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黑狗兄》 第一章 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姜颢云回到办公室,脱下白色工作服,泡了杯伯爵奶茶,推开法式长窗,走进这层楼面唯一的一座二十坪大露台花园,在一排盆栽遮掩的隐蔽双人座坐下,欣赏绚丽的日落美景。 看夕阳几乎已成为她纾解工作压力的良方了。 最爱一个人静静坐在老位子上,什么都不想地望着天空发呆,直到夜色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吞没,人间的灯火纷纷点亮,替代了白日的阳光。 今天,却连这份简单的享受都被人打扰。 随着她办公室隔壁那道法式长窗被人推开,杂沓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闯进了静谧的露台花园。颢云讶异地坐直身子,透过枝茂叶密的盆栽隙缝间,窥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他们怎会到这里来?!颇云心里暗呼倒楣。 “汉川,你听我说……”梁湘玉追在暴怒着一张脸的高汉川身后,语气哀求道。“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高汉川“刷”的一声转过身,向来温文尔雅的俊脸涨成紫红色,额上青筋暴跳,“为谁尽力?是夏满堂还是我?” 湘玉被他眼中熊熊狂飙的怒焰吓得倒退一步。 “你冤枉我了,汉川……”湘玉可怜兮兮地摇着头,向来犀利的眼光此刻含着泪水。“爸爸明明答应我推荐你……” “事实摆在眼前,是夏满堂补上外科主任的缺,不是我!”汉川握紧拳头,更加火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湘玉苦恼地道。“或许是夏满堂比你早进医院,医术、经验都不比你差……” “是吗?”汉川扯嘴角冷笑,寒意闪烁的眼光里没有半丝笑意。“若要凭资历、医术来争主任的位置,我干嘛把时间耗费在追求你这位高高在上的院长千金?” “汉川,你这话太伤人了!”湘玉惨叫一声,蹬蹬蹬地连退了几步。“原来你追求我是为了……”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汉川扭曲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无情。“你不正是以院长千金的绝对优势,将我从姜颢云手中抢过来的?要不然我为何会放着心仪已久的颢云不要,自讨苦吃哄着你这位任性刁蛮的大小姐眉开眼笑,期望你能在你父亲—院长大人耳边替我说尽好话,为我争取主任一职?” “是你说姜颢云不懂情趣,心高气傲又不会应酬人,对你的将来一点帮助都没有……” “错,那是你说的!”汉川冷酷地反驳,眼中浮起如梦似幻的向往。“颢云在大一新生舞会时,就以她迷人、优雅的舞步成为医学系系花。她虽然内敛、保守些,但浅笑轻颦的娇容、清丽淡雅的气质、楚楚动人的丰姿,散发着如花艳色,迥异于年轻女子的轻佻、肤浅,有着令男人如痴如狂、想要为她攀星摘月的魅力。我当时为了准备研究所考试,无暇追求她,没想到七年以后会在这家医院遇见她。你知道当我在医院见到她时有多欣喜若狂吗?加上又从学弟那里得知,颢云这七年来并没有知心男友,我以为我有机会的。可是你却在这时候出现.高傲地暗示我你是院长的独生爱女,只要哄得你高兴,让你在院长大人的耳边美言几句,别说外科主任,将来连院长一职都可以手到擒来。结果呢?” “我……”湘玉噙着泪,表情无限委屈。“我真的尽力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汉川,你不要这样!我们交往这么久,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汉川忿忿不平地拂开她伸向他乞求的手。“夏满堂占住外科主任的位置,他会轻易罢手吗?他原本就跟我不和,还不乘机打压我?湘玉,你爸爸真是害苦我了,就算他不想升我职位,也不该升夏满堂啊!” “让我向爸爸问清楚,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算了,湘玉……”汉川阴郁地笑了声。“在这种情况下,我干脆离开医院算了……” “不!”湘玉惊呼一声,表情充满恐慌。 汉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抛弃她? 不,她不要。 湘玉向前抓紧汉川的胳臂,急切地保证,“事实不会这么糟的。能升夏满堂,自然也能废了他。汉川,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在盆栽另一方的颢云再也听不下去,这个梁湘玉是怎么回事?简直是把女人的脸丢光了,居然想用父亲的影响力收买情人回心转意!还有高汉川,枉费她曾对他另眼相看,今天才晓得他是这种为了名利不惜出卖感情的人。 世界变了吗?为什么大家会汲汲于名利,而忘了人类基本的真情? 颢云感到茫然,意兴阑珊地从位子上站起身,打算回办公室收拾一下便打道回府。 “颢云?”突然朝这方向旋身过来的汉川,意外发现她。 颢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姜颢云,你给我站住!”想到颢云有可能听见她和汉川的对话,湘玉心里便呕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唤住她。 “汉川升不上外科主任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颢云惊愕地睁圆眼。关她什么事? “对,就是你!”湘玉大步朝她走来,眼中射出如炬的愤懑、怨恨,语气刁蛮无礼。 “湘玉,你别无理取闹了。”汉川追了过来,阻止湘玉对颢云不利。 “汉川,你不了解!”湘玉见汉川护着颢云,胸臆间的怒火燃烧得更旺盛,眸中充满强烈的控诉意味。“一定是姜颢云见不得我们好,才故意从中作梗,让夏满堂升上外科主任的位置。” “湘玉,你说什么啊?”汉川一脸不相信。“你都左右不了你父亲,颢云凭什么能?” “凭她是天云集团总裁的妹妹!”湘玉怒火冲昏头,开始口不择言,把该说和不该说的全吼了出来。“慈恩纪念医院是天云集团的前任总裁夫人所创,也就是姜颢云的母亲创立的。爸爸答应过我要升你当主任的,若不是姜颢云插手这件事,外科主任怎么会变成夏满堂?汉川,一定是姜颢云搞的鬼,除了她没别人!” 湘玉信誓旦旦的指控,教汉川听了目瞪口呆。颢云居然是天云集团的千金小姐?她在学校时,简朴得跟一般学生没两样,进人慈恩纪念医院工作,开的是一辆国产汽车,一点都看不出千金小姐的派头。她怎么可能是? 汉川深深凝视颢云,转念一想,立刻知道湘玉不可能骗他。颢云仪表优雅。礼貌雍容华贵,的确不像出自普通人家。她虽然穿着简单,身上罕戴首饰,但几位对名牌服饰知之甚详的护士,曾暗地谈论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名家设计的上选之作。况且颢云比他还要晚进医院,凭什么拥有一间附有露台花园的办公室? 他老早就在怀疑了,直到湘玉点破颢云的身份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禁追悔莫及;但也不见得就真的来不及! 汉川因这个念头而振奋起来,眼睛燃起两簇希望的火花。颢云原本对他有好感,还跟他一起看过两场电影、一场演奏会。如果他重新追求她,说不定颢云会再次接受他,到时别说外科主任的职位,连院长一职都如探囊取物。 “颢云,这是真的吗?” “干卿底事?”颢云冷漠地回答。 颢云在生他的气。 汉川整颗心飞扬起来,这表示颢云是在乎他的。他振作精神。 “颢云,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生气……” “汉川,你干嘛求她原谅?”湘玉恼火地拉住欲向前拦在颇云身前赔罪的男友,“是她破坏了你的职位,你应该生她气的!” “湘玉,你别乱说。颢云不是那种人。”事实上,汉川倒希望真是颢云从中作梗,这样不就表示颢云是因爱生恨,才故意不让他升职?既然她对他有爱,当然愿意接受他的回头。“就算她真那么做了,也是我活该,怪不得颢云。倒是你,早知道颢云的身份,却一直瞒着我。” 汉川语气中的指责,像刀子般扎进湘玉心里,她睁圆眼,不相信地瞪视他。 “你是什么意思?”夹杂着伤心的怒气在胸臆间狂窜,湘玉怒气腾腾地吼道。 “难道不是吗?”汉川轻蔑地看她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我颢云的身份,怕我会舍你而就她。” “胡说八道!”湘玉心里委屈,闪着泪光叫道。“我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之前根本不晓得!” “我管你知不知道!总之,我们是完了。” “高汉川,你……” 颢云没兴趣听两人吵下去,快步走进办公室,汉川想追进去时,被湘玉拦住。 “颢云,你听我说……”他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颢云“刷”的一声关上的法式长窗隔在屋外。 不理会他在玻璃上的急敲,颢云锁上窗户,将厚重的印花窗帘拉上,拿了皮包走出办公室。当电梯门合上时,她听见走廊上传来汉川的呼喊声,心里谆觉得一阵厌烦,蹙紧黛眉。 感谢天! 若不是梁湘玉横刀夺爱,她便被高汉川斯文俊雅的外表给蒙骗了。真如大哥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高汉川自信、严肃、冷静又稳重的外表.曾让她以为是个可以交心的对象。他在学校时风评甚佳.聪明又肯虚心求学向上,是多名教授眼中的得意门生。颢云因为这点而被他吸引,没想到他竟也是个投机小人。 历史学家不是说过吗?如果周公、王莽早点死,后人就分辨不出周公是忠、王莽是奸了。汉川外貌忠厚,若不是有湘玉出现引诱他,她也分不出他实际上是个趋炎附势、贪恋富贵的小人。 幸好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知道她的家世,否则就上了高汉川的恶当了。 颢云不用浪费脑力便推敲出高汉川之所以错失外科主任宝座,多半是她大哥姜颢天对他的薄惩。想必大哥把前些日子她的失意都看在眼里了.只是隐忍不发,直到时机到来,才对汉川小施惩戒。 可是这却害惨她了。 颢云几乎可以确定,她是天云集团千金小姐的身份,明天便会在慈恩纪念医院传开。梁湘玉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一定会将汉川的见风转舵全怪在她身上,明日的流言想必会传得很难听吧。 将车驶进姜家宏丽的大门内,从车库进人侧厅,在姜家服务十年的管家柳姨走上前迎接她。 “小姐,少爷今天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你想几点用餐?” 又是她一个人! 一抹苦涩自颢云眼中流露出来。 她早该习惯了,心里为什么仍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沉着脸,往向上盘旋的弧形扶梯走去。 柳姨察言观色,知道小姐的心情不佳。她暗暗叹了口气,依照往常惯例,吩咐助手月眉现榨一杯综合水果汁端上楼,然后到厨房料理晚餐。 颢云喝过水果汁后便进浴室沐浴,在按摩浴缸泡了半小时的香浴澡才施施然起身,抹上香精油,穿上舒服的家居服,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随意打开电视。 新闻报导在她心不在焉的情绪下播了十分钟左右,柳姨在房门上轻敲了三下,推门进来。 “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颢云起身跟着管家下楼,在邻近厨房的小餐厅用餐。 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白色餐巾,瓶口窄小的百乐水晶花瓶里插了一枝郁金香,营造出浪漫气氛。 晚餐以茶和花调理出爽口菜肴,色香味俱全,让颢云胃口大开。每当她心情不好,柳姨总是格外费心烹调餐肴,她深深看向笑容满面、不断劝她多吃一点的管家,心里是感激的。 饭后甜点是白毫乌龙做成的茶冻,还有当季的水果。 颢云夸张地拍着肚子,看着满桌被她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的空盘,对管家撒娇道:“柳姨,你要宠坏我了。” 柳姨莞尔,眼中充满宠溺。“你要真能被宠坏就好,偏偏你这孩子律己甚严,有什么不痛快都放在心上。” “柳姨……”颢云搂抱住管家,将脸埋在她充满妈妈味道的怀抱里。“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寂寞而已。几乎每一晚都是一个人吃饭,要你和月眉陪我,你们却说什么‘主仆有别’,硬是不肯一同用餐。所以一听到哥又有应酬了,我的心情才会更糟。” “更糟?”柳姨挑眉询问,“那表示之前心情已经不好了?,, “柳姨”颢云伸了伸舌头,知道说溜嘴了。她轻叹口气,拉着管家到和室坐下,月眉沏了壶菊花普洱,三人坐在一块聊了起来。 通常柳姨和月眉都坚持着仆人的身份,不愿和主人同席而坐,可是颢云偏就有方法缠到她们首肯,久而久之,每当颢云心情不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围着她,陪她说话解闷。 说到柳姨和月眉,她们对颢云不只是一般的主从情谊,还存在着感恩之情。十年前姜家刚从美国搬回台湾不久,十六岁的颢云放学回家途中,意外在滂沱大雨的街道上发现昏倒在路旁的柳姨。她坚持要司机将落难少妇送到医院,知道柳姨不堪被丈夫凌虐才离家出走的遭遇,她恳求父母帮助柳姨,最后不但治好了她满身的创伤,还请律师帮她离成婚,收容她进姜家担任管家一职。 至于月眉,六年前还是个国中生,贪杯酗酒的父母要将她卖给人口贩子,无助的她巧遇随同师长到山地村庄义诊的颢云。在知道她的遭遇后,颢云给了她父母一笔钱,将她带下山,月眉自此便留在姜家协助柳姨料理家务。 颢云一直将两人视为家人,四年前突遇父母双亡的她,若不是有柳姨和月眉在身边安慰,她的伤心还不知道要持续到几时呢。 当时大哥姜颢天忙着处理父母留下来的庞大产业,无暇关照她脆弱、敏感的女儿心,多亏有柳姨和月眉陪她,就像现在,她满腹的牢骚怕也只能向两人诉说了。 “今天好倒楣,我遇到……”颢云吐苦水似地将黄昏时的遭遇说了出来。“最糟的是,梁湘玉将高汉川的见风转舵全怪在我身上,真不敢想像明天去上班时会传得多难听。” “小姐,不过是今天下班后的事,明天就会有传言吗?”月眉讶异地睁圆眼眸。 “月眉,你不晓得啦。”颢云沮丧地嘟起嘴。“记不记得上次梁湘玉和高汉川约会的第二天,医院的同事间便传出高汉川将我抛弃的事?这次梁湘玉更不肯放过我了。” “上回小姐并不生气,为何这次却……”柳姨不解的道。 “唉,我不是怕她说什么,就怕她将我是天云集团小姐的身份抖出来,到时候我就不得安宁了。光想到那些谄媚逢迎的小人嘴脸,我就反胃。要是每天都要受到这样的轰炸,我哪有心情替人看病?” “那干脆别去好了,小姐不必勉强自己。” “柳姨,我不能这么任性。”颢云摇头。“就算要离职,也要依医院的规矩……” “医院是姜家开的,小姐想怎样便怎样。”月眉天真的道。 “喔,月眉,我不可以这样。再说离开医院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我的身份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在梁湘玉的大嘴巴下曝光了。一传十,十传百,早晚会传遍医界,以后我无论到哪工作,都会有麻烦。” “那干脆不要工作了。” “月眉,那怎么可以?”颢云斜睨了她一眼,眼里有着谴责。“我学医是为了继承妈妈的衣钵,现在半途而废,不是浪费了七年的学习吗?” “或许小姐可以考虑出国深造。”柳姨深思后建议。 “我也想过,但老实说,我对医学的热爱比不上妈妈,这些年的苦读早让我有些倦了。柳姨,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写点东西。选择内儿科便是为了要跟小朋友多接触,对于我的童书创作有更大的帮助。” “那小姐何不继续朝写作方向努力,别当医生了?” “因为不甘心七年的学习付诸流水。”颢云细致的小脸上浮起苦涩的笑意。正式成为医生不到一年,在这时候撒手,不但对不起天上的老妈和辛苦栽培的教授,更对不住自己七年的苦学。 将行医当作正职,写作为副业,是颢云考上医学院时立下的志愿,没理由在这时候放弃。 “算了,我再想想吧。” 她耸耸肩,暂抛烦恼和柳姨、月眉到客厅看电视。转频道时,一段广告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广告她是看过的,只是向来没多加注意。 矮胖、和煦的主人翁在觥筹交错中被同事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劝着主人翁要多加考虑之类的字眼。再来便是一脸自得的主人翁驾驶汽车来到乡间,开了家儿童医院,颇有古味的大厝上还绑了汽球玩偶之类的。 这是个汽车广告,却像当头棒喝般开启了颢云的灵光。有梦就要实现啊!既然无法再忍受功利的都会生活,她不妨考虑一下淳朴的乡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颢云朝她亲爱的朋友咧开灿烂的笑容,璀璨如星的眼眸仿佛可以看到未来的美景,闪漾出向往的光彩。 ※※※      ※※※     ※※※ 开着哥哥的宝贝跑车,享受御风的快感,半个月来被迫承受的乌烟瘴气全被从车窗吹进来的凉风吹拂离身,颢云头一次感觉到生命原来也可以这样欢畅、自由自在。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亦如是”啊! 苏东坡的真知卓见在颢云心头闪过,她忍不住莞尔,甚至有大笑的冲动。 自然界的山水的确比满身铜臭的红尘中人可爱,满眼所见皆是深深浅浅的绿意,映着晴朗、清澈的蓝空和新鲜清净的空气,让人有远离尘嚣、优闷皆去的快感。 望着眼前的绿意不断,耳边传来音响播放的庾澄庆高亢、轻快的歌声,过去半个月的生活像一场恶梦般在颢云脑中一闪而过。 露台事件的第二天一大早,高汉川拿了一束红玫瑰来恳求她原谅,颢云不胜其扰地一再拒绝他的求爱,仍未能令他死心,反而变本加厉、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爱之深、恨之切,死皮赖脸地缠住她不放。 若只有高汉川一个人,颢云或许还觉得是件小case,问题是自从她是天云集团小姐的消息传了开后,不但原本对她有意思的年轻医生加足火力展开追求,连早八百年前被她拒绝过的前任追求者都回头来找她,加上从未谋面的“仰慕人士”颢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湘玉的到处哭诉并没有破坏颢云无垢的名声,反而助长了她的“声势”。众人都道是湘玉自取其辱,连幕后老板的男友都敢抢,偏偏抢来的男友是贪慕富贵的陈世美类型,一得知下堂的女友身价不凡,立刻甩下她,卑躬屈膝地“回头是岸”。湘玉的里子和面子都没了,气得接连几日锁在家里伤心,不再到医院展现她院长千金的威风。 颢云对这些流言无暇理会。她忙着向院长递出辞呈,及说服兄长答应她到乡间住上一段日子。 “颢云,家里不好吗?你若嫌烦,哥可以安排你到国外度假。”颢天反对妹妹离家。 “哥,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知道我跟天云集团的关系。我现在所受到的困扰不是去度个假就能解决,那些像苍蝇般黏着我不放的投机者不会放过我的。哥,我想下乡行医,你可以对外说我出国度假了,那些人就不会再来打扰我。” 妹妹眼中的求恳几乎令颢天软化,可是他怎舍得唯一的妹妹离开他的羽冀? “颢云,我不是想泼你冷水,就算这么做,那些汲汲钻营的投机分子仍会想办法找到你。现在台湾治安这么坏,大哥实在不放心……” “哥,我所谓的下乡,可不是到台北市附近的乡间。 我记得咱们家在东部山区有产业,这些年来你一直派人维护,还去度过几次假,我想到那里……” “颢云,你疯了?”颢天大惊失色,蹙紧眉努力思索字眼来形容那片产业所在的荒僻山里。由于每次都是携美同行,活动的范围仅限于那栋三层楼木屋,周围的环境根本没注意过,很难做出评估。 他看了妹妹一眼,要是一个病人都没有,你行什么医?更何况是在山上,万一台风季节有个什么土石流问题……” “大哥,你未免杞人优天!”颢云抚掌大笑。“妈在世时告诉过我,连阿里山都很热闹,那地方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况且我又还没决定一定要在那里落脚,只是想先去观察一下。” “如果你只是想去度假,我倒不反对。” 颢云不置可否地一笑,知道大哥终究会禁不住她的央求同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先结束医院的工作,本来颢天要陪她到台东,却碍于临时有个重要的外国客户到台湾,分身乏术下,只好放任妹妹单飞,所以颢云现在才能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山林的怀抱,自得其乐。 驾着兄长的爱车,行驶在车辆稀少的产业道路上,颢云有着雏鸟脱离父母羽冀、飞向独立自主生活的快乐感觉。一路行来,她发现道路两旁不是果园连绵,便是茶树青青,还未到达目的地,她已爱上这个地方。 这里不像哥哥想象的那样荒芜,相反的,却是到处露出生机。她甚至可以瞄到戴着斗笠、围着布巾在茶园工作的人哩。 心情快乐飞畅,不自觉地随音响里的庾澄庆哼着“山顶黑狗兄”这首老歌,飞扬的歌声随风扩散—— “……阮的贴心黑狗兄,逍遥自在真好命,姑娘听着心肝神魂跟伊……” 一道黑色的巨影呼啸地自行驶中的车前飞越而过,颢云本能地踩煞车,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在她耳朵里隆隆响个不停,方向盘差点打滑。 她颤抖着手,庆幸前后都没有车辆,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祸事。 颢云鼓起余勇,惊魂甫定的将车驶到路旁,马受惊的嘶鸣声不断自一条旁岔小路传来。颢云下车,见到马上骑士英武地操控住受惊的马匹,一双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黑色怒眸倏地转向她。 同样的愤怒自颢云心底窜起,她握紧拳头,全身颤抖的迎向对方,恨不能将俯视着她的高大威猛骑士揪下来痛揍一顿。 第二章 “你!”颢云气愤地站在车前,身上的皮裤紧贴住她修长的玉腿,棉质衬衫在山风吹拂下勾勒出胸前的浑圆。 盛怒的她,双颊气得通红,眼中怒火燃烧,粉润的樱唇不住抖动,整个人像株带刺的玫瑰般美得惊人。 黑马上的骑士那对深嵌在浓黑眉宇下的幽深眼瞳飞快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定定地凝视颢云,有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威凛气势。 颢云在他沉默的注视下背脊窜过寒颤,但她太生气了,不愿向心底突生的畏怯屈服,仍无畏地走向对方。 她顺着往上移的视线评估眼前的男子,名家设计的骑马装,在他高大的骨架及结实的肌肉撑持下,展现出力与美。浓黑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衬得他既古典又粗犷的脸庞有着贵族的优雅。紧抿的薄唇扭曲成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眼光据傲无礼地笼罩向她。 他那张大理石般坚硬无情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歉意,反倒是蹙拢的浓眉显示出受人冒犯的不悦。 冒犯? 颢云气得咬牙切齿。 受到冒犯的人是她才对! “你你你……”颢云凝脂般的玉手优雅地指向他,黑马上的骑士只微挑了挑眉,表情不变地对着她。 “你……太过分了!”颢云终于从仍处在震惊状态下的大脑里找出字眼来形容对方的行为。 骑士黑玉般的眼眸里闪出一丝兴芒,唇角微勾,看起来有几分邪恶的意味。 颢云努力不让自己被心中的畏怯击倒。她连尸体都敢解剖了,才不怕这个坏人哩! “你知不知道你突然窜出来会出人命的?” 穿着雪白衬衫的骑士微眯着眼审视颢云眼里闪着怒火、翕张的鼻孔也仿佛要喷出火的表情,眼光落在她红艳噘起的粉唇上,心头原先烧着的怒火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殆尽,倒是下腹部的另一种火苗有开始燃烧的征兆。 “这是条产业公路,不是骑马的跑道,你到底明不明白?!” 颢云越说越顺,恼火的眼光充满谴责。虽然她一六五公分的身高还不及那头鼻孔喷着白烟的黑色畜生的身高,更遑论骑在它背上的男主人,可是有理走遍天下嘛,是对方理亏,他该当向她致歉,并虚心地认错才是。 见那张粉润的朱唇再度开启,骑士有些不耐烦地反驳道:“我每天都要打这儿经过。” 悦耳的男中音如天籁般奏响,颢云眨着美眸,呆了一秒钟才回过神来。她发什么痴啊?对方声音好听又怎么样?听听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努力将体内残余的怒气重新聚拢。 “连小孩子都知道过马路要停看听,你这大人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她鄙夷地瞪视他。“你当这条路是你家开的,还是骑马场的跑道?” 骑士闷不作声地绷紧脸,过了几秒钟才道:“这条路的确是我家出钱开的。” 颢云诧异地张着嘴。敢情她是遇到土霸王了。 他该不会等一下向她唱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拦路强盗口诀吧? “就算是你家开的,也不可以这样。”颢云的语气软弱下来。“毕竟这公路仍是国家的……” “产权是属于我家族。”骑士好心地点醒她。 颢云再度张圆嘴,真有这种事?她狐疑的眼光像探照灯般照在他高深莫测的脸庞上,从那双黑玉般的眼瞳里捕捉到一抹促狭的笑意。 颢云涨红脸,羞恼之外,还有着一丝困惑的情绪。 咦?她怎会突然对这人产生一种熟悉感?记忆中好像曾有一个人像他这样逗过她。她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她怎么可能会识得这个粗鲁无礼又高傲自大的陌生人? “从镇上一路上来的产业道路都是你家的?" 虽然这里的地价比不上大都会,不过这么一大片也不便宜啊。竟有人开来当公路而不向政府求偿金钱补贴,实在太奇怪了点。 “连接县道的最前面五百公尺是属于县政府。”他实事求是地道。“他们只开路到那里,家父为了方便山中居民出人,便出钱将路开到山上。” “就算是这样……也不该在车来车往的路上骑马乱跑……” “这条路上的车辆不多,而且速限是四十公里。以闪电的速度可以十分安全地通过。” 颢云蹙拢秀眉,感到有些词穷。踩在人家的地盘上,有再大的气焰也弱了下来。可是……等等,他刚才说的什么话?他的马可以安全通过,这倒变成了她杞人忧天,没事找麻烦了?! 她恼怒地抬高视线。 最先注意到的是黑马的额头上有道类似闪电记号的白色区域,怪不得它会叫闪电。眼光移高,和骑士如黑夜般危险的眼眸对个正着。 一阵酥麻的电流贯穿她全身,令颢云惊得张口结舌。 “倒是你紧急煞车的刺耳声音吓坏了闪电。”他板着黝黑的酷脸指责。 他居然有脸怪她?!颢云再度生起气来。 “我又不是你和闪电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的爱马有千里马的腿力?就算这条路是你家的,就算车辆少、速限低,就算你每天都骑马在这里跑来跑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天出现的是辆时速两百公里的跑车,你和你的爱马岂不是要莫名其妙地被撞死?我这话可不夸张,我这辆bmw极速是两百五十公里,只是我是守规矩的驾驶人,只开到四十而已,要不然……” “我早就目测出你的速度。”骑士冷冷地打断她慷慨激昂的责备。 “……就……算是这样……”颢云努力在气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搜寻可用的字句。“就算你有把握全身而退,但你有没有考虑到身为驾驶的我会不会被你和你的宝贝爱马吓得魂飞魄散?这条路我又不熟,万一我紧急煞车时前后方有来车,有可能会造成车祸,到时候若有人受伤或致死怎么办?你和你的千里马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听到这里,骑士终于明白颢云在气个什么劲。他蹙紧怒眉,不得不承认对方有几分道理。所谓好男不跟女斗,他实在不该再跟她计较下去。 “好吧。”他勉强道。“既然你也受到惊吓,我就不追究你吓坏了闪电。” “什么?”颢云哭笑不得。她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妄自尊大的男人!他不但不为他的行为道歉,还用纡尊降贵的口气显示他的宽宠大量! “我说我不怪你了。”骑士仍是那副不耐烦的口气。 “你不怪我?”颢云干涩地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该叩头谢恩?” 骑士再迟钝也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他蹙紧眉。 “算了!有些人真是有理讲不清。”颢云耸耸肩,沮丧地走回座车。在重新启动引擎时,从后照镜窥见骑士仍站在旁岔的小路口蹙眉瞪她。 颢云朝镜子做了个鬼脸,随即将车驶到路面,继续她的旅程。 ※※※     ※※※     ※※※ 木屋的环境远比颢云想象的好。 所处的半山腰附近约有一百多户住家,听说光是在宋家牧场工作的就将近一百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山林中土生土长的原着民,极小部分是后来迁居此地的农户和少部分山下小镇的著民。 在这一百多户住家的山区里居然连个医生都没有,居民要是生病了,只能到山下小镇的诊所看病,或是往乡卫生所或县立医院送。 评估到这点,颢云认为在这里开设内儿科是利人利己的作为。 回到台北后,颢云一面着手进行开诊所的事宜,一面思索该如何说服兄长。请会计师代为申请执照及聘请室内设计师装潢,都要比说服哥哥容易。颢云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唇舌,最后在她的坚持之下,颢天终于屈服。 “颢云,哥哥实在不放心。你每天至少要打一通电话给我,星期假日……” “哥,每星期回来,你要累死我啊?”颢云拉着兄长的手撒娇。“再说我好久没一一游览花东一带的名胜了,我想假日时去……” “颢云,可是我会想你啊。” 颢天使出哀兵之计,颢云被哥哥眼中的哀求逗笑。 “对不起啦。”颢云忍笑回答。“我两星期回来一次好了。你若是想我,可以到台东看我嘛。不过我知道你很忙的。” 颢天能怎么回答?妹妹说的是事实。 他眯眼审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颢云,那两泓澄澈的眸里不再有童年时对他的事事依赖,闪现的是独立自主的坚强光芒。 他感到有些怅然,就像是舍不得孩子离巢的母鸟一样,千般挂怀藏在心底,只想将颢云紧紧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外界的伤害。 但颢云终究会长大,她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她有自己的梦想要追寻,除了兄长的关爱以外,她会想要其他男人的柔情。想到这里,颢天脸色一变。 “你最好小心宋奕麟这个人。” 看到大哥脸部肌肉绷紧,颢云不禁好奇起来。“宋奕麟是谁?不会是十大枪击要犯吧?” 她开玩笑的话,令颢天啼笑皆非。 奕麟要是知道自己被形容成枪击要犯,想必脸色会很精彩。 “他若是还不打紧。”颢天摇头苦笑,眼中却泛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他是‘山顶黑狗兄’。” “什么?”颢云被喉中的茶水呛到,痛苦地咳着,颢天友爱地轻拍她的背。 “哎,这么大的人,喝口水还会呛到。” 不理会兄长的咕哝,颢云鼓着涨红的颊,娇嗔道:“谁教你突然冒出那句话。” “‘山顶黑狗兄’有什么不对?”颢天讶异道,浑然不知这话有什么错。“你不是挺爱听哈林的歌吗?他就唱过这首台语老歌嘛。“山顶一个黑狗儿,伊是牧场的少爷……”他有模有样地哼着。 “那是歌,跟宋奕麟有什么关系?” “原来你不记得他了。”颢天眼中有着恍然。 “什么意思?”她孩子气地偏头间。 “小时候爸妈带我们到山上度假,曾受邀到宋家牧场作客。你不跟比你小一岁的宋伊人玩,反而缠着宋家老二奕麟到处跑。” “我哪有?”颢云嘟嘴否认,她不记得有这回事。 “没有就没有,不用老羞成怒。”颢天玩味着她颊上的绯红。“近几年宋家牧场都是由奕麟管理,加上他风采迷人,故而山里的居民帮他取了这个外号,说他是‘山顶黑狗兄’。” “那又如何?干嘛叫我小心他?” “他对女人具有强大的杀伤力。”颢天暗示着,但颢云仍不解地眨眼,他备感挫折地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他上回带上山的一个尤物见到宋奕麟后,立刻像蜜蜂见到糖蜜般紧黏着不放,把他冷落在一旁。这太丢脸了,也从那次事件后,颢天再也没上山,将幽会地点放在别处。 “山上的未婚少女都‘煞’到他。论起宋奕麟的身价,说是花东一带头号黄金单身汉也不为过。就算论起全国排名来,也可以挤进五十名之内。尤其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种看起来坏坏、身材健美的男人,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简直是勾魂摄魄……” 兄长喋喋不休的一番话,颢云听得一头雾水。大哥一向言简意赅,怎么这回说了半天,她却越来越迷糊? “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她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我……”颢天张了张嘴,又抓了抓头,心里有些沮丧。刚才他竟然像个三姑六婆般唠叨个没完。 “简言之,宋奕麟俊美出众,又冷又酷,非常吸引女孩子。你给我小心点,不要爱上他了。” “哥!”颢云好气又好笑地翻白眼。“你当我是花痴,见了俊男便会投怀送抱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颢云爬梳头发,努力寻找婉转的字眼。“我只是担心嘛。所谓防范未然……” “不必了!”颢云没好气地怒哼。“放心,我绝不会见到那位黑狗兄就扑过去把他啃得一根骨头不剩!” “我是怕他把你啃得一根骨头不剩!” “那更不会发生了。”颢云叉腰怒视兄长。“我是去那里当医生,不是找男友。如果我想交男朋友的话,台北这里就有一大票排队让我选择了,不用跑到台东去。” “好啦,算我多虑了。”颢天耸耸肩。宋奕麟身体健壮,不像个容易生病的人,或许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山里来了个女医生。 但颢天唠叨完了,柳姨却有话说。她坚持要跟颢云上山,至少得帮她把木屋仔细打扫一遍才行。月眉本来也要跟,颢云却不准她荒废学业,嘱咐她护专毕业后再来帮忙,并托她在家里好好照顾兄长。 颢云先带室内装潢设计师上山,在研究好装潢细节后,便先返回台北。 半个月后,诊所的执照发了下来,产业管理人吴伯热心地告诉她,邻近农场的一位少妇是个药剂师,因为怀孕离开了县立医院,专心在家待产,听说颢云要在这里开诊所,想跟她谈谈。 颢云正为现在医药分业的事伤脑筋,总不能她开好处方笺后,叫病人下山到镇上的药房拿药吧?这不是有些本末倒置吗?听到有现成的人可帮她,连忙约定对方见面。 温暖的阳光洒在午后的庭院,颢云坐在木屋前廊的露台处等待贵客来访。 一条碎花桌巾自圆桌桌面往下方垂落,颢云喝着柳姨沏的伯爵茶,拈了一块蓝花瓷盘上的小饼干放到口中。 多美好的夏日午后,她忍不住深深呼吸充满植物芳香的温暖空气。住在这里的人们知道他们有多么幸福吗?不但有新鲜的空气可呼吸,还有满眼的山色可欣赏,怪不得陶渊明会想归隐南山、采菊东篱,这种生活实在太惬意了。 “这几日和附近的邻居接触,更觉得山上居民淳朴可爱,吴伯送了好些蔬菜和水果过来,骄傲地说是姜家的田园栽种出来的。颢云这才知道,姜家在这里的产业不只这栋三层楼木屋周围的土地,还包括后方一大片山林。 奇怪,她过世的爸妈怎会想到在这里置产?多年来他们都放任不管,委托给吴伯照顾,昔年的荒野都在吴伯悉心照管下变成生意盎然的田园了。 她若有所思地凝视满园飞舞的蝴蝶,直到一声轻咳从大门处传来。 一位撑了把阳伞的少妇从敞开的大门口走进来,眼光很快扫了整栋建筑一遍,眼中充满欣赏,施施然地走向她。 颢云礼貌地站起身欢迎,注意到少妇腹部微隆,猜想她便是和她约定好见面的李贞华。 “李女士吗?”她试探地问。 贞华噗哧一声笑出来,萍果般的圆脸上那对乌溜溜的眸子充满温暖的笑意。她登上五级木阶梯,大方地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喊我。结婚前人家叫我李小姐,婚后便被人喊作林太太,没想到今天会听见人家喊我李女士。” 颢云被她调侃得双颊泛上晕红。“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贞华。”她主动向颢云伸手。 颢云被她眼中的热情感染,握住她的手。“姜颢云。” “那我喊你颢云好了。”贞华坐进椅内。 颢云拿起蓝花瓷壶,向她点了个头。 “坐会儿,我去加些热水。” 颢云离开后,贞华慎重地打量起房子来。刚才从大门往里看,注意到花木扶疏的庭院里散置了些造形卡通化的儿童游乐设施,古雅的木屋占地约五十坪,共有三层。最上一层是阁楼,倾斜的观星窗令贞华一双眼差些要嫉妒地瞪出来,以前看卡通影片,她就好想要一间躺在床上可以仰观星子的卧室,一大把年纪了,这个梦还未能实现。 她轻轻叹气,从格子状窗户往里窥视,发现诊所的硬体设施都已齐全,姜颢云真的有心。 “久等了。”颢云托着茶壶从玄关走出来,后面跟了个四十岁左右的慈祥妇人。 颢云替两人做介绍,柳姨将数个堆放不同茶点的碟子放下,便告退进屋。 贞华挑挑眉,她早知道颢云出身不平凡,据她老公林清和提供的消息,吴伯所照管的这片产业地主住在台北,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位年轻的公子哥儿开着跑车载美女来度假。跟吴伯混熟后,贞华从老人家那儿得知,来开诊所的女医生便是这片产业的主人,她那时便纳闷,是什么样的女人会想把诊所开在这种地方?捞钱没有,求名没有,姜颢云这般气质出众、面貌姣好的年轻美女来这里做什么? “贞华,喝口茶,尝尝柳姨做的点心。” 在颢云招呼下,贞华不再客气。怀孕后的她食量变大,嘴却变刁了。刚才闻到热腾腾的点心散发的香气时,她早就口水直流了。 她咬了一口香酥的萍果派,舌头被派里的萍果馅烫着,仍忍不住一边喊烫,一边大呼好吃。 配着颢云送上前的热茶,贞华只觉得眼前的点心道道都是珍馐。 “从上回我到日本度蜜月,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柳姨的手艺的确不凡。”颢云莞尔,对贞华的真性情感到十分欣赏。 “唉,你一定觉得我是饿死鬼投胎。可是没办法啊,在这里穷乡僻壤,想吃到这种道地的西点,不知有多困难呢。”贞华埋怨。 “你若喜欢,可以常到这里喝下午茶。” “不会太打扰了吗?”贞华开心地睁圆眼。 颢云微笑地摇摇头。 “对了,”贞华慢吞吞地看了周围一遍,“你怎会想到这里开业?” 她的问题令颢云一怔,随即苦涩地一笑。 “我对都市生活厌倦了,想到我家在这里有产业,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过来看看,发现自己挺喜欢这地方的。 吴伯说这里有一百多户居民,大多以农业为生,只有宋家牧场是以畜牧业为主,有近百名员工,却连个医生都没有。所以……” “便决定在这里开业。”贞华替她说完。“可是你晓不晓得山上的居民很少生病?当然,小孩子的毛病会多一点,再来就是碰撞跌倒那些外伤,还有生小孩……对了,你对妇产科了解多少?” “以前实习过。” “外科呢?” “在急诊室待过。” “嗯,那或许可行。”贞华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立意很好,但就怕你会发现病人没想像的多,到时候会人不敷出。” “这点我倒不在意。”颢云啜着香茗道。“可是我不明白,我开的是内儿科,你跟我提妇产科和外科是……” “这会是你在这里较常遇到的状况。”贞华嚼着杏仁酥,口齿不清地道。“小孩子顶多感感冒、出出水痘、打打预防针,倒是宋家牧场的员工不是成天跟畜生在一块,就是在制茶厂工作,比较容易有些小意外。对了,你对附近的环境还不太熟吧?有空的话,我会一一说给你听。” “谢谢你,贞华。呃,我今天请你过来,最主要还是商议……” “合作问题对吧?”她大刺刺地挥着手.又朝自己嘴里塞了块饼干。“因为病人这么少,如果要你花钱请我,我会良心不安的。我觉得这是用合作方式比较好。我负责药品,就当你挪个地方供我经营药局好了,没事咱们两个女人还可以闲磕牙。你不知道,从我被老公拎回山上后,整天对着三姑六婆,我都快烦死了。我那个小姑虽然是山上唯一一间小学的老师,可她那个人素养实在是……唉,我也不晓得怎么形容啦。她除了对‘山顶黑狗兄’有兴趣外……” 颢云挑了挑眉.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名词了。她没有开口向贞华进一步询问,只是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一阵,最后才将话导入正题。 两人经过一番商议,敲定合作事宜,贞华还煞有介事地说要回家翻翻黄历,帮她看看哪天是吉日好开张。 诊所开幕前一日黄昏,颢天开车载已从学校毕业的月眉上山。月眉见了她,立刻红了眼睛紧抱住她。 “怎么了,月眉?我们才两星期没见面呢。”她带笑地摸了摸月眉的短发。 “不是啦,小姐,我……” “大哥欺负你?”她挑眉询问。 “不,没有。”月眉慌乱地摇着头。“只是我想小姐而已,你别胡乱猜。” “跟你开玩笑,瞧你紧张成这样。”颢云用力搂了她一下,拉着她进屋,没注意到兄长古怪的表情。 隔天在鞭炮声中,姜颢云内儿科诊所正式开业,贞华找了些乡亲过来热闹,第一天便有个被蜜蜂螫到的小孩来治疗。 虽然只有一个病人,但在治疗过程中,颢云重拾了学医的热情,那天下午目送兄长和依依不舍的柳姨下山时,心情仍是十分愉快。 月眉留在诊所帮忙,她已经是个合格的护士了,可惜接连一星期诊所连个病人都没有。颢云还好,她在写字台上涂涂抹抹,正在进行的这本儿童故事进度已超前了。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诊所开幕后会清闲到整日得以副业来打发时间。 “我好无聊。”贞华踱到她身边,将茶盘里的茶壶、茶水和盛着饼干的碟子放到原木茶几上,这些人太健康了,让我们无用武之地。我到这里哪是当药剂师啊,根本就是成天缠着月眉做西点。没想到她的手艺不输柳姨。” “她可是柳姨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颢云放下笔,用湿纸巾擦了擦手,陪贞华喝茶。 音响里放送着轻快的歌曲,贞华喝了口茶后,圆圆的大眼转了一圈。 “老是听你播哈林的歌,每次只要听到‘山顶黑狗兄’,我就想到宋家牧场的少爷,那位黑狗兄啊,真是酷毙、正点极了。每回见了他,我便有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憾恨。” 颢云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颢云,你是没见过黑狗兄,所以才会这副表情。”贞华忿忿不平道。 “清和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得陇望蜀。” “不是我吃在碗里.看在锅里,实在是黑狗兄无论是容貌、钱财,都是那么令人心醉神迷。” 瞧贞华那副陶醉样,颢云连忙做出呕吐状。 “颢云,你好过分。”贞华不依地娇嗔。“他真的很帅哩。连镇上的女人都为他着迷,我家的清美更是为之神魂颠倒。只要黑狗兄骑着他的黑马出巡,山上有一半的女人都会守在沿路上,以求能瞻仰他的风采……” 颢云止住打呵欠的动作,专注在黑马上。 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两个月前见过的那个家伙,跟贞华形容的还真有点像。至少那匹黑马是像的。 “你干嘛一直把宋奕麟叫作黑狗兄?” “大伙都这么叫嘛,他的名字早就……咦?你认识他呀,不然怎会知道他叫宋奕麟?”贞华立刻眯眼审视。 颢云被她的眼光看得受不了,摊摊手回答:“我哥认识他。我小时候好像也见过他,可是我不记得了。” “哇,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哩!”贞华大呼小叫,随即不满地嘟起唇。“你怎么可以把他忘记?他可是个酷得无人能比的黑狗兄呢!” “他现在帅酷,不表示他以前也帅酷啊。”颢云无所谓地说。 “胡说!帅哥就是帅哥,不分以前或现在。”贞华信誓旦旦地道,贼溜溜的瞳眸往颢云身上探照,以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甜美声调说:“颢云啊,我瞧你跟黑狗兄倒是一对。” “你别扯了。”颢云直觉地摇头。 “嘿,我说的可是真心话。”贞华拍胸言道。“这么多年来黑狗兄始终孤家寡人,连个相好的女友都没有……” “咦?你不是说他有许多爱慕者吗?” “哟,你当他那么随便啊!”贞华凶巴巴地说。“人家可是有品味的,那些乡姑……” “香菇?”颢云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是说乡下姑娘!”她白了好友一眼。“她们里面是有几个平头整脸,称得上清秀,像清美就是。但也只是小家碧玉,登不上大雅之堂。你就不一样了。不但气质高雅,雍容华贵,还长了一张花容月貌,生了一副婀娜身材,让人看了喔……那个‘水翦双眸点绛唇’、‘任是无情也动人’,还有……” “够了啦。”颢云啼笑皆非,听得都想吐了。“你是作诗还是做媒?那可是你的黑狗兄,你舍得吗?" “与其见他将来娶了乌鸦,倒不如先将你们这两只凤凰送作堆。” “不跟你开玩笑了。”颢云听到挂在玄关门上的铃当响了起来,走出书房往外瞧,见到是清和来接贞华回去。 目送两夫妻依偎着散步回家,颢云抬头看向天空,西斜的夕阳洒下点点柔和光影,在深深浅浅的山色里映出绛红色彩。 她突然想起一首唐诗——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虽然现在不是春天,虽然她不是金屋里的怨妇,可是她这家小小的诊所的确同寂寞空庭一样乏人问津。 一阵风拂来,沙沙沙地摇响颢云头上的槭树枝叶,一、两片树叶飘向她,颢云抖了抖肩,抖掉树叶,抖落光影,也抖下一地的寂寞。 第三章 山居无事,吃饭的时间也较往常早。 六点钟刚过,月眉已做好意大利肉酱面和罗宋汤。 在颢云的坚持下,月眉不像在台北时那般拘谨,两人同桌用餐,饭后颢云回到书房,发着呆。 再这样下去,她干脆关了诊所,带着月眉四处游山玩水算了。什么有梦要去实现嘛!她是不打紧啦,但若是个空有理想却没有钱的傻子学广告里那个死胖子的话,怕要饿死了。 算了,至少可以把拖了半年的童话书完成,这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嘛! 正这么想时,忽然听见月眉在房外喊着,“小姐,有病人。” 颢云全身一振,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她勉强镇定住每个兴奋、跳动的细胞,拉直身上的针织衫,走出书房。 站在候诊室的男人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面貌黝黑、朴实,他正绞扭着双手,半低着头,害羞又痴迷地窥视月眉年轻、秀丽的脸庞。 “小姐。”月眉见到她出来,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基本上月眉是很羞怯的少女,尽管容貌极为美丽,却不习惯男性爱慕的注视。 男人将好奇的眼光转向颢云的方向,眼中有着惊艳,口水几乎滴下来。 “你好。”颢云讶异地打量他充满健康色泽的脸孔,他看来不过是二十朗当岁吧,从那张黑面孔上瞧不出一丝病容。 “你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我啦。”年轻男子腼腆地摇着指节粗大的手掌,笑出一口黄板牙。“是我头家的……” “你头家?”颢云微挑秀眉,“那人他呢?” “头家在牧场。”他道。 颢云看向月眉。 “小姐,他叫吴建方,是从宋家牧场来的。”月眉见颢云眼中有疑问,扬着手中的病历卡解释,“刚才我也以为是他要来求诊,叫他填好了病历资料。” “不是我啦,可是我下次会来看病的。”吴建方用不纯正的国语热烈地说,眼光爱慕地投向月眉。 “那你来是……”颢云搞不清他的来意。 “呃!”吴建方这才猛然想起来意。只怪小护士太漂亮,女医生又水当当的像天仙,让他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他自责地拍了脑门一记。“我是来请医生到牧场的。” 出诊?想必病人病得很严重。颢云忖度。 “请医生快点!”吴建方着急地搓着手,“头家急得要打人了,再晚回去,我会被扁的!” 颢云莞尔,认为他太夸张了。 “等我五分钟。月眉,将出诊的医疗箱准备好。”她边往里头走,边向月眉交代。考虑到也许是意外伤害,她又道:“将外伤急救用品也准备一下。” “小姐,要不要我跟你去?”颢云穿好医生的白袍走出来时,月眉优心又期待地问。 “不用了。”颢云以眼神安抚她的不安。“若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回来,你乖乖看家。” “嗯,月眉会耐心等小姐的。” 颢云接过医疗箱率先往门口走,吴建方急急跟上来。 “我开了吉普车,医生请。” 坐上吉普车,两旁道路乌漆抹黑的景象风驰电掣般的倒退,夜风吹得颢云的头发往后飘扬,她想开口间吴建方病人的状况,但车速太快,一张嘴便吃了满嘴的风,她只好作罢。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吉普车驶离主要车道,往一条岔道驶去,岔道口好像还立了一块石碑,车速太快,颢云没机会看清楚。 没多久车子穿越一道宏伟的门,警哨站里的警卫认出吴建方,没有留难便予以放行。吉普车继续朝里走,经过花园、数栋建筑物和畜栏,越走越偏僻。 颢云免不了心里有些忐忑。“病人到底在哪里?” 对于她的问题,吴建方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在前面的马舍。”他放缓车速,将车停在路边,颢云被前方通明的灯火所吸引,一个男人快步朝他们跑来。 “阿方,你死哪去了?请个医生这么久,头家要抓狂了。” “工头,刘医生今天休假,我只好去找姜医生。” 被吴建方唤作工头的中年男子将眼光转向穿着白色医生袍的颢云,目瞪口呆。 “叫你找医生,你去找了个天仙来?”他怀疑地上下打量了颢云一遍。 颢云知道对方又以貌取人了,她的外貌或许不够专业,可不表示她的医术不够格。 “我是医生,麻烦你带我去见病人。”颢云提起医疗箱,以权威的口吻道。 工头本来还有犹疑,一听到数声夹杂在马嘶长鸣声中的怒喝,立刻改变主意,领着颢云进人马舍。 “让开、让开!”他呼喝着挤在马舍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 一股混杂着干稻草的浓烈马体味窜进颢云鼻中,她蹙了蹙眉,纳闷为何牧场里的人不把病人移到干净的房间等待医生。跟随工头走到第二间马厩,又听到连串夹杂诅咒的暴喝。 “医生到底来了没?你们搞什么鬼?” “头家,已经来了,再等一下……” “我可以等,雪花可不能等!乖,宝贝,撑着点,千万别放弃……”暴怒的声音转为轻柔的哄劝。 颢云跟着工头走进去,里面的情形令她目瞪口呆。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三名打赤膊的男子,颢云无暇对他们蓄满力量的结实背肌做出评估,只注意到被三人围在中间的一匹马。 除了那匹躺在稻草堆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声的马外,颢云遍寻不着急待她医治的病患。她蹙紧黛眉,手足无措地征在当场。 “头家,医生来了。”工头急切地向蹲在地上的其中一名男子禀报。 长发披肩的男子倏地转向他们,发丝以一道半圆弧线在空中飞扬,两道躁急狂猛的视线直射向颢云,当遮住他脸的头发重新归于原位时,那双如狂风暴雨般的黑色眼瞳闪射出冰火交融的光芒罩向她。 颢云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起来,她睁圆惊异的眼眸,不敢相信地直瞅着对方。 这家伙不是两个月前见过的蛮横土霸王吗? 他怎会在这里?工头喊他“头家”,难道他就是宋家牧场的主人——“山顶黑狗兄”宋奕麟? 正狐疑不定时,颢云同时感应到对方好像也认出她来,莫测高深的眼光凝注在她身上,看得她鸡皮疙瘩直起,脚趾头蜷曲。 “医生,快过去啊。”工头不耐烦地催促道。 颢云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看到病人。” 长发男子挑了挑俊眉,脸上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寒星般的眼眸飞溅出一抹促狭,令颢云涨红脸。 “病人是这匹马。”跪在地上检视马匹的其中一个男人好心地点醒她。 “马?”颢云简直是惊异到极点。 “对啊,医生。快点过去。”工头不敢碰触她娇贵的身躯,拉着她手提的医疗箱往前走。 “等等。”颢云着急地唉住他。“你们弄错了,我不是兽医,我是医人的……” “人就比较高贵吗?”语带浓烈讥刺意味的低沉声音发自那名长发男子。 颢云不解地眨着眼,这跟高不高贵有什么关系? “拜托,我没医过马,怎会知道它得了什么毛病?”她咕哝。 “它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难产。快过来。”男子朝她勾了勾手指。 颢云好气又好笑。“你们真的弄错了,我不是妇产科医生。换成是人难产也帮不了忙。” 男子不悦地蹙眉,猛地从地上站起,一个箭步便来到颢云面前。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被他身上混合着马匹味道和汗味的强烈男子气息呛得呼吸困难,忙往后退。 男子没给她退却的机会,一伸手便捉住她的手。 “来。”他强拉她走向马。 “我……我真的不是……你到底懂不懂?我都说我不是兽医也不是妇产科医生了,你到底要我干嘛?”颢云连声娇嚷。 男子却不为所动,眼光严厉地紧盯着她。 “你你你……”颢云结巴,“别……不讲理了。我真的不行!”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男子抿紧薄唇,粗鲁地将颢云推到马身边,双手在胸前交叉,睥睨着她。 “我……”颢云在他的注视下,额上直冒冷汗。这人就是不肯接受别人的拒绝。 “救它。”他轻轻吐出单调、没有抑扬顿挫的音节。 颢云恼怒地看进那双深幽的黑瞳,在眼光极深之处捕捉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脆弱光芒,她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请你救闪电的孩子。” 沙哑、紧绷的声调加上他严肃、期待的表情,令颢云在舌尖溜转的拒绝又吞回去。她迟疑地看向正在受苦的母马,感到一丝不忍心。 “我……试试看。”死马当活马医吧。颢云颤抖着手摸向马腹,在它紧绷的肌肉下,她可以感觉到一份活跃的生命力正在蠕动。 心里涌起万般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深呼吸口气平复心里的激动,稍加诊断后道:“可能是胎位不正。” 现场的几个男人全抬起殷切的眼光注视她,仿佛在询间她该怎么办。颢云微扯唇角,老实说,她也不晓得要如何处理。 替它剖腹吗?她蹙紧眉。一来,手边没有现成工具;二来,她对马的生理构造并不了解;三来,凭她有限的开刀实习经验,就算对象换成人也没有十足把握。 该怎么办呢?她忍不住汗水涔涔,在脑中搜寻浅薄的妇产科知识。记得老师有提过,胎位不正可借由推挤腹部让胎位转正。管他的,现在只有试试再说。 她边对马腹进行推拿,边交代旁边几个大男人帮她。 经过数十分钟的努力,随着羊水不断流出,母马一再使劲,小马的头终于缓缓被推出,当它滑溜溜的身体完全离开母体时,颢云感到眼眶湿润,虚软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上喘气。 小马撑着颤巍巍的小腿费力地站起身,马厩里传来众人的欢呼。工头跑出去向众人传播小马诞生的消息,颢云则全身黏答答、没力气。 眼中不断有热流冒出,早知道接生是这么感人,她当初该选择妇产科的。 “别哭了。”稍嫌粗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颢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拥进一副赤裸、光滑的胸膛。皮肤上感应到的温热和鼻端传来男人身上五味杂陈的味道,奇异地令颢云感到热血沸腾,全身燥热起来。 她难为情地涨红脸,在他怀里挣扎,他轻轻放开她。 她咬着下唇,慌乱地收拾医疗箱,眼光从他沾着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自己的汗的结实裸胸,偷偷移向他方正俊酷的脸。 那向上勾起、噙着一抹笑意的唇,是属于他的吗? 颢云有些失神,继续往上移,在他黑眸里捕捉到一抹促狭。她再度红了脸,倏地背转过身,朝马厩出口迈去。 “医生。”懒洋洋的声音唤住她。“关于出诊费请你开单过来,可以比照一般妇女的生产费用。” 颢云恼怒地回头瞪他。好,既然他这么大方,她可不会客气!她僵硬地点了下头,不理会他发出的低沉笑声,越过两排眼光敬畏地看着她的男人,直直走向吴建方。 “请问我可以到哪里洗手?”尽管一身狼狈,颢云挺直的背脊仍高贵得像个盛装的贵妇。 “跟我来。”吴建方充满敬意地在前面引导,等颢云清理完毕后,再载她回诊所。 夏夜的暖风不断扑向颢云,她疲惫地合起眼睑,尽管心里再累、再乱,牧场主人的脸孔始终挥之不去。他一会儿凶恶地向她下命令,一会儿又温柔地朝她微笑.颢云懊恼地摇着头,不得不承认这位“山顶黑狗兄”的魅力,连她都有点难以抵抗哩。 思绪如杨花,被夏夜的薰风吹得漫天搅飞,寸心芳绪像是再也归不回从前了。颢云只觉得被什么触动了,望着越来越近的诊所灯光,她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像失去了什么。 ※※※     ※※※     ※※※ 替一匹马接生的事几乎在一夜间传遍了山上。贞华早上来诊所时,对着她啧啧称奇。 “颢云,真看不出来。你不但能医人,连马也会医。” “别丑我了,贞华。”颢云意兴阑珊地喝着月眉榨的柳澄汁。“我是被赶鸭子上架。都说我不是兽医了,他还硬逼着我。” “他……是谁?”贞华耳尖地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 颢云不自禁地红了脸,躲避贞华探究的眼光。 “都怪吴建方乱来,也不会下山找兽医,跑来找我出诊。” “这事不能怪阿方吧?”贞华和吴建方是认识的。“方圆百里唯一的兽医就是牧场的刘医生.他这会儿休假,阿方恐怕要跑到隔壁村才能找到人来。可是头家脾气大得很,因为那匹母马怀的是黑狗兄向来宠爱的闪电的种,他盼了四年,好不容易闪电五岁,进行第一次配种,这是头一胎,结果却遇上难产,难怪黑狗兄会急得暴跳如雷,命令手下四处找医生了,阿方这才没选择地拉你去。” “我该因此觉得荣幸吗?”颢云从鼻孔哼了一声。“你晓不晓得我回来时一身臭味?在浴盆里泡了一小时,身上还是有股马味。” “值得啦!”贞华掩嘴轻笑,眼中有抹恶作剧的光芒。 “经过这件事,牧场里的人可把你奉若神明了。要知道像这种难产通常不但小马保不住,连母马都难活命。可是你却办到了。” “拜托,不过是运气好。” “这我同意。”贞华狡黠地眨了眨眼。“听说你昨晚运气好到一亲黑狗兄的芳泽。” 颢云瞪大眼,双颊渐渐染上红晕,羞恼地横了贞华一眼。“你胡说什么?” “黑狗兄不是在龙心大悦之后,把你揽在怀里吗?” “你听谁说的?”颢云气急败坏地否认。 “咦?不会一大票人都眼花吧?" “不过才昨晚的事,你们……” “你不晓得山里的消息传得特别快吗?”贞华笑得好贼。 面对好友的嘲笑,颢云只能沮丧地掩住脸。她的一世英名全毁了,都怪他啦! “别不好意思。多少姑娘不惜代价想换得与你相同的荣宠呢。” “那是她们。”她嘴硬地道。 “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受黑狗兄吸引。” “他那个人……”颢云也弄不明自己的心思,她鲜少会对两个月前见过的人有印象,却在昨晚再度见到宋奕麟时一眼就认出他来。 当然,他抢眼的外表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蛮横样。 但不能否认的,那较少表现出来的温柔才是真正令她意乱情迷的原因。他对一匹马的关爱、温柔的揽她入怀安慰,都格外地令人感到窝心。 “怎样?快说!”贞华见她才起了个头便三缄其口,连忙催促。 颢云笑着摇头,正待答话时,月眉探头进来。 “小姐,昨晚来的那个人说要来拿帐单,问小姐开好了没。” “开好了。”颢云将账单交给月眉时,贞华偷瞄了一眼,抽了口气。 “狮子大开口!你还真敢啊!” “是他说要以人的价格来开价。”颢云得意地说。“别这副表情,你晓不晓得我昨晚费了多大的劲,把自己搞得多狼狈?跟他要一万元算是客气了。反正他有当冤大头的本钱。” “真有你的!”贞华边笑边点头,贼溜溜的眼里满是佩服。“说不定你这家小诊所以后都要靠他了。牧场里还有不少的母马、母牛、母羊……” “你讨打啊!”颢云好气又好笑地轻打了她的手背一记,自嘲地往下说:“嫌我昨天不够狼狈是吗?人家那里有兽医了,再轮不到我出丑!早知道自己有昨天,我当初该选的科系是兽医系,而不是医学系了。我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在这种地方,医人的医生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倒是兽医还有一些基本病患。” “你这么悲观,我怎么办?”贞华托着腮,认真思索了起来。“我是否该改行当个替畜生配药的药剂师了?” 颢云被她的话逗得笑岔气,咳了半天后,心里有些凄然。或许当初的决定是天真了点。开业到现在,除了第一天有病人,还有昨天替母马接生外,诊所的生意不只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简直连只小麻雀都少驻足。 正伤感时,月眉兴奋的跑进夹.“小姐.有病人上门了!” 颢云和贞华对看一眼,两人同时感染了月眉的兴奋。 或许是有些幸灾乐祸,但对于闲得快生病的医生、护士和药剂师而言,还有比有人上门求医更让她们振奋的吗? 病人是由山区唯一的小学校长亲自送来的,是学校里的老师。 “何老师到十点都没去上课,所以我就到宿舍去看一下,没想到何老师昏睡在床上,根本下不了床。”四十余岁的陈校长着急地说。 颢云在诊断过病人的情况后,心里有了谱。 “病人是感染了a型感冒的病毒,这种流行性感冒的症状特征最明显的是肌肉酸痛和喉咙痛。何老师可能是自行服用阿斯匹灵,才会引起昏迷。” “那他要不要紧?”校长对于专业术语不感兴趣,只想知道病人是否可以早日痊愈。 “若是再晚一点,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颢云一面吩咐月眉准备替病人打针,一面开出处方笺请贞华配药。 “病人的感冒病况不是初期了,校长刚才说他是贵校的老师,我担心他可能已把感冒病毒传染给小朋友或校内的其他老师。校长最好留意一下。” “什么?!”陈校长畏怯地退了一小步,自己刚才和何老师这么接近,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贞华,”颢云没注意到校长的脸色变得惨白,转向贞华商议。“我担心a型感冒会在山区流行,你最好多准备相关方面的药品。” “我明白。”贞华边配药,边在心里盘算该采购的药品。 “医生,那我会不会也被传染?”陈校长担优地问。 “那得看你的抵抗力而论。”颢云侃侃而谈。“一发现有感冒症状,最好赶快来看医生。这种流行性感冒具有强大的传染力,一个人生病,有可能会传染给全家人。能够隔离是最好了。一般而言,在感冒流行期间最好少出人公共场所。” 陈校长张嘴半天,眼中浮现疑问:学校算不算公共场所? “学校当然也算是公共场所。”颢云看出他眼中的困惑,好意替他解答,陈校长的脸色更加苍白。 “不会每个感冒的人都像何老师那样吧?”陈校长嗫嚅地问道。 “那倒不一定,如果不乱吃药,应该不至于会昏迷。 校长可以请大家多喝水、多休息,提高身体的免疫力,这样不仅比较不容易被传染,病况也会比较容易痊愈。” “我明白了。”陈校长连忙点头。 何老师打过针后,精神恢复了些,陈校长正要将他挽离诊所时,遇到学生学长带小孩来看病。 颢云诊疗过后,发现跟何老师的症状是一样的,心里一沉,怕被自己料对了,a型感冒真的在山区传染开来。 下午到晚间又有陆续两个病例,都是小学里的学生。 接下来的一星期.传染范围扩大到家庭成员,甚至连在宋家牧场工作的员工也被传染了。 颢云和贞华面面相觑,虽然期望诊所生意兴隆,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颢云甚至担心怀有身孕的贞华也被感染,要她干脆回家休养。 “别担心我。”贞华倒挺乐观的,“我家也有病人,先是清美病倒,现在连我婆婆也感冒了。在这里我有戴口罩,月眉又每天把诊所里外消毒一遍,反而比较安全。我都想跟我老公说.千脆让我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颢云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 忙了近两个星期.a型感冒的流行终于缓和下来,大部分的居民体内都有了抗体,几天来的喷嚏声、咳嗽声渐趋沉寂,鸟声、虫鸣、风吹林间的轻响、流水淙淙的天籁再度充盈整个山区。 颢云等人都松了口气,她已好久没回台北,打算在这个星期假日返家,免得兄长三天两头打电话来唠叨。 就在大伙都放松戒备,颢云正为今天只有三个复诊病人高兴时,在晚间十点突然有人狂按门铃,月眉前去开门,发现是吴建方。 “又是你?"月眉讶异地道,不会又是宋家牧场的母马要生产了吧? “护士小姐……”吴建方难为情地嗫嚅,上星期他来看病时,美丽的护士小姐在他的臀部打了一针,他回去后边抚着微肿的打针部位边红着脸偷笑,心里甜丝丝的。 “你的感冒应该好了吧?”月眉狐疑地审视他。 “不是我啦。”吴建方慌张的摇着手。 月眉顿时觉得这幕情景好熟悉,忍不住卟哧一笑。 吴建方的脸更红,急忙解释:“是我头家啦。他发高烧不退,所以管家叫我来请医生。” 月眉明白后,上楼请颢云下来。 颢云听说宋奕麟病了,竟然有些慌了手脚。她对心头涌起的那股莫名的焦虑感到暗暗惊异。老实说,和宋奕麟的两次见面都不是多愉快的场面,最后一次还远在三星期前,但宋奕麟倜傥的形象,不知什么时候在心里生了根,教她一听到他病倒的消息,顿时手足失措、意惹情牵。 颢云对自己的情绪反应蹙眉.穿好白色的工作服走到候诊室时,月眉已准备好医疗箱等待她。 “小姐,让我跟你去吧。” “好啊。”颢云对这点不反对,实在是担心面对宋奕麟时会演出失常,有月眉在,至少打针时不怕会找不到血管。 就这样,两人上了吴建方开来的车。颢云一路上提心吊胆,在沉默的车程里,满脑子都是宋奕麟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模样。她握着拳头,一再告诉自己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他只是感冒而已,不是得了绝症。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仍然平抚不了心头越来越重的焦虑,望着不断后退的夜色,颢云突然领悟到她之所这么慌乱的原因: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山顶黑狗兄”果然魅力不凡,连她这个向来以理智过人为傲的女医生都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车子停在一栋外观朴拙的四合院建筑前,颢云一下车便被忧心忡忡的管家请到位于后院的主人卧室。 宋奕麟昏迷不醒地躺在大床上,额头发着高烧。 月眉拿出耳温枪帮他量体温。 “他这种情况多久了?”颢云边拿出听诊器在他衣襟敝开的滚烫裸胸上移动,过问管家。 “晚饭时少爷胃口便不好,说头痛要回房里睡一下。 我怕他饿了,快十点时送点心过来,结果发现少爷昏倒在床边,立刻要阿方去请医生来。”五十多岁的男管家眉目之间尽是如焚的优急。“医生,少爷的病……” “他感冒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少爷一向很健康。”管家强调道。“寒流来时还洗冷水澡哩。这次牧场的大部分人都得了感冒,可是少爷还是活跳跳的像条龙,看起来很健康……” “小姐,病人的体温是三十九度。”月眉打断了管家的话。 “先替他打退烧针,贞华预先准备好的药等会儿就让他服下。” “是。” “医生,我们少爷……”管家见颢云收起听诊器,将一切事交由护士处理,表情有些不满。 “应该没有转为肺炎的危险。”知道他的情况不是那样危急后,颢云松了口气。“等一下替他加床被子,发些汗,将体温降下,他会没事的。留个人照顾他,如果有排汗,要立刻替他换上干爽的衣物。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马上通知我。” “医生.你不留下来照顾少爷?”管家睁圆眼,不敢相信地问。 “我不需要留下吧?”颢云投给管家一个安抚的笑容。 “放心,他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一大半是因为感冒的关系,一小半则可能是因为最近太累了,体力严重透支……” “没错。”管家赶忙点头。“因为牧场里许多人都得了感冒,害得少爷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今晚人不舒服,还不知要忙到多晚呢。医生,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漂亮,医术便这么厉害。这几星期来山里的人都说你医术好,我本来还不太相信……” 管家的喋喋不休在颢云耳边渐渐淡成背景声音,她所有的注意力和目光焦点都被床上的宋奕麟所吸引。 他披在枕头上的凌乱黑发,使得那张睡眠中显得分外脆弱、孩子气的俊美脸庞,更加性感迷人。 就像无法阻止眼光飞向他,颢云也阻止不了似有自己意志般的双腿走近他,在他的床沿坐了下来。当月眉在他光裸的臂肌插进针头时,她的心也为之一紧,并因他骤然蹙眉的动作而隐隐作疼。她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眉心,在那里轻轻抚揉,奕麟因为温柔的抚触而放松下来,疲累的眼睑突然打开。 涣散的眼光因她的影像而聚合,是梦?是幻?还是真实? 奕麟胀痛、乱如棉絮的脑子难以清醒运作。眼前的人儿立体分明得不像在作梦,如秋日晴空般澄澈的眼眸里满溢着温暖的关怀和微微的心疼.他惊喜交加地抬起右手摸向她的脸,在证实是她本人后,干涩的眼睛登时燃起狂喜。 一道道狂猛热流混合着触电般的酥麻感觉,自他灼热的指头传向她,掀起体内莫名的狂喜浪潮。颢云呆呆地凝视那两泓暗藏着极乐和闪耀着惊喜的深幽潭眸里,感到神魂颠倒,心头小鹿乱撞。她本能地想挣开他由眼光和体热交织成的炽热情网,奕麟却倏地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小姐,药拿来了。”月眉悦耳的声音缓和了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热情。 颢云羞极地垂下眼睑,帮着月眉将他扶起,亲手将药丸送进他口中,在碰触到他柔软、湿热的唇瓣时,心跳得更快,脸上的红晕炽热地往周围扩散。 奕麟乖乖地吞下药丸,在颢云扶他躺下时朝她伸出手。 “我该回去了。”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头说。 奕麟的心顿时空虚不已,病毒不但令他的身体软弱,也让他的心格外脆弱。他还记得数星期前和颢云在马厩的重逢,当他发现她就是新来的女医生时,心里掠过一抹狂喜。当她将小马接生出来,眼里涌出夹杂着喜悦和骄傲的泪水时,他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里安慰。他原以为那一切只是一时冲动,直到现在看到她,他才不得不承认心门早已为她开启,所以才会忍受不了她的“遗弃”。 “你的病不碍事的,只要烧退就好。”颢云以为他是担心病情,委婉地解释。 奕麟只是以更加灼热的眼光默默恳求她,薄抿的唇瓣干涩地吐出命令,“留下。” 颢云不肯定他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她以眼光探询他,答案是他将她柔白的小手按压在胸口。 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令颢云一时间口干舌燥了起来,产生了一种不属于医生和病人间的情愫。她知道她让心逾越了,却任凭理智怎么苦口婆心也唤不回飞向他的感情。尤其是在他如此虚弱、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怎么忍心对他说不? “姜医生,少爷要你留下,你就留下来吧。”管家一向唯主人之命是从,“少爷是金枝玉叶,现在病得这么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医生,你一定也不忍心抛下少爷吧?” “管家伯伯,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少爷身体健康吗?这点小感冒他挺得住的。”月眉以专业护士的立场道。 “你懂什么?”管家瞪了她一眼。“再强壮的人,也抵受不住病魔侵袭。少爷平常是很健康,所以一旦生起病来便会特别严重。他现在还发着烧呢,万一转变成肺炎或烧坏脑子怎么办?” “你若是担心这点,我留下来看护。让小姐回去……” “少爷又不要你留下来,再说你留下也没用!”管家轻蔑地瞪视月眉。“你只是护士,懂什么?少爷需要的是医生的专业知识。” “看护病人是护士的职责,不是医生的。管家,你别搞不清楚状况。” “谁搞不清楚了,我……” “别吵了。”奕麟呻吟一声,拉着颢云的手贴到脸侧,苦恼地皱着脸抱怨,“我的头快炸了。” “我帮你按摩一下。”颢云征得他的同意,以指尖温柔地按摩他的太阳穴附近.奕麟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月眉,你先回去吧。” “小姐,那怎么可以?”月眉愤慨地道。“你也是金枝玉叶呢,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你回去,我来照顾他好了。” 颢云还不及回答,奕麟已发出模糊的哀鸣声抗议。 “听到没?少爷要的是医生,不是你。”管家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道。 月眉恼火地瞪他。“你家少爷要什么是他的事,我不能不顾着我家小姐的健康。这几星期来她又忙又累,现在又要她熬夜看护病人,在这种情况下,若被传染了感冒,怎么办?” “她是医生,她……” “医生也是人啊,可不是神仙!” 奕麟心里矛盾,一方面舍不得放颢云走,一方面又不忍心害她生病,陷人天人交战中。 “月眉,你别担心,我还挺得住。”颢云放不下奕麟的病情,心里有了决定。“就这一晚而已。你先回去,我要是支持不住,会跟管家要间客房休息。” “小姐……” 颢云不理会她的抗议,继续交代,“门窗要锁好.自己小心点。搞不好明天你起床时,就看到我回家了。乖乖听话,不要跟我争。” “好嘛。” 月眉不情愿地嘟着唇离开后,颢云温柔地帮奕麟盖好被子,坐在床头陪他。直到他屈服于疲惫的倦意沉入梦乡,她才接受管家的好意,吃了一碗热腾腾鲍鱼粥。 刚过夜半,奕麟便开始发汗,颢云协助管家帮他擦净身子,换过干爽的衣物,又喂他喝了碗粥,才让他重新睡下。 折腾了大半夜,天色渐渐变亮。乳白色的晨曦穿过窗帘透露出破晓的消息。颢云深深注视奕麟恬静的睡脸,满足地爱抚他脸上放松的线条,轻叹了口气。 谁料想得到呢? 她爱怜地看向病人的眼光顿时涌起一抹羞涩。 在红尘中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却在青山之间被触动真心。这是什么样的一份缘? 她转动僵直的颈子,想起到山上开业前兄长的一番警告。他要她小心“山顶黑狗兄”,她还曾信誓旦旦表示她不是到山上谈恋爱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不知不觉间,奕麟的形影已人侵心房。 这算是爱情吗? 颢云也不太确定。或许这份感情还有待时间考验、理清,但此时此刻,她发现尽管身体疲累,心灵却有种满足的充实感。 爱上奕麟的感觉绝对不坏。 就不知道她大哥又会怎么说了? ※※※     ※※※     ※※※ “暮雨蒙阶砌。潜心渐移,转添寂寞,点点心如碎。 怨你又恋你,恨你惜你,毕竟教人怎生是!前欢算未已。 奈何如今愁无计。为伊聪俊,销得人憔悴。这里悄睡里,梦里,心里,一向无言但垂泪。” 贞华莺声燕语般的诵吟将颢云从发呆状态唤醒,她睁着茫然的眼眸困惑地瞅住正捧着书本、一脸兴味望着她的好友。 “你在念什么?” 贞华扬了扬手中的词集,“黄庭坚的‘归田乐引’。” “贞华,你怀孕了,要注重胎教,别一天到晚看那些伤春悲秋的诗词。”颢云轻咳了声,端起玫瑰花卉图案的骨瓷茶杯放到唇边,脑海里依稀浮起贞华刚才念的什么怨你、恋你、恨你、惜你……为伊聪俊,销得人憔悴……像被人说中心事般,双颊渐渐染上红晕,而贞华刺探的眼光又盯牢她不放,颢云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你看着我干嘛?"她放下茶杯,蹙眉嘟唇。 “我在研究何谓‘眉翠薄,鬓云残’。” “乱讲。”颢云心虚地拨了拨额前的发丝。“我记得我的眉毛还满浓的,头发也很整齐。” “嗯,那么说我该研究的是‘两蛾愁黛浅’,‘不知心恨谁’啰?” “你……别把那些诗词用到我身上!”颢云难堪地转开脸,秋夜星河般的眼睛浮起一层薄雾,湿濡的眸光衬得她翠黛颦、朱唇轻颤的苍白小脸楚楚动人,教人看了直为她心疼起来。 贞华不是很清楚颢云这几天怎么了,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便发呆地想着心事,那两道如山色般的蛾眉老是轻蹙,害得成天跟她在一起的人也被她身上的低气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从宋家牧场回来的早上,精神和心情都还不错,怎么随着时日的消逝,情绪直往下坡走? 到底是什么原因? 贞华支手托腮,研究颢云苍白憔悴的粉颊,深思起来。 颢云轻咬下唇。虽然快下午四点钟了,阳光依然炽烈,连坐在露台遮荫处都可以感受到暖烘烘的温度。 手遮在眉际远眺晴空,蓝澄澄、无边无际的一大片,只有丝缕被拉得长长的如棉絮般的浮云,好个艳阳天! 但她的心情却像在下雪,跟外头的明朗和炽热宛如是南北极和赤道的对比。 心情为何这么糟? 一抹凄沧浮现眼眸,湿濡的眼光无神地凝视草地上亮晃晃的阳光。 原本以为他是有情的,谁料到几日来没消没息。 那天清早她从牧场返回诊所,十分肯定奕麟将有所表示,谁知道从送她回来的吴建方顺道带回一日份的药量回去后,牧场那边再没捎来要她复诊的消息。 前天下午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陪同被钉子钉到手的同事前来应诊的吴建方询问宋奕麟的病情,吴建方立刻打开话匣子侃侃回答:“头家嫌吃药会让他头晕脑胀,只想躺在床上昏睡,第二天醒来时便不肯再吃了。我早上看到他时,他看起来很好,除了闭紧嘴不说话外,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哩!” 他一定是喉咙痛。 颢云立刻下了这样的诊断,还要吴建方带了一瓶感冒糖浆回去。 他病没好,为什么不找她? 一半是挂怀他的身体状况,一半则是懊恼他暧昧不明的态度。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似有情却无情。在她以为他对她有情意时,又表现得这般冷淡,教她在这里猜疑不定,搞不清楚状况。 这个可恶的男人! 他是存心玩弄她,还是那夜根本就是他表错情、或是她会错意了?想到这里,颢云心里更加难过。生平头一次动心,却遇上这个莫名其妙、傲慢自大、冷血冷肠、又兼具致命吸引力的男子! 不该动心的,然而心一旦动了,又如何唤回飘向他的缠绵情思、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呢? 她轻叹一声,那绵长自怜的悲吟被一阵由远而近奔来的马蹄声所吞没,以至于贞华根本没注意到。 好奇的贞华还来不及起身越过前庭花园,到半个人高的两扇木门外一窥究竟,马蹄声已在长鸣的马嘶声里喊然而止。她站起身,高骏的黑马和马上骑士及后头跟着的一匹白马映人她眼帘,在她惊异的注视下,奕麟以优雅、俐落的姿势从马背上跳下,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推开木门大跨步走进前庭。 午后四点钟的阳光投射在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上,向来冷漠高傲的黝黑脸庞不复以往的疏离,而浮出淡淡的酡红。前额不驯的黑发,在温暖的夏风吹拂下朝后飘扬。 深嵌在两道浓黑眉宇下的一对凛然生威的眸子,此时投射出如阳光般炽烈的热情,瞅向贞华旁边的颢云。 贞华瞪大兴奋的眼睛,注视天神般的宋奕麟,感觉到他和颢云之间的空气顿时像一锅滚沸的水般热气蒸腾起来。她看向好友,发现她眼中的幽怨不见了,替代的是不敢置信、幻梦成真的激动。 贞华终于了解颢云这几日来情绪低落的缘由,微扯唇角轻笑,施施然地坐回椅内,优闲地端起茶杯,等着看这对有情人接下来的表现。 颢云无法相信地眨着眼,双手抚着发热的两颊。奕麟穿着骑马装的颀长身躯,在背后风景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大威猛。几绺脱离束缚的发丝,在微风轻拂下朝后飞舞,俊挺的脸庞因他眼中的深情而柔和起来,宛如电影“第一武士”里由李察吉尔饰演的兰斯洛。 她微张粉唇,发干的嘴巴挤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这样征怔地望着他发呆。最后是奕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个大步便登上露台。 “午安。” 奕麟因为感冒未完全痊愈而显得格外沙哑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地刺激着颢云的耳朵。她发现自己像脑袋空空的古代仕女般,只能以拼命眨着绵密的睫羽、红唇吃惊的张圆成十足白痴样,对着他俊帅迷人的笑脸傻笑。 幸好有贞华在场。 “黑……”但情况也没好多少,贞华及时掩住嘴,吞下喉咙里的“狗兄”两个音节。她对自己的表现心虚地眨了两下眼,黑狗兄是众人在他后面的昵称,但谁也没胆子当他的面这么叫。 “哈哈!”她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心慌。“宋大老板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间小诊所?” 奕麟似笑非笑地溜了贞华一眼,他怎会不知道大家都在他身后喊他“山顶黑狗兄”?只是佯装不知情罢了。 “我是来向颢云道谢的。”他迷人的眼光重新投注在颢云身上,沙哑的嗓音柔得像个易碎的美梦。 颢云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仿若负荷不了他眼中的柔情般,娇躯轻颤了起来。 “你好点没?”心里满溢的柔情涌进眸中时成了楚楚关怀,如泣如诉的美眸着急地在他脸上、身上梭巡,想确定他没被病魔打倒。 “除了声音稍微沙哑外,已经没事了。” “为什么……”她及时闭上嘴,才没让心底的哀怨滔滔不绝地狂涌出口。她差点像个多嘴的怨妇般问个没完,她怎会变成这样? “要不要一起喝茶?”贞华及时的问话化解了颢云心里的尴尬,她松了口气。 “嗯。”奕麟点点头。 “我去拿杯子。”颢云急急起身,贞华阻止了她。 “我叫月眉拿来就行。”只见贞华走到玄关口敝开嗓门朝里头大喊:“月眉,有客人来了,再拿个杯子出来。” 她走回座位,朝正为她的大嗓门惊异不已的颢云和奕麟耸耸肩,若无其事的坐下。 月眉送来杯子,顺便在茶壶里加了热水。 “要不要牛奶和糖?”颢云替他倒茶。 骨瓷茶杯里氤氲的香气和奕麟惯常饮用的中式茶味道不同,他随即领悟到八成是英式茶,怪不得颢云会问他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伯爵茶加牛奶会香醇些。”颢云建议。 “好。”他顺从地扬唇微笑。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奕麟随着唇上的笑容而发亮的脸庞,俊美得令颢云目眩神驰。她屏住呼吸,收敛住眼中不断逸出的爱慕情思,颤抖着手放下茶壶,低头以替他在杯中加牛奶和糖的动作掩饰她的失态。 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品尝她亲手调理的奶茶,他唇上满足的浅笑勾起她心头一汪香甜的泉水,把这几日的愁郁都洗净,全身焕发着生气。 “一起去骑马。”他放下茶杯后,开口道。 “骑马?”她扬起黛眉。 “嗯。”他手指向被他绑在屋外的两匹马。“银星是一匹非常温驯的阿拉伯马,我特地带给你。” “借我骑吗?”她望向大门外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匹,眼里燃着兴奋的光芒。有许久未骑马了,老实说,她还挺怀念那种滋味。 “不,是送你。” 他的话令颢云吃惊地瞪向他。 “我答应过的。” 颢云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亢奋的情绪仍因他前一句话而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 “你可以把它寄养在牧场里,不必操心。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遛马?”他弓起俊眉,朗笑着询问。 “现在?”颢云难以置信。 “就是现在。一过四点,阳光便不再那么强了,你不必怕紫外线会伤害你。” “我不是怕那个。”颢云结巴地道,脸上有些懊恼。 “我没有骑马装。” “有牛仔裤吗?” “嗯。” “那就行了。”奕麟眼中的笑意仿佛隔空传向她.颢云心中的焦躁奇异地被安抚了。 “等我一下,五分钟就好。”她欢悦地蹦跳起身,奔向屋内。 贞华奇异地看着这一幕。 “我只听过‘香车赠美人’,还不知有‘宝马赠佳人’这招。”她带着一抹夹杂着赞赏的促狭,看向奕麟。 “那是我答应送她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颢云不是那种主动跟人要礼物的女孩。” “李女士倒真了解她。” “咦?你怎么不像大家一样喊我林太太,或叫我贞华,而喊我李女士?”她奇怪道。 “你希望我喊你林太太?”他挑眉问,深幽的星眸里有抹了然。 贞华扮了个鬼脸,不得不承认奕麟还真了解她。想她李贞华也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婚前在药剂师这行也算吃得开,一声李小姐里有多少崇敬仰慕啊!可是结婚后却沦为丈夫的附属品,被人一声林太太唤得直在老公面前矮了半截,真不甘心! “我希望怎样便怎样吗?”她爱娇地丢了个白眼给他。 “我也要一匹马,你怎么不给我?” “我们交情没这么深。”他意有所指地道。 “呵,你跟颢云才见过几次面啊,怎么就舍得送她马?”贞华酸溜溜地调侃他。 “我们缘分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 奕麟被她的话逗笑,笑得狂妄恣意。 “怪不得清和为你痴迷,你这人实在幽默。” “别顾左右而言他!”她李贞华可不是那种被帅哥灌了些迷汤便忘了正经事的无知女郎喔。“你对颢云是不是真心的?她虽然是从台北来的,可是那颗少女芳心跟咱们山上的小姑娘一样纯真,可别想欺负她!” “我欺负过谁吗?”奕麟蹙了蹙眉,几年来他在山里安居乐业,可没传过任何绯闻。 “你没欺负颢云,为何她这几日心情不好,直到见到你后才开朗起来?”贞华咄咄逼人。“你对她若即若离,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又热情温柔,存心吊她胃口是吗?” 奕麟张嘴欲辩,又闭上,眉心紧拢着思索贞华所谓的颢云这几日心情不好,直到见到他才又开朗起来的话。 他以为颢云知道这几天他为病所苦,不愿她再次见到他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的无助模样。她要吴建方带回来的感冒糖浆,他乖乖地服下,他以为她都知道的,没想到她却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为他的病担心,还是其他缘由? 奕麟想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千奇百怪,曲曲又折折,像他小妹伊人,小小的脑袋里不知装了多少古灵精怪的主意,连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搞不清楚。 但是李贞华说,颢云因见到他而心情转好。这个意念令奕麟眉开眼笑起来。他就知道她是喜欢他的。 “一会儿发愁,一会儿笑,恋爱中人的情绪真教人捉摸不定。”贞华摇头叹息。 奕麟为她的话羞赧地红了脸,正待说什么来掩饰时,颢云从屋里走出来。 她戴着一顶蝴蝶结饰的简单草帽,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下半身则是一条贴身的低腰牛仔裤,脚下着了双短筒靴,模样俏丽无比。 奕麟站起身迎向她。 “你等得不耐烦了吧?”她着急地道。 贞华翻了翻白眼。男人等女人天经地义,倒是颢云换装不到五分钟就急急下楼来,实在是灭了女人威风! “没有,你好美。”奕麟深情款款地挽住她的手赞叹。 两人忘我地互相凝视,此时无声胜有声。 偏偏有人不识相地制造噪音。 贞华干呕了几声,恶作剧地道:“两位快走吧,我肚里的宝宝正抗议两位破坏我午茶的食欲呢!” 颢云红着脸,瞪了贞华调侃的笑脸一眼,顺从地跟随奕麟走到马旁,在他的扶持下优雅地上马。 贞华目送两人双马并肩越驰越远,心里感慨万千。 恋爱前的少女,是天空上供人仰慕的自由云彩;恋爱后的少女,则成了凝结成雨落在池塘里任情人啜饮的水了。至于她这个结婚后的女人,更惨,如同贾宝玉所说,结过婚的女人成了一把烂泥。 但就不知道是滋育丈夫和孩子的烂泥,还是任丈夫、孩子踩在脚下的烂泥了! 第五章 温煦的阳光洒在身上,迎面扑来的暖风吹得人心情畅快。颢云在奕麟的引导下,在马路上驰骋了一阵子后,放慢马速,跟随他穿越小径,很快来到他们头一次碰在发生争吵的那段产业道路。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当日争辩不休的两人,谁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并肩骑骋。颢云更想像不到会爱上那个狂野蛮横、不讲道理的骑士。 她不禁要问爱情的开端是什么了,是从争吵开始,关心对方开始,还是苦涩的思念开始? 她只知道她的心深深陷落,一缕情思缚在他身上,难以收回。见不着他时,苦苦思念,满心怨恨;见到他后,满肚子的委屈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毕竟他并没有给她什么承诺,她又有什么资格埋怨他? 除了赞她美丽、赠她宝马外,奕麟什么表示都没有。 他没说喜欢她,没说要追求她,她根本弄不清楚他对她有何打算。 尽管从贞华那里得知奕麟并不是那种随便送人马、又邀女孩子一起通马的男人,也知道他素来行事端正,从未传出他和哪个女人有瓜葛。但贞华也说,奕麟每隔一段时间会回台北的父母居处,谁晓得他在那个繁华的大都市里会不会有知心的人儿痴心守候? 这个可能性分外令颢云难受起来。娇弱的身躯随着慢跑中的马身颤巍巍地摆动。 她不愿意接受。颢云固执地摇摇头。她怎能接受他的亲切不是爱意的表现这种想法?那夜病床上,他显得脆弱、渴望的深情眼眸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他高兴见到她,不愿她离开,需要她的陪伴,好让他有力气应付侵袭他健康身体的病菌。他分明是这样表示,她不会误解。 可是为什么一路上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带着她直往前骑骋? “得得得……”像机关枪的连续声响突然从枝茂叶密的林木间传出,颢云吓了一跳。 奕麟勒住马,回身对她笑道:“这是白耳画眉的叫声,只要察觉到有人侵者,它们便会发出这种警戒声音。” “好奇怪的声音。”颢云对自己的胆小感到不好意思。 “它们平常都这么叫吗?”她在透着阳光的林叶间搜寻鸟的踪影,可惜什么都没看见。 “平常是‘回回回——悠’这种嘹亮悦耳的哨音。颢云,过来。看那边。” “我什么都没看到。”她懊恼地探着头。 “没关系,我们下次带望远镜过来,你就可以看见了。” 他说下次!颢云眼中浮现惊喜。 奕麟对她水眸里反映出的赤裸裸欣喜微微心疼。他说了什么话,让她这么高兴? “每一种鸟都有不同的叫声,而且非常有趣。”奕麟告诉她。“冠羽画眉的叫声是‘吐米酒——’,有意思吧!” “为什么你对鸟这么了解?”颢云眼中的爱慕令奕麟感到有些飘飘然。 “我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知道这些是很自然的。”他故作不在意的晒笑,回身策马前进。 没走多远,颢云听见淙淙的流水声,两人来到一处两米见方的空地,奕麟停下马,等着她骑到他身边。 “记得这里吗?小时候我带你来过。” 小时候? 颢云瞠目结舌,脑子里闪过兄长依稀提过幼年时他们全家曾到宋家牧场拜访,她还曾缠着奕麟不放的事。 双颊倏地涨红,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好羞,好窘,宋奕麟似乎全记得! “这里一直没什么改变。”奕麟因回忆起儿时的趣事而莞尔,眼光转向颢云时,变得格外炽热灼人。“倒是你变了。”他低笑着。“由黏人的小可爱,变成柔媚的小女人了。” “我……我不记得了!”她掩住热辣辣的脸,来个抵死不认帐。 “都忘记了吗?”奕麟失望道,“连你说过要嫁给我的事也忘了?"他偏着头询问的模样,有几分孩子气。 “我……我哪有!”她羞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真的跟奕麟求过婚? “那时候我们正骑在我的小马上,你的小手挂在我的脖子上,”奕麟说得煞有介事,一面还比手画脚。“仰着纤细可爱的颈子,小嘴几乎贴在我嘴巴上,模样爱娇。你说如果我每天带你出来骑马,陪你喝下午茶,你就嫁给我。” 我受惊地摇着头,你生气地扯我的耳朵,逼我要答应。我怕会摔下马,只好勉强同意,你又怕我说话不算数,要跟我盖印章……” 颢云觉得那句“勉强同意”满刺耳的,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跟他求婚,他该感念祖上有德,磕头谢天谢地才是,竟然敢“勉强同意”?太可恶了! 而她自己也真是的,竟为了要人陪她骑马,一起喝下午茶,就把自己贱卖了!但又不得不承认,至少她从小眼光便不差,懂得挑个帅哥…… 等等,什么叫盖印章?他们不可能学大人签什么结婚证书吧? 她狐疑地瞪视奕麟.以眼光做无声的询问。 “盖印章就是……”奕麟徐徐咧开嘴,笑容诱惑迷人,深黝的眼瞳有两簇火花,缓缓缩短两马间的距离,身体倾靠过来。 “你说你父母都是那样盖印章。”他盯视着她粉嫣的朱唇,以指头碰了碰唇,暗示得十分明显。 颢云张大眼,瞳孔倏地缩小,嘴巴发干。奕麟不可能说她……她主动献吻吧? “你突然靠过来,我的初吻就这样被你夺走了。”他微眯起眼,语气里有几分抱怨,灼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热辣辣的脸颊。“你还伸出舌头舔得我满脸都是口水,无论我怎么挣扎,你都不放开……” 随着他越来越低的咕哝声,颢云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周遭的氧气都被倏地抽光似的。她目瞪口呆地对着奕麟逼近的俊脸,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脑子也空白了起来。 她拼命想像一个小女孩,像小狗一样,伸舌舔着小一号的奕麟,但无论她怎么想象,小一号的奕麟总会变成大一号的奕麟,无邪的亲吻成了法国式的缠绵热吻,让她全身火热。 她呼吸急促,心儿如小鹿乱撞,卡在胸房里跳上跳下。老天爷,谁来救她?从小腹处窜起的生理冲动,猛烈的程度令她更加惊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好像真的忘记了。不过这也难怪,你当时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奕麟为她辩解的话,教颢云感动得点头如捣蒜,没注意到他唇上扭曲的笑意。 对,她才六岁.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记不得! “看来我得想办法唤起你的回忆。” 他认真思索的语气、火般的眼光,令颢云警戒了起来。她急着想摇头.告诉他不必这么麻烦,她一点都不介意想不起来。 奕麟却突然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呼吸不再轻佻地吹拂着她的唇,而是整个罩住她,融人她的呼吸中。 颇云如受电殛般僵住,温热的唇与唇接触令她目眩神迷。有一瞬间,她只是睁大眼,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般,一格一格地收入奕麟脸上充满性感张力的深情眷恋。看着他眼瞳中破冰而出的火焰燎烧向她;看着整个夏季怒放的缤纷花色都在她和他的凝眸对视里,浓缩成香醇四滋的美酒,醺醉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晕晕然地合上无力的眼睫,轻逸出一声像是满足的喟叹,全心迎接他更加灼热的索取。 她作梦也想不到,她的初吻——不管是懵懂无知的童年,还是情窦已开的现在——会发生在马上。 但她不在乎,两只手臂出于本能的揽住他的颈子,支撑她软弱无力的娇躯,承受他热烈如火、又徐缓温柔的轻怜蜜爱。 直到肺部像要炸开般的灼热生疼,四片贴紧的唇才略微分开。奕麟一手捉住她的肩,抵着她的额急促喘息。 颢云则仍处在心醉神迷中,一时之间无法回到现实。 “我们在这里下马。” 奕麟俐落地跳下马,举起手扶在她腰上.将她整个人从马上抱下,婀娜的娇躯贴着他强健、充满阳刚气息的男性身体滑下,颢云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震撼力贯穿全身,火热酥麻了起来。 奕麟炽热的眼光紧锁她的眸,急切的渴盼在两人对视间急遽地扩大.颢云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再度被搂进奕麟的怀抱,饥渴如焚的吻降临在她唇上,令她顿时忘了一切。 唇齿交欢,舌尖相缠,相濡以沫,耳鬓厮磨……种种情人间才会有的亲密举止,都经由奕麟的引导,教颢云深深领会。 怪不得世间男女会沉沦在情欲中,无法自拔。原来这感觉是如此震撼人心,像裹了糖衣的迷幻药般,引人沉迷、沉溺。 奕麟灼热的气息像焚风般,随着他吻向她的眉、眼、鼻、颊、耳朵,烧过她脸际。他的唇和舌肆虐着她贝壳形状的耳,在她圆润的耳垂上留下湿濡、火热的印记。 当他的唇转移到她修长、雪嫩的玉颈时,颢云只能伸直颈子在他恣意。难以言喻的生理快感像海浪般冲击向颢云,当奕麟逗弄着她颈肩的曲线,吻向她胸口时,亢奋霎时爆发,令她如受电殛般痉挛起来。 她的敏感旋即唤醒了奕麟的理智,正罩住她乳房的手掌虽然搔痒生疼,但仍在他一个深呼吸下撤开。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引人情欲勃动的幽香颈肩上,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的咕哝:“颢云,颢云,我该拿你怎么办?” 正为刚才感受到的生理快感而羞赧得想钻地洞的颢云,乍听到他这番热情言语.心里又慌又躁,也有阵阵的甜蜜。但在发现某种怪异的肿胀物正抵住她下腹部时,脸上的红晕一路漫向发际,脚趾头羞得蜷曲起来,知道受到刚才的热吻影响的并不只有她一人,无力的双膝颤得更厉害。 然而女性的矜持却提醒她,不该让两人间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下去,她低声质问奕麟,“你……你下马就是要这样吗?” 浑厚的笑声自奕麟喉间冒出,宽厚的胸膛不住起伏。 在顺云不知所措之际,他却突然在她玫瑰红的嫩颊上啧的一吻。 “你总是有法子让我惊奇。”他爱宠地凝视她,沙哑的呢喃声里有一丝克制不住的热情。 颢云目眩神迷地对着他俊美、黝黑、魅力十足的男性脸孔,张着嘴久久无法言语。 “颢云,颢云……”他轻轻摇晃着她,笑意从他眼睫间射向她,颢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来,跟着我。”他将马留在这里,小心冀冀地牵着她的手往林间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小路而去。 不知道走了几分钟,水声越来越清晰,奕麟拨开半人高的草丛,露出一处周围满是花草的天然水池。颢云有一刹那的迷惑,觉得此刻的温馨分外熟悉,儿时的记忆她记不太清楚了,但恍惚中似乎真有过一个男孩,陪她度过一段十分特别有趣的日子。 奕麟牵着她走到池畔一块大石坐下。 午后的阳光穿过周围树林的枝叶隙缝,清浅、细碎的光影投射在两人身上,续续的微风吹来,拂得光影凌乱、摇曳。周边又有不知名的鸟鸣声传来,加上泉水声淙淙不停,池畔的风情顿时如一首田园交响曲般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我们小时候发现的神秘水潭,这里的水是温的,就是一般所谓的温泉,由于很少人来这里,还一直保持着原始风貌。”奕麟俊酷的方正下巴因陷人回忆而显得十分柔和。“我们常在这里游泳.因为水温不冷也不热,感觉起来很舒服。” 恍惚中,颢云好像真看到两个孩童在池里嬉戏,他们 没穿泳衣,而是赤裸裸的! 她的两颊倏地羞红。 “要不要去游泳?”奕麟黑潭似的深沉眼光罩向她。 颢云屏住气息,慌张地摇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感冒还未完全痊愈,别又受凉了。” 奕麟弓起俊眉,眼中有着一抹无法置信,像是不相信昔年还事事倚赖他、缠着他耍赖撒娇的小女孩,会长成如今这个充满自信的专业女医生,还告诫他不可以做什么。 “干嘛这样看我?”颢云心情忐忑地问。 “我没想过你会当医生。” “那样是好还是不好?”她眼中有着期待。 奕麟低低笑了起来,爱恋的眼光梭巡着她娇美的脸庞。 “以前你连青蛙都不敢捉呢!”他摇摇头。“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小路上发现一只死青蛙,你坚持要我把它埋起来,还在它的小坟上插了一支你做的十字架。不过过程中,你碰也不敢碰那只青蛙一下。真不晓得你是如何熬过尸体解剖课的。” “高中时我第一次上生物实验课时,同组负责操刀的男同学一看到青蛙便昏倒在我脚边,我硬着头皮上场,从那次后,我便不再那么害怕。上大学后,第一次看到尸体,也曾感到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直起,但想到这是成为一名医生的必经之路,只好咬紧牙关。但我终究缺乏先母那种奉献热诚,教我每天面对手术刀和人体,实在太难为我,所以并没有选择当名外科医生,而挑了内儿科。” “你当医生是为了你母亲?” “大概吧。”颢云承认道,欲言又止地看进他眼里。 “你记得我,没忘记我吗?” 面对颢云眼中作梦般的期盼光芒,奕麟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他哑然失笑。 颢云看起来像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心里却怀着少女般的浪漫思想。他无法欺骗她,也不能误导她。 “颢云,我那时候只是个孩子而已,虽然比你大上几岁,但你晓得男孩子总是动个不停,很少停下来回头思索往事。再加上从那次暑假后,你就没有再回到我的生命中.我不可能一直想着你,对你念念不忘。” 他的回答令颢云有些失望。 “当然啦.”奕麟对她脸上的沮丧表情感到好气又好笑。这小妮子也不想想她自个儿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还指望他随时随地将她记在心坎,但终究舍不得她难过,仍开口安抚,“你走后,我着实想了你一阵子,还问我爸妈你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家母却告诉我,你们全家都搬去美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因为我爷爷在美国发病,所以我们匆匆回美国,爷爷经过两年治疗,终究还是过世了。爸爸为了接掌家族事业,忙得昏头转向,无暇回台湾,我们一待就是十年。 后来爸爸把事业根基迁回台湾,妈妈创立了慈恩纪念医院。大概是因为两家疏于联络,我们才没有机会再碰面吧。” “可是你们家在这里有产业啊。” “那是我外公留下来的。可惜我爸妈没福气来这里养老.倒是大哥到过这里几回呢。” “对啊,你家那栋木屋大概是七年前兴建的。颢天来过不少次,每次身边都是不同的女友。” 颢云怔了一下,敢情兄长每次借故上山,却任她怎么央求都不带她一同前往,是另有玄机。 可恶,见色忘义的大哥!宁愿带甜心去逍遥,也不疼自己的妹子。 她嘟着粉唇,微蹙黛眉。兄长的风流向来令她懊恼,却碍于妹子的身份,不方便劝谏。她看了一眼只比大哥小一岁的奕麟,今年三十岁的他,俊挺的容貌、冰火相融的刚烈气质和满满的自信威凛,都丝毫不逊于大哥,不可能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吧? 从刚才他吻她的方式,颢云酸涩地发现,那种令人意乱情迷的吻技一点都谈不上生涩。 “那你呢?” 颢云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奕麟一头雾水,他茫然地瞪视她。 “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她稍嫌粗鲁地拐了他的腰一记。 奕麟恍然大悟。 “你问的是过去式、现在式,还是未来式?”他促狭地反问。 颢云一听,心里有气。“难道这三种词态有什么不同吗?” 她咬牙切齿、怒目相视的表态,令奕麟心里漾起一丝甜蜜的感觉。颢云在吃醋,而他很喜欢她为他吃醋的可爱表情。 “当然。”他轻快地答道,见她生气地别开脸,笑着扳回她的柔肩。“过去我有,现在和未来就得看你愿不愿意了。” 他在她耳畔轻柔的咕哝,令颢云轻颤起来。对于过去的事,她不方便表示意见;但他说现在和未来要看她愿不愿意…… 香浓甜郁的蜜意,涟漪般在心里扩散开来。 “什么意思?”她爱娇地问,顺势倒人他怀抱。 “你说呢?”他邪邪的笑着,充满危险的诱惑力,令颢云觉得目眩神迷,像一只被灯光照得头昏脑胀的飞蛾,胡乱撞向灯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晓得。”她略显苦恼地道,满腹苦涩的相思在这一刻激荡得特别厉害,再也克制不住地冒出喉头。“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可是这几天你却连只言片语也不捎来,教我猜不出你的心意。你今天突然来看我,邀我出来,然后又……”她羞涩地将脸埋进他怀里,呐呐地说:“我不知道,而且不愿再猜测下去,你直接告诉我好吗?” 她抬起楚楚可怜的湿漉眸光恳求着他,那眼里含羞带怯的赤裸裸真情搅翻了奕麟所有的理智。他怎能再隐瞒下去?封锁多年的寂寞心灵早被她搅乱了。他原以为他对爱情免疫了,没想到却在遇到这个小女人时,死灰般的心又复活起来,冰封下的火种再度被点燃。 “颢云,颢云……”他厮磨着她水嫩的颊,轻轻吟叹。 “当你停下车,带着怒气走向我时,我便为你盛怒下的美丽悸动不已。当时我只以为你大概又是个被宠坏的都市女郎,我告诉自己不能为你夺目的艳丽心动,尽管我的心早为你理直气壮的犀利言词所打动。没有任何女人能在我面前像你这样侃侃而谈,而没有一丝的诌媚、畏惧或算计。我早为你印象深刻了。” “那时候你好无礼,我还在心里臭骂了你一顿。” “我以为你当着我的面,已骂得够凶了。”奕麟莞尔。 “我还在想哪来的凶女人。我这辈子,除了家母凶过我外,连以前学校的女老师都对我很好哩。” “哼!”颢云酸溜溜地从鼻端喷出气来。“还不就是仗着你这张俊脸,才得着便宜的。” 她的薄嗔,让奕麟苦笑起来。 “颢云,谢谢你对我这张脸皮的称赞。但男人可不能 只靠一张脸吃遍天下,还是有人不买帐的。别说这些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今天如果还算有一丝成就,那也是全靠我胼手胝足换来的。” “我听你那位管家说过,说你凡事亲力亲为,和属下同甘共苦。” “那是何叔对我的谬赞。我只不过是信奉家父‘以身作则’的身教,再说这片土地是宋家的,最大利益者也是宋家人,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颢云知道奕麟太谦虚了.许多二世祖可不会有他这种想法,还当所有人都是为他而生,有钱就可以砸人。 俄国的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就说过:“金钱使人连才能都肯抛弃。” 许多人一有了钱便忙着吃喝嫖赌,对现实生活的技能不屑一顾,成天醉生梦死,不肯花脑筋思考,也懒得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 两人静默了约一分钟,颢云见奕麟始终没有回答她最想知道的事,不禁有些着急,忍不住问:“你先前说,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奕麟正在思索该如何将心里找不到头绪的纷乱感觉整理成具体的言语告诉颢云,听她这么一问,倒让他找到开头。 “那时候我正被你触动生理欲望,神魂颠倒……” 颢云捶了他坚实的胸肌一记,他闷闷笑了起来。 “我没想到吻你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许久未被挑起的情欲在刹那间被触动……” “你还说!”颢云羞得直往他怀里钻。 “不是你问我的吗?”奕麟愕然。 “人家没问你那些,人家是要知道……”她咬住下唇.不知该如何启齿。“哎,你就不能跳过生理冲动部分,直接进人正题吗?” 正题?奕麟偏头想了一下,随即明白。 “对不起,我忘了你有多纯真了。” “如果我没那么纯真,你便……”她羞涩得不知该怎么说。 “颢云,我对你的感觉……”奕麟沉吟了一下才回答。 “你吸引我的,并不是纯真这项特质,而是你勇敢又率真的善良个性。你明明不是兽医,却愿意试着救我的马,事后你又为小马的出生而受到感动。当你的泪从眼睫间渗出时,我发现我竟然情难自禁的悸动不已,忍不住将你拥人怀中。” 颢云感到心里甜丝丝的,但仍没忘记他们中断的话题,幽默地催促他往下说。 “你是因为我救了你的马,才喜欢我吗?” “颢云……”奕麟对着她眼中的淘气光芒失笑,他促狭地朝她眨眼。“如果因为这个因素,我最先爱上的会是牧场里的兽医。” “可是他是男的啊!”颢云不依地道。 “别忘了,现在有同性恋。” “你……”她惊异地睁圆眼。 奕麟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但也只能怪自己误导她。 “放心好了,我是生理和心理都十分正常的男性。”他的回答令颢云松了口气。 “总之,我对你产生的欲望……”他模糊地咕哝,“情感冲击,令我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我与爱情已擦身而过好几年,对这种情感既害怕又渴望,一旦遇上时,才会让我不知所措。但我实在太喜欢你了,不愿放开你。那天你到牧场替我诊治,还陪了我一夜,在我身心最脆弱时,你不辞辛劳地照顾我.而你眼中对我的温柔、眷宠.更让我生出依恋之心,深深沉溺。” “可是事后你却对我不理不睬!”颢云埋怨道。 “不是那样子的,我……”奕麟突然难为情地脸红起来,神色尴尬。“我只是觉得好丢脸,居然在你面前表现得那么软弱,像个紧缠着母亲、需要人照顾的小孩。我告诉自己,在病好之前不再见你,免得你看轻我。” “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我是医生啊!” “我知道。可是我不愿你把我当成一般病人,也不愿你同情我。” “可是人家不是同情你。你晓得这几天我有多担心你吗?不晓得你的病况.也弄不明白你明明看似有情,为何几日来却表现得这般无情……”颢云幽怨的倾诉,令奕麟为之心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担心。我只想到要快点康复,好以一个健康的形象来到你面前,完全没考虑到 “现在你知道了,那你……”颢云再度咬了咬唇,斟酌着该不该再露骨一点表白。管他的,她豁出去了!爱情是需要自己争取的,还管什么矜持、面子。“到底爱不爱我嘛?” “颢云!”奕麟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白,显得极端惊讶,当她懊恼地想离开他怀抱时,立刻警觉到自己的失态。 “你别生气。我想,那份感觉的确可以归之为爱。若不是因为爱你,我何以会这么在乎你对我的观感,也不会失去理智地狂吻着你,甚至想……想跟你做爱……” “不会吧?”颢云张口结舌。 奕麟直视进她眼里,瞳眸中有抹异常的热切,干涩地道:“别怀疑,我的确很渴望你。这份感觉十分强烈。爱情包括了激情和发自内心的怜爱。我对你的感觉除了心理层面外,当然也包括了肉体。” “可是我们才……” “我知道。”奕麟轻柔的声音安抚着她内心的慌乱。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适宜的时机,等到感情和欲望发展到成熟阶段,一对男女自然会想要结合。颢云,别害怕,家父从小就教导我要尊重女性,我不会强迫你的。” “哎呀,人家不是担心那个。”颢云粉颊嫣红,不好意思地说。“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还没准备好接受那种事,可是我是真心想跟你发展一种可以持续一生的情感。” “颢云,我不会让你失望。”奕麟俯下头吻住她,在温润纤巧的柔唇上,许下他真诚的誓言。 有许久的一段时间,周遭的微风、阳光、水声、鸟鸣都被摒弃在两人亲密的空间外,颢云沉浸在甜蜜的热吻里,忘了一切。 第六章 夕阳余晖映染上天际,骑马回诊所的路上,颢云忍不住问:“你是何时记起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事?” 奕麟正为她娇美秀脸上浅浅映出的一朵微笑失神,听到她的话,连忙收敛住心猿意马。 “你替我的马接生的当晚,工头阿义告诉我,你是最近才到山区里开业的医生。我正讶异怎么会有人跑到山区行医时,阿义说你的诊所就开在吴伯照管的那栋木屋,隔天我详细询问了阿方,他告诉我你的名字。从那时候开始,‘姜颢云’这三个字便在我脑海里回荡不休,如同一股暖流,贯穿我周身的神经。” “哪有那么夸张!”颢云轻笑。 奕麟耸了耸肩,继续道:“我先是想起颢天,去年我们还见过一次面,一道吃过饭。我想你既然住在他的木屋里,又跟他同姓,名字也只差一个字,必然有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冒出小时候的模糊印象,去翻了以前的日记,往昔的岁月便在纸页翻动中跃上记忆最上层……” “你还写日记啊?”颢云十分意外。 奕麟落在她身上的宠溺眸光里泛起一抹笑。 “我的日记里还有你的涂鸦哩,你居然不记得了。写日记是我们家的传统,家母说这也是一种生活反省,我们可以在写日记时好好想想一天发生的事,是否都能无愧于心。” “一日三省吾身?”宋家对生活的严谨态度,令颢云大开眼界。 “是啊。”奕麟扮了个鬼脸。“我的文笔不像我大哥和小妹那样好,只能像记流水帐般记录。可是我发现和你短暂相处的那段日子,是我这生中日记最精彩的部分。 我不信邪地翻到我们第一次重逢时的争吵记录,发现那一段便占了全篇日记的四分之三,令其他的四分之一像白开水般淡而无味。反正只要生命里有你,我的人生就变得不同,单调的黑白色变成绚丽的彩色。” 颢云听得有些飘飘然,没想到自己对奕麟有这种影响力。 “也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变得像诗人般多愁善感,明明没和你碰面,却满篇都是有关于你的文字。我开始想着你,你的影像充斥我的思绪,逼得我快要疯狂,只好借着工作.看看是否可以把你赶出脑海。直到那天我病倒,你来替我看病,我所有的防卫全都不由自主地崩溃,我再也不能控制我的感觉,只能任渴望的情绪奔泄而出,结果你都知道了。在认清这种感觉无法逃避后,我决定勇敢面对,所以才会在今天去找你,还拿小时候答应要送你马的允诺当借口,让自己有理由接近你。” 颢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她一直认为男生追女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会像奕麟这样拐弯抹角,还要替自己拼命找借口? “颢云。” “什么?” “你家到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骑到诊所大门外,他停住马,俐落地跳下来,伸手将她抱下,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俯下唇热烈吻着她。颢云被他吻得手脚发软,只能紧紧抱住他,依附着他强健的身躯。 “小姐!”月眉不敢置信地站在前廊处掩嘴尖叫,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的贞华和她的丈夫林清和,两双眼睁得快凸出来,也是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 颢云被月眉的叫声惊醒,急急忙忙推着奕麟,他不情愿地放开她。 “小姐,你……”月眉躁红脸,低着头。 颢云羞得无地自容,躲在奕麟怀里。 “你们好。”奕麟脸不红、气不喘地跟大家打招呼。 贞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充满兴味。 “你……你……”月眉指着他,气嘟了唇。“放开我家小姐啦!” 奕麟无辜地朝她眨了一下眼,低下头轻柔地对着巴住他不放的颢云道:“听到没?人家对我下最后通牒了。” 颢云快被他气死,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离开他怀里,面对月眉。 “小姐……”月眉突然向她跑过来,杏眼红红的。 “怎么了?” “少爷他……”月眉吸了吸鼻子,才住下道:“刚才柳姨打电话来,说少爷出车祸了。” “什么?”颢云呆住了。 “现在人在医院,柳姨要小姐赶回去……” 颢云心里乱成一片,不知该怎么办。 奕麟弓起俊眉,立刻有了打算。 “颢云,你先准备一下。我开车载你们到机场。” 他毫不迟疑地重新登上马,轻喝一声,两匹马一前一后地朝牧场方向飞驰而去。 ※※※    ※※※    ※※※ 从松山机场赶到医院时,已经九点多。沿途的人、事、物浮光掠影般无法在颢云心底留痕,所有的心思都被兄长的意外占满。 走进医院大厅,在询问台问出兄长已从手术室转往加护病房,颢云和月眉进人电梯一出来,便看到加护病房外挤了一票人,柳姨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小姐……”柳姨猛吸着鼻子,眼眶红红。 颢云伸手搂住她安抚着。 “姜小姐。”慈恩纪念医院的梁院长和天云集团的沈总经理从加护病房内走出来。 “梁院长,家兄的情况怎么样?”她放开柳姨,着急地迎上去。 “姜董事长右腿中弹,左手臂脱臼……” “中弹?”血色自颢云颊上褪去。 “是,董事长他……”沈总经理表情沉重。“他被人绑架才……” “绑架?”颢云不敢置信地提高声音,怪不得加护病房外有警察站岗。 “是。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陈特助,你来说。”沈总经理唤了一旁沉默无语的董事长执行特别助理。 颢云转向身材瘦小的特别助理,见他扶了扶金框眼镜,嘴唇抖动,显然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我陪董事长参加一个商务会议,开完会后我们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向车子时,董事长突然把我推开,我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搞不清楚状况,便看见三名男子冲出来将董事长架走,我赶紧躲到一辆车后,以行动电话报警。歹徒所开的那辆车,在警方追逐下发生车祸,董事长受重伤,我通知救护车将董事长送到慈恩纪念医院。” 话说完后,陈特助突然崩溃地掩住脸,朝颢云跪了下来,她连忙扶起他。 “对不起,小姐。都怪我没好好保护董事长。” 颢云见他瘦小的模样,保护自己都成了问题,何况是比他孔武有力、又运动神经发达的大哥姜颢天呢。 “陈特助,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在颢云的安慰下,陈特助冷静下来。她转向梁院长询问兄长的情况。 “那时候我不在,多亏高医生急救得宜。我让他来做报告。” 高汉川从梁院长身后走出来。见到那张儒雅的脸孔,颢云难掩讶异之情,她以眼神示意他开口。 “经过紧急手术之后,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令兄因为流血过多,身体很虚弱。他的头部在车祸中受到撞击,虽然只是外伤,没有症状显示脑部受到伤害,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仍建议做进一步观察。在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间,如果没有任何感染,令兄就可以脱离危险期了。” 汉川专业口吻的描述,令颢云安心不少。汉川的医术向来受她欣赏,她感激地向握住他修长、宽大的手掌,令汉川受宠若惊。 “高学长,谢谢你。” “你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他温柔地望进她湿濡的眼睛,表情充满怜惜。 颢云怕他误会,连忙收回手,冷静地道:“家兄清醒了吗?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令兄还没清醒过来,姜小姐随时可以进去看他。”梁院长如此说。 颢云慎重地点了个头,转向沈总经理。 “沈总,在家兄住院的这段期间,公司的业务就有劳您了。明天我会到公司去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务,没有时间性的重大计划,就等到家兄痊愈后再处理。” “是。”沈总经理对颢云不慌不忙的镇定处事态度暗暗佩服,不愧是姜家人,颇有几分姜颢天果断的处事风格。 “另外,不用一大票人都在这里守候。您请大伙儿回去休息吧,明儿个大家都还要上班。” “是。” 颢云交代过沈总经理后.转向柳姨和月眉。 “柳姨,你跟月眉先回去。” “小姐,让我留在这里陪你。”月眉固执道。 “听我说,月眉。”颢云捉住她的肩,眼光充满不可动摇的意志力。“我要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再过来照顾哥哥。虽然医院里有特别护士,不过我还是不放心。 月眉,别跟我闹别扭,如果没有充足的睡眠,怎么会有精神照顾病人?柳姨年纪大了,要她熬夜看护哥哥实在太辛苦,而我白天还要到公司去,也没有体力照顾他,所以一切要劳烦你了。” 月眉听她这么说,只好乖乖答应。 “小姐,你一定还没吃饭,我回去煮点东西送过来。” 颢云眼睫间的疲惫阴影,教柳姨看了心疼不已。 “不用了,柳姨,我在飞机上吃过了。等会儿我请人泡杯伯爵奶茶就行,明天你再帮我送早餐过来。我要喝粥喔。”尽管心情十分沉重,颢云仍打起精神,对柳姨俏皮地眨了眨眼。 “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帮你送早餐来。”柳姨欣慰地一笑。“要不要给大少爷也准备一份?” “不用了。”颢云摇摇头。“大哥刚开完刀,暂时还不能进食呢。他的部分就由我替他吃吧。” “你这孩子!”柳姨笑道。 颢云吩咐陪同柳姨来的司机送两人回去,等到加护病房外的人都走光后,她疲累地拨了拨头发,发现汉川还留在原处.深情款款地直瞅着她,不禁咧出一抹苦笑。 “颢云,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充满希冀的眼光无声地恳求着她。 “高学长,我很累了,可不可以改天再谈?” “好吧。”他失望地道,目送颢云进人加护病房。 颢云松了口气,跟病房里的护士打声招呼,到病床前探视昏睡中的兄长。 额头上缠着白色纱布的姜颢天,脸色苍白地躺在白色的枕头上,微蹙的眉头不复往昔的飞扬跋扈,倒像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疼痛。 颢云的心一阵阵生疼。 兄长给她的印象一向是如山般稳靠,没想到也有如今的虚软无助。 自从六年前父母因意外过世后,两兄妹一直相依为命。哥哥是她的支柱,他张开羽翼屏卫她单纯的小世界,不让她受到外面世界的风雨侵袭。 这些年来,他一直如父如兄地保护她,现在却无助地躺在病床上,需要她的照顾、呵护。 颢云热泪盈眶,坐在椅子上低低饮泣。 从接到兄长发生意外的消息后,她一方面太过震惊,一方面得在众人面前装作坚强,直到此刻才能任心头惊涛骇浪般的无助感和悲伤席卷向她。 热泪滚滚流下,她用双臂搂紧自己。在台东机场和奕麟分别时的记忆在脑海里晃动,男性结实的双臂带来的温暖感觉,即使在分别两个多小时后,仍那般强烈地充盈着颢云的心。 在紧紧相拥的一刻,两颗心穿透了有形的躯体,融合在一块。 她感觉到奕麟了解她所有的思绪,体会到她的害怕、不安、悲伤和无助。他温暖的气息仿佛在向她保证,一切都会没事。 “等我把牧场的事安排妥当,立刻赶到台北。” 临别密密的嘱咐仍在耳边回响,颢云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格外心安。 她不是一个人,她告诉自己。有奕麟在,没什么好害怕的。 尽管长夜漫漫,尽管兄长仍在昏迷中,她却出奇地镇定下来。夜再长、再黑,曙光出现时,朦胧云暗云遮的夜色终将消失在天边的金黄色朝阳下。 她渴盼着黑夜与白昼快些在天边交接,好将奕麟带到她身边。 在迷迷糊糊的思绪里,她疲惫地潜进睡眠中,等她再度醒来时,又将是新的一天了。 ※※※     ※※※     ※※※ 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惊醒了颢云的美梦。 护士在病床前安抚病人,颢云很快从躺椅上起身。 “哥,你醒了?"她欣喜地睇视正对着护士怒目而视的病人。 “颢云……”他朝妹妹露出虚弱的笑容。他早醒了,而且是痛醒的。 “好点没?” 妹妹的间题令他苦笑不已。他只觉得全身难受,像有无数小虫在蛰他似的,每个部位都感到痛。 “姜小姐,你在这里看护一下,我去问医生是否该给病人打剂止痛针。” “好,你快去。” 颢云坐在病床前,看到兄长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既心疼又感好笑。 “我上回不是提醒你,该给自己找个贴身保镖吗? 瞧,发生了这种事。” “颢云,你就不要念我了。”他懊恼地嘟囔。 “好。你好好休养,什么事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颢天不是故意看轻妹妹,只是无法置信的表情就这么出现在脸上。向来备受他呵护的颢云居然说要替他扛起一切,要他安心休养?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啊?”颢云不服气地道。“我虽然没有从商的经验,可是公司里还有沈总和陈特助可以帮忙啊。再说现在你清醒了,如果我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还可以请示你。放心。我不会在你住院期间让天云集团破产的。” “你别胡说了。”颢天无力地合上眼睑,另一波的疼痛开始在他体内肆虐。“我伤得如何?” “右腿中弹,左手脱臼,头部有外伤,有没有脑震荡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只要在加护病房待上二十四小时,现在已经过了八小时,再十六小时.你就完全脱离险境。” “就这样?"妹妹如同专业医生般机械化的描述,令颢天感到些微不悦。 “这样还不够严重吗?”颢云没好气地嚷道。“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半死?”一接到柳姨的电话立刻赶下山,从台东机场直飞松山机场的一路上提心吊胆。月眉甚至偷偷哭了好几回……” “月眉也回来了?”颢天眼睛一亮,精神振奋了些。 “是啊。”颢云正对兄长的态度感到奇怪时,护士带了值班医生进来。趁医护人员替颢天量血压、温度和测脉搏时,颢云到洗手间梳洗了一下。回到病房时,颢天已打过针,显得昏昏欲睡。 “早上我会到办公室转一下,中午再回来看你。” “嗯。”颢天微扯唇角,懒懒应了声。“别给我乱作决定。” “放心,我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对了,月眉呢?”他勉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我让她在家休息,令天晚上过来看护你。”颢云心里纳闷着,哥哥不问柳姨,独独问起月眉,好奇怪。 “若不是我受伤了,你还要躲我多久?”颢天的神智渐渐昏沉,模糊的低喃教颢云听得莫名其妙。 快七点时,柳姨带着月眉来到医院,颢云在加护病房外的视听室吃早餐。 “月眉,不是叫你晚上再来吗?”颢云以崭新的眼光看待月眉,昔年的小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怪不得山上有不少年轻小伙子全冲着她到诊所看病,连哥哥都念着她。 老实说,她并不排斥月眉当她大嫂。 月眉性情温柔又乖巧,在姜家待了这么多年,早像一家人了。颢云只怕大哥会辜负她、伤害她。 “我……”月眉低下头,脸颊涨红。“我不放心,只看他一眼,等会儿就回去。” “那你去看他吧,哥哥打了止痛针,还在睡哩。” 月眉离开后,颢云一边喝粥一边问柳姨:“哥哥这段期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古怪倒没什么古怪啦。”柳姨沉吟道。“倒是最近都没怎么应酬,一回家便关在书房里,不知在烦恼什么。是公司有麻烦吗?” “那倒不是。”颢云摇摇头。 “还有,他老催着我打电话叫你和月眉回家。少爷大概想你吧。” “我?”颢云微笑地耸肩。大哥是想着一个人没错,可惜不是她。 这回大哥是认真的吗?三十一岁的他是该安定下来了,不能再像只鹰般狩猎下去,而月眉也不是那种他可以玩玩的女性。 “颢云。” 突然出现在前方的呼唤吓了她一跳。颢云抬头一瞧,汉川不晓得什么时候到的。 “我看过令兄了,目前的情况很稳定。” “嗯。”颢云慢条斯理地吃着粥,见汉川不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这家伙是非缠着她说话不可。 该来的躲不掉,颢云不介意早点跟他了结。 “你这么早就有排班?”汉川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颢云基于礼貌,问了他一声。 “不,我是特地来看我的病人,还有你。颢云,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颢云接过柳姨递来的纸巾擦拭嘴巴,放下手中的空碗。“我以前那间办公室,现在有没有人?” 汉川不明白颢云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但仍诚实地回答:“梁院长仍把那间办公室空着。” “那这时候露台上应该没人。”颢云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对汉川挑眉道:“你有事跟我谈?” “是,我……” “好。”她果断地答应,转向柳姨交代,“我跟高学长到我以前办公室的露台聊一会儿,等一下就回来。若有什么事就到那里找我。” 她率先起身走出视听室,汉川连忙跟出来。 两人搭电梯来到那层楼面,颢云打开面向视听室的法式长窗进入露台,汉川跟在她身后。 “坐。”她在白色的单人休闲椅坐下,招呼汉川坐另一张椅子。“高学长,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颢云大方的态度倒令汉川不敢造次。他轻咳了一声。 “颢云,你知道我一直很懊悔……” “高学长,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她深深地看向他,语气真挚温和。“往者已矣,来者可追。梁小姐对你一往情深,梁院长又十分看重你,高学长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何必自苦于过往的小事呢?” “颢云……” “你听我说。你没升上外科主任的事跟我无关,是家兄对你的态度不满所致。不过经过这次事件后,相信家兄对你的医术将另眼相看,你以后还是很有可能升上外科主任,甚至更上一层楼。你是慈恩纪念医院的王牌外科医生,这是大家公认的,只要你对每个病患都这么尽心尽力,我保证医院不会亏待你。” “颢云,我不是要跟你谈这个。”他受挫地道。 “除了这个,我们还有什么好谈?” “难道你……”汉川痴痴凝娣那张在阳光照射下越发明艳动人的娇容,爱慕的情绪如浪涛般在心底涌动。“对我不曾有一点点眷恋吗?” 汉川的间题令颢云哑然失笑。 “高学长,”她摇摇头。“我承认我欣赏你,只是这份欣赏并没有机会转变成喜欢或是爱。” “你是说,你从来没有……”他艰难地咽下她的答案,眼光仍不死心地看向她。 “是。我还来不及爱上你,你就跟梁小姐交往了。” “你对这件事仍耿耿于怀,仍在气我吗?” “不,当然不。”颢云好笑地道。“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现在什么时代了?男女交往有充分的自由。你我之间并没有承诺,你跟谁交往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如果我没有跟湘玉……” “我不知道。”颢云回答得很干脆。“对没有发生的事,我无法作任何预测。如果我们继续交往下去,经过一年、两年、三年,也许会有感情,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高学长,不管怎样,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梁小姐也许骄纵了点,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的。” “但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你还招惹她?”颢云板起脸来。“你不觉得你现在对我说这种话,不但不尊重梁小姐,也侮辱了我吗?高学长,别让我对你的一点好感也消失,好吗?” “颢云,难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如果我不是姜颢天的妹妹,你会这样积极?高学长,人与人之间贵在一颗真心,如果掺杂了别的条件,感情会变得复杂、不纯。你错在为了追求名利而出卖了自己的感情,现在又为了同样的理由二度出卖,你不觉得自己太可悲吗?” “颢云,你不了解。其实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 “那又如何?”颢云冷笑。“既然已做了选择,那就要爱你所选择的。” “颢云,你真的不给我机会?” “对不起,不只是覆水难收,我没办法接受这种有杂质的感情;同时,也因为我心有所属,根本没法子再接受第二个男人。” “你……” “对,我有了心上人。”颢云站起身,代表谈话已结束。 “高学长,你是个聪明人,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好好把握手掌心的幸福吧。” 颢云越过他走向法式长窗,眼光不期然地和走进来的奕麟对个正着。 “奕麟!”惊悦的情感流遍全身,她奔进那双朝她张开的臂膀,将自己紧紧依偎进那副温暖、安全的胸膛。“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她又哭又笑。 “傻丫头。”他宠爱地低头吻着她颊上的泪。“我不放心你啊,所以坐了早班飞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贪婪的眼光梭巡着他黝黑、耀眼的俊美五官,两人虽然只分开一夜,心里的思念却如同酝酿了三秋。 “我去看过颢天,你们家的管家柳姨告诉我你在这里。”他闲适地回答,在感觉到一道带有敌意的眼光射向他时,奕麟不在意地看向对方,朝站在法式长窗外的男子微微颔首。 汉川一看清和颢云亲热拥抱的男子后,心情沉到谷底,仅余的一点希望也落空了。 还以为颢云说有心上人不过是搪塞之词,没想到居然真的冒出如此伟岸、出色的男人。 该死心了,他对自己说。 他只能呆呆站在原处,目送那对沉溺在郎情妾意的男女消失在门口.任孤寂的失意将他淹没。 第七章 和奕麟约好晚上在家里吃饭后,颢云回家梳洗了一下,便赶到公司。 好在天云集团的政策在数月前便已拟定好,没有必须处理的紧急大事。颢云要陈特助将必须批示的公文收集完毕,中午带着他到医院探望兄长,在门口遇到送午餐来的柳姨。 颢云再度清醒过来,还不能吃东西,只能靠打点滴补充养分,月眉在一旁陪伴他。 “月眉,柳姨已经来了,等会儿跟我一道回家,晚上再来照顾哥哥吧。” “颢云,你怎么一来就把月眉遣开?”颢天不太高兴地埋怨。 他才刚清醒过来,跟月眉都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便有一群不识相的第三者跑来凑热闹,也难怪他会火大了。 “咦,不对吗?”颢云无辜地眨眨眼。“有护士和柳姨在,月眉不用留在这里嘛。倒不如让她回家休息,晚上再来看护你。” “可是……”颢天矛盾地直嘀咕。 “别可是了。陈特助,你跟哥报告一下,我们在外面的视听室吃午餐。” “颢云,你太狠心了吧?我伤得这么严重,还要我处理公事。”他有气无力地道。 “你不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吗?那我让你自己处理公事有什么不对?别担心,不过是几件小事要你签名而已,不需要花什么脑力。” 颢云不理会兄长的嘟囔,拉着月眉到病房外,津津有味地享受柳姨准备的精致料理。 柳姨看她吃得这么高兴,一点都不为兄长的伤势烦恼,倒是月眉仍因担心颢天的病情而胃口不好。 “月眉,你放心好了。哥的身体向来结实,不会有事。” “不是啦,我……”月眉勉强笑了笑,以叉子拨着盘里的面。 “你多吃一点,晚上才有力气照顾哥。” 月眉在颢云的劝告下.只好食不知味地将面条往嘴里送。 颢云用完餐后,要陈特助自行返回公司,然后进病房探视兄长。 “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带月眉回家睡午觉了。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你不是说月眉晚上会来吗?”颢天着急了起来。 “她晚上来,我明早来,这样可以吗?”颢云顽皮地朝他挤眉弄眼,见他松了口气后,又道:“要是我和月眉同进同出,你才不愿意哩。所以我识相点,不当电灯泡。” “小姐,你说什么?”月眉又羞又慌地跺脚不依。 “哈,我什么都没说!”她摇着双手,神情可爱。 颢天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 “我们走了。”颢云挽着月眉离开后,颢天合上眼睫,脸上飘忽着一缕神秘笑意。 柳姨看了半天,越看越迷糊。 听小姐的话,好像是少爷和月眉之间有着什么。这可能吗?她不禁为这可能性而雀跃不已,但心里又为月眉担心起来。 事业成功、俊美出众的少爷会看上单纯可人的月眉吗?他三天两头便换女友的风流个性,对月眉会不会只是三分钟的热度? 柳姨轻喟一声,知道这些担优只能放在心里。一切只有祈祷老天爷保佑了,希望少爷的多情不会伤害到月眉。 ※※※     ※※※     ※※※ 奕麟通过姜家雕花锻铁大门.将车停在最靠近主体建筑的车道上。带着那束妹妹伊人建议他带来的金黄色海芋花束下车,奕麟呼出胸口积累的紧张,抬头欣赏眼前这栋沐浴在夕阳余晕下、墙面装饰着防火石材的三层楼欧式建筑。 毕竟是许多年不曾恋爱了,瞧他像青涩少年般紧张。 奕麟握紧手中的花束,若不是妹妹提醒,他大概也不会想到要送花。大而化之的粗线条个性,对浪漫的定义跟敏感纤细的女性不同,幸好有个成天缠着她老公制造浪漫的妹妹,否则在和颢云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他八成是两手空空,到人家家里吃霸王饭。 想到“第一次正式约会”这个名词,奕麟忍不住轻笑起来。 他也被妹妹伊人弯弯曲曲的想法感染了。 难道他上回邀颢云去骑马就不正式了吗? 两人还不是照样订了情,接了吻,可见得约会正式不正式并不重要。那他干嘛耗一个钟头在衣柜前挑挑拣拣,打不定主意该穿哪件衣服? 西装太正式了,t恤又太随便,最后还是在妹妹的建议下,穿上这件深蓝色铁纤马球衫,搭配白色宽管长裤。 奕麟顺了顺额前不驯的发丝,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平抚紧张的情绪。朝典雅的门大跨步前进,正想伸手叩门时,门已被人打开。 “嗨!”笑意像朵被熏暖的蓓蕾般自颢云娇美的芳颜绽放。盈盈眉眼间尽是万续柔情,散发出含带允诺的爱意,吸引奕麟情不自禁地倾身靠向她,在柔柔颤动的粉唇上轻吮一记。 “嗨!”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呼吸因体内勃发的情欲而不稳,像是嫌这轻轻一触还不够似的,他伸手将她揽人怀中,紧紧拥抱她,在她颊边、颈侧厮磨。 颢云被他逗得咯咯娇笑,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身体的紧密接触,带来了接纳与被接纳的狂喜。呼吸着他独特的男性气息,颢云不禁目眩神迷,如饮了一杯美酒般醺然欲醉。 “我们要在门口站一辈子吗?”她眼眶湿濡.促狭地笑问。 奕麟轻轻放开她,深幽的眼光显得有些迷茫,刚才两人拥抱时所体会到的情感冲击仍深深震撼着他。 他低头凝视她带笑的容颜,与她的眸光再次交缠。 “颢云,颢云……”他忍不住轻轻吟哦她的名。 “虽然我很欣赏你唱歌般的好听声音,但罚客人站在门口,可是违背了待客之道,还是进来再说吧。”她顽皮地一笑,挽着他走进屋内。 奕麟心神恍惚地跟随她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这才记起手中的花束。 “这送给你。”他像个等着人赞赏的小孩般期待地看着她。 颢云伸手接过花束,心里甜丝丝的,但仍忍不住想逗他。 “我还以为这是某种服装的搭配呢,你握得紧紧的,没想到是送我的。” “颢云,你取笑我!”他哭笑不得地嚷道。 “哪有?”她卟哧笑出声。 “坏女孩!”他轻声斥道,眸中闪漾着温暖的柔情。 “你知不知道我为这次的约会紧张了半天?居然还取笑我送花的行为。” “你紧张?”颢云不敢置信地轻呼,他看起来是那样的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不要紧似的,还会紧张? “嗯。”奕麟坦白承认,眼中有着一抹自嘲。他搔了搔后脑勺说:“我有好几年没跟女人交往了,连怎么约会都记不太清楚。” “可是你没忘记送花。” “是我妹妹伊人提醒我的。她今天回娘家。” “伊人结婚了?”颢云讶异道。 “对。我记得伊人还比你小一岁呢。她是去年十二月结婚的。” 颢云闻言娇媚地睇向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否在暗示什么。但随即明白,奕麟只是陈述事实,他那个人可不太懂得拐弯抹角。 “你坐一下,我把花放进花瓶里,帮你倒杯柳橙汁。” 颢云离开后,奕麟无聊地打量客厅的装潢,华丽的布置,充满主人高雅的品味,但在失去颢云的陪伴后,变得像样品屋一般冰冷。 他倏地扬起眉,觉得几分好笑。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样敏感了?客厅就是客厅,家具就是家具,都是没生命的东西,当然是没温度啦。 “在想什么?” 颢云将一只盛装果汁的透明水杯递给他,手中端着另一杯,咬住吸管啜饮。 “没什么。”奕麟摇摇头,接过果汁就口。“家里就你一个人?”他突然问。 “是啊。月眉去医院,柳姨则还没回来。肚子饿不饿?这可是我第一次为男人下厨,你要是敢说不好吃,我可会翻脸的。” 她眨着秋波欲流的描黛媚眼半嗔半喜地威吓着他,粉嫣红润的朱唇诱人犯罪。奕麟再次为之神魂颠倒,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审视着那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万般妍丽动人的娇容。 鼻端闻到她醉人的气息,他赞叹一声,覆住她等待着的香软红唇,尝到混合着柳橙汁的香甜蜜汁。 “颢云,颢云……”他像吟咏一篇醉人诗歌般呢哝她的名字,颢云全身为之酥软,感觉到他带有魔力的手沿着她女性化的曲线上下爱抚,带来一阵阵刺麻的战栗。 急切的呻吟逸出她喉咙,颢云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羞窘的情绪溢满胸臆。 “你……好坏!”她恼羞成怒地推着他。 奕麟知道她还不习惯男女间的情欲,轻笑地放开她,审视她酡红的双颊。 “不准看我啦!”她娇嗔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奕麟边笑边抓下她的手。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他抵住她的额,看进她含羞带怯的水眸里。 “你害人家好羞,不让你看。” “可是我就喜欢看你为我害羞的样子,又娇又美,迷死我了。” “甜言蜜语。”她笑吟吟地骂了声,两只手捧住他俊美迷人的脸蛋,越看心跳越快。 他是这么英俊。 她忍不住用手指摩挲他迷人的嘴。 “哥哥说你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颢云说的?”奕麟讶异道。 “嗯。我要上山时,他叫我小心点,千万不要爱上你。” “他真这么说?”奕麟弓起俊眉,思索自己是哪里得罪颢天了,让他对颢云说这种话,这不是摆明要破坏他的姻缘吗? “我还信誓旦旦说我不会呢,没想到……”她干涩地笑了声。 “颢云,你别听颢天乱讲,我不是随便的人。” 瞧他那副紧张的样子,颢云感到好笑。 “哥才没乱讲。”她故意板起脸来。“他说你英俊迷人,身价奇高,可谓东台湾头一号黄金单身汉。事实也证明,山上有不少怀春少女暗暗恋慕你,还用‘山顶黑狗兄’来称呼你。” “那是他们没事闲磕牙,我根本……” “你否认你英俊过人、魅力十足?”颢云两只手掌用力挤压他两颊,使得他俊美的五官扭曲变形。 “容貌是我父母生的,我……” “还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身材又那么棒,骑在闪电上时,那副狂野难驯、粗犷浪荡的模样,分明是为了扰乱人家的芳心。” “我没有,那全是……” “少来了,你就是这么帅,不准狡辩。”她因为拼命忍笑而鼓起双颊,但笑意仍从明亮的眼眸里进射出来,奕麟立刻明白自己被她耍了。 “你敢调戏我?”他凶狠的反客为主压住她。 “哪有,人家只是说你帅,山上的女孩都很迷你,我可没有乱说喔。”这下换她处于劣势,她只好以低姿态可怜兮兮地软言相求。 “你听谁嚼的舌根?我可从来没招惹人。” “唉,色不迷人人自迷嘛,别人爱慕你不行吗?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丝毫不动心?” 她眼中的狐疑,令奕麟气煞。 “你当我是什么?”他空受屈辱地抗辩。“每天闲闲没事干只会追女人的花花公子,还是假日带美女到山上木屋度假的有钱有闲大亨?我每天都忙着牧场的事,辛勤工作。看看我这双手!” 颢云依言看去,发现他的手掌粗大,结着厚厚的茧。 “这是一双工作的手,不是养尊处优、一天到晚追求女人的手!” “对不起啦。”颢云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愧疚地低下头,握住他的手掌,柔嫩的粉唇充满歉意地吻他的掌心。 奕麟为之悸动,残余的怒火全被她柔情万千的举动浇熄了。 “你刚才说假日带美女到山上木屋度假,指的是我哥吗?”颢云抬起头慧黯地问。 “原来你知道。” “说起这件事我就生气。我央求他好几次,要他带我上山玩,他每次都不答应,自己却带女人去。” “如果他早点带你来,我们就可以早点认识了。”他若有所憾地道,轻吻着她的脸颊。“拥着你的感觉,和这几年的孤寂相比,宛如天堂和地狱。” “你这么会说话,是不是常常练习?”她调皮地问。 “又丑我了。”他佯装不悦地蹙起眉来,拥着她幽幽地说起往事。“离我上次恋爱,已经有五年了。” “可以谈吗?”明知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颢云就是不能让自己毫不在意,忍不住想知道。 奕麟的眼眸因回忆蒙上一层阴影。 “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好谈起的.只是……”他心烦地道。 “是被伤得太痛,不愿提起吗?还是……”颢云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想到哪里去了?”奕麟感到好笑,看到颢云受伤的表情,知道她误会了,旋即放软声调,幽默地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可没谈过言情小说里写的那种文艺大悲剧式的恋爱,只是向来自负又颇有女人缘的我,在前次的失败恋爱里栽了个大跟头,狠狠地被撞了个瘀青,但离心碎还有段距离。我痛定思痛,知道自己从前被宠坏,以为世界该绕着我转,伤害到人也不知道,活该遭到这种报应。这些年来之所以没再恋爱,并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没遇到心仪的对象才是主要原因。” “你是说,你并不是因为伤心才……” “当然不是。自尊受伤倒是真的。”奕麟自嘲道,如今回忆起那段过往,他已经能用一种自娱娱人的心态来看待。 “我很好奇。”颢云托着腮,妒意和醋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只是听故事的兴趣。 奕麟为难地搔着后脑勺,毕竟这段难堪的过去狠狠刺伤了他的男性自尊。但看颢云的表情又显得那样兴致勃勃……算了,都这么多年,他还有什么好在意?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不准你笑我。” “嗯。”颢云点头如捣蒜。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奕麟叹口气道。“那时候我刚退伍,因为从小对牧场有很深的感情,大学时学的便是畜牧。我的高中同学李元宠当时刚拿到法律系硕士的学位,邀我到他家庆祝,在那里我见到了他大学刚毕业的妹妹元梅,和元梅的同学陈莹如。” “哪个是女主角?"颢云有种习惯,就是看小说,一定要先搞清楚男女主角是谁。 奕麟先是看了她一眼,才又重重地呼出一声叹息。 “我被冶艳、身材窈窕的陈莹如所吸引,可是我没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我看出元宏当时对陈莹如也有好感。 后来元梅主动接近我,但我只当她是妹妹,并没有接受,我那时候另有约会对象。” “好个大众情人!”颢云酸溜溜地从鼻孔里呼了声。 “颢云,那是过去的事了。”奕麟满脸无奈的解释。 “年少轻狂谁没有?经过那段教训,我再也不敢抱着游戏心态玩男女之间的游戏。可是该死的,每次恋爱我都很真心,并没有故意玩弄对方。只是那时候对爱情的看法失之轻浮,以为爱便是激情,一旦激情消失,爱也没了。” “你现在还这样想吗?”颢云紧张地瞅住他。 “当然不是。”奕麟真诚地看进颢云眼里。“这些年来我的想法改变很多,其实若不是我自己爱玩的心态,早可以从我父母的相处模式领悟到了。真正的爱情,不只是初识那一刻蓦然的惊悦,还应该随着时光的流转.发酵成香醇的情酿。不是有首歌叫作‘爱情酿的酒’吗?歌词我忘了,但我很喜欢‘爱情酿的酒’这个词。酿一壶爱情的酒,在我们年老时薄饮微醺,那种感觉或许可以叫作浪漫吧。” “酒发醉太过分不会变成醋吗?”`云调侃道。 “那就得在它蒸馏的过程中多用些心。”奕麟眼中射出炽热的浓情,倾身向她,吐着感性言语的唇朝她缓缓接近。 颢云被他馥郁如酒得气息醺得神魂颠倒,但想起故事还没听完,只得狠下心拒绝,举起双手撑在他肩上。 “接下来怎么样?” “接下来?”奕麟眨着眼中的情欲迷雾,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的故事啊。才说到一半而已。” 奕麟充满浓情蜜意的俊脸顿时垮了下来,还以为逃过一劫呢,没想到颢云不但一刻也不肯放松,还大杀风景地在他想亲亲时提起。 “颢云,你就不能等一下再……”他忍不住哀鸣起来。 “心里有事,人家没办法做那件事嘛!” “那说完就可以……”他重新燃起希望。 “哼,你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她不依地娇嗔。 “你能要求一个禁欲了五年的成熟男子,在面对秀色可餐的心爱人儿时,还满脑子论语孟子吗?颢云,我是正常男人,想跟你亲热并不为过。” “好嘛,好嘛。”瞧他那副痛心疾首、像受了多大误解般的模样,颢云也为之心疼。她在他脸畔吐气如兰地软语哄劝,“是我以小女子之心度你君子之腹。可是人家真的很好奇嘛。把故事说完嘛。” 奕麟拿她没辙,只得再往下说:“我刚才说到……对了,我说到我拒绝了元梅。我以为她还年轻,年轻的心不会碎,只会有点瘀伤而已。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情况并不是如此。大概是两个星期后,我在一家pub遇到陈莹如,她打扮得非常诱人,迷你皮裙,黄色透明塑胶制衬衫里裹了件小可爱,露出她细致、美丽的小腹。她主动跟我招呼,我当时有点受宠若惊,就跟她攀谈了起来,那晚我送她回家……” “回家……”颢云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心里五味杂陈。 “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约好明天再碰面。”奕麟被她瞪得神情狼狈,只得把脸转侧一点,看向客厅墙壁挂着的一张壁毯。“隔天我们在pub里热烈起舞,随着两具身体的不断磨蹭,我难免动起了欲念,开始对陈莹如想人非非。第三天晚上,陈莹如邀我上她的公寓,她说她家里的人都在美国,只有她一个人住。当晚我们便做爱了。” 颢云握紧拳头,差点想挥到他脸上。他竟敢!即使事过五年,即使他们当时还没相爱,可是她仍然好生气。 可恶,她有打人的冲动。 奕麟可以感觉到颢云虽然没说什么,但周遭死寂般的静默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畏缩了一下,知道自己得赶快把故事说完,好安抚颢云的情绪。 “我跟陈莹如持续交往了两星期左右,有人快递了一卷录影带给我。我放映出来一看,僵在当场。” “什么内容?”颢云再度被勾起好奇心。 “是我跟陈莹如做爱画面的剪接。”奕麟尴尬地说。 “我当时气得想立刻将录影带拆烂、销毁,但又觉得寄带子给我的人用意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按了快转键,接着我看到陈莹如和另一名裸女出现在画面上……” 颢云听到这里,一抹恍然之色涌进眼中,但又觉得这件事实在怪异,令人难以置信。 “我想你也猜到了。”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另一个女人就是李元梅。两个女人在床上开香槟庆祝她们的计谋成功,陈莹如洋洋得意地诉说着她如何成功地勾引我,又拿我和她以前做爱过的男人做比较,以非常轻蔑不屑的语气说男人都是一样,还跟元梅兴致勃勃的研究要不要把录影带公诸于世。元梅什么都没说,只冷冷的对着镜头,一向温柔多情的眉眼间变得冰冷没有感情,只泛出一抹讥嘲,擦着艳红如火的朱唇邪魅地勾起一抹我现在想起来还会鸡皮疙瘩直起的微笑。她一字一字地对着镜头说:“宋奕麟,你知道你惹到什么样的女人吗?接着便是她跟陈莹如做爱的画面了。” 颢云倒抽口气,有想吐的感觉。 “你绝对想象不到我当时有多震惊。”奕麟以双掌覆在脸上。“我立刻冲进浴室里,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呕吐出来。等到胃部的不适稍微舒缓后,我想起元梅的话,旋即又被惊得冷汗直流。陈莹如是双性恋者!‘aids’四个英文字母立刻窜进我脑子里。虽然每次做爱时我都戴了保险套,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马上冲到医院做检查,每个月都做一次,这种情形持续一年,以后改为每一年做一次检查。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怕死了,也从那时候开始,我觉悟到我的生活有多糜烂。我跟爸妈说要到牧场工作,山上那种单纯的人际关系和清净的空气、满眼的翠绿,仿佛将我满身的脏污都洗净了。我渐渐爱上山里的生活,爱上单纯、无欲的日子。” 说完荒诞的过去后,奕麟感到如释重负。这段不堪的往事已埋在心里多年,他从来没告诉过另一个人,说出来后,有种真正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的意味。 仍处在震惊状况下的颢云做了个深呼吸后,突然冒出话:“你是害怕自己得aids,这些年来才没交女友吗?” “那倒不是。事情发生过后一年,医生已经跟我保证过我不可能是爱滋病患了。”奕麟放下手掌看向颢云,想从她清亮如秋夜星空般的眼眸里看出是否有任何轻视或鄙夷,但除了一抹混合着同情的了解以外,并没有其他情绪。 他松了口气。 “主要是因为牧场的工作很忙碌。我为牧场规划了一些蓝图,我的计划和工作方式都必须跟老一辈的工作人员取得协调。我一方面得将所学的新理念灌输给他们,一方面又得从他们身上学到一些实务。在这种情况下,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再来就是这些年来的生活态度改变,使得我对爱情觉得小心翼冀,不再像年轻气盛时一下子就被激情冲昏了头。还有,就是我没有早一点遇上你……” 他黑得发亮的眼瞳流露出谐谑意味的深情光芒,颢云被他看得双颊绯红。 “贫嘴。” “我是真心的。”他抬起她的柔荑.放到唇边亲吻。 颢云在晕陶陶之际仍不忘问他,“你后来就再也没有碰见李元梅和陈莹如吗?” “没有。”奕麟轻叹一声,眼中浮现一抹深思。“我偶尔会问自己,是不是我拒绝了元梅的感情,才让她变得这样可怕?她原本是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如果不是我的话……” “你千万别这么想。”颢云覆住他的手,眼神坚决地道。“如果你勉强自己接受李元梅,只会更伤害她。感情不能勉强,李元梅的报复行动是她的思想太过偏激,跟你的拒绝无关。” “谢谢你这么说,颢云。”奕麟心里所有的歉疚和不安,因颢云的一番话而完全释然。他以虔诚的眼光专注地凝视眼前的小女人。如画的眉目间清灵慧黠,姣好的脸庞流露出雍容娴雅的气质,她一再教他惊讶,也一再打动他。 “干嘛谢我?”她优雅地一笑,将头倚在他肩上,眼光若有所思。“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我们在你年少轻狂时重逢,你一定不懂得欣赏我的美好;同样的,我也无法接受你的生活态度。而如果我们晚一点相逢,你身边可能有另一个女子了。所以你不觉得老天爷的安排实在太神奇了吗?安排我们在这时候相爱,你蜕变成一个全新的人,等待这样的我。” “那么我们是天作之合了?”他忍不住将微笑的唇沿着她雪嫩的脸庞游移,寻找他渴望的红唇。 趁情欲泛滥之前,颢云推开他,好笑地看着他一脸懊恼。 “你不饿吗?” 他眼中有着另一种饥饿的表情,颢云好气又好笑地直瞪到他不情愿地开口道:“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要。”她顺势把他从沙发上拉起,一块进厨房分工合作地把浪漫晚餐端上桌。 第八章 颢云哼着轻快的歌曲进入兄长颢天的办公室,陈特助和沈总经理随即跟着进来。 “姜小姐。”沈总经理表情沉重地喊了声。 “有事?”颢云招呼两人到沙发坐下,并请秘书送来三杯饮品。 “姜小姐,这是昨天的晚报和今天的早报。”陈特助将夹在腋下的报纸送到颢云面前。“董事长遭到绑架受伤的事已见了报。” “怎么样?”颢云仍摸不着头绪。 “早上股市一开盘,天云集团名下的关系企业一路往下跌,沈总担心会有不利发展,才找姜小姐商量。” “你是说公司的股票是因为哥哥受伤而大跌的?” “是。股票投资人皆对董事长的伤势十分关切,早上我便接到不少大股东打来电话。他们担心董事长受伤期间,公司的营运会受到影响。”沈总经理严肃地道。 “荒谬!”颢云嗤之以鼻。“哥哥不过是受伤,昨晚已经脱离危险,这些人未免反应过度。” “姜小姐。”陈特助和沈总经理互看一眼后,清了清喉咙对颢云解释。“商场如战场,一些同行免不了会对董事长遭遇绑架受伤的事大加渲染,影响投资者的信心。” “你们是说真的?”颢云收敛住心里的不满,动容道。 “姜小姐,这件事再正经不过,依你看,要不要跟董事长商量一下?”沈总经理显然对颢云的应变能力感到怀疑,毕竟她一点商务经验都没有,又太过年轻。 “哥虽然脱离了险境,可是身体仍很虚弱。今早梁院长就为我昨天把公事带进病房烦哥的事说了我一顿。他说哥需要安心修养,不能太操劳。难道你们想不出法子来应付吗?”颢云靠进舒适的沙发椅背,镇定从容地看向对面的两人。尽管她心里烦躁,却知道表面上绝不能露出一丝心慌,免得被人看轻。 “姜小姐,我们是有一些想法,但无法作主。”沈总经理首先表明立场,在颢云以眼光催促下,继续往下道:“首先当然得对外澄清董事长的伤热已无碍,再来要进行护盘,免得股票直往下跌,造成本公司的商誉受损,使得银行对公司失去信心,更让同业有机可乘。不过,护盘动作需要一大笔资金。董事长先前才批准一项重大投资计划,公司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资金来进行这项动作。如果我们决定护盘,必须要抽调其他资金,这又会让人误解本公司的财务状况出现问题,连锁反应下来也是不利的。” 颢云支着额,越听越头痛。 “你是说护盘没有资金,不护盘又会对公司产生影响。” “是的。” “嗯,的确很伤脑筋。”颢云揉着太阳穴,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她以评估的目光审视沈总经理,那充满直视人心力量的眼光看得他暗暗惊讶,心里嘀咕怎么两兄妹看人都这么犀利。 “沈总,你估计护盘需要多少资金?” “依目前往下探底的情况看来,明天一定还会再跌。 想挽回投资者的信心,至少需要三亿资金。” “这么多?”颢云蹙蹙眉。她名下的银行存款不过两千万,加上哥哥的一千余万私人存款,塞牙缝都不够。卖房地产和股票又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也不划算。 这下不找他帮忙都不行了。 “沈总,依你看,本公司的营运有问题吗?我是说,是否到明年都会赚钱?”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沈总经理向她保证。“公司在董事长的领导下,一直维持着至少一成的成长率。” “也就是说股票下跌,完全是投资者的心理因素?” “可以这么说。” “天云集团名下的企业股票,的确有往上涨的空间?” “事实上,本公司的股票一直稳定的朝上涨。” “那就简单了。”颢云摊摊手,知道这不但不是件赔钱的买卖,而且还是赚钱的良机呢。“两位请先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安排。” 沈总经理和陈特助搞不清楚颢云凭什么这么镇定,打个电话安排就行?两人带着满腹的疑问告退。 一等两人离开,颢云立刻拨奕麟房里的专线,响了三声后,浑厚好听的男声响起。 “奕麟,是我,有事请你帮忙。”颢云立刻把公司股票下跌的事一古脑全告诉他。 “我知道了。”他不慌不忙地回答。“等我一下,我跟家兄联络后,立刻赶到你那里。” “好,我等你。” 颢云挂断电话后,心情又恢复了进办公室时的愉悦。 她优闲地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茶具泡茶,拨了内线请秘书帮她到附近的面包店买一些配茶的小饼干,然后打开兄长办公室里的电视游乐器玩了起来。 一小时后,秘书通知她有客来访,她关掉游乐器起身迎接来客,并要秘书通知沈总经理和陈特助进来见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奕麟西装笔挺的模样,眼睛不由得大睁。 “不认识我了?”奕麟干涩地笑了声。 “哇,好帅!”帅得快让她流口水了。 “你也不赖。”奕麟欣赏的眼光流连在她米黄色的套装上,及膝长裙下的那双美腿曲线动人,想起昨晚只来得及亲近她芳美的朱唇,才想更进一步,姜家的管家柳姨却不识相地回来,心里还有点懊恼呢。 两人的视线都忙着吞噬对方,虽然只隔了一夜没见面,但对热恋中的情人而言,时间是以分钟来计算,而水是以天来论。 “嗯哼!”不自然的清喉咙声自奕麟身后响起,颢云这才注意到奕麟身后的斯文男子,倏地难为情起来。 “不介意我们进去谈吧?”那名男子扶了扶鼻梁上白金边眼镜,脸上带着一抹促狭笑意。 “喔,对不起,请进。”颢云连忙让开身,请客人进办公室。 “颢云,这位是我大哥宋奕麒。” “宋大哥。”颢云提起玫瑰花图案的茶壶,在两只骨瓷茶杯里注满茶,捧了一杯到奕麒面前。 “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接过杯子后,奕麒感叹道。 老样子?颢云一头雾水。 “你小时候常常在桌上摆满小饼干、点心之类的,找齐一堆人,然后像现在替每个人的茶杯里注满茶,还问我们要不要加奶精还是糖。” 颢云骇笑。宋家人的记忆力也未免太好了,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们却还清晰如昨。 “大哥,你别取笑颢云了。她对小时候的事不太记得。”奕麟见颢云脸色涨红,连忙替她解围。 奕麒睨了弟弟一眼,忍不住莞尔。 “你也是一点都没变。每次要是有人欺负你的小云儿,你立刻护起她来。” 小云儿?颢云觉得自己的脸颊快着火了。 “大哥,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喊过这么恶心的名字了!” “恶心?”颢云转向他,怒目而视。 “颢云,你不觉得小云儿实在是……” 奕麟难以启齿的尴尬样子逗得颢云忍俊不住,咯咯的笑声自喉咙连串冒出,笑得奕麟更加狼狈,一旁的奕麒也弯起唇角。 好在这时候沈总经理和陈特助相偕进来,才化解奕麟的尴尬。 颢云介绍双方认识,沈总经理一听眼前的斯文男子是财经界赫赫有名的投资顾问,眼光亮了起来。 “久仰大名,姜小姐能请到宋先生来,本公司的危机一定能迎刃而解。” “沈总经理太客气,我不过是……” “大哥,别假惺惺了,你不是都搞定了吗?”奕麟拐了兄长一记,笑咪咪地道。 奕麒瞪了弟弟一眼,奕麟还是学不会人与人之间的客套。 “宋大哥,你真的搞定了?”颢云惊喜地望着他。 奕麒先是清了清喉咙,微笑地点头,“奕麟跟我说了天云集团的状况后,我立刻调出贵集团旗下公司的财务报表,和现在的股票行情做了简单的本益比和投资报酬率。天云集团这几年都在稳定成长,在股票市场上算是续优股,这次的跌势纯粹是投资者的心理因素,一旦人心稳定下来,我预估会大幅度上扬。我先动用宋家的资金进场,同时也通知我了妹夫和一些至亲好友,准备在尾盘时收购,明天早上股市开盘时做持续加码动作,估计明天收盘行情,天云集团旗下的股票就会止跌回升。” “哇,宋大哥,也就是说现在进场买天云集团的股票是最好的时机啰?那我也得帮自己和哥哥买几张。”颢云兴奋道。 “当然,有钱大家赚。”奕麒接着建议大家不要都买同一支股票,将资金分散在天云集团旗下的六家公司。 一番分析教沈总经理和陈特助听了直点头,两颗心跃跃欲动,恨不能立刻回办公室打电话给股票经纪人以低价抢进股票。 谈到中午.奕麒借口有个商业午餐先行告辞,奕麟顺理成章得以和颢云进行两人的午餐约会。吃饭时,奕麟谈起父母下午会到医院探视颢天的事。 “那怎么好意思?” “爸妈对颢天的情形很关心.终究是故人之子,两家父母当年还有意结成儿女亲家哩,将你许配给我,伊人给颢天。”他淘气地朝颢云眨眼。 “你乱讲!”她羞得颊生芙蓉。 “你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怎知道我乱讲?不过伊人已经嫁人了,不可能嫁给颢天,倒是我们可以凑合一下。” “谁要跟你凑合了?”她又娇又媚地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奕麟忍俊不住,朗笑出声。 “跟我凑合有什么不好?别忘了我是‘山顶黑狗兄’,很多人抢着要的!” “我的行情也不差,你当我没人要吗?”她没好气地道。 奕麟认真想了一下,深幽的眼眸闪烁着炽热的火花,柔声呢哝:“既然我们条件都这么好,那就不是凑合了,嫁给我做对顶尖拍档不好吗?” 颢云征住。先前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难以言喻的澎湃情感在心底激荡,使她有答应他的冲动。然而理智却在这时候拴住她,让她无法开口说好。 “奕麟,你不觉得太快了吗?”她无措地道。 “不,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快。”他深情地覆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眼光坚定地锁住她。“颢云,我爱你,我很确定未来四十年、五十年、甚至六十年都希望能跟你晨昏共度,与你同榻而眠,看你柔细的乌发披散在枕上,看着你平坦的小腹逐渐高隆,生下我们的结晶。甚至看着你变老,成为祖母级人物,我很确定就算你年老时,仍会这样优雅美丽。难道你并不确定对我有同样的情感?” 餐厅里充斥着的谈话声和嘈杂声都在奕麟的一番深情告白下淡隐下去,颢云只觉得热泪盈眶,视线模糊起来。 在这个一点都不浪漫、灯光明亮、灿烂的阳光自大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餐厅里,她没有心理准备会听到这样感性的求婚言语,但她很高兴奕麟说了。 快乐的情绪充盈在胸臆间,她抖动唇,久久无法言语。 “颢云,回答我。”他进一步催促。 “奕麟……”她又哭又笑地摇着头。 “你不肯?”他失望地问。 “不是啦。”她又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 “那你是答应了?"奕麟全身轻飘飘,像要升上天似的。 她又摇头。 “那你是……”奕麟被她摇头再摇头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心里从失望到希望到希望落空。 “我是说,我很愿意嫁给你,可是……” “可是?” “奕麟,我爱你、这点我不能不也不会否认。”颢云恳切地看进他眼中。“可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希望在周详考虑后下这个决定,而不是在这么匆促的情况。相信我,我比你更渴望我们发丝相缠、交颈而眠的画面,同时也确定,就算你年老时,仍会是我最英俊的黑狗兄。” “颢云……”奕麟听了她的话后,心情放松下来,纠结的眉宇随即开朗。“只要你不拒绝我就好,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个性急了点,不耐等待。” “你是说你会因为等不及而移情别恋?”她不敢相信他真是这种意思。 “你想到哪里去了?”奕麟哭笑不得,没想到颢云会这样误解他的意思。“我是说如果你让我等太久,我会不顾一切把你绑到婚礼上。” “是你没说清楚嘛。”颢云不好意思地辩解。“瞧,这不就表示我们对彼此还不了解吗?才会造成鸡同鸭讲的问题。” “那跟了不了解没关系,只是言语上没沟通清楚而已,你可不能因为这样就迟迟不肯嫁给我。”奕麟连忙为维护己身的权益而抗议。 “也不是这样啦,其实我只是想多谈一段时间恋爱,毕竟这是人家第一次谈恋爱,应该好好领略一下才对。” “结婚后也可以谈啊。”奕麟毫不放松。“像我父母,即使到现在仍有恋爱的心情。还有我妹妹伊人,结婚大半年了,她跟我妹夫还是如胶似漆。婚姻不是恋爱的坟墓,而是延续。” “我当然也希望这样,可是你们男人一结婚便将老婆当家具,连看一眼都懒。” “那是别人,可不是我。”奕麟向她靠过去,扬了扬眉,眼光邪恶地梭巡着她婀娜的体态。“如果真要把你当家具,那只有床……” “你……你可恶!”颢云恼羞成怒地别开脸。 “别生我气了。”他低声下气地求着她,无限委屈地道:“是你提起的嘛,我不会把你当家具的,我会如珠如宝地把你供起来,晨昏定省,每日三炷香……” “去你的!”颢云佯怒地打了他一记。“当我是土地婆婆,还每日三炷香!”想到自己扮作土地婆的样子,颢云不由得觉得好笑。“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还拿我当床,我看我拿你当床才是。” “好啊,我乐意当你的床。”他立刻兴奋的自荐。 “想得美。”颢云含笑睇视他。 “你才知道我想得有多美啊。”他顽皮地笑道,湿热的唇沿着她掌心往手腕内侧肌肤吻去,颢云顿时鸡皮疙瘩直起,全身一阵酥麻,有点想像“大力水手”中的奥丽薇那样发出吃吃的傻笑,还好及时咬住下唇。 “别这样啦。”她轻轻喘息道,红晕自脸颊向上下两方渲染开来。 抚着她狂跳的脉搏,奕麟心里漾起一抹男性自得,在她掌心印下一个响吻后,随即放开她。 “对了,爸妈请你明天到我家晚饭。” 想到要见奕麟的父母,颢云虽然有些羞涩,倒是大方答应了。 ※※※     ※※※     ※※※ 隔天傍晚奕麟到家里接她。宋家除了奕麟的父母和他大哥宋奕麒外,连出嫁的老么宋伊人都带着夫婿回来。 “彦豪,我替你介绍。这位就是我二哥的青梅竹马哟,她以前都跟着二哥,不睬我哩。”伊人兴致勃勃地对老公道。 颢云被她的话羞得当场难为情起来。 “伊人,你当时才五岁,怎么可能记得?”她向这位有双慧黠美眸的少妇抗议。 “我当然记得啦,为什么会不记得?”伊人一副她大惊小怪的样子。“那可是我惨痛的回忆哩!我记得很清楚,你每次想要人陪你喝午茶时,就会费尽心思把我从正酣睡的好梦中挖起来,死赖活求地押着我到起居室,要我陪你玩喝茶游戏。” “我哪有!”颢云来个死不认帐。 “我有证据喔。”伊人在老公的协助下,将一本老旧的相薄放到茶几上,连翻了数页才停下来。“这几张是大伙儿被你逼着一起喝茶的照片,瞧,每个人都愁眉苦脸,我更是一边喝一边打瞌睡,只有我二哥捧你场,一边吃你喂他的点心,一边喝茶。其实我们那时候最喜欢喝汽水、可乐,谁喜欢喝茶啊?” “提起这事,我倒想起一桩趣事了。”宋母动手翻到另一页,指着照片上站在木凳上弯身吻着身旁男生的小女孩。“那时候奕麒刚会玩相机,这就是他偷拍到的。” “我记得这张。”奕麒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我躲在旁边,听见颢云对奕麟说.如果他愿意带她去骑马,她就以一个吻表示谢意。” “结果二哥就答应了这桩‘桃色交易’?”伊人捂着红通通的粉颊,兴奋地叫道。 “什么‘桃色交易’?这么难听!”奕麟不悦地拍了妹妹的头一记。 护妻心切的傅彦豪立刻狠狠丢了个大白眼过去。他是新仇旧恨一块浮上心头,想起去年他上山去找伊人求婚时,莫名其妙挨了宋奕麟一拳,若不是伊人阻止他讨回公道,早就跟他干上了。 “唉,看到这些照片,真令人百感交集。当年我还跟颢云的妈说好要结为儿女亲家哩,若不是颢云的祖父在美国病重,姜家也不会这么匆忙搬回美国,两家才失去联络。” “妈,你不用遗憾了,该我们家的跑不掉,瞧,二哥不是把你潜逃二十年的准媳妇逮回来了?”伊人促狭地道,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只有颢云又羞又窘。 为什么宋家一家人的记忆力这么好? 小时候的事,她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们却能记得一清二楚,教她无招架能力。幸亏有奕麟替她解围,否则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伊人的伶牙俐齿和捉弄人的本事,她算是见识到了。 不过伊人最大的本事还不在于此,只见那双圆滚滚的杏眸一个溜转,朝她的亲亲老公递那么一眼过去,娇滴滴的喊了一声“老公”,傅彦豪就像她肚里的蛔虫般知道老婆的需要,又是递酸梅,又是倒开水,照拂得无微不至。 她这手驯夫本事令颢云挺羡慕的,有机会倒想找她讨教。 晚饭在和乐气氛下结束,宋家两老待颢云十分慈蔼,说起下午去看颢天时的事,颢云一再向他们道谢。 ※※※     ※※※     ※※※ 天云集团的股票如奕麒所料止跌回升,在第三天以涨停板开出。无后顾之优的颢云好心情地和奕麟去看电影,散场后两人走进一家气氛温馨的西餐厅享用晚餐。 颢云和他聊起近年来的生活和在医院里发生的趣事,奕麟也说起牧场里的工作和他闲暇时的消遣,正当两人为颢云说的一个笑话笑得快岔气时,有对男女朝他们的桌位走来。 “宋奕麟?”男子惊喜交加地喊道。 奕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诧异地看向对方。 “我是李元宏,你不记得了吗?”一身体面西装的男子热烈地看着他。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奕麟干涩地笑了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橙黄的灯光照射下.他同时也认出了元宏身边的女子是他妹妹元梅。 “几年不见了,你看起来更加得意了。”奕麟伸手握住昔年同窗朝他递过来的手。 “你还不是,越来越英俊。奇怪,你跟我不是同龄吗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显老,而且比以前更加有魅力?” “元宏,你不愧是大律师,一出口便丑我。我看你是越来越有三十而立的味道,一看便是成功人士。” “再怎么成功,也比不上你这个衔金汤匙出生的人。 元宏开玩笑地捶了他一记,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说真的不能透露一下保持青春的秘方吗?” “我在午夜穿过房子,倾听时钟的滴答声,我无法让它停止,也无法让它回头,它就像雪花般地飞逝了。” 阴沉的声调发自一身黑色洋装的元梅,漆黑的长发自形状优美的鹅蛋脸旁垂下,仔细描画过的眉眼带着一种黑色的神秘感,脸颊上像是擦了太白的粉般显得过分苍白、没血色,艳紫的唇瓣刺目耀眼。 颢云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诡异,有点像是电影“阿达一族”中的主角装扮。若是在深夜被看见,有可能被人误以为是撞到艳鬼了。 格外沙哑的低沉音调继续响起,“这是‘玫瑰骑士’里的话,青春和时光一样无法回头、无法停止,只能像雪花般地飞逝。哥.他不过是比你养尊处优,并没有什么青春秘方。” “还是元梅了解我。”奕麟不以为忤。 “你别听元梅的,我不是跟你比那张俊脸,我是说你的身材。瞧瞧我,虽然一有空就上健身房,还是免不了一小圈游泳圈,可是你这家伙,啧啧啧!”他开玩笑地拍了奕麟的小腹一下。“充满弹性,身材还是这么棒。” “想练副好身材,到我的牧场工作吧。我们那里每个工人都是一身结实肌肉。” “原来你这么多年都是躲在山里修身养性,嗯?”元宠暧昧地朝他眨眨眼,目光溜向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颢云,眼睛亮了起来。“嘿嘿嘿,女朋友?” 奕麟笑了一下,替他们介绍。 “颢云,我的高中同学李元宏和他妹妹李元梅。这位是姜颢云小姐。” “你们好。”颢云有礼地朝两人点头。 “姜颢云?”元宏深思起来。“跟天云集团的姜颢天有没有关系?” “呃,”颢云本来不想承认,可是她又不善说谎,只好硬着头皮点头。“他是我哥哥。” “原来你就是这几日带领天云集团渡过难关的姜小姐?”元宏热络地道。 颢云干涩地笑了声,明明跟她没关系,怎么扯到她头上了? “那是投资人对本集团有信心,跟我没关系。” “姜小姐太客气了。” “不不,我是说真的。” “贵集团旗下公司的股票,今天有五家是涨停板,姜小姐不可能不知道吧?” “这事……” “元宏,你什么时候变成记者了?颢云是个医生,不是学商的,公司里的事都是她大哥姜颢天在处理,颢云充其量只是到公司替他坐镇罢了。”奕麟笑着替女友解围。 “对了,你这大律师怎么有空陪妹妹出来吃饭?” “把我瞧得这么扁?我是那种小气哥哥吗?元梅昨天才从美国回来,我请她吃饭算是接风。”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元梅出国。” “是你不想知道吧?”元梅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一眼,转向兄长。“哥,别打扰人家约会了。若是坏了奕麟哥的事,他可会怪你喔。” 元宏听后哈哈一笑,暧昧地朝奕麟挤眉弄眼一番,挽着妹妹往里面走去。 元梅突然转回头朝颢云一笑,黑色眼瞳射出来的光芒充满挑衅,颢云惊愕地回瞪她。 等到她收回眼光看向奕麟时,发现他眼里有抹复杂的光芒,俊美的脸庞出现一抹苦恼,像是在担心什么。 第九章 住院两星期是颢天所能忍受的最大期限了,颢云受不了兄长成天吵着要出院,在询问医生他的情况无碍后,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奕麟在这时候拟返回牧场一趟,颢云见兄长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加上不放心诊所,决定跟奕麟一道回去。 她吩咐月眉小心照顾兄长,并叮咛公司里的陈特助有事就通知她,然后和奕麟搭机到台东。 两人抵达台东后,倒不急着回山上,沿着东海岸玩了起来,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倦鸟归巢。 奕麟带她回牧场晚餐,沐浴在橙黄色夕阳下的四合院美得惊人,上回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的美景,此刻全收人眼中典藏。 吴建方见到她回来,开心得直咧嘴,直到他脸红红地偷偷问她俏丽的小护士有没有一道回来时,颢云才明了人家的热情不是针对她来。 “月眉留在家里照顾我哥哥,短期内不会回来。” 吴建方垮下脸,黝黑的憨脸掩不住失望,颢云只能同情地望着他。这个生涩小伙子注定失恋了,她大哥可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月眉怕是逃不出他的情网了。 隔天和贞华碰面,她叽哩呱啦的连珠炮发问,轰得颢云险些招架不住。 “慢一点,贞华。你丢出这个多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个?” “谁教你只匆匆打一通电话回来,交代我那又交代我这的,就是不给我机会开口问你!”贞华发起飙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出了事,他险些被绑架又受了枪伤,加上公司里的事……” “哇!”贞华兴奋地掩住双颊,两眼晶灿有神。“这么精彩?天啊,颢云,这简直是电影里的情节!” 颢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电影情节?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吓死了!”她将兄长受伤的细节和公司遇到的问题一一告诉贞华,贞华听了嘴巴张得合不拢。 但等到她惊愕的情绪一过,有关颢云和“山顶黑狗兄”宋奕麟的最新桃色啡闻立刻跃上舌尖弹射出去。 “可别想否认!那天在大门口的热烈拥吻可不只我一个人看到。”贞华警告道。 “你真讨厌!”颢云娇嗔地睨了她一眼,双颊绯红。 “我承认我跟奕麟谈恋爱,这下你满意了吧?”说完后,还不忘咕哝抱怨,“你啊,比那些八卦记者还要纠缠不清!” “嘿,这可不能怪我,山上生活实在太无聊了,再说我早看好你们这对。但是我得提醒你,你跟黑狗兄那档事在你们离开这段期间传得扬扬沸沸,你可得小心那些心碎的失恋少女来寻你晦气。” “贞华,你别说得这么恐怖!”颢云狐疑地睇着她。 “那天只有你们夫妻和月眉看到。月眉当然是不会说啦.难道是你……” “呸呸!你以为我有这么大嘴巴吗?”贞华备感委屈地嘟唇。“人家都说女人舌头长,三姑六婆的,其实男人才是口无遮拦!没想到我家那口子嘴这么不紧,当天晚上便把这事告诉我那位单恋‘黑狗兄’的小姑清美,我公婆顺便听到.隔天就传得满山满谷了。” 和奕麟的恋情被人当作闲话口耳相传,令颢云感到有些难堪。不过他们是男未娶、女未嫁,也不怕人家说,她遂不再放在心上。 直到有病人上门,颢云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带孩子来看病的太太在确定儿子没事后,忍不住好奇地问起她和奕麟的进展,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表情尴尬。 “刘太太,你耐心等着喝喜酒就对了。”幸好贞华及时出声打圆场,刘太太似是理解地暧昧一笑,领了药带着孩子离开。 下午更离谱,平常忙于耕作的村民们因采茶季刚过而有了空闲,遂跑到诊所门口探头探脑。贞华出来招呼,他们却摇着手说只是听说医生回来,过来看一下而已。 有了前一次经验,颢云倒大方起来,干脆请他们进来喝午茶。切了一些茶点来配茶,一群人干脆在门口开起茶会来。 大人们闲话家常,小孩们就在庭园里玩了起来。 “咦?孩子们不用上课吗?”现在还不到放学时候,所以颢云会这样问。 “放暑假了。”其中一位太太笑着回答。 颢云这才恍然大悟。她都忘记时序已到了七月。 不知是谁起哄的,说说笑笑间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起她和奕麟的事,颢云难为情地涨红脸,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时,清美和另一位小姐闯了进来,一脸的兴师问罪。 “你跟宋少爷的事是真的吗?”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相信,但宋奕麟追随颢云下山,两个人又亲密的一起回来的事,早上便传进清美耳里,让清美再不能否认了。 “我跟奕麟……” “天啊!”颢云才刚起头,清美已惨叫一声,血色迅速自气红的小脸消失。“你叫他奕麟?”她眼中充满无法置信,语气歇斯底里起来。“你怎么敢?” “这有什么不对吗?”颢云一头雾水,望向其他村人,见他们诚惶诚恐地直摇头。 “他是那么……”清美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字眼。“尊贵、崇高、显赫……就像欧洲古代的庄园主人、堡主一样,你怎么可以……” 颢云傻了眼。“清美,你是不是看了太多罗曼史?都什么时代了……我是说现在人人平等,你怎会有那种想法?” “你说什么?!”屈辱的泪水在清美眼眶里打转。 “他只不过是个男人,平凡的男人,不是神,也不是什么庄园主人或堡主,你应该……” “不准你诋他!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晓不晓得你放眼所看到的地方有一大半是宋家的?” “至少我脚下的这块地是属于我们姜家,相连的附近区域也是。” 颢云的回答显然让清美十分讶异,周遭的村民开始议论纷纷。 “你……你不可能是说你就是占这座山林四分之一土地的神秘主人吧?”清美语无伦次起来。 颢云完全不懂什么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的。 “我不晓得占多少,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去问吴伯吧。 他应该会比我清楚。” “天啊!那么说这会是一桩政策婚姻了!那关于爱的部分又怎么说?” 清美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让颢云啼笑皆非。 “你胡说什么?我跟奕麟才不是那样呢!” “呜……我不信他会爱上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从小就爱慕他,等着他回到山上掌理牧场,我以为他太忙了,还没准备好谈感情,没想到……” “清美,你太戏剧化了。”颢云手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呻吟,苦恼地看向贞华求助,但贞华却只是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令她大为光火。前来无理取闹的可是她的小姑! “感情的事半点不由人,我看你就……”那句“节哀顺变”还来不及吐出去,一阵达达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或许是上回奕麟邀颢云骑马的事已传遍山里,在场的村民全仰着脖子在门外张望。 颢云见清美张着湿濡的眼眸巴巴望向门外,注意力不知飘到哪去了,干脆闭上唇省得浪费口水。双马此起彼落的嘶鸣声和八蹄落地声在门口处嘎然停止,奕麟天人下凡般的俊帅身影俐落地下马,穿着名家裁制骑马装的他高大俊美得令人屏息,颢云仿佛听见此起彼落的口水吞咽声。 “嗨。”奕麟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大群人,他犹疑了一下,随即大步走来。“今天这么多病人?” 他的话令颢云险些忍俊不住,贞华则毫无顾忌地唱卟哧笑出声,其他人立刻左顾右盼,将头转向旁边。 “他们是来喝下午茶的。”颢云好心地替他们解围。 “不是病人?”奕麟松了口气。“幸好,不然就不能约你去骑马了。我把你的马带来,一块去遛马好吗?” 当然好了,俊男相陪自然是比跟一群三姑六婆闲磕牙要好!颢云正想答应时,清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抽噎。 “为什么?”她双手揪住领口,以纯情玉女的口吻哑声地对奕麟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从来没邀过我一道骑马?为什么送她马,却没送我马?为……” 一旁的贞华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她。 “清美,你忘记你不会骑马,对马怕得要死吗?” 信,语气歇斯底里起来。“你怎么敢?” “这有什么不对吗?”颜云一头雾水,望向其他村人,见他们诚惶诚恐地直摇头。 “他是那么……”清美努力在脑海里寻找字眼。“尊贵、崇高、显赫……就像欧洲古代的庄园主人、堡主一样,你怎么可以……” 顺云傻了眼。“清美,你是不是看了太多罗曼史?都什么时代了……我是说现在人人平等,你怎会有那种想法?” “你说什么?!”屈辱的泪水在清美眼眶里打转。 “他只不过是个男人,平凡的男人,不是神,也不是什么庄园主人或堡主,你应该……” “不准你低他!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晓不晓得你放眼所看到的地方有一大半是宋家的?” “至少我脚下的这块地是属于我们姜家,相连的附近区域也是。” 颖云的回答显然让清美十分讶异,周遭的村民开始议论纷纷。 “你……你不可能是说你就是占这座山林四分之一土地的神秘主人吧?”清美语无伦次起来。 颜云完全不懂什么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的。 “我不晓得占多少,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去问吴伯吧。他应该会比我清楚。” “天啊!那么说这会是一桩政策婚姻了!那关于爱的部分又怎么说?” 清美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让颖云啼笑皆非。 “我胡说什么?我跟奕麟才不是那样呢!” “呜……我不信他会爱上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从小就爱慕他,等着他回到山上掌理牧场,我以为他太忙了,还没准备好谈感情,没想到……” “清美,你太戏剧化了。”预云手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呻吟,苦恼地看向贞华求助,但贞华却只是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令她大为光火。前来无理取闹的可是她的小姑! “感情的事半点不由人,我看你就……”那句“节哀顺变”还来不及吐出去,一阵达达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或许是上回奕麟邀颇云骑马的事已传遍山里,在场的村民全仰着脖子在门外张望。 预云见清美张着湿濡的眼眸巴巴望向门外,注意力不知甄到哪去了,干脆闭上唇省得浪费口水。双马此起样的嘶鸣声和八蹄落地声在门口处嘎然停止,奕麟天人下凡般的俊帅身影俐落地下马,穿着名家裁制骑马装的他高大俊美得令人屏息,预云仿佛听见此起彼落的口水吞咽声。 “晦。”奕麟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一大群人,他犹疑了一下,随即大步走来。“今天这么多病人?” 他的话令颜云险些忍俊不住,贞华则毫无顾忌地外味笑出声,其他人立刻左顾右盼,将头转向旁边。 “他们是来喝下午茶的。”预云好心地替他们解围。 “不是病人?”奕麟松了口气。“幸好,不然就不能约你去骑马了。我把你的马带来,一块去遇马好吗?” 当然好了,俊男相陪自然是比跟一群三姑六婆闲磕牙要好!颇云正想答应时,清美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抽宜。 “为什么?”她双手揪住领口,以纯情玉女的口吻哑声肠奕麟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从来没邀过我一道骑马?为什么送她马,却没送我马?为·一” 一旁的贞华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她。 清美,你忘记你不会骑马,对马怕得要死吗?” “大嫂!”清美厉声嘶叫,狠狠瞪了贞华一眼。“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邀请了姜颢云,却没有邀请我!” “我……呃,你是清和的妹妹吧?”奕麟依稀记得眼前的女子好像是林清和的妹妹,却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他困惑地摇头探问:“我跟颢云骑马和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她张着嘴,娇躯如风中之烛摇摇晃晃。 奕麟没耐心理会她怪异的态度,转向颢云,眼中蕴含万缕柔情。“颢云,我等你换衣服。” 他的声音如同一股暖流贯穿周遭众人的耳膜,这辈子还没听过宋奕麟用这么深情温柔的声音对谁说过话每个人忍不住耳根泛红,心跳狂速跃动了起来。 颢云一阵情涌意动,避开众人又妒又羡的眼光,快速点了一下头,朝屋里走去。周围的气氛突然沉寂起来,奕麟只觉得这些村民有些怪异.朝他们微微一笑,便转向好奇盯着他看的小朋友。 清美在这时候大哭起来,奕麟表情愕然。 “没事。”贞华朝他摇摇手,拉着清美到一旁低声哄慰,气氛变得有些局促,奕麟试着将注意力投注在玩耍的小孩上,不理会周遭探视的眼光,就在他感到不耐烦时,穿着帅气十足骑马装的颢云终于出来。 “咦?我不知道你有骑马装。”他激赏的眼光流连在她高雅的装扮上。 “就知道你会找我骑马,所以这次才从台北带来。” “走吧。”奕麟挽着她朝外走。 颢云迟疑地看向贞华,贞华朝她摆摆手。 “去吧,这里我会招呼的,别太晚回来。” 道了声谢后,颢云放心地和奕麟走到系在门外树干上的两匹马旁,闪电鞍带上系着的提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奕麟什么都没说,轻松扶着她的腰协助她上马。颢云着眼看向辽阔的天际,随着颢云轻喝一声,八道马蹄撇开,尘土飞扬之际,两人两马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     ※※※     ※※※ 直到优闲地来到林间,阳光稀稀落落地自林叶间洒下,颢云的心情才完全放松。她问起奕麟对清美的印象。 “她是清和的妹妹嘛,见过几次。” “就这样?”她歪了歪脖子。“枉费人家对你一往情深,还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什么?”想到清美怪异的态度.奕麟恍然大悟,但仍不太敢相信。“不会吧?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 “她从小就暗恋你。”颢云对奕麟的无知无觉啧啧称奇。“你真的不晓得自己是这附近少女的白马王子吗?” “拜托,我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哪里有心情注意这些。”奕麟只觉得好笑。“她们怎会把我当作白马王子? 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是啊,你只顾着骑着闪电到处飙,根本没注意到飒飒英姿牵系了多少女孩子的柔情。” “颢云,别挖苦我。骑马是我的兴趣,跟那些女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仍是那副不关我事的潇洒样,颢云不禁为那些多情少女感到可悲。但这件事也怪不得奕麟,外表引人注目、受到青睐并不是他的错,或许她还该感谢他的“无动于衷”,不然她今天的心情说不定会更加沉重。 爱上一个万人迷,要面对的不只是众人妒羡的眼光,还包括偶尔会听见的心碎声音,心胸若不宽大一些,大概会成天徘徊在猜忌、嫉妒的情绪下,搞不好自己会先受不了,发疯了。 奕麟在他们上回拐进温泉池的林地下马,他拿下鞍带上的提篮,牵起颢云的手踏上草丛茂密的小径,很快来到他们小时候发现的神秘水潭。 “我们上回来过嘛。”想起上回在池畔的甜蜜亲吻,颢云忍不住操红脸。 “上次你不准我游泳,现在我感冒全好了,该可以游吧?”灼热的呼吸拂在她额际、耳后,奕麟从身后拥住她,湿濡的嘴唇印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试探地移向她的唇。 那是他昨夜送她回到诊所的热吻的延续,同时也是分隔了一整夜和一个白天的相思倾诉,颢云自己也想要这样的吻,她紧紧攀住他强壮的胸臂,陶醉在他热情的索求下,忘了这一整天因两人恋情曝光受到众人好奇眼光探询的不快,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和他,及他们之间融合着激情与爱意热烈如焚的四唇胶合。 周围的声音都隐没了,除了剧烈的心跳声和急喘的呼吸声外。两人的身体如黏巴达舞的舞者般紧贴在一起,奕麟的一只脚伸进她张开的双腿之间,一只手握住她的细腰,让她紧密靠在他身上。 热情的火焰在身体里燃烧,血脉偾张、情欲窜流,奕麟的呼吸紊乱,自制力随着淡柔轻飘在闻嗅间的女性幽香而一点一滴消逝,狂猛的需要令他不自觉地向颢云展开索求行动,咬啮着她颈间交际处的雪嫩肌肤,一只手不老实地探向她胸前,有节奏的揉搓。 伸手胸脯的禄山之爪令颢云倒抽口气,他越来越色情的舔吮让她心神全乱了。阵阵夹着火焰的战栗自下腹部传来,被他唇、手肆虐的肌肤发烫灼热,由外到里、由里到外,她像被火焰夹烧。 她苦恼地逸出一声嘤咛,初试情欲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奕麟的热情,女性的矜持促使心中的警铃大响,不该让奕麟这样侵犯的;可是他的手、他的唇却带给她极大的愉悦,蠢动的情欲催促着她投人这番热烈的缠绵。 该怎么办? 在理智和情欲的拔河中,无计可施的她只能以泪水发泄无助,一声低微的啜泣传进奕麟耳中,他抬起迷蒙的眼光,颢云眼里的泪和挣扎如青天霹雳般打散了他所有的“性”趣。 “颢云,颢云……”他又是心疼又是惭愧的拥住她,亲吻她柔嫩的脸颊,尝到她咸湿的泪水,心虚得不知如何是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对不起,颢云……” “我……我不怪你。” 细如蚊鸣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奕麟惊喜地看进她羞怯的眼眸,捕捉到她唇边似有若无的浅笑。 “可是你……”他胡涂了,颢云刚才的泪不是在怪他莽撞,唐突了佳人吗? “我……”颢云低下头,将小脸埋在他颈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说,我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么亲密的关系,现在又在荒郊野外,万一被人看见……” “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少人来的。”原来是为这个,他哑然失笑,仍温柔安慰她。 “不只是这样啦!”她忸怩地在他怀里挣扎,支支吾吾地解释自己的心态,“人家……人家……真的还没准备好!虽然我是学医的,可是这种情欲冲击对我而言实在陌生。你从来没这么过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奕麟听后又羞又愧,尽管已有许多年没交女友,但之前到底有过经验,不算是个青涩小伙子,怎么会被情欲冲昏头呢? 可是这不能怪他啊。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这么说。 情欲一旦被撩起,便如森林大火,就算发动整个国家的消防队也不易完全扑灭。像现在,他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奕麟很快收敛心神,警告自己不可再造次了。 “对不起,颢云,我没考虑到你的感觉。”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颢云对他一再致歉感到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没有早点阻止。” “怎能怪你?是我控制不住……该死,我不是骂你,是骂我自己。我原本就不存好心。”奕麟羞愧地放开她.眼光看向清澈的水潭,“我带你来这里,原本就有想跟你亲热的意思。瞧,”他指着草地上他带来的竹篮,“我带了野餐来,还有一瓶冰镇过的香槟,我还穿了泳裤,我想诱惑你鸳鸯戏水.我……” 他越说越惭愧,一张脸涨得通红。颢云听得目瞪口呆,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回过神来。 他说他要诱惑她。 这个想法一旦在她脑中成形,便幻化出无数限制级的画面,奕麟穿泳裤的画面在脑子里晃来荡去,一股灼热的潮流贯穿她周身的神经,颢云只觉得热血往脑子里冲去,连忙蹲下身,怕自己流鼻血。 “颢云,你怎么了?”奕麟奇怪颢云怎么突然蹲下身,以为她不舒服。 “没事,只是头有点昏。对了,你不是说要野餐吗?有没有带大餐巾?” “有。”颢云不跟他计较,令奕麟如释重负。他很快从竹篮里拿出大餐巾铺在树荫下,搀着颢云坐下,再拿出管家替他准备的各式三明治、萍果派、炸鸡块、薯条和果冰,及一瓶玫瑰香槟。 “嗯,看起来好像满好吃的。”颢云拿起一块小三明治放进口中,味道真的很不错。“有没有杯子?” “有。”奕麟像个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很快拿出纸杯。 “呃,因为怕玻璃杯会破……” 看他那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样子,颢云还以为自己是颐指气使的女暴君哩。她刚才的确有点像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卟哧笑出声。 “颢云,你……”奕麟怔怔地瞧着她,搞不懂她的情绪。 “奕麟,你让我好想笑……”她咯咯娇笑一阵子.拉他一起坐下,娇嗔道:“你为什么这么怕我生气?我什么时候跟你乱发脾气过?” “你是没有,我只是太在乎你了吧?”奕麟困惑地爬梳头发,老实说,他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态。“或许我是心虚,毕竟我的确是不安好心,所以才怕你会恼我。” “不过是想诱惑自己的女友,你就心虚了?奕麟,你没有做坏人的本钱。” “你希望我当坏人?” “当然不是。”颢云皱皱鼻。“只是你的样子凶凶的,悍勇的外表有种高贵不驯的气质,浪子般的风浪不羁,让人误解了你的本性。算了,其实我早该知道,宋家严谨的家风不可能教育出一个坏男人。” “你嫌我拘谨?”奕麟好笑地扬起眉,如果她看过他五年前的模样,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才不呢!”奕麟离拘谨有十万八千里,用这话来形容他哥哥奕麒也只能算勉强。颢云若有所思地接过他递来的纸杯饮了一小口,香醇可口的酒液冰凉透心,在燠热的夏季喝尤其适宜。 “奕麟。” 猛灌了一大口舒缓被情欲挑起的口干舌燥,听见颢云的娇柔呼唤,奕麟连忙放下杯子,看向她。 颢云秋日晴空般的眼眸里闪着的一抹璀璨光芒,是期待、是兴奋,或许还有点恶作剧的顽皮。 “你刚才说要穿泳裤下水是真的吗?” “你要跟我一道游泳?”他眼中闪过一抹渴望。 “才不呢。”颢云调皮地眨了下眼,脸红红但不失大方地道:“我又没带泳衣,可是我不反对你在我面前宽衣解带。” 见他一脸茫然,她又接着解释,“游泳不要先把衣服脱下来吗?难道你要穿这样下水?” “当然要脱,可是我一个人游……”他本想说一个人没意思,又觉得这话太过暧昧,所以打住。 “我叫你脱,你就脱嘛!”她的语气撒娇,绵密的羽睫眨得他心荡神驰。 “好吧。”反正他以前也常一个人在温泉里泡。奕麟有些迟疑地脱下马靴.解开腰带,脱下裤子……咦?不对劲。脱了一半才发觉从颢云睁大的双眼里投射出来的视线像两道雷射光般灼人,贪婪地徘徊在他赤裸的强健腿肌上。有趣,一抹笑意自奕麟眼中漾开。 “你……你怎么不继续了?”她瞪着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不满地道。 这个妮子!奕麟在心里啧啧称奇,她是想占他便宜,还是验明货色?也罢,先让她尝点甜头,他对自己的身材有信心,包准颢云看了回去后春梦无边,很快就会答应他的求婚。 他像个舞男般,修长结实的手指缓缓解开衣扣,一个挑眉,一个勾眼,旋身之际将衬衫褪到地面,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万种风情。性感的丰唇以一个完美弧线划开,似欢迎、似挑逗,眼中闪烁着危险的诱惑。 最教人屏气凝神的是他散发出力量的匀称结实男体,美好的线条展露无遗。男性乳房自然不像女性乳房那般浑圆凸出,宽阔的胸臂因为长期的劳动而堆积出一块块肌肉,但又不至于像健美先生那样硕大可怕,而是充满男性美感。宽胸、窄臀、长腿,完全符合西洋人像的黄金比例,就连后背的线条都漂亮得让人流口水。 恍惚之间,奕麟还真听到口水吞咽声哩。在颢云的眼光下,他似乎成了一道美味大餐,被心爱的人这么注视,是每个男人的骄傲,同时也是考验。他可以感觉到下腹部又灼烧起来,男性象征逐渐亢奋。 为了掩饰紧抵着泳裤的尴尬,奕麟走进天然温泉水池里,享受那温而不热的水流抚触。 他轻叹一声,舒展身体飘浮在水面,朝较深的池中心游过去。 “你真的游了起来?”颢云蹲在池边看他。 “要不要下来?”他扬着眉诱惑。 “休想,我没带泳衣。” 他状似考虑般地偏了偏头,“我不介意你裸泳。” “宋奕麟,你想得美!”颢云朝他做鬼脸,他则朗笑连连。 这个坏蛋!颢云好笑又好气,不愿他这么得意,才蹙了下眉,立刻计上心头,美眸里闪着一抹恶作剧,笑得既娇又甜。 “奕麟。” “什么事?”他笑吟吟地游向她。 “我看过一部电影,好像叫‘天崩地烈’,是007最新的男主角皮尔斯布洛斯南演的一部电影。” “怎样?”奕麟也看过这部电影,还有点印象。 “电影里也有座温泉池呢!”颢云天真烂漫的道。“一对情侣在水池里情话绵绵,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奕麟的脑中逐渐浮起电影里的情节,温泉、情侣、火山…… “由于该地区的火山有爆发的倾向,皮尔斯布洛斯南所饰演的火山研究专家才会到那里。带有硫磺的岩浆不断找寻出口冒出,其中一个管道便是那座温泉池,那对情侣正在你侬我侬时,噗噗噗的岩浆冒出,两人还来不及逃出就被煮成……” “你别说了!”奕麟毛骨悚然起来,明明水温不热,却因为心理因素而烫热起来,他七手八脚地游上岸,见颢云捧腹狂笑,心里又爱又恨。 “你这小妖精!”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想打她屁股又怕自己会忍不住诱惑造次起来,只好由得她笑。 奕麟穿着泳裤半躺在餐巾上喝香槟,笑够的颢云趴在另一边,两眼晶亮地盯着他不放。奕麟知道自己是赏心悦目的,西斜的阳光温和地投射在他光裸、健美的身躯,身上的水珠像七彩的宝珠般泛着光芒。 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自颢云下腹部蔓延,肌肤莫名其妙的发烫起来,有别于食欲的需求令她不知所措,她难堪地转开脸.再不敢看向奕麟。 望着她红霞扑面的粉颊,一抹宽慰浮现奕麟眼眸,神情变得更加自信,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男性魅力。 他相信颢云很快会屈服的,仰首望向流云飞散的蓝天,他不觉得自己卑鄙,就像雄孔雀为雌孔雀开屏一样,他只是在展示自己的美丽,好引诱她心动罢了。 凉风拂面,奕麟拨了拨额际的散发,结婚进行曲仿佛已在耳际播放。 第十章 奕麟和颢云骑马回诊所锁好门后,又骑着马儿返回牧场晚餐。 老管家何叔在门口迎接他们,压低声音对奕麟道:“少爷,约五点钟左右,有一男一女自称是您在台北的老朋友,我安排他们在客厅等待。” “我的老朋友?”奕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朋友会突然上山来找他。“他们有没有说姓什么?” “有。两位都是姓李,是兄妹。” 会是李元宏和李元梅吗? 奕麟的好心情全被这消息打乱了,看向颢云时,发现她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解的光芒,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挽着颢云走进客厅。 “奕麟,惊喜吧?”元宏一身简便的休闲服,笑咪咪地向主人招呼。 奕麟漾出一抹苦笑,是惊恐而非惊喜。 “怎么不事先打电话给我?”他不悦地道。 “我哥都说是个惊喜了,哪有事先通知的道理。”元梅娇笑如花,眼光在瞄到颢云时僵冷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真意外,没想到姜小姐也在。” 颢云黛眉微蹙,不是她心胸狭窄,实在是李元梅太过盛气凌人,活像她才是闯人者。有没有搞错?不速之客不是她,他们兄妹才是! “我跟颢云去骑马。你们久等了吧?”奕麟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再怎么说他跟元宏都是老同学。他脸色稍霁,轻捏着颢云的小手安抚,双双在沙发上落坐。等欧巴桑送上两杯冰品后退开,他才微笑地对元宏道:“对了,怎么有闲情逸致到山上来?” “是元梅嚷着无聊.要我陪她四处走走。我也是最近比较有空,两人到了台东.元梅说你家在这里有个牧场,我们想既然到了台东,便到这里来看看。” “原来如此。”颢云吸了口青草茶,美丽的朱唇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深长地应和。 元梅不快的冷笑一声,阴沉的眼光扫过她英姿飒爽的骑马装打扮。 “是啊,的确如此。”尽管笑语如花,脸上的神情温柔似水,但元梅看似温和的眼光却迸射出冷硬锋芒,教颢云看了脊骨冒出寒意。“倒是姜小姐又是怎么在这里的? 黏奕麟哥这么紧,从台北到台东,啧啧啧,真称得上如胶似漆,一点机会都不给别的女人。” “你……”颢云正待发作,却被元宏一声朗笑打断。 “姜小姐,你别在意,元梅只是开玩笑而已。” 只是在开玩笑吗?李元宏真看不出来他妹妹的包藏祸心吗?颢云轻轻吸了口气,镇定胸臆间流转的怒气。 “李小姐可真会开玩笑。”颢云眼中恢复平静明朗,直视元宏。“不过她也说对了一件事,我不会给任何女人机会。” “哟,听听姜小姐的话,志气可嘉哪!可是奕麟哥最受不了女人成天缠着他不放了,再说,姜小姐又是以什么身份长期住在牧场,缠在奕麟哥身边?” “姜家在这里有产业,不劳李小姐担心。”颢云不悦道。 “颢云在这里有依所,她并没有缠着我不放。哎,如果她肯缠着我就好了。”奕麟故作惋惜地道,化解了两女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知情的元宏还朝他暧昧地挤眉弄眼。 “在这里开诊所有生意吗?”元宏问道。 “哥,你真笨呢!”元梅朝兄长娇笑,杏眸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你不是跟我说天云集团每年的营业额都教人眼红吗?姜家这么有钱,姜小姐哪在乎有没有生意,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元梅,你别胡说八道。”元宏蹙了蹙眉,觉得元梅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还好颢云只是冷着一张脸,并没有当场发作。他松了口气,连忙打圆场,“我看姜小姐一定是抱持着服务精神,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哥……”元梅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管家进客厅宜布晚餐准备好了,奕麟招呼大家到餐厅用餐。 餐桌上的气氛并不是很偷快,奕麟期待的烛光晚餐自然泡了汤,对着两名不速之客,他的心情是沉重、烦躁的。 元梅仍不想放过颢云,晚餐时又借机挑衅。她似笑非笑地娣向对座的情敌。“你是他第几任女友?” “元梅!”元宏神色尴尬地怒视妹妹,不明白向来乖巧文静的妹妹,怎会变得这么阴阳怪气。“对不起,元梅说话口没遮拦。” “没关系。”领教过元梅之前的牙尖嘴利,颢云这回倒能神色自若的回答。她睨了恼怒蹙眉的奕麟一眼后,看向元梅,“我想我是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 “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奕麟哥之前一个女友也没交过吧?”元梅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这是事实。”颢云慢条斯理地解释。“我跟他是青梅竹马。我六岁就认识他,那时候他才十岁,应该没有其他女友,所以我是他的第一任;而依照我对他喜爱的程度,是不可能放他走的,所以应该是最后一任。” “你……”元梅气煞,不甘心地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既是以前的事,就没必要知道。” “可是他……” “元梅!”元宏不高兴地制止妹妹的任性,一边向奕麟和颢云致歉。“对不起,元梅太任性了。” “没关系,或许是元梅对奕麟误会太深,所以才刻意提醒我。”颢云诚谐地道。 奕麟脸一红,勉强应和。 吃完饭后,四人又移到客厅闲聊,元梅显得很安静,没再多说话。倒是周遭的空气闷湿起来,何叔走进厅里说:“少爷,看来今晚可能会下雨。” “嗯,我也感觉到了。”山里常常会下起大雨,遂提议先送颢云回去。 “何叔已替你们安排好房间,你们也累了一天,该休息了。我先送颢云回去,立刻就回来。” 奕麟走后,元宏和元梅照着管家的安排进房。在冲澡时,元宏一直想着妹妹的态度。他实在越来越不了解元梅了,到美国念书回国后却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元宏困惑了。 ※※※     ※※※     ※※※ 从诊所返回牧场的路上,豆大的雨点唏哩哗啦落下,奕麟将车停在门前,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廊下,还是被雨淋得一身狼狈。 在何叔的嘀咕下,她迅速到浴室冲澡。几分钟前在木屋和颢云道别的记忆,电光石火般在脑中闪过,奕麟忍不住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颢云并没有因为元梅的挑衅怪他,反倒劝他别在意。 “李元梅对你并没有死心,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满腹的愤懑不平。其实我是同情她的,她遇到你的时机不对,那时候你还太年轻,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只有逢场作戏的心情,加上她又是你好友的妹妹,你怕伤害她.更怕她会纠缠不清,所以才狠心拒绝吧。她不明白浪子的心就像风筝,只有坚定、沉默的爱才能系住他的心,等待他倦鸟归巢。元梅没有这样的深情和耐心等待你,反而选择了激烈的手段惩罚你,同时也毁了她自己。” “颢云,我根本从来没爱过她,现在更不会爱她。”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就算你那时候遇见我,你也不会爱我。” “胡说,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奕麟认真的表情令颢云感动,心里却很清楚,若在五年前,两人只会是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即使相爱,可能也会因为理念不同而分手。感激老天爷安排他们在五年后相遇,身心成熟的两人才能相知相爱,进而相守。 “喔,奕麟。”胸臆间有股温热的情潮驱使她放弃一切矜持,主动投人他怀抱。他眼中的温柔深情,令她一阵情涌意动,踮起脚尖送上她的唇。 热情的电流在胶合的唇间传递,蜜意柔情紧裹住两人,情欲再度被挑动,若不是一阵雷声响起,及时打醒了颢云的理智,她可能会发现自己被奕麟摆平在起居室的地板上。 “快下雨了,回去吧。”她颤抖着手整理他被她在激情之下弄乱的发丝,水蒙的眼眸里有未褪去的情欲氤氲。 “颢云……”他好想要留下来,但明白颢云还没准备好。他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回牧场的一路上,两人亲密相拥的画面始终盘旋在他脑际。他忘不了她曾经那样热烈地吻他,纤纤十指穿进他发里,柔润的红唇叠在他唇上,滑过他脸颊,吻着他的眼、他的眉。发自内心深处的渴望,令她倾尽热情主动出击,那一吻只能用荡气回肠来形容。一直到现在,奕麟仿佛还可以感觉到颢云甜美的唇瓣游移过脸上的感觉,勾起的火热情潮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他仰起头承接不断自莲蓬头洒下来的冰凉水流,直到鼠蹊处的火热浪潮渐趋平缓,才用大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套了件短裤,光裸着上身走出浴室。 迎面扑来的一缕香气令奕麟感到有些晕眩,扶着墙稳住虚软的双腿。 他半眯着眼打量笼罩在橙黄光晕下的寝室,他明明记得进浴室时并没有把灯关上;而现在的室内也不是完全昏暗。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奕麟狐疑地寻找光线的来源。在靠近浴室门的角柜上放了一支烧得正旺的蜡烛,缕缕扑进他鼻内的怪异香味便是从那里飘来。他的眼光继续往室内游移,发现窗台上也有,然后是他睡床旁的两组床头柜,各放了一支蜡烛。 眼光倏地回到床上,在薄被下浮凸的东西是什么? 女人吗? 这个想法令他差点理智全失,晕眩感猛地袭击向全身,鼠蹊处窜起一股汹涌的滚烫潮流,令他口干舌燥、血脉偾张。 周遭弥漫着的温暖、暧昧气味,麻醉了他的理智,他挣扎地猛力摇头,想恢复一丝清明。隔着紧闭的窗户传来的唏哩哗啦雨声,不断敲打他昏聩、想屈服的欲望,奕麟用力握紧拳头,让指甲戳进掌心,皮肤上的刺痛让他恢复一些力气,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想要打开。只要有一点新鲜空气进来,他就不会……” “奕麟,你要做什么?”随着一只欺霜赛雪、五指涂满红色落蔻丹的纤手放在他赤裸肩膀上的,是令男人为之酥软的低柔魅惑嗓音。 软玉温香贴向他,背部因而燎烧起焰火,奕麟感觉到全身鸡皮疙瘩直起。 “奕麟……”沙哑性感的低柔声音继续响起,奕麟如受蛊惑般转向她,元梅吐气如兰的娇脸几乎贴着他脸颊那双闪烁着胜利光芒的神秘黑眸仿佛要探视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从元梅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四道眼光在空中激爆出火花,他用力咬着下唇,愤懑的眼光充满不平。 他不甘心,绝不屈服! “乖,别抵抗这种感觉。”元梅娇笑着抚过他如丝缎般的坚实肌肉.那充满弹性的胸肌令她着迷,为之热血沸腾。 “放开我……”他虚软地发出濒死野兽的叫声,无助地抵挡体内热流的扩散。 “你怕什么,麟?男欢女爱原是你拿手的啊。”朱红的柔唇在他颈间游移,奕麟觉得全身如火灼水浼般,难受极了。 “你……你下药!”他充满指控的眼光看进她洋洋得意的眼里。 元梅不以为意地抖了下肩,将身上的睡袍褪到地上,低胸的剪裁使得这袭透明薄纱睡衣更加地撩人,浑圆的乳房一进人奕麟视线,让他脑际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 夜如丝绒,烛光摇曳。 元梅像蛇般滑腻的四肢缠住他健硕却虚弱的男性躯体,在他乳尖挑逗的舌头如针般戳着他的感官。他感到屈辱,感到无助,却无力抵抗身体里狂窜的男性需求。 天啊,这是个地狱,元梅是魔鬼,她正打算凌辱他的躯体,俘虏他的灵魂。 脉搏狂跳,血液奔腾,躁动的情欲像流沙般拖他往地狱里直下。屈服的结果将是终生悔恨,可是身体是这么软弱,连理智都被欲火淹没…… “喔,麟,你的身体是这么美丽……”元梅像膜拜神像般,敬畏地逐渐往下移,手指在他裤腰上徘徊。她贪婪地舔着红唇,缓缓将他的裤腰拉离原位,裸露出他蓄势待发的男性体魄。 “你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她仰着头得意地对他娇笑。 阵阵屈辱袭向奕麟,逐渐漫过属于欲望的本能,大脑暂时得回自制能力,元梅玩弄他身体的影像令他感到恶心、愤怒,他用尽全力推开她,拿起窗台上的蜡烛往窗户砸。 “呕啷”一声,玻璃没有破,蜡烛飞向窗帘,星星之火燎烧了布慢,绚丽的火焰映照在元梅脸上,闪现出诡异的景象。 元梅突然狂笑起来。 “烧得好,我一直想知道在火焰中做爱是什么滋味。” “你疯了!”奕麟踉跄躲开她的纠缠,拿起画柜上的哑铃再度往窗子扔去,这次玻璃应声而碎,干净冰冷的空气 一窜进室内,奕麟的晕眩感随即消散不少。 “烧啊,烧啊……”元梅突然冲向床头,将那两支燃烧的蜡烛丢到床上,狂猛的火焰迅速肆虐起来。 奕麟大惊失色,拉好裤子便往起居室狂奔,他记得走廊上有灭火器。 “别走!”元梅像八爪章鱼般从身后抱住他,奕麟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一时之间难以挣脱。 火势在窗外透进来的新鲜空气助虐下很快蔓延,奕麟拖着元梅往起居室寸步艰难的移去,忽然,房门被人撞开,何叔惊异地看着房里的一幕。 “快,失火了,去拿灭火器!”奕麟朝他大喊。 何叔快速旋身,和门口的元宏撞个正着。 “这……怎么回事?”元宏目瞪口呆地注视奕麟和元梅纠缠的景象。奕麟一张脸涨得通红,元梅则双手抱在他腰上狂笑。 “快来帮忙!”奕麟几乎是用吼的。 元宏跑向他,空气中的香味令他感到晕眩,但他仍没有丝毫迟疑地帮奕麟将元梅拉开。 “不!”元梅又哭又笑,“我要跟他在火焰中做爱,哈……在火焰中……” 何叔带着一名工人拿着灭火器进来,奕麟无暇理会元梅,光着膀子帮忙灭火。好在欧巴桑叫了牧场里的工人来帮忙.火势很快控制住,但奕麟的房间已烧得面目全非,损失惨重。 屋外的雨仍唏哩哗啦下着,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元宏喂了元梅一颗镇定剂,等她睡下后到客厅找奕麟,他已经穿上衣服,颤抖的手端着一杯威士忌,惊魂未定。 “怎么回事?” “她是你妹妹!”奕麟忿忿不平道,将酒液灌进喉咙。 “她在我房里不知点了什么鬼蜡烛,把我薰得……全身没力,”他尴尬地瞪了元宏一眼,“我为了自救,随手拿了一支蜡烛往窗户丢,没想到窗子没破,倒烧到窗帘了。后来我又拿了哑铃砸破窗户,后来的事你亲眼看到了。” “我不相信,元梅怎会做这种事?"元宏不敢置信地嚷道。 “随你相不相信,反正我累了!”奕麟将脸埋在手掌里。“元梅疯了!老天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是说……”元宏怔怔地道。 奕麟抬起头,俊逸的五官布满苦涩的笑意。 “元梅从五年前就对我纠缠不清了。” “天啊!” 奕麟将往事道出,表情苦涩。 “对不起,我没想到……” “别说了!”奕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玄关。 “我要去哪里?” 奕麟回头望了他一眼,眼中一片困惑。 “我不知道。”他握紧拳头。“我只晓得我没办法再跟她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没办法再回想她今晚带给我的屈辱!” 望着奕麟狂奔离去的背影,元宏脸上血色尽失。元梅到底对奕麟做了什么?向来乐观的奕麟,从来没有露出这么愤懑不平的表情。 天啊,难道元梅真的疯了吗? 想起元梅当时的表情,一股寒意从元宏的脊骨往上直窜。 ※※※     ※※※     ※※※ 雨声、风声在寂寥的深夜里分外扰人睡眠,颢云翻身到左边,又翻身到右边,所谓的辗转反侧、寐寐不眠大概是指这种情况。她数了五百只羊,最后十脆背起唐诗米,还分五言、七言两队,看哪队可以先凑到十,达阵得分。 无聊的夜晚,她为什么会失眠?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李白是因为失眠,才作这首诗吧?要不然也不会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孟浩然春眠醒来,惦记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可见得他被风雨声吵得一夜没好睡。还有李商隐的“却话巴山夜雨时”也跟夜来风雨有关——好极了,她终于找到一首七言的,但她只记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把前面两句忘了。讨厌、讨厌,为什么记不起来?要不要换一首? 曾巩的——他是宋朝人,作的诗可以算是唐诗吗? 颢云在枕上犹豫不决,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好烦。 刚才眼皮一直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 她搞不清楚了,总之眼皮跳就没好事,不会又是哥哥出事吧?话说回来,他上次挨子弹,她也没任何预感,搞不好根本就没什么事,只是她神经过敏而已。 真是这样吗?为什么她总觉得胸口闷郁不安? 在呼呼的风雨声中,颢云好像听到一些其他声音,像是车轮疾驶过积水路面的声音。她惊觉地睁大眼。这样的深夜里,这条连白天都车辆稀少的道路怎会有车子? 最奇怪的是,车声到她木屋附近就停住了,难道是被风雨声掩住了吗? 颢云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才听见鸟声啾啾的门铃声响起,她受惊地跳下床。难道会是急诊病人? 她披上睡袍,扭开床头灯,脚步轻缓地移到窗前,打开窗帘往漆黑的屋外看去。庭院的探视灯照出白晃晃的光线,颢云一开始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一道人影自前廊退到庭院处,仰起脸看向亮灯的窗口。 奕麟! 颢云认出奕麟的身影,蹬蹬蹬的脚步声急踩在回旋的楼梯木板上,很快来到玄关,不假思索地打开门.奕麟滴满水的脸庞出现在她视线内,颢云急忙拉他进门。 “奕麟,你怎么会……”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扯进湿答答的怀抱,穿透衣服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冷颤,随即而来的温暖又令她炫然。 奕麟全身烫热,抵着她脸颊的雨珠一开始是冰的,旋又变得温热,一滴水珠溜到她唇边,她舐了一口,发现居然有点咸。 “奕麟,发生什么事?”她伸手拥抱住他,在他背脊上来回抚摸。 奕麟没有回答,凛冽的唇急切地探索她的脸,焚烧出一连串的热烈激情。 “奕麟……”颢云因他热切的唇和手慌了手脚,她看进他夹杂着愤懑、创痛和欲火熊熊的眼眸,茫然失措起来。 “奕麟……”她没有拒绝他的索吻,却在他的手大胆探入她睡袍里时抽了口气。他此刻表现出的急切和不容人拒绝是前所未有的,颢云纳闷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阻止他的,她不愿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失身在他的怒气之下,成为他失控情绪的牺牲品。对颢云来说,男女之间的结合该是件绝对美好的事,尤其是第一次,更是神圣不可侵犯,她可不想在往后回忆时,伤心地发现她的第一次是这么急就章又粗鲁。 “奕麟,你弄疼我了。而且我们都好冷,你可不可以停一下?”她柔声哄着他。 奕麟的唇正咬啮着她的颈肩交际处,闻言迟疑了一下。 “你全身湿淋淋,我们先擦干嘛。”她温柔地从他怀抱里抽身,露出一个柔情似水的笑容,眼神充满坚定地向他保证,她绝对不会背弃他。 “来,先把你脚上的凉鞋脱掉。”她牵着他顺从的身躯往二楼走。“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颢云……”他唤住她,湿濡的眼眸里闪着闷烧的火焰。“没必要,我洗惯了冷水澡。” “胡说!”颢云端起医生的架子,表情认真。“你全身都湿了,不洗个热水澡,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说完后,不给他回嘴的机会,便走进浴室里。 奕麟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颢云从里面走出来,推着他进去。 “乖乖洗个澡,我拿哥哥的衣服给你换,再泡壶热茶。”她随手关上门,留下奕麟在蒸气氤氲的浴室里发呆。 这是奕麟头一回见识到小木屋里的卫浴设备,原木制成的浴桶深及他臀部,宽度可以容得下两人对坐。这引发了他暧昧的想象,鼠蹊部像被烫到一般灼痛起来。 他蹙紧眉头,他是可以不顾一切打开门去找颢云,可是不断自浴桶里冒出烟的热气却诱惑着他。像是受不了身上湿冷的衣物,他开始脱下衬衫和短裤,当他发现前胸的指甲刮痕和吻痕时,怒火和屈辱在胸臆间蔓延,他忿忿不平地拿起沐浴用的丝瓜巾用力刷洗被元梅冒犯的部位。 他竟然觉得怎么洗都不干净! 使用淋浴设备不断冲洗,仍洗不掉所受的屈辱。他沮丧地进入浴桶里浸泡,不断用水泼着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奕麟听见敲门的声音,颢云隔着门跟他说话。 “我可以进来吗?我帮你拿衣服和干净的毛巾来。” 奕麟没有回答,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况很好笑。如果他和颢云的立场颠倒过来,他会怎么处理? 颢云没听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转动门把进来,奕麟坐在浴桶里瞪视她,他眼中夹杂着屈辱的惶惑无助令她为之心疼。 “水快冷了,你套上衣服就出来。” 奕麟等她退出后,起身擦干自己,机械化地穿着衣物。经过沐浴后,躁郁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想到他冲动地来找颢云,又对她做出种种冒犯举动,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怀着忐忑不安,他举起沉重的脚步走出浴室,门口一块干布旁摆了双脱鞋,奕麟穿上,抬起头对上倚着起居室入口、眼中充满震惊及呵怜的颢云。 颢云走向他,将他搂进怀里。“天啊,我险些失去你,怪不得你会这样。奕麟,为什么不告诉我?若不是我刚才打电话给何叔,还不知道你房间失火的事。天啊,你一定很害怕、心有余悸,我……” “颢云,我没这么脆弱。”虽然他很享受她不断落在他颊上的亲吻,却不愿让她误会他是那种被小火灾就吓软腿的胆小鬼。 “喔,你当然不是,你只是……”她努力从脑中挤出较婉转的字眼来形容他的心情。“吓坏了吧?” 奕麟干涩地笑了声。他的确是有点吓坏。 “来,到起居室告诉我。”她挽着他进人起居室坐下,催促他饮下她刚刚煮好的姜茶。 奕麟顺从地一口饮尽,热辣辣的茶一路滑下胃部。 “何叔说这场火灾是由李元梅引起的。”她平静地看向他,发现奕麟的脸色变得阴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软柔的手掌在他的裸臂上轻搓,有一种温暖的情感自奕麟心底燃起,他伸手将她搂紧在怀里,紧贴住他血脉温热处。 “颢云,我觉得……觉得自己好脏……我觉得受到屈辱,无论怎么擦拭,她加诸在我身上的……都擦不掉。这是个噩梦,我忘不了她得意的笑脸、我的无助,完全没能力抵抗,我……” 颢云越听心越沉,似懂非懂,在迷惑中好像领悟了什么,奕麟的意思不会是……” “奕麟,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摇着他,奕麟的眼睛像破碎的玻璃,每一面都反射着屈辱。 “她……”他难堪地舔了舔唇。“我从浴室出来,闻到一种香味令我浑身乏力,血脉偾张……李元梅不知点了什么鬼蜡烛……” 血液冲上颢云脑门,瞬间僵在原处。 难道奕麟是被下了迷药?还是……春药?她作梦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男人身上。 “她在我身上乱摸、乱吻……”奕麟结巴,困窘难当。 “我拼命想摆脱身体的感觉……” 她张开嘴,还好及时咬住舌头,才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吞回去。她怎么可以这么不体贴?天啊.她竟然想问奕麟有没有被…… “我拿起窗台上的蜡烛往窗户扔.结果窗子没破,烧着了窗帘。然后我又拿起哑铃丢,总算把窗子砸破。何叔大概听到了声音,跑来我房间探个究竟,幸好赶得及救火……”说完过段话后,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自奕麟身上抽光.他虚弱地倚在颢云身上。 愤怒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颢云首次生出想杀人的冲动。李元梅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奕麟?她差点就害死他了! 天哪!如果何叔没有及时赶到,奕麟不是要葬身在火窟里了吗?而隔天发现他和李元梅的尸体,她会怎么 想?颇云颇抖地抱紧奕麟。 “她有没有……有没有……”她支吾半天,说不出来。 “我没让她得逞。”奕麟骄傲地说,但想起元梅加在他身上的屈辱,他仍心有余悸。完全受人摆布,险些屈服在非自愿的欲望下,想到这里,他心里更加地痛恨起元梅来,甚至觉得元梅的抚触和热吻仍在皮肤上跳动,好恶心的感觉。 “可是……可是我觉得好脏,好像不管我怎么擦洗,仍擦不掉她加在我身上的烙印。” “胡说,我瞧瞧。”颢云冲动地脱掉他上衣.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寻找所谓的烙印。“哎呀.这里有道刮伤,好像是指甲抓的。天哪,你一定很疼。”她不假思索的俯下唇亲吻那道伤痕。 奕麟倒抽口气,这种感觉完全有别于元梅施加在他身上的爱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引发的肉体感觉虽然相差不多,但心灵深处的悸动却完全不同,甜蜜的火焰燎窜全身。 “还有哪里?我瞧瞧。”颢云继续寻找元梅留下的伤害。 奕麟困难的吞咽口水,开口指点她,“整个胸上都有……” 他感觉到颢云柔润的芳唇吻遍他胸膛,他紧闭着唇吞下口中的呻吟,在颢云的安抚下,他觉得所有的屈辱好像越离越远,整个人都被洗涤干净。但还有些部位、有些感觉有待进一步洗净、理清。 “腹部……对,就是这里。她还脱了我的裤子,然后……” “什么?她竟然这样对你!”颢云气愤地抬起头,不抬还好,一抬便被奕麟燃烧着欲望的火热眸子慑住。 “吻我,颢云。让我忘掉所有她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低哑的嗓音蛊惑着她,颢云情不自禁地依言送上她的唇,奕麟火热的唇立刻黏上她,一刻也不放松地狂吮着她的香舌,似乎想从她身上吸取力量,让他摆脱今夜的梦魔。 欲望猛烈如火山喷发的岩浆,瞬间淹没了颢云的理智。在暖暖的情欲浪潮里浮沉,她不禁纳闷起来,原本不是她在安慰奕麟受创的心灵吗?怎么现在变成她躺在沙发上接受他的爱抚和热吻? 但这些好像都不是很重要了,某种急切的需求催促她放开一切,投人奕麟所制造出来的美妙激情里。当罗衫尽褪,当股间的欲望火热燃烧,她唯一需要的便是奕麟和他曼妙无比的做爱技巧。 当这个念头进入她脑子里,她愕然发现她已投进情欲的火焰里,璀璨燃烧…… ※※※     ※※※     ※※※ 通宵做爱的感觉是这么美妙,隔天清早当奕麟被门铃声吵醒时,他伸伸懒腰,觉得畅快极了。 对于一个有五年没做爱的男人,重新尝试情欲,而且是跟他深深相爱的女人,灵与欲的结合更加的无与伦比, 颢云的秀发披散在枕上,眼睫间的浓密阴影显示出昨晚他的确让她累坏了。他心疼地在她眼睑上一吻,轻悄的下床,走到楼下开门。 早上六点五十分,这是候诊室的壁钟上显示的时间门被打开时,清晨淡金色的阳光流泄进来,扰了一夜的风雨不知在什么时候结束,天空恢复澄蓝,牧场的管家何老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 “早安,少爷。” “何叔,我就知道是你。”奕麟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我替少爷和姜小姐送早餐过来。”何叔将手中的提篮交给奕麟。“里面还有少爷的换洗衣服。另外,李先生一大早就带着他妹妹下山了,他要我向少爷说一声。” 奕麟蹙起眉,想起李家兄妹,早上的好心情便去了一半。走了也好,希望永不相见。 “我知道了。” “那等会儿牧场见。”何叔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提醒他。“少爷跟姜小姐到底还没有结婚,为免姜小姐被人说长道短,少爷最好早点回牧场。” 奕麟被何叔若有所指的眼神看得俊脸微红。老天爷,他真的没想到那些。反正颢云是要嫁给他的,再说他们做爱又关别人什么屁事?但颢云是女孩子,在民风保守的山区,传出去总不太好听。 “我知道了。”他硬着头皮点头,送走何叔后,到厨房找出餐盘,将篮子里的精致早餐端进颢云房间。奕麟见她睡得正熟,便到浴室冲洗,换上干净衣物,然后才回床上叫醒她。 颢云睁着娇眸难为情地抱紧被子,那幅美人苏醒画面令奕麟血脉偾张,他发出低沉笑声,在她的颊上啄吻,朝她眨眼道:“你再赖在床上,我就要把你吞下去。” 颢云被他的眼光看得全身酥麻,这才拖着被单狼狈地躲进浴室。未来,两人的日子都会这样甜蜜吧?颢云对镜一笑,镜里的女人有万种风情,嫣红的脸蛋是经过爱情滋润的建康色泽,想起昨夜,颢云不禁羞涩地笑了。 时光在两情相悦中倏忽而过,一星期的半同居生活令颢云更加娇艳如花。她无法拒绝奕麟的索欢,但对于他的求婚却一直延宕不决。 好在有命运之神帮忙,两人同以往一般度过另一个缠绵、火热的夜晚,当清早奕麟听见门铃响时,以为又是何叔替他们送早餐来,套上短裤、光着上身便去开门。早晨的金色阳光照例泄进敝开的门内,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形却不是何叔矮壮的身材,而是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 奕麟错愕地看进对方同样惊愕万分的眼里。 “你!” “你!”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颢天骤然浮起的狂怒与暴戾像慢动作般在奕麟眼前播放,若不是他的反射动作还不错,大概躲不过颢天含怒的一拳。 真是报应啊!想起去年他好像也在类似的情况下打过一个男人,而对方不过是跟他妹妹伊人接吻而已,便遭到他狠狠修理一顿。 奕麟无法怪颢天,换成是他,一定会更生气。 “宋奕麟,你这混蛋!”颢天气得全身发抖,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向他。 奕麟敏捷地躲过,庆幸颢天的腿伤未愈,否则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你竟然……竟然……”颢天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拐一拐的攻击在候诊室跳来跳去躲他的奕麟,突然,他一个脚步踉跄跌向地面,奕麟及时扶住他,他乘机打奕麟一拳。 “颢天,你胜之不武。”奕麟捂着乌青的眼睛抱怨。 “你欺负我妹妹,活该挨这一拳。”颢天恶狠狠地瞪他。 在楼上听到嘈杂声的颢云下楼见到哥哥,尖叫一声,又快速跑回楼上。 “女人!” “女人!”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声,看向彼此时,颢天强忍心中的笑意勉强怒目而视,清了清喉咙说:“你别想始乱终弃。” “我跟颢云求过婚了,她一直不肯答应。” 有了奕麟的保证,颢云如释重负。老实说,他并不排斥奕麟当他妹婿,只是想起妹妹上山行医前的信誓旦旦,不由得莞尔。 何叔送早餐来时,颢云已恢复镇静,一边替兄长煮咖啡,一边问他怎会到这里来。 颢天疲累地揉着额角,“月眉突然不告而别,我找遍台北,就是找不到她。我想她或许会到这里来。昨天深夜我就到达山下小镇了,一大早便赶来这里找你。” “月眉并没有到我这里来。”颢云回答,纳闷地看着兄长。“发生了什么事?” “她……误会我了。” 颢云看出哥哥一夜没睡,用过早餐后便催促他到房间补眠。奕麟坐在餐桌旁深深凝视她。 “一直看我干嘛?”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该答应嫁给我了吧?瞧,颢天打肿了我的眼,你若不肯答应,我怕我会……”奕麟举起右手在颈边一划,暗示着他小命不保。 “好啦,事到如今,只有便宜你了。”她看了一眼他乌青的眼眶,心里一阵阵生疼,哥哥出手太重了。放下茶杯,她替奕麟找冰块冰敷。 奕麟高兴的欢呼一声,抱住颢云在冰箱旁忙碌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俯下唇。晨光透进厨房的窗口,照在四片唇交叠的身影上,一只青背山雀“居居居”的飞掠窗前。 屋里浓情蜜意,屋外阳光正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