吧。” “口以吗?”他怯怯地一笑。 “为什么不行?”她温柔地鼓励他。“在家里,我都是跟家人说闽南语的。” 于是,他们开始用熟悉的家乡话交谈。颖嘉发现自己仍然捉着人家的手,连忙移开,进勋顿时怅然若失。 “我……”为了以后两人有借口常联络,颖嘉迅速找了个理由。“原来你对中国传统医学和佛学经典都有兴趣。佛学经典我是没有什么研究,以后可能要多向你请教。至于中国传统医学,你晓得我是药学系毕业,我们学校跟其他学校不同,另外还加修了一年的中医药学,后来同事邀我去学针灸,那件事你知道嘛,所以手中有一些中国医学的笔记。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 “好啊。” 这人倒干脆,她说一大串,他只回她两个字。 颖嘉扬扬眉,他眼中的真挚让她无法对他的“古意”生气,掀了掀唇道:“那你要不要给我联络的住址和电话号码?” 说得这么白,懂了吧? 要是再不懂,颖嘉干脆动手去掏他的身份证来看。 进勋虽然质朴,可不笨。他红着脸,从随身腰包掏出记事本,将自家的地址、电话号码,连同服务单位的电话号码都抄给她。 他撕下那页交给她时,连带地递了记事本过去,吞吞吐吐地问:“我可以有你的吗?” 不笨嘛! 颖嘉欣赏地微笑起来,抄下自己的给他。 他拿回自己的记事本和笔时,顺势握住她的柔荑。那温润的触感,令他意涌情动。 她讶然地睁大眼,迎向他炽热浓情的眼眸,心跳逐渐加快起来,不自觉地和他视线交缠。 在两人眼中,爱苗悄悄茁长,浓情默默交流,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彼此对这份感情的真诚期待。 未来不再是形单影只的寂寞,也将不会有无根浮萍的不实在感觉。他们在彼此眼中寻找答案,都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能和他(她)相互扶持、白头到老的另一半。 第四章 飞机降落在启德机场,在等待转机的空档,谢进勋和黄颖嘉逛进了机场的免税商店。 经过在机上的交谈,颖嘉对进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她知道他前阵子原本考上托福,也收到美国寄来的入学通知,却因为父母的反对而作罢。 他父母担心已届适婚年龄的他会讨个外国女人回来。由此可见,他的家庭算是满保守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对异国通婚抱持不认同。 不过,话说回来,黄家的家风跟谢家一比,才算入股冬烘呢。 颖嘉担任地勤航空技师的二堂哥和一位空姐交往多年,奶奶却说必须陪笑脸、服侍乘客的空中小姐为见不得人的职业,认为配不上堂哥,到现在还反对两人交往。 空中小姐算是不入流的职业?那还得外语流利才行,奶奶根本不知道。再说,职业本来就无分贵贱,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做事,问心无愧,从事什么样的工作都对人格没有影响才对。奶奶的想法太势利了。 大概只有大堂哥正在交往的印尼华侨小姐,家里拥有数百个仆役的人家,奶奶才看得上吧。但那样的千金小姐眼睛长在头顶上,还会理她那个老太婆吗?奶奶实在太想不开了。 颖嘉私底下戏称祖母为老佛爷,就跟慈禧一样独裁不讲道理,并认为老人家的一些观念跟不上时代,偏偏还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奶奶的身份,对子孙提出诸多不合理的要求。 不晓得奶奶对进勋会有什么样的看法?还有母亲,她为她列出的择偶条件,进勋好像都不及格,这点令颖嘉伤脑筋起来。 虽然两人还没有一撇,但有些事还是及早未雨绸缪较好。颖嘉不希望因为家庭的阻力,而妨碍一段良缘。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平凡而安定的生活才是她所追求的。 不管啦,如果到时候家里反对,她就跟进勋私奔。颖嘉为这个大胆的想法,而心头惴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到结婚这件事,她和进勋不过才是初步交往呢! 她咋咋舌。 “在想什么?”进勋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暖的呼吸拂得她耳朵好痒。 她以眼角余光瞄向他,发觉两人站得好近,他弯着身,将唇凑在她耳畔。她没来由地羞红双颊。 两人的身高差距这么大,活像一对天龙地虎。不过,人家不是说年龄和身高都不是问题吗?再说,她还不是常常看到高个头的男子身边多半倚着娇小的女人吗? 春天说这是互补作用,但却认为这种画面有碍观瞻。以她的审美标准,英俊要配美丽的,颀长的男性要搭高挑的女性,要不然画面很难看。所以在她的作品里,很少看到巧妇伴拙夫,或是美男配丑妇了。 若是被她看到她和进勋站在一块,八成会遭到她不赞同的讪笑,然后会以优生学的观点来安慰她受创的心灵,告诉她这样的搭配也不错,将来生出来的宝宝身材会平均点。 哎,怎么想到宝宝去了? 颖嘉脸上的红晕更炽。 “你的脸好红。”进勋眼光灼灼地盯视她,那对黑黝黝的眼瞳似乎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炽热情怀,像能透视她的心似的,看穿她刚才的想法。 她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有啦。”她捂住脸颊,低着头不敢看他。 “真的没有?”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更加靠近,想躲开嘛,又陷在他的胸膛和货品架中间,属于他独特味道的清爽男性气息不断呼吸进她体内。颖嘉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膝软弱地颤抖起来,只得伸手扶在他胸上,才没瘫倒在地。 “不舒服吗?”他充满关怀的声音,不带任何挑情意味。 颖嘉感觉到手掌下的男性肌肤温暖而有弹性,有些意乱情迷。 今天要是换成封浏凯处在他这种情况下,一定知道怀里的女人是为他的男性魅力倾倒,不会放过进一步掳获他的猎物的机会。进勋的表现却是温柔敦厚的绅士风范,仅有关爱,没有不良企图。颖嘉为此深深感动。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点漆的眼眸盈满似水柔情,粉嫣的唇瓣像是需要人呵护般微微颤动,双颊布满红霞,模样娇柔迷人。 进勋只觉得一阵血气冲上脑门,脉搏狂跳,血液奔突,眼中燃烧着炽热欲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更加靠近她。 他的眼光在她柔滑如脂的脸庞上梭巡,每一道的凝视都像带电的离子般引起她敏感的灼痒,眼皮更随之而沉涩起来。 她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也听得到他剧烈的喘息声,隐约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却不想阻止。 他真的会吻她吗?她迷糊地想。 但渴望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她听到一声压抑的男性呻吟传来,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抚上她柔亮的发丝,滑到她后脑勺,轻轻将她推向那副宽阔的胸膛,然后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发上,颖嘉心神俱醉。 在人来人往的免税商店里,他差点吻她的唇。若不是自幼所受的礼教阻止了他,或许他会那么做吧。 颖嘉想笑又不敢笑,倾听着他依然咚咚急响的心跳声,一抹幸福的光彩像阳光般笼罩住她。 ==================== “招供,招供!” 舀了一匙春天递来的所谓甜点——银耳绿豆汤罐头,颖嘉讶然对上好友带着莫名兴奋的好奇眼光。 刚从浴室出来的江盼男,同她一样对春天冒出来的话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她不久前才下班回家,没有跟春天一块去机场接颖嘉。 “招什么供?”颖嘉摇摇头。 “你还装蒜?”春天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判官脸,一双眼睛像x光般扫描颖嘉,仿佛想看穿她小脑袋里所有隐藏的秘密。 “在机场见到的那个男人!”春天像个抓到老婆通奸证据的丈夫般咄咄逼人,就差没一手抡起拳头,一手揪住颖嘉的衣领逼供。 颖嘉蓦地恍然大悟,一抹红霞飞上颊面。 看到颖嘉脸红,春天更肯定两人间有着什么暧昧情事,而一旁的盼男终于明白她错过什么好戏。 该死!若不是下午突如其来的一场编辑会议,她就可以请假陪春天去机场了。 “天天,你看到什么了?”盼男紧张地问。 “一个男的。”春天肯定地点头,语气神秘兮兮。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男的。两个女的有什么搞头?” “盼男,两个女的也可以啊。你对同性恋有歧视哦!”她睥睨好友。 “天天,别抬杠了,颖嘉又没有同性恋倾向。快告诉我你看到的。”盼男懒懒地回答。 “这样啊,本来素想把这段用在偶的小说里,不过你有兴趣,偶先说给你听好了。素情素……” 颖嘉就知道春天那个鬼灵精没那么好骗,现在还把谢进勋的台湾国语学了九成九,用来耍宝。 傍晚在机场见到她和谢进勋一块出来,春天那双机灵、慧黠的眼眸,不知道在谢进勋身上扫射过几回,像小狐狸般贼笑着,横在她和谢进勋之间,就差没把人家的祖宗八代全挖出来。 若不是谢进勋急着搭车回台中,她还有得缠呢。 颖嘉当时便在后悔之前答应春天在台北多留一天的决定,不然就可以和谢进勋一块搭车回去了。可是春天后来都没说什么,在司机帮忙下,将她的行李放进后车厢里,沿途还体贴地要她闭起眼休息呢。 倒是她好奇地问她怎会让司机开车来接她,颖嘉晓得春天向来不喜欢麻烦她老爸,对这点感到纳闷。 “老头子硬塞给我的。他刚好来台北开会,从我婶婶那里知道我来接机的事。我是想坐计程车太贵,坐中兴号又太累,只好在婶婶的游说下,勉为其难接受了。” 哇,好大牌! 人家无条件把司机和名车借给她,还要看她大小姐的脸色? 什么世界嘛! 颖嘉嗤笑一声,没再往下问,合起眼睑养精蓄锐。本来以为逃过一劫,春天不会问起这件事,没想到等她卸下行李,坐在沙发上休息,她会突然上演逼供这幕。 唉,这就是春天,总是趁人不备使出惊人之举。 “天天,你在说什么啊?”盼男一头雾水,春天什么时候说得一口台湾国语了? “偶素在告诉你,那个男的就素这么说话的。” “啥?原来是个老伯伯啊。你刚才干嘛这么暧昧?就算颖嘉扶了个老伯一块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我还以为颖嘉终于想通了,交了个帅哥回来。”“什么老伯伯?人家长得像日剧的偶像明星。” “日剧的偶像明星?” “难以想像喔。我头一次听到他开口,也觉得不可思议。当他和颖嘉从海关出来时,我眼睛一亮,虽然是对天龙地虎,但还称得上郎才女貌。方面大耳的脸充盈着凛然正气,可以演大侠;颀长的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就像篮球国手一样酷。但是等我听见他说话,心里暗叫我的妈,怎会这样?这年头还有人一口台湾国语……” “怎么没有?陈雷不就是吗?”颖嘉不满地为谢进勋辩护起来。 “喔喔,不简单哦。替他辩护起来,我看他们之间一定有奸情。”春天伸着食指在颖嘉面前晃了一下,和盼男交换了个暧昧眼神。 “天天,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好不好?”她白了好友一眼。“什么奸情?” “那是春情罗?”春天笑嘻嘻地逗着她。 “别胡扯了。”她避开她的探视。 “不准瞄我。说好有艳遇要说给我听的,这会儿反悔了?” “八字都没一撇呢。”她懊恼地涨红脸。 “没一撇?”春天挑眉咕哝,“我看好几撇了。” “真的啊,天天?”盼男拉长耳朵倾听。 “都跟人家搂腰勾臂了,还能撇清吗?颖嘉,没想到你的手脚这么快,十天就进展到这种地步。” “天天,你别讽刺我了。”她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讽刺,我是替你高兴。”顽皮的神情自春天脸上褪去,眼中充满真诚的关怀。她傍着颖嘉身边坐下,伸臂揽住她的肩,将头抵住她。“我真的好开心。你终于敞开心,不让自己陷于和封浏凯那段没结果的感情,愿意接受另一个人了。虽然谢进勋那口台湾国语很教人爆笑,可是我感觉得出他的踏实,还有他对你的真心。你能给彼此一个机会,我真的为你高兴。” 她略带呜咽的感性言词,令颖嘉心虚地垂下眼睫。 “我以为……” “以为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会因为别人的台湾国语就瞧人不起吗?” 她龇牙咧嘴地挤出一张凶恶脸孔,结果当然是不成功。春天有着一张异常古锥的娃娃脸,就算是生气,也是赏心悦目极了。 “其实那口台湾国语还满有笑果的。”她摸着尖尖的下领,认真思索了起来。显然正打算用在她的小说上。 颖嘉之前的感动,顿成啼笑皆非。 “你是因为人家的台湾国语,才想把他和颖嘉送作堆,让他们制造更多笑果供你取材吧。”盼另一眼看出她的奸计。 “什么话嘛!”奸计败露的春天恼羞成怒地撇清。“他们已经进行到那种地步了还需要本姑娘插手吗?” “咦?你不是最喜欢做那种临门一脚的事?” “江盼男,你茶包我哦。” “茶包?”颖嘉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麻烦嘛!”春天得意洋洋地解说起来。“这是我在报上新学到的词汇trouble、trouble、trouble念快不就成了茶包、茶包、茶包了吗?” “新新人类的用语,明白吧?”盼男跟着补充。 “了了。”颖嘉会意。 “上道哦,连‘了了’都知道。”春天称许。 这算什么?“了了”根本就是她这种旧旧人类时期的用语。颖嘉微扯唇角想道。 “看来我不在时,你也没闲着。还学到什么有趣的?”她好整以暇地问。 存心分散春天的注意力,让她忘了追究她和谢进勋的事。 “还有好多喔。”春天喜孜孜地卖弄起来。“譬如像ibm是internationalbigmouth的缩写,即大嘴巴。还有bmw是bigmouthwoman,长舌妇的意思。最有趣的是,聪明是冲厕所第一名,天上的棺材叫天才,三好加一好是死好。天哪,那些小孩子是怎么想出这些的?”她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颖嘉知道春天的读者多半是青少女,有时候接到她们的来信,春天还会讷闷半天,不明白这些小女孩怎会有那么多问题。 有一个,国一就有五次恋爱经验,太离谱了吧?想春天活到了二八(二十八岁)佳人的年纪,恋爱经验还挂上零,唯一一次单恋经验是小学五年级时,喜欢前座的男生。上课时顾着盯人家,忘了听老师讲课,害她月考成绩从第二名掉到第七名。若不是那名男生骂脏话被她听见,她的初恋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事后她对颖嘉说,当时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会喜欢那么没品的人! 啊,这就是春天。觉醒就在一刹那。但最教颖嘉难以想像的是,一句脏话可以毁了一名少女的初恋!这年头,哪个男生不会一、两句脏话?就连女生都会讲哩。 “喂,你故意要我分心的吧?”春天很快领悟到颖嘉的计谋,表情危险地眯起眼。“可不要以为本姑娘这么容易打发,还是尽快将你的奸情……”见到颖嘉的脸黑了一半,她连忙见风转舵,凶巴巴的语气变得甜蜜蜜。“我是说把你浪漫的爱之旅分享给我们知道吧。” “是啊,颖嘉,我已经拉长耳朵等待你了。快点把你恋爱的甜蜜,分享给我跟春天这两个缺少爱情滋润的老处女吧。” “喂,盼男,有必要为了听故事,这么贬抑自己吗?”春天狐疑。 “你不可怜,那你别听好了。走,颖嘉,到我房里说给我听。” “不要啦,我也很可怜,好不好?”她嘟唇抗议。 颖嘉被爱耍宝的两人逗得没办法,只好将她和谢进勋从初识到相悦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一切得从北京机场说起……” 边听故事,边为谢进勋的台湾国语笑岔气的春天,在颖嘉说完大概经过后,跟着发问:“你是说在北京的那段期间他都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到要离开北京的前一夜,才在团员的怂恿下接近你?” “没错。” 颖嘉决定要将他看得她很幸福的眼光隐藏下来,做为自己的秘密。 那可是她芳心深处最美丽的梦,就连进勋本人都不知情,她不打算分享给任何人知道。 “在你们经过短暂的交谈后,你猛然领悟到他比封浏凯更适合你?”春天暗暗为颖嘉有这样聪明的觉醒感到高兴。 “对啦。”她羞涩地点了下头。 “然后在飞机上你们交换了地址、电话号码?” “嗯。” “回到中正机场,你们已经亲密到可以勾着手一起出来。到底在飞机上发生什么事?难道你们用了某种洗发精?”春天的想像力又开始天马行空。 她记得有个广告,女主角在飞机的厕所里洗头,也也也……地叫了半天,一个老太太听了后,跟空姐要那种洗发精。可是,她逻辑的一面在当时立刻有了反应,据她所知,好像不能带洗发精上飞机嘛。 “你胡扯什么啊!”颖嘉臊红脸,真正的进展应该是在启德机场等待转机时发生的。 “一定有漏掉一段哦。”凭春天逻辑推理的头脑,当然察觉得出颖嘉的有所隐瞒。 “没有啦。”颖嘉掩住脸,否认到底。 那也是一段她想偷偷珍藏起来的私密记忆,不想分亭给任何人知道。不管春天怎么逼问,她都不会说的。 “你不够意思哦。”春天的语气有点悻悻然。 “天天,你饶了颖嘉吧。”尽管很好奇,盼男却不想强人所难。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 “盼男,那是整个故事最精采的一段呢,错过了很可惜。”春天不满地回答。 “你不是作家吗?颖嘉既然不想回答,你就自己编吧。我想绝对比真实那段还精采。”盼男嘲弄地说。 “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怎么可以随我乱扯?若是真能由我来编写,那绝对是一时之间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颖嘉听春天一开始还说得满认真的,没想到后来竟又夸张起来,娇嗔地道:“拜托,你别把满脑子的黄色废料用到我身上来。” “哟,这么说,你们还维持在君子之交淡若水喽?”春天笑咪咪的眼睛里跳跃着两抹促狭。 “比水浓烈一点。”颖嘉含羞带怯地承认。 “是香槟饮料吗?”她淘气地试探。 颖嘉翻了翻白眼,对她的好奇心感到没辙。 “天天,凡事适可而止。”盼男跳出来主持公道,在和春天互扮鬼脸后,微笑地转向颖嘉。“这么说,你是决定了?” “喂,他们才刚认识呢,决定什么?”春天立刻以爱情专家的立场截住话题。“颖嘉,你对他了解多少?要不要我们先找家征信社调查一下他,免得你上当?” “天天!”盼男和颖嘉异口同声地轰她,她摸了摸圆翘的鼻头,表情无辜。 她说错了吗?现在爱情骗子很多,她不过是小心谨慎兼鸡婆而已。 “我觉得他不是坏人。”颖嘉为谢进勋说话,眼中充盈着恋爱中的女人提到心上人的梦幻神采。“再说,他是我表哥的同学,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请表哥打听。何况我又不是现在要跟他怎样,不过是开始交往而已,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了解他。” “对啊,天天,你不要这么杞人忧天,要相信颖嘉的眼光。其实这就有点像选书编辑挑选书一样,我们无法确实知道这本书上市后会不会大卖,只能凭经验认为这是本值得出版的作品。颖嘉现在就是这样,不过将对方视为可以交往的对象而已。” 看到颖嘉点头如捣蒜,还有盼男那副得意样,春天很不给面子地成大字形瘫在椅子上,嘴里还咕哝着:“爱情跟选书编辑有什么关系?怎么不拿主妇到菜市场挑蒜拣葱来形容?” 盼男气得骂她没品味。 “可是颖嘉,你不是说那家伙很木讷吗?如果他真是这种人,你要等待他主动追求就难了。”过了一会儿,春天将注意力移到好友这段情感的后续发展上。 “我晓得。但你不是说过吗?这是个女男平等的时代,我也可以主动找他。虽然我没大胆前卫到主动示爱,但至少可以替他制造机会接近我。” “你会吗?”春天没想到颖嘉会有这样的勇气,看来她是满中意那个叫谢进勋的。 “嗯。”她羞涩地承认,是对好友,也是对自己。既然有心经营这段感情,她决定主动点。 盼男听后,衷心赞同地鼓起掌来。 “我认同颖嘉。我最近在看一本写给编辑人的书,其中一篇由美国资深编辑人理查·寇蒂斯写的‘我们真的需要编辑吗?’的文章里,有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是这么说的:爱一本书就像爱一个人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也都需要面对很大的风险。但是没有一种爱不需要担负起责任,也没有一种责任不需要坚忍不拔的精神。我觉得现代人的速食爱情就是缺乏担负责任及坚忍不拔的精神,才会‘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颖嘉既然认为谢进勋值得交往,就要坚持下去让两人有机会多方认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发现彼此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伴侣,而有了最美满的结局。” 盼男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春天摇头晃脑地想。可以把编书的理论拿来谈爱情,她跟那位把爱情的理论拿来用在编辑上的寇蒂斯还真是臭味相投。 “只要离开那个风流鬼,颖嘉跟任何人交往都好。我绝对相信颖嘉的选择,大不了咱们到时候再换本书编嘛。” “春天!”颖嘉再度哭笑不得,敢情春天把谢进勋当成书来处理。 “我又说错了吗?”她皱皱鼻。“盼男是那样说的嘛。反正我也觉得他满可靠,这本书应该不会编了一半被人三振出局才是。我只是担心以他的木讷、古意,搞不好求婚都要你开口呢。” “不会那么糟的。”颖嘉有某种预感,她和进勋的感情发展会很顺利。 毕竟两人都到适婚年龄,没有余裕再玩恋爱游戏,都想安定下来。或许,不久之后就可以拿红色炸弹来炸春天了,到时候可不要把她吓坏。 颖嘉开心地想,美好的远景仿佛已在眼前,幸福像是随时可以抓到手。这次她要好好把握,不让良缘溜走。 第五章 春天的拿手早餐就是!葡萄干土司。 作法很简单,买现成的葡萄干土司一条,取出两片放进插好电的烤面包机里,几秒钟后,香啧喷、热烘烘的烤土司准可以烫进嘴里,大呼过瘾。 当然啦,还有鲜奶及米浆可以搭配,如果喜欢果酱的味道,有草莓、蓝莓、苹果三种口味可以挑选,但是春天的葡萄干土司通常什么都不抹,只要上面有葡萄干,对她便足够了。 颖嘉没想到一个人对特定食物的喜好可以维持这么久,二十几年如一日。从她小学一年级的新生训练那天,就知道春天爱吃葡萄干。有时候白饭上还要撒几粒葡萄干妆点,连巧克力都要吃里面有葡萄干的,走火入魔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赶着上班的盼男,匆匆吃过春天的爱心早餐后,抓起公事包便出门。 原本打算睡个懒觉的颖嘉,在七点钟就被春天吵醒,那时候她已经从大安森林公园跑步回来,哼着荒腔走板的流行歌曲冲澡。 在春天没有从事写作之前,颖嘉以为作家是一种夜间工作生物,嘴上叼了根烟,捧着咖啡提神,睁着熊猫般的眼睛边打呵欠边写作。 春天打破了她对作家的不实幻想,这时才知道也有白天工作的作家。九点钟乖乖坐在电脑前,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六点收工,比上班族还像上班族,就差不用赶公车、打卡上下班了。 夜晚则十一点上床,顶多为了喜欢的影集迟个半小时,她生活之规律,可比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颖嘉半眯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好友分她看的影剧版报纸。 她不晓得为什么女性总是先看影剧版和艺文版,大概是国家大事和社会新闻太无聊了。像春天,顶多将新闻标题瞄几眼,对此她做了番掷地有声的解释。 “反正每天都要看好几节电视新闻报导,报纸报导的跟电视新闻差不多。我肯施舍宝贵的时间瞄几眼国际新闻,已经算给报纸面子了。” 她这么说也不算有错啦,何况她若是看到感兴趣的新闻,还是肯拨冗进一步研究的。 “颖嘉,其实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春天放下报纸,神情严肃。 “什么事?”颖嘉跟着紧张起来。 “关于封浏凯的事。” “哦?”她扬扬眉。不可否认的,现在听见他的名字仍有些微的悸动。 “之前怕你下不了决心,才刻意留意,没想到真给我打听到一些事。” “绯闻吗?”感觉不到太刺骨的疼痛,或许封浏凯对她已经是云淡风清了。 “他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我说的还不够多吗?这次是更严重的事。” 想起之前任她说得口干唇燥,颖嘉依然对封浏凯的花心默默忍受,春天就一肚子火。 当时她觉得自己像存心破坏人感情的bmw,可是天知道,她全是为颖嘉好。 “不是绯闻?”颖嘉感到意外。 “你知道他去日本的事吧?” “知道。我去大陆前,他跟我说了。当时我说想趁着去大陆的十天冷静想想和他的事,他接着说过几天他会被公司派到日本洽公,所以我回来时,他可能不在国内。” “没错,他现在还在日本。” “连他在日本的事你都知道,你太神通广大了。”颖嘉还有心情取笑。 “我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春天傲然道,随即将话题转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秀卿表妹嫁到日本,她老公就在封浏凯去接洽的那家日本药厂担任厂长。她说这次跟封浏凯去日本的,还包括他老板的女儿。两人状甚亲密,简直像对新婚蜜月的夫妻。听说好事将近,这件事风流鬼没告诉你吧?”她的语气转为不屑,又叫起她为封浏凯取的绰号了。 “没有。”颖嘉摇摇头,语气多少有些怅然。 都到这种时候了,浏凯还在对她说谎。这就是他所谓的只爱她一人吗?如果她一直没有觉醒,搞不好等到他发帖子给她,发现新娘不是她的时候,他依然会骗她他仍是爱她的,却为了某某因素必须跟别的女人结婚。 她会傻傻地被他骗吗? 颖嘉此时才发现以前有多痴傻。她的聪明才智在过去九年里,似乎都没发挥在感情上。就像有些专家说的,iq越高,eq却越低。她好像是那种人。 从颖嘉沉思的表情中,窥不出半点情绪,春天急了起来。 “颖嘉,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不用担心我。他的任何事,都再伤不了我了。” “你能想通最好。”春天松口气。“昨晚我不敢在盼男面前提起,是怕你会情绪失控。现在看你这样,我终于完全放下心了。你是真正从他的阴影中挣脱出来。颖嘉,你不晓得我为你有多高兴。” “天天……”颖嘉感动得眼眶泛红,她将好友的手贴到脸侧。“这些年我让你担心了。” “什么话嘛!咱们是好姊妹。”她不吝惜地给她一个拥抱,过了一会儿,语气轻快地说:“等一下我们去我三婶的美容美发沙龙漂亮一下。你都不晓得我好久没找人按摩了,那里的洗头发小妹那手揉捏功夫挺不错的,给她们洗完头发,全身都轻松起来。” “今天不写作?”颖嘉笑眯着眼。 “要陪你啊。你下午就要回去了。”说着,语气倒有些离情依依了,春天更加抱紧好友。“我真舍不得你。” “又不是隔多远,有时候你也可以回台中找我嘛,不要每次都我上来。”颖嘉安慰她。 “唉,你明晓得我跟我继母不合。”她蹙眉嘟唇。 “你可以住我家啊。” “那非给我老头子念死不可,我继母又可以在他耳根子旁说是非了。真不明白,我都离她那么远,她还瞧我不顺眼。” “你还不是瞧她不顺眼。”说起春天和她继母的恩仇录,足足可集结成一本书。 “不能怪我。”春天扁起嘴。“你忘了就是她害我爸妈离婚的吗?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放着端庄贤淑的妈妈不要,娶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男人就是这样。”颖嘉摊摊手,其实她觉得春天的继母没有那么不堪,春天对她成见太深了。但有点她想不明白。“你那么讨厌你继母,为什么跟你两个弟弟的感情还不错?”“那不一样。孩子是无辜的。” 呵,这会儿倒变成理智的圣人了。 “再说,我老爸也有不对之处。你知道他外头还有两个小的吗?都一把年纪了,还那样风流,真是为老不尊。” 颖嘉被她的语气逗笑,也只有春天敢这样批评自己的父亲。 “走吧。”她开始收拾起餐桌。“中午到我二姨开的法国餐厅吃免费的,然后送你上车。这样你大概五点就可以到台中。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上班。”说真的,玩了几天颖嘉的心都玩野了。想到繁琐的工作,她不禁叹起气来。唉,真不想上班。还是春天好,可以在家里写作。 但如果说出来,春天一定会睁着那双骨碌碌的眼眸鼓励她,叫她一起来写作。呵,写作有那么简单吗?如果遍么容易,她早就尝试了。 唉,还是认命做自己的工作吧。谁教她是天生的劳碌命呢?统一发票有好几年都没中过一张,这辈子想发财是不可能了,只能安分地过日子吧。 找一个跟她一般安分的老公——这让她想起谢进勋,颖嘉甜蜜蜜地笑了起来。 一抬头,正好对上春天若有所思的眼眸,在她深幽的眼瞳里,她看到自己的投影。笑得那样甜蜜,就家个恋爱中的小女人。 ==================== 真给春天料准了。 等了几天都没等到谢进勋的来电,颖嘉不由得急了起来。 下定决心,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只好去就山。找了个空档,她鼓起勇气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找他。 “喂。”电话一端传来泥土般亲切的声音,颖嘉的心雀跃起来。 “是我。”她怯怯地放软音调。 “颖嘉!” 没想到他立刻认出她,还兴奋地叫了起来,声音里一些抖抖的颤音,把她之前的一丝犹疑都赶跑了。 “嗯。”颖嘉的脸颊没来由地烧热,心情飞扬。知道他没把她忘记,感觉真好。可是为什么没打电话给她?“我以为你忘了我。”她的语气有些哀怨,还带着一丝嗔怪。 “怎么会?我一直等你电话呢。”他委屈地回答。 “等我电话?” “嗯。你不是说要约个时间,把你的笔记给我吗?” 呵,这人还真是“条直”得可以,他就不会主动打电话约她吗?她是女生! 但他就是这种人啊。颖嘉无奈地叹口气。 “颖嘉,你怎么不说话?”他急切地在电话一端道。“是我说错什么吗?” “没有啦。我只是……”她忍不住发起牢骚,想问出他的真心。“你在意的只是我的笔记吗?” “不是啦。”他急切地否认。“我……最重要的是你。我一直很想见你。” “真的?” “当然是。我不会骗人。”他的语气严肃起来。 颖嘉知道适可而止,甜甜一笑后说:“那如果我约你出来,你肯出来吗?” “什么时候?” “明天下班后,大概六点的时候,可以吗?” “好啊。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当然要吃完饭以后。” 就这样两人约好碰面的地点,在精明一街的阳羡春水堂碰面。 台中的精明一街,被人称为“小巴黎”。这里有台湾较难看到的街廓步道——露天的阳伞咖啡座。 外乡人可能不知道,在市政府发起造街运动之前,街道上停满机车,流动摊贩到处充斥,迥异于目前欧洲行人徒步街道的风格。 自从众人协定禁止机车进入街道,由店家设立露天咖啡座,以及供行人休息的路椅,景观重新设计后,精明一街有着完全不同的风貌,成为台中市著名的观光景点,弥漫着花都巴黎的浪漫风味。 但颖嘉个人认为,只要人一多,什么浪漫都打了折扣。尤其是咖啡座椅之间的空隙太狭隘,又没有分吸烟、不吸烟区,人潮聚拢时,什么优闲、优雅全没了。 庄子外物篇说得好: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谷。房子太小,没有私人空间,婆媳便容易吵起来。试想,如果是住在千坪的大房子,婆婆和媳妇从早到晚碰不到几次面,还会有婆媳问题吗? 所以喽,露天咖啡座好虽好,但太过拥挤,反而造成反效果。颖嘉就不明白,怎么大伙儿全挤在春水堂门前的咖啡座,后面一点的露天咖啡座则空荡荡不见人。 贪图安静的她,和谢进勋到后面一点的有名堂附近咖啡座享用餐点。 简单吃过晚餐后,两人到电影院。正在上演的是一部科幻灾难电影“彗星撞地球”。 颖嘉有好几次吸鼻子。 虽然一开始就料到那几名太空人的首次行动会失败,最后会选择牺牲自己来挽救地球,但是看到太空人们透过卫星传讯和家人诀别,她还是泪流满面,不断接过进勋递来的面纸擤鼻涕。 还有,纽约被海啸淹没,揭发整个彗星事件的女记者放弃生存的机会,和老父携手在海边面对大浪袭来。 最教她感动的是,彗星发现者的少年毕得曼,在最后关头离开避难所,寻找和家人逃离纽约的小妻子,最后在动弹不得的公路上,骑着摩托车载着娇妻和妻子的弟弟往山区爬去,相拥着逃过一劫。 哇,简直是比“铁达尼号”更感人嘛。 她实在好喜欢那对小情侣,不晓得换成进勋,会不会为了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搭救? 如果换成浏凯,大概不肯吧,准是自己跑去逃命。进勋她就不晓得了,得找机会问一问。 散场后两人又回到精明一街,实在是这里的消费太经济了,比起餐厅便宜太多。 喝着泡沫绿茶,配点心吃,两人聊起刚看过的电影。 颖嘉忍不住问他:“如果你是那个叫毕得曼的少年,会为了心爱的人那样拚命吗?” 进勋支着微微仰高的下颚,深炯的眼光往上看,颖嘉注视他沉思的俊容,觉得他思考的表情十分好看。冷静中带着炽热,有种令人难以捉摸的魅力。 他扯动嘴角,又用那种看得她很幸福的眼光看她了。 颖嘉被他温柔的眼光看得心荡神驰,有种不管他怎么回答,她都不介意的感觉。 “嗯。会。” 坚定而有力量的回答,带来了如侵袭纽约的海啸般的喜悦狂潮淹没了她的心。 一股灼热自内心烧向肉体,她忍不住为这样的回答而热泪盈眶。 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给的答案,不是随便的敷衍。 “如果对象是颖嘉,我拚了命也要救。” 他炽热的凝视,坚定而温柔的补充,终于让她忍不住眨下一滴泪。 “颖嘉……” 看见她掉泪,他慌了手脚,眼中有着心疼的自责。 他说了什么弄哭了颖嘉? “没……事。”她接过他递来的面纸,破涕为笑。“我只是太感动了。” 她将灼红的脸埋在手心,不敢看他。 好丢脸。 都过了懵懂无知的少女时期,还会因为一、两句话而感动成这样。 哎,怪不得有人说女人是听觉动物,光靠甜言蜜语就可以痴迷一生。她不就是一个实例吗? “我……我以为我说错话了。”他明显地松了口气,心里仍有些忐忑。 “傻瓜。” 她忍不住从指缝处探出眼光,因流泪而湿润、显得迷迷的眼睛,越发的晶柔、惹人怜爱,闪烁着一抹挑逗人心的娇嗔。 进勋整颗心都乱了。 被她动人的女性娇柔所迷惑,眼光不自觉地逗留在她纤巧温润的红唇上,那柔柔的颤动触动了他的心弦。 轻软湿润、似晨间初绽花蕊般的芳唇啊。 看起来是那么甜美、诱人,令他兴起一阵渴望。 渴望想要去占有、攫取,渴望感觉到那温润、似酒般的甜郁。 她是他的!他的心跳狂喊着这样的渴望,她的唇、她的模样都是他最喜爱的样子。 天哪,他多么渴望她。 感觉到他的眼光停伫在她唇上,颖嘉羞得连忙低下头。 进勋也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安地清了清喉咙,转开话题。 “预告的那部‘花木兰’不错,上映时再去看好不好?”他漆黑的瞳眸里依然有抹热切,除了未褪的炽热情火外,还有一抹孩子气的纯真。 颖嘉心里的害羞褪了些,支着额看他。 不是有人说,热爱卡通的人有着赤子之心吗? 浏凯就不喜欢看卡通,他连电影都很少看,只迷恋灯红酒绿及财富权势的追求。 “好啊。”她回答,眼光落在如今放在靠近进勋桌面、之前用来当借口的笔记。 “花木兰”要七月才上演,他们总不会一个月后再见面看电影吧?新的借口得赶紧想出来。 她苦恼着,进勋却一径沉默,只是以温柔的眼神瞅着她。颖嘉困扰的咬着下唇。 随意浏览街景。街旁店家和行道两旁盘绕树上的灯光像星光般璀璨,时间越晚,在此聚集的游客打扮得越前卫时髦,那些年轻的新新人类,为精明一街带来了喧嚣热闹的气氛。 “颖嘉,明天你要做什么?”进勋突然开口,语气显得紧张、慎重起来。 颖嘉看进他眼里,发现里面的一丝不确定和害怕受伤害。原来他也在盘算两人的下一次约会。她笑了。 “明天是星期六,我没什么事。” “那……要不要跟我去精舍打坐?” “打坐?”这倒是个奇怪的约会方式,下次可以提供给春天参考,用在她的作品里。 “你不想去啊?”他垮下脸来。 “我没说不去啊。”她赶紧澄清,老实地回答:“只是没打坐过。” “很简单,我可以教你。”笑容重新在他脸上展现,充满暖意的黑眸热切地看着她。 颖嘉无法拒绝,微笑地道:“好啊。什么时候?” “你应该中午就下班了嘛。我们先去吃午餐,然后到省立美术馆逛一逛,再去精舍。” 他算盘倒打得好,包办了她整个下午,搞不好连晚餐都一并包了。颖嘉原以为他是粪土之墙,不知道得调教多久才会开窍,没想到人家早举一反三了。进勋见她怔怔盯着他看不说话,心里升起忧虑。 “颖嘉,你是不是答应得很勉强?” “没有啊,为什么这样问?”她讶异地道。 “因为……”他局促地笑了起来,深深看进颖嘉真诚无伪的眼里,在那里找到了让他坦诚的勇气。“我以前也交往过其他女子,她们对我重视佛祖,不肯多花时间约会有许多怨言,感情还没发展到进一步承诺的地步,就纷纷求去。” “我们家也拜佛祖,算是虔诚的佛教徒吧。”虽然颖嘉不算太虔诚,但也不排斥。她觉得任何宗教都有其道理,反正都是劝人为善,只要不要太过迷信,心灵上有个寄托也是好的。 “那……以后我邀你去精舍,你会答应喽?”他紧张地问。 “我没办法回答得那么肯定,”颖嘉诚实地道。“得等我这次去过之后再说。进勋,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 进勋不能否认心里有些失望,但颖嘉说得也没错。她没去过精舍,当然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喜欢。一切还是等到明天带她去过后再说。 进勋私心期望能遇上跟他在精神方面契合的伴侣,初见颖嘉的刹那,他就觉得她很适合他。但一切还是有待时间来证明。 “对于佛教经典我一直感兴趣,不过就是少有机会接触。你知道医院里的工作很忙,加上又在研究中医药学,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用在那方面。只要你不嫌我笨,我会用心学习。” “颖嘉,别这么说。上针灸课时,连老师都夸你有天赋。那么难的学问你都懂,佛经应该难不倒你。”进勋绽出爽朗的笑容称赞她。 自从他们改以闽南语交谈后,颖嘉发现进勋不如她想像中木讷寡言,也是满健谈的。 “反正我真的没接触过,到时候不准嫌我笨。”她撒起娇来。 她女性化的娇态再度令进勋目眩神迷,从心中升起想要呵宠她一生的欲望。 她是那么迷人又可爱。傍晚看见她在夕阳余晖映衬下的娇小身影,尽管周围人声喧哗,横在两人之间的人潮不绝,但他眼里只看得见她清水芙蓉般的笑靥,心跳和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在大陆时,颖嘉都穿着简便的休闲服;之前上针灸课,虽也看过她穿优雅的套装或洋装,但她冷漠、疏离的气质让人怯于近身。不像现在,一袭玫瑰图案的紫罗兰色及踝洋装,衬得娇柔美丽,十分的女人味。加上她爱娇的笑容,即使是冰块也会融化沸腾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越过桌面握住她的柔荑。“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 这番真挚的表白,教颖嘉听了耳热脸灼了起来。 她娇羞地垂下头。 “颖嘉……” 他的呼唤充满炽热的恳求,她抬头迎视他,迷失在他浓情蜜意的凝视下。而包裹住她小手的巨大手掌,更带来一股麻酥的能量,令她心醉神迷。 这时间,她心里只有进勋,封浏凯的影子早不知道淡到哪里去。 爱情原来是这么美妙的事,轻轻的碰触便让情人的心彻底迷醉。 爱情该是快乐的,不该忧惧参半,心情不定。和浏凯九年来加起来的甜蜜,不及进勋一个温柔的眼光。 当进勋送她回家,目送她走进如徐娘半老般依稀见得到昔日风华的宅院,颖嘉心里胀满难以言喻的欢欣。 温柔的月光洒下,晚风迎面拂来,带来不知名的花香味。 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将进勋两字含在口中品味,任音节在舌闲流转。 好美好美的感觉,属于令夜的回忆是那么教人舍不得收进记忆深处珍藏,可是时光是这么无情,再怎么难忘还是不舍昼夜地流去。 颖嘉并无遗憾,因为她知道,属于明天同样美好的感觉,将替代令夜的,令人期望。 是的,明天。 哼着歌,头一次怀抱着无限欣喜的期盼,颖嘉等着明天的来临。 第六章 以蓝色为基调的装潢,搭配中国画及雕塑作品的兰桂坊,有着江浙菜的精致气氛,招牌菜无锡排骨和香于肉层吸引不少老饕。 周末的中午,涌进大批客人,鼎盛的人声喧哗和平常日子的冷清大不相同。似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集中在假日期间带一家大小出外用餐打牙祭,到处可见扶老携幼的全家聚餐场面,或是一对对情侣相偕约会。 颖嘉和进勋也在其中。 用过午餐后,两人散步往省立美术馆。 位于五权西路的省立美术馆离精诚路不远,除了富有人文气息的馆体主建筑外,还包括一条长百余公尺的美术街,及宽广的美术广场。属线性曲折空间的美术街采自然光辅以普通照明,绿荫扶疏间,散置数座具有特色的雕塑作品,目前朝着雕塑公园方向进行规划。 这里是台中市民常来休息的场所之一,颖嘉和进勋看到不少学生来这里进行素描,几笔线条便勾画出美术馆的艺术风华。 走过碑林,看到无数名家龙飞凤舞的墨宝,之后是一座药草园,有着各种生活上用得到的药草,颖嘉一一为进勋说明。 比较常见的,像是生姜、黄耆、芍药、何首乌啦,但是像百合就挺特别的。进勋没想到百合花也可以当药。 “百合花的花瓣和鳞叶晒干后都可以拿来入药,有消炎、镇咳、利尿的功用。除了百合外,还有其他植物的花瓣也可以用来入药。”颖嘉侃侃而谈。 “像是什么?”进勋听得津津有味。 “菊花是最常见的。” “我晓得,可以泡菊花茶。”他兴奋地道。 “对啊。”颖嘉娇媚地看他一眼后,继续说:“除此之外还可以磨成粉服用。这味药实在太好用了,可当做解热、解毒、镇痛、消炎药,用来治疗感冒、发烧、头痛、晕眩、耳鸣、眼疾,还有肿疡疼痛。” “那不成了万灵丹了吗?”进勋赞叹。“除了菊花之外,还有其他的吗?” “有啊,像是玫瑰花、金银花、红花、款冬花、夏枯草都是。一般中药用率,可包括根茎类植物的根部,像是何首乌、生姜、黄耆、人参、芍药就是;还有就是种子、果实部分,如乌梅、杏仁、枸杞、决明子、大枣、陈皮、麦牙、木瓜、宪仁、莲子……” “木瓜也可以当药?”进勋十分惊讶。 “当然。《名医别录》记载木瓜主治湿痹脚气、霍乱之上吐下泻、转筋不停止。可以做为利尿、镇咳、镇痛药,治疗浮肿、霍乱、关节痛、风湿及久咳不愈。”“颖嘉,你太厉害了,什么都懂。” 面对他的称赞,她不好意思地晕红脸。还好以前用功过,不然便要在进勋面前出糗了。 “其实这些都是最浅的部分,中医药理太深奥了。像除了植物的种子、花和果实可以人药外,还有草、叶、树皮、根皮、材木、菌类、及少见的树脂类。另外还有以动物类人药,如海马、珍珠、鹿茸都是。最后是矿物类,像是石膏、龙骨。” “哇,的确是包罗万象。老实说,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真不知道你怎会记得那么多。这个龙骨,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进勋沉思道。 “以前课本教过,好像是在提到殷商甲骨文那段。农民在田里挖到龙骨送到中药材店卖,后来被学者发现上面有文字,才确定殷商时期中国就有文字发明了。龙骨事实上是指新生代长毛象、犀牛、鹿等古代哺乳动物化石。他们那时候发现的是古代的牛骨,商朝多是用牛骨卜卦。” “没想到你对中国文化也有了解。”进勋更加佩服。 “其实是因为我的好友是中文系毕业,就是上回到机场接我的春天。她在上文字学时,跟我补充说明过一遍,我才记得。” “颖嘉,你太谦虚了。”进勋厚实的声音低哑了下来,炽热的眸光爱慕地投注在颖嘉不知道是被阳光晒红还是害羞晕红的脸蛋,透明有光泽的皮肤,让他的手心痒了起来,想伸手抚摸。 人家说,认真的女人最美。 颖嘉刚才热情洋溢地解说着中药的常识时,脸上焕发的光彩,炫目迷人得令人无法逼视。 她总是有让他讶异不完的魅力。 昨天的她娇柔动人,充满女人味;今日却洋溢着知性的光华,散发内在的美丽。她就像一本随意翻都是精华的杰作,令他爱慕不已。 “别这样看人家嘛!”颖嘉羞怯地低着头,站在身材硕长的进勋身旁,就像一尊精致美丽的中国娃娃。 她今天穿了一套颇有休闲风味的粉橘色及膝洋装,脚上是一双球鞋,是最适合优闲散步的打扮。 进勋望着她可爱的表情,心里的浓情更炽,忍不住俯下身,伸手抬起她触感温热、柔滑的下领,感觉到她微微的颤动,一颗心都酥茫了。低哑的声音中,多了抹丝滑般的性感挑逗。 “我怎样看人家呢?” 滑入耳里的醇厚嗓音,几乎教颖嘉无法置信。带着梦幻与困惑的表情,她抬眼和他眸中跳动的两簇火光相遇,心跳如擂鼓般又急又大声。 这男人总是让她惊讶不完。 在老实憨厚的外表下,藏着热情如火的迷人男性魅力,平常隐藏得好好的,这时候才给你致命的一击。 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种游戏花间的情场浪子,这使得这番动情更加地真实、让人心动。 “好像我是某种可口的食物。”她为他吹拂在她额上的灼热呼吸而颤抖得更厉害,额间的发丝搔得她皮肤酥痒,连带着身体热了起来。 六月的台中,阳光普照下的美术馆庭园里,温度原本就烫人,加上他炽热的眼光,从托在她下颚下的粗大指节上传来的温度,让颖嘉原本没冒汗的额头开始有冒汗的倾向。 在启德机场免税商店发生的一幕很快跃上她脑海。 他也是以这样的眼光看她。只是这次的更加炽烈,还有种焦灼的渴望。 她开始双膝发软了起来,随着他越俯越低的头,越来越接近的丰厚唇瓣,以及剧烈的喘息声,狂跳的心脏像要蹦出胸口,她感到呼吸困难。 “你的确是。” 他缓缓吐出的沙哑呢喃,将颖嘉的亢奋带到最高点。可是,不行啊,他们可是在人潮来往的美术馆庭园里呢。 “或许现在不是吃大餐的好时机。”她虚弱地对他微笑,眼光涣散。 进勋像是怔了一下,眼中有着迷惘,过了数秒钟才消化完她的话。 一抹红晕升上他的颊面,他没有羞窘地放开她,只是静静地又看了她三秒钟,深黝的眼光焕发出一阵温暖,性感的丰唇朝上扬起,宽广的胸膛震动了起来。 他放开扶在她下领的手掌,改而拥她入怀,伏在她丰厚泛着香泽的迷人秀发里,低低笑了起来。 颖嘉松了口气,也有些沮丧。 她真希望他在这里吻她? 她害羞着,自认为没那么前卫大胆,否则刚才不会提醒他了。 “颖嘉,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带着笑意,还有之前堆积的浓情,进勋在颖嘉耳畔倾诉心意。 颖嘉心神俱醉,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把自己的身躯更加偎紧在他怀里。 两人虽然没有演出太过妨害风化的情节,但这样相搂也引来往来行人的侧目。 进勋放开她,握住她的手,笑意自他眼角、嘴巴不断辐射向她。 “要进去参观吗?”颖嘉红着脸,看向美术馆。 “下次吧。你没忘了要陪我去精舍吧。”他温柔道。 “现在去吗?” “对。”牵着颖嘉,两人穿过美术街两旁的花木,绕到另一条街道,走向精舍的方向。 颖嘉好奇着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毕竟自己从未去过。到达之后,才发现是位于一栋大楼的八楼。 玉雕的佛像被供奉在大厅中央,香烟袅袅间,弥漫着肃穆的气氛。现场静悄悄,却不给人突兀沉闷的感觉,而是很舒服的安适。 颖嘉依样画葫芦,照着进勋的动作朝佛像叩首朝拜,等他跟大厅的师父说过话后,跟着他走进静坐的雅室。 那早间的有二十坪大的和室,里头布置清幽,墙上挂着好几帧的佛教绘画做装饰,圆蔺草的打禅坐垫散置在榻榻米上,已经有好几个人坐在上面闭目打坐。 颖嘉和进勋在室外脱掉鞋子,进入和室里。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在他耳畔悄声求援,温暖的气息拂得进勋心猿意马起来。这是他头一次在进入和室打坐时,有这样不寻常的心乱。 他转向采用跪姿,一手攀着她的肩、倾靠向他的颖嘉,那近看之下更形细致的娇美脸蛋,有着小小的忧虑。他情不自禁地用脸颊碰触她的,柔滑的感觉令人销魂。 看到她脸蛋泛起红晕,扇贝似的睫羽半遮住她眼里娇怯的表情,粉嫣的唇瓣开了朵似嗔似喜的浅笑,他更加意乱情迷。 “只要放轻松就可以了。”他呼吸不稳地道。 “可是……”贝齿轻咬住粉唇,颖嘉的语气仍带着些许的烦恼。“人家不会盘腿。” 进勋听了莞尔。“没关系。打坐不讲究形式,看你是要坐着躺着趴着都行。” “真的?”她狐疑。 颖嘉以为打坐是要正经八百的盘腿而坐,其他人便是这样。 “我会骗你吗?”他伸手摩挲着她细嫩的颊肤,神情陶醉。 颖嘉害羞地避开他。 开玩笑,虽然那些人都闭目打坐,难保不会有人突然张开眼撞见这一幕。她推了推进勋,示意他自行打坐,别再逗她了。 进勋分得出时间、地点,晓得此时不宜调情,很快趺坐起来。 安静的空间里,除了浅浅的呼吸外,就只有檀香的味道,进勋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平静心情,许久才人定。 颖嘉则东看看西瞧瞧,试了几次仍学不会进勋的盘腿功夫,索性侧身躺卧下来。 四周是那样寂静,静得让人宁神安心。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经过下午的散步,她有些倦了,没多久居然沉沉睡去。 等到进勋完成打坐醒觉过来,看见她酣睡的模样,心里漾起一阵疼惜。 他静静凝视她恬静的睡颜,以眼光描蓦她薄施脂粉的动人五官。两道黛色的柳眉斜过那对含情温柔的大眼上方,扇贝似的睫毛慵懒的栖息着。那管不算太过凸出的鼻梁,看起来圆翘可爱,菱形的小嘴惹人犯罪。 她或许不是什么绝色大美人,跟他心目中的高挑美女相距过大,但从他第一眼看到她,便情难自禁地被她吸引。颖嘉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有魔力般,令他难以抗拒。 他轻声叹息,伸手拂开一绺骚扰她安眠的发丝,这举动反而惊扰了她。 她惺忪地张开眼眸,仍困倦着的情思无法分辨出身处的地方不是她熟悉的闺房,直到进勋灼灼的眼光照得她全身热了起来,啊的一声轻叫出来。 “嘘——”进勋将手指放在她唇瓣中间,颖嘉臊得不晓得该怎么办。 睡相都给他看光了,这下可惨了。 “要不要走了?”他温柔地扶她起身,颖嘉羞怯地领了颔首。 两人离开打坐的静室,在大厅参禅礼佛一番,进勋领她离开大楼。 “肚子饿了吧?”进勋低下身问她。 虽然已经下午六点,天空依然是亮晃晃,橙红的巨日尚未完全下沉。 “嗯。”颖嘉偷瞄他的表情,那一脸的笑意温柔,没有取笑的含意。她暗暗松了口气,猜想自己的睡相大概不至于太过难看。 “我们去吃饭。” 两人到披萨霸享用丰盛的晚餐。 这家以披萨命名的餐厅,虽以披萨为号召,实际上,任人取用的集西式、日式、中式餐点精华的自助餐抬才是真正吸引客人一再光顾的主因。 新鲜的海鲜,精致的餐肴,都教美食家大快朵颐。 吃完饭都快九点钟,进勋和颖嘉散了一会儿步,才陪伴她坐计程车回返家门。 在她家门口时,颖嘉羞怯地向他道谢,给了她这样美好的周末。进勋则摇摇头,微笑。 “应该是我谢你才是。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之一喔。” “是吗?我根本没做什么。”的确,她好像除了吃和睡外,没为进勋做任何事。 “不,谁说的?”他抬起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呵护,深情的眼眸直视进她眼里,沙哑地道:“你带给我快乐,颖嘉。” 听他这么说,颖嘉内心深处涌起阵阵悸动,在清朗的月色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泛着潋滟的水光,红滟滟的嘴唇抖动着,声音有些哽咽。 “我真的带给你快乐?” “当然。”他将她揽入怀中,闻着她发上的香泽。“只是不晓得我是否也让你快乐?” “有啊,跟你在一起我好快乐。活这么大,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她冲动地这样告诉他,说完之后,自己倒赧然了。 “颖嘉……”进勋轻轻唤着她的名,语气中有着无限宠溺。“你是这么美丽。不只美于皮相,我还看到你内在的美丽。我何其幸运能遇上你呢?” “你……你没被我的睡相吓跑啊?”她担忧地问。 进勋呵呵一笑,略略放开她,眼中充满赞赏。 “相反地,我为你迷人的睡姿而更加心动。” “真的?”颖嘉忍不住雀跃。 “我可没骗过你。”他轻点她鼻头道。 “嗯。”朵朵笑花不断自颖嘉唇角开出,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全在他的保证中消失。“那明天……” “明天还可以陪我吗?”进勋挑挑眉。 颖嘉红着脸点头。 “我们可以去科博馆。那里有针灸展览。” “好啊。” 就这样他们订下明天的约会,而随着每次进勋送她回家,新的约会被接续订下来。 约会,赴不完的约会,让颖嘉陶醉在新恋情的快乐中,几乎忘了旧恋人的存在。 ==================== 那道恍如隔世的久违声音从听筒飘来时,颖嘉错愕得险些摔下话筒。 以为不会再联络的人,却在她返回台中的第十天捎来讯息,破坏了这几日的幸福感觉。有短暂的片刻,颖嘉不晓得该如何面对。 “有事?”勉强从喉咙中挤出干涩的声音,期待这样客气、疏远的回答,能令他知难而退。 “颖嘉,我回来了。”话筒彼端的封浏凯没听出她刻意的冷淡,一径地热情。“前天从日本回来的,忙到今天……” “既然那么忙,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越接近中午,药局的工作越忙碌,颖嘉没空跟他瞎扯。 “我想见你,颖嘉,我……” “对不起,我不认为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浏凯,我很忙,如果没别的事……” “颖嘉,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我……”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不好愿谅的,浏凯。我们根本是不同方向的人……”她烦躁地道。 “颖嘉,这就是你到大陆后思考过的结论?”浏凯在话筒一端的声音显得震惊。“将我们九年的情感抛诸流水?” “不是我们,浏凯。”颖嘉疲累地苦笑。“是我九年的单向付出。一段只有付出没有回收的情感,我怕了。” “颖嘉,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好聚好散吧。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鱼缸里的鱼还很多……” “什么鱼?颖嘉,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见一面好吗?今晚跟我见面,至少让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了,浏凯,就这样……” “你有别的男友了?”他的声音严厉起来。 “不干你的事。”她强硬地回答。 她话中的决绝,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着急,急着想挽回已经不属于他的一段情。 “颖嘉,如果不见上一面,我不甘心。别这样,我们有九年的感情,难道连一面都不愿意再见?” “见面有什么用?徒然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不觉得是浪费。” 颖嘉的决然让浏凯感到心惊,他不顾一切地道:“如果你不见我,我就到你家等你。” “浏凯,你……” “我是认真的,颖嘉。” “好吧。”没想到他这么无赖,她只好无可奈何的同意。 “到我住的地方……” “不。”颖嘉断然拒绝,她绝不要和浏凯在任何密闭的空间会面。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事都可能发生,单独会面是最不智的。 “去花田吧。”那是他们九年来最常去的一家餐馆。有着精致的玫瑰花园,入口处的拱门更给人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印象。颖嘉认为在那里结束两人间的九年感情,是最适当不过。 浏凯没再坚持,两人约好时间,颖嘉即挂断电话。 她无力地抓紧桌沿,心情沮丧。 浏凯还想做什么?她以为他该很高兴她没有主动回应他,没想到他会突然打电话来。 难道还嫌利用她利用得不够彻底吗? 颖嘉苦笑,对于这个付出了九年青春爱恋的男子感到一阵厌恨。 幸好今天没和进勋约好,不然心情定然很糟。 想到进勋,心头的苦涩渐渐被一股甜蜜所取代。不管浏凯打算说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那九年是她一生最青春的岁月,都给他了,他还有何不满?她已经太累了,累得不想要这种没有根的感情。 只是偶尔投影在波心的云影,该是它转瞬消失的时候。当热情变成死灰,纠缠下去已没有意义。 ==================== “花田”如同以往,弥漫着优雅、浪漫的气息。 封浏凯头一次约会没迟到,倒是颖嘉迟了几分钟。 两人相对无言,浏凯同往常一样打扮得很体面。昂贵的西服衬出他挺拔的体魄,抹油的头发梳着最流行的式样,浓眉俊目依然是那般受人注目,抿紧的嘴唇却有着不寻常的紧张,迥异于以前的潇洒自在。 他瞅视她的眼光锐利无比,像探照灯般,想照清她心底所有的秘密。 颖嘉点了餐点,食不知味地咽下,最后实在被他的目光看得受不了,没好气地道:“你到底想怎样?” “颖嘉,你为何这么说?”浏凯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她可不是三岁小孩,跟他在一起九年了,他有什么伎俩她会不清楚吗?冷硬下心肠,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再装就不像了。浏凯,我们认识九年了,没必要在我面前装蒜。”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我解释过了……” 解释过了?颖嘉感到好笑。他解释过了,不代表她就得全盘接受,无怨无悔。 “是啊,谢谢你的解释。经由这件事,我完全明白你我之间是不适合的。” “该死!颖嘉,说来说去你还是为那件事生气……”浏凯像是不明白颖嘉怎会变得这么小心眼,他已经解释过那天早上的事情是意外。他喝醉了,才会让对方送他回来时,留下过夜。平常他都会找家旅馆解决,不会把人带回公寓。那不过是一夜情,颖嘉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错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气,同时还很感激那件事的发生。”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件事让我完全觉悟了。”看见浏凯张嘴欲辩,她赶紧往下道:“浏凯,我不晓得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一起,你根本不爱我,也不需要我……” “颖嘉,你明晓得我是爱你的。”他用含情脉脉的眼光来推翻她的话。 颖嘉听了只觉得好笑。“如果你的爱是可以跟其他女人上床……” “那是因为你不肯……” 他又拿老词堵她,颖嘉不再像过去那样好骗,毫不动容地道:“德国的席勒说:‘爱情领域狭小,仅容二人,如果你同时爱上几个人,那只不过是爱情游戏。’在我们交往期间,你一直有别的女人……” “我只是玩玩,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所爱……” “这种爱法我受之不起。”她疲累地打断他的话,“我只想要一份安定的感情,不想再应付你了。浏凯,我累了,自问没心胸宽大到容忍你的三心两意,就算你嘴里说得再爱我,我依然不能。别再伤害我了,求求你……” “颖嘉……”他激动地伸手拉她的手,颖嘉很快挣脱。 “你还打算继续骗得我团团转多久?”她猛地睁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伤痛地望进他眼里。 浏凯心虚地避开她愤慨的眼光。 “你明明和你老板的女儿打得火热,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浏凯,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别听人胡说!”他仍想回避。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颖嘉气他都到这时候还不肯坦白。“你们在日本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监视我?”他恼羞成怒地眯眼瞪视她。 “有必要吗?自有好心人士主动告知。” “你……”他欲言又止。 “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把话挑得更明。你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再跟我纠缠不清,对我俩都没好处吗?既然不再相爱,何苦还要缠住对方?” “颖嘉,你听我说,其实我是爱你的!”他急急地解释。 “但你也爱其他女人。”颖嘉苦涩地替他补充。“而我受不了你这种习性。或许基于习惯,你才一再强调爱我的心,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点都没必要。你老板的千金比我更适合你吧,至少在前程上对你的帮助更大。浏凯,你年纪不小了,该是收心的时候。好好对人家吧,不要等到她对你绝望的时候再来挽留,那是没用的。” 浏凯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无法让自己死心。颖嘉不知道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他真的很喜欢她,否则不会让这段感情维系了九年。 “颖嘉,你抬头看我。”他要求道。 “我抬头看你有什么用?”她抬起的眼眸里,充满无可奈何和疲累。“法国的圣修伯里说:‘爱不是两人彼此注视,爱是两人朝同一方向注视。’我们看的方向从来不一样。我只想安安静静过一生,你要的却是功成名就的未来,没有共同的方向,如何相爱?别再勉强我了,浏凯。我已对你心死,没办法再跟你在一起。平和的分手,会比将来撕破脸难堪要好。你若是真的爱我,就放了我吧。” “颖嘉……”这段话在浏凯心里激荡不休,他完全料不到她会这么坚决。以往只要他哄她几句,颖嘉最后都会心软,这次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任他说干了嘴,她仍然不为所动。 那张曾经温柔似水的脸庞,此时只剩下疲累的苦涩;曾经包容过他的耐心,这时候只有无可奈何的忍受。他真的已经失去她的心了吗? 他默然了,过了良久才试探地问:“真的无法挽回了吗?即使我现在跟你求婚?” 颖嘉合起的眼睑倏地睁开,但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浏凯自以为的普天同庆般的狂喜,而是一抹意味复杂的啼笑皆非。 浏凯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确定你的求婚是认真的吗?”她摇头苦笑。“如果是,恐怕我得婉拒了。像你这么出色、风流倜傥的男子,我要不起。你能抗拒像飞蛾扑火般不断投向你怀抱的女子吗?你真的愿意为了渺小平凡的我放弃你的自由,从此只守着我,只爱我一人?别开玩笑了,浏凯。我们都知道你做不到。” 封浏凯涨红脸,无法否认颖嘉嘲弄意味浓厚的评论。他的确没把握做到。 “我真的伤你很深,教你如此绝望?我没有任何优点让你回头眷顾的吗?”他黯然道。 “不是的,浏凯。”她微扯唇角,叹了口气。“你当然有你的优点,否则我不会迷恋你长达九年。这期间不是没人追求我,只是我仍对你抱持希望,一直没有接受。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就是你从来没勉强过我。当我跟你说不时,你很清楚我是认真的,再不情愿也没硬逼着我接受。为此,我感激你,觉得至少在这点上你相当可取,维持着一名绅士的风范。” 浏凯哑然苦笑,明白她话中指的是“性”这档事。 这其中关系到他的男性自尊。 他一直认为那档事是两情相悦,如果其中一方不愿意,玩起来没有意思。尽管他很想得到颖嘉,还是尊重她的意愿,没有强迫她。 然而这时候,他却为他的绅士风范感到些许遗憾。如果他得到她,颖嘉这会儿说不定就不会离开他了。他知道她是那种传统的女孩,一旦以身相许,便代表一生一世只属于那名男子。 “身为一名绅士,我想你会尊重我提出分手的要求吧。”她坦然注视他。 浏凯沮丧地掩住脸,心里有再多的不舍,碍于男性自尊也难以言明。他甚至为上次的错误向她下跪认错,颖嘉仍决意离去,他还能说什么呢? “浏凯,别这样。我们都知道你不只我这名女友,少了我,你不会怎样的。”她放软语气安慰他。 “但她们都不是你啊。”他怅然地瞅着她。 柔情款款、哀怨俳恻的凝视,看得颖嘉心如小鹿乱撞,差点心软下来。幸好这时候想起进勋,才让一颗被他搅乱一池春水的心恢复平静。 “你撑得过去,我对你有信心。”她回他一个巧笑,以轻松的眨眼化解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暧昧气氛。“如果别的女人无法让你忘了我,你对名利的进取心绝对有帮助。还是朋友?期待你早日娶个能对你的前程有帮助的如花美眷,到时候我会很乐意让你的红色炸弹炸一炸。” “你这么释然?”到了这地步,浏凯算是彻底死心,明白颖嘉是不可能回头的。 “嗯。” 都这么回答了,身为有绅士风范的男人又能说什么? 吃完最后的甜点,浏凯和颖嘉在餐厅门口站定。 “祝福你。”颖嘉大方地伸出手,浏凯迟疑了一秒才握住。 这只柔软的手,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碰一下呢。他不舍地紧紧握住。 “你会幸福的。”她示意他放开她,挥挥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连再见都不说。 浏凯眼光复杂地目送她娇美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那道属于他九年却不曾珍惜的情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才旋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九年的点点滴滴随夜风拂来,仍能感到一丝暖意,却再也追不回来了。 第七章 那不该有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颖嘉没有伸手去拭,任泪模糊滴流。 强装在脸上的坚强,在转身离去时,无法再伪装。 往事片羽吉光般闪过,有甜蜜,有悲伤;有希望,也有过失落。充满梦幻的年轻恋情,怎会走到这地步?颖嘉不明白,也不打算追究答案。 只晓得过去的就得让它过去,不管她对这份情感有多难以割舍,对浏凯的爱恋有多铭心刻骨,该抛下的时候就该抛下。当情已逝,爱难留,勉强的挽回只会让以后的日子更加难堪。 如果两人在一起,只注定是一首没有结局的伤心之歌,何苦还要纠缠不休? 有舍才有得。 春天不只一次提醒她这句话。 只有卸下没结果的旧感情,才有迎接一段美好的新恋情的机会。在她心里已有进勋的影子的情况下,更无可能和浏凯再续前缘。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要的是稳定成长的感情发展,没有结果的感情她要不起啊。 再受不了那种啃噬肝肠的椎心嫉妒,想着心爱的人搂着另一个女人亲热,那种三人行,甚至四人行、五人行的日子,她过不下去。 她承认,她的心胸一点都不宽大,她要她的男人只属于她,不想跟人分享。 她和浏凯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注定要分手。 理智上可以分析得这么潇洒,感情上却无法断绝得无情。不能否认的,她对他还是有着牵挂,毕竟是九年的爱恋,她二十八年生命中的其中九年,最为黄金的三分之一生命里,一颗心全绕着他转。 这其间她有过快乐,但有着更多的悲伤和无奈,值得一场泪雨倾下。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了,算是哀悼吧,哀悼九年的爱恋结束。 不再回头,让他的影子随着泪水流去,尽管心再痛,这份割舍却是必要,让泪洗净她对他余留的情意,从此这颗心没有他存在的余地,将属于另一个男人。 呵,想起另一个男人,想起进勋温暖的眸光,颖嘉空掉的心房渐渐暖和起来,一股急切随之而起。 好想见他,这个意念来得这样快、这样急,强烈的渴望凌驾过任何理性思考,迫使她不顾一切地寻找公用电话。 挥掉脸上的泪,那双被泪水洗得分外透亮清澈的眼眸闪耀着希望。 她要见他。 找到公用电话,从皮包掏出记事本,焦急地寻找他家的电话号码。 硬币投下后,手指毫不犹豫地按在号码键上,一颗心跳得如擂鼓般,等待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他会在家吗?如果不是他接的电话,她该怎么办? 笨蛋,笨蛋,就说要找他啊。 可是,她害怕,害怕如果不是他接的电话,她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害怕他接了电话,听到她急切渴望见他的要求,会感到不悦。 这是头一次打电话去他家里,她好紧张。 当听筒传来那熟悉的醇厚男性嗓音,听到他亲切的台湾国语,小小的一声“喂?”教她感动得眼眶发酸,所有的疑虑、害怕全然消失,喉头哽咽。 “喂?” 她发出小小的抽泣声,新的泪水涌上眼睛。 她是那么想念他。 “颖嘉?”他怀疑地询问。 颖嘉在电话这头傻傻地点头,这举动进勋当然看不见。 “是不是你呢,颖嘉?” “嗯。”这次她轻应了一声,蠕动着嘴唇却不晓得该说什么。 得到确认的进勋,像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疑问地扬起声音。“颖嘉,怎么了?我好像听见你在哭。” “没……没有。”她心虚地否认,同时感到傻气。她这是在做什么? “颖嘉……”进勋轻叹一声,温柔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教我好担心。” “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拭掉泪水。“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没意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进勋只觉得一波波强烈的情感涌满胸臆,甜蜜的感觉泛滥向四肢,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轻轻道:“你好傻气。” 颖嘉也笑了,她的确傻气。 “你在哪里?” 颖嘉左顾右盼,确认位置。“靠近精诚六街的忠明南路上。” “好,你在那里等我。” “进勋,你做什么?”她讶异地问。 之前虽冲动地想见他,冷静过后,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孩子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 “只想听我的声音,不想见我吗?” “不是啦。”她感到耳根灼热,嗫嚅道:“我是怕太麻烦,或许你有别的事……” 说到后来,倒显得委屈了,进勋不由得心疼起来。 “我没任何事。颖嘉,等我好吗?我很快就会到。” “真的要来?”她雀跃了起来。 “嗯。等我哦。” 挂上电话后,颖嘉靠在墙面傻笑。 她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 时光仿佛流回不识愁滋味的少女时期,不晓得是哪来的勇气,居然冲动地打电话给进勋。 她真的好想见他。 她甜蜜蜜地笑了,更高兴的是进勋没等她提出任何要求,便主动说要出来见她。 她好开心。 随意浏览附近商店的树窗展示,柳眉下嵌着的那对宝石般闪亮的眼眸顾盼生妍,从心发散出来的喜悦,从那两片花瓣似的菱唇开出朵朵灿笑,娇媚的脸庞飞扬着年轻生命特有的青春神采,就像是恋爱中的女人。 是啊,恋爱中的女人最为美丽。 颖嘉不晓得她的美吸引了来往行人的眼光,她自得其乐地研究着商店里的商品。好久都没有逛街的兴致了,随便浏览便发现好几样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她个个把玩,爱不释手。 不晓得过了多久,像是得到某种感应,颖嘉放下手中的商品,急急地走出店外。 她慌张地四处寻觅,像在找什么。 突然,眼光穿过来往的人潮,对上进勋灼热的眼光,顿时有遇到亲人的激动涌上。 “颖嘉……”他穿过人群朝她走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颖嘉不晓得该说什么,只是以那对含情的眼眸瞅住他不放。 那是什么样一对眼眸啊! 能激起男人想要疼惜、拥有的欲念。 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勋真想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搂在胸口最温热处,将她整个人嵌入体内温存。可惜观众还真多,只好选择牵起那软柔的小手,走向暂停街旁的一辆蓝色轿车。 颖嘉意外地弯了弯柳眉询问:“你的车?” “是我阿爸借我的。来。”他抿紧唇,没再多说什么,驱车往省立美术馆。 夜晚的美术馆庭园,另有一番风华。 进勋拉着颖嘉的手漫步于美术街,两旁的照明在地上映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白日热闹的人群,在夜间变得稀疏了,只有几对情侣牵手在这里漫步。 气氛静谧又浪漫,颖嘉偎着他,感到满足又窝心。 “颖嘉……”他在一处僻静的草地停下脚步,将她娇小的身影圈进怀里,眼光炽热无比。 她的心漏跳了半拍,万缕柔情继卷于双目,眼瞳里写满半是期待半是害怕受伤的情绪。 “颖嘉……”他抚摸她柔嫩的颊肤,力道那样轻、那样柔,像是怕吓着她。“你知道当你说想听我的声音时,我心里有多感动吗?”他弯下身,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头,颖嘉痴痴地领了颔首。 “那时候我才明白一晚上的心情烦躁是什么原因。今天因为要处理几件棘手的公务需要加班,无法和你约定时间碰面。你打电话来时,我才刚回到家,心里正想着你,没想到立刻接到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啜泣声,我好担心。”他刻意检视她的眼睛,除了格外清澈温柔外,倒没发现异常之处。 “我……我没事。”他眼里的浓浓关怀让她的心情再度激动起来。难以言喻的温暖潮流满溢胸怀,她抖动着唇,想告诉他当时的心情,却不晓得从何说起。 “我只是想见你。”千言万语化做一句渴望,她伸手攀住他的肩,他是那样高大,使得他怀中的自己显得十分娇小。 颖嘉爱慕地望着他,让无尽的相思化为眼里的浓情不断投向他。 “颖嘉……”像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他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俯身攫住那诱人的唇瓣。 温郁的触感令人销魂,他清楚品味到她纤巧温润的红唇滋味。轻柔湿润的唇瓣在他的碰触下柔柔颤动,进勋感到心弦猛地被拨弄了一下,呻吟一声,更加渴望地探入她为他开启的樱唇。 销魂当此时啊,唇齿的缠绵,鼻间缭绕的女性香泽,手中抱着的软柔身躯,刺激进勋体内的欲望攀向高处。 他是那么渴望她,但发自灵魂深处对她的情意却教他越发地珍惜她、尊重她。紧紧抱了她一会儿,平息体内燥热的欲望及急促的呼吸,他抬起头对她露出虚软的笑容。 “进勋,我喜欢你。” 她作梦般的呢喃,让进勋的心再次变得炽热沉重。他将唇深印在她眉心,知道如果再次吻她,可能会控制不住禁锢在体内想要她的渴望。 两人相拥在迷人的月色下,夜晚的省立美术馆庭园弥漫着仲夏夜的热情,一对对情侣占据每个僻静的角落,倾诉心语。 那啁唱哝哝的情话,将艺术气息浓厚的美术街,披上一层情色的纱衣。 ==================== 糟糕! 颖嘉一看闹钟,发现已经八点钟了。 跟进勋约好参加台中县政府举办的古迹之旅,这时候游览车八成开了。完蛋,没想到会睡这么迟,进勋一定等得不耐烦。 匆匆盥洗完毕,颖嘉套上罩衫和牛仔裤,拿起背包才开始犹豫,不晓得进勋会不会等她,现在是要去还是不去? 正在起居室踌躇不定时,电话响起,她顺手接起。 “喂?” “颖嘉,你还在家里。”进勋的声音听不出来是否带有浓厚的指责意味,倒是颖嘉先行心虚起来。 “对不起,我睡迟了……” “没关系。他们已经出发……” “真的对不起啦,人家不晓得怎会睡那么晚……” “颖嘉,别自责了。这样好了,待会儿我去接你,我们去采水果。” “采水果?”难得他有兴致,没怪她迟到,还要带她去采水果。颖嘉心里有着浓浓的感动。 “我亲戚家有一大片水果园,现在正值荔枝成熟时期。山坡上,红红绿绿,叶叶相间,处处看得到又红又大的荔枝。另外还有块供人烤肉的空地,我们可以在那里野餐。我打个电话去打声招呼,可能有一些朋友会去。你在家里等我,我一会儿到。” “呃……”颖嘉想问他都是哪些朋友,进勋已撂下一句“待会儿见。”挂断电话。 放下话筒,颖嘉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发呆。 很少听进勋谈到亲友的事,她只晓得排行老大的他跟父母同住,两个妹妹都结婚了,唯一的弟弟也在前年娶妻。父母对他仍然未婚都感到心焦,这点进勋还暗示过她。 可是他们才认识一个月,包括在大陆的十天,谈婚事似乎早了点。 不过,如果他这时候求婚,她也不会很排斥。两人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浓郁,进勋吻她的频率最近多了一点,每次都很热情,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她个人对亲吻这种事不热中也不讨厌,只是进勋好像很喜欢。 到厨房准备一壶开水,颖嘉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到门口等进勋。 星期天的早晨,家里的人起得较迟,早起的母亲大概陪奶奶到庙里上香了,不见人影。这样正好,颖嘉还没准备好面对母亲,她现在仍很担心母亲会反对她和进勋亲密交往。 母亲开给她的择偶条件高得吓人,这不能说母亲势利,只能说她把女儿看得太宝贝了,颖嘉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高的行情。 七年前或许可能吧,当时父亲的生意做得还不错,黄家不像现在这样没落,那时候的她正值花样年华,挑挑拣拣没问题。 现在不同了,除了还有几名不死心的医师烦她,以前的追求者不是结婚了,便是换了目标。颖嘉的心情从绚烂归于平淡,只想找个心灵契合、可依靠的同伴,在每个寂寞的夜晚温暖彼此的心,在人生的路上互相扶持,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女子,不再抱持不实际的幻梦,追求的是比较实在的东西。 在蝉声唧唧、鸟声啾啾中,多了汽车驶来的声音。颖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迎向一辆蓝色轿车。 进勋从车上下来,为她打开前座的车门。 “你回去开车啊。”当轿车驶离巷道,颖嘉道。 “对。集合地点离我家不远,我想开车来接你比较快。”他分神瞄了她一眼。 “进勋,真的对不起,你没有生气吧?”从他俊挺的脸庞瞧不出任何动怒的迹象,但颖嘉还是担心。 “别放在心上。”他绽出爽朗的笑容。“这样更好。天气这么好,用来参观古迹浪费了点,不如去采果子、野餐。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进勋,你真好。”她朝他甜甜一笑,没料到进勋有这么知情识趣的一面。他真的没对她生气哩,还费心安排了另一场活动。 进勋挑挑眉,惴惴地抖唇微笑。 他没告诉颖嘉的是,这趟采果子的野餐活动事实上是家族活动。因为事前报名参加古迹之旅,使他必须缺席,颖嘉的迟到刚好让他有理由加入。 爸妈知道他要带颖嘉去,高兴得像什么似的。还有他的弟弟、妹妹都会去,颖嘉将面对他一大家子人。 看到她娇憨地倚偎向他,一点都没发现他“出卖”了她,进勋有些心虚。不过,他很快告诉自己,他是不想颖嘉紧张,反正只是采果子、野餐,以颖嘉的善良大方,应该不会生气才对。 车子沿着双十路北上,很快抵达丰原市。 丰原位于台中县盆地东北侧,是县政府的所在地。颖嘉的阿姨住在这里,她常陪她母亲来丰原,对附近的街道倒不陌生。 这里的“葫芦墩米”闻名全省。颖嘉为了要跟进勋一起参加县政府的古迹之旅,还抽空翻阅了有关台中县的历史地理介绍,其中便有提到葫芦墩。 根据记载,丰原本为岸里大社拍宰岸海族——这是她听过最奇怪的名称了——的居住地,因为到处长满松柏,被称为“泰耶尔墩”,即松柏林之意。康熙末年,拍宰岸海族归附清廷,雍正元年,客家移民张达京是当时的岸里大社通事,娶了该社头目阿穆之女为妻,人称“番仔驸马”。之后他致力开垦,福建、广东的移民大量迁入,形成部落。 后来因为街中心有一小的,形似葫芦,被取名“葫芦墩”。又因岸里大社的土地肥沃,物产丰绕,而有“富春”和“小苏州”的别称。日据时代,以这里为台湾第一米仓,取平原年年丰收之意而改名“丰原”。 葫芦墩——即形似葫芦的小丘位置,是在葫芦巷和墩脚巷之间。目前只有残留的士墩,其余都被一座热闹的市场占据,拥挤的屋舍杂陈,聚集着卖水果、草药的摊贩。县政府在残留的葫芦墩周围砌石保护,防止土崩,墩前还有一座福德祠——即土地公庙,供人拜拜。一个“葫芦墩”说尽了丰原的历史,除此之外,颖嘉对丰原印象最深刻的是位于庙东的小吃。以前表哥常带他们这群萝卜头到那里光顾,又鲜又肥的蚵仔是从布袋港送来的,尝在嘴里真是滋味无穷。 想到这里,颖嘉不禁吞了吞口水。看向车窗外面,发现风景由栉比鳞次的大楼景观,转变成处处绿意的乡村道路。 白花花的阳光投射在翠绿的枝叶上,天空晴朗蔚蓝,的确是适合采果、郊游的天气。 进勋将车停在果园邻近道路的空地,那里已停了好几辆车子。 他偕同颖嘉走下车,在往果园的途中,他停下脚步,笑容有点心虚。 “颖嘉,果园的主人是我家亲戚。” “你之前说过了啊。”颖嘉的眼光盯在又红又大的荔枝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跟杨贵妃有个相似之处,就是拒绝不了荔枝的诱惑。 “是我妹婿家的。” “喔。”她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奇怪他们干嘛杵在这里不进去。 “你明白呵?”他眼里闪着一抹诡谲。 “有很难懂吗?”她疑惑地问。 “没啦……”他赶紧摇头,牵起她的小手朝里走。 阵阵微风从果树间拂来,带来清凉的感觉。颖嘉在飒飒枝叶摇曳中,听到不远处的人声喧哗,还有涓涓滴滴的水流声,鼻端更涌进各种香喷喷的烧烤气味。 “他们这么早就在烤了。”进勋吸着食物香气道。 有时候他真弄不懂这群人,到底是来摘水果还是烤肉的?还是一边摘水果一边烤肉? 最先发现他们到来的是个四、五岁的小男生,他蹦蹦跳跳地朝进勋跑来,手上还拿了一串刚摘下来的荔枝,冲着他叫:“阿舅!” “小义。”他把小男孩抱得高高地逗他玩。 小男孩呵呵笑个不停。 “颖嘉,这是我二妹的儿子小义。”他笑道,眼中闪漾着为人舅父的慈爱。 “你好,小义。”颖嘉在进勋放下小男孩后,和煦地向他打招呼。 “你是未来的大舅妈吗?”小义偏着可爱的小脑袋,机灵地打量颖嘉。“你很漂亮呢。” 颖嘉以眼角余光偷瞄进勋,发现他那张嘴笑得几乎咧到脑后呢,芳心深处涌现阵阵甜蜜,朵朵红霞占据她柔嫩的粉颊,清澈的眼眸羞涩地微眯。 “谢谢你的称赞,小义长得很帅哦。” 小义听她这么说,呵呵傻笑起来,跑着跳着奔向小径深处,一路上嚷嚷着:“美女舅妈说我帅呢!” 颖嘉被他孩子气的举动躁得不知所措,直到进勋拥住她,温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本来就很漂亮。” 她睨向他,娇媚地嗔道:“讨厌啦。” 进勋呵呵直笑。 两人走在果树林里的小径,烤肉的香气更加地浓烈。颖嘉朝远望去,在茂密枝叶的掩映下,窥出果树林后别有洞天。 还不及细看,小径出口陆续出现一群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每个人的眼光全凝注在颖嘉身上,令她一时错愕。 第八章 “你们怎么……”进勋也对这现象傻了眼,期期艾艾地愣在当场。 “大哥,不跟我们介绍一下啊?”手牵着小义的少妇,皮肤是受过阳光洗礼的耀眼金黄,笑吟吟地问。 进勋懊恼地瞪她一眼。 可恶的二妹,带这群人出来,想吓坏他的颖嘉吗? “见到爸妈再介绍。”他保护似地将心爱之人揽进怀里,示意众人让出一条路来。 颖嘉恍然大悟地抬头看他。 他心虚地朝她一笑,加上周边围着一群人,颖嘉不方便对他发火。 敢情他所谓的朋友,是指他一大家子的人? 没准备接受这些,颖嘉不由得紧张起来。若不是进勋握在她肩上的大手不断传递着近似支持的温暖透进她体内,她有可能怯懦地拔腿跑掉。 她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一再做着深呼吸,让清新的空气进入肺部,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 漫漫天涯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小径尽头出现一座中式、日式合璧的庭园,再过去是一间欧式造型的透天厝。 最接近果树林这边的空地,搭了好几座的烤肉架。四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临池的凉亭内纳凉,发现众人的到来,眼光像聚光灯般全投射在颖嘉身上,她紧张地小声抽气。 “别担心。”进勋手掌收紧,小声安抚她。“爸、妈,亲家公、亲家母,我来介绍,这位是黄颖嘉小姐。颖嘉,这是我爸妈,还有我妹夫的父母。” “您们好。”事到如今,颖嘉只有硬着头皮打招呼。幸好四位老人家看起来都很慈祥,尤其是进勋的父母对她更是热络招呼,让她心里的紧张消减不少。进勋陆续替她介绍了他的两个妹妹和弟弟,以及他们的另一半,还将五个可爱的侄儿、外甥引荐给她。 谢家人对她的态度像把她捧成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似的,每个人都热络地招待颖嘉,光是饮料就有四、五种让她选择,不断将烤架上的美味佳肴往她盘子里堆。 “颖嘉……”进勋的母亲盛了盘鲜嫩滴汁的蚵儿给她,“这是进勋的弟弟今早从鱼市买回来的,新鲜得很,你尝尝。” “伯母,我自己来就行,您别招呼我了。”颖嘉不好意思。对谢家人的热情,颇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哎呀,你别客气啊。你是进勋第一个带回来给我们看的女孩呢。好好玩,晚上到家里吃饭。” “这……”她将眼光投向正在烤香菇的进勋,像是意识到她求助似的眸光,他很快回头投给她一个笑容,颖嘉心中的不安沉淀下来。 “嗯。”她红着脸答应进勋的母亲,老人家高兴得呵呵直笑。 就这样,被人当做大人物欢迎的颖嘉,很快适应谢家人的热情,和大伙打成一片。 她原本就是个大方的女孩,进勋的两个妹妹和弟媳又和她年龄差不了多少,几个女人围在一起吱吱喳喳个没完,谈着女人话题。一旁的男士则为她们服务,进勋还为颖嘉剥荔枝送进她嘴里,害她不断脸红。 欢乐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四点钟左右,这趟探果兼烤肉的野餐热热闹闹地结束。进勋的父母由他弟弟送回家,颖嘉和进勋独自坐一辆车,目的地当然是位于环东路的谢家。 “颖嘉,你不会怪我吧?”进勋一直没机会跟她解释,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颖嘉原本想吓吓他,看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倒不忍心了。 “讨厌,不早点告诉人家,害我都没准备。”她娇嗔地嘟嘴埋怨。 见颖嘉不像在生气,进勋嬉笑地松了口气。 “我是怕你知道后,不想来了。” “有可能哦。”她故意逗他,眼中闪着促狭。 “颖嘉……”他紧张地唤她。 “逗你的啦!”她咯咯娇笑。“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有点紧张。我说你让我没准备是指第一次和你家人见面,我连份见面礼都没带。所以罚你载我去买点东西。” “其实你不用买什么……” “你不晓得啦,这是礼貌嘛。受到这么热烈的款待,我也该有点表现才是。进勋,你不想让我在你爸妈面前留下坏印象吧?”她可怜兮兮地央求他。 进勋偏过头看她一眼,眸里有着浓浓的宠爱。 他真想告诉她,根本不需要再表现什么,他父母早就对她留下极佳的印象了。 “好啦!”她摇着他的胳臂,模样爱娇,进勋被她的娇俏迷得心驰神荡。 “你要买什么?” “到信义街去,那里有家派做得很棒。”颖嘉知道进勋喜欢吃甜食,买派当点心最适合了。 位于信义街的这家专卖派的店,向来口碑极佳,颖嘉每次到丰原来,都会来这里带个派回家。她迅速挑选了水果和芋头两种口味,和进勋重新上车,回到谢家。 进勋的母亲烧了一手的好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晚餐后众人移到客厅聊天,进勋的父母对颖嘉一再夸赞。 “颖嘉,你是我大哥头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呢。”进勋的弟弟谢进武打趣道。 “是啊,颖嘉,进勋以前都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哦。”谢母附和。 “我可以保证。”谢父也道。 颖嘉不晓得他们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两眼瞧向进勋,和他明白宣示着爱意的炽热眼睥对上,脸上热辣一片。 “颖嘉,难得你跟我们投缘,伯母好喜欢你。”谢母拉着她的手,眼中充满期盼。 “妈,你这么喜欢颖嘉,不如叫大哥赶紧将人家娶进门。”谢进武的妻子笑着建议。 “好也。”谢母立刻喜孜孜地同意。“老头子,你怎么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到人家家里提亲啊?” “你问我干嘛?这也要看人家小姐愿不愿意。”谢父笑吟吟地回答,嘴巴努向羞窘得满脸通红的颖嘉。 谢母听老公这么说,兴匆匆地直问:“颖嘉,你觉得怎样?” “我……我……”她怎么知道?进勋根本没向她求过婚,又像个木头人杵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她怎么好意思回答。 “颖嘉不好意思了。”谢进武的妻子心细地发现颖嘉的困窘,朝进勋使个眼色。“大哥,你倒说话啊。” 进勋红着脸,讷讷地说:“颖嘉……” 颖嘉的回应是以那双仿佛滴得出水的柔媚眼睛欲语还休地瞅着他,客厅的气氛顿时由热络转为白热化。 “咳咳……”静默之中,谢父不自在地咳了几声。“我看,就让他们年轻人商量一下好了。” “好啊,好啊……”众人连忙附和,免得被浓得化不开的炽热气氛害得窒息。 吃完甜点,颖嘉便告辞了。进勋送她回家的一路上,默然不语,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进勋……”她幽幽怨怨地唤了声,实在是不明白他心里的打算。难道他父母替他求婚,让他感到为难?为何他什么话都不说呢? 其实进勋是担心颖嘉有压力,听到她的呼唤,他连忙看她一眼。娇美的脸容蒙上一层愁绪,他看得心都疼了。 “我们到中山公园走走好吗?” “嗯。”颖嘉很想知道他的想法,微微颔首。 车子顺着双十路,驶往中山公园的方向。 夜里的台中市依然车潮不断,他们找了个停车位,携手走进公园。晚风阵阵拂来,拂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躁郁。进勋牵着颖嘉在湖畔缓下脚步,转向她。人工照明的灯光投射在他俊挺的脸庞,颖嘉得仰高脸才能看清他的表情。进勋细心地察觉到两人身高上的差距,把她带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好高。”她轻叹着。 “身高不是问题啊。”他冲口而出。 颖嘉侧向他,噗哧一笑。 进勋搔搔头,跟着笑了起来。 “我好担心你会生气。” “怎么会?”她问。 “第一次到我家,我父母便提出结婚的事,我怕你有压力。”他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只是害羞地垂下睫毛,绷紧的情绪放松下来,接着道:“你知道我是家中的长子,年龄又三十好几,爸妈一直催着我结婚。我以前是根本不想结婚,甚至有打一辈子光棍的打算,后来遇见你……” 颖嘉很讶异,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有独身的打算。 “你怎么会有独身的想法?”她好奇着。 他握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把玩,刺麻的灼热感经由指掌一路窜向心口,颖嘉脸红耳热了起来。 “你晓得我对佛法有兴趣,以前交往过的女友对这点感到不谅解。以为是当定罗汉脚,没想到会在针灸课上遇上你,后来有机会交往下去,你让我很想……”一抹红晕升上他脸颊,心儿怦怦跳个不休,舌头也像要打结似的。进勋连忙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不晓得接下来的话会不会吓着颖嘉,她完全不知道他对她的渴望有多强烈,更不晓得她女性的魅力随着每次的接近,越发激起他男性的欲望。 “很想怎样?”她睁大眼眸,表情无邪。 “呃,”他搔着头,困窘地斟酌用句,最后以几不可闻的沙哑声音喃道:“想要拥有你……” “什么?”她将耳朵凑过去倾听。 瞪着她颈肩处柔嫩的颈肤,鼻端弥漫着她独特的香泽,进勋只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他舔舔唇,喷张的血脉窜流着他压抑了几乎一辈子的欲望,自早上看到她后,便想一亲芳泽的渴望再无法阻止了。 他突兀地抱住她,声音沙哑地在她耳畔低吟:“嫁给我,颖嘉,我再也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说完,他的唇急切地覆住她。迥异于以往的温柔,他的吻带着焚烧的热情索求她的回应。颖嘉被他吓住了,一时之间挣不开他湿热的吻,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最后是喘不过气来,才催着他放开她。 “进勋,你……你不要这样,这里有人。”她将脸藏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我……我就是这个意思。”他气息不稳地在她头顶上埋怨。“我是那么渴望你,却因为这些人……而不能进一步……与你亲近。颖嘉,嫁给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折磨他什么啊? 颖嘉一头雾水。 “我没说不嫁给你,你……” “你答应了?”他惊喜地抬起她的脸。 “我……”她犹疑地看进他深情的眼眸,心里的一丝不确定在他交集着真诚喜悦和温柔的眼光里渐渐消失。 这是个她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啊。 她眼中的光芒灼热起来,唇角噙着一抹神秘笑意,仿佛是她无言的允诺,进勋一颗心再度鼓噪起来,炽热凝重的欲火直逼到眼睫间。 “颖嘉……”他沙哑低喃,灼热的气息不断笼罩向她。 从那双闪烁着热情光芒的眼眸,她知道他又想吻她了,颖嘉害羞地回避。“不要啦,大庭广众之下……” 进勋沮丧地叹气,尽管心里渴望再吻颖嘉,自幼受到的礼教却让他有所顾忌。他搂紧她,将唇印在她发上。 “颖嘉,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 他甜蜜的哄求,让颖嘉心情悸动不已。她想嫁他啊,嫁给这个温厚忠实的男人,与他共度一生。就因为他待她的诚实,使得她也想毫无保留地回报他,不要以后的日子有任何疙瘩。 “进勋,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尽管有些专家认为这种事还是别说为妙,颖嘉却以为夫妻之间要诚实。毕竟她和浏凯交往了九年,难保进勋不会从别人口中听闻这件事,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 “你想说什么?”她认真的表情让进勋担心起来。 “我……”她舔了舔唇。“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打电话去你家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愉悦的回忆让进勋勾唇微笑。他就是在那天吻到颖嘉的。 “其实那天……”她看进他眼瞳,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是我正式和交往了九年的男友分手的日子。” “什么?”初听到这消息的他,显得很讶异。 “你听我说,”她着急地想解释。“在我去大陆前,便决定和他分手了。我们之前发生了许多不愉快,浏凯除了我外,一直有其他的女友,我对他彻底失望,决定结束这段感情。后来遇到了你。那天浏凯约我出来想挽回,我乘机跟他把话说清楚,他明白我的心意后,没有强留我。离开他后,我独自走在街上,为这段九年的感情哀悼。那毕竟是九年的时光,我没办法那样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着走着,我突然好想见你,才会冲动地……” “颖嘉,别说了。”进勋怜惜地搂住她,怎样也无法相信会有男人舍得让颖嘉伤心。从她的眼中,他看出那段感情带给她的伤害。怪不得上针灸课时,颖嘉会那样落寞、忧伤,必是为情所苦。 “不,进勋,让我说,我不要我们之间有任何芥蒂。那段情已经过去,我要让你知道,我决定跟你交往是抱持着十分认真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欺瞒……” “我明白。”他温柔地轻吻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清泪。“既然已经过去,就别提了。” “你不在意?”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最后的一丝忧虑消失在他体谅深情的眼光下。 “在意什么?”他好笑地道。“我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老男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干脆抱养个婴儿,把她当成禁肉般养大,再跟她结婚好了。再说,若是要在意,你是不是也该追究我之前和其他女孩交往的事?” “进勋……”颖嘉没料到他会冒出那段幽默的话,被他逗笑。 进勋若是真准备养个娃娃新娘,那不成了源氏物语里的光源氏计划吗?她觉得这点子好荒谬。 “还有什么要跟我坦白的吗?”他促狭地看她。 颖嘉羞涩地摇头,将灼热的颊贴在他稳定跳动的心房上。 她喜欢此刻的温存,就这样偎在他怀里,觉得全世界的幸福都围绕着她,想像着两人将共度的美好日子。 他的体温、味道,让她感到安全实在。她将不会后悔嫁给他的,她…… 她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在结婚的路途上,显然还有个障碍尚未清除。 “颖嘉,怎么了?” “进勋,我还没跟我妈提我们的事。” “别担心,我们……” 别担心?进勋根本不晓得她母亲有多难缠! 颖嘉绞扭着双手。 “进勋,让我先跟我父母谈。你们如果要提亲,可以找我阿姨帮忙。我妈最听我阿姨的话,她那个人……” “颖嘉?”她挥舞不停的手势,令他眼花撩乱。 “听我的没错!”她停住手,慎重地看进他眼里。“找阿姨作媒就对了!” ==================== “……一个公务员有什么前途?跟那样的人交往,甚至结婚,颖嘉,你是不是头壳坏了?!” 听母亲接连数落了半小时,颖嘉抖了抖酸涩的腿,手指在耳朵掏了掏,揉向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嘴唇倔强地抿紧。 眼角的余光扫描到父亲以报纸遮在脸上,一副埋头苦读研究国家大事的专注模样,对于母亲媲美河东狮的叨念声音无动于衷。 本来嘛,被骂的人又不是他。 “若不是你阿姨跟我说,你还要瞒多久?你这孩子实在不听话!又不是没人要,不是有几个医生对你不错吗?还有……” “妈,就是我叫阿姨跟你说的,哪有瞒你。”颖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她阿姨还向她拍胸脯保证,定然会说服母亲。 进勋是她从小看到大,两家的关系原本就不错,颖嘉的阿姨对他印象很好,向来爱作媒的她自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只是,颖嘉母亲的难缠程度,显然超过原先大家所预料的。 “你还有脸说?”黄母的脸色更加阴沉,像是被乌云笼罩住似的,偶尔还从厚重的云层中闪现一道道电光。“我是怎么教你?居然还不害臊地叫你阿姨来探我口风?你以为有她出头我就会答应了?别想!我的女儿不可以嫁个小小的公务员,就算当不成少奶奶,还有医生娘可以当啊,怎么可以作贱自己去嫁……” “妈,嫁公务员就是作贱自己吗?别说职业无分贵贱,就算要分贵贱,公务员也不至于被归为贱业啊。你不要重商轻公,嫌贫爱富……” “什么?你说我嫌贫爱富,你以为你妈那么势利?我可是为你好啊!”说到后来,黄母的喉头哽咽,打雷过后自然会下起雨来。 “妈……” 她不理会女儿像是道歉的呼唤,幽极怨极怒极地瞅了颖嘉一眼,随即呼天抢地地号眺起来,一把抢过黄父遮在脸上的报纸,告起状来,“老伴,你听听你女儿说的是什么浑话?我这一切还不是为她好,她居然还顶撞我,说我嫌贫爱富,把我当成势利的人。我这是为谁啊?老伴,你倒是说句话啊!” 有他插嘴的余地吗?黄父怔了怔。 “要我说什么?” “你聋了啊!”黄母满心的怨恨无从发泄,遂一古脑地发在老公身上。“你刚才没听到你女儿说的话啊?她那样忤逆我,你还装作没听见!” 面对老婆的横眉竖目,黄父顿时有理讲不清。 “我刚才在看报纸……” “你是用眼睛看,耳朵可没塞住!你分明是纵容颖嘉!呜……我的命好苦,女儿不听我的话,连老伴都这样对我,我不要活了……” “妈……”颖嘉实在看不过去。“你别这么大声,吵到阿妈就不好……” “我就是要把你阿妈吵来,让她评评理,看她儿子和孙女是怎么欺负她媳妇的!” “妈,你别这样。我都二十八岁了,结婚的事就让我自己作主吧。” “呵,你二十八岁了?翅膀长硬可以飞了是吗?”黄母悲愤地指着女儿,气得全身发抖。“你就不听我的话了吗?” “妈,你到底要不要让我嫁?难道要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吗?”颖嘉被逼急了,口不择言了起来。 黄母惊愕地抽噎,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是我不让你嫁吗?有那么多对象可以选,你偏偏要……”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要找个喜欢的人。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嘛。再说,你又还没有见过进勋,就一味反对,是不是太不公平?”颖嘉试着跟母亲讲理。 “我不公平……”黄母委屈得眼泪像自来水不要钱般直流。 黄父继续拿起报纸遮住自己。 “公务员有什么不好?”她拿了包面纸塞给母亲,继续道:“收入固定,每年又有加薪,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不用交际应酬,不怕他会瞒着我到外头胡搞嘛。而且进勋不抽烟、不喝酒,妈,这样的好男人现在要到哪里找?你说医生好,可是我每天在医院跟他们相处,不晓得他们好在哪里。到外头开业嘛,如果没有名气,病人不可能找上门。留在医院,薪水也是固定的啊。所以……” “公务员没前途……”黄母仍挣扎地道。 “医生也不见得有前途。那些有‘钱’途的医生,不是有了老婆,就是死了老婆的老男人。妈,你想要女儿嫁那种人吗?” “颖嘉,还是有别的……” “但都不是我喜欢的人。再说你不能一味否定进勋没前途,现在那些大官,大部分不是从基层公务人员升上来的吗?况且我不指望进勋飞黄腾达,只要两夫妻衣食无缺,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一个女人想要的不就是个肯疼你惜你宠你的丈夫吗?进勋的优点恰恰好,刚好能满足我对结婚对象的要求。他肯负责任,也顾家,错过他,我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这样的好对象了。妈,请你答应吧。” 被女儿的长篇道理轰得耳朵隆隆作响,黄母蹙着薄薄的柳叶眉,纳闷着颖嘉的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尽管心里还是有一万个不愿意,执着的意念却不禁被动摇了。 “可是你阿妈一定不答应。”最后抬出黄家的老佛爷,看女儿如何拆招。 “谁说我不答应?”黄家老奶奶手中拄了根龙头拐——事实上是颖嘉大堂哥从西德带回来的合金拐杖,十分轻盈——走进起居室。 颖嘉连忙上前搀扶祖母坐下。 “阿母,您都听见了?”黄母的气势迅即弱了下来,恭顺地站在老人家身边。 “嗯。”老奶奶严厉地看了媳妇一眼。“你嗓门那么大,我能不听见吗?” 黄母垂下头不敢应话。 “颖嘉想结婚是好事,做人家父母的,有必要这样为难吗?” “阿母,对方只是个小公务员……”黄母小声地应道。 “阿雀都跟我说了。”老奶奶回答。 阿雀那家伙!黄母心里责怪她大姊多事,她都还没答应,就先去找她婆婆。 “换成古早时候,公务员不就是官吗?你有什么好嫌的?阿雀说那孩子她从小看到大,人品没话说,忠厚老实又负责任,家世清白,父亲也是公务员,刚退休不久。这些优点还不够吗?这年头到哪再去找忠厚老实又肯负责任的男人?就说你两个儿子吧。一个五专念了十一年,一个高中换了五间学校,照你这么想,这两个家伙这辈子都别想讨到老婆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女孩巴着他们不放?” “阿母……”说起儿子,黄母便觉得脸上无光。若不是还有个自幼品学兼优的女儿,她真的没脸见人。 见媳妇一脸羞愧,黄老太太语气和缓下来。“况且颖嘉年纪不小了,今年二十八,明年二十九不宜嫁,再来就是三十岁,难道你真的要留她下来当老姑婆?她又不是骨董,还会越放越值钱!” “阿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没这个意思,就是答应了。你打个电话给阿雀,教她安排人家到家里见个面。” “阿母……”黄母惊愕地睁大眼。就这样决定了吗? “怎么了?颖嘉的婚事我不能作主算数吗?”黄老太太威严地一瞪,黄母只好忍气吞声。 “我……我会跟我大姊说啦。” “嗯。”黄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将手伸向颖嘉,她立刻会意地搀扶祖母起身。 “阿妈,谢谢。”颖嘉没想到祖母会被阿姨说服,惊喜交加,急忙向祖母致谢。 黄老太太慈爱地拍拍她,在她的扶持下走回房间。 黄母一肚子委屈,啪地一声拿走老公的报纸,只见黄父睁眼瞪着老婆,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唉,或许颖嘉说得对。黄母心中满腹无限哀怨。女人想要的不就是个疼她爱她的老公吗?要是像她老公这种,年轻的时候忙着赚钱、玩女人,年老后又只会看报纸,这样的老公还不如不要的好。 算了,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幸福,还是由她自己选吧,免得以后埋怨她。 第九章 “你要结婚?”春天尖叫一声,差点将话筒摔下。接下来那段语无伦次的话,她讲得口齿不清,颖嘉听得胡里胡涂。 隔天,她赶回台中,迫不及待跑到黄家找好友。 两名自小学时便结为莫逆的女人,窝在颖嘉的单房吱喳不停。她可有一肚子的话要审颖嘉。 颖嘉脸上始终有着浅浅笑意,眼角眉梢透露出待嫁女儿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她亲手泡了壶玫瑰茶,备上蜂蜜,和春天分别坐在和室桌的两端品着香茗。 在她家,很少看到瓶瓶罐罐的饮料,倒是多了药草茶之类的。 “这么说是真的喽?决定得这么仓促?”春天像探照灯似的眼光直往颖嘉照来,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分开写着两个问号。 “有仓促吗?”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娇涩,脸上的红晕逃不过春天的审视。 “我跟盼男说你要结婚的事,连她都无法置信哩。为什么这么急?该不会是……”她瞄向她可疑的腹部。 “春天,你胡思乱想什么?”她气急败坏地瞪视好友,忙着缩小腹。“我跟进勋才交往一个多月,那种事怎么可能?” “你也知道你们才交往一个多月,就这样决定结婚不会太过躁急吗?毕竟你了解他多少?” 实在怪不得春天会有疑问,颖嘉向来是那种按部就班、凡事有计划的人,却让婚姻大事会促成行,订婚、结婚都赶在同一日,全排在男方来提亲后一个月,让人不得不起疑。 “该了解的全了解了。”她啜了一口玫瑰茶,抬眼看向好友,眼里满是狐疑。“春天,你不是认为进勋是很好的对象吗?为什么现在却不赞成?” “我不是不赞成,是觉得太快了!” “小说里还不是常有一见钟情,闪电结婚的故事。” “那是小说啊。现实人生还是要了解多一点……”她像个婚姻专家,苦口婆心地劝着。 “安啦,我跟进勋互相了解了。”她温言安抚好友的忧虑。“像那个‘非常男女’里,不也有好几对来实在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决定厮守终生吗?这件事,我绝对经过深思熟虑。” “你就这么想嫁他?”春天直勾勾地瞅着她不放。 颖嘉臊红脸,避开她追根究柢的眼光。“其实我没那么急,是进勋……呃,他家里希望能早点把我娶进门。因为他是长子,三个弟妹都结婚了,就只剩他……” “都单身三十几年,再等几个月又何妨?”春天仍感纳闷。 “这……该怎么说嘛。”若是有地洞可以钻进去,颖嘉会毫不犹豫地把头埋进去。“反正他就是想结婚。” 看她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该不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吧?春天的想像力很快天马行空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是满脑子黄色废料,只想着那档事吧?”她贼兮兮地挤眉弄眼。 “春天!”颖嘉受辱地瞪大眼。她怎么可以那样说进勋?!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以啊! “呵,这时候就护起他来,还真的是见色忘友。”她悻悻然地嘟起唇。 “哪有嘛,是你自己爱乱想。”颖嘉心虚地垂下眼睫,不承认。 “是吗?”她哼了声,趴在桌面上研究她的表情。“说老实话,你们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二垒?三垒?” “你胡说什么!” 春天的口无遮拦令颖嘉好气又好笑,她明明就是个再保守不过的人了,偏偏那张嘴大胆得教人受不了。 “我胡说?你倒说说我哪里胡说了?”她仍不肯放过她,爬到颖嘉面前扳住她的肩,眼中充满好奇。 “你晓不晓得好奇杀死猫?”她没好气地哼道。 “我又不是猫。”她皮皮地笑着,挽着她的手臂撒娇。“说嘛,颖嘉。好不容易你谈了场惊天动地的恋爱,说出来给人家听,说不定下次写小说时可以用上……” “得了!”颖嘉嗤之以鼻。“我那算是什么惊天动地?再平凡不过的恋爱了。你这小脑袋瓜不要想歪。” “是吗?”她眼中闪着促狭光芒。“我记得你在电话上说伯母对这件婚事本来不赞同,她没有惊天动地大闹一场吗?” “嘘!天天,你讨打啊!给我妈听见就糟了。”她赶紧警戒地左顾右盼。 “干嘛?你妈又不会贴在门板上听。好啦,快点把你的平凡恋爱说给我听,人家快好奇死了!” 颖嘉被她烦得无可奈何,只好简要述之,可是春天明明是个作家,却发挥记者般的精神,对每个细节挖根刨底地问个不休,像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啦,有没有肢体上的触摸,进行到几垒…… “我……我跟你说就只有接吻嘛!”她快被她逼疯了。 “就这样?”她丧气地将手掌掩在额上叹气。“没有任何让人血脉喷张的场景?这教我怎么跟我的读者交代?” “这关你的读者什么事?”颖嘉一头雾水。 “如果我要把你的恋爱故事公诸于世,当然有关系罗!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故事平淡无味,居然连个sexy的场景都没有。”仿佛已听得见读者沮丧的叹息声,春天悲惨得真想掬一把泪。 “春天!”颖嘉哭笑不得。这家伙居然说这种话,不可原谅。 她猛然将她推倒在榻榻米上,以手指搔她胳肢窝,搔得春天边笑边求饶,她却硬着心肠,龇牙咧嘴地道:“不如加上这段吧。准新娘被名作家春天取笑,恼羞成怒地谋杀她。你看怎样?” “不……哈哈……要……啦!太……血腥……暴力……呜,求求你……哇哈……我受不……了……” “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颖嘉拍拍手,得意地放开她。 可怜的春天含着两泡眼泪,敢怒不敢言。 她不过是为读者的福利说句话,竟然遭到暴力威胁!唉,难道这就是仗义执言的勇士的下场? “哼,我倒想看看你将来的恋爱有多精采!若没有什么sexy的话,你看着办好了!”颖嘉仍在那里得理不饶人,摇头晃脑地警告她。 “我……我又不写自己的故事。”她嘟嘴辩解。 “那也别把我的写进去,反正你觉得很平凡嘛!” “哎呀,平凡就是美嘛!”这会儿她倒端起谄媚的脸孔挨向她,“其实谢进勋那段台湾国语就够让我发挥了。然后再把故事加强一百倍,我想就可以了。”“喂!可不准破坏我的形象,sexy部分就免了。”有的故事还不是平淡得像白开水,她可不准春天加油添醋,把她的恋爱写得像色情小说。 “你才喂呢!”春天备受冒犯地怒视她。“本姑娘什么时候破坏过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形象?哪个不是被我写得神圣不可侵犯?还有读者告诉我,我的文字华丽得像作文范本。安啦,不及格的爱情我写来都可以超过一百分,保证可以做为传家之宝留给你们的子子孙孙,我……” 她正说得得意时,却被颖嘉干呕的声音硬生生截断,气得她火冒三丈。 “颖嘉,你好坏,有了老公就不要人家了。”她委屈地蒙起脸,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真的把她逗哭了吗? 颖嘉慌张地楼住她,低声下气地哄道:“对不起啦,我只是开玩笑的。谁不知春天作家的文笔就像史特劳斯的圆舞曲一样华丽……”见她肩膀还在抖,接着又道:“贝多芬的交响曲一般震撼人心……” 还不满意啊?颖嘉继续搜索枯肠。 “原子弹的爆发威力?彗星撞地球的毁灭力量?酷斯拉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 再说下去,是不是连异形和侏罗纪公园都要跑出来? 敢情她把她当成某种破坏力极强的…… “你坏死了!”春天蓦地将手移开,红红的眼眶满怀幽怨。“你干脆说我是肠病毒、登革热、伊波拉病毒、爱滋病……” “呸呸呸,你当然不是!”颖嘉亲爱地揉着她的肩。“真的哭啦?开玩笑的,干嘛认真?” “你当然不在意啦,你有了亲亲好老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嘛。人家……人家就要失去你了!呜……” 这会儿哭得更伤心了,颖嘉傻了眼,手足无措。春天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化过。 “傻瓜,我们还是好朋友嘛,你怎会失去我?” “可是……可是你有了老公,以后……就没空理我……”她抽噎着。 “胡说。”她摇着她,轻声哄慰。“结婚后,我还是我啊,咱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嘛。你就当多了个姊夫来疼你。乖,别哭了,都这么大的人还哭得像个小娃娃……” “都是你害的!”这会儿她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语气极其刁蛮。“那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如果为了他不理睬我,我可是会把他抓来打三十大板哟。” “好好好……”颖嘉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她知道春天其实是舍不得她出嫁。结完婚后,她自是不像单身时那样自由,不过她可以打电话,也可以写信,春天不必要担心两人间的友谊受到影响。 春天接过颖嘉递来的面纸擦干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眸被泪水洗得更加清澈。她不好意思地扯唇微笑。“我是不是很孩子气?” 颖嘉吞回到嘴边的笑声,笑意却无法掩饰地自眼角飞溅而出。“还好啦。” 春天扁了扁嘴,又吸了吸鼻于,终于恢复正常。 “唉,你真的要出嫁了。我去跟我老爸讨一份大礼给你。” “不用了……” “当然要。”她坚持道。“老爸常说你就像他女儿一样,现在女儿要出嫁了,老爸当然要准备一份大礼。不过我就惨了,这会儿又要给他念,说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在游戏人间。八成会弄几场相亲宴押着我去参加。” “春天……”听她这么说,颖嘉眼鼻间都冒出酸涩的热气来。 结婚等于是跨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不再是被父母呵宠在手心里的女儿,有许多事都必须自己面对。 “要幸福哦。”春天看进她眼里交代。“你是我们之中最早结婚的,如果你不幸福,我跟盼男都不敢嫁了。” “我会的。”她紧紧和好友相拥,从春天温热的心窝里涌向她的祝福,让她更有勇气面对未来的婚姻生活。 进勋深情真挚的眼眸在脑海里出现,胸臆间弥漫着阵阵温暖,拥有春天这样的朋友,还有进勋如此温柔的老公,她还会不幸福吗? 好期待婚礼喔,心情却有些紧张,那场让她由小姐成为少妇的典礼,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颖嘉憧憬着。 ==================== 一场混乱! 颖嘉没预料到她的婚礼只能用一场混乱来形容。 早上举行订婚典礼,春天和盼男五点多就到黄家集合,该打点的都打点了。春天手拿一台最新型的彩色液晶摄录放影机,到处拍来拍去,一点细节都不肯遗漏。 可别以为她好心地想帮颖嘉留下美好回忆,事实上是要拿来做为将来写作的参考资料。 只看她像个过动儿般在黄家跑来跑去,一会儿缠住黄母问为什么要煮汤圆,一会儿又跑到黄老奶奶那里询问一些订婚礼俗细节,像个陀螺般转动不停。 颖嘉光看她来来去去的身影,就替她累。还是盼男好,陪在她身边笑咪咪地喝着玫瑰茶,还带了一本小说要给她打发时间,只是她太紧张看不下去。 订婚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戴戒指,在女方端出甜茶和汤圆款待新郎及男方亲友不久,媒人婆开始念一长串吉祥话,庄严肃穆的仪式于是展开。 新郎体格颀长,英俊稳重;新娘则是娇小可人,清灵娉婷。尽管两人身材有如天龙地虎,但在一干亲友的眼中,直如百年难得一见的金童玉女、神仙眷属。 中午是由女方宴请男方的订婚宴,吃完饭顺道要将新娘娶走。原本井井有条的准备工作,这时候全乱了手脚。所谓的“吃紧弄破碗”这句俚语,在这里应验无疑。时间紧迫便造成错误百出,迎亲的队伍都离开了,鞭炮却忘了放,更严重的是该绑在新郎、新娘的礼车上的甘蔗,还放在黄家一角凉快,黄母连忙叫颖嘉的二弟拿了甘蔗骑摩托车飙到迎亲队伍最前方,成了开路先锋。 路上也没放鞭炮,全数留到抵达目的地后一起放光,噼哩叭啦的声势简直是惊天动地,吓得街头巷尾的邻居都跑出来看,以为发生枪战了。 休息片刻,稍微喘了几口气,还要应付男方热情的亲友跑来参观,颖嘉顿时成了动物园里的宠物,还得陪笑脸,应酬这些长辈。 接着到饭店请客,只见新娘笑得脸都要僵了,尝几口食物又要去换衣服,然后敬酒。一场婚礼下来,颖嘉累得人仰马翻。 她发誓绝不可能再结第二次婚,一次就够她受了! 春天和盼男倒好,跟着她和一整天,有食物她们先吃,订婚宴和结婚宴两人全包了,只顾着不亦乐乎地吃个没完,也不来问一下她累不累、饿不饿。 送走客人,颖嘉的双腿抖得全然无力,现在她全身酸软得只想躺上床睡到天明,可是等待她的,还有新婚夜啊! 她不禁发出一声哀号,谁来同情她? 能不能像有些作者的作品,直接跳到隔一天早晨,省略掉床上的事? ==================== 经过混乱繁忙的婚礼,如果还有力气应付新婚夜晚,那个女人一定是超人。 颖嘉发现她连脱衣服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她不但全身酸痛,两鬓的太阳穴也隐隐作疼,而她刚出炉的老公却像是精力过盛的种马,炽热的眼光含情向她射来。 要命! 可不可以拒绝?她真的没体力做那种事。 “颖嘉……”新房里只剩下这对新婚夫妻,进勋脱掉西装外套,体贴地揉捏她两肩紧张的肌肉。 “我好累。”靠在他怀里,上眼皮好像跟下眼睑黏住了,再也睁不开。 “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嗯。” “我去放水。”进勋兴匆匆地跑开。 颖嘉听见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勉强撑开眼皮,取出一套换洗衣物。 “颖嘉,水放好了。” 她诧异地瞄他一眼。是不是她听错了?她好像觉得他的语气有点过度兴奋? 不管啦,她累惨了,没心思再做分析。 “谢谢。”她打了个呵欠,进入浴室后,砰的一声关上门,赏正打算随后进来洗鸳鸯浴的老公一顿闭门羹。 温暖的水流纾缓了一些疲累因子,她换上春天送她的睡衣,发现衣服不但透明了点,同时还低胸开高叉。她暗暗呻吟,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诱惑进勋,否则可能无法活着度过她的新婚夜。 又不能不穿,光着身子出去只会让情况更糟,只好双手遮在胸前,硬着头皮走出浴室。 “该你了。”她低着头经过进勋身边,假装没注意到他投在她身上的炽热凝视,那就像两道火焰般烧灼着她。 直到浴室的门关上,颖嘉才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地上床,把凉被拉到头顶盖上,希望能藉由睡眠躲过她的新婚夜。 依据许久之前看过的罗曼史,男主角通常会体谅女主角,让她一觉到天明。颖嘉怀着乐观的想法,合起沉涩的眼皮,恍惚睡去…… 进勋围着浴巾走进房间,室里灯光昏暗,只留着床边一盏小灯。没有想像中娇娆的新婚妻子半躺在床上诱惑的画面。 他困扰地眯起眼,半裸的上身精瘦、没有赘肉,他迈步来到床边,发现颖嘉好梦正酊。 她居然睡着了?!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先前计划半天的新婚夜晚这下子全泡汤了。不甘心啊! 他丢开浴巾,侧躺在妻子身边观察,她恬静的睡颜就像每次打坐时那样放松。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颖嘉……”醇厚温柔的嗓音低低呼唤着,她却连动一下睫毛都没有。本想放弃算了,然而唇下温暖柔嫩的触觉教他一再流连,忍不住沿着她美好的轮廓撒下细吻。 “颖嘉……”他绕到她耳后,灼热的呼吸骚扰着她想要沉睡的神智。她不安地背转过身,让进勋更方便进攻她柔软的耳垂,湿热的吻沿着她的颈子一路下滑,火烫的手掌推着她宽大的领口,露出更多的雪肌玉肤。他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轻轻咬啮。 带着热浪的阵阵搔痒从皮肤处传来,她想躲开这样的感觉,身体却像被火钳似的东西夹住,无法动弹。在她颈后背部肆虐的湿热唇瓣,和大胆移向她胸口的巨掌,把她的瞌睡虫全赶跑了。 侧卧的身躯被人翻到正面,她不情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进勋烧着烈火的黝亮眼光朝她罩来,灼热的气息喷得她满头满脸,她觉得眼皮变得更沉涩。 半启的樱唇被重重吻住,男性的舌头夹带着欲望的能量入侵她天鹅绒般温润的口腔,带来一波又一波威猛强烈的刺麻电流…… 仿佛被人撕扯成两半,贯穿的疼痛教颖嘉哭喊出声,她推他、打他,要他离开,但深陷欲望的进勋正在爆发中,根本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颖嘉也哭累了,沉涩的眼皮再也无法张开,意识模糊间,仿佛听见丈夫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安抚,受伤的感觉稍稍平复,投入他令人感到安全的怀抱。 ==================== 醒来时,颖嘉发现床上只剩她一人。 酸疼的筋骨提醒她昨晚的新婚之夜。 颖嘉蹙紧眉,纳闷小说里写的热情美好的做爱感觉,她为什么没经历到? 不是说昨晚有多糟,一开始还可以,直到进勋占有她,那种痛实在教人受不了,过程中,她毫无欢愉的感觉,真想找春天问个明白,质问她那些写小说的是不是把那件事过度夸张了。 勉强起身,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十点,没想到她会睡这么晚。 再度蹙眉,推开被子时发觉她全身赤裸,粉颊倏地发烫,急忙披上被弃在一边的睡衣,走进浴室梳洗。 面对镜中苍白似鬼、有着黑眼圈的女人,她嫌恶地扮了个鬼脸。小说里不是常说女主角做过爱后是容光焕发的吗?怎么她会变成这副鬼德行? 朝镜里的女人龇牙咧嘴一番,不期然发现沿着颈部向身体布满的深深浅浅印子。 心跳乱了一拍,八成是进勋留下的“作案”证据。她仔细检查身上的其余痕迹,直到腿间。 咦?该在那里出现的干涸血渍怎么不见了? 依稀记起昨夜睡梦中进勋好像曾离开她,回来时带了条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两腿之间的…… 乍然闪过脑中的片段记忆轰的一声在脑部爆炸,血液顿时往脑门上冲。尽管两人曾那样亲密,但想到他拿毛巾温柔地擦拭她那个地方,仍感到些许难堪,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不管了,筋肉的酸疼提醒她暂时将那件事抛诸脑后,好好重整散掉的骨头才是正事。沉重地叹了口气,拉起浴帘冲澡,任水流按摩她累惨的身躯。 盥洗过后,神清气爽了不少。换上一件洋装,替自己扑点蜜粉,掩饰眼脸下方的黑眼圈,这才有脸走出新房。 楼上的起居间没半个人。颖嘉记起进勋今天还要上班。因为先前请假到大陆研习针灸,加上近日来公务特别繁忙,除了昨天请到一天假结婚外,其余的婚假得挪到下星期才能休。 这番领悟让她松了口气。还没准备好面对他,尤其是在昨夜那场大灾难后。 走下楼,迎上公婆和煦的笑容,她不好意思地恭敬道:“爸、妈,早。对不起,我睡晚了。” “没关系。你昨天累坏了嘛。” 不是颖嘉多心,总觉得婆婆这句话有些暧昧,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羞涩地低下头。 中午,她帮婆婆下面,家里只有公婆和她,一顿饭吃得简单却和乐融融。 在看午间电视节目时,电话铃声响起,颖嘉主动接起,听筒传来春天独特清脆的嗓音,带了点暧昧的取笑。 “新娘子,春睡日迟迟哦。我九点多打来时,你还在睡。” 颖嘉光听她夹带笑意的声音,便能想像她笑得有多贼,暗暗咬牙切齿,脸上却是甜蜜蜜的。没办法,公婆在看嘛,自然得装出温柔贤淑的一面。 “天天,是你啊。”听她的声音多甜啊,大概猜不到她眼中的刀光剑影吧。 “听起来有点口蜜腹剑哦。”春天懒懒地回答,身为她的死忠兼换帖,哪里不晓得她的脾气。 “我口蜜腹剑?”她闷哼一声。 听,没两句就露出破绽来了吧。春天在心里嘀咕。 “是欲求不满,还是便秘?脾气很大哦!” “春天!”她懊恼地低叫出声。 “不逗你了。我和盼男傍晚就回台北,跟你说一声。” “那你们还不赶快滚过来!”她压低声音柔柔地道。 “咦?不会打扰到你们甜蜜的新婚生活吗?” “进勋去上班了。你们到底来不来?” “听起来好像有一肚子火,我得跟盼男商量看看,该不该冒死跑去当救火队员……” “春天!” “好啦,我快受不了你温柔似水的叫春声音,宁愿你劈雷似地凶我……” “你再说……” “好啦,好啦,再刺激你,吾人性命堪忧了。喂,要准备茶点招待哦。” “你好唆!” “不唆了,待会儿见。” 第十章 盼男和春天到时,将近两点,颖嘉的公婆去午睡了。她招待两位好友到楼上的起居室喝着香郁的玫瑰茶,还有精致的小饼干、虾味仙和鱿鱼丝等零嘴,喂饱她们肚里的馋虫。 “快点说吧,咱两人已掏干净耳垢,恭聆你的牢骚。”春天缩着脚窝在沙发一角,好奇的眼光里有抹邪恶的暧昧。 “我有什么牢骚?”尽管肚子里有满腹的疑问,颖嘉仍然沉住气。 “咦?这么说昨晚很‘性’福喽?那更要说来听听,满足我们这两颗小姑独处的寂寞芳心!” “啐,谁跟你一样!”盼男赶紧撇清,免得被春天的邪恶给污染了。 “哟……你倒清高了!早上不晓得谁捧着兰京的新作翻来覆去就看那段!” “那本书可是你买的,自己还不是看了好几遍。” “我……我是基于学术研究,哪像你那样!”她无辜地眨着眼。 “我怎样?我也是研究啊。”盼男同样不甘示弱。 “可是……” “别吵了!”颖嘉大发雌威,制止两名身体发育成熟、心智却没发展到同等成熟度的好友争吵。开玩笑,等她们争论出谁比较变态,搞不好都要到半夜了!她哪有那种美国时间可以供她们挥霍! “颖嘉……”春天扁了扁小嘴,爬向她撒娇。“别生气嘛。”她刻意嗲声讨好,眼光转向盼男狠狠瞪了一眼。“都是你!人家要听颖嘉说新婚夜的事,你却扯出有的没有的!” 盼男翻了翻白眼。是谁扯出的话题啊? “别欺负盼男。”颖嘉主持公道,拨开春天探向她颈间的毛手,万一给她发现颈肩处的痕迹,准会遭到她耻笑。她不慌不乱地端起红玫瑰图案的上好骨瓷咖啡杯,啜饮着浓郁的玫瑰茶,好掩饰心里的惊慌。 “春天……”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从半垂的睫羽透出的眸光里有着一抹难言的别扭。“呃……那个……呃……书里写的……呃,那种情节……真的有那样火辣吗?” “哪种情节?”春天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那种嘛!”她恼怒地瞪她,明晓得她指的是什么,还装蒜! “那种?”春天是真的没听懂,直到从颖嘉烧得透红的颊面窥出一点端倪,才恍然大悟。“你是说那种啊!” “对啦!”她没好气地道。 “那个……”她摸着下巴思考,最后摊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颖嘉拔高声音,无法置信。 “嘘!”春天赶紧制止她的歇斯底里。“拜托,这有什么好不相信的,我又没有经验。” “可是……”她口齿不清地指责。“你写了那些火辣情节,令人血脉喷张、热血沸腾,好像是……” “谢谢你的称赞。”她朝她挤眉弄眼,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我写的还可以啦!” “那……你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颖嘉不禁感到狐疑。“我是说,我知道你没有……不过,是不是有人告诉你,所以……” “哎,其实那些不过是从外国罗曼史,及一些前辈作家的作品,还有一般的限制级电影里变化而来,当然,还有咱们这些摇笔杆的作者超凡人胜的想像力,加上唯美的文笔。我想多数作者都像我一样对那档事没什么经验。提到这件事我就要问你,昨夜到底过得怎样?” 她暧昧的语调令颖嘉不自然起来,未从颊上退去的红晕,烧得更加旺盛。 “呃,那个啊……”还真是难以启齿,但她真的很想知道春天的看法。“如果我除了痛外,没什么特别感觉,算不算不正常?” “咦,性冷感吗?”安静了半天的盼男冷不防冒出这句,在颖嘉惊惧地抽口气时。春天已先狠狠瞪过去。 “说不定是她老公技术太差,跟性冷感有什么关系?”她转向颖嘉,温柔地安慰她。“是不是他太粗鲁了?女人的第一次多半会疼的,不就是那层小小的薄膜在作祟吗?说不定是你的太厚了,你懂医理,该比我清楚才是。” “我……我也不知道……”颖嘉心慌意乱。 “其实小说写的是夸张了点,而且故事里的男主角多是身经百战的调情圣手,谢进勋那个老实头自然无法比。但那种事……专家说,只要两人相爱,是可以谐调的嘛。你叫他不要太躁急,还是慢慢来的好。” 说得好像她是专家似的,颖嘉不可思议地瞪着好友。果然不愧是作家,说这种事都可以面不改色,头头是道。 “春天,你说真的还是假的?”盼男狐疑。 “这些可都是书本报章杂纸上写的,那些专家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吧。”她懒懒回答过盼男的话后,再度一本正经地转向颖嘉。“每个人对‘性’的接受度都不同,没必要拿来跟小说或是电影比,只要你们两人觉得和谐就好。你应该不排斥跟他有亲密关系才是,不然干嘛嫁给他?” 最后这段话如醍醐灌顶般流过颖嘉不安的心,平抚了她所有的浮躁情绪。 “天天,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她感性地握住好友的手。 春天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感受到某种温暖而真实的感情,想到两人以后相聚的时光将不若往昔般频繁,心里不免有些感伤。 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将心里的多愁善感传染给新婚的好友,语调轻快地道:“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就不跟你收顾问费了。” “天天……”颖嘉摇头,拿她的顽皮没辙。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她蹙蹙眉,看进好友眼里,神情复杂。“可别有了老公,就忘了朋友。” “我是这种人吗?”她赏她一个白眼。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要是见色忘友,我可不饶你。”她一副凶婆娘嘴娘,令颖嘉好气又好笑。 “天天,你不要杞人忧天好不好?”盼男卡啦卡啦地吃着虾味仙。“我只听过婚姻是恋爱的坟墓,没听过婚姻是友情的坟墓。” “可是有些女人结婚后就忙着经营家庭,朋友都疏远了。” “多了一份羁绊,自然不像婚前那样自由,但只要有心维系友谊,方法很多。像打电话就是最方便的。” “颖嘉,你可别懒到连电话都不打了。”春天捉住好友,慎重叮咛。 “就算颖嘉懒,我们也可以勤劳点啊。”盼男笑咪咪道。 “我倒是怕我打过去时,你们都不在。”颖嘉摸了摸下巴沉思后说。 “怎么可能?”盼男和春天异口同声地喊道。 想想看嘛,春天几乎是整天在家,盼男除了上班的时间外,多半待在公寓,怎么会有颖嘉找不到她们的时候? “我有种预感哦,”颖嘉神秘兮兮地看着两人。“热情的仲夏最容易让人陷入情网了。” “别开玩笑了!”盼男和春天鸡皮疙瘩直起。两人可都是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突然谈起恋爱! 希望不要真给颖嘉说中了! 屋外气温高烧,坐在冷气房的春天和盼男脚底涌起寒意,顿时觉得冷气强了点。 ==================== 婚姻生活的第一天,颖嘉的感觉不算糟。 送走好友后,她帮着婆婆洗菜洗米。她对厨艺并不擅长,乐得当婆婆的副手。 进勋准时下班回来,探头进厨房,当两人的目光接触,从进勋眼里涌出的温暖情愫,让颖嘉心里一阵甜蜜。她朝他绽出笑容。 “回来了啊。” “嗯。”他走到她身边,低头俯视她。 抽油烟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谢母在炒菜的空档偷觑了儿子一眼,对小夫妻的眉目传情会心笑了起来。 “颖嘉,你先去把碗筷摆一摆。” “好。”她率先走出厨房。 进勋跟在她身边,双手搓了又搓,欲言又止。 她看他一眼。“颖嘉……” “嗯?”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记,炽热的眼光抱歉又心疼地停伫在她脸上。“还疼吗?” 知道他指的是那件事,颖嘉红了脸,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幸好婆婆端菜出来,她松了口气,避开尴尬的问题。 晚饭过后,进勋陪她在厨房洗碗,一双眼老是盯在她脸上探询。 她没奈何,只好回答:“等一下再说嘛。” 进勋没再追问,不等于颖嘉可以松口气,等两人独处时,他一定会重拾这个话题。 待在客厅陪伴公婆看电视时,颖嘉心里一直在想侍会儿要如何面对进勋。 她想告诉他,她对那档事还不习惯,昨夜的疼痛余悸犹存,使得她有些畏惧。但她同时也明白,逃避不是最好的方式,越害怕便越要重新尝试,否则将成为她和进勋婚姻上的问题。 苦恼中,进勋洗好澡下楼,笃信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公婆在这时候进房安歇,客厅里只剩两夫妻。 进勋坐到她身边,伸长手臂搂住她。 “颖嘉,别看没营养的电视节目了,我们回房间好吗?”他灼热的呼息吐在她耳朵上,令她鸡皮疙瘩直起。 “如果你不喜欢这台,我们可以换台嘛。hbo好吗?”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能拖就拖吧。 “我比较喜欢探索频道。”他很自然地回答,随即想到他急切想要做的事并不是看电视。 “探索频这是几号频道?”颖嘉按着摇控器寻找。 “颖嘉,我不想看电视,我……”他一把抢走妻子手中的摇控器,将她闪着惊慌的脸蛋扳向他,表情幽怨。“你在躲我?” “没……当然没。”她紧张地摇着手。 “那我们回房间。” “可是……”她的舌头像突然变短了似的,在唇齿间难以如常伸展。 “没什么可是的。”他关掉电视,一把抱起她娇小的身子。 “别这样,进勋。”她红着脸不知所措。 “进房再说。”他眼中有着不容人反驳的霸道。 颖嘉只好又羞又气地被他抱进房,免得吵醒公婆。 进勋温柔地将她放到床上,颖嘉立刻正襟危坐。 “我还不想睡觉。” “颖嘉,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她神情戒备。 “我……”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凝视她的眼光炽热中夹杂着歉意和怜惜。“昨夜……我不是故意弄痛你的。” “别说了。”不敢迎视他眼中的热情,她连忙低下头回避。 “可是……”他握了握拳头。“你的态度……唉,颖嘉,你要我怎么说呢?我是那样渴望你,好不容易盼到新婚夜,你却累得睡着。本来不想吵醒你,只是忍不住想亲近你,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或许是我太急切了,控制不了自己,才会把你弄痛。我很抱歉,更难过的是你好像一点都不愿意接受我的歉意。” “我没那样说啊。”听出他声音里的受伤,颖嘉慌忙转回身安慰他。 “可是你表现得……”他懊恼地紧了紧双拳。“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猛兽似的,一整晚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她绞尽脑汁寻找字眼,最后决定放弃,坦诚以告。“进勋,我不能骗你说我昨夜感觉很好,因为一点都不好,而且很痛。我承认我是有点害怕……” “害怕我?”他震惊又受伤。 “当然……不是,我是怕痛。”她虚弱地道。 听她这么回答,进勋心里的疙瘩消失大半,他温言宽慰她:“第一次难免会痛,以后就不会了。”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感到害怕。” “颖嘉,以后我会很温柔的,如果你感觉到任何不舒服,我随时可以停下来,不会再勉强你。” “可是……”昨夜的余悸犹存啊,虽然想要相信他,颖嘉仍甩脱不掉心里的那份畏惧。 “信不过我吗?”他舔舔唇,“是因为我昨晚让你太失望吗?这次我不会勉强你,相信我好吗?我真的很渴望你,今天上班时都在想你,害怕你生我的气,害怕你不再理我。颖嘉,我真的好爱你,不要拒绝我好吗?” 谁能拒绝如此甜蜜的言语? 他洗过澡后,泛着干爽的迷人味道,挑逗着她的嗅觉。她情不自禁地靠向他,为他眼中的浓郁深情而头晕目眩。他是她的夫婿啊,她怎忍心拒绝他的示爱? 但那份痛苦的记忆是那样新、那样鲜明。 “我喊停时,你真的会停下来吗?”她看进他眼中,要求保证。 “我会,相信我,颖嘉。”他凑过来亲吻她脸颊,那吻是那样轻,像蝴蝶逗弄着花儿般逗弄着她的心。 “那……好吧。”她不情愿地臣服,或许是贪恋他的温柔吧。每当进勋充满爱意地吻她、抱她,她便有天旋地转、想要投入他怀中任他爱怜的想望。 既然她能从昨夜的疼痛中活下来,今夜应该也能安然度过才是。何况进勋表现得那样温柔,热情的眼瞳中盈满对她的爱怜,令她深深迷醉。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颊上,吻遍了她精致美丽的五官,落在她柔软温润的唇瓣,挑起她的渴望。她想要啊……深深投入他的怀抱,让他的温暖驱走心灵的所有寂寞,感觉他的呵宠和眷恋。她真的好喜欢那种感觉,他强而有力的怀抱是她今生的依靠。 他湿热的唇含住她的耳垂,带来昨夜最初时候的酥麻感,沿着她的颈项,他的手轻抚着她的锁骨,往下滑到她胸脯,隔着衣服爱抚她饱满的乳房。 像是疼痛、又像是渴望,刺激着她不习惯欢情的娇躯,她忍不住逸出呻吟,某种禁锢在她体内的激情渐渐被释放出来,让她觉得或许那件事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到此为止,一切还好,所有的爱抚都能接受。进勋脱掉两人的衣物,让彼此裸裎的身躯相接触摩擦。他抚摸她丝滑般的大腿内侧,感觉到她的每个抽搐,强忍着自己的需要,取悦她。 当他火热的坚硬抵在她湿濡的女性入口处,颖嘉畏惧地轻颤起来。 “别怕,如果你不喜欢,我会立刻停止。”进勋咬牙做下承诺,他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紧密的通道,颖嘉倒抽口气,他只好停了下来,让她习惯他的存在。 像是过了一世纪,事实上,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就在进勋额头冷汗直冒,打算放弃时,他感觉到通道里的湿濡包裹住他,颖嘉主动揽住他,弓向他。 这无异是最大的鼓励,他遂放纵自己完全进入她,压抑的欲望再也无法禁锢,理智控制不了欲火奔流,在热情持续抽送下,进勋带领着他的新娘,奔放燃烧。 ==================== 雁翼的“爱河上”这首诗是这么写的: 是接受同时也是给予, 是顺从同时也是征服, 是痛苦同时也是幸福。 如果谁只选择其中的一样, 爱情的河流上, 征帆便会沉没。 经过一夜,颖嘉仍不能说她对性爱之事很喜欢,但至少不再有要人命的疼,还能接受。 或许是她和进勋的恋爱太少波折,天才罚她不像进勋那样热衷那档事,让他们的爱情有些许不美满。当他第二度求欢时,她拒绝了。他或许精力充沛,但她可不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几乎是跟进勋一样早。 他早上有打坐的习惯,她梳洗后没去吵他,帮忙婆婆料理早餐。进勋今早还要上班,明天他开始休假,陪她回娘家后,便要展开为期四天三夜的蜜月之旅。 他们会在曼谷停留一天,然后到向来有泰国皇室御花园之称的华欣度蜜月。 据说那里气温宜人,是泰国皇室的避暑胜地。他们下榻的饭店是在离华欣市中心的八公里的碧武里府七岩境内的新式度假休闲饭店,不但拥有自沙铺陈的海滩,还有座宽敞颀长的游泳池,池里还种有翠绿的树苗,如诗如画的景致有如天堂。 不过,在去那座天堂之前,还有两天两夜要过。 送走进勋后,家里只剩两老和她。公公看她无聊得发闷,建议开车到亚哥花园走走。 亚哥花园位于台中市东郊的大坑风景区,这里除了亚哥花园外,还有著名的东山乐园和绿野山庄。 亚哥花园占地三十公顷,园内种植近百种花草,四季都有花开。除了三十多种现代化游乐设施外,出色的造园景观及神奇的音乐喷泉,更是吸引游人来此游玩的原因。 颖嘉陪伴公婆散步在典雅的欧式庭园中,还在仿罗马文艺复兴时代的塑像旁照了不少相片。富有东北亚风情的日式庭园也十分美丽,蜿蜓的鹅卵石道有如涓涓细流,造景好似印象派画家笔下的景致。 游乐一天,打道回府。 进勋回家时抱怨中午打电话回来没人接,谢父半开玩笑地道:“才霸占媳妇一天,你就在吃味啊?” 他被臊得脸红耳赤,忙问颖嘉他们去哪里了。 心里对于代替他陪伴妻子的父母隐隐感到妒意,都怪这阵子公务太忙,又有几位同事请假,使他在新婚隔天就得去上班,不然陪伴妻子游山玩水的人就是他了。 夜晚时,他加倍温存,刻意撩拨妻子,知道她还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并没有太逼迫她。 进勋的体谅,颖嘉心里很感激。对于自己不像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热情,多少有些歉疚。回娘家时,还鼓起勇气就教于母亲,谁知她的回答却是:“我也是这样走过来,忍一忍就好。” “妈,你是说……”她讶异地睁大眼。 “对啊,你外婆也是这样。反正男人才不管你怎么想,只要随便哼哈几句,他们就满意了。” 颖嘉不晓得进勋对她是否满意,当夜,在枕畔情浓时,她低声问他:“进勋,你会觉得我冷感吗?” “不会啊。”他带着浓浓的困意道,明早就要出发往泰国了。“你只是害羞点。” “你不会因此而不爱我吧?”娇眸里涌满担心。 “傻瓜。”他闷笑出声,勉强睁开眼,惺忪的睡眸里满溢着摇撼不动的浓烈情意,醇厚的嗓音低哑地响起:“如果我是个看重性欲的男人,一个只为性而生的人,不会等到今天才结婚。我之所以想跟你做爱,是因为我爱你。喜欢一个人,很自然会想要靠近她,感情越深,随之而来的占有欲也会变得强烈,甚至渴望肉体的相亲。尤其你又合法属于我,更难压抑生理的冲动。你现在或许不习惯接受这样的亲密,不像我那样渴望你一样渴望我,这都没关系,只要你不要拒绝我的亲近,让我有机会启发你的情欲,终有一天,或许你也能产生相同的渴望。” 他诚恳实在的话使得颖嘉胸臆间涌满暖意,对他的感情又深了一层。她抬起头朝他一笑,香软的臂膀缠住他,主动吻了一下他冒出短髭的下颔。 “进勋,谢谢你。” “傻瓜,我们是夫妻啊,道什么谢?”他含住她柔润的唇瓣轻吮,搂她入怀。“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的缘分可是很深的哟。乖乖睡觉了,明天还要赶飞机呢。” 靠进夫婿结实的胸怀,倾听他每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颖嘉心中的忧虑完全淡去。幸福像一朵看不见的云影笼罩她,在她轻巧湿润的红唇畔留下一抹温柔而执着的笑意。 婚姻像爱情一样,不只甜蜜的一面,有时也会有些小麻烦、小创痛,只要两人同心,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相爱的人眼光看着同一个方向,朝相同的目标努力。接受爱时,同时也要给予,征服一颗心同时也付出了自己。这就是爱情,有甘也有苦;而婚姻,平淡中也会有丝淡淡的甜,因为他们相爱,微不足道的甜,尝在嘴里便成了加倍的美味。 ==================== 进勋酷爱游泳,度蜜月那座饭店的游泳池成了他的最爱,颖嘉跟着他游,晒黑了不少。 回国后,正式进入忙碌、琐碎的婚姻生活。 白天赶着上班,回家后,婆婆已煮好晚餐,基本上和婚前住家里时没两样。有时候颖嘉会跟进勋去打坐,她多半是侧卧在榻上呼呼大睡,不像人家那样规规矩矩的趺坐,那一天他们就会在外面用餐,享有婚前的恋人私密空间。 比较不习惯的是,进勋会管她。 一会儿说看电视连续剧没营养,老拉着她看探索频道或卡通频道,看得她瞌睡连连。接着他又管起她看爱情小说,颖嘉连忙辩解那是春天的大作,如果她不欣赏,春天会说她见色忘友的。 除此之外,进勋倒是挺宠她,公公、婆婆待她也挺好。但生活上仿佛仍有些缺憾。 想了半天,才发觉好久没和朋友联络,她让婚姻将她的生活占满了。真给春天说中。 咦?奇怪的是,都半个月没联络了,春天居然没打电话给她? 颖嘉主动拨电话过去,晚上九点多了,春天的公寓里仍没人接电话。她拨了几次都闹空城计,连白天也一样,只好打到盼男的公司找她,才晓得—— “春天去度假了。”盼男道。 “度假?” “对啊。有个通信的读者邀她去知本,免费招待她住一个月。” “这么呆?男的?”颖嘉脑子里编起浪漫情节,说不定她也有写小说的天分。 “不是,是个小女生。那家饭店是她父亲名下的产业,她邀春天陪她度暑假。真没想到现在的小女孩这么有钱有势,还可以招待喜欢的作家去度假。那是五星级的哟,连机票钱都帮春天出呢。” “会不会被人拐了?”颖嘉脑中幻想出另一套情节,为好友的处境担忧起来。 “放心,前天她还有打电话给我呢。” “那她为什么没告诉我一声?” “之前是你去度蜜月,后来她大概也忘了。” “可是,春天是去度假,为什么你也不在?” 颖嘉的问题像是打乱了盼男的思绪,支吾了半天才道:“最近公司加班……” 盼男虽这么说,颖嘉却有不同的怀疑,但她没追问下去。 恬淡的婚姻生活持续运转,夏日的时光有时候燠热得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受,加上流行传染病肆虐,一会儿肠病毒,一会儿登革热,一会儿又其他毛病,医院的工作更加忙碌。 就在颖嘉都快忘了有春天这个人,距离两人上次讲话约莫有一个半月,她突然接到春天的电话,哀怨之情立刻溢于言表。 “你到哪去了?盼男说你去度假,你一度假,连朋友都忘了,也不会打电话给我?还有,盼男好像变成大忙人,不到晚上十一点不会回去,有几次我打去你公寓都没人接,打到她公司又不方便聊太久。你们这两家伙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怕我结了婚把你们忘了,结果却是我被你们遗弃了!” 颖嘉噼哩叭啦地数落着,如果她有千里眼的话,定然可以看到电话彼端的春天将话筒拿离耳朵,还朝盼男扮鬼脸,那副顽皮样保证她气得吐血。 “我知道错了,河东狮……” “什么?”她叉着腰,眼露凶光,声音拔尖了两个音阶。 “没啦。”春天赶紧陪笑脸。 可惜颖嘉看不到,胸中那把火自然无法平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件事,春天忍不住眉梢扬起春情,但想到颖嘉可能会藉机取笑她,笑容垮了下来。 不过,没关系。她爱笑的眼睛贼兮兮地看向盼男,反正有人陪她被颖嘉取笑,无所谓啦。 “我要结婚了!” “什么?” 颖嘉几乎无法相信,手中的话筒差点被她摔到地上,就像春天初闻她的喜讯的反应一样。 怎么可能? 春天要结婚,这怎么可能? 老天爷快来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心急的她等不及老天爷来告诉,包袱捆一捆,准备冲到台北找春天问供去也! 可怜的谢进勋,注定度过一个孤单的夜。 后记 先说几件事。 感谢读者大人们的热烈来信,但想要我回信,想要知道我的意见,一定要留下联络地址。岳盈不是神仙,没法子摸着漂亮信封便知道来信者的住处,所以麻烦各位岳盈最亲爱的衣食父母,附上地址。 亲爱的唐孟乔小姐,我指的人就是你。你的信封很漂亮,感谢你的不吝割爱。但我的信封和邮票是成套的,说不定比你的还要赏心悦目,想不想要啊?还有住在三重可爱的婷婷,她觉得莫文蔚的“拆信”歌词很适合《浴火之恋》里的剧情,希望能献给所有喜爱岳盈作品的读者。由于我没有莫文蔚的专辑,不晓得“拆信”的作词者是哪位才子,不方便引用,请有兴趣的朋友自行去找莫文蔚的专辑。 另外岳盈收到一封含泪控诉,怪我没回信、还说被我抛弃的哀怨读者来信。新店的琪小姐,回信早在七月十三日就寄出去了(第二封回信也会在八月十日寄出,但由于不确定你是否能收到,故在这里做说明),至于你为什么没收到,有以下几点原因供你参考:一、你地址写错。二、府上有特殊癖好者,不是觉得岳盈的信封太丑,看了想丢到垃圾桶(别怀疑,我一名通信读者便是在自家垃圾桶找到岳盈的回信。呜……那么美丽的信封邮票,居然有人认为丑?!),便是看了太喜爱,偷偷收藏起来。三、邮差先生没尽到责任。 请把第三点列为最后考量,我知道绝大部分的邮差都是热心负责的,倒是第二点比较有可能。请仔细调查此事,还岳盈一个公道吧。 接下来要报告岳盈在五到六月,针对那段期间通信的前一百位读者做了份问卷调查。主要是当时有不少读者要求我写帮会及情妇的故事,实在是被烦不过,很想知道其他朋友的意见。虽然那一百份问卷没全部回收,但有九十六位告诉我想法。好像大部分的读者对这两种类型的故事有着极大的喜爱,其中喜欢帮会故事的朋友比情妇故事多,但有人两者都不喜欢,鼓励我别管他人怎么说,重要是自己想写什么。同时发现喜爱科幻小说的朋友,虽不及帮会和情妇两类型多,但也有不少,令我好感动。 才在《王爷抢亲》里提起,《恶男的诡计》出版时的去年十一月,岳盈的通信读者有四十几位,没想到燠热的八月份已超过两百一十位朋友来信了,真是件值得可喜可贺、普天同庆的事啊。 《情人幸运星》引起两极化的反应。 有人说太过平淡,有人却认为是岳盈写作以来最有深度的作品。搞得岳盈的情绪也两极化了。不晓得读者看懂多少? 《情人幸运星》无疑是部甜蜜逗趣的小品,着重在爱情的甜度,仅让女主角嘉绮的亲生父母扮演苦情部分,而她和宗佑除了一点点酸涩外,幸福得像踩在云端。两人除了吃饭、谈情说爱、接吻外,好像没啥事做了,更别提是对众读者如大旱之望云霓般渴望的sexy描述,岳盈都给它轻描淡写,这就是平淡的原因。 呜……为什么一定要那个才算精采?咱们也得为一些清纯、可爱,光看到接吻镜头就会颤抖不已的朋友设想啊。有时候要纯情一下嘛。何况每次写到那类场景,我的肾上腺便会做不正常的分泌,医生说,常这样激动是不好的嘛,那个sexy就下次再说吧。喔,下次就是指这次,在这个平常的故事(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的情节),无可奈何地加添了,免得再被人嫌平淡啊。 《换个人来爱》的剧情有绝对的真实,相当的生活化。它的源起是一位女药剂师,埋怨我为什么从来没人以药学系的学生为主角的故事(实在是这科系太冷门了),顺便提供了她的经历。故而这故事便是根据她的真实爱情——不到一千字的大纲来写的。但要把一千字写成十万字,岳盈无可厚非地加油添醋,除了饱受花心情人所苦、最后找到真正幸福的女主角十分真实外(因为我认识她啊),其他的角色和情节是建立在她提供的故事大纲的幻想上,而她的两位密友则是为了这个系列——以描述适婚年龄女子心态的爱情故事——而杜撰出来的角色。 得承认,由于后两者纯属虚构,写出来的故事将会是一般爱情小说的架构。美得虚无缥缈,部分情节或许会跟现实社会脱节,就是标准的罗曼史结构。另外要声明,里头的女作家角色可不代表岳盈。虽然她的生活习惯跟我有点相像,我也爱吃葡萄干,但顶多一个月吃一小包而已,不像她那样。总之呢,这角色是虚构的,不过我好羡慕她喔。如果有读者招待我去玩一个月,哇,那多棒啊! 三月底曾亲自去过台中,描述的景点是不是乱真一把的呢?欢迎看完后,把意见告诉岳盈。任何批评指教都行,我已经习惯接受正、反两面的意见了。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想法自然也不同。像有人有耐心地捧着岳盈的《凤族奇英》啃个七、八小时,有人却跟我说不是很了解。伤脑筋,可以肯定的是,那故事连句古诗词都没有,会不会是我的用词太艰涩呢?可是那啃了七、八小时的可爱妹妹却告诉我她觉得用字实在是太优美,忍不住一再咀嚼。哇,这句话真是甜到我心坎里了。 反正,不管是想用甜言蜜语甜死岳盈,还是想以严苛批评毒昏岳盈,岳盈会尽快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