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 序 牢骚时间岳盈 咱们的审稿编辑袁大小姐看完此部作品後的评语是故事中的主角感情都好强烈喔。好像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似地,每个人都爱得昏天暗地,什麽国仇家恨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元好问有首词曰:「问世间槭呛挝铮苯躺老嘈恚俊沽愣家蚴グ槁露蝗潭阑睿蛭镏榈娜死嘤Ω枚愿星楦又粗攀恰?br> 就是因为对感情的执著,使得失意的人对无情的人更添厌恨,然而内心深处依然潜藏的一份爱,仍如星星之火般地燃烧著,渴盼无情的人能回头,只是无情的人真会回头吗? 当大家看《神鹏侠侣》,为杨过和小龙女之间的情痴而心痛、感动时,岳盈却更同情因爱生恨的李莫愁。她被爱所伤,乃至於终其一生都被困在狭窄的仇恨之中,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可悲了。当她身受情花之毒,投入燃烧的火焰中时,岳盈也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泪。 老实说,在《系我一生心》中,作者也想写出这般悲壮的结局。但考虑到爱情小说中悲剧性的情节较不讨喜,所以笔锋一转,不让本书的主角重蹈上一代的悲剧,使得女主角白无情摆脱她母亲、外祖母的宿命,遇上真情待她的男子。 然而在古代的社会中,两颗真诚相爱的心仍不足以造就一段良缘,其间来自社会上的种种压力,和捉弄人的命运往往会拆散姻缘,使得相爱的人不得不分离。无情和她的爱人飞白也遇到同样的阻碍,然在飞白的坚持下,和无情的同父异母妹妹疏影的努力下,两人终於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此安排,该能聊慰古今以来无数对被拆散的失意男女吧? 在此,岳盈还要对最近从杂志中看到的一则故事发表一些感言。 和信的少东、辜家的第四代辜仲亮先生瞒著父母,偷偷和与他热恋一年的罗惠玲女土在美注册结婚,经过大约三年,才将这件事据实告诉家人。岳盈看了这则报导後,心里很感动,觉得比小说还精采。或许读者要问辜仲亮先生为何要偷偷结婚?唉!这正是豪门世家的悲哀。由於罗女士出身平凡,辜仲亮先生担心父母反对这桩婚事,所以才来个先斩後奏。其苦心应该是值得谅解的。 这则真实故事告诉我们什麽呢?奉劝满脑子罗曼蒂克想法的女子要现实点,别以为麻雀都能变凤凰,如果你没遇到一个敢抗拒家庭压力,对爱情如此执著的男人,最好赶快回头是岸。因为就算你遇到了,也得先像罗女士一样在人前隐瞒她和丈夫的婚姻关系,两人偷偷见面,这样的委屈可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忍受的。 最後,岳盈要替来自高雄的读者柯菀榕发表一则徵求笔友启事。菀榕是个热爱看小说,喜欢交朋友的女孩,欢迎跟她兴趣相投的朋友写信和她沟通。还有她要我形容她很疯狂,嗯……我觉得还好啦,大概可以用有点疯,又不会太疯来形容吧!想与菀榕以笔交心的朋友不用客气,可以将信寄到:高雄邮政61~84号信箱。别误会菀榕交朋友的真心,实在是因为柯爸爸有检查信箱的习惯,来信太多,会让菀榕耳根不得清净的。为了柯家的和乐,大家应该能体谅柯妈妈为菀榕租邮政信箱的苦心了吧? 走笔至此,咱们下次再聊! 第一章 郁竹风坐在议事厅内,心不在焉地听著总管聂云清报告郁家的产业状况,他的一颗心全悬在待产的妻子身上。产婆进去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一想到妻子孱弱的娇躯,是如何忍耐生产的痛苦时,不由得心如刀割,再也坐不住了。 「聂总管,我们明天再说。」他起身离开议事厅,朝和妻子共住的莲园大步走去。 他绕过回廊、水榭、花径,在月光照路下,穿过海棠门,一道白影突兀地出现在林花深处的暗影中,向他渐渐飘移过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陆游的一首「钗头凤」,描述他和前妻唐琬那段被母亲拆散的悲情姻缘,而由这个身著白衣的女子以哀婉的音调在深夜静寂的花园中吟唱出来,更显得凄清。 竹风一听到来人的声音,便被震得无法动弹,只能愣在当场,眼见著那位白衣女子随著她口中吟唱的词句步步朝他逼近。 依稀是他所熟悉的那身白衣。白色的窄袖短衫上罩一件绣花长背心,下身是绣花的白色短筒裙,以及隐入裙内的白色长袜,而她的脚下仍是著那双系有铃铛的白色熊皮靴。跟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两人却早已恩断情绝,各奔西东。 那麽,她今日为何而来? 霎时,竹风全身冒起冷颤,只觉得迎风而来的铃铛声宛似勾魂铃般,让他听得全身不自在。 还有,她哀凄声音中所隐藏的恨意,更似一把把小剑般直射向他。 白萝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他看得见她眼中冰冷的光芒,那直射他心底的寒意,吹灭了他心中对她残留的一丝愧疚的情火。 他不认为自己欠她! 当初是她自愿献身,而他只是被动地接受。 他也曾因为她的清白之躯,而在愧疚之馀,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可是天魔宫一定要他入赘,他身为绿柳山庄唯一的继承人,自然不能从命。 他也要求过白萝跟他走,可是她拒绝了,所以她根本没理由因他另娶菱花而怨恨他! 想到他的妻子菱花,阵阵的甜蜜将竹风心里的寒意驱离。 他蕙质兰心的美丽妻子,温柔而善解人意,是他此生中唯一爱过的女人。 是的,他爱她,而且崇拜她。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女子及得上她千万分之一的温柔。 只要她对他轻轻一笑,他便心醉神迷。她娇柔的嗓音,有如天籁般涤清他污秽而不安的灵魂。她如秋水般的双瞳,总是对他投注以无限的情意,那麽深的柔情,是他倾生命也报答不完的。 他犹记得那个春风柔、百花媚的日子。 他在红叶山庄里第一次见到菱花。 当那只蝴蝶纸鸢飘落在他掌中时,他望见了那位顺著风跑来的红衣姑娘。 风在她身後追逐,吹得她的红衫飘舞,让她彷佛要随风而去。 那一刻,他著急地想抓住她;他绝不让她御风离去。直到两人的距离接近了,他情不自禁地为她美丽的容貌所倾倒。她羞涩的笑容,抓住了他的心,囚禁了他的灵魂,让他愣在当场无法动弹。 所以,竹风几乎是在拜访红叶山庄庄主杜飞蓬的同一天,就请求他把唯一的妹妹杜菱花许配给自己。 当然,杜飞蓬并没有草率地同意,因为他也听过竹风和天魔宫少官主白萝的一段情。可是菱花说服了他,这让竹风在欣喜之馀,更有种深切的感动。 这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竟然对他青睐,这是他身为男人最大的骄傲。菱花爱他,她在新婚之夜含羞带怯地告诉他,早在两人见面前,她就已听过他无数的英雄事迹,对他深感佩服。及至两人初遇,她更为他男性的英姿倾倒,才会不顾一切地恳求她大哥答应这椿婚事。 这般深情的告自,让竹风只能倾一生的柔情还报。 而他对她,的确也是温柔体贴、百般怜爱。 绿柳山庄庄主、夫人伉俪情深的传言,早已传遍江南,让红叶山庄庄主杜飞蓬放心不少。 而这般幸福的光景,如今却要遭到破坏? 这是她来的目的吗? 竹风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冷颤,戒备的眼光迎向白萝显得有些述惘的明眸。 是的,她也陷入遥远的记忆中。 竹风眼中闪过的柔情,让她误以为他是在怀念昔日的恩情。这让白萝心中由恨意凝结而成的冰层稍稍融解。 从初识到相爱,到後来的分手,以及竹风迎娶杜菱花给她的打击,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曾在竹风成亲前一夜来找他。 她放下所有的女性自尊恳求他不要抛弃她,然而他却无情地要她忘了他,并且还狠心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是她自己选择的! 这句话再度像把利刃划开她心口上的旧创。 师父养育她十八年,她能够抛下养育、授业之恩,无情地离开吗? 再说天魔宫对待背叛者的手段,十分残酷无情,就算她和竹风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师父的追杀。 她是为了他的安全才不肯走的。他非但一点也不感激她的苦心,反而抛弃她琵琶别抱! 她甚至告诉他,他们共有的女儿。 那个出生才月馀,就已学会笑的女儿念风。 可是他却只在恍惚片刻後,表示愿意接下教养女儿之责,只要她肯割爱。 他只要女儿,不要她! 她的心口刷地像被支长著倒刺的鞭子打中般,恨意自她汨汨流著血的伤痕上冒出,随即流遍她全身。 她发誓要毁了他,而她也出手了,可惜她从来就不是郁竹风的对手,更何况她才生产完毕,又千辛万苦地踏著仆仆风尘而来。 她伤心失意地离去,把女儿从念风改名为恨风,而心中的恨火也趋使她日以继夜地勤练天魔宫的绝艺。 经过整整一年,直到那个家伙来找她。 他告诉她杜菱花已怀有身孕,这让白萝脸上的血色尽失,眼中除了恨再无其他的光彩。 杜菱花不但享尽郁竹风的宠爱,现在又要替他生孩子?那个孩子将是郁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拥有双亲的疼爱;可是她的孩子呢? 那个叫白恨风的女儿,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女,因为母亲的恨,使她成为无父母怜爱的可怜虫。 为什麽她的女儿没有父亲疼爱,而杜菱花的孩子却能拥有竹风的爱? 妒意和恨火交缠她心底,让她恨不得立刻杀掉杜菱花泄愤。 而那个家伙,还告诉她师父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郁竹风拥有一百年前纵横武林的双凤门镇派之宝双凤佩。 谣传双凤门解散前,门主将一批元军掳劫自中原的财宝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双凤佩上不但记载著藏宝之所,同时也是启动藏宝处的钥匙。 财帛虽然动人心,可是她师父并不是为了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动心的,而是为了藏宝处可能藏有双凤门门主所搜集的武学秘岌而心动。 所以她命令白萝率领天魔宫高手和那个家伙合作,到绿柳山庄夺取双凤佩。 这就是她今天到此的目的。 她迷茫的眼光倏地转为尖锐的冷芒,直直看进郁竹风眼里。 他正以戒备的眼光回瞪她。 「我恨你。」自她齿缝中迸出的三个宇,夹带著她心中的一股幽恨,藉由凄冷的空气射向他。 「你早说过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但我也爱你……」她的声音渗进了一丝热气,但也多了一抹自嘲。「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她的心隐隐作痛,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心痛的,可是他无情的话,仍然有伤害她的能力。 「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跟我走?」她想到心爱的女儿,还有她那颗早被他伤得千疮百孔、急待抚慰的心,再一次地想给他回头的机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白萝。一切都太晚了,我已有妻室,我不能离开菱花。」 「你不能离开她,可是你却离开了我。」一丝怒意夹杂在她冷冰冰的声调中,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让竹风感到一阵愧疚。 「白萝,事已至此,我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如果你认为我负了你,而打算恨我一辈子,我真的无话可说。总之,我爱菱花,我不能离开她。」 「你爱她?」她突然发出破碎的笑声,竹风觉得被她冰冷的声音划过的空气彷佛在刹那间都结成了冰。 「是的,我爱她。」他轻声却不失坚定地回答她。 「那我呢?」她的眼中再度燃起愤怒之火。 「对不起,白萝。」 「你不爱我?」她的心往下沉落……直坠入地狱里。 他默默无语,眼中充满歉意。 这比直接宣判她死刑还教她难以接受,她原以为他多多少少爱过她。 「从来都没有吗?」她的声音抖得像在秋风中哆嗦的枯叶般,在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的耳朵突然聋了,这样就听不见从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残酷言语。 他轻叹一声。「我曾被你吸引,但那只是欲望,不是爱。如果你当初跟我走的话,或许有可能转变为那种感情吧。」 他又拿她过去为他所做的牺牲来打击她了,这回她不再控制已燎烧向她的理智的怒火,而让所有的愤怒随著她慢慢向两旁张开的双臂,鼓荡在空气中,一古脑儿射向他。 「去死吧!」她以万钧的怒气倾全力向前推出一掌。 如巨浪拍岸般而来的强烈掌气,让竹风不敢轻撄其锋,他急速地向右边掠去,躲开她的第一掌。 白萝顺著自己的掌气回旋,足上的铃铛发出规律的声音,另一掌再度朝竹风攻来。 竹风连忙向左方闪避,然而左後方传来的咻咻暗器声,逼得他只能拔高三尺,脚尖藉著一片竹叶使力,飞快落到白萝身後。 「你有帮手?」他的声音隐藏著著急和愤懑,他没料到白萝这次真的打算杀了他。 「哈哈哈--」尖锐而充满肃杀的笑声从她一度曾洋溢著生命喜悦的柔唇逸出,而她此刻的眼神就像死神般无情,除了恨外还多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我要血洗绿柳山庄。」轻柔但残酷的话一经吐出,让竹风打从心底深处冒出寒意来。他心一沉,知道自己不能再对白萝留情了。他的妻子、他的家人,都需要他的救援。 而事实上,也不容他想得太多。 一道白光自白萝的手中射出,刹那间,他听到喊杀声从山庄四周家海水般向他涌过来。 一群头覆黑巾的黑衣人,攻进向来平静宁和的绿柳山庄,而埋伏在树影花丛中的敌人,也不客气地前後夹击竹风。 他狼狈地在剑光刀影中周旋,手上没有武器的他,以掌风卷起园中的树叶、花枝,充做暗器打向敌人。 菱花一定会心疼吧? 他在苦战中忖测,一心担忧著妻子会为残破的花园伤心,而双掌却毫不留情地摧残花树,让敌人在他的攻击下闷哼哀嚎。 ☆     ☆     ☆ 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外传来,将甫生产完毕的菱花从睡梦中惊醒。 她觉得自己还很疲累,彷佛才眯一下眼睛而已。 事实上,她是睡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夫人……」雪雁自房外奔进,喘著气喊。 「雪雁,夫人才刚睡下而已。」在房里伺候的云烟低声提醒她。 「大事不好了,香凝刚才要去前厅向老爷禀报夫人已产下两位小姐时,听见花园里有打杀声,她正准备去看个究竟,却被聂总管给拦住,拉著回到莲园来。现在聂总管正等在外头,有紧急事件要禀告夫人呢。」 菱花听了心头一惊,所有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连忙朝纱帐外低呼:「雪雁,快请聂总管进来。」 「是。」 雪雁匆匆离去,很快就领了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出现。而菱花也在云烟的伺候下,披了件衣服坐起身。 「夫人。」聂云清躬身行礼,神情焦急。 「有话直说无妨。」 「启禀夫人,庄里突然来了一群杀手,现正跟庄内的壮丁厮杀,为了夫人的安全,恳请您暂时避一避。」 「我能避到哪里去?」菱花茫然地问。 「老奴愿意誓死护卫夫人杀出一条血路。」 菱花轻摇著头,她想到自己孱弱的身体,绝对支持不住,更何况没有竹风,她哪里也不想去。 可是两个刚出生的女儿又该如何?她不能让她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雪雁,准备两副纸笔,你和云烟坐下来照我念的写。」 「是。」 雪雁很快地将纸笔准备好,和云烟各据桌上一角,沾墨待命。 「字奉飞蓬大哥,绿柳山庄遭逢钜变,余夫妇命在垂危,尚不知能否突破重围,和大哥有相见之日。菱花死不足惧,惟担心一对初生幼女随我同赴黄泉,故而遣侍女云烟和雪雁将孪生女儿交给大哥扶养成人。长女名唤……」她停顿下来,想到还不及跟丈夫商量好女儿的名宇,就遇到这样的灾祸,不禁悲从中来。竹风甚至都还没和女儿们见上一面呢! 可怜的孩子,她的心整个痛拧了起来。愿你们的未来无灾无祸,让现在的一切灾难远离,雨过天青,还你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长女名唤疏影,次女名唤新晴,并将郁氏传家玉佩双凤佩分系於爱女怀中,以防姊妹失散,将来可作为认证之用。余夫妇若侥幸未死,必去接回爱女,若是不幸身亡,还请大哥代为照料,余夫妇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大哥。妹菱花笔。」 菱花等到两名侍女停笔後,在乳娘沈氏的扶持下,来到桌前提笔在信末签名。 「杏姨,扶我回床。」 她回到床上,在床里摸索著,从床壁拉出一格抽屉,取出里面的锦盒,然後要侍女将女儿们抱过来。 她轮流在两名女婴的额上印下轻吻,凝视著孩子们细致精巧的小脸。那四道又黑又浓的长眉简直是竹风的翻版,圆润的下巴也像极了丈夫。她爱怜不舍地紧抱住两个女儿,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 「哇--」两名婴儿也不知道是感染了母亲的悲伤,还是被抱得喘不过气来,竟然哇哇大哭。 菱花赶紧放开女儿,从盒中取出双凤佩,掰开接缝点,分成左右各一半,系於两个女儿的怀中。 她又将被侍女吹乾的信纸分别装入两只红色锦囊中,放在孩子的襁褓中。 「云烟,雪雁。我知道你们俩在庄主的薰陶下,武艺精湛,所以我将两位小姐交给你们,你俩分路而行,赶往红叶山庄。」她将爱女交给侍女後,转向聂云清。「聂总管,请你护送她们离开。」 「不,老奴不能撇下您和庄主。老奴会命令郁仁和郁义护送小姐离开,老奴留下来保护您。」 菱花见他一脸坚持,不再勉强,回身对乳娘吩咐:「杏姨,你跟那些丫鬟逃命去吧,别留在这里。」 「我要留下来陪你,小姐。」沈氏坚定地搂住菱花的肩,菱花由於太过虚弱,根本没力气反对,只能在心中感激乳娘的心意。 「云烟,雪雁,你们快走。」 随著菱花的一声令下,两名侍女含泪向主母叩别,抱起小姐在一群丫鬟和郁仁、郁义的保护下,逃到後花园的假山石後,经由通向庄外的秘道逃离绿柳山庄。 菱花在众人离开後,挣扎地想要离开寝室。 「我要去找风哥。」 「小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留在这里等姑爷吧。」 「不,我就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夫人,庄主神功盖世,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夫人还是改变心意,让老奴护送您离开吧。」 「没有风哥我是不会走的。」菱花虽然明白聂云清说的话有理,然而心里的牵绊却使得她依照感情行事。她不能没有竹风。「我要去找他。」 沈氏和聂云清无奈,只能扶著菱花离开莲园,朝前园走去。 随著越来越接近前园,激战中的刀剑交击声也越来越明显。聂云清不明白敌人为何没大举攻击後面的莲园,反而将战斗局限於山庄前半部。 这一方面得归因於绿柳山庄的家丁和郁竹风挡住天魔宫的人,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主其事者不愿伤害到郁家的女主人,所以早已吩咐他的手下不得进入莲园骚扰,他要等到除掉郁竹风,再到莲园劫走他日思夜想的佳人。 然而他邪恶的野心终究无法如愿。他低估了菱花对竹风的痴情,徒然造了一场杀孽,却一事无成。 ☆     ☆     ☆ 在花园里和敌人激战的竹风正陷入苦战中。 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似乎怎麽杀也杀不完。而白萝的武艺又比一年前精进许多,再加上她连连使出拚命杀招,让竹风左支右绌,显得越来越狼狈。 他努力挥动早已没了感觉的双臂,希望能从敌人的缝隙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个黑衣人欺身向他攻过来,一柄长剑递向他。 随著剑身飘来的香气,是他曾经熟悉的,他手中的树枝挑中她腕上的穴道,长剑反落入他掌握。 「再打我一掌。」两人身影交错时,低柔的耳语传入他耳中,他毫不迟疑地在她身後轻推一掌,黑衣女闷哼一声向前栽倒。 感激之情根快地掠过竹风心头,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是白萝的师妹白藜。 白藜对他也是有情的,只是她和白萝的行事不同,她一直是默默地关怀他,甚至在这危急关头替他送上一柄长剑。 然而此情此意,只怕他今生难以报答。 他狠下心挥斩这若有似无的情丝,将右手的树枝以内力震成数段,当做暗器射向迎面而来的天魔宫人,然後接过左手的长剑,化做惊虹袭向敌人。 他如出柙的猛虎扑入羊群,白萝逼不得已,只好找出腰际的一把弯刀与之对决,而另一名黑衣怪客也从後方接近竹风,形成二对一的前後夹击之势。 「竹风……」一声惊呼来自前方,在激战中的竹风看向声音方向,发现他所挂心的娇妻正在乳娘沈氏的扶持下朝他的方向而来。 「不……」他著急了起来,他希望她不要过来,太危险了。 果然,一小群敌人向她们迎去,就在竹风心急如焚、束手无策时,他忠心的属下聂云清已从两女身後窜出,和敌人展开激战。 他松了一口气,专心应付眼前的危局,岂料白萝一见到情敌菱花立刻红了眼睛,撇下竹风不管,朝菱花掠了过去。 竹风在心急之下,只想追过去保护菱花,顾不了身後的敌人打来一掌,尾随白萝而去。他感到背部如被大锤击中,喉头一甜,鲜血已自嘴角流出,并顺著敌人的掌势,一剑攻向白萝身後。 然而,他来迟了,白萝的弯刀已砍向菱花。乳娘沈氏猛地推开她的小姐,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 「杏姨--」菱花悲痛地大呼,扶住沈氏软倒的身体,白萝很快地抽出弯刀,本想给情敌一刀,可惜的是一柄长剑已从背後刺到。 痛苦自她的後背直透进心脏,她看见一截沾血的剑尖从胸前的衣服露出来,男性的体热在她背後灼烧著,她强忍住即将把她逼入死亡漩涡的痛楚,让自己的身体更往後贴进他的怀中,然後反手将弯刀用力刺入自己的下腹部。 刀刃全部没入,从她身後传来的男性闷呼声振奋了她濒临崩溃的生命意志,她凝聚剩馀的力气,忍住剑刃抽离身体的痛楚,一掌打向愣在当场的菱花。 椎心之痛自她的掌心顺著手臂一路震向她的心脉,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黑衣人。 「为什麽?」她哑声嘶喊。 「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白萝的嘴唇扭曲成一抹自嘲的讥讽,完好的另一只手突然抓向那人的头巾,一张清奇俊秀的脸落入她眼中,可是她还来不及思考,视线便已模糊了,整个人无力地倾倒於地。 黑衣人几乎是立刻将头巾覆回脸上,除了白萝外,他以为没有任何人看见他掩在黑巾下的真面目。 但是还有一个人。 跟在他们身後赶过来的白藜在目睹师姊身亡的同一刻,决定她应该是什麽都没看见,所以她闪入花丛中。 「竹风……」菱花脚步颠仆地绕过黑衣人,走到伏倒在白萝身上的丈夫身边。 当她抬起他苍白的头颅时,他勉强睁开无神的眼睛不舍地望著她。 「是我害了你……」她粉白的嘴唇颤抖地说,眼光从他沾著血的嘴角,移到下腹部被血渗湿的白衣。 「不……」他泛出一个苦笑,声音虚弱而低微。 菱花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我爱你,好好活下去……」 「不,」她对著他的耳朵低声地说:「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菱花,活下去!」他无力地低语著。 「对不起,不能为郁家留下香火。」如珍珠般的泪串落在竹风脸上。「我生了一对孪生女儿,长女唤为疏影,次女叫做新晴。杏花疏影,杨柳新晴,愿我们的女儿能在这场无情的风雨中存活下来,而有幸福的一生。」 「菱花,不要……」 「生不同时,死同衾。这是我们说过的话。」 「为……我活著……」 「竹风,我爱你……」 她亲了亲丈夫的脸颊、嘴唇,感觉到他的最後一丝气息消失在自己的口中,她偷偷拔出发上的金步摇,小心翼翼地挪到心口。 锋利的钗尖抵在她的心口,菱花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金钗插入心脏。 她咬住粉白的嘴唇,忍住逸出口中的呻吟,不过站在她身旁的黑衣人还是听见了,当他著急地蹲下身抬起她倾倒在竹风胸膛的身体时,只看见菱花噙著泪的微笑。 「菱花……」他的眼中充满震惊与不信,然而探在她已无气息的鼻孔下的手,却证实了这项他无法相信的事实。 「首领,红叶山庄的人马距离绿柳山庄不到一里了。」 他彷拂从梦中醒来,瞪视著身旁的属下。 「到郁竹风的房间给我搜,命令大夥准备撤退。」他冷峻地下完命令後,立刻在菱花身上摸索,接著又在竹风身上搜过一遍,都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他失望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白忙一场。 人没到手,就连双凤佩也杳然无踪,他真的失败得这麽惨吗? 他立刻想到布在庄外埋伏的人手,显然郁家有人逃了出去。 他的眼光落在菱花平坦的小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带著众属下在莲园放了一把火後离去。 他终究是舍不得伤害菱花的,即使是她的尸体也不能。而那一把小火,不过是用来阻挠追兵罢了。 白藜召集剩馀的天魔官人马,在看了竹风的尸体最後一眼後,发出深长的叹息,将郁氏夫妻俩并躺,带著师姊的尸体很快地消失在夜幕中。 ☆     ☆     ☆ 等到红叶山庄的庄主杜飞蓬进入绿柳山庄时,迎接他的不是妹妹、妹夫的喜相迎,而是满庄的血腥。 他来晚了,他来晚了! 只来得及率领属下扑灭一场小火。 歉疚和愧恨交织在心头,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这个阴谋?为什麽不早一点出发来救妹妹、妹夫? 如果他早一点到达的话,或许还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他发狂地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堆里寻找亲人,他身後的属下也跟随著主人四处搜寻生还者,直到他们来到花园,看到并躺的那对尸首,杜飞蓬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他抱起妹妹的尸体,眼泪早已从热辣辣的眼眶中冒出。他的喉头痛得无法言语,望著插在菱花胸口上的金步摇发呆。 菱花是自杀的! 这个念头一进入脑中,他心中的悲痛更加深切。 你怎么这般傻?菱花。 他在心里哭泣著,为什麽不等哥哥来?为什么一定要随竹风而去? 你怎么忍心抛下哥哥,抛下娘亲? 你该活著的呀,为什么? 只是这所有的为什麽,已香消玉陨的菱花是无法回答他的,这使得杜飞蓬更加伤心。低微的呻吟声传进他已然模糊的听觉中,他差一点以为是死去的菱花或竹风复活过来。 随他一同前来的三总管江天达很快就浇灭了他的希望。 「庄主,绿柳山庄的聂总管还活著。」 「他在哪里?」 江天达将伤痕累累的聂云清扶到杜飞蓬面前。 「是谁杀了他们的?」他抓住聂云清的衣襟追问。 「天魔宫和一群不明人士……」 「果然如我所料。」杜飞蓬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他意外地得知天魔宫为了得到双凤佩,勾结江湖中的一群败类打算对绿柳山庄不利。他著急妹妹、妹夫的安危,所以带领属下日夜兼程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咬牙切齿地嘶吼。 「小姐……两位小姐……」 「什麽?」 「小姐……」聂云清的意识逐渐涣散,江天达赶紧点穴护住他受伤的经脉。 「庄主,聂总管受伤不轻。还是等属下为他稍做洽疗後再说吧。」 「也好。」 「庄主。」红叶山庄的四总管周泰成很快地来到杜飞蓬面前。「属下在山庄外找到两位受伤的郁家仆人,他们说奉了夫人之命,要将郁家的遗孤交给庄主。」 郁家的遗孤? 一缕希望在悲痛中冒出来,杜飞蓬立刻著急地追问周泰成:「人呢?」 云烟手抱著郁家二小姐,在郁义的扶持下走向杜飞蓬。 她未语,泪已先流。尤其是在见到庄主和夫人的尸体後,心中所有的希望更是落了空。 「这个孩子……」杜飞蓬指著她手中的婴孩,发著抖问。 「这是庄主和夫人的骨血。」云烟将婴孩交到杜飞蓬手中後,伏在主人身上痛哭。 杜飞蓬泪眼模糊地望著家里那张正陷入沉睡的疲惫小脸,那完全不知道父母已惨亡的天真小脸,兀自陷入无知无觉的睡梦中。 他感到心痛和怜惜,为这可怜的女婴,也为妹妹、妹夫的英年早逝。 「小姐胸前有只红色锦囊,里面那封信是小婢照夫人的交代写的,请庄主细看。」 杜飞蓬从锦囊中取出信来,看完之後,心情更加悲痛。现在他终於了解聂云清所言两位小姐的意思了。 「另一个孩子到哪去了?」 「我和雪雁分两路走,她带著疏影大小姐在郁仁的护送下走东边的路。夫人吩咐我们将小姐送到红叶山庄。」 「泰成,你立刻带一队人到东边搜寻雪雁和郁仁的下落。」 「是。」 希望他们没事。 云烟在凄怆的泪眸中向上天祈求。 她凝望抱著郁家骨血而泪流不止的红叶山庄庄主,为名震江南的铁汉的眼泪而唏嘘不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是呀,今天的确是个伤心的日子。 她失去了家,杜飞蓬失去了妹妹、妹夫,而可怜的新晴小姐一出生就没了父母。 还有那个下落不明的疏影小姐。 她跪在地上向主人视祷,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保佑大小姐平安无事,让郁家姊妹有重逢的一日。 第二章 一弯溪水,自距离绿柳山庄一里半外的树林里清浅流过。溪的两旁各长著及人高的芦草,在阳光下随风摆动。 达达的马蹄声自远而来,三匹骏马出现在林子中,其中一匹马上的白衣骑士突然勒住马停了下来。 「凤哥,怎麽了?」栗色马系陌滓屡永兆÷硗罚氏韧w÷淼陌滓缕锸俊?br> 「你听!」 第三个著青衣的骑士也勒住马倾听,低微的婴儿抽噎声传进他们的耳中。 三人立刻下马,循著声音的方向走近卢草边,拨开草丛一看,白衣骑士挑了挑眉。 青衣骑士弯身探了探上半身趴在草上、下半身浸在溪水里的一对男女,发现他们尚有微弱的呼吸。鲜血自他们身上渗进水里,留下淡淡的残红。 他们很快地将两人拖上岸,白衣女子并从受伤的女人怀里找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婴儿。 「凤哥,怎麽办?」 白衣骑士替小婴儿测了测脉搏,发现她心脉极弱,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瓶千年灵芝液。 「芝妹,你将灵芝喂进她口中。」 白衣女子眨了眨她那对灵黠的明眸,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麽小的婴儿怎麽喂呀?! 不过她立刻计上心头,有了主意。 她趁著两位同伴替受伤的男女疗伤时,将手指伸进瓶中沾了些许汁液,然後放进婴儿口中。 小婴儿立刻饥渴地吸吮了起来,彷佛从一生下来就没吃过东西似地。她又爱又怜地望著那张苍白的小脸,发现这婴儿真是娇小,只怕还不及她两个巴掌大呢。尤其是她努动的一张小嘴巴,教人见了就舍不得移开眼光。 她继续以灵芝液喂她,直到一小瓶灵芝液全部空了,小婴儿才满足地陷入睡眠中。 「你把一整瓶都给她喝了?」白衣骑士无法置信地瞪著她。 「她饿了嘛!」白衣女子辩驳道,「反正你还有很多,何必那麽小气呢!再说荒郊野外的,可找不著奶妈来喂她。」 白衣骑士还待说什麽,受伤女子的呻吟声吸引了他。 「小姐,小姐……」她痛苦地伸著双手向前抓,白衣女子赶紧将小婴儿送到她面一刖。 「小姐……」她松了口气,抚著婴儿的小手;从襁褓中露出来的玉佩,吸引了白衣骑士的注意。 「双凤佩!」他惊讶地喊著,抓住玉佩细瞧,发现是他所熟悉的双凤佩的其中一半。他的眼光在婴儿的脸上打转,红色的锦囊突然落入他的视线中。 「还我……」受伤的女子伸出手想抢玉佩,他很快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休息,而後从锦囊中取出一封信。 看完信後,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欲言又止地望著他的芝妹。 「怎么了?」 「这孩子是郁家的後人。」 「她怎麽会在这里?竹风呢?」 「信上说郁家遭人袭击……」 「给我看看。」白衣女子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看完之後,眉心都打结了。 「芝妹,你别著急。我立刻叫正儒去打听。」说完後,他立刻转向青衣骑士。 「正儒,你到绿柳山庄打探一下,看看郁家是不是发生事情了。我跟玉芝在这里等你。」 「是的,主人。」 等到青衣骑士离开後,白衣女子立刻投入他的怀中。 「凤哥,我担心表哥家真出了事情。」 「现在担心也没有用。」白衣骑士轻叹著气,望向绿柳山庄的方向。 他本想到竹风那里向他告别,然後带著妻子隐居四川,没想到郁家会发生这样的剧变。 望著在妻子怀中酣睡的小婴儿,他不禁感到一阵悲伤。 但愿竹风没事。 这是他此刻最大的期望。 ☆     ☆     ☆ 初升的旭日自山头升起,金色的阳光将黑夜所发生的惨事照得份外分明。 绿柳山庄的大厅中排满尸首,存活的伤者也被安置在厢房内疗养。山庄门口挂满白色的灯笼,一看就知道正在办丧事。 一名青衣大汉入门投下拜帖,在探知郁氏夫妇已然身亡的消息後,脸色沉重地快步离去。 执事的人在看到金色拜帖上的名讳时,脸色一变,赶紧将帖子送进後院给休息中的杜飞蓬。 「天风公子!」杜飞蓬眼睛微眯,陷入沉思之中。 红叶山庄的三总管江天达为这四个字大惊失色,望著金色的名帖发愣。 天凤公子被誉为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出道不到十年,便已名重江湖。 他的出身十分离奇,江湖中鲜少有人知道他确实的师承来历。有人说他师承少林,也有人说他艺自辽东,更有人大胆猜测他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双凤门後裔。 面对这种种的揣测,天风公子都是一笑置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江湖中人都说他性情孤傲,然而他却四处行侠仗义,济弱扶倾,俨然是小老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他同时也是武林人士心目中的罪恶克星。据说,他嫉恶如仇,只要被他撞见犯下伤天害理的事,那就可能小命不保,从此由世间蒸发。 不过,近两年来他的行事作风有很大的改变。 作恶多端的山阴五鬼和崂山双霸都没有死在他的手中,可是也没有继续为祸人间。 山阴五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在少林寺里洒扫庭院,研习佛法。至於可怜的崂山双霸则被锁在武当派里抄写五千握「道德经」。说崂山双霸可怜,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他们兄弟俩大字不识,却要抄写经书,不但得每天接受武当派的道士以「道德经」教化,还得用他们那双向来舞刀弄棍的粗手研墨习字,刚开始的那三个月真是苦不堪言。 只是,这七个人为何会乖乖地到少林、武当「服刑」呢? 这一点除了两位掌门外,鲜少人知。而杜飞蓬却是少数知道的人。 他是从郁竹风那里听说的。 当时竹风还不是他的妹夫,只是好友而已。据他所言,赵天凤遇到了他表妹蓝玉芝,从此被这个小妮子缠得没时间行侠仗义。好不容易遇到两件闲事好管,玉芝说什麽都不让他杀了那几个恶人,还说要以仁义来感化他们。 可怜那七个人,说不定死在天风公子的掌下还比较幸运,只可叹他们遇见了蓝玉芝那个鬼灵精。 他们首先被天凤公子以点穴法禁制了武功,又服下蓝玉芝所谓的独门毒药,然後被遣送至少林和武当「服刑」。还说等到「服刑」完毕,两位掌门自然会为他们解毒、恢复武功。 只是哪一年哪一月才服得完刑呀?五千遍的「道德经」,五千遍的「金刚经」,再加上还要听道士、和尚讲道论经,恐怕到时候这七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会被道理、佛法驯成柔顺的小绵羊了。 这正是蓝玉芝的想法,而且还认为这种作法只有她这样的天才方想得出来,却不知道天凤公子在执行时,是以多大的代价说服少林和武当的掌门答应帮忙。 总之,天风公子一遇到蓝玉芝就没辙了,最後乾脆举白旗投降,乖乖娶了她。 所以,天凤公子就成了郁竹风的表妹夫。 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只如此简单。 赵天凤的外曾祖母正是百年前的双凤门人,她和郁竹风的曾祖父曾有一段情,双凤佩便是她留赠爱人的定情之物。只是,她可能没想到在一百年後,双凤佩竟会造成郁家後人的惨死。 所以郁家的血案,赵天凤自然不可能不管。 这是杜飞蓬的想法,也是他衷心的期望。 毕竟他并非天魔宫官主白玉奴的对手,也只有武林第一高手天凤公子才能跟那个女魔头一较高下。 只是天风公子真的会为郁家复仇吗? ☆     ☆     ☆ 何正儒将郁氏夫妻双双遇害的消息带回,蓝玉芝听了後立刻哭成泪人。 「芝妹,别哭了。小心孩子会被你给吵醒。」赵天凤只要一听到妻子的哭声就受不了,好像孙悟空听到唐三藏念起金箍咒般痛苦。 「呜呜呜……可是表哥死得好惨。」 「我知道。」赵天凤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一定要去拜祭他们。」 「晚上再去。」 「为什麽要晚上?」她抽噎了一声。「我们又不是去做小偷。」 「杜飞蓬在那里。他要是碰到我,非叫我替竹风报仇不可。」 「你本来就要帮表哥报仇的,难道你不愿意吗?」玉芝柳眉倒竖地逼问。 「可是我们不是要去归隐吗?!」赵天凤傻了眼,明明就是玉芝执意要他归隐的啊。 「归隐跟报仇是两件事嘛!我们不能让表哥就这样冤死。」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等我们把孩子交给杜飞蓬後,立刻去找人报仇。」 「为什么要把孩子交给他?」玉芝赶紧搂住怀里的小婴儿,一副怕被人抢走的模样。 「他是孩子的亲舅舅,而且孩子的娘也指明要把孩子交给她哥哥抚养长大呀。」 「我不管。我是孩子的表姑,我也有责任教养孩子成人,而且这孩子是这麽可爱,我好喜欢她喔。说什么都不交给杜飞蓬。」 「芝妹,你别说傻话了。我们不可能带著小孩去报仇的。」 「你可以先把我们安顿好,再一个人去报仇呀。」 「你不跟我去?」他眼睛瞪大。 「我要照顾孩子嘛,再说,我的武功那麽差,你不是常嫌我碍手碍脚的吗?」 她的话虽然有道理,却让赵天凤听得心里如打翻了陈年老醋般的酸气十足。他恼怒地瞪著她怀里的婴儿,觉得自己在爱妻心中的地位,比这个小婴儿还不如。她有了孩子,不要他了。 他懊恼的表情让玉芝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婴孩吃醋。臊不臊呀?」她调侃道。 赵天凤俊脸一红,强辩道:「我哪有!只是这个婴孩……」 「好了。」玉芝偎近他怀里,媚眼朝他那麽一抛,再度令他神魂颠倒,忘了跟孩子吃醋的事。「你是我的亲亲相公,我最爱你了。可是这孩子这麽可怜,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我这个做姑姑的难道不该好好疼地吗?你别忘了,你外祖母也姓郁,你跟这孩子也有血缘关系的。」 「好嘛,一切就依娘子的话。不过,如果杜飞蓬真跟我们要孩子怎么办?」 玉芝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我们晚上偷偷拜祭过表哥後,就远走高飞。以你的轻功,他是追不上我们的。至於地上的这两个伤者……」她的眼光溜向还躺在草地上的伤患,发现两人皆已清醒,正张著一对恳求的眼眸望著她。 雪雁勉强地挣扎起身,跪在玉芝面前求道:「表小姐,请你让我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庄主对我恩重如山,夫人临死前又将小姐托付给我,雪雁绝不能离开小姐的。」 「嗯,我记得你,你是表哥身边的侍女。好吧,我让你留下。至於那一位……」 「小人郁仁也愿意留下来照顾小姐。」 「这……」玉芝偏了偏头,然後耸耸肩。「好吧。」 赵天风看著两名伤者和婴儿,觉得自己正陷入一个天大的麻烦中,正想抗议时,爱妻适时地丢了个媚眼过来,再度把他的抗议抛到九霄云外去。 ☆     ☆     ☆ 三更时分,两条白影窜进被布置成灵堂的郁家大厅,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厅里连个守灵人都没有。 赵天风心里有数,知道杜飞蓬已料定他会来。 亏玉芝还多此一举地说服郁家的两名仆人留在林地上遥拜主人,怕会泄漏了他们的行藏,哪知人家早已算定他们了。 当玉芝带著孩子拜祭完毕时,从厅口走人一名身穿白衣的汉子,虽然满面悲凄,却掩不住他的俊美。 好英俊的男人! 玉芝在心里喝了声采。 表哥郁竹风和丈夫赵天凤虽然都是江湖中有名的美男子,不过这个男人的俊美又与他们不同,多了分儒雅飘逸的气质。 「阁下是天凤公子吗?」 「你是杜庄主。」 杜飞蓬微微一笑,眼光落到玉芝怀里的婴儿。 他怎麽从没听过他们夫妻有个孩子? 「飞蓬感激贤伉俪拜祭妹妹、妹夫的这番思义,他们泉下有知,必是十分欣慰。」 「表哥跟我们向来十分亲爱,拜祭他们夫妻也是应该。对了,杜庄主,你知道杀害他们的凶手是谁吗?还有孩子……」 赵天凤机警地横了爱妻一眼,然而杜飞蓬已起了疑心。 「你们知道孩子的事?」 「是呀。」玉芝见事机败露也不否认。「另一个呢?」 「原来疏影在你们这里。真是谢天谢地!」杜飞蓬欣喜地说。「新晴已回到郁府。泰成,」他朝门口喊了一声,立刻出现另一位著白色丧服的大汉。「命人将孩子抱来。」 「芝妹,一个就够了。」赵天凤在妻子耳边劝道。 玉芝不情愿地努了努嘴,对杜飞蓬说:「杜庄主,你还没告诉我们表哥、表嫂遇害的经过。」 杜飞蓬脸上的欣喜之色消失无踪,眼中尽是哀凄。「是天魔宫的人和一群武林败类连手夜袭绿柳山庄。据幸存一命的聂总管说,天魔宫的少宫主白萝也死在当场,不过为首的黑衣人,显然对舍妹抱有野心。只是菱花一见竹风身亡,立刻自尽在他怀里……」 玉芝听了心情一恸,没想到表嫂竟然对表哥用情如此之深。 「这麽说凶手除了天魔官人外,还有别人。」赵天凤拧眉不乐,一个白玉奴已经够难缠了,现在又多了些不明人士。 「是的,我正在深入调查。不过据我所知,他们是为了双凤佩而来。」 「双凤佩?」玉芝和丈夫互望一眼。 「是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天凤的脸色一沉,立刻明白这些人是为了双凤门的宝藏。蠢人,双凤门人怎麽可能把宝藏留了一百年不用,还刻在玉佩上昭告世人呢?一群蠢蛋,完全不明白玉佩只不过是信物而已。 这时候云烟抱了个孩子进来,玉芝兴奋地走近她。 她做了比较,惊讶地发现两个婴儿竟长得一模一样。 「原来大小姐在表小姐这里。」云烟又惊又喜地说。 「赵夫人,还请将疏影交给我。」杜飞蓬插入两个女人之间,玉芝连忙後退至丈夫身边。 「杜庄主,双凤佩本来就是双凤门的东西,为了不让郁氏一门的悲剧重演,孩子应该交由我们夫妻扶养比较妥当。」 「赵夫人此言差矣。舍妹遗言分明交代孩子由我扶养……」 「那是表嫂的遗言没错,但我表哥可没答应。孩子若是跟著我们夫妻,将来必能造就成武学奇才。」 「姑娘家舞枪弄棍的本就不妥,我绝不允许我的外甥女闯什麽江湖。」 「她们要替父母报仇,又要重整绿柳山庄,非得有一番本领才行。」 「报仇之事我会替她们谋画,绿柳山庄我也会派人代为掌理,等到两人成婚之日,再交给她们的夫婿……」 「你真是个迂腐的大笨蛋!」玉芝气愤地嚷著,杜飞蓬也被她的话恼得双颊涨红。「我不能让郁家就此绝後!她们其中一人必须继承郁家的香烟。我就跟你打赌,看看是你教养的郁家後人强,还是我教养的郁家後人有本领!我会让疏影重振绿柳山庄,让她把毁了郁家的坏蛋全都抓起来!」 「我绝不允许我的外甥女成为抛头露面的江湖浪女!」 「你……你竟敢这样说我!」 「杜庄主,你太过分了!」赵天凤搂住爱妻安慰。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玉芝红著眼睛瞪他。「我一定要跟你比一比,等到疏影长大,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你不能把孩子带走。」杜飞蓬著急地扑向她,赵天凤微一顿脚,以绝顶的轻功抱著娇妻飘然远走,留下杜飞蓬气得在黑夜中跳脚。 ☆     ☆     ☆ 岷山位於四川西北,风景秀丽,除了有整片蕴藏著丰富的动植物资源的原始森林外,在南麓地区还有如明镜般迷人的高山湖泊。 这一日,时当初秋,长在山麓处的黄栌和槭树由黄色转为深红,远远望去,有如一匹彩色的织锦。 在彩色织锦和翠绿苍茫的高山针叶林交织处,有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在隐隐可闻隆隆瀑布声响的崎岖小径上。只见他们健步如飞,谈笑自如,丝毫不把陡峭的山势放在眼*。 「飞白,没想到岷山的风景又和三峡一带大异其趣。」一身蓝袍,做文士打扮的青年公子开口道。 「是呀,一似蛟龙,一如猛虎,各有千秋。」 蓝衣公子斜睨了好友一眼,觉得这个譬喻挺有趣的。这不正是江湖人士对他们两人的观感吗? 金刀公子猛如虎,玉剑公子迅如龙,两人并称江南双秀。 两人之所以并称,系因为他们无论是家世、才貌、武艺都不分上下,毫无轩轾。由於两家谊属至交,飞白跟他又是从小到大的好友,所以他们从未为名利而有一较高下之」。 「我说行云呀,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南呢?」 「怎麽了?厌烦了吗?」 「为了这趟入川之行,我不知道抛弃了多少江南佳丽,也该是倦鸟回巢的时候了吧。」 「说什么呀!你虽然抛弃江南佳丽,可没自绝於四川美女,沿途不知道惹下多少相思情债。」 对於好友的调侃,贺飞白只微微地耸了耸肩。 「我总觉得川女不及江南佳丽温柔。再说,每次带你去妓院时,你都那副死样子,就怕沾染到什麽不洁之物般落荒而逃。」他挑了挑那两道漂亮的浓眉,对好友那张可跟秀丽的岷山风景相比的俊逸脸孔投以嫌恶的一瞥。 他总觉得楚行云长得太好看了。 倒不是他嫉妒这个小老弟长得比他俊俏啦,只是他觉得男人长得比女人好看,基本上来说就是暴殄天物。更何况楚行云的俊秀还给人一种要命的洁癖感。 他简直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而且,他甚至敢说他铁定还是童子之身。 这是不是就是拜在佛门高僧下的後遗症? 要不然跟他一起长大的楚行云,为何不像他这般喜好女色,反而对女人敬而远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些庸脂俗粉了。」 「你连四川第一美女,唐门的大小姐都看不上眼,我真担心你有问题。」贺飞白抬头看著澄净的天空淡淡地笑道。 是呀,若不是他向来风流,武林中人很有可能会认为他跟楚行云之间有断袖之癖。行云从来不曾以惊艳的眼神看过任何女人,因为他自己比她们都还要好看。 「唐滟虽然美,可是山桃野李也很好看。」 「你把唐滟比做山桃野李?」贺飞白停下脚步瞪著好友,他真替唐滟不值呀,亏那位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肯低声下气地对行云青睐有加,没想到却被这个没心没肺的冰男说成这样! 「山桃野李有什么不好,都是自然美景呀。」 瞧他那副忝不知错的天真模样,令贺飞白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感慨。 楚行云根本就是只不解风情的大笨牛! 「在你心中,山桃野李比得上芍药、海棠那些名花珍贵吗?」 「万物一切平等,无论是哪种花都有它值得欣赏的天然姿色。芍药、海棠未必就会比山桃野李珍贵。」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较偏好的事物呀,就譬如你喜欢山光水色,而我喜爱庸脂俗粉一样。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你是喜欢梅树还是什麽的?」 「我呀」行云拉长声音,唇角弯成一抹顽皮的微笑。「我爱莲,尤其是红色的莲花。」 「原来你也喜欢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呀。」飞白暗暗思忖著他的宝贝妹妹贺梦依有多少希望,她像不像一朵莲花?木像吧,只怕连山桃野李都不够格。 「我固然爱它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更爱它清艳秀媚的雅姿。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它高高立於水面,迎风招展的娇容,都教我望而忘忧,百看不厌。」 「所以你也喜欢那类的女人是不是?」飞白叹了口气,「只可惜闯荡江湖那麽久,倒没见过像你说的那种似红莲的美女。」 行云没有搭腔,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他是那种至情至性的专情男人,一生只爱一次,而且至死不悔。 这一点又跟飞白不同。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天生就是只蜜蜂,嗡嗡嗡,飞到东、飞到西,采完一丛又一丛。 「可惜你晚生了十七年。如果十七年前,杜菱花还没嫁给郁竹风时,你先遇到了她,她一定会舍郁竹风而嫁你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说不定就不会年纪轻轻的便赴黄泉了。」 「杜菱花?」 「是的,她是红叶山庄庄主杜世伯的妹妹。十七年前,她嫁给已故的绿柳山庄庄主郁竹风时,不知造成多少旷男怨女心碎呀。郁竹风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浪子,当年他就是因为抛弃天魔官的少官主才会招来灭门之祸。」 「那个郁竹风倒是跟你满像的嘛。」行云轻扬嘴角,似笑非笑地瞟著好友。 「没错。」飞白咧开嘴笑道,闪著一抹邪恶光芒的大眼微微眯起。「所以说那样的美女配我们就可惜了,因为我们对庸脂俗粉也能将就,不像你这样的人,非得天仙来配才行。」 「可惜--」行云拉长声音,俊朗的凤眼中闪过一抹惆怅。「我晚生了十七年。」 「你也别太难过嘛!」飞白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听说杜菱花有个女儿,就养在红叶山庄,而且据说她的美丽一点也不输给她的亡母。我们立刻打道回府,到红叶山庄拜访杜世伯,顺便瞧瞧他那位外甥女。」 说到回江南、见美女,飞白的兴致比什麽都高。 行云微微一笑,点头表示同意。 入川已三个月,这大概是飞白远离江南的极限了。 他那个人最无趣了,只偏爱江南风景的柔媚,全然无法领略北地的壮美,或是四川山水的秀丽。 「那我们这就回头走吧。」 飞白的急躁让行云忍不住朗笑出声。 「别这样,飞白。既然已到岷山,我们不如好好地畅游一番,否则岂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回?」 「好吧。」飞白勉强地点点头。 「听那澎湃的水流声,这附近一定有大瀑布。飞白,我们顺著水声走吧。」 行云拉著不情不愿的飞白朝激荡的水流声前进,他们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气势磅砖的瀑布便落入他们的视线之中。 飞珠泻玉飘荡在潮湿的空气中,造成迷茫的水雾。行云只见数匹宛如白练般的瀑布倾泻而下,穿流进长满瀑布崖壁上的繁茂树木间。碧绿的湖水,洁白的瀑布,交织成这处人间仙境。 突然,一道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光划过,只见水花四溅,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似剑气直冲牛斗。然後是一道红影以翩若惊鸿之势在绿树间弹跳。 行云拉著飞白脚尖一点,落到距离这道红影的有一丈距离的崖边树梢上,红影也在一株树上停下身影,两道比湖水还要清澈冷洌的眼光射向他们。 行云直愣愣地瞪著她,忘了呼吸,忘了一切。 二十二年来从未动过的心,在刹那间被触动了,那张让百花失色的清艳娇容,勾去了他的魂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比星子还要灿烂,如羽翼般的长睫微微扬起,让行云直想坠进那宛如秋水的两泓深潭;而她的眉,不似含笑的远山,彷佛被大楷划过,直飞入鬓;一管直鼻挺立,下面是两片如菱形的美丽红唇。 她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如凝脂般白晰,配合著似墨汁般的乌髻,益发衬出她的绝色姿容。 她的气质高雅,如红莲般清婉,一身红衣立在翠绿的树丛中,简直有若红莲立在水中。她是天上的红莲仙子,只是不知怎麽的竟然落在人间的一弯湖水,让他这个凡夫俗子得以一睹仙颜。 他们的对视只有一瞬间,但行云却有经历一世的感觉。 红衣少女在接收到行云痴狂的火热眼光後,俏脸一红,整个人如飞雁般坠落瀑心。行云张开嘴才要发出惊呼,却见她手中的那柄剑发出寒光直射向瀑心,一股反弹力将红影托起。这时候,一只雪白的大鸟掠过红衣少女的上空,一道红丝线射向白鸟,红衣少女顺势飞上鸟背。 一人一鸟很快就消失在行云眼前。 过了良久,飞白轻叹口气道:「好美。」 行云没有说话,眼光痴痴地凝望著人鸟消失处。 又过了许久,飞白再度开口:「行云,走了。」 行云转身面对好友。 「我要找到她。」 他坚毅的眼光让飞白神色一凛,这个朋友终於动了凡心,爱上这朵开在岷山上的红莲。 第三章 贺飞白唉声叹气地跟在他的好友楚行云身後,他们已经顺著人鸟消失的方向找了五天五夜,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他真不明白行云是怎麽回事,整个人像得了失心疯似地,就连黑夜也不放弃。 「行云,算了。或许她是天上的仙女,只是顽さ氐饺思渥吡四趋嵋辉猓驼庋归沟乇晃颐乔萍恕!?br> 「她是像仙女,可是……我不相信她真是仙人。你也瞧见她手上拿的那柄剑,她应该是人才对。」行云的声音热切地想要说服飞白和他自己。 「没人规定仙女是不能拿剑的!搞不好她是剑仙之类的人哪。行云,别傻了,这麽漫无目标地找下去,不是办法。」 「不然我能怎麽找呢?」行云痛苦地捧著自己的头。「我一定要找到她。」 飞白能说什麽呢? 只能叹口气,跟著他又继续找了五天五夜,结果还是什麽都没有。 「我们得回去了,行云。总不能找一辈子吧?」 「飞白,我……」行云靠在一株冷松下痛苦地蹙著眉。他知道飞白的话有理,只是向来清明的理智这会儿却不照常理而行。 「若是有缘,还能见到她的。若是无缘,你在这里找一辈子也找不著。天知道,那只大鸟会把她载到哪里去。」 「我明白,可是,我就是不能……」 「行云,别傻了。你的理智到哪去了?怎麽会为了个才见一次面、虚无缥缈的姑娘陷得那麽深。」 「飞白,你不懂的。」行云苦笑道。 飞白的确不怎么明白,不管那个姑娘有多美丽,他只当是欣赏一幅画,抱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洒脱想法。不像行云非得把人得到手才行。 或者说贺飞白的多情,使得他的感情不像从未爱恋过任何女子的楚行云一般深、一般痴。也或者是飞白尚未遇到他命定中的伴侣,所以无法体会正陷入单相思情绪中的行云那颗为情折磨的心。 「行云,我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见到你如此受苦。你不过才见了人家一面,连她是什麽人都不知道,甚至不晓得她是不是个坏脾气的凶恶女人,说不定她目不识丁……」 「飞白,你别胡说。她的气质像是那种女人吗?虽然只有一眼,不过我敢断定她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行云眼中的憧憬表情引得飞白又是一声长叹。 「那又如何?就算她是个举世无双的绝色美女好了,也不值得你耗费一生的时间在这里找呀。回去吧,行云。我们去红叶山庄,搞不好杜菱花的女儿比你的红莲仙子还要美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只要她,飞白。」 「行云,我不能看著你把青春生命全耗费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上。再说,我想回去了。」 「你回去吧,飞白。」 「我不能留下你呀!」 「我再找十天,若是找不到她,我就离开。」 「好吧,我再陪你十天。」飞白勉为其难地说。 「不,你不必陪我,你走吧。」 「你真的不要我陪?」飞白瞪大眼。 「是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山上。」行云含蓄地说,事实上他是体恤飞白在山上已待了十多天,他是那种一天没有女人都会很难过的男人。十几天的禁欲生活已是他的极限,他实在不忍心让飞白再受苦下去。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陪你了。不过时间一到,你一定要下山。」 「放心好了,我说到做到。我们江南见。」 就这样,江南双秀在岷山分手。楚行云在十天後怅然返回江南,而贺飞白却在下山後另有奇遇。他自此在欲浪情潮中挣扎,陷入一场苦恋。 ☆     ☆     ☆ 夕阳的馀晖遍洒在黄、绿相问的树影中,飞白像只瞎眼的猫般在高低起伏的山林小径上乱撞,心里暗暗咒骂。 他从来不晓得自己竟然是个路痴! 话说回来,他当然有不必晓得的理由。 每次跟行云出门游山玩水,他都是任著好友带他随处乱逛。认路是行云的责任,不是他的。 而行云就算是在漆黑的深夜中,也不会迷路。他是大自然的孩子,自有探测方位的本能;但他贺飞白却在大白天也会迷失方向。 武林中人将他们并称为江南双秀,不过飞白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无论怎样都构不上好友的衣角。 他们虽然家世相当,但行云却像天空的一片云般,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他不但武功出类拔萃,就连文学上的造诣都毫不逊於江南名士。再加上容貌俊美,气质清雅,简直像是神仙中人。 楚行云是天上的龙,而他充其量只是地上的虎罢了。 然而行云也有不如他的地方。 譬如酒量啦,譬如在庸脂俗粉堆里的男性魅力,譬如在酒肉朋友之中的受欢迎程度。 飞白自嘲地想,不过也点出了行云在人际关系上的窘迫。 或者说,行云根本不耐跟庸俗的人交往,他那种天生的洁癖个性,也使得大部分的俗人对他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可是行云却跟他这种大俗人成为好友,实在是个绝大的讽刺。 这只能说是他脸皮太厚,没事就去找人家厮混,烦得行云不跟他做朋友都不行。 而且他还很够义气地帮忙行云打理楚世伯所交代给他的生意,甚至替他出面跟对方谈成买卖。这样的朋友少见吧?连对自己的老父他都没这麽讲义气。贺家的生意遍及天下,从来也没见他认真地打理过。 怪不得他老爹常跟楚世伯开玩笑地说,他根本不像贺家的儿子,倒像是楚家的人。 他对行云真是没话说,只要他厌烦的,他都心甘情愿地为他处理掉;而他喜欢的,他也愿意花尽心思替他弄到。只除了那个像红莲的女孩。 飞白想著叹了口气。 和行云分手半天了,不知道他是否有进展。他真希望好友能得偿所愿。 他抬头在繁茂的枝桠间查看天色,发觉天色又黯淡了许多,心中不由得著急了起来,他可不想摸黑在树林里走。大白天他都迷路了,若是到了夜晚,後果就更无法设想。 可是夕阳并不因为他的窘境而停在原处,反而加快步伐,消失在山的另一头。 飞白沮丧地坐在一株桦树下,他觉得又饥又渴,而且十分无助。 所谓的无助,就是全然无法帮助自己离开目前的困境,看来他得在这里坐到天明了。只是他感到口好乾。 突然,他在唧唧的虫鸣中听到涓涓的流水声,飞白心情振奋地起身,以耳代眼,顺著水流声一步步前进。他拨开枝桠,踏过芦草,慢慢地接近水流声。 眼前豁然开朗,一弯明月斜挂天上,溪涧流经长著水草的山岩,聚集成这座约有百来尺见方的小湖。然他的视线完全被湖中背对著他的长发女子所吸引。 她的头发就跟夜色般漆黑,自发间露出来的凝脂肌肤比长白山上的大雪还要白。 他觉得身体下部的某个器官绷紧了起来,老天!他有十几天没有女人的温柔滋润了,而他想念那种滋味。 长发女子像是听到什麽似地突然转身面对飞白的方向,一对丰满的雪丘首先映入他 的眼中,他倒抽了一口气,眼光很快地上移到那张艳如海棠的娇容。 她的红唇因惊愕而微张,明媚的杏眼中射出两道似寒剑般的杀气四处张望,若大楷划过的浓黑长眉,聚拢向眉头。 她显然在生气,可是她生气的表情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激发了她内在的野性,让她看起来令男人想征服她。 飞白越看身体越热,眼中的光芒似两团烈焰般射向她。少女终於在茂密的芦草中发现他的身影,她惊慌失措地涨红脸,身子很快地往下一沉。 飞白感到有些失望,那两颗似镶在白玉上的红樱桃完全掩藏在水色之下。 「你……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而模糊,夹杂著愤怒和惊慌。她真正想说的是--滚吧,陌生人,否则我就要杀了你!只是她太羞愧了,而且她从来没杀过人,那应该跟宰杀野兽是不一样的。 「我?」飞白微眯起眼,唇角上扬,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知道他的笑容充满男性魅力,那正是他刻意要展现出来的。 「在下贺飞白。因为在林中迷路,想要找水喝,没想到会打扰了姑娘。」 贺飞白是什麽人,少女完全不知道,此时她的心跳如小鹿般乱撞,垂著头心中恼怒,暗恨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竟然还敢留在原地!他就不怕她杀了他吗? 难道他不知道她们天魔官是不好惹的? 少女咬了咬唇,突然明白她此刻并不是在天魔官。她趁著婆婆闭关时,偷跑出来玩耍,没想到却让自己陷入险境。 她该怎么办才好?就算要杀了那个人,也得等到她穿好衣服呀! 更何况他是个很可怕的男人! 她全身发出轻颤,鸡皮疙瘩直起。他那邪恶的眼光,让她全身臊热、酥软,胸部涨得难受。 「姑娘……」飞白见她默不作声,还以为她在湖里睡著了,连忙著急地喊。 「你走开,让我上去!」她突然大叫道,蓄著泪水的明眸充满怒气。 「姑娘尽可以上来,在下不会阻止你的!」飞白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像是无赖,可他就是忍不住。他的身体为她发热、发疼,欲望教他迷失了理智。 「你……」少女咬著唇,心里又怒又恨,可是处於劣势之下,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道:「我快冷死了!」事实上她的身体燥热不安。「求求你走开,让我上去穿衣服。」 「在下不会妨碍姑娘穿衣服的。」 「公子若是君子,就该避开,而非……」 「我有说我是君子吗?」他扬起一声轻笑,连他的笑声都邪恶得让她直打寒颤。 少女这下子真是气坏了!从小到大,不曾有人对她这麽无礼过! 而这家伙竟然……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请你转身,让奴家穿上衣裳。」她轻阖上眼睑,咬著下唇的可怜模样,令飞白看了恨不得立刻跳下水跟她相好。 只是他终究不是个随意非礼姑娘家的登徒子,二十四年来的严格家教,让他乖乖地转过身,瞪向漆黑的树林。 「我转过身了。」 少女闻声抬头,发现他果真照她的话做,对他不禁生出一丝好感。她很快地抑止怦跳的心脏,离开湖中,穿上她放在岸边的衣裳。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他身後传入耳中,飞白忍不住想像她穿衣的模样。那对美丽的雪丘被遮住了吧?还有掩在水中、他尚未得窥的修长双腿,那又是什麽样的美景呢? 就在他觉得快被自己的想像力逼疯时,背後传来她冷冰冰的声调:「我穿好了。」 一把弯刀架在他的颈间,飞白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面对她,发现她的穿著并非汉人的打扮,倒像是苗女的装扮。 白色的窄袖短衫上罩著一件绣花长背心,下身是绣花的白色短筒裙,以及隐入裙内的白色长袜,而她的脚下则穿著一双系有铃铛的白色熊皮靴。 她浓密的乌发绾在脑後,头上还戴了一顶镶有拳头般大的珍珠的白色圆顶帽,秀丽的脸上仍残留著淡淡的红晕,蓄满怒气的乌眸惊愕地瞪著他。 她很美、很媚,尤其是她的眼睛更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焚烧。他再度觉得欲望勃发,口乾舌燥。可是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在下只想喝水而已。」他平静自若地笑道。 少女仍然失神地盯著他。 他是她生平所见最俊俏的男人,当然,她也没见过多少男人。她的视线从他饱满的额头、俊逸的眉宇、挺直的鼻梁,下移到他正扬著一抹邪气笑容的唇。 她的眼光很快地移开,心跳得比先前在湖水中更急,持刀的手微微发颤,眼睛瞪著他宽广的胸膛发呆,一股浓烈的男人气息包围住她。 「姑娘,我可以喝水了吗?」他声音沙哑地说,眼光落到她嫣红的柔唇上。 她不自觉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然後退开一步。 飞白做了个深呼吸,压制住想上前搂住她狂吻的冲动,绕过她泛著一缕香气的娇躯,走向山涧,掬了一捧水送进口中。但他还是觉得渴,乾脆蹲下身来将脸埋在水中,让冰凉的溪水冷却他体内的火热。 「我应该杀了你的。」他身後的少女低喃道,飞白起身望向她,发现她正以一种凄迷的眼神盯著他看。 「喔?」他轻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少女盯著他唇上的水珠发愣,蓦地,她白嫩的脸颊再度晕染上一片红霞。 飞白的眼光落到她轻颤的樱唇上,一股波动在两人之间鼓荡,他想要她,而她显然也对他有意思。 他的唇缓缓上扬,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候,跟眼前的情境很不搭调的声音出现了。飞白羞愧地低下头,喃喃诅咒著咕咯咕噜地狂叫个不休的肚子。 从晌午以後,他就未曾再进食。 少女噗哧一笑,像夜风般轻柔的笑声轻拂过他的身心,让他感到晕陶陶的。 「来!」少女向他招手,飞白顺从地跟在她身後,穿过湖畔下方的芦草,来到一块空旷的林地。 一盆火熊熊地烧著,刺激著飞白的肚子叫得更大声的烤肉香气扑鼻而来。少女拿著刀子,从烤架上割了一块獐腿肉递给他。 飞白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獐腿肉,鲜美的肉块通过食道,进入饥饿的胄中,腹中的咕噜声终於停息下来。 少女张著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飞白投给她一个愉快的笑容,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蓦地冻结了。一只跟夜色一般漆黑的猛豹以优雅的步伐从少女身後慢慢接近。 「别动。」他压低嗓音,眼神戒备地盯著黑豹,将獐腿内交到左手上,右手慢慢摸向腰间的宝刀。 少女微微扯动嘴角,毫不在意地回过头,朝那只黑豹招手。 「大黑,过来。」 黑豹顺从地移到少女身边趴下,她伸出柔荑温柔地抚摸著它的毛发。 飞白愣在当场。 「大黑是我的朋友。」她笑著对他解释。 飞白僵硬地点点头,心里暗暗叫苦。 他错了!一个半夜在深山里的湖中洗澡,又养了一只黑豹当宠物的姑娘,不可能是个普通的苗女。 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吃完东西就该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她肯放过他吗? 毕竟,他看到了她的身体。 想到她的身体,他胯间的某个部分又僵硬了起来,眼发异彩地盯著她低著头爱抚黑豹的动作。 那麽轻、那麽柔的抚触,足以将任何不驯的体毛顺平。飞白的身体燥热了起来,彷佛那只手是落在他的身体上。 「姑娘贵姓?」像飞蛾扑火般,他扬起魅惑人的笑容低哑地问。 「白。」她微扬起睫毛,斜睨了他一眼。 那模样有说不出来的娇媚,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在小腹下燃烧的那把火,向上盘旋至心口、喉咙,最後烧到他的眼睛里。 「我应该杀了你的。」她的声音既轻又柔,毫无杀气,一个媚眼抛将过来,让他的喉结上下跳动。 「为什麽不动手呢?」 她抬起眼皮,灿如星辰的明眸直射向他,雪白的玉容上绽著一抹甜笑。少女缓缓站起身,举起刀子走向他。 在月光照射下,那把短刀正泛著冷光。 飞白彷佛被催眠了般,眼睛痴迷地凝视著她的美丽。 少女蹲在他面前,举著刀,黑白分明的眼眸在他充满男性魅力的俊容上游移。 云雨过後,两人慵懒地替彼此清洗,抓了几尾鱼後,才上岸穿好衣裳。 少女重新生火,烤鱼的香味很快地扑进饥肠辘辘的飞白鼻中。少女递了一尾鱼给他,拿著另一尾鱼靠在飞白身上进食。 「你叫什麽名宇?」两人之间已经这麽亲密了,知道她的名字也不为过吧?飞白想。 「无情。」 「无情?」他诧异地扬著眉。 「是呀。婆婆说:『多情总被无情恼,男人总是让女人伤心。有恨的情绪还不如完全无情的好。』所以就把我取名为无情。」 「是吗?」 「可是我觉得你让我好快乐。」无情羞怯地说,含情默默地凝望著他。 飞白一时失神了,迷失在她热情的眼眸中。 她是他这生中所遇过最热情、最妩媚的女子。她热情地献出自己,大胆地表露自己的爱欲。他想,他这辈子不可能再遇见另一个像无情这般坦率自然的姑娘。 「无情,你真美丽。」他俯下头吻她,无情立刻热情地回应他。 「你根本不该叫无情,该叫多情才是。」他在她唇上呢喃道。 「也许吧。」无情眼中浮现出一抹悲伤,唇上的笑容无限凄凉。「若不是当年我娘被我爹抛弃,也许我就该叫多情。不,是叫念风才对。」 「念风?」 「想念我爹的意思,他的名字中有个风宇。」 飞白的心无端地快了起来,浑沌的脑中彷佛抓到什麽似地,但在无情的热情下,很快就消失无踪。 「别提他们了。」她以他昨日教给她的技巧轻啄著他的唇,将他的下唇含进口中轻咬。 「不要抛弃我,飞白。」她柔声恳求著。 「我根本离不开你。」他的舌头凶猛地侵入她口中,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很快地,两道交缠的身影,再度叠躺在草地上。 第四章 叮叮咚咚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倾泻在秋风凉飒的竹林小亭中。 如春笋般白嫩的歼指,在琴弦间轻按急拨,道出无尽的寂寥愁绪。 是孤单,是寂寞,如失群的孤雁独自在秋空中飞翔。 她失去的另一半生命,到底在何处? 弹琴的红衣少女眉心微蹙,绝美的小脸上现出淡淡轻愁。 凄切的琴音在风中飘荡,最後化做一声轻叹,戛然停歇。 「晴姊这首水调歌头缠绵至极,只可惜愁意太深,让小弟纳闷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晴姊不开心。」俊朗的美少年自竹林间走进小亭子里,双手捧在胸前。 「玉笙,你今早怎么没跟刘先生上课?」红衣少女仰著脸对表弟杜玉笙说。那娇甜的嗓音像碗冰糖燕窝般甜蜜蜜地沁进玉笙的心里,配上她那宛若春风般温柔的水眸,更让他全身的毛孔有说不出来的舒服通泰。 「刘先生今天有点事,不来了。」玉笙坐在只比他早出生一个月的表姊郁新晴身边,恭谨地奉上双手。 新晴见到他手掌中躺卧的翠绿小鸟,立刻伸出嫩白的纤指轻抚著鸟羽。 「它怎麽了?」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爱怜。 「我在树下捡到的,它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不过我瞧它还有气,所以带回来给你。」 新晴就著表弟的手,轻抚著翠鸟,鸟儿虚弱地呜啾了几声,她在它细瘦的脚上发现了淡淡血痕。 「可怜的小东西,一定是跌断了脚。」新晴命令侍女雪香回屋里取出她的药箱,小手轻抚著翠鸟安抚。 清雅的香味飘进玉笙鼻中,他贪婪地深深呼吸著自他美丽的表姊身体中泛出的体香,头颅情不自禁地倾向她,热情的眼眸凝望著她近看下更显得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脸颊。 她真是美,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美丽的女孩了。 玉笙在心里满足地轻叹,所以他可说是这世上最幸运的男孩,能够早晚陪伴著这最最温柔、美丽的表姊。 她的眉毛整齐修长,睫若轻羽般绵密,眼似两潭无尽温柔的春水,鼻子又挺又翘,嘴唇则如红莲初绽,那麽鲜嫩得教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她的耳朵像两只小贝壳般美丽,圆润的耳垂宛如珍珠,让他好想好想含进嘴里。 她的头发又黑又浓,玉笙有好几次想把她的发髻散开,伸进她的发中恣意抚摸。可是他不敢,晴姊虽然温柔,不过她娇嗔起来时,有一种让人不敢正视的威严,而且他这麽尊敬她,做不出来任何可能惹她生气的事。 雪香将药箱拿来,新晴很快地在鸟脚上涂抹一层药膏,然後用小布条替它裹住。 「我们得帮它找个窝才行。」新晴吩咐雪香取来一只荼盘,在上面铺了棉花,又用一只小碟子盛上乾净的饮水,然後叫玉笙将翠鸟安置在荼盘上的棉花堆里。 「还得准备些谷粒给它吃吧,玉笙?」新晴偏过头看她表弟,发现他正傻愣愣地盯著自己。 她没来由地脸红了起来,微垂下头。 「玉笙,你为什麽一直看著我?」 玉笙双颊涨红,讷讷地说:「因为晴姊太美了。」 新晴唇角上扬,轻笑出声,「你就会哄我。」 「我说的是真的。」玉笙著急地说,「晴姊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你又见过几个人呀?」新晴嘲弄地说。 「很多人呢,晴姊。」玉笙骄傲地说,「而且没有一个及得上你。」 新晴柔柔地笑著,不忍戳破表弟的牛皮。 玉笙虽然是个男孩,比她有机会见更多的人,但他终究只是个才十五岁的男孩子,又身为杜家的独子,所以行踪最远处也不离杭州城。 「晴姊,你相信我,这世上再也没有及得上你的女子。」玉笙轻拉著她的衣袖,撒娇地说。 新晴轻点了一下头,爱怜地抚了抚表弟的颊。 她这麽轻轻一触,让玉笙整个人都震住了。他的右脸颊情不自禁地偎进新晴的手掌中摩挲,眼中迸射出异彩,直勾勾地看进新晴的水眸里。 新晴被他看得心慌了起来,连忙收回手,但玉笙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 「玉笙,别这样。」她白皙透明的嫩颊像染上衣服的颜色般嫣红。 「我喜欢你摸我,晴姊。」他将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颊上,眼光灼灼地像是要吃掉她似的。 新晴突然感觉到呼吸困难,困惑的眼光梭巡著那张俊逸中犹带著一丝稚气的脸孔。那是她十五年来看熟的脸呀,为什麽现在却显得这麽陌生? 俊雅、斯文的表弟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他突然变得好有威胁性,令她心慌得难受。 他的脸越移越近,新晴无助地望著他,不晓得该不该推开他。 这时候一个丫鬟走近凉亭,玉笙很快地移开头,并轻轻放下她的手腕。 「小姐。云姨说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上轿。」 新晴点点头,还来不及回答丫鬟,玉笙已焦急地问:「晴姊,你要上哪去?」 「我要去白云庵,跟师太约好了。」 「我也要去。」玉笙撒娇地拉扯著她的袖子,新晴讶异地瞧了他一眼,心喜地发现他又变回她向来锺爱的小表弟,而不是刚才那个令她慌乱的陌生人。 「晴姊,让我去嘛。」 「我要跟师太谈到向晚,你一个人在尼姑庵外不闷吗?」 「不闷。再说白云庵附近的风景十分秀丽,我可以四处溜溜,时间到了再回去接你。」 「好吧,既然你想去就一道走。」新晴在他的扶持下起身,将小鸟交代给雪香照料,和玉笙肩并肩地离开竹林,回到所居的莲园,披上一袭暖裘,然後坐上青轿,在表弟和丫鬟、家丁的陪同下,朝白云庵而去。 ☆     ☆     ☆ 坐在山岩上,迎著山风吹笛吹了半个时辰之後,玉笙放下手中的玉笛,心不在焉地望著山下浩森的西湖湖景。 他不明白新晴表姊为何要跟个老尼姑谈上大半天,她还不满十六岁,不可能是来跟人家谈论佛理吧?如果不是,那她为什麽每隔几天就会到白云庵来? 他摇摇头,眼中满是迷惑不解。 他只知道表姊从小身体就弱,五岁那年还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他蹲在她的房门外,眼睛红了好几天,还以为他娇弱的小姊姊就要死掉,直到白云庵的老尼姑来看过她後,她才好了起来。 从此之後,她几乎很少生病,只是每隔几天老尼姑就会来看她。不过,等到新晴十岁後,却换成她上白云庵去。 玉笙有时候会赖著地一定要跟去,而每次他总是乖乖地留在庵外等候,因为老尼姑不喜欢庵里有男人,所有的男丁都必须留在庵外的凉亭里等候。 玉笙自然坐不住,每次都要家了带他到附近溜溜,时日一久,这附近的一景一物,他都有如自家的园林般熟稔。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发现日影已西斜,赶紧从山岩上跳下,走回白云庵。在凉亭里和家丁等了约一刻钟後,新晴才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走出。 「晴姊,要回去了吗?」 「嗯。」新晴轻点著头,仰起螓首对年轻的俊脸微笑。 在她温柔的凝睇下,玉笙觉得自己彷佛要融化了,只能痴痴地对著她傻笑。 「瞧,山上这麽凉,你竟然还冒汗!」新暗无比温柔地拿著绣花的手绢替他拭汗,玉笙体贴地弯下身子,让娇小的表姊能伸手构著他的额头。 「好了,我们回去吧。」新晴在丫鬟的扶持下,坐进轿子里。 众人下了山,一路行往西湖畔的红叶山庄。一路上,玉笙走在轿旁,和表姊指点沿途风光。 他最喜欢听她那娇娇柔柔的嗓音了,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哪怕她只是轻声应和著,也能让他很开心。 就在众人走到通往红叶山庄的大道上时,新晴从轿帘处窥见数辆马车停在路边,其中一辆马车边聚集了一群人。新晴命人停下轿子,要表弟找个家丁去问明白。 基於好奇心,玉笙不想假手他人,大步走进人群探问。 过了半晌,他才又走回表姊身边说:「晴姊,他们是从金刀山庄和玉剑山庄来的。贺老夫人和楚老夫人相偕游西湖,顺道来咱们庄里拜访奶奶。不巧的是,就在这里其中一辆马车的轮子突然坏掉,所以他们才停下来修理。」 「车轮坏得严不严重呀?」 「好像不能用了。」 「那怎么行呢!天色快暗了,不能让客人留在路上修理马车。玉笙,你快派一名家丁回庄禀告,我跟你去向两位老夫人请安。」 新晴曾听外婆提过,她和贺、楚两家的老夫人,是年少时的闺中密友,而且表弟玉笙还和楚家的小姐指腹为婚。她在丫鬟的扶持下走出轿中,和玉笙肩并肩地向那群人走过去。 原本闹烘烘地讨论该如何修理马车的嘈杂声倏地停了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天仙般的美人儿。 新晴虽然还只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女,可是她的仙容雅姿足以教人目眩神迷。 新晴不明白众人为何突然停下来瞪著她瞧,正当她一头雾水时,其中一辆马车的车门被人推开,两位年纪和她相仿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你看她是不是真人呀?」其中一位身穿水蓝色衣裳的姑娘兴奋地问她的同伴。 「不是人,是什麽?」著淡紫色衫裙的姑娘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直绕著新晴转,玉笙看得很不舒服,赶紧拦在表姊身前。 「你们是谁?这麽看人真没礼貌。」 「玉笙,别无礼。」新晴轻扯著表弟的袖子警告道。 「晴姊,她们才无礼呢!」玉笙嘟起嘴负气地说,恼怒地瞪若两位小姑娘。 那两个小姑娘毫不畏惧地噗哧笑出声,还拿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胆地打量著玉笙。 「这人长得跟哥哥一般俊,就是凶了点。」紫杉姑娘笑道,「还是他身後的那位姊姊温柔,我瞧她配我哥哥最好了。」 「才不呢!」蓝衣姑娘急忙反对。「不行的,黛姊。她还是嫁我哥哥比较好。」 「嫁给贺飞白?」紫衫姑娘嘲弄地轻杨秀眉,「那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青黛,不得无礼!」威严的声音自另一辆马车上传过来,一位手拿著青玉拐杖的锦衣老妇在丫鬟的扶持下下车,在她身後走下另一位身著团花袍服的老妇。 後者的脸上微现愠色,心里正在燠恼紫杉姑娘的信口胡言。她孙子有哪点不好?竟然被比喻成牛粪!她倒要看看那朵鲜花究竟有多美,如果还可以的话,她非得让她的宝贝「牛粪」--不,宝贝孙子迎娶这朵鲜花不可! 「奶奶!」紫衣少女伸了伸舌头,退立在一边。 拿著青玉拐杖的锦衣老妇赞赏的眼光掠过玉笙的俊脸。 新晴猜想这两位老妇人大概就是贺、楚两家的老夫人,连忙从表弟身後走出。 「新晴和表弟玉笙向两位老夫人请安。」她低垂螓首,向两位老夫人恭敬地福了一福,楚老夫人和贺老夫人互看一眼後,两人眼中皆充满惊叹。 「孩子,你把脸抬起来,让老身好好瞧瞧。」贺老夫人慈祥地说。 新晴抬起脸来,一张艳光照人、清扬婉柔的俏脸浮上淡淡的红晕,她朝两位老夫人柔柔一笑,更让两位老人家看得头点个不停。 「这孩子真俊呀,比凤凰当年还要美哩。」楚老夫人对身旁的老友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贺老夫人也深有同感地笑道:「这女娃儿的气质清雅,姿容端丽无双,哪是当年凤凰那个野丫头可以比的。」 新晴知道凤凰是外婆的闺名,连忙惶恐地谦道:「两位老夫人太过奖了,新晴哪及得上外婆的千分之一。」 「比得上,比得上!」楚老夫人走到新晴身边,拉著她的手细细端看。「嗯,好、好。」 她眉开眼笑的,觉得孙女儿青黛先前说的一点都没错,新晴的美貌和气质的确跟自个儿的宝贝孙子行云十分相配。 站在新晴身边的玉笙,见老人家直拉著他心爱的表姊不放,不由得有些吃味起来,扯了扯表姊的衣袖。 新晴回眸望了他一眼,投给他安抚的一瞥。 「真不害臊,这麽大的人了,还缠著姊姊不肯放呢!」蓝衣少女贺梦依搔著脸颊取笑道,玉笙恼怒地瞪了她一眼,站在一旁的楚青黛只觉得有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在心底翻腾,怔忡地望著未婚夫拈在新晴衣袖上的手指头。 「梦依,你越来越野了。」贺老夫人不悦地训了一下孙女儿,略带歉意的眼光投向新晴。 「这位妹妹年纪还小,老夫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新晴温婉地笑道。「天色不早了,还请两位老夫人上车到山庄歇息。红叶山庄的家了马上就到,只要留下一位管家在此等候,他们会帮忙将马车赶进山庄的。」 「晴儿,你年纪轻轻,却如此聪慧,考虑得这麽周到。」贺老夫人越看新晴心里越爱,眼前的女娃不但美貌,还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若能当贺家的孙媳妇,岂不美哉? 「多谢老夫人过奖,还请两位老夫人上车。」 两位老夫人依照新晴之言,重新上了马车,青黛拉著梦依也要上车,谁料到那小妮子竟杵在原处对新晴亲热地说:「姊姊,你跟我们一起坐马车吧。」 新晴还来不及回答,玉笙已拦在她面前婉拒,「谢了,我们自己有轿子。」 「我又没请你,要你多言呀!」 「我是替晴姊说的。」玉笙懊恼地道,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真讨人厌。他从小到大就是家中的小霸王,不曾有人违逆过他。妹妹玉筝小他三岁,对他这个哥哥份外尊敬;表姊新晴温柔美丽,只要她柔柔一笑,玉笙就算有任何不满,也会屈意顺从。可是眼前的刁蛮女,既不如他晴姊温柔,更比不上她的美丽,说话却又如此恶劣。 「晴姊又不是哑吧,要你替她说!」梦依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谁准你喊她晴姊的,晴姊是我的!」玉笙气得涨红了脸。 「这麽小气,喊都不能喊。」 「晴姊是我的!」 「玉笙,别闹了。」新晴轻拉著表弟的袖子安抚道。「对方是客人,年纪又比你小,你好意思跟人家计较吗?再说,她尊称我一声姊姊又无恶意,你犯得著为这种小事跟这位妹妹在路上吵?」 「晴姊!」玉笙委屈地喊著。 「乖嘛!」新晴温柔地笑著,玉笙很快地降下火气,顺从地点点头。 「这位妹妹,我坐轿就行了。你还是快上马车到庄里去吧。」 「既然姊姊这么说,那我们就庄里见罗。」 送走了贺、楚两家的马车後,新晴坐回轿内,伴著闷闷不乐的表弟回到庄里,才刚梳洗完毕,她的外婆杜老夫人就派人将她请去老人家所住的福寿园。 大厅之中,坐著贺、楚两位老夫人,和她们的孙女,另外还有新晴的舅妈谢氏,以及表弟玉笙、表妹玉筝。 新睛向外婆问安後,又朝几位长辈依次见礼,然後端立在一旁。 「晴儿,到楚奶奶这里。」楚老夫人朝新晴招著手,她立刻乖巧地站到老人家身前。 楚老夫人一边拉著新晴的手,一边对社老夫人说:「凤凰,你这外孙女可真乖巧,真没想到你当年那麽野,教养出来的女儿、外孙女却是如此雍容大方,兰心蕙质。」 「彼此,彼此。」杜老夫人轻扯嘴角,眼中闪著一抹揶揄。「你以前最是胸无点墨了,可是听说令孙行云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而且还跟兰心的孙子飞白并称什麽江南双秀。」 「哈哈哈,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楚老夫人幽默地回道。「我那个孙子一点也不像我,完全像他娘,一日不读书,便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就像兰心那个孙子一样,可完全没遗传到兰心优雅的气质。」 「飞白那个孩子是野了点,不过男人成婚前哪个不是那样呢?当然啦!你家行云是个异数。可是我相信飞白一旦成亲後,一定会收起心当个好丈夫的。」贺老夫人著急地替自己的孙子辩白。 「是你的孙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杜老夫人客气地道,眼光宠爱地放在自己的孙子身上。她可是很自傲地认为,不管两位老朋友的孙子有多优秀,都比不上她的宝贝孙子。 本来就是嘛,她们的孙女就比不上她的外孙女,孙子自然更不能跟她的玉笙比罗! 众人又絮絮呱呱地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仆人来通知晓膳已准备好,杜老夫人才招呼著到偏厅用膳。 楚老夫人拉著新晴坐在她和贺老夫人之间,玉笙著恼地坐在奶奶和母亲之间,板著脸生闷气。 他吃饭时向来坐在表姊身边的,现在他亲爱的表姊给人占了去,也难怪他会闷闷不乐。 他投给新晴哀怨的一瞥,她立刻回他一个温婉的笑容,一丝丝甜蜜在心中化开,玉笙又恢复了他向来儒雅、天真的笑容。 ☆     ☆     ☆ 红叶山庄的豪华画舫接连三日在西湖中游荡,新晴伴著外婆招待远来的宾客遍览「西湖十景」,并上岸到位於西北方灵隐山麓的灵隐寺朝拜,又到与灵隐寺隔溪相对的飞来峰参观岩洞和峭壁上,分别雕於五代、宋代、元代的石刻佛像。 然後他们又到钱塘江畔月轮山上的六和塔观海潮,钱塘海潮闻名天下,澎湃激荡的气势有别於江南美景的秀丽婉约。 接连几日的游憩,让三位自年少时即为闺中密友的老夫人大喊吃不消。这一夜,当众人都在房里安歇时,贺老夫人在孙女儿梦依的陪伴下,来找杜老夫人。 「兰心,这麽晚了,你还不歇息?」杜老夫人诧异地问。 「凤凰,你是知道我的,心里有话总憋不住。我若不赶快跟你说,我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到底是什麽事?」 「我就跟你直说吧。我实在很喜欢你那个外孙女新晴。」 杜老夫人微微一笑,她的宝贝外孙女儿新晴,谁见了会不喜欢呢?既柔媚又乖巧,她自个儿都疼到心里头去了。 「我说凤凰--」贺老夫人看了老友一眼,犹豫地问:「晴儿许配给人没有?」 杜老夫人愣了一下,狐疑地眯起眼来。 「晴儿还未满十六岁呢。」 「我十四岁时就有人到家里说媒了,十五岁就许了亡夫,你记不记得?」 「我当然记得。是有很多豪门公子来提过亲,不过你也晓得我们晴儿,她不但人长得美,而且兰心蕙质,我跟飞蓬对她的婚事都十分谨慎,深怕许错人,辱没了她,所以到现在还没帮她订下亲事。」 「我知道晴儿是你心头的一块肉,你一定很舍不得她,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我真的非常中意你家晴儿,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孙媳妇。」 杜老夫人沉默不语,以她和贺老夫人的交情,她是应该答应这门亲事,不过贺飞白风流的声名,却让她裹足不前。 「我知道飞白这个孩子是野了点,但是我可以保证他的本性不坏。而且你也知道贺家的男人。先夫娶我之刖,可说是逛遍大江南北的花街柳巷,可是成亲後,倒成了个贤夫良父,别说烟花之地再没去过,连在路上遇到美女都不曾抬眼去瞧。」 杜老夫人略微扯动嘴角,眼里满是笑意。她明白贺老夫人的话并不是在吹牛,而是真有其事。已故的贺老庄主爱妻之深情,早在江湖中传为美谈。 「我们家弘儿也跟他爹一样,所以你大可放心。贺家的男人虽然心野,一旦娶妻生子,就会乖得跟只小绵羊一样。」 在一旁沉默坐著的梦依忽然噗哧一笑,她实在无法想像兄长像小绵羊的样子。 贺老夫人瞪了孙女一眼,继续对老友游说,「凤凰,不是我卖瓜的说瓜甜,飞白那孩子除了心野了点外,可说是半个缺点都没有。他对人恭谨有礼,对姑娘家尤其温柔体贴,而且相貌比先夫年轻时还要俊朗几分。他同时还挺会做生意,手腕灵活……」 杜老夫人听到「会做生意,手腕灵活」八个字时,不由得心中一动,郁家产业仍由杜家暂时代管,若是新晴嫁了个会做生意的丈夫,倒不愁没人接手了。 只是她这个想法还在脑子里打转时,就听到梦依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道:「哥哥是会做生意,可惜是帮楚大哥做。自家的买卖,他却不曾打理过。」 贺老夫人的老脸一红,嘻笑道:「飞白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汉。行云那个孩子好是好,就是对做生意没什麽兴趣,可是千里又逼得他非做不可,我们家飞白不忍见好友受苦,就出面替他处理生意上的事。你瞧,别人家的生意他都可以照料得那麽好,何况是自家的买卖呢?而且我也打算等飞白此次入川之行返家後,就要他收心好好地管理贺家的事业,替他爹分些忧。」 「兰心,你可真会说话,说得我心眼儿都活了起来。」 「真的吗?凤凰。」贺老夫人眉开眼笑地说。「不是我会说话,而是我们家飞白真是这样的人。」 「但你也知道晴儿从小就没了父母,我们杜家上上下下都将她视若珍宝,从来不曾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我知道。凤凰,你一定要相信我。贺家若是有幸能娶到晴儿,全家大小一定会把她捧在掌心呵护,绝不让她受到一点点委屈。」 「兰心,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杜老夫人轻握著好友的手说,贺老夫人随即用另一只手盖住她的手,眼神十分严肃。 「我会把晴儿当做自个儿的孙女般疼,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我真诚地请求你把她交给我们资家。」 杜老夫人沉默地和好友相视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这麽有诚意--」 「太好了!」贺老夫人喜上眉梢。「我回去後,立刻派人正式提亲。」 「兰心,我还有一个请求。」 「凤凰,你直说无妨。」 「订亲是可以,不过成婚得等到新晴满十六岁,回绿柳山庄祭告过父母的亡灵。而且……如果新晴的姊姊没有成婚生子的话,我希望新晴的其中一个孩子可以过继给郁家,替郁家传宗接代。」 「新晴还有个姊姊?」 「是的。是她的孪生姊姊,叫做疏影。」 「孪生姊姊?」梦依喃喃念道,表情十分兴奋。「既然是孪生姊妹,想必容貌十分相像。」 「没错。白云神尼曾替两姊妹的表姑赵夫人传言,说疏影那孩子就长得跟新晴一模一样,不过她的身体健壮了些。」 「杜奶奶,您是说这天底下还有个跟晴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哇,太不可思议了。我还以为晴姊的美丽是独一无二的,没想到还有个跟她一般美丽的女孩!」梦依的表情充满赞叹。 「我也没想到菱花能生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丽女娃。」杜老夫人的眼眶微湿,想起那薄命的女儿,她的心就绞痛了起来。 「凤凰,你别伤心了。」贺老夫人轻拍老友的手背安慰。「你的要求我自然答应。我们先让两个孩子订亲,等到新晴满十六岁,再找个好日子帮他们完婚。」 「就这麽决定吧,兰心。」杜老夫人轻闭上眼,陷入伤痛的回忆中。 她那自出嫁就未曾再见面的女儿菱花,愿她在天之灵保佑她的一双女儿获得幸福。正如她替两个爱女所取之名的期望--杏花疏影,杨柳新晴。愿两个孩子如雨过天青,再也无灾无难。 第五章 「你已经把新晴许配给贺家了?」楚老夫人一脸懊恼之色。 「是呀,兰心昨晚来向我提这件婚事。」杜老夫人充满歉意地望著老友。 楚老夫人紧蹙眉尖,心中充满愤懑恼怒。 她哪想得到贺家的老太婆手脚这麽快,只不过才差一个晚上而已呀!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昨晚一夜没睡,就是在考虑该不该向老友提出这件婚事。并不是她认为新晴不够好到婚配她的宝贝孙子,而是像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两人,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又该由谁来替他们打理呢?而且新晴看起来弱不禁风,虽然温婉聪慧,不过她还是担心她无力承担管理一个大庄子的重任。 尽管她是这样的想法,然而在曙光初露时,行云俊逸潇洒的脸孔也同时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心中升起一股骄傲的情绪。以行云的才貌,也只有像新晴这般兰心蕙质的美人儿才匹配得上。错过了新晴,行云这生中恐怕再也遇不上这样宛如莲花娉婷的佳人;而若改以其他的庸脂俗粉来匹配行云,可真是委屈了她的心肝宝贝孙子。 怀抱著这样的想法,她一大清早就梳洗完毕,来到社老夫人的厢房,耐心地等待老友起床,没想到等到的竟是这样令人沮丧的消息! 杜老夫人望著老友垮下的脸,感到有些不忍心。她轻叹一声,遗憾地说:「你若是早一点说的话……」 「我哪晓得兰心也有这个意思。」楚老夫人苦笑道。 「行云那个孩子我是挺喜欢的,虽然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可是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的俊模样。而且飞蓬去年在府上见过他後,回来时也是赞不绝口。他没能当我的孙女婿,我还真是遗憾!」 「唉!现在说遗憾也没有用了,你已经答应了贺家的老太婆。」楚老夫人无精打采地说。 「蕙芳,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家新晴?」杜老夫人犹豫地问。 「我当然喜欢啦。可是喜欢又有什麽用?这世上又没有两个新晴。」 「如果有呢?」 杜老夫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楚老夫人狐疑地眯起眼来。 「两个新晴?」 「是的。」杜老夫人抿著唇笑了。「新晴还有个孪生姊姊叫疏影,当年我们菱花产下的是双胞胎。」 「疏影?」楚老夫人眼睛一亮,但随即泛上一层疑云。「我来了这麽多天,怎麽从没见过那个孩子?」 「别说你没见过,我这个做外婆的也没见过她。」杜老夫人苦笑道。「那孩子自小就被她表姑赵夫人带走了。」 「表姑?」 「就是我那个女婿竹风的表妹蓝玉芝,她嫁给了昔年武林的第一高手天凤公子。两口子硬是把我们家疏影带到四川隐居,活生生地把这对姊妹花给拆散了。」杜老夫人埋怨道。 「他们为什麽要带疏影走?」 「都怪飞蓬不好,明知道蓝玉芝个性刁蛮,非要跟人家争论姑娘家不应该行走江湖。而蓝玉芝却主张要培养孩子成为武林高手,好替父母报仇。两人争论不下之际,蓝玉芝乾脆带走疏影,说要跟飞蓬别苗头,看是谁说的话才有道理。你也知道天凤公子的武功被誉为江湖第一,我们飞蓬自是打他不过,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人家把孩子带走了。」 「那你如何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四川呢?」 「唉!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新晴出生时身体就弱,常常是三天两头的生病。那年她病得特别厉害,一、两个月了,仍毫无起色。眼看著她的小命就要不保,突然来了个尼姑自称是白云神尼,受天风公子的请托,前来医治新晴……」 「天凤公子怎麽知道新晴病了?」楚老夫人诧异地问。 「因为疏影也病了。神尼说这是因为两人是双生子的关系,尽管远隔千里,疏影仍然感受到新晴逐渐消失的生命力。天风公子在诊断不出身体向来健康的疏影有什麽毛病後,立刻判断必然是新晴病了,所以就拜托正准备往江南的神尼前来红叶山庄医治新晴。神尼的医术精湛,果然洽好了新晴,而且为了弥补新晴先天不足、後天又失调的娇弱身子,还将新晴收为门徒,传授她强身健体的内功心法。」 「看不出来娇娇弱弱的新晴,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 「爱说笑,她哪是什么高手呢!」杜老夫人谦虚地说。「你也知道飞蓬最不赞成女孩子舞刀弄枪的,这件事我可是瞒著他的。我只跟他说神尼传授的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呼吸之法,以及佛门道理。他见新晴这几年来没再生过重病,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那疏影真的跟新晴长得一模一样吗?」 「神尼去年到四川拜访天凤公子时,带回来一幅疏影的自画像。你等等,我命人拿来给你瞧瞧。」杜老夫人命令丫鬟到卧室中的百宝格中取出画卷。 片刻之後,丫鬟恭谨地将一幅画卷交给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摊平在桌上指给楚老夫人看。 「瞧,是不是跟新晴一模一样呢?」 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嘛! 楚老夫人在心里赞叹道。画中的女子一身红衣,梳著双丫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若说跟新晴有什麽不同之处,就是她那一脸的精灵慧黠,不同於新晴的温婉娟秀。 楚老夫人打从心里喜欢上画中的女娃,她微扬起唇角,对著画中人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灵活大眼慈祥地笑著。 「这幅画是出自疏影之手?」 「是呀,神尼是这么说的。她还说疏影那孩子不但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而且学得了天凤公子的一身绝艺。」杜老夫人骄傲地说。 「真了不起。凤凰,这孩子眉宇之间有你的英气,然而秀媚之姿却似菱花。」 「两个孩子都像菱花,不过有两个地方是像竹风的。」杜老夫人指著画中人的黛眉和下巴。「瞧,她的眉不像菱花的柳眉,而似竹风浓黑整齐的长眉。还有下巴,也不像菱花尖瘦,而是略呈方正的圆润。」 「嗯,这样反而显得有福气。」 「我也是这麽觉得。菱花就是下巴太尖瘦了,才会红颜薄命,而两个女儿都没遗承到这点,真令我感到欣慰。」想起苦命的女儿,杜老夫人再度眼眶起雾。 「凤凰,你也别难过了。」 「都这麽多年了,还难过什麽呢?」杜老夫人白嘲地笑著。「对了,你到底中不中意疏影呢?」 「那还用说,我自然是十分中意。但不知道疏影什麽时候会回来。」 「神尼说等到疏影满十六岁时,天凤公子会找个时问让她回乡祭拜父母,然後到红叶山庄探访亲人。到时候,我会安排让行云和疏影见上一面,如果两个孩子对彼此锺情,你就可以找个媒人到红叶山庄来提亲了。」 「一定会的。」楚老夫人呵呵笑道,她自信地认为以孙儿的英姿,天底下没有任何女人会不动心的。而疏影的慧黠清灵,行云更没有理由看不上眼。 可是事实是否如此,就只有天知道了! ☆     ☆     ☆ 无情睡著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她轻微的呼吸拂过他胸膛上的搔痒感觉,引起他皮肤阵阵的灼热感。 飞白回想著在岷山的这半个月来,两人之间的缱绻交欢。她让他比当年初识情欲滋味时还热情,贪恋著她娇美的胴体而难以自拔。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陷入这样的爱欲之中,彷佛他们是昨夜才认识的,她裸身自湖水中起身的妖娆模样,让他屏住呼吸,难以移开眼光。 不,那一天的情景并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争辩著。那一幕是後来才发生的事。 他闭上眼,修长结实的手掌自她白嫩的裸肩移开,爬梳著自己的一头乱发。 反正从在湖畔见到她的那刻起,他就迷失了,从此陷入比太阳光还要火热、比春水还要温柔的情潮爱欲之中。 而和无情在山中消磨的岁月,也绝对比和行云一起游山玩水要刺激得多。事实上,他们多半的时间都用在肉体的欢娱上。 这不是说他们一直在做那件事,他再次在心里争辩。他们自然也有做别的事,一起抓鱼、猎捕小野兽、摘果子,甚至编花冠、替无情梳头发。 他沮丧地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在和她玩办家家酒,当然,小时候玩办家家酒时是不可能有「袒裎相见」这部分的。 省略掉有关那方面的绮思,他的思绪飞快地跳到星夜下,她倚在他怀中要求他保证绝不遗弃她的可怜模样。 她只提过她的父母一次,就绝口不再谈及有关她的家世背景,倒是问了他一些江南的事。当他口沫横飞地诉说家乡的美景时,她总是一脸欣羡地倾听,他甚至还将小时候和行云玩耍的糗事都告诉她。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把那样的事说给无情听。 他从来不对他的床伴提那麽私密的事,但无情不是他的床伴,她是他自小到大唯一交往过的亲密女友。 对於这样的归类,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困惑。虽然才认识半个月,但无情在他心中的地位,显然跟行云一般重要。 飞白顿时感到意外和震惊。 原来无情在他心中已变得如此重要,这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 他原来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仅限於肉欲,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那天他们在山林中遇到个孔武有力的樵夫,无情只不过瞧了对方裸露的臂肌一眼,他就感到一股狂怒主宰了他的理智,不由分说地强拉著无情离开。 甚至在两人欢好时,他也一定要挑个毫无人迹的隐密处才放心,深怕无情的美丽会让他以外的男人给偷窥了去。 这样强烈的占有欲,究竟是为什麽? 难道,他爱上了无情? 他的心因这层认知而慌乱了起来,同时也记起无情似乎没说过她爱他。不过她曾恳求过他不要抛弃她,如果她不爱他,没理由那样说呀。 所以她多半是爱恋著他的。 而他自然也是爱她的。 飞白不记得曾有哪个女人像无情这样让他陷入完全的爱欲而无法自拔。只要她热情的眼眸燃起欲火,诱人犯罪的小嘴娇嗔地噘起,藕白的玉臂缠上他的颈子,他就情不自禁地任她摆布、索取,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她的裙下,忘了江南佳丽的温柔,也忘记家中挂念他的亲人。 他从不曾为一个女人如此神魂颠倒过,贪恋著肉体的欢娱。他虽然风流,却不好色,必要时也能抵挡得住女色。可是一遇见无情,所有的自制力全不奏效,他是如此沉迷於她的香肌玉肤,还有她似烈焰狂烧的情欲之中。 他疯了,为她的美丽和爱欲而疯,像只野兽般毫无羞耻地索求她热情的奉献。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是,他真的无力挣扎呀。 就像现在。她疲累地蜷曲在他的臂弯中熟睡,一只修长的玉腿搁在他的两腿之间,而他的一只手正握住她的一座雪丘爱抚,就让他感觉到呼吸急促,血液里流窜著沸腾的欲望,皮肤也灼烧了起来。 最要命的是,他的命根子正涨满欲望,淫荡地朝无情柔嫩的双腿间攻击。 半个时辰前他们才刚刚交欢,他现在却充满色欲地想要他怀里的女人,这让飞白觉得非常羞愧。不过,那又如何呢?他还是放纵自己的欲望,滑入她的体内,奏起亘古以来男女问的爱歌。无情在睡梦之中回应他,而且相当热情。 满足之後,他对著昏睡的无情说:「情儿,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唔?」她微掀倦乏的眼皮,应了他一声。 「老是待在荒野中,我对兽肉和鱼肉厌烦了。」他怀疑自己是因为吃了太多肉,才会如此纵欲。 「唔?」 「我们下山好吗?尝尝麻婆豆腐、抄手之类的小吃,或许再顺便找张床。你知道,我们从来没在床上相好过。」 最後一句话引来无情沙哑撩人的低笑声。 她在他怀里蠕动,飞白畏缩了一下。 「嗯!」她张开那双媚得能勾人魂的眼,投给他许诺的一瞥。「只要你想去,我们就去。」 「情儿,谢谢你。」他轻咬著她放在他唇上的纤指,无情像化掉的雪般融入他的怀里。 「情儿,你爱我吗?」他忍不住问出先前潜藏在心底的疑问。 「傻瓜。」她爱娇地笑著,惺忪的睡眼闪著似水的柔情。「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你了。」 「情儿--」飞白喜悦地吻住她,她在他怀里闷笑著,不过没多久,她就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找到一个舒服的角落枕著她疲惫的头颅,打了个迷人的哈欠。 「困了,飞白。」她闭上眼睡著了。 飞白强迫自己阖上眼睛,制止满脑子的绮思。如果他想吃到麻婆豆腐的话,最好乖乖休息,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岷山。 ☆     ☆     ☆ 等到飞由再度醒来时,发现无情已穿好衣物等著他。 「快起来,你不是要下山找张床吗?」她趴在他胸膛上,脸颊红扑扑的,一脸的天真明媚。 他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才起身穿衣。 「我们可以把大黑带去吗?」 「不行,把它留在这里,回头时再来寻它。」 无情柔顺地点点头,带著飞白下山到邻近的一座小镇。 飞白找了家客栈,点了几样菜饱食一顿後,要了间房,同时命令小二哥烧来热水,准备洗个热腾腾的澡。 天呀!他好想念热水的滋味,他有将近一个月没洗过热水澡了。 无情帮他擦背,两人共浴的情景自然是无限旖旎。之後,他们上了床,彼此间的情火仍像在林地般狂野,只是进行得更顺利了,至少没有野草和士味,飞白自嘲地想。 缠绵之後,剩下的是肉体上的疲惫感,他和无情相拥而眠。可是等他再次醒来时,却发现无情已不在他的怀中。 他推被而起,发现天色仍暗得很,应该还没天亮才是。他在黑暗中摸索著穿上衣物,走到房外。 在月光照耀下,他看见无情正在院子中,和一位穿著苗族服饰的彩衣少女交谈。 无情蹙著眉心,频频摇头,表情十分不悦。 飞白站在廊下,正犹豫著要不要喊无情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他对个正著。 眼睛的主人是一位脸圆圆的美丽少女,她以一种彷佛见到珍禽异兽般的表情瞪著他。飞白弯起嘴角,投给她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诱惑笑容。 无情显然发现了少女的异状,转过身来。 「飞白。」她抿著嘴,神色著恼。 「情儿。」飞白走向她,「我醒来时,你不在床上。」他的眼光溜向那位彩衣少女。 「不准你瞧。」无情醋意甚浓地遮著他的眼睛,引来飞白呵呵的笑声。 「情儿,你真是的。」他将她揽入怀中,鼻于嗅著她的脸。「好酸唷,没想到你也会吃醋。」 「人家才没吃醋,是你乱瞧!」 「我没乱瞧,只是好奇而已。三更半夜的,你跟她谈些什麽?」 无情咬著唇,沉默不语。 「少宫主,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不然,师父会责怪我的。」彩衣少女的眼神中充满恳求。 「美娃,你真讨厌。我都说不想回去了。」 「宫主即将出关,如果她见不著你的话,我们大夥儿都会遭殃的。」美娃楚楚可怜地说,但是无情仍顽固地摇著头。 飞白见了有点於心不忍,但碍於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敢开口干涉,他沉吟了一下,建议道:「有什麽话进房里说吧,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 无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领头朝房间走去。美娃略做犹豫,跟在无情身後,飞白殿後,顺手关上房门。 无情已点上灯火,坐在桌旁,美娃愁眉苦脸地垂著头,立在一旁。 「情儿,到底是怎麽回事?」飞白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探问。 无情咬著下唇,不吭声。 「少宫主,你晓得宫主的脾气的。」美娃红著眼睛。「自从你半个月前出走後,宫中上下慌成一团乱,师父命令师姊妹们四处寻你,好不容易瞧见你在这里出现,你却狠著心不肯回去,莫非你真的不顾这麽多年的姊妹之情,忍心让大夥儿为了你的任性而受到宫规严格的处治?」 「美娃,你说得太严重了吧!」无情懊恼地反驳。 「这事严不严重,少宫主心里清楚得很。而且如果让宫主知道你是为了个男人不肯回宫,只怕宫里的姊妹都会没命。」 「这又不关你们的事,婆婆不会处罚你们的。」 「宫主一定会怪罪我们没看好少宫主,以至於少宫主在外受人引诱。」 「我没有受人引诱!」无情愤怒地嘟著嘴。 飞白微蹙眉尖,疑惑地来来回回看著眼前的两个女子。 这半个月来,他沉沦在无情的魅力之下,连无情是什麽出身来历都不曾问明,看来她的确不是个平凡的苗女。 「你们是什麽宫?」他突然开口问道,让两个女子都吓了一跳。 「你问这个做什麽?」无情慌乱地问。 「事到如今,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无情抿了抿嘴,考虑了一会儿後抬眼直视著飞白;从她唇闲轻吐出的三个字,让飞白的心情突落至谷底。 「天魔宫。」 「你为什麽不早些告诉我?」他表情愠怒地问。 「你从来没问过!」她委屈地道。「再说,那又怎样?难道只因为我是天魔宫的人,你就後悔了?」 「这不是後不後悔的问题,情儿。」飞白辩驳道。「天魔宫的声名令人胆寒,尤其你们宫主天魔姹女的武功连家师太清道长都要忌惮三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十五年半前的郁家血案,也令江南的武林人士对天魔宫恨之入骨二 「你恨天魔宫?」无情瞪圆了眼睛。 「无情,我对天魔官谈不上恨不恨的问题,只是担心而已。」飞白坦白道。「金刀山庄、玉剑山庄、红叶山庄和绿柳山庄并称江南四大庄。绿柳山庄当年差点就毁在天魔宫之手,你想家父会允许我们俩继续交往下去吗?」 「你要抛弃我……」无情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空洞,声音破碎。「就像我爹抛弃我娘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飞白的心绞扭得难受。「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撇开我爹不管好了,难道天魔宫宫主就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吗?郁家的血案就已经是个明证……」 「那是因为郁竹风薄情寡义,贪恋杜菱花的美色!」 「无情,你这麽说不公平。郁竹风当年和白萝分手,是因为天魔宫宫主从中作梗,既然两人分手了,郁竹风自然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他得为了白萝终生不娶吗?」 「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娘深爱著郁竹风,她求过他不要娶妻,还告诉他已替他生了个女儿,可是他不肯,他宁愿抛弃我们母女,也要娶杜菱花!」 无情的话像天山的冰水般浇熄了飞白心中的火花,他抱住头,痛苦地呻吟。原来她不只是天魔宫的少宫主,还是白萝的女儿! 天哪!他爹若知道他跟她在一起,非杀了他不可! 「你怎麽了,飞白?」她关心地问。 「你是郁竹风和白萝的女儿?」他怀抱著最後一线希望问。 「没错!」 飞白的俊脸垮了下来,趴在桌上无法动弹。 「飞白?」 「完蛋了!」他低吼道,眼中充满绝望。「我爹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他不会允许我娶你的!」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到无倩在他心中占有的分量,比他先前预料的还要重。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要娶她的?他对她的感情已到了嫁娶的地步了吗? 他的心中泛起既甜蜜又苦涩的滋味,而无情却什麽都不懂的天真地道:「我们又何必要他允许呢?只要我们开心……」 「不行的,无情。我是金刀山庄的继承人,我不能弃我的责任不顾。」 无情的心一沉,她想,当年郁竹风必是以这样的藉口离开她娘的。 「飞白,难道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可是我也不能抛弃我的家人呀!」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能找到藉口留在这里。」 「我能找什麽藉口?我家住在苏州,不是这里!我不可能常年留在这里的!再说,为了你,我连中秋节都没回去!噢,奶奶一定会骂死我的!」 飞白将脸埋在手掌中的懊悔表情,刺痛了无情的心。酸涩感从心头直冲向眼里,她珠泪婆娑地哽咽道:「你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情儿。」飞白慌了起来,将无情搂入怀中,她的眼泪立刻自眼眶里泛滥出来,哭湿了飞白的前襟。 「你说过不抛弃我的……」 「我不会的,情儿。我怎麽舍得离开你呢?你晓得我对你有多痴迷。」 飞白轻声细语的安慰让无情渐渐止住哭声,她贪恋著他温暖的怀抱和男性的体味,依偎在他怀中不肯起身。 美娃站在桌旁,不知所措地瞪著两人发愣。 就在这时候,一阵冷风吹开了房门,让室内的三人一同打起寒颤来,冰冷的语声同时传入他们的耳中 「好个郎情妹意呀!」 第六章 飞白倏地抬起头来,全身戒备地看向门口,发现有两名陌生的女子走进房里。 美娃一脸惊惧之色地跪在地上,无情则脸色苍白地离开他怀里站起身,颤动著樱唇对眼前的两位妇人轻喊了声:「婆婆、藜姨。」 飞白神色一凛,眼光自站在左後方、眉心微蹙的中年美妇扫向正以凌厉的眼光瞪著自己的那位白发苍苍但面如少妇的女人。他的眼中出现困惑之色,不敢相信这位容貌和无情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竟是名闻天下的天魔姹女。 天魔姹女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不可能这麽年轻的。 「你还记得我这个婆婆。」天魔宫主面无表情地说。 无情垂下头,绞扭著双手。 「无情不敢忘记婆婆。」 「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了野男人,就把婆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无情不敢。」她低著头,用眼角的馀光打量天魔宫主。「无情以为婆婆还要十日才会出关。」 天魔宫主听了後,冷笑道:「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出来找野男人?」 无情强忍住心中的怒气,扫了身边的飞白一眼,发现他正涨红脸,眼中充满不悦。 她知道他在生气,她也不喜欢他被人骂做野男人呀。 「飞白不是什麽野男人,他是我的……」无情偏了偏头,暗想著飞白跟她的关系已不只朋友,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应该是属於…… 「姘头吗?」天魔官主尖酸地说。 「婆婆!」无情和飞白同时倒抽了口气,为这残忍无礼的言语而同感愤怒。无情认为自己和飞白之间不只是肉欲而已,虽然他是那麽的英俊迷人,可是牵动她的心的,却是他无与伦比的男子气概。 她爱他!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飞白是我的情人,我们彼此爱恋。」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吧?」天魔宫主如冷电般的眼光扫过无情,盯在飞白身上。 飞白觉得全身一阵冰冷,直想避开她残酷的眼光,可是天生的傲骨不允许他躲避,他强迫自己对抗她。 「哼!」天魔宫主轻哼一声,将眼光移回无情身上。「我跟你说过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你掏心掏肺地对他,到头来他却将你弃如敝屐,践踏你的自尊,伤害你的心灵。你娘的教训对你来说还嫌不够吗?」 「飞白不是那样的人!」无情虽是这样说,眼光却楚楚可怜地恳求著飞白的保证。 飞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却被天魔宫主的一声冷笑给制止了。 「无情,你太傻了。他能给你什麽保证呢?就算他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到头来还是狠心地将你抛弃!」天魔宫主的眼中积聚一层层浓重的恨意,她的眼光越过无情和飞白,穿透客房的墙壁,看向遥远的过往时空。「只因为你是个卑微的苗族女子,不是出身世家的名门闺秀,他就可以玩弄你,再以门不当户不对、父母不见容为理由,明正言顺地抛弃你,但他口中却还声声道著你是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哼!这样的爱还不如没有的好!」 天魔宫主咬牙切齿、面貌狰狞地嘶喊著。 飞白心中一动,料想这位天魔宫主必有一段伤心的往事。或许就是因为她曾被人抛弃,所以才会有今日愤世嫉俗的心态。 他的眼中升起一抹同情,却被天魔宫主瞪向他的怨恨眼光给吓得缩了回去。 「男人全是狼心狗肺的禽兽!」天魔宫主浮起一抹讥嘲的冷笑。「你想反驳吗?说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好男儿,绝对不会背叛无情吗?不管你的父母怎麽说,你的亲友如何逼迫你,你都绝不会抛弃无情,而甘愿为她抛离家人、功名富贵,远走他乡,但求终生厮守吗?」 天魔宫主的一番话,说得飞白哑口无言。他蹙著眉,扪心自问,是否能做到天魔宫主所说的话。他愿意为无情抛弃家人、朋友,和对金刀山庄的责任吗? 不,他不能!他怎麽做得到? 「或许你会问无情是否愿意为你抛弃一切呢?」天魔宫主在掠过无情一眼後,尖锐地投向他。「是的,她甘心为你抛弃一切。可是你的家人会接受她吗?而你又愿意为了她跟你的家人对抗多久?到时候你也只能以两人情深缘浅为理由,狠心抛下她,去追寻自己的功名富贵。而这就是你对她的情,你对她的爱!全都是狗屁不通,不值一文!你们男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负心汉!」 「婆婆,飞白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抛弃我!」无情绝望地低喃。 「傻瓜,笨蛋!」天魔宫主怒不可遏地指著无情骂。「你就跟你娘一样傻!非得等到身残心伤,才去後悔,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无情。不管他口口声声说有多爱你,到时候还是会狠心地抛下你,回到他高尚、富贵的家人身边!」 「婆婆,求求你别这样说。」无情泪眼婆娑地望著天魔宫主,身体颤抖著。「只要飞白爱我,对我来说就已足够。不管我们分离多远,他的心里始终会有我的。」 「哈!说得好听。」天魔宫主冷酷地笑著。「你心里若有什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或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傻念头,就是将自己逼进绝境!一旦他娶了出身名门的娇妻,你就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不管你的心胸有多宽大,你还是忍不住会去嫉妒。只要你一想到他正用对你的同等热情对待他的妻子,一股恨意就情不自禁地啃蚀著你的心!更遑论夜半时,折磨你的孤单寂寞。在你最无助时,他和他的妻子正快活呢。你忍受得了吗?无情!」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无情掩著耳,痛苦地直摇头。 「你只是听听而已,就觉得心痛难耐,一旦真的发生了,你如何承受得住?」天魔宫主心疼地摇著头。「你就跟你娘一样脆弱,爱得越深越痴,越是被情伤得体无完肤。无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进恨的深渊,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天魔宫主话锋一转,瞪向飞白。 一股沉重的压力逼向飞白的胸口,那是杀机! 「不,不要,婆婆。」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无情无恨地平安过完一生。」天魔官主宽大的袍袖突然扫向飞白,斗大的小室无路可退,再加上两人的距离不过三尺,飞白不得已只有硬接。 寒冰似的气流穿过推出的虎掌扫中他的胸口,飞白只觉得气血翻腾,寒意自胸口扩散至全身,双脚再也站立不住地直往後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哇!」地喷出。 「飞白!」无情奔向坐倒在床下的飞白,他面如金纸,全身冰冷。 飞白忍住胸口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以武当心法在丹田凝聚一股正阳的暖气,对抗著在体内流窜的寒冰气流。 「无情,你让开。」天魔官主走近飞白,手掌再度举起。 「不要,婆婆。」无情跪在飞自身前,阻挡天魔宫主。「无情求你,请婆婆不要伤害他。」 「无情,不杀了他,你将终生陷入痛苦之中。」 「不,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说什麽?」天魔官主脸色铁青,十八年前的往事再度浮上心头。白萝也曾跪在她面前求她放过郁竹风,她一时心软,竟然答应了白萝的要求。结果呢?她那个至死都不知道她是她亲生母亲的可怜女儿,就那样被怨恨给折磨死了。虽然杀死了负心的男人,却也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不,不能让无情跟她娘走上同一条路! 「让开,他非死不可!」她眼露杀机地举起手掌,无情很快地拔出腰间的弯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婆婆如果一定要杀他,无情就死在你面前。」 「你!」天魔宫主咬牙切齿地怒吼,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也曾勘不破情关,宁愿为所爱的人而死。她不是不了解无情的心,只是不愿她受苦。 为什麽老天爷这麽残忍,让她们白家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被爱折磨? 「无情,你宁愿死也要保住他是吗?」 「求求你,婆婆。」 「好,如果你要我饶他一命,就乖乖地跟我回天魔宫,再也不见他。」 「婆婆……」 「路只有两条,看你自己如何选择。」 无情泪流满腮,她不想离开飞白,却也不愿他为她丧命。最後,爱飞白的心胜过一切。她倾向飞白,吻了吻他的脸颊。 「我爱你,飞白,好爱好爱你。」她贴近他的耳边说,飞白勉强张开眼睛,疼惜地用唇吻著她颊上的泪珠。 「可是我不离开你,婆婆就要杀了你。虽然我是如此舍不得你。」 「不要,情儿……」在这一刻,飞白的心真真切切地为无情感到疼痛,他宁愿一死,也不愿无情回到冷冰冰的天魔官。 「我一定得这麽做,飞白,你好好保重。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能忘了我。」 「情儿,别走……」 「对不起,飞白。我永远爱你。」无情心一横,从飞白的怀里挣扎开来,退回天魔官主的身边。 飞白一直摇头,双手伸向她,然而可恨的天魔宫主却狠著心将无情拖离客房。飞白的心一痛,哇地又吐了口鲜血。 天魔宫的人很快就退离,飞白在伤心之馀,专注於疗伤止痛,过了三天,才以至阳至刚的真气驱离体内的冰寒气息。他又疗养了三天,蓄足力气,雇了辆马车到达成都。 飞白在成都找到金刀山庄负责照料此地生意的管事,调养将息了半个月後,才在管事的安排下,返回江南。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然而飞白已不再是昔日著薄衫,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轻狂少年。他的心里有无情的影子,和对这段感情的难以割舍。 不过他也明白天魔宫主的话说得没错,虽然是残酷了点,却是事实。 只是,他真的要做个负心人? 不,他割舍不下无情呀。 离开她将近一个月,每夜梦里,她的倩影、体香总是围绕著他挥之不去。来来往往的妖娆船娘,再也引不起他一丝缱绻之意。回家的一路上,他无心寻芳问柳,满脑子全是他和无情相爱的甜蜜。 他爱上了无情,为她而痴迷。 他要无情!而那代表著将有一场艰苦的硬仗,不过为了无情,他不管如何辛苦,都非得说服父亲同意这桩婚事不可。 是的,他要推翻天魔姹女所说的话,证明他并非无情之人,他要以至爱向那个老妖婆证明他对无情的真心。 ☆     ☆     ☆ 杭州,西湖畔,红叶山庄。 玉笙走出自己所住的清音雅舍,被喧天的锣鼓声所吸引,来到大厅。 沿途,他见到廊下的大红灯笼高挂,每个经过他身边向他行礼的仆人,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的。 今天有什麽喜事吗? 他狐疑地走进大厅,尚来不及向站在厅里的母亲请安,就被自厅堂堆到厅外的一担担礼物给看傻了。 到底是什麽日子?为什麽他的心慌得这麽厉害? 「玉笙。」红叶山庄的庄主夫人谢琼瑜笑吟吟地朝儿子招招手。 玉笙走近母亲,才发现祖母和父亲都坐在大厅之中。 「娘,这麽多礼物是谁送的?」 「是苏州的金刀山庄贺家送来的。」 「贺家为何送我们这麽多礼?」 琼瑜轻笑出声。「玉笙,这些礼物是送给新晴的。」 「送给晴姊的?」玉笙困惑地扬著眉。「为什麽要送晴姊呢?晴姊的生日又还没到。」 这会儿,连杜老夫人和庄主杜飞蓬都被他给逗笑了。 「玉笙呀,今天是你晴姊的文定之喜。贺家是来订亲的。」 「什麽?」祖母的话如五雷轰顶,将玉笙给震住当场。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他反反覆覆想的就是这句话。 「瞧这孩子,像是吓傻了。」杜老夫人呵呵笑道。「玉笙,你是不是也替你晴姊高兴呀?」 「你们诓我的,对不对?」玉笙慌乱地来回看著母亲、父亲和祖母,他们一定是骗他的,一定是骗他的。 「这种事怎麽会诓你呢?」杜飞蓬严肃地望著儿子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 「不,不……」玉笙猛摇著头,「你们骗我的,晴姊不可能嫁人的。」 「玉笙!」琼瑜被儿子脸上狂乱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肩安慰。「别这样,玉笙,你吓著奶奶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新晴……」 「不,你们不懂!」玉笙推开母亲,眼中充满痛苦之色。「我不要晴姊嫁给别人,我自己要娶她……」 「玉笙!」杜飞蓬脸色一变,大声吼道:「你胡说些什麽?难道你忘记你已经跟楚家小姐订亲了吗?」 「我不要,我只要晴姊……」 「玉笙……」杜老夫人张著嘴,眼中充满错愕。 他们太疏忽了,玉笙从小跟新晴寸步不离,暗生情愫也是当然,更何况新晴的温柔和美丽举世无双,玉笙如何抵挡得了? 不,他们只是两小无猜的孩子呀!杜老夫人望著孙子发呆,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已有几分男子气概的少年。他们都忘了玉笙已经长大。 「玉笙,别说傻话了。」琼瑜发现丈夫和婆婆的脸色都不太好,连忙劝道。 「我不是说傻话,我真的喜欢晴姊,为什麽你们就是不相信?!」玉笙愤怒地吼道,转身狂奔出厅门,留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三位长辈。 ☆     ☆     ☆ 玉笙离开大厅後上路朝新晴所住的莲园奔来。 他在莲池中间的爱莲亭里找到新晴,她正手支著下颚,呆视著满池的残荷。 「晴姊……」玉笙不理会新晴的侍女巧儿向他福的一礼,哽咽地对新晴的背影喊道。 新晴转过身来,唇角的笑容在见到玉笙脸上的泪痕和他眼中的伤痛时凝住了。她心疼地朝表弟张开手,玉笙立刻奔到她身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玉笙,又挨舅舅骂了吗?乖,把委屈告诉晴姊。」 新晴温柔的劝慰,只让玉笙心里的委屈更加苦涩。 「晴姊,我不要你嫁给别人,我不要!」 他的话让新晴怔忡著,她的纤手轻抚著玉笙的肩。 她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 前几天外婆告诉她已将她许配给贺家後,她一直反覆思量,而且越想心越慌。 她自小在红叶山庄长大,从来没想过会有离开的一天。虽然她真正的家是在扬州的绿柳山庄,虽然她也曾想过姊姊疏影总有一天会来接她一起返家,可她就是没有想过会在红叶山庄出嫁,而且还是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真的好害怕。 尽管外婆将对方的人品夸上了天,尽管外婆保证贺奶奶会像她一样疼自己,新晴还是怕。 她怕离开这个家,去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她也害怕离开外婆和舅舅的羽翼,投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更害怕从此会孤孤单单;寂寞时,不再有玉笙陪在身边解闷,再多的愁闷和忧郁也没人可以倾诉。她的世界不再有外婆、舅舅、舅妈,更没有玉笙;只有一个陌生的丈夫。 她好害怕,好害怕。 而现在,面对玉笙的不舍,她心中的彷徨更深了,可是她不忍心加重表弟心中的愁绪。她强忍下自己的抑郁不安,故做轻快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你想嫁到贺家!」玉笙抬起头,心中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语气中充满指责。 不是这样的! 新晴在心里狂喊著,悲伤地摇摇头。 「是外婆的主意。」她别开脸,不想让玉笙看出她眼中的轻愁。 「你也不想嫁的,对不对?」玉笙破涕为笑,心境开朗了起来。 「那又如何呢?已经订亲了。」 「我们去跟奶奶和爹说,立刻退了这门亲事。」 「这怎麽行呢?」新晴著恼地望著表弟。她幼承庭训,自然知道退婚之事,有损女子的贞誉。 「为什麽不行?如果你不想嫁,那就不必嫁呀。」 玉笙的天真,惹来新晴淡淡一笑。 「事情没那么简单的。」她耐心地告诉他。「一旦订亲却又退婚的话,我会没脸做人。玉笙,对女子而言,贞洁之名重过一切,你也不想我抬不起头做人吧?」 「谁敢瞧不起你?」玉笙扬了扬眉,灼热的眼光彷佛要烧红新晴的嫩肤。他突然伸手抓住新晴的柔荑,热烈地说:「一旦你成为我的妻子,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什麽?」新晴满脸惊愕,以为白己听错了。 「我要你嫁给我,晴姊。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嫁给我!」他激动地喊著,狂吻著她如春笋般嫩白的纤手。 新晴手足无措地瞪著他,她完全料想不到玉笙竟会向她求爱。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比她的同胞姊姊还要亲近的表弟,竟然要她嫁给他! 她无助地阖上眼睑,自指间传来的酥麻感觉,助长了她心中的狂乱。蓦地,她用力推开玉笙,站起身。 「你疯了!」 「我没有。」玉笙以从未有过的冷静态度跪在她面前。「我爱你,要你。嫁给我,新晴。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玉笙,你不是真心的,我不要听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惊慌地摇著头。 「你要听!」玉笙大吼道,起身将新晴掩在耳朵上的手掌拉下。「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因为我知道你就像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我。」 「我没有,玉笙。」新晴摇著头,泪流满腮。「不是这样的,玉笙。」她沿著爱莲亭的扶手一步步朝後退,自眼角的馀光瞥见了照顾她长大的云姨正接近亭子,终於喘了口气,放下心来。 「听我说,玉笙,你只是舍不得我而已。当然,我也舍不得你,还有这个家。就是这样,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是这样,我真的喜欢你,要娶你。」 云烟进亭时,被玉笙斩钉截铁的三句话吓得一愣,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接收到小姐求助的眼神,急忙插在两人中间对玉笙说:「表少爷请自重,莫要吓著我家小姐。」 「云姨,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的话吗?」玉笙懊恼地吼道。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云烟义正辞严地道。「小姐已然婚配,而且还是老夫人和庄主做的主,表少爷现在说什麽都没用了,徒然侮辱小姐罢了。」 「我侮辱她?」玉笙捶著心口痛苦地说。「我这麽爱她,你竟然说我侮辱她?」 「表少爷,请冷静下来听我一言。你对小姐的好意,小姐会铭感於心的。这件事你若是在小姐婚配之前提出,或有可为,现在却迟了一步。为了小姐的名声,还请表少爷休要再提此事。」 玉笙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哀求的眼神一再望向新晴。 新晴闭著眼不忍看他,泪珠却不争气地直冒出来。 「晴姊,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去嫁给别人。没有你,我会伤心而死的。」 「混蛋!」强猛的力道突然抓住玉笙的肩,将他转过身,一个巴掌随即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脚步踉跄地跌趴在栏杆上,嘴角滴下血迹。 新晴掩著嘴,眼中满是心疼和惊慌;而玉笙却以无法置信的眼光瞪著向来慈爱的父亲。 「玉笙,你真教我心痛。你怎麽可以这样跟你表姊说话?这几年的书,你是白念了,什麽叫做礼义廉耻你都不懂!」 「我爱表姊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玉笙表情错愕地问,蓦地,他发出一声狂笑,眼光绝望地掠过新晴惨白的小脸,转身朝莲池跳了下去。 「玉笙!」新晴扑向前,想要抓住他,可是已来不及。 杜飞蓬飞身跳下池中,在莲叶上微一使力,弯身抓住玉笙急往下坠的身体。他抱著湿淋淋的儿子,急往清音雅舍赶去,莲园里的人乱成一团,早有机伶点的家丁先一步去请大夫了。 新晴呆愣著,任云烟将她搀回房间安置。 她靠著玉枕,泪流满腮,觉得生命中的某一部分已渐渐流失。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玉笙并非全无情意,只是彼此空有相怜意,却未有相怜计,徒呼奈何! ☆     ☆     ☆ 飞白一踏进苏州城,就遇到相熟的朋友朝他连声恭贺,他的表情一片茫然,直到遇见好友孟雄,才晓得自己竟然订了亲事。 天呀!怎麽会这样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一个头两个大,愁眉苦脸地进了自个儿的家门。 本来想先到祖母所居的萱园问个清楚,谁晓得才一进门就被他爹贺弘逮个正著,抓进书房审问去了。 「飞白,你在四川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怎么会受伤的?你再不改改你那好勇斗狠的性子,将来会发生什麽事都不知道!还有,你不是跟行云一起入川的吗?行云说你比他早十天下山,怎麽会比人家晚一个多月才到家的?!你什麽时候才愿意改改你那游手好闲、毛毛躁躁的脾气呢?也不学学人家行云……」 飞白苦著一张脸,忍受著父亲的疲劳轰炸,他很清楚父亲接下来的说辞是什麽,果不其然。 「……又孝顺又懂事,从来没让人操心过,哪像你一出门就像丢掉似的,回家算是捡到了。还有,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中秋节也不知道该赶回来,你晓不晓得你奶奶有多挂心,差点要我发出武林帖悬赏你的下落!」 「爹--」飞白趁著父亲的语气告一段落,连忙打岔。「听说我订了亲?」 贺弘一听到这事,立刻眉开眼笑。 「是你奶奶做的主,这可是一桩好姻缘。上回她同楚老夫人到杭州红叶山庄拜访时,相中了你杜世伯的外甥女郁新晴。你奶奶一回来就把她夸上了天,催著我立刻请人去提亲。说到这位郁家小姐,不但貌美德贤,而且还是绿柳山庄的继承人。她娘杜菱花在世时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父亲郁竹风更是我昔日闯荡江湖的知交,你能娶到她,完全是你奶奶的面子,咱们贺家的祖先积德!」 飞白摸了摸鼻子,将身体重心移到右腿,他早已掂清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有多少分量,所以杜家会答应这桩婚事,自然不是冲著他贺飞白这个人。 「我不能娶她,爹。」飞自抬了抬眼,准备接受父亲的震怒。 「什麽?」果不其然,贺弘的虎眉纠结在眉心,眼中聚满风暴。「你这个不肖子在说什麽?!你不能娶她?郁家小姐有哪一点配不上你呀!」 「是我配不上她。」飞白懒洋洋地说。「我早听说郁家小姐貌若天仙,气质清雅,配我这种俗人实在太委屈了。」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贺弘冷笑道。 「所以罗,我觉得她该配行云才是。」 贺弘听了後,表情复杂地凝视著飞白。「儿子呀,我知道你跟行云情同手足,有这种孔融让梨的心态,做父亲的我当然佩服啦。不过,你也别太妄自匪薄,你好歹也是金刀山庄的少主,又和行云并称江南双秀。虽然风流了点,不过年轻人嘛,谁不是这样呢?只要好好收心,还是有可为的。况且这件婚事已然决定,不是你说让就行的。就算你奶奶肯,杜家也不会愿意的。」 飞白诧异地瞪著父亲,刚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却又赞起他来,搞得他也弄不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究竟是好是坏。 不过那并不重要,如何取消这门婚事才是当务之急。 他叹了口气,硬著头皮准备挑起父子之间的一场火爆冲突。 「爹,您知道我在四川因何受伤吗?」 飞白的话,让贺弘挑了挑眉。打从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後,他就一直在猜想究竟是何人有本事打伤飞白的? 飞白的武艺虽然不敢妄称天下第一,但好歹也跻身一流高手之林,寻常人是伤不了他的。 飞白见父亲没搭腔,只好接著道:「是天魔宫主伤我的。」 天魔宫主四个字让贺弘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你怎麽会惹上那个女魔头的?!」他气急败坏地追问。 飞白畏缩了一下,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开口,脑筋一转有了主意。「她……她要我娶天魔宫的少宫主白无情。」 虽然与事实不符,但只要能吓唬住父亲,说不定他和无情就有希望了。 「她怎麽会要你娶什麽白无情呢?据我所知,天魔姹女严禁宫中弟子与外人通婚,怎么可能会逼你娶亲?」 「因为……」飞白偷望了父亲困惑的表情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她逮到我跟无情在一起。」 「什麽?!」贺弘简直要气疯了。「你什麽?」 「我说我跟无情在一起的事让天魔宫主知道了,她很不高兴,希望我负起责任来。」 「你这个混帐!」贺弘气得跳脚。「你谁不好惹,竟然惹到天魔宫!」 「我事先并不知道无情是天魔宫人。爹,我跟无情是真心相爱,请您答允这桩婚事。」 「你这个不肖子,真要气死我了!」贺弘坐进太师椅中喘著气。「我们贺家是什麽地位?怎麽可能跟天魔宫联姻!」 「爹,您不是说您跟已故的郁庄主是知交吗?无情是他的女儿。您就当做是跟绿柳山庄联姻不就成了!」 「你说的这是什麽话!」贺弘跳起来指著儿子的鼻子骂道。「那个叫无情的,准是魔女白萝的孽种。十五年半前天魔宫血洗绿柳山庄的惨案,武林正道人士还没去找天魔 宫算帐哩!我们和绿柳山庄同为江南四大庄之一,绝无可能让你娶那个魔女的後人。」 「爹,那件事郁庄主也有错,不能全怪无情的母亲。再说无情是无辜的。」 「什麽无辜?有其母必有其女,母亲这麽阴毒,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爹,您这麽说对无情并不公平,她是个热情、天真的好女孩。再说,我跟无情发生了关系,现在又要娶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实在说不过去嘛!」 「你--你这个孩子真教我心痛!青楼女子你去勾搭也就算了,竟然还招惹到天魔宫的魔女!我要你彻彻底底地把在四川发生的事给我忘记!这件事要是传到杜家耳中,我唯你是问。」 贺弘用力拍了一下茶几,愤然地离开书房。 飞白无力地坐进椅内,捧著头无语问苍天。 第七章 行云来看飞白时,发现他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发呆。 飞白自从昨日被父亲训了一顿後,一直愁眉不展,苦思良久,仍然想不出办法解决这笔感情烂帐。不论他跟无情是否会有结果,娶她的同父异母妹妹却是一件绝对该死的不道德之事。 更何况无情对他用情如此之深,他实在不忍心辜负她。可是他又不能违逆父母的意思,这件事真是令他伤透脑筋烦透心。 「飞白。」行云走到他的身前,举起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飞白如梦初醒般地瞪著行云好一会儿,才坐起身,神色愁苦地长叹了口气。 「飞白,你在想什麽?这麽入神。」行云坐进他身旁的石凳关切地问。 飞白蠕了蠕嘴唇,恨不得将心头的委屈和痛苦都一古脑地告诉好友,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倒是冒出一句让行云听了後莫名其妙的话。 「行云,为什麽你不是女人?」 「飞白,你病了是不是?说这种话!」行云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我没病,不,我想我是病了,得了爱情亲情两难全病。不过,这全是你害的。如果你不拉著我去四川,我就不会这麽惨;如果你不是执意要找你的红莲仙子,让我一个人下山,我也不会遇到这段孽缘,总之都是你害的!」 「飞白,你到底在说什麽?我听得一头雾水。伯父说你在四川病了,我好著急。本来想逆江去找你,刚好家父派了一些差事给我,一时走不开。好不容易你回来了,一见面却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点都不莫名其妙。」飞白拉著好友热烈地说。「你知道,如果你是女人的话,以贺、楚两家的交情,我非娶你不可。而如果你是女人的话,我一定会爱上你,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情债缠身。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面对好友胡言乱语的指责,行云只是微蹙眉头,陷人深思。 以他对飞白的了解,他猜测飞白这番话必然事出有因,因此他捺住性于,温和地问:「飞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飞白立刻将在岷山上和白无情相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其中还包括天魔宫主的现身,以及父母替他订下郁新晴的这桩婚事。 「你说我能娶郁新晴吗?我与她同父异母的姊姊有了肌肤之亲,现在又跟她订了亲,我……我觉得好羞愧。我没脸见人。」 「这件事伯父知道吗?」 「我说了,可是爹不允许我退婚,也不答应我娶无情。」飞白痛苦地道。「行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行云语塞,这种事他能有什麽办法? 「行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行云摇摇头,因为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我晓得你的想法,你一定是怪我把持不住。这一点,我也承认是我不对,可是像你这般清心寡欲的人,哪能明白情欲的美妙处。况且无情是个热情又美丽的女人,我根本抗拒不了她。我这样说好了,如果你找到了你的红莲仙子,结果你父母却为了某种理由不让你娶她,你会怎么做?」 「我自然会想法子说服双亲。」 「如果他们就是坚持反对,而且还要你娶她的同父异母妹妹,你怎麽办?」 行云发现自己也无法可想,心里不由得同情起好友的处境。 「你会不会为了她,抛弃你的家人,跟她远走高飞呢?」 「这是你的打算吗,飞白?」行云诧异地问。 「当然不是!」飞白揉了揉像被两把大锤子敲过的太阳穴。 他闭目休息了片刻後,突然想到什麽妙计似的兴奋地道:「有了,行云。反正我和郁新晴的婚事明年才举行,不如你到绿柳山庄去追求她,这样我就不用跟她成亲了。」 行云啼笑皆非地瞪著好友。 「我知道这是个很烂的主意啦,不过你跟我情同手足,必然不忍心见我为了尽孝道而当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你别这样看我,我并没有要你为我两肋插刀,只是让你替我娶妻而已。我奶奶说郁新晴兰心蕙质,貌若天仙,绝不比你那个红莲仙子差啦。反正你也没找到她,不如将就点,娶郁新晴算了!」 「飞白,你太天真了。」行云摇摇头。「郁小姐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订了亲又接受另一个男人的追求?再说,我已心有所属,郁小姐长得再美,也跟我无关。」 「行云,你太小看自己了。以你的人品、相貌,就算是贞节烈女也会动心。再说,你在岷山找了二十来天都找不到那位姑娘,说不定你们根本无缘。你不可能为了她终生不娶吧?反正你早晚都要娶妻,不如趁现在娶了郁家小姐,好替我解决难题。」 「飞白,别再说了。」行云坚决地摇著头。 飞白沮丧著脸,懊恼地道:「你可别後悔。等我把人娶回来後,你再来嫉妒羡慕就来不及了。」 「我不会的。」行云自信地笑道。 「你真没同情心。朋友有难也不帮忙一下,你还算是我兄弟吗?」飞白硬塞不成,决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飞白,我不是不帮你,只是这件事……」 「呜……你就是想见死不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枉费我对你那麽好。算了,我乾脆自杀了事,省得当个无情不义之人。」飞白掩住脸,呜咽地哭著,行云愣在当场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飞白哭过。 他真的要自杀吗? 行云著急了起来,笨拙地拍抚著好友的背安慰。 「别这样,飞白。有话好说嘛,一定可以想到别的法子的。」 「除非你帮我,呜……」飞白摇著头,哭号得更伤心。 「好啦,帮你就是。可是别想叫我替你娶妻……」 「你真的要帮我?」飞白放下掩在脸上的双手,笑嘻嘻地说。 那对让女人痴迷的大眼中,晶亮清澈,哪有半滴眼泪?行云见了,不由气煞。 「你刚才答应了,不准反悔。」飞白见行云背过身子,连忙抱住他说。「别生气啦,我也是不得已的嘛,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我的气,更不能食言而肥。」 飞白软硬兼施的道歉法,弄得行云哭笑不得,他以背顶开好友,无奈地转过身说:「除了要我替你娶妻外,我能怎麽帮你?」 「行云,我刚才又想到一条妙计,可以让你不用娶郁新晴。」飞白的话惹来行云的一记白眼,娶郁新晴什麽时候成了他楚行云的事了?! 「别生气,听我说嘛。」飞白嘻笑道。「我爹不准我把我跟无情的事让杜家知道,我自然得遵命不能说啦,可是他又没有命令你也不能说。所以我想你不如假意到红叶山庄拜访,乘机将我跟无情的事告诉郁新晴或是杜世伯,最好把我所有的不良事迹都加油添醋一番,尽可能地败坏我的名声都没有关系,就说我是个败德无行的浪子也行。总之,要让杜家对我深恶痛绝,进而退掉这门亲事。」 行云张著嘴,目瞪口呆。 飞白以为他是什麽?长舌妇吗?竟然要他去做这种事! 「我知道做这件事是委屈你啦,不过,念在我们如兄如弟的情份上,你不会忍心见我坠落地狱而不伸手拉我一把吧?如果我真的娶了郁新晴,无情一定会恨死我的,搞不好还会带领天魔宫的人追杀我。」飞自苦著张脸,决定将事情说得更严重些,以博取行云的同情心。「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绿柳山庄的惨案吧?当年郁竹风就是因为用情不专,才会遭到无情的母亲报复。你想想,如果我也学郁竹风那样,只怕金刀山庄也要步上绿柳山庄的後尘。」 「不可能!」行云激烈地反驳。「玉剑山庄和金刀山庄历代世交,绝不会坐视金刀山庄遭人攻击。」 「话是这麽说没错。然而天魔姹女的武功极高,我是领教过的。她只朝我打了一掌,就让我养伤不只半个月。就算家父和令尊联手,恐怕也打她不过。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加上我又对无情做了那样的事,能化干戈为玉帛,冤家变亲家,不是更好吗?」 「原来你是被天魔宫主打伤的。」行云恍然大悟。 「是呀。她的武功可厉害了,一记寒冰掌让我的血液都要凝结成冰了。还好我及时用本门武功疗伤,要不然回到苏州时已变成冰人。家师曾经说过,天魔姹女的武功就连令师少林掌门菩提大师都不是对手。放眼天下,只有已归隐的天凤公子可以打败她。既然我们打不过人家,那就最好别打了,你说是不是?」 行云不服气地瞪著好友,他不相信天魔姹女的武功有那麽厉害。 「哎呀,不管她有没有那麽厉害,反正为了无情我也不想跟她为敌。再说,我跟无情相好了那麽久,说不定她已怀有我的骨肉,我自然更加不能始乱终弃。行云,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也不忍心让你最好的朋友变成禽兽不如的小人吧?只要你到红叶山庄动动嘴巴,就能救我於水火之中,你办得到的对不对?」 「可是那种话教我怎么说得出口?」 「你就当做在念『道德经』不就得了?」 行云听了差点没被他给气昏。损人的言语如何能跟玄妙至理的「道德经」相提并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就胡说八道一番,那又如何?老子在天之灵,必会嘉奖你为好朋友所做的牺牲。行云,你就大发慈悲帮帮我吧,就当做报答我上回把你从唐滟的魔爪中救出来的恩德。」 提起这件事,行云不禁涨红了脸,上回在唐门做客时,若不是飞白及时赶到他的客房,他就被唐滟非礼了。 「行云,受人点滴之恩,该当涌泉以报。若没有我,你就要留在唐门当女婿了,现在我只要求你用同等的方式回报我,应不为过才是。好啦,行云,你就帮帮哥哥我嘛,我求求你。你不会真的要我跪下来求你吧?」飞白作势从藤椅起身,打算跪在行云面前,行云著急地阻止了他。 「别这样,我答应就是了。」 「行云,你真好。」飞白喜不自禁地抱住行云。「真是我的好兄弟。我爱死你了,行云。」飞白嘟起嘴要吻行云,吓得他连忙闪避。 这时候一声尖叫传进两人耳中,他们回头一看,发现贺梦依正一脸惊慌之色地站在两人身後。 飞白嘟著嘴诧异地瞪著妹妹,贺梦依满脸愤慨之色地扑向兄长,用力把他的手从行云身上拉开。 「你太过分了,大哥!」她哽咽地道,以手掩面,狂奔著离开飞白所住的飞白居。 飞白和行云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後,飞白才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行云却涨红脸,又气又窘。 ☆     ☆     ☆ 高挂在廊下的大红灯笼,全被收拾进仓库里。贺家半个月前来红叶山庄下聘的喜庆气氛,已被少主人玉笙沉重的病情所取代。 整座山庄静悄悄的,弥漫著一股压在胸口的沉闷忧虑。 仆人们在角落里私下窃议,讨论著向来健壮的少爷为何会在落水後病得如此沉重。在清音雅舍伺候的小厮直摇头,哽咽地道出少爷拒服药物和食物,若不是庄主命人硬灌下去,只怕早已绝食身亡。 备受娇宠的杜家大少何以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每个仆人都在心里暗暗嘀咕,透过交会的眼神传递著某种神秘的讯息。 少爷半个月前在莲园跳水的事件已传遍整个红叶山庄,聪明一点的人,早猜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看看住在莲园的郁家表小姐关在房内足不出户,连去探望病重的表弟都没有,这就更启人疑窦了。 事发前,两人成天黏在一起,比亲姊弟还亲,可是玉笙生了病,新晴连去看他一面都没有,这於理实在说不过去嘛! 而且向来受杜老夫人宠爱的郁家表小姐,这几日却门庭冷落,连个去关照的人也没有。 其实这也难怪,杜家的根苗都快没了气息,谁还有心去哄一个落难孤女呢? 云烟沉重地叹了口气,推开门後发现一室幽暗,连盏灯都没有。她摸黑点亮了烛火,看见她的小姐正坐在窗口对著漆黑的夜色发呆。 「小姐。」她轻喊一声,新晴却没有回头。她走近一瞧,发现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上尽是泪痕。 「小姐……」云烟的心绞扭得疼,取出手巾轻拭著小姐颊上的泪痕。 才几日,小姐就瘦成这样,原本圆润的粉颊已凹陷,下巴瘦成了尖,清澈的眼眸哭得黯然无神。 这样下去怎麽行呢?云烟著急地想著。 「小姐,雪香说端来的鸡汤你一口都没喝,是不是不合你口味呀?想吃什麽就告诉云烟,我立刻到厨房亲手帮你做。」 「我吃不下,云姨。」她回过头,茫然地看了云烟一眼後,又转向窗口。 「小姐,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得吃点束西呀。」 新晴咬住唇,轻阖上眼睑,泪珠儿再度滚落下来。 「玉笙好点了吗?」 这是她目前唯一记挂的事。从他跳下莲池後,她满脑子都是他临去时幽恨的一瞥,还有他溺水後苍白无生气的脸孔。 他是个善游者,怎麽会溺水呢?除非他想死。 想到这里,新晴的心也被折腾得滴血。原来她竟把他伤得如此之深。 「小姐,表少爷的事和你无关,你又何必耿耿於怀呢?」 「是我害了他。」她抽噎地说。 「小姐……」云烟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怪不得你。」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麽说了。只怪造化弄人,否则以表少爷的人品,足可匹配小姐。 「云姨,我想休息了。」 新晴无力地靠在云烟身上,让她扶自己回到锦床上。 「小姐,你睡一下。肚子饿了就喊雪香,我替你炖了燕窝。」 云烟离去後,新晴躺在床上发呆,一直到月至中天,她依然无法入眠。 她悄悄起身离开莲园,双腿彷佛有自己的意志般,顺著花径朝清音雅舍行去。 这半个月来,她一直不敢去探望玉笙。一来怕会引人议论,二则怕再见到玉笙凄怨的眼光。可是枯守在房里等消息,日日听到的却是他的病情更加沉重,让她的心情越加沉痛,她知道自已再也不能忍耐下去,她一定要亲自看看他才行。 所以她来到了清音雅舍。 院子里悄无人,她偷偷地溜进屋里,发现伺候的小厮趴在外间的小厅圆桌上打盹。 她蹑手蹑脚地绕过山水屏风,进入玉笙的寝室。屋子里有浓重的药味,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著,走到床边,掀起帘帐,凝神注视床上那瘦削苍白的人儿。 她的泪再度滚落下来,一只手弯曲成拳地堵住抽噎著的樱唇。 他竟然病成这个样子,她的心好痛,好痛。 你怎麽可以为我折磨成这样,不值得呀,玉笙。不值得…… 新晴在心里苦苦呐喊著,眼泪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纤指温柔地抚上他愁结的眉宇,塌陷的双颊,还有苍白的嘴唇。 玉笙,不要,不要死呀!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无声地喊著,泪珠滚落脸颊,一不小心滴落在他枯瘦的俊脸上。玉笙无力地张开眼睑,映入视线之中的人儿教他欣喜若狂。 她终於来看他了。 这是梦,还是真? 梦里的她总是背著身不理他,可是现在她却好温柔地抚著他的脸,甚至还为他哭泣! 他就知道她不是那麽狠心的,她终究还是来看他了。 玉笙惊喜地抓住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用力一扯,新晴跌在他的胸膛上。 「晴姊……」他勉强起身抱住她,温香软玉的滋味教他全身热血沸腾。新晴在他怀里挣扎,却教他越搂越紧。 「晴姊,不要再拒绝我。」他哭喊著说,眼中的泪和新晴颊上的泪交织在一块。他的唇接触到嫩软得不可思议的玉肤,咸咸的泪珠像甘霖般被吮入他苦涩的口中。 「别这样。」新晴轻声抗议,她不敢大喊,深怕吵醒外间的小厮。 「我要,别拒绝我。」他的唇堵住了她的抗议,四片唇一接触,两人都被震住了。痴迷的眼光对上深情的凝眸,在模糊的视线下两颗心沦落得更深了。 玉笙顺著本能吮吻著唇下香甜的小嘴,他的舌滑进她微张的口中,怯怯地探索。由於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动作显得笨拙而可爱。 玉笙一手紧抱著新晴的腰,另一手则顺著地柔软的背抚向她的颈项,固定她的头颅。他一个翻身,将新晴压在床上,吻著她精致的脸蛋和细软的耳垂。 玉笙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压力,令新晴的心慌乱了起来。那在他唇齿肆虐下引起的酥麻感觉,让她惊觉到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是不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抚住体内的燥热感,然後用力将玉笙推开,顺势滚落床下。 「晴姊……」玉笙抓向她,新晴不敢留下来面对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他的房间。 玉笙怅然地望著她消失的背影发呆,过了片刻,他的眼中出现一抹坚决。 从刚才发生的事,他敢断定晴姊对他并非全无情意,甚至也是爱著他的。 这个想法令他勇气大增。他下定决心要赶快好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新晴。 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把她从他身边抢走! ☆     ☆     ☆ 行云受好友飞白之托,准备前往杭州拜访红叶山庄。 临行前,他到金刀山庄辞别。飞白本来想陪他下杭州,却被贺梦依给阻止了。 那小妮子还为那天的事耿耿於怀,深怕无耻的兄长会玷污行云的清白,所以在贺老夫人面前力阻飞白同行。 「飞白,你已经订亲了,还是留在家里收收心,顺便帮你爹的忙。」贺老夫人一声令下,飞白只好乖乖的留在家中。他将行云拉到一边,在妹妹虎视眈眈的监视下,匆匆叮咛他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行云苦笑地点头,告别贺家人,顺著大运河到达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能跟苏州景致相比的杭州,自然是不同凡响。 行云不是第一次来杭州城,却是首次到红叶山庄拜访。 玉剑山庄少主楚行云的来访,替久经沉郁的红叶山庄带来一股生气。杜飞篷殷勤地接待,杜老夫人对这位才貌双全的佳公子更是赞不绝口。 「行云,你和飞白并称江南双秀,两人又常常连袂行走江湖,怎么这回却不见飞白跟你同行呢?」杜飞蓬讶异地问。 机会来了。 行云清了清喉咙,有满肚子准备要编派好友是非的话,然而事到临头却全卡在喉中,只能乾涩地冒出:「他不太舒服,所以贺奶奶不让他出门。」 「不舒服?病了吗?」杜老夫人关心地问。 行云僵硬地点点头,汗珠自他滚烫的皮肤滴落,双颊涨得通红。 飞白,你真是害苦我了。 他暗白埋怨著,勉强露出笑容道:「现在不要紧了,他在四川受了点伤。」 「飞白在四川受伤?」杜飞蓬迷惑地问。 从行云尴尬的表情中,他看出这件事必有内情,否则行云为何一副有口难言的神色? 行云硬著头皮点头。 「是谁伤他的?」 「是……」行云迟疑地抬头看著杜飞蓬,随即又红著脸垂下头,讷讷地开不了口。可是一想起好友的交代,他只好咬著牙…… 「行云,你直说无妨。」杜飞蓬再次催促道。 我自然是非说不可。行云自嘲地想。 「他被天魔宫主给打伤了。」 「好端端的,飞白怎麽会惹上那个女魔头?」杜老夫人焦急地问。 「他……」行云深吸了一口气。「他跟天魔宫的少宫主在一起。」 「什麽?」杜氏母子异口同声地喝道,让行云觉得头皮发麻。 「飞白怎麽会跟对方在一起?」杜飞蓬神色严厉地追问。 「这……」行云避开杜飞蓬凌厉的眼光,表情困窘。 虽然他说的话都是事实,不过他一生中从未道过别人长短,现在却为了好友而道人是非,实在是难以启齿。 「你不说我也明白。」杜飞蓬寒著声说,他不悦地瞥了母亲一眼,彷佛是在怪罪母亲不该答应贺家的亲事。 杜老夫人心里气苦,天知道她早就後悔这桩婚事了,尤其是在玉笙落水之後。虽然玉笙的病势已在五天前转好,可是她的外孙女儿新晴却突然病倒。 被两个孩子这麽一折腾,杜老夫人觉得她又苍老了许多。 「杜世伯,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飞白……」 「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杜飞蓬沉痛地说。「他是个什麽样的人,我早有耳闻。看来这桩婚事我必须好好琢磨,我不能让晴儿步她娘的後尘。」 行云松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麽顺利,他还以为得再加油添醋地多说些飞白的坏话。 现在他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能吧,这不就显得他是特意为说飞白的坏话而来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行云不愿落人话柄。 「对了,奶奶曾提过玉笙贤弟儒雅俊秀,世伯可否替小侄引见?」 他话锋一转,原有的凝重气氛缓和了下来。 杜老夫人慈祥地笑道:「行云,你来得正好。玉笙前些日子病了,这几天正闷得慌呢,你刚好可以开导他。」 「玉笙生的什麽病?不要紧吧?」 杜飞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慎落水,受了风寒,现在没事了。」 行云虽非贺飞白那样善於交际,可是从杜飞蓬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他多少看出了事情并非落水那麽简单而已。不过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在杜老夫人的带领下,到玉笙所住的清音雅舍探望。 玉笙虽是第一次见到行云,却早已风闻他仗剑江湖的英雄事迹,对他神交已久。两人相谈甚欢,行云顺势客居在清音雅舍内。 「楚大哥,贺飞白是个怎麽样的人?」祖母离开後,玉笙立刻开口问道。 行云注视著玉笙那张略显消瘦的儒雅俊容,发现才十五岁的他,神色之中似乎少了一丝年少的稚气,而多了份感情的沧桑。 「飞白为人慷慨任侠,热情助人。」 「听起来像个热血的男儿,只是,他会是个好丈夫吗?」 面对玉笙坦率的直问,行云不由得苦笑。 他还要再编派一次飞白的错处吗? 「我不晓得,我还没见过他当人家的丈夫。」 「听说他很风流,是吗?」 行云轻叹了口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配不上晴姊。」玉笙别过脸,望著屋外的菊花发呆。过了良久,他才又转回头注视正在发愣的行云。 「你没见过晴姊吧?」他绽出像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眼中现出一抹柔情。「她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 「是吗?」行云扬了扬眉。「只可惜还无缘相见。」 「我带你去见她。明天。」玉笙朝他热烈地点著头,但是表情随即变得暗淡起来。「她一直不肯见我。明知道她生病,她却不肯让我去探病,我心里著急死了。现在你来了,」他再度笑得像个无忧的孩子,「你是客人,如果你去看她,她不好意思拒绝的,这样我就可以顺便看见她。」 行云望著玉笙,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难道,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表姊? 这个想法令他微蹙眉头。 跟杜玉笙见过面後,他立刻发觉这个少年是跟自己同类的人,同样为感情执著而无悔。一旦爱上了一个女子,就很难忘情而再去喜欢另一个女子。 如果杜玉笙真的爱上了郁新晴,那他妹妹怎么办? 青黛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呀。 不,不能这样。他绝不能让妹妹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你愿意去看晴姊的,对不对?」玉笙见他蹙紧眉心、陷入苦思,连忙追问。 玉笙恳求的眼神让行云张口欲说的拒绝梗在喉中。他怎麽忍心拒绝一个如此痴情的少年的恳求?他僵硬地点点头,带著一抹轻愁的眼光移向院子里正盛开的菊花。 第八章 急拨的琴弦在她一抬头见到玉笙自花径间狂奔向她时刺耳地响在空气中,新晴无法动弹地停在原处瞪视著他。她想起身奔回房间躲避他,却发现双脚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晴姊……」玉笙著急地喊著,身後跟了一个人,大跨步地走进亭内,云烟急忙拦住他。 「云姨,别这样。我带了客人来见晴姊。」 云烟听了後,才发现眼前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他风度翩翩,气质出众,而且正以一双痴狂若梦的眼睛呆望著新晴。 是她! 行云在心里狂喜地喊著。 他在岷山上寻寻觅觅了二十天,没想到她竟然在江南!早知如此,他就听了飞白的话到红叶山庄来寻她。 他的眼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消瘦的玉容上。 她似乎少了一份活活泼泼的生命力,略微红肿的眼睛仍惊愕地瞪在玉笙身上,微张的红唇,尖瘦的下巴,蹙紧的眉心,在在惹人怜爱。 她依然美得惊人,而且还多了份空灵的柔美气质。 「晴姊……」玉笙调皮地眨著眼,一脸笑容。「这几日你都不让我来看你,我知道你是惦著我的病,可是你生病同样令我挂心。现在我病好了,楚大哥又来了,所以我拉著他来看你。」 新晴神情恍惚地点点头,眼光移到行云脸上。 她朝他温柔地一笑,行云的心微微揪紧,嘴角轻扬。 「楚大哥是苏州玉剑山庄的少庄主。楚大哥,这位就是我的晴姊。」玉笙骄傲的表情,引得新晴心中泛起一阵阵甜蜜的涟漪。 「久仰郁小姐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尚未及小姐的十万分之一。」 「公子过奖了。」新晴娇羞地低下头,轻声地说:「公子一个人来的吗?」 行云神色一凛,这才惊觉到新晴还是飞白的未婚妻。他高兴得太早了吧?虽然找到了意中人,可惜她已匹配他人。 「楚大哥是一个人来的没错,而且还给爹跟奶奶捎来一个消息。楚大哥,快把你昨天告诉我爹和奶奶的事告诉晴姊。」玉笙早上去向祖母和母亲请安时,意外地听到有关贺飞白的劣迹,所以一大早便拉著行云来见新晴。 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打击情敌的机会! 新晴好奇的眼光探询地扬起,然而她什麽都没问,只是殷勤地招待贵客入座。 云烟命人奉上香茗和点心。 「楚大哥,你快说呀!」玉笙没耐心地催促著。 行云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虽然飞白拜托他诋毁他的名誉,可是面对新晴冰清玉洁的秀容,他却开不了口。 只因为他对她一见锺情,不愿怀著这样一种自私的心态,来说好友的坏话。 新晴望见行云为难的表情,也感不忍,连忙投给表弟谴责的一瞥。 「玉笙,楚公子不想说,你就别逼他了。」 「不行的,晴姊。」玉笙著急了,恼怒地转向行云说:「楚大哥,既然你不说,就由我来说。」 行云轻叹了口气,默许了玉笙的任性。 「晴姊,那个贺飞白跟天魔官的少宫主夹缠不清,结果被天魔宫主给打伤了。」 「什麽?」新晴还未有反应,一旁的云烟已惊呼出声。十五年半前悲惨的往事在她脑中闪过,她眼中出现一抹惊恐,神色愤慨。 「楚公子,这是真的吗?」她慌乱地向行云求证。 「这……是的。」行云避开云烟谴责的眼光,转向新晴,发现她正望著莲池发愣。 「郁小姐,飞白和天魔宫少宫主交往的事,是发生在和你订亲之前。他并不是……我是说,如果他早知道会和你订亲,他绝不会和那位白姑娘来往的。」 「楚大哥,你不用替他解释了!贺飞白向来风流放荡,就算没有天魔官少宫主,也会有别的女人!」玉笙在一旁加油添醋。 「事实不是这样!」对好友的忠诚心,让行云不顾一切地替飞白辩护。「飞白的个性是热情了些,可是他并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风流大少。他是真心喜欢白无情,他原本也有意娶她为妻,谁料到回家後才发觉贺伯父已向杜庄主提出婚事。为了这件事,他跟贺伯父吵了一架。郁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飞白心里也觉得对不住你,可是……他真的不能娶你,因为你是无情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不能要了姊姊,却娶了……妹妹。」 行云的最後一段话,震惊了在场的三个人。新晴收回沉思的眼光,惊愕地瞪著他。 「同父异母?」 「难道你不知道白姑娘的事?」 新晴茫然地摇著头,看向云烟。「云姨,这件事你知道吗?」 「小姐……」云烟沉痛地垂下眼光。「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依稀记得庄主成亲前一天,白萝曾来找过庄主。两人大吵了一架,还提到孩子的事。」 「这麽说来我真的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姊罗。」新晴苦笑道,心情翻覆不定。 十几年来,外婆和舅舅都告诉她,双亲是被天魔宫所害。她一直仇恨著那个杀死父亲的凶手白萝,却不明白对方好端端地干嘛要害父亲。原来,是爹辜负了人家,另娶她娘。 她托起在读到诗经卫风篇「氓」时,对於诗中所描述的弃妇心态曾寄予深刻的同情。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陷进情网里,还可以有办法摆脱;女人陷进情网里,却永远也摆脱不了! 痴心女,却遇到个三心两意的男人,这愁怨如何排解?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白萝自悲极生怨,怨到尽头的心,岂是「拉杂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可以了结的? 在「心未死,情犹在」的幽恨下,她选择了同归於尽的方式,这样强烈的爱憎怨恨不但毁了负心人,也毁了自己,更造成下一代的不幸。 想到这里,新晴的心寒了起来。她虽不在意贺飞白和同父异母姊姊之间的爱恋,却担心十五年前的旧事会再重演。 不,她不能嫁给贺飞白。 他的心中没有她,而她的心中也容不下他,只有……玉笙。 只是,她和玉笙会有结果吗? 她抬起头,和他痴狂的眼光对个正著,她悲伤地望了他一会儿後,低下头看自己握住茶杯的纤手。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情意,全落在行云的眼中。他觉得有些惆怅,却无心痛的感觉,他纳闷地蹙著眉。 他不是该心痛、愤怒的吗?他不解地摇摇头,继续为好友辩驳。 「其实,我这趟来是受飞由所托。他不愿辜负白无情,更不愿欺骗郁小姐,所以拜托我暗中将这件事传达给郁小姐,希望郁小姐在憎厌他之馀,主动退婚。」 「贺飞白是这麽打算的?」行云的话让玉笙大感意外,他没料到贺飞白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 「原来贺公于对家姊用情如此之深。」新晴轻声喟叹,云烟却不赞同地反驳。 「小姐,你怎麽可以认她做姊姊呢?」 「云姨,她本来就是我的姊姊呀。」新晴温柔地说。「当年是爹对不住人家,更何况大姊毕竟是爹爹的骨肉。当年她才多大年纪?只比我大一些吧。我失去了父母,她也失去了父母,但我还有外婆、舅舅疼爱,而她呢?」她摇摇头。「可怜的无情姊姊,这几年日子一定不好过。光听她的名宇,就知道她心中有多苦了。连情都没有,那她还能拥有什麽?」 行云钦佩地凝视新晴,他一眼就看出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却没料到她还有一副善体人心的玲珑心肠。 「不知郁小姐在知道真相後,打算如何?」 新晴愣了一下,不解地望著他。 「我是说,郁小姐是否会提出退婚的要求?」 「这……」新晴茫然地摇著头。「我想舅舅可能会提出退婚,不过,不会立刻。当初他跟贺家讲好婚事得等到明春我回家拜祭过先父、先母亡灵後,再行议定。如果到时候贺家提出婚期,舅舅应该会婉拒。」 「若是到时候爹没有拒绝,怎麽办?」玉笙烦恼地道。 「那也不要紧。」新晴镇定地说。「等我跟姊姊碰过面後,再请姊姊出面婉拒婚事。」 「你要去找白姑娘?」行云讶异地问。 新晴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说的姊姊是我的挛生姊姊。到时候疏影也会回家祭祖,我会求她以郁家主人的身分向贺家提出退婚的要求。」 「你还有个挛生姊姊?」行云觉得心底的一块乌云似乎渐渐散开,一抹阳光照进心底。 「是呀,她跟著我表姑一家人在四川隐居。」 是了,是了! 他掩住心中的狂喜,整张脸焕发了起来。 「她跟你容貌相似吗?」 「据家师所说,姊姊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是她,是她! 行云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响,这些日子以来积聚的相思情意全爆发出来。虽然只有那麽一眼,却教他百转千回、萦绕於心。 那是他这生中第一次动情,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终於找到了她! 「你可知道她隐居在哪里?」他声音颤抖地问。 新晴怔仲地望著他,被他眼中狂烈的情潮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师父也不肯说。我只晓得明年二月底,姊姊一定会回家拜祭先父、先母,承继家业。」 行云略感失望,但他很快地给自己打气。 只有几个月的时问而已,他可以等的! 「楚公子为何对家姊的事如此关心?」新晴好奇地问。 行云苦涩地叹了口气。 「数月前,我和飞白同游岷山,在那里偶遇一位容貌和小姐十分神似的姑娘。当时我惊为天人,寻找了二十天,却遍寻不著。我在伤心失意之下,只好下山。今天初见小姐时,我心中欣喜若狂,还以为找到了她,可是……」 「可是对我却没有相同的感觉?」 「嗯。」行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刚开始我以为你就是她,但是见到你和玉笙……嗯,总之,我没有一丝嫉妒的感觉,这让我十分迷惑。」 新晴垂下头,双颊晕红,她没料到楚行云竟然看出了她和玉笙之间暗生的情愫。他们有那么明显吗? 「我是真心喜欢晴姊,但晴姊却好狠心的不想理我。」玉笙埋怨道,眼中尽是哀伤。 行云在心里叹著气,不知如何回答。 他既不能叫玉笙放弃这段感情--因为他明白玉笙就跟他一样无法勘破情关;也不能叫玉笙不顾一切地大胆追求--那妹妹青黛又该如何?他只能保持沉默,不发一语。 「晴姊默不吭声的,不过我知道她对我就像我对她一样,只是因为我们两人都订了亲,所以她才刻意避著我。可是我觉得这样好不公平!楚大哥,订亲之事都不是我跟晴姊愿意的,却要受这样的折磨。你评评理,这对晴姊和我是否太不公平了?!」 玉笙的这番言语,让新晴咬著唇,盈盈粉泪欲滴,行云见了也心疼。 「既然不公平,我们当然有必要把事情扭转成公平。」玉笙热烈地盯著行云,立刻让他头疼了起来。 他想起几天前,飞白也是这样瞪著他看。 麻烦,他嗅出了麻烦的味道! 「楚大哥,你说贺飞白拜托你到红叶山庄散播他和天魔宫少宫主的事,好让我爹提出退婚的要求;那麽可不可以请你回五剑山庄後在伯父面前臭骂我一顿,让令妹也提出退婚呢?其实我跟她并没有正式订亲,只是双方父母口头上的承诺而已。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你可不可以……」 「玉笙,别为难楚公子。」新晴摇摇头,认为玉笙过於天真。 「晴姊……」玉笙越过桌面握住新晴的手,她微微颤抖著,更让他那颗心越跳越快。「楚大哥是了解感情的人,他一定愿意帮我们的。」 「玉笙,你……」新晴悲伤地叹著气,试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就是不肯放。 行云见两人之间的情意如此之真,不禁深受感动。 「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我没把握一定成。」 「只要楚大哥肯帮忙,就一定成的!」玉笙欣喜地道,俊朗的明眸开心地凝望著新晴。 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莲园里再度充满生机。 ☆     ☆     ☆ 行云一回苏州,立刻去见飞白。 听完好友的杭州之行後,飞白略做沉思,似笑非笑地睐著行云。 「没想到此行这麽顺利。对了,那位郁小姐的品貌如何?我瞧你刚才提到她时,语气中又敬又佩的,该不会是动了几心吧?」 行云莫测高深地耸耸肩,微扯嘴角道:「我怕这次你要後悔了!」 「什麽话嘛!虽然我是风流了点,却不是个好色之徒,就算她长得再美,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无情才是适合我的女人,我跟她……」一想起心上人,他的心口就阵阵热了起来。无情呀无情,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记不记得我们在岷山上遇见的那位姑娘?」 飞白愣了一下,疑惑地望著好友。 「说得呀。难道郁小姐会比你的红莲仙子还动人?」 「那倒不是。」行云抿唇笑了。「只不过是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什麽!」飞白满脸惊愕。「你是说她就是你的红莲仙子?」 尽管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但飞白依稀记得那双精灵慧黠的眼眸有多动人! 行云摇摇头,把飞白弄得更加胡涂了。 「你别卖关子了,行云。」 「她们俩是挛生姊妹。」 「什麽!」飞白真是太意外了,这世界未免太小了吧?他爱上了无情,而行云却喜欢上她的妹妹。 「我从来没听说郁小姐还有个挛生姊姊。」 「可能是因为她们从小就被分开的关系。新晴亲口告诉我,她的姊姊疏影一直和表姑一家人隐居在四川境内。她甚至还答应,等到明春和疏影团聚後,她会央求疏影以郁家主人的身分,向贺伯父提出退婚的要求。」 「郁小姐倒是考虑周详,就怕到时候我爹那老顽固还是不同意我跟无情的婚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只要你坚持到底,事情还是有可为的。」 「唉,但愿如此。只是我好想无情喔,不知道她回天魔宫後是否仍惦念著我?我真恨不得立刻去找她,可是我爹禁止我出门。」 「就快过年了,也难怪伯父不喜欢你出门。飞白,你就忍耐一下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飞白苦笑,他记起那晚天魔姹女在客栈里说的一番话。再深的情,再炽热的爱,也敌不过时空的阻隔呀!他和无情能经得起这番考验吗? 他惶惑不安地凝视天际,分隔这麽久的无情,对他的爱是否仍一如以往般热烈,永不熄灭?! ☆     ☆     ☆ 夕阳的馀晖遍洒在碧绿的湖水上,也罩住无情泛著千愁的消瘦玉容。 回到天魔宫已三个多月了,她使出各种方法,婆婆仍不为所动,不让她下山去找飞白。 多少次,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湖畔思念飞白,想他热情的眼眸、爽朗的笑容,还有她离去前他依依难舍的恳求。 「情儿,别走……」那一声情深爱切的低喃,一直到现在仍回荡在她的耳边,道出了他们苦涩的离情。 他的伤好了吗? 婆婆的那掌伤得他好重,他苍白的俊容、嘴角的鲜血,还有软弱的气息……无情越想心越痛越慌。他还活著吧? 眼泪再度滚落粉腮。 不要死呀,飞白,你绝对不能死! 她双手抱住已有生命迹象的小腹,心里恨极这种生死两茫茫的感觉。 她什麽都没有了,失去飞白,生命对她不再有意义。若不是一个月前她发现已怀孕的事实,只怕早已受不住相思的煎熬而以死亡逼迫婆婆放她下山。 可是她现在不能死,无情悲伤地摇著头。她腹里已有飞白的骨肉,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呀!她舍不得抛下腹中的骨血,独落幽冥寻找飞白,况且飞白很可能没有死! 只要他没死,他们就有希望。她盼望著两人重又携手相亲,她渴念著他再度以眷宠的眼光爱恋著她,在她耳畔低诉缠绵的情话。 而且他也说过永远不会抛弃她! 他不会那麽狠心地留下她一个人,自己死掉!他不会那样待她的,不会的! 她忍不住掩面低泣,为这痛彻心扉的相思苦楚悲叹。若是早知道爱情如此令人心痛,她当初是否还有勇气爱上飞白?倒不如拿那把刀直接戳进他的心了事! 只是,她狠不下心来!只好落得今日的伤心断肠,以泪洗面。 「少宫主。」美娃在湖边找到她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她轻按住无情的肩安慰。「回去吧,少宫主。天暗了。」 「不用管我,美娃。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宫主找你,回去吧。」 「婆婆找我做什麽?我跟她没什麽好谈的!」无情愤慨地道。 「少宫主--」美娃轻叹道:「宫主都是为你好啊。而且我听说刚从山下采买回来的兰姨带回来一个消息,宫主听了後脸色很不好看,命令师父叫你去见她。」 「你知道是什么消息吗,美娃?」 美娃摇摇头。 无情在无奈之下,只好扶著美娃的手起身,走回位於湖畔的天魔宫。 这座位於雪山支脉深山里的木造宫殿,正是武林人士谈之色变的天魔宫所在。它紧临终年不结冰的翠暖湖畔,春、夏时绿草如茵,锦绣若画,冬日则白雪纷下,在绿意盎然的大地上撒下一层银粉,点缀出玉树银花般的美丽仙境。 从小生长在这里的无情,一直觉得她的家乡很美,遇见飞白後才发现,有他的地方处处是仙境,没他的地方仙境也变成愁苦的地狱了! 她就是带著这样抑郁不安的心,黛眉深锁地走进天魔宫主的寝室。 「婆婆……」她低喊了一声,发现房里还有白藜和白兰。 「哼!」白玉奴不满地轻哼一声,见无情头低低的,眼角尚有泪痕,心里更气了。 「你还再为那个负心汉伤心?无情,你真令婆婆失望,我跟你说好说歹的,还是不能教你忘了那个野男人!他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你为他这样牵肠挂肚的?我不是早告诉过你,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吗?你为何还是这样执迷不悟?难道真得等到他亲手划开你的心口,你才肯觉悟?」 无情愤然地抬起头,泪盈於睫地怒瞪著天魔宫主。 「飞白不是野男人,更不是什麽负心汉!那天是婆婆拿他的性命逼我回来的,不是他狠心离开我!更何况他还中了你一掌,如今生死不明,而你却……却还一迳地说著他的坏话。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白玉奴不怨反笑,悲悯的眼光凝睇著她锺爱的外孙女。「无情,为什麽你就是不懂得婆婆的苦心呢?我是怕你受到伤害呀!你知不知道你兰姨带回来什麽消息?」 「什麽消息?」无情的眼中出现一抹惊慌,她直觉这个消息一定是跟飞白有关。 飞白发生了什麽事? 他死了吗? 她觉得头晕目眩,胃肠翻腾直想吐。但是为了飞白,她苦苦地忍耐住。 「贺飞白订亲了!」 这残酷的言语,将无情定在当场,血液一点一滴地自她脸上抽离,她一个晕眩,踉跄地向後倒,昏倒进及时扶住她的白黎怀中。 ☆     ☆     ☆ 无情被诊断出有孕的消息,让白玉奴大为震惊,白藜将师父劝回寝室,一个人照顾神色凄苦、泪流不止的无情。 「无情……」白藜坐在无情的床沿,爱怜地望著她惨白的娇容。 天知道她有多心疼这孩子。自从师姊产下无情後,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宠爱她,只因为她是郁竹风的女儿,所以她将满腔隐藏在心底的眷宠一古脑地转嫁到无情身上。 白萝死後,她对无情的宠爱更深了。她将无情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替她早死的母亲照顾她、了解她。尽管师父将这孩子改名为无情,但白藜心里知道,其实无情比任何人都有情,她的天性就像死去的白萝般充满热情。 只是她的情又再度毁在师父手上,就像十七年前的白萝一样。 她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一定要她们斩断情丝,憎恶男人? 她看得出来贺飞白对无情爱恋极深,师父应该做的是想法子让两人成亲,而不是硬生生地将他们拆散。 结果她却用了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她向来宠爱的无情。 白藜虽然无法赞同,却明白自己无力改变师父的心意,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无情受苦。 「别难过了,孩子。」她轻抚著无情的长发安慰,无情抽噎著,投入她怀中痛哭失声。 唉!白藜轻叹著,不忍心看无情又为刚才那个残忍的消息伤心。 「无情,其实这并不能怪贺飞白,这件婚事是他父亲做主的,当时飞白根本还没返回江南。」 白藜的话,让无情停住哭泣,因泪水而份外明亮的眼眸,闪动著一抹希望。 真是痴心呀!白藜心中感动,但为了无情好,她迫不得已必须将残酷的事实分析给无情明白。 「尽管如此,贺飞白就跟你一样无能为力。你不能反抗师父,贺飞白同样也不能反抗父母。无情,我看你就忘了他吧!虽然他心里曾有过你,可是……」 「黎姨,他保证过永远不会抛弃我的!」无情激动地喊著。 「我知道……」白藜轻拍著她的肩安慰。「我相信他当时说这话是真心的,可是命运……是这麽残忍,再说你俩又分隔两地,他如何对抗得了父母?无情,别傻了,忘了他吧!」 「我忘不掉的,藜姨。我爱他呀……」 「无情……」 「我要去找他,藜姨,我要找他问个明白。」无情突然从白黎怀里挣扎起来,白藜急忙制止她。 「师父不会准的,无情。你别傻了。」 「藜姨,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他,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无情,别这麽说。」白藜轻声斥责她,将她搂紧在怀中。「无情,你听藜姨说。贺飞白是跟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郁新晴订亲,婚期尚未决定下来,不过听说得在明年郁新晴返回扬州祭拜之後,所以你不必著急。在这段期间内,藜姨会想办法送你去找贺飞白,但是你得答应藜姨,要乖乖地调养身子。别忘了,你已怀有身孕。」 白藜的话让无情又惊又喜,惊的是飞白订亲的对象竟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妹妹,喜的则是能有机会再度见到飞白。 然而一股夹杂著嫉妒的恐惧,在她心头滋长。飞白会爱上郁新晴吗?就像她薄情的父亲爱上新晴的母亲般,而狠心抛弃她? 不,她不要! 她在白藜怀里哭得肝肠欲断,白藜著急地安抚她:「无情,你别哭了。藜姨一定会想办法的!」 「可是……我怕!我怕他会像爹一样……」 「不会的,无情……」白藜心痛地拥住她,在心里祈祷飞白不要似竹风般无情,否则十六年前的惨剧又将重演! 第九章 新年才刚过,冷冰冰的天魔宫里还挂著红色的灯笼应景。 一弯新月高挂天空,银色的雪世界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亮晃晃的光芒,毋需灯光照路依然可以视物。 一道红影在雪地中奔驰,很快地来到有若水晶宫般的天魔宫前,她用力地扣了扣门环。 她等了又等,就在她不耐烦地打算一脚踢开大门时,咿呀一声,门终於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正打著哈欠的困倦脸蛋。 那是一位身披狐裘,做苗人打扮的少女。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瞪著门前美丽绝俗的红衣少女发呆。 「喂,请问这里是不是天魔宫呀?」娇脆的嗓音扬起,把苗族少女的瞌睡虫全赶跑了口 「是……」 「那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说我郁疏影要找你们天魔宫主。」 苗族少女不敢置信地望著红衣姑娘,她有没有听错呀?!眼前的女孩竟敢在三更半夜前来打扰她们宫主! 「姑娘……」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眼光移回自称为郁疏影的少女身上。「天还没亮哩,哪有人三更半夜来找人的?」 「我也是逼不得已呀。只有这段时间我才能偷溜出来。」疏影懊恼地说。「我是吃饱饭後,假称头痛回房休息,然後再偷偷地骑我的大雁溜到这里的。我不能等到天明。万一让我爹知道我跑出来,我就惨了!」 疏影的话听得苗女一头雾水,她正待进一步追问时,身後已传来冰冷的声音:「香儿,你在跟谁说话?」 香儿转过身,发现身後站著师父白兰,她垂下头恭谨地回答:「是个叫郁疏影的姑娘,她说要见宫主。」 白兰眉心微蹙,从香儿身後走出,发现眼前站著一位眉眼盈盈、朱唇含笑的绝色少女。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虽小,却已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她是谁?为何三更半夜跑来天魔宫捣蛋? 白兰心里生出一股怜惜之心,不忍心这位姑娘冤死在天魔宫,於是好心相劝:「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小姑娘。快回家吧!」 「我不是来玩的。」疏影不悦地解释。「我是有事想找天魔宫主问个明白。」 「家师向来鲜少见客,姑娘还是请回吧。」 「可是我非见她不可,这件事只有她清楚。」 「姑娘可否告诉我是什么事?或许我可代家师回答。」 「这……」疏影迟疑了一下,眨著那对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灿烂的美眸,评估著眼前这位中年妇人的分量。 她既然是天魔姹女的弟子,或许真的知道个中原委。 「好吧。我是来问她当年为何放任白萝毁我郁家,还有,怂恿天魔官到郁家劫宝的人,到底是谁。只要她明白告知,我立刻乖乖回去。」 她的话令白兰大吃一惊,她绝没料到眼前的可人儿竟会是郁竹风的女儿。她想到无情乍闻贺飞白订亲时的绝望,还有她腹中无辜的小生命,顿生杀机。这位少女太美丽了,贺飞白不可能不动心。 「你进来。」她冷冷一笑,将疏影迎进门。 疏影虽然察觉到她眼神中闪过的一股杀气,但她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自恃武艺高强,毫不畏惧地走进天魔宫内。 「请!」白兰带著她穿过层层官门,来到天魔宫的中心院落。 「家师正在休息,我先带姑娘到客房歇息,天一亮立刻带你去见家师。」 疏影停下脚步,踌躇著。 她是不怕天魔宫啦,可是她很担心万一义父发现她不在床上好好睡觉,反而跑到天魔宫涉险,一定会挨骂的。不行,义父生起气来时,好凶喔,她可受不了。 「我必须立刻见到她,否则我得先走了,下次再来找她。」 白兰倏地转过身来,眼中冒著火,瞪向仍一脸天真无邪的疏影。 「哼!你以为天魔宫是什麽地方?可以让你像办家家酒似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我不是在办家家酒!」疏影懊恼地说,她最气人家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她都快十六岁了!「我是很认真的来找天魔姹女的!而且我敲了门,你也请我进来了,但你又说她在睡觉,我先回去,下次再来都不行吗?」 「不行,你得留在这里。」 「唉!我不能留下来呀,明早爹要是发现我不在屋里,一定会打我屁股的。」 「哼!只怕由不得你!」 白兰阴森森的话,让疏影很不以为然。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後,拔身朝院子里的一株梅树窜去,白兰立刻发掌攻击,她轻巧地闪过,掌风扫中梅枝,将枝上的瑞雪扑簌簌地摇落满地。 疏影扬起连串娇笑声,扭身朝来时路奔去,白兰毫不迟疑地连发数掌追击,疏影东窜西跳地闪过,最後终於不耐烦地反身以掌相迎。 砰的一声,白兰连退数步,而疏影只微微晃了晃身。 「你不是我的对手。」疏影朝她摇了摇头。 白兰气极,正想再度出手时,邻近小跨院的厢房灯火已被点亮,白藜披了件狐裘出来探视。 「兰妹,发生了什麽事?」 白兰还来不及回答,白藜却已惊呼出声。 「杜菱花!」 「我不是。」疏影的眼光好奇地落在刚到的陌生女人惊疑不定的脸上。「你认识亡母?」 她的话让白藜心情一沉。 眼前的绝美少女竟然是杜菱花的女儿,她就像她的母亲般绝色,却多了份活泼灵动的气质,恍若林间的精灵。无情跟她一比,似乎少了份清灵飘逸。 「你是郁……」 「我叫郁疏影,是来找天魔宫主的。」疏影大方地回答,难得天魔宫里还有个认识母亲的人,令她惊喜万分。 「你是来……寻仇的?」 「那倒不是。爹说我的武功还不是天魔姹女的对手,再说,虽然白萝当年杀了我爹,可她自己也死了,我能找谁报仇呢?我只是想问天魔姹女,怂恿她派人到郁家夺宝的人到底是谁。」 白藜被她话中的两个爹搞得一头露水,後面的那个爹白然是指郁竹风,前面的那个爹又是指谁? 她微微蹙眉,正待走进院子里时,却被身後的脚步声给转移了注意力。无情不知道什麽时候推门出来,走近她身边。 无情的一双眼睛正失神地盯在郁疏影身上,从她脸上精致的五官,到她身著红衣的婀娜身材,无不尽入眼帘。她感到一股难言的自卑,低下头看自己已有四个多月身孕的凸出小腹,并发现郁疏影的眼光正惊愕地瞪在那里。 妒意和愤怒齐聚无情心头,她恼怒地瞪著疏影,挺起她的肚子。她要让她知道,她正怀著她未婚夫的骨肉! 疏影自然没料到天魔宫里会有个孕妇。仁叔明明告诉她,天魔宫是个男人止步的地方,而天魔姹女也严禁宫中弟子和男人交往。 「藜姊,这丫头想离开天魔官,我们不能让她走。」白兰狠瞪著疏影,扬声对白藜︽。 「嗯。」白藜轻应一声,走入院子。 「你们两个合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好狂妄的口气。」白兰率先出招,疏影闪了个身,移向白藜的方位,白藜不敢轻敌,使出八成功力一掌拍过去,疏影微笑地单掌相迎,并趁著白藜後退,闪身到无情身旁。 白藜和白兰大惊失色,投鼠忌器之下,只得停手呆在当场。 「你……不可以伤害她。」白藜惊慌地说。 疏影眼中闪过一抹兴味,看来这位怀孕的女子在天魔官中分量不轻。 无情只是冷冷地瞪著她,脸上毫无惊惧之色。 「我不会伤害你的。」疏影柔声说,她可不想吓著孕妇。「几个月了?」 「不干你的事!」无情愤恨地说。 碰了一鼻子灰的疏影,只有耸耸肩。她早听说孕妇的脾气都不太好。 「你别伤她。」白藜颤抖地说。「她是你的亲姊姊呀!」 姊姊? 疏影在心里打了个突,疑问的眼光在无情憔悴的玉容上梭巡。她的眉目和自己是有几分神似,可是她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个姊姊! 「郁竹风当年负了我师姊白萝,无情便是他们的孩子。」 白藜的话像颗石子般在疏影心中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无法想像在雪雁口中被赞上天的亡父,竟然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这是真的吗?」她瞪著无情问,但无情只是冷冷地掀了掀嘴角。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疏影脱口问出,无情颤抖著身子倚向廊柱。 「哼!还不是你那个无情无义的未婚夫害的!」白兰愤慨的话,只引来疏影疑惑地扬眉。 「未婚夫?我不记得我订过亲呀!」 「你少装蒜了,贺飞白不是你的未婚夫吗?」 疏影皱了皱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我的确没跟他订亲啊。呀!我倒忘了,他不是前几个月才跟新晴订亲的家伙吗?」 无情茫然不解地望著地,疏影立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白藜和白兰差点没惊慌得扑了过来。 「别担心,我立刻将贺飞白抓来跟你成亲,我不会让你跟你娘一样的。」 「你……」疏影眼中的温暖让无情热泪盈眶,她从没想过同父异母的妹妹会对她伸出友谊的手,疏影看起来是那麽真诚,不像是在作假。 「你在这里安心等待,我回家跟爹说一声後,立刻到江南退掉这门亲事,把贺飞白抓来,要他对你负责。」 无情颤抖著唇,正想向她道谢时,寒如冰的声音倏地响在耳际。 「不用你插手,天魔宫的事我自会料理。」 疏影转向声音的方向,发现院子裹不知道何时站了位白发的中年美妇,她心头一惊,明白这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你是天魔宫主?」疏影向前走一步问。 「而你就是郁竹风和杜菱花的孽种!」 疏影心里有气,正待反驳,无情却拉住她的手,脸色苍白地对天魔宫主说:「婆婆,放了她。」 「无情,你退开!」 无情摇著头不肯退开,她已察觉到天魔宫主的杀气,深怕婆婆会对疏影不利。 疏影也不是傻瓜,天魔姹女凌厉的眼神已表明一切,她不想害无情受伤,轻声地对她说:「姊姊,你让开吧。虽然我不见得打得过她,不过乘机逃命应该可以。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到江南把贺飞白抓来给你。」 她偏过头吻了无情的颊一下,无情吓了一跳,放开她的手。 妹妹灼热的轻触透过皮肤烧进她冰冷的心中,她愣在当场,发现疏影已走到院子中「。 小心呀,疏影。她在心里祈祷,为了这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温暖她心灵的可爱妹妹檐心,婆婆的武功她是知道的,疏影怎麽可能是她的对手? 「我不想跟你打架,我只想知道当年是谁怂恿你对付郁家。」 「你到地府里问你父母吧!」天魔姹女毫不留情地扬起单掌,一股寒冰般刺骨的掌力打向疏影。 无情发出惊喘,她担心疏影会像飞白那样伤在婆婆的掌下。可是她料错了,只见疏影朝右後方急避,凌厉的掌风自她脸上刮过,让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她的武功甚於飞白,而且所处的地方又较客栈狭窄的空间宽广,故而能避开天魔姹女的掌势。 「好!」天魔姹女没料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练就如此臻於化境的轻功,她左右掌交互扬起,疏影只觉得漫天掌势,如呼啸的北风般向她压来,心里不由得後悔先前为何不拔出剑来应付。就在她避无可避,打算扬起掌来硬接时,温暖雄浑的掌力自她身後後发先至,代她接下天魔姹女的寒冰掌。 天魔姹女後退数步,喉头一甜,她急忙咽下鲜血,故作镇静地看向来人。 「爹!」疏影投入俊雅出尘的中年文士怀中,他挑了挑眉,不悦地瞪著她。 「疏影,你--」 他话还没说完,疏影就赖在他怀里,连珠炮地撒娇道歉,「对不起啦!爹,影儿不是故意的。人家是急著想知道害郁家的元凶,才会偷偷地跑来天魔宫。我下次不敢了,你可以相信影儿的,我一定会乖乖的!」 赵天凤苦笑地摇摇头,面对这个宝贝义女,他一点辙也没有。据说杜菱花温柔可人,而疏影的妹妹新晴也是位温驯乖巧的闺阁千金,怎麽疏影竟会这样调皮捣蛋!她这种个性到底是从何而来? 其实他不该感到意外才是,疏影的个性正是从他爱妻玉芝那里学来的,两个人一般的令他头疼。 当年他本来已打算来找天魔姹女,刚好玉芝怀了身孕,因此担搁了下来,在家相妻教子,倒也过得十分适意。谁晓得疏影才听完玉芝告诉她的身世,立刻嚷著要来天魔宫问个清楚,但在他的威吓之下,倒也不敢妄为,没想到她越著夜深人静之际,偷偷跑来。若不是刚巧被雪雁瞧见,及时告诉他的话,这条小命就要不保了! 「阁下可是天凤公子?」天魔姹女面无表情地瞪著赵天凤,放眼当今武林,能胜过她的人寥寥无几,而天凤公子就是那极少数人中,最符合眼前人身分者。 「在下正是赵天凤。小女无状,深夜打扰宫主,还请见谅。」赵天凤朝天魔姹女拱了拱手。「在下这就把她带回去严加管教,改日再向宫主赔罪。」 天魔姹女脸色愠怒,只是刚才那一掌,已令她受了内伤。天凤公子的掌劲浑厚,他的烈阳掌又刚巧是寒冰掌的克星,所以她只好冷然地点点头,放任他将郁疏影带走。 疏影留恋不舍地朝无情挥著手。 「姊姊,我一定会帮你的,你等我吧。」说完後,她乖巧地跟著天凤公子离开。 天魔姹女在他们离去後哇地吐出鲜血,白藜、白兰大惊失色,立刻将她扶回房中养伤。 ☆     ☆     ☆ 第二天下午,白藜到无情的房间,面色凝重地对她说:「无情,宫主的伤势需要调养半个月才能痊愈。」 「婆婆伤得这麽重!」无情大惊失色。「没想到天凤公子的武功这麽厉害,他们不过才对了一掌而已。」 「天凤公子在退隐前,素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称,据说连少林掌门都不是他的对手。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找天魔宫麻烦的打算,否则……」 白藜不说,无情也知道结果是如何。 天凤公子志在救人,所以才没继续和天魔宫主缠斗,不然的话,婆婆一定会没命的。 无情心中无限欷吁,她一直以为婆婆是无敌的,没想到她竟会伤在天凤公子的手里。 「无情,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无情疑惑地望著白藜。 「郁疏影虽然说要帮你,但她终究只是个小女孩,如何说动贺家?况且她是如此美丽,贺飞白难保不会动心,为了不让你重蹈你母亲的覆辙,我认为得在他们成亲前说服飞白娶你。」 无情陷入沉思之中,想著疏影曾提过的另一个名字--新晴。疏影说她并没有和飞白订亲,而是新晴,这中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无情,你认为怎么样?」 「藜姨,你的意思是要我趁婆婆受伤时离开天魔宫?」 「我是这麽打算的。师父需要闭关静养,在这段时间内,她不会找你的。我已经跟你兰姨商量过,我偷偷带你到江南去,和贺飞白了结这一切。」 「无情不明白藜姨的话。」 「无情--」白藜重重地叹了口气。「藜姨是不想让你跟你母亲走上同一条路。你跟飞白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他移情别恋,你就……」 「不,藜姨,飞白答应过永远不遗弃我的!」 「我知道。」白藜柔声安抚著情绪激动的无情。「我是说万一贺家不让他娶你,你得答应藜姨好好地活下去。」 「不,藜姨……」无情一直摇著头,眼泪如喷泉般直流。 「无情,听话。就算你不顾自己,也要想著肚里的孩子。还有师父,你知道她有多疼你,你是她唯一的骨血,失去你娘後,她已经够伤心了,她不能再失去你!」 「藜姨……」无情趴在她怀里悲鸣。她的心好苦,更不愿相信飞白会不要她。 不要负了我,飞白,不要负了我! 她的叹息和哀呜荡在烧著炉火的温暖室内,可是她的心却比房外的雪地还要冰冷。 ☆     ☆     ☆ 欢天喜地的过年气氛,终於在元宵过後归於平静。 这段期间内,玉笙恢复了和新晴旧有的情谊,两人像以往一般亲爱,只是不经意间的碰触,和玉笙深情的眼光,常常让新晴心跳如雷,脸红耳臊。 虽然玉笙在人前克己复礼,只表现出姊弟情怀,但有心人仍从两人相处的态度上瞧出端睨。杜老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已经在盘算如何退掉贺家的婚事,让新晴恢复自由之身;不过对楚家毁诺的事,却教她伤透脑筋。唉!她实在不愿一下子损毁跟两个好友的交情。 然而为了玉笙和新晴的幸福,她迫不得已也只有老下脸这麽做,她可不想再见两个孩子为情伤心,为爱病倒。 正月过尽,二月复来。红叶山庄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新晴回乡拜祭的事。 杜飞蓬打算亲自送新晴沿著大运河北上扬州,玉笙吵著要同行,却被父亲拒绝,他懊恼地把自己锁在房内,连新晴离开的那一天都没去相送。 船到苏州,贺、楚两家殷勤接待,杜飞蓬考虑到新晴和飞白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带著外甥女住到玉剑山庄。 贺氏父子到楚家拜访,在接风宴上,飞白终於见到了他的未婚妻。 果然是位绝色美女,他的心也不禁怦怦跳个不停,但无情哀怨的眼神再度闯入他心中,他叹了口气,怅然地拿起酒杯,连灌了好几杯酒。 只可惜酒入愁肠愁更愁,在席间自然不方便洒下相思泪,只有把自己的苦往肚里吞了。 新晴和行云交换一个了解的眼神,对满脸忧愁的飞白,投以十二万分的同情。 杜飞蓬原本决定一大早就离开苏州,往扬州去,但楚老夫人殷勤相留,硬要带新晴到太湖游览,只好多留一日。谁知道当晚杭州那边就捎来玉笙离家出走,杜老夫人病倒的消息。 「飞蓬,我看你就回去一趟好了,我们会替你照顾新晴的。」玉剑山庄庄主楚千里说。 「可是我怕担误了竹风和菱花的祭日。」 「杜世伯若是放心的话,不如由小侄和飞白护送郁小姐前往杭州。」行云接口说。 「这……」杜飞蓬沉吟著,他自然是信得过行云的能力,只是两个大男人护送一位姑娘家,虽然还有奴仆相随,终究不妥。 「飞蓬,我会让青黛跟新晴作伴,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 「多谢你,千里。那一切就麻烦你了。」杜飞蓬交代完一切後,连夜赶回杭州。 隔天早上,飞白带著非要跟来的妹妹梦依,和楚家人马一起将新晴送上船,却见玉笙从船舱出来,带著兴奋的笑容抱住表姊新晴。 「玉笙,你怎麽会在这里?」新晴又惊又喜。 「爹不让我跟来,我就偏要来。我才不要跟你分开呢!我们分开了两天,你想我不?」他热情的告白羞得新晴双颠嫣红,也让她身後的众人目瞪口呆。 行云因为早在红叶山庄便已发现两人之间的情愫,受到的惊吓还没那麽大,而青黛却脸色苍白,幽悒地望著玉笙。飞白根本就不认识玉笙,愣在当场,神情戒备;梦依气鼓了双颊,暗骂玉笙有恋姊癖。 「你太任性了,害舅舅著急地赶回杭州。」新晴推开玉笙,柔声地埋怨道。 「别担心,晴姊。爹一回去,奶奶会照实告诉他的。」 新晴张大眼,原来这件事连外婆都有份! 「没有奶奶的帮忙,我如何顺利地来到苏州?」玉笙露出顽皮的笑容,转向行云招呼。「楚大哥,你就跟我们一道去扬州吧。疏影表姊也会来的。」 行云的脸微微红著,很快的替玉笙和飞白做了介绍,两人以评估的眼神互相打量。在行云的催促之下,画舫终於启航,朝扬州出发。 一路上,玉笙伴著新晴弹琴、下棋,完全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梦依坐在他们之间监视,飞白则很不是滋味地站在甲板上看风景,行云拉著妹妹到舱房角落谈心。 「青黛,我一直没告诉你,玉笙对新晴……」 「大哥,你不用说了。其实我早已看出来。」 「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我……」青黛的眼光幽怨地投向琴声的方向。「新晴已经许配给贺大哥了。」 「杜家已决定退婚。」 「为什麽?是因为玉笙?」青黛的脸色更苍白了,行云心疼地拍著妹妹的肩。 「不是。是因为飞白爱上了新晴同父异母的姊姊白无情,所以杜家才想退婚。青黛,我知道玉笙很优秀,可是嫁给一个心永远不属於你的男人,你会很痛苦的。」 「他……」 「你若是了解玉笙,就该明白他跟我是同样的人。一旦动了真心,一辈子都不会改变。青黛,为了你好,我希望你能成全他们。」 「大哥,你……」 「我是为你好。」 青黛沉默了,望著舷窗发呆,终於她滴下情泪,投入兄长怀里寻找安慰。 她深刻体会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道理,也晓得自己应该慧剑斩情丝,高唱不如归去,然而此情此意,早已深入眉间心上,教她如何抛躲? 正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十章 一到扬州,待杜家的画舫靠岸,乘著郁家派人来接的马车和骏马,众人浩浩荡荡地被接回绿柳山庄。 当晚总管聂云清设下接风酒宴为众人洗尘,新晴因为旅途太过疲累,早早回房歇息。然而回家的兴奋之情,却让她一直无法入眠。她披了件披风,走到百花盛开的花园,坐在莲池上的亭子里望著月色。 舅舅曾说,这里是母亲最喜欢的地方。 夏季时荷花盛开,朵朵红莲,就像母亲般清幽高雅。 她轻抚著亭子里的石桌,想像母亲曾坐在这里悠然抚琴,而父亲,必是像玉笙般,深情款款地坐在一旁倾听吧? 想起玉笙,她心头阵阵甜蜜,为他任性地离家前来伴她而感动不已。可是这麽做,却造成青黛的抑郁寡欢。 她不是那种只顾自已快活,却不管别人死活的人。玉笙对於她以外的姑娘完全无所觉,可是她知道青黛的心里一定很难过。然而她又能如何?她不能叫玉笙不要爱她,也不能命令自己不对玉笙动情。她试过的,而且试得好苦,可是她和玉笙依然难以分开。 她轻叹一口气,望著湖水发呆。为何世间事总是难以两全?如果青黛能够不伤心,她就能毫无愧疚地继续爱玉笙了。只是青黛可以吗?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明知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却苦陷泥沼,难以自拔。她和玉笙都是痴,而爹和娘呢? 明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也是她和姊姊疏影的生辰。在这一天,父亲被他抛弃的女人所杀,娘也为了父亲而殉情身死。这样苦结的情果,值得吗? 新晴摇著头,无法理解白萝杀死父亲的恨意,也不明白母亲抛弃两名女儿赴死的挚情。她想,如果玉笙不理睬她了,她是否也会学白萝一样杀死他? 不!她很肯定她绝不会狠下心来伤害玉笙,她只会偷偷饮泣,伤心至死。而如果玉笙死了--这个念头令她不寒而栗,心痛难当。她无法忍受这个想法,或许她也会像她娘那样为他殉情,至少,这辈子她再也开心不起来。 新晴苦笑著,感觉到夜晚的凉风扑面迎来。她轻颤著,起身准备走回房里,却发现在漆黑的树影下站了个白衣人。她凝神一瞧,竟然是贺飞白。 「贺公子,这麽晚了,你怎麽会在这里?」新晴的话多少带著谴责的意味,这里是女眷使用的後园,他来干什麽?他的客房在西厢房呀。 「对不起,我睡不著,随便逛逛就到这里来了。」飞白神情忧郁地说。 「那我不陪你了,我要回房了。」 「新晴……」飞白喊住了她。「我想跟你谈谈。」 新晴绕过白玉砌成的石桥,走到花径上,飞白迎向她。 「楚公子都说了,你不用担心。」新晴温和地说。 「行云告诉过我了,谢谢你能体谅我。」 「不用客气,其实我也不想嫁你。」 「是为了杜玉笙吗?」 「嗯。」新晴娇羞地点了点头。 「他真幸运。」飞白轻声道。「相爱的感觉是那麽美好,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好嫉妒。无情跟我……我们在一起时也好快乐,直到那个天魔宫主分开我们。」他抿著嘴,愤然地望向黑暗的树影间。 「我相信不用再多久,你一定可以跟无情姊姊相聚的。」 「谈何容易!」飞自苦笑道,眼光回到新晴美丽的脸蛋上,眼神渐渐痴了。「你知道你的眉目好像无情吗?」 「是吗?」 「是的。有好几次我偷偷瞧著你,想寻找无情的影子。你知道,她不像你这样婉约动人,而多了份狂野自然的气质。跟她在一起,我好自在,不用假装任何事。她是那麽纯真,教我一再地……」他没继续往下说,情欲窜烧著他的身体,让他的皮肤发热。 「天呀!」他蹲下身,双掌掩在脸上。「我是这麽想念她。」 新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直到听见他传来的低泣。 他竟然在哭! 她急忙掏出手绢,蹲下身递给他,一只手笨拙地拍抚著他的背。 「新晴……」他抱住她痛哭失声,积聚的痛苦情绪太多了,已经到了泛滥的地步。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连在行云面前都没暴露出来,直到此刻面对眉目和无情相似的新晴,便再也忍不住相思的苦楚了。 新晴不晓得该如何待他,总不能像对玉笙般,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哭吧?可是她又不忍心推开他,弃他不顾。 当她犹豫不决时,一声凄厉的呼喝扬起:「贺飞白!」 飞白很快地推开新晴,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条白影站在回廊处,苍白的娇容上涕泪纵横,满脸悲愤之色。 飞白惊喜交加地睇著她,朝她走过去;新晴则站在原地,眼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 「无情,真的是你吗?」 「你好狠心,贺飞白。」无情朝後退,哭诉著。「你这个大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她掩著脸转身狂奔,飞白立刻追上去。 新晴犹豫了一下,才跟上前去,然而两人已杳无踪影。无计可想之下,她只好到西厢房叫醒行云和玉笙,要他们分头去寻找飞白。 ☆     ☆     ☆ 话说无情趁著天魔宫主闭关养伤之际,在白藜的陪伴下来到江南。由於郁竹风的忌辰将至,所以白藜携著她先到扬州拜祭亡父。 无情因为想看看绿柳山庄,遂趁夜潜入,在花园里闲逛,没想到却见到她日夜牵挂的心上人和一名女子抱在一起。她悲愤莫名地出声喊了贺飞白,在稀微的月光照耀下,她发现那人竟然是她寄以厚望的疏影。双重背叛的伤痛让她愤然地转身离去,然飞白却始终追在她身後。 她施展轻功离开绿柳山庄,进入一座林子,可是腹部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缓下脚步,飞白趁这时机追了上来,一把抱住她。 「无情,别躲我……」他痛苦地嘶喊著,紧抱住怀中的佳人。无情奋力挣扎,脚步一个不稳,踉跄地跌向地面,飞白及时护住她,让她跌在自己身上。 「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大骗子!」她捶打著他,泪流满面。 「我不放开你,永远都不再放开你了。」飞白在她耳边呐喊著,饥渴的唇沿著她粉嫩的脸颊,探向她咒骂不休的小嘴。 「放开……」无情被他的嘴给堵住,只能嗯嗯啊啊的,捶打他的拳头也渐渐无力了起来,张开手掌,爱抚著他的後背。 他熟悉的男性体味,迷醉了她所有的心神,再也没有怨恨、伤痛,只有无止境的甜蜜欢爱。 喔,她是如此想念他。他健硕的体魄、热情的拥吻,还有灼人的呼吸。 「情儿,情儿……」飞白喊著她的名字,唇热如火地探索著她精致的脸蛋,和她纤细的颈项。他的手爱抚著她的胸脯,发觉那里正沉甸甸地等待著他。他得意地笑著,又抚向她的小腹。 倏地,飞白微蹙著眉,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情儿,你是不是胖了些?」他脱口问出的话,让无情所有的愤怒都回来了。 「你这个大骗子!」她用力推开他,但飞白不肯放开她。 无情哭出声。「笨蛋,我怀孕了。」 飞白吓了一跳,拥紧无情。 「为什麽不早一点告诉我呢?」他的手抚在她小腹上的隆起,手掌下的生命力,让他兴起一股为人父的骄傲。「情儿,你该早些让我知道的。」 无情不理睬他,仍呜呜地哭著。 「情儿……」 「我怎麽告诉你?」她悲伤地控诉著。「婆婆根本不让我离开天魔宫!这次若不是趁著她疗伤之际,我也不能来到江南。谁知道你却搂若你的宝贝未婚妻!」 「情儿,你误会了……」 「我亲眼看到的!」 「新晴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新晴?不是疏影!无情的伤痛减少了些,抬起蒙胧的泪眼瞪著飞白。 「新晴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把我们的事都告诉她了,她也答应解除我跟她之间的婚的。」 「是吗?」无情不敢置信地吸了吸鼻子。「她为什麽愿意退婚?」 飞白失笑出声,将头抵在无情的额头上。 「你以为我会有人抢著要吗?新晴早有意中人,恨不得立刻摆脱我。」 「你没骗我?」 「我什麽时候骗过你了?」 无情破涕为笑,羞怯地偎在飞白身上,任情人的唇和手在她身上制造欢愉。 「我好想你,情儿。你是否也像我这样想念呢?」他吻著她柔嫩的脸蛋,呼吸越来越快。 「嗯!」无情的眼中泛起一层薄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那天婆婆将你打伤,我一直担心你的伤势。我好怕你会死掉,好害怕。」 「嘘,我没事的。」他轻摇著她,安抚她颤抖的身子。「还好我及时用玄门内功将寒毒逼了出来,不过也调养了二十天左右才痊愈。後来金刀山庄在成都的管事送我回江南,谁知道我爹却告诉我已替我订下亲事。我当时好著急,找来行云帮我到红叶山庄毁我名誉,就说我素行不良、好色贪花……」 无情被他的话逗得噗哧一笑,但随即板起脸孔。「那你到底是不是呢?」 飞白嗅著她领口上泛出的香气,露出个邪气的笑容。 「我是呀,而且我就爱无情这朵花。」 他的话再度挑动无情的心弦,她呻吟出声,喜悦的眼泪冒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的心里有多痛苦?」她幽怨地道。「一开始是担心你的伤,後来婆婆告诉我你订亲的消息,我又妒又恨,怕你真的狠下心来抛弃我,搂著你的未婚妻开心。我当时好恨你,可是又想念你得紧,那种滋味你是不会明占口的。我甚至想过寻死,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教我舍不得呀。」 「无情」飞白听得心惊肉跳,想到无情香消玉损,就让他心如刀割工还好你没有做傻事,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飞白,你真的对我情深至此?」她欣喜地对上他鸷猛热情的眼,在那里她瞧见了和她一般深挚的情意。 「飞白,谢谢你,谢谢你这麽爱我。」 「傻话,该是我感谢你才对。是你让我明白了爱是什麽。」他抚著无情细致的五官温柔地说。「认识你以後,其他的女人再也无法吸引我。任是再妖娆的船娘、再温柔的歌妓,都无法打动我的心。就算是比你还要清丽动人的新晴……生气了吗?但我说的可是实话。总之,不管新晴有多美,我的心中始终有你的影子,我甚至在她和你相似的眉眼之间,寻找著你。情儿,你不晓得这段日子我过得有多苦,白天夜里都想著你,想得我全身发热发疼。我好想好想再一次爱你;你的体味,还有你美丽的身体……」他越说声音越低,整个人埋入她的胸脯,顽皮的手早已不老实地解著她的衣裳。 「飞白……」她在欢愉中轻叹,揉著他强健的虎背,心中洋溢著炽热的情爱。 「我会很轻的,情儿。」他喘著气说。「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孩子。」 无情羞红了脸,任他将自己放倒在草地上,他的唇需索地吻著她,双手在她身上爱抚著。她迷失在他的热情之下,忘记了他们此时身处於绿柳山庄外的小树林里,而不是深山不见人的岷山。 「飞白……飞白……」越来越近的呼唤声,吓跑了情欲的迷雾,无情推开飞白起身。 「该死!」飞白喃喃诅咒著。「情儿,快把衣服穿好。」 等到两盏灯笼寻到小树林时,飞白阴郁地瞪著两个坏他好事的人。 「飞白,你在这里,怎麽不出一下声?」行云喃喃地埋怨道,玉笙则好奇地盯著飞白身旁的无情。 「你找我干嘛?」他不耐烦地回答。 「新晴要我们来找你的,她担心你会出事。」 「我现在没事了,你们请回吧!」 无情脸上的红晕,和飞白不怎麽整齐的服装,让行云不自在地涨红脸。 「飞白,你也真是的,都什麽时候了。「他对好友投以谴责的一瞥,接著又道:「夜深了,跟我们一起回庄吧。」 「这……」飞白犹豫地看向无情,回到绿柳山庄後,他只怕没机会跟无情亲热了。 「藜姨还在客栈等我,我要先回去了。」无情低声说。 飞白绽出笑容。 「行云,我送无情回客栈,我们明儿见。」 「客栈很远吗?为何贺大哥要送到明天?」玉笙纳闷地问。 飞白睨了他一眼,对行云交代:「把玉笙带回去,明天我再带无情回绿柳山庄。」 说完後,他带著无情和两人分手,回到客栈。 见过白藜後,他拉著娇羞不已的无情回房,继续先前被打扰的欢情,正是:「相见休言有泪珠,酒阑重得叙欢愉。凤屏鸳枕宿金铺。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织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     ☆     ☆ 一大清早,绿柳山庄就忙成一团,偏偏有人喜欢在人家好梦正酣时,扣门造访。门房丁伯开门时,喃喃诅咒著,天际才露出鱼肚白,是哪个莽撞鬼大清早的来扰人清梦? 等到打开门,看见那张让春天的百花都失了颜色的娇容时,他嘴巴无声地张合著,脸色涨得跟眼前美少女的衣服般红。 咦,小姐什麽时候跑出去的?他竟然不知道! 「丁伯,别愣在那里,快让我们进去。」从少女身後探出一位身著布衣的中年妇人,丁伯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 「十六年了,难怪丁伯不记得我们了。」一名中年男子在她们身後笑道,丁伯终於从浑沌的脑子里挤出了旧有的记忆。 「郁仁,是你呀。对不起,雪雁姑娘,原谅我老眼昏花。」丁怕很快地闪身,让众人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童跟著他们身後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下次……别再这麽……折腾我们了!」男童唉声大叫。 「活活,你真是没用!平常叫你多锻链,你就是不肯!才叫你跑个十里路,你就受不了!」红衣少女不屑地轻哼,差点把男童气馁在当场。 男童的父亲郁仁也感老脸无光,他刚才也是拼了老命才勉强追上的。 「小姐的轻功已得赵大爷的真传,堪称世上罕逢敌手,我们这点轻微末技哪及得上小姐的项背。」 雪雁这个马屁拍得刚刚好,逗得疏影娇笑连连。 「雪姨,你真会说话。」她昂首阔步地走进庄内,问著在一旁仍一头雾水的丁伯。「丁伯,新晴回来了吗?」 丁伯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活泼明朗的少女,并不是昨天到达的那位温柔端庄的女孩。 「丁伯,这位是大小姐。」 「仁叔,都跟你说过我不是大小姐了,我是二小姐才对!我还有个大姊呢!」疏影严肃地更正道,这一点她是很介意的,她从小就当老大,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当老二的机会,岂能错过! 「是。」郁仁很不情愿地点头称是,忙教丁伯去找总管安排厢房让他们稍做休息,他们赶了一夜的路。 可是疏影却像刚起床的小鸟般,全身充满精力,忙著探访她的老家。她发现这里跟她位於川南的家很不一样;雕栏玉砌的亭阁楼台,郁郁的花草树木,精致得教人不敢乱碰,不像地位於大自然山林间的家,可以让她毫无拘束地嬉戏游玩,流泉瀑布皆是天然,还有禽鸟野兽可以跟她做朋友。 她觉得有些抑郁,回想起那晚自天魔宫随义父回家後,义父跟她说的那番话。 义父说她已经长大了,必须负起她的责任来,可是她真的不想长大,天塌下来有义父撑著就好。隔一天,义父便命人准备好她的行囊,要仁叔一家人陪她返家,义母还再三叮咛她千万要当个好主人,别让他们丢脸。她愁容满面地点头,舍不得住了十六个年头的家,挥别了义父、义母和弟妹,往那个她从没梦过的家去。 若不是惦记著妹妹,还有替无情姊姊抓回负心汉的事,她一定会赖著义母不走。这里一点也不像她家,没有竹篱茅舍,只有精致的宫殿;周遭虽有虫鸣鸟叫,但好像仍少了点什麽。对了,是爹的咆哮声,还有娘的唠叨,以及珊妹和珞弟的伴嘴声。 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她摇苦头,泪已婆娑,思家的情怀把初到江南的喜悦、兴奋全冲散了。 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朝她接近,疏影张著那对迷蒙的泪眼转身看著声音的方向,一张欣喜若狂的俊俏脸蛋出现在她眼前。 她被他吓了一跳,退後一步。 这人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疏影不由得微蹙眉头凝思。 想起来了!她张著嘴兴奋地指著他道:「我们见过面的!」 「是的。」行云痴狂地笑道,她竟然记得他,他满心涨著喜悦。「我们在岷山见过,疏影。」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宇?」她纳闷地问。 「新晴告诉我的。我叫楚行云。」 「行云流水的行云?很配你。」疏影笑道,但笑容立刻被他炽热的眼光给定住了,她觉得全身燥热,正想回避他的目光时,又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疏影!」跟她容貌一模一样的人儿提著月白长裙向她跑来,她张开手搂住新晴,在这一刻,她觉得若有所失的生命似乎完整了,绿柳山庄终於再度成为她的家。 ☆     ☆     ☆ 飞白带著无情回到绿柳山庄时,已是日上三竿,迎接他们的是一家喜团圆的热闹气氛。 「姊姊。」疏影热情地拥住无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姊姊。我本来还打算拜祭过双亲後,立刻去把贺飞白抓给你。既然你来了,我就陪你去找那个负心汉算帐!」 疏影的话让无情羞红脸,飞白惊诧地挑了挑眉,在新晴和疏影这两张同样美丽的面孔之间来回移动目光。 「疏影,他就是贺飞白。」无情娇羞地介绍飞白。 疏影闻言瞪大眼。 「嘿,我记得你。你不是在岷山跟楚行云在一起的那个家伙?」 飞白瞥了行云一眼,发现他正痴迷地望著疏影。他的心里正在替好友高兴时,冷不防听见疏影威吓地说:「喂!别以为你是行云的朋友我就会对你客气,我大姊的肚子你得负责到底,别想始乱终弃!我们郁家可不是好惹的!」 飞白苦笑,搂住无情的腰身说:「大小姐,算我怕了你好不好?我当然会对无情负责到底。」 疏影不理会他的话,一把将无情拉到身後,趾高气扬地道:「我是二小姐,郁家的大小姐在这里!」她指著无情,「还有,在成亲前你别想再占我姊姊的便宜!」 飞白当场傻了眼,眼睁睁地看著郁家那对挛生姊妹将无情给霸占了去,三姊妹围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谈笑著,将在场的三个痴情男子全抛在一边乾瞪眼! ☆     ☆     ☆ 杜飞蓬在黄昏时候赶到绿柳山庄,把儿子教训过一顿後,正式见了外甥女郁疏影。 疏影的活泼开朗令他耳目一新,她除了容貌和死去的菱花十分相似外,个性上活脱脱是蓝玉芝的翻版。 有她在,沉寂已久的绿柳山庄似乎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力,就连向来文静的新晴,也沾染了她活泼的气质。 疏影在和舅舅闲话家常一会儿後,立刻切进主题,提到姊姊无情和贺飞白的事。 「舅舅,当年是爹先对不起白萝,更何况三位老人家现在都已不在人间,这段恩怨已没有再计较的必要。大姊毕竟是无辜的,应该早日认祖归宗。」 「你都已经决定好了,何必还要问我?」杜飞蓬不悦地回答。 「舅舅……」新晴连忙安抚他的不悦。「姊姊就是尊重您,所以才先跟您说一声嘛!更何况如果您不承认这件事,那姊姊跟贺大哥……」 「是呀,舅舅。武林中人都说您仁义宽厚,更何况姊姊是这般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她现在怀了贺大哥的孩子,若您这个做长辈的不可怜她,替她出头的话,那疏影不得已就只有回川南请出我义父,硬逼著金刀山庄同意这桩婚事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郁疏影,不但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还兼拍马威吓,说得社飞蓬不答应都不行,他才不想让蓝玉芝有机会嘲弄他。 於是,杜飞蓬同意在当晚祭拜郁氏夫妇时,让无情认祖归宗。 无情、疏影、新晴三姊妹在郁家历代祖先灵前祝祷过後,和众人回到大厅商议。 白藜郁郁寡欢地坐在角落听众人商量如何进行无情和飞白的婚事,决定由疏影陪伴舅父杜飞蓬到贺家向贺老夫人说明一切,老夫人必会念在无情已怀胎而欣然促成这件婚事。 「大姊的婚事办完之後,我决定积极查访当年幕後策画毁我郁家的凶手。舅舅,这些年来,您难道都没有查出什麽吗?」疏影问。 杜飞蓬羞愧地摇摇头。「对方并没有留下什麽线索,无论我怎麽查访,仍没有消息。」 「唉!如果天魔宫主肯说出那个人,我们也不必查访得那麽辛苦了。」 「那个人……」白藜喃喃道,脑海里闪过十六年前的那幕。在成都的悦来客栈,她见到了同一张面孔,她当时只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才察觉竟是同一个人。 「藜姨……」无情疑惑地望著她。 「我见过他,他的名字是……」白藜蹙著眉,思索著在客栈时店小二是如何称呼那个人的。「唐三爷。」 杜飞蓬脸色一变,「唐谦!」 白艺点点头。「师姊曾抓下他的头巾,虽然只有一瞬间,我却记得很清楚。这次陪无情出宫,途经成都时我又见到他,客栈里的店小二对他很尊敬,我当时没有想起来,现在才想到。」 「舅舅,您认识那个唐谦吗?」 疏影的话让杜飞蓬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义弟,现令唐门的第三当家。当年他跟竹风同时向我提亲,菱花选择了竹风,没想到他会因而……」 「这家伙真可恶!」疏影忿忿不平地道。 「疏影,唐门不好惹,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行云关心地道。 「我知道。」她回他一笑。「总得先办完姊姊的婚事再说。十六年我们都等了,也不急在一时嘛!」 翌日,杜飞蓬带著疏影在飞白和行云的陪同下返回苏州金刀山庄。疏影先是提出妹妹新晴的退婚要求,接著又简要地将姊姊无情和飞白的事告知贺老夫人。 「贺奶奶,」她撒著娇说:「姊姊现在已经怀了贺大哥的孩子,您非得给我们郁家一个交代不可!您不会不要您的曾孙吧?」 贺老夫人一方面爱曾孙心切,一方面也不愿让飞白落个始乱终弃的恶名,更何况郁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又有杜飞蓬为媒,於是命令儿子和媳妇立刻筹备婚事,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两人完婚。 就这样,江南两大世家,热闹滚滚地筹备著即将在一个月内完成的婚礼事宜。郁家忙得人仰马翻,搜集各地珍宝给无情当嫁妆。绫罗绸缎一车车,珍珠玛瑙一箱箱,还有上好的茶、酒、补品、四季乾果,送亲的队伍占满大运河航道。 而贺家也广发喜帖,开办筵席,然而在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使得热闹的喜庆气氛,顿时变成肃杀的宁静。 ☆     ☆     ☆ 天魔姹女的来临早在疏影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暗恼义父赵天凤明明答应她来参加婚礼,然而迟至现在却还没有现身。 她强挤出笑容,以活泼明朗的态度拦在白藜身前,对天魔姹女福了一礼。 「白宫主,久违了。我差人送了一份姊姊的喜帖给您,没想到您老人家竟会拨冗参加,替贺、郁两家增添不少光彩。」 「少废话,无情呢?」 「新娘自然是在洞房,宫主如果想见她,可得等到姊姊回娘家时才行。」 「我现在就要见她!」白玉奴厉声说道,眼光恶狠狠地瞪向疏影身後的白藜。「白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带无情来江南。」 「师父,我……」 「白宫主,这不能怪藜姨。」疏影毫不畏惧地道。「她这麽做全是为了姊姊的终生幸福著想。我相信宫主也是宠爱姊姊的,你忍心让她沦入痛苦的深渊吗?她既和姊夫相爱,宫主就该成全他们,让有情人成眷属呀。」 「哼,说得好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回答她的是一连串银钤般的娇笑声,一对中年男女不知在什麽时候来到大厅内。 「这我可不敢苟同,我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东西。」一身蜀锦的美妇人爱娇地朝丈夫抛了个媚眼过去,中年男子立刻回她一个柔情似水的笑。 「爹,娘。」疏影兴奋地喊著,投入两人的怀里。「影儿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怪不得我觉得耳朵好痒。」赵天凤笑道。 「爹,您好坏,您一定是故意让影儿著急的,对不对?」 「咦,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那天是谁独闯天魔官的,现在倒要你爹撑腰了!」玉芝取笑道。 「娘!」疏影不依地赖在她怀里撒娇。 白玉奴见他们一家人只顾著话家常,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由得有气。 「哼!你以为把天凤公子找来,我就会怕吗?今天若不把无情交出来,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白宫主,此言差矣。」赵天凤一本正经地说。「影儿不过是找我来当和事佬而已。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还请宫主听我一言。不管如何,无情总是你的嫡亲外孙女,难道你不愿意见到她幸福快乐吗?身为女子,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已。如今无情得到了这些,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赵天凤的话,让白玉奴心意动摇,可是她不相信贺飞白会拿出真心对待无情。 就在这时候,飞白扶著无情走进大厅,两人双双跪在天魔宫主身前。 「婆婆,我求求您成全我和飞白吧。」 「无情,你……」 「婆婆,我向您保证我会照顾无情的,此生绝不负她。」 飞白脸上真挚的柔情,和无情眼中的恳求,终於让白玉奴软下心来。 「罢了。」她轻叹口气,随即厉声对飞白说:「你若是有负无情,我绝不饶你!」 「谢谢婆婆。」无情激动地抱住外婆。 白玉奴轻抚著她柔嫩的脸颊,依依不舍道:「无情,你好自为之,婆婆不能再照顾你了。」 白玉奴将无情交到飞白手中,转身准备离去。 「宫主,那人是唐谦吗?」疏影在她身後喊著。 白玉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那人虽然无情,她却始终惦念著他,甚至维护他的人。她朝疏影苦笑,飘然离去。 「她为何要保护唐谦?」疏影不解地低喃,不过她很快便把这个疑问抛开,将义父、义母介绍给众人。 酒宴重开,又是一番热闹,无情和飞白被送入洞房,享受两人无限旖旎的春光。 正是花好月圆人团圆,只羡鸳鸯不羡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