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正寺走出来的千古一帝》 第一章 六爷下雪了! 正德二十九年冬至前夕。 子夜时分。 长安城,城郊宗正寺幽宁院内。 赵守蹲坐在房门门槛之上,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瘪长棍。 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外那两名身着明光铠甲之人。 仿佛只要那两名来自皇宫大内的明光甲士稍稍有一丁点的轻举妄动。 他便会豁出去性命,为房间内那人争取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纵使是木棍对上宝刀,纵使犹如螳臂挡车,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子时过半。 长安城城郊的天空中忽起一阵怪风。 半刻钟后,怪风止。 天空中缓缓降下点点银华。 赵守揉了揉发酸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转瞬即逝的银华。 “下雪了?” 赵守起身快步走到庭院,丢掉木棍,伸出双手欲要接下那来自上天的馈赠。 感受着点点银华在手心消融。 原本疲倦不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以言喻的笑容。 “六爷!下雪了!” “下雪了六爷!六爷!真的下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雪了下雪了!” 顾不上明光甲士异样的眼神。 喜极而泣的赵守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门。 “咯吱。”一声。 不待赵守敲门,房门便被人从内拉开。 “六爷,下雪了,呜呜呜。” 望着房间内那脸色消瘦的许奕,赵守情不自禁的哭泣出声。 “好了,我知道了,回去歇息吧。” 一身黑色长袍,脸色苍白如纸的许奕轻轻拍了拍赵守的肩膀。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之久,许奕一直与赵守相依为命。 二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 而赵守,亦是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赵皇后,留给他的唯一财产。 正德二十一年春,正德帝突感龙体不适。 离开长安,前往甘泉宫休养,前太子许安奉命监国。 时年四月,正德帝龙体恶化,近臣江齐进言为巫蛊作祟。 正德帝命江齐折返长安城调查巫蛊一事。 时年六月,经过两个月时间的谋划。 近臣江齐露出了凶残的獠牙,目标直指与他素来不和的前太子许安。 至此,巫蛊案全面爆发。 前太子许安为求自保,发兵诛杀江齐。 此后,事态彻底失控。 时年十二月。 持续半年之久,造成长安城血流成河,万余人丧命的巫蛊案。 以江齐被杀,前太子许安与其生母赵皇后自缢身亡而全面告终。 正德帝回朝,大肆清洗所谓的太子党。 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许奕,因巫蛊案爆发之际刚刚年满十岁。 外加镇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晋王殿下誓死相保。 这才免于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正德二十一年冬,六皇子许奕被收押至宗正寺幽宁院。 正德二十六年冬,软禁长达五年之久的六皇子许奕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郁郁而终。 异时空二十一世纪一深受福报摧残而猝死的许奕,阴差阳错中接替了郁郁而终的大周六皇子许奕。 成为了这个不见于后世任何史书的大周王朝六皇子。 “不,我不累,不用回去歇息。” “天气严寒六爷还是早些回卧房歇息吧。” “这儿有赵守帮六爷看着,任谁也别想踏进这个门槛半步。” 赵守抹了抹脸上的鼻涕,眼神凶狠的看了一眼门外的两名明光甲士。 随即,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许奕推进卧房。 “大雪已下,坊间谣传自然不攻自破,好了,都有黑眼圈了,快回去歇息吧。”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推着赵守走出了房门。 “那六爷您也赶紧回去吧。” “夜间若是有什么事,您大声招呼一声即可。” “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我赵守也不会让他人踏进这个房门半步。” 见许奕坚持,赵守只好默默退下。 退至许奕看不到的地方之后,赵守便顿住了脚步。 藏身于黑暗之中,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那两个明光甲士。 送别赵守后。 许奕并未急着返回卧房。 凝望着门外那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一层浅浅银装的地面。 展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的冰冷空气。 冷空气直达许奕肺腑,悄无声息间,竟消除了许奕内心的丝丝烦躁与怒火。 成为大周王朝六皇子的前半年时间里,许奕还曾感慨过这种不用享受福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除了不能踏出庭院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日子刚刚过了半年,许奕便明白原主为何会郁郁而终了。 没有手机、没有朋友,甚至生活范围都只能在这个五六亩见方的小院内活动。 这种日子一呆便是五年,且五年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从未想过召见他。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从未提起过。 这种环境下,任谁恐怕都会郁郁而终。 来到大周王朝半年后,许奕不得不通过疯狂读书来打发这无聊且枯燥的时间。 不知是两个灵魂的融合,还是跨越时空穿越时的后遗症。 读书后的许奕很快便发现自身的异常。 那便是,任何书籍一旦经过他手,认真研读一遍,脑海中便会浮现出整个书籍的全部内容。 用一字不差已经不足以形容许奕的记忆力。 那简直就是如同复制粘贴外加标注一般。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算了,诡异的是,另一个灵魂在异时空所学的知识哪怕早已遗忘多年,只要一个契机,便会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且记忆深刻。 深刻到,一些纪录片的所有细节都会丝毫不差的浮现。 除此之外,许奕还发现一个问题,那便是自身身体情况被增强了许多。 门外莫说是两个明光甲士,纵使是十个,许奕依旧能够干翻。 若是学问以五车为最。 那么许奕的学问则远超同时代才子无数个五车。 四书五经、兵法韬略他能倒背如流。 只可惜那兵法韬略因身处宗正寺,全无用武之地,只能算作纸上谈兵。 毕竟尚未经过战阵考验,天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他亦“略懂”一二。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过目不忘的学习本领并未给许奕带来真正的快乐。 第一年,宗正寺藏书阁内的上千本书籍,从四书五经、兵法韬略、民生纪实、王朝兴亡到民间怪异,话本小说,全部被许奕那远胜过目不忘的本领给装进了脑海。 第二年,宗正寺内所有精通琴棋书画的宗老全部被许奕挑下马去,一时间惹得宗正寺怨声载道。 可,即使如此,依旧没能引起那位高高在上的正德帝的注意。 第三年,当许奕无聊到几近发疯之际。 镇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二皇叔晋王殿下,在一次征讨叛乱之际,不慎被流矢射中小腿,从马背上一坠而下。 自此,威震西域二十载的晋王殿下许镇,成为了大周王朝第一位瘸子亲王。 正德帝感念晋王功苦劳高,下诏命晋王回朝,任宗正寺卿。 晋王任宗正寺卿后,日子最好过的当属许奕。 虽仍不能踏出幽宁院半步。 但,有了这位驰骋沙场二十载的二皇叔在,许奕枯燥无味的日子总算有了丝丝好转。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选苦命人。 好日子刚过了半年。 关中大旱,饿殍满地。 坊间再传巫蛊之祸。 ...... 第二章 有朝一日龙归海 正德二十九年冬至。 来自于上天的馈赠将整个长安城点缀的如同冰雪仙境。 辰时, 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便传来一声声欢呼。 细听欢呼声中,歌颂上天者有之,感恩当今陛下者更甚。 坊间。 男女老少身着厚厚的棉衣走出自家小院。 孩童们欢快的与同龄伙伴打起了雪仗。 父母长者们手持木锹与扫把笑容满面的清理着自家门前的积雪。 时不时开口训斥一下不慎将雪球丢到自己身上的后辈。 整个长安城大街小巷内,因一场大雪而变得格外喜气洋洋。 至于什么巫蛊之祸,什么六皇子许奕。 则统统被百姓抛之脑后。 当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宗正寺幽宁院内。 本就因巫蛊之祸重提,而睡眠不好的许奕。 早早的便被宗正寺当差之人的欢声笑语给吵醒。 随意的披了一件黑色棉袍,便走出了卧房。 “六爷,是不是门外太吵了,我这就去将他们赶走。” 手提铁壶正欲烧水的赵守见许奕走出卧房不由得急忙上前。 “无事,关中久无雨水,百姓苦雪久已,如此普天同庆之事,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许奕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走出房门。 小院内早就银装素裹的如同冰雪世界。 许奕张开双臂。 仿佛欲要拥抱小院内的每一处景观一般。 深呼吸一口。 冰凉的冷口气直入肺腑。 直让许奕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快。 “天不亡我。” 放下双臂,凝望着门外银基世界一般的天地,许奕心中喃喃自语道。 大雪一下,巫蛊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但,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 又岂能终生坐井观天,于那一方小院内过着死寂一般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内心再度的死寂包裹,与前身一般郁郁而终? 凝望着门外厚厚一层的积雪。 许奕眼神中忽然冒出一丝精光。 细看之下,那精光中竟暗暗隐含着一丝凶狠。 “一场巫蛊之祸,带走了胞兄与生母。” “八年后,关中大旱,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上书弹劾于我,欲要重启巫蛊之祸带走我这个当朝六皇子。” “若说背后无人指示,常水荣又岂会重提巫蛊之祸。” “连我一个被软禁八年之久的无权皇子都不放过。” “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呵,莫非,真当我许奕是那待宰的羔羊不是?” 就在许奕凝望着门外积雪愣愣出神之际。 身旁的赵守轻声询问道:“六爷,早上想吃点什么?” “随意即可。” 回过神来的许奕微微摆手道。 “随意啊。” 赵守脸上露出为难且纠结的表情。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守,最怕的便是许奕口中的随意。 无要求,向来便是最高的要求。 “简单些就好,煮点粥,弄点饼子即可。” 见赵守脸上满是为难且纠结的表情,许奕轻笑着补充道。 “好嘞,那六爷您先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做。” 得到明确指令的赵守不由得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便朝着厨房跑去。 “多做一些,给这两位也备上一些。” 眼看着赵守即将跑进厨房,许奕出言提醒道。 即将跑进厨房的赵守不由得顿在原地。 扭过头不甘心的看了眼门口那两个如同雕塑一般的明光甲士。 最终无奈的点头应是。 纵使心有不甘,但只要是许奕说出口的话,赵守总会无条件遵守。 这是他身为赵家家生子的天职,亦是他赵守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 正德十五年,赵家家主、正德朝兵马大将军赵青奉命远征漠北。 次年二月,六驾马车拉着赵青尸身班师回朝。 六驾马车之后,则是九十六位赵家子弟,及三百位最忠心的家将。 那三百位与赵家子弟同样残破不堪的家将尸身中,便有赵守的父亲。 五年后,巫蛊之祸爆发,本就支离破碎的赵家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年幼的家生子赵守,因赵皇后的庇护而逃过一劫。 对于赵守而言,许奕不单单是他的主子,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内心深处唯一一个需要他用命去保护的弟弟。 “谢六皇子恩赐。” 门口,两名如同雕塑一般的明光甲士面带感激双手抱拳行礼道。 于大雪纷飞中值守一夜,他们的身躯早已冻僵。 而被他们当做犯人看守的许奕却毫不在意的赏赐他们一碗热粥。 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进了房间。 对于许奕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的敌人,向来不是这眼中只有皇命的明光甲士。 而是,那充满了阴云密布的朝堂,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 卧房内。 许奕从木桌上拿起一个银白色的发冠。 随意的将那满头乌发盘起。 望着镜子里那张英俊中略带着丝丝苍白的脸庞。 许奕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形。 片刻后。 用罢早饭的许奕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 手中,则是厚厚一沓账本。 账本内所记载的赫然正是这一年内,借助于晋王名头行商的所有开支与营收。 “六爷,今天喝什么茶?” 赵守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走了进来。 “庐山云雾吧。” 许奕目不转睛的开口回答道。 “好嘞。” 不一会的功夫,一杯热气喷喷的清茶摆在了许奕书桌上。 茶香味四散而出,飘荡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六爷,这雪已经下了,咱们家的那些生意什么时候开始恢复?” 见许奕目不转睛的盯着账本,赵守不由得开口问道。 天知道他家这位六爷是何等的不凡。 不到一年时间里面,便赚到了城内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金钱。 “什么咱们家的生意,那是二叔的生意。” 许奕视线从账本挪移到赵守身上,开口提醒道。 雪花盐是官营生意,皇室子弟想做盐矿生意并非不行。 但每年的盐矿生意都是有定额的,皇室子弟凭借自身功劳换取定额。 且税收一倍于官营。 这是自周太祖开国之时便定下的规矩。 许奕一被软禁的皇子,哪儿来的功劳换取定额。 因此,只能假托于晋王之手。 “对对对,是晋王殿下的生意,是晋王殿下的生意。瞅我这记性,该打。” 说着,赵守便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几下,只不过那力道。 “好了,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 许奕笑了笑,便不再理会赵守。 专心致志于账本之上。 有朝一日龙归海,定要血染半边天。 而这些账本便是许奕未来化龙之时的助力。 第三章 二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许奕放下手中账本,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账本上的欣欣向荣让许奕烦闷的心情得到了丝丝缓解。 这个时代的食盐皆粗犷不已,大部分食盐味苦而难以下咽。 纵使这般不堪,人依旧无法离开食盐。 一旦长时间不吃盐,身体便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且常常还会伴随着四肢乏力、无法投入劳动。 若是时间再长,甚至还会威胁人的生命安全。 因此。 食盐向来是一个国家的重要物资,也是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几大税收之一。 若说这个时代没有精盐,那是胡扯。 小部分经过提纯的粗盐,往往流入大户人家,达官贵人之手。 其价格自然可想而知。 而无论这个时代的精盐再如何提纯,也完全比不上许奕手中的雪花盐。 借助晋王的名号,许奕麾下的雪花盐此时已然流入大多数达官贵人家中。 成为了达官贵人餐桌上必备的珍稀。 而许奕。 亦是充分发挥了后世猴总的特长。 一手雪花盐的牌面,被许奕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其财富,自然不言而喻。 “六爷,午时过半了,歇息一会吧。” 赵守关心的望向不断揉着双眼的许奕,眼神中时不时的闪过一丝心疼。 许奕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之际。 门外便传来一道浑厚的启禀声。 “六皇子,诏令已下,即刻起吾等便会退出幽宁院。” 门外明光甲士双手抱拳,身躯微微下弯,朝着书房内的许奕恭声说道。 “去送送他们。” 许奕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退出幽宁院又能如何,无非是活动空间,从房舍变成了小院罢了。 “是。” 片刻后。 赵守返回书房不解道:“六爷,对他们那么客气干嘛。”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何必为难他们。” 许奕深刻的明白,自己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些奉命行事的明光甲士。 对于威胁不到己身安全之人,许奕不介意报以善意。 但若是这些明光甲士受人指使,暗藏祸心。 许奕也不介意制造一场意外,令一两名明光甲士消失在这人世间。 “好了,去准备一些新鲜食材,今日午间咱们吃顿火锅。” “顺便把我卧房里面前段时间刚酿出来的幽宁酒取来。” “佐以青梅,先温上,用不了多久二叔就该到了。” 院内的明光甲士都已撤走,显然大朝会已然结束。 对于朝会议事,说不关心那是假的。 毕竟,此番大雪一下,朝会上势必会重提巫蛊之祸。 ...... 两刻钟后。 一口造型迥异于这个时代的铜锅被赵守端上了饭桌。 不一会的功夫。 新鲜的羊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青菜被赵守一一端上了饭桌。 饭桌旁的火炉上,小火温着的两坛幽宁酒散发着阵阵清香。 许奕端坐于饭桌之上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那位曾镇压西域二十载的二叔晋王许镇的到来。 “奕儿,快瞅瞅我给你带了什么?” 人未至,声先传。 幽宁院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许奕起身相迎。 门外那一身黑色四爪青龙袍的中年汉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一只油纸包裹的东西。 “快看这是什么?” 头发略微有些花白的晋王许镇如同哄小孩一般高高举起手中油纸包裹的东西。 “烧鹅,二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许奕微微摇头,快步上前接过烧鹅。 记忆中,晋王每一次去舅父家都会带着一只烧鹅。 当时的许奕与众表亲,每次都会疯抢来自于晋王的烧鹅。 想来,晋王心中还是有愧疚的吧。 漠北一战他因镇守西域而无缘参战。 恰恰是那一战,带走了他十二岁时便跟随的似师似兄的赵青赵大将军。 赵家九十六子弟伴随着赵青马革裹尸,那个往日里他最亲近的赵家瞬间支离破碎。 巫蛊之祸爆发之际,西域又起叛乱。 当他班师回朝之后,原本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赵家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而许奕,便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流淌着一半赵家血脉之人。 想来也是因此,他才会誓死庇护于许奕的吧。 “哈哈哈你就算七老八十了,只要老子还活着你就是个小屁孩。” 许镇大笑着用那布满了老茧与疤痕的手掌疯狂的揉着许奕的乌发。 一切,都如十年前在赵府一般。 “什么味道,这么香?” 许镇吸了吸鼻子,一股浓厚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好小子,你居然还私藏好酒。” 许镇笑骂一句,随即大踏步走向幽宁院。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大步流星的步伐根本就不稳当,一瘸一拐极显阑珊。 许奕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当许奕走到饭堂后。 许镇正手举着一坛幽宁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丝丝酒水从嘴角溢出,划过胡须瞬间打湿了那件黑色四爪青龙袍。 而许镇却毫不在意。 “二叔,这酒水烈的很。” 许奕摇了摇头迈步走向饭桌。 “嗝。” 脸色红润的许镇放下空荡荡的酒坛打了个酒嗝,浓厚的酒气直扑许奕。 早知道晚些再将幽宁酒拿出来了。 许奕颇显无语的望着脸色无比红润的许镇。 “好小子,有这种酒水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许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美的羊肉。 沾了沾来自于西域的蒜汁,一口填在嘴中。 羊肉的芳香带着大蒜的清香瞬间于口中绽放。 “还是奕儿你这儿的火锅最正宗。” “家里庖厨们做的火锅和你这儿的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显然,许镇并非是第一次来幽宁院吃饭。 “二叔,今日大朝会可曾提起巫蛊之祸。” 眼见许镇伸手欲拿第二坛幽宁酒,许奕急忙一把将酒水抓起。 打开酒坛为许镇满上满满一碗酒水。 这幽宁酒是许奕按照记忆中的蒸馏法蒸馏出来的酒水。 度数又岂是这个时代那些二三十度的酒水能比的。 若是还让许镇直接对着酒坛猛喝,恐怕这一坛酒水下肚,便直接一醉不醒了。 第四章 必出妖孽 许镇端起饭桌上的白玉鎏金碗,仰头直接一口饮尽。 其气势,果然不负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雄武。 “砰!” 白玉鎏金碗被许镇重重的放在饭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呼~” 满脸涨红的许镇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将幽宁酒的辛辣彻底压了下去。 “本想一见面便告诉你的,怎料这酒水害人啊。” 许镇夹了一块鲜嫩的羊肉放入口中,用以压制酒劲。 从那脸上的笑容,不难看出,巫蛊之祸大致是平息了。 许奕不可避免的大松了一口气。 见许镇伸手索要酒水,急忙将酒坛往后挪了挪。 “二叔,好酒不怕晚。” 许奕无视许镇睁的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神威胁。 亲身经历三年幽禁,许奕如何看不出来当今世上,谁人是最亲近与他之人。 “你小子。” 见威胁无用,许镇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侄子初见自己之时,还是一副谨慎的姿态。 怎料时日长了,竟会是这般的“无赖”。 诸多皇子见面要么称呼他晋王殿下,要么称呼他为二皇叔。 唯独许奕,每次见面都是以二叔相称。 别说,许镇还就是吃这一套,身处皇家,二皇叔哪儿有二叔来的亲切。 “好了,就不吊着你了。” “昨夜一场大雪,让陛下甚是欣喜。” “今日早朝足足比往日里提前了半个多时辰。” “那弹劾你的御史中丞常水荣,也因这场大雪挨了训斥,削了半年俸禄。” 许镇放下了对酒水的执念,手中筷子频频挥舞,显然是饿极了。 “仅仅只是半年俸禄?” 许奕摇了摇头,脸上说不出是可惜还是不满。 “御史台本就监察天下百官,陛下能罚俸半年已然不算少了。” 许镇顿住了手中筷子,微微叹息道。 御史台本就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弹劾百官本就是御史台的职责。 能让皇帝下令罚俸半年,也算是给足了他这个晋王面子。 “那位除了罚俸半年就没有再提起别的吗?” 许奕笑了笑,脸上说不出是落寂还是如何。 “未有。” 许镇放下手中筷子轻声叹息道。 他又何尝不知道许奕的想法。 身为皇子,却被软禁八年,若不是这侄儿心志坚定。 恐怕早就发疯发狂了。 “也是,依照那位的脾性,恐怕早就将我这无用皇子给遗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纵使有人提起,也只会徒增那位心中厌恶罢了。” 许奕从身后拿出那坛幽宁酒,缓缓朝着自己面前的白玉鎏金碗中倒去。 那位如何看待他,许奕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座幽宁院。 只要能走出这座幽宁院,走出宗正寺,哪怕不要这皇子的身份,他也愿意。 凭他的能力,何处不能安家? 至于巫蛊之祸,谁说离了皇子身份便不能查案,不能复仇了? “洒了,洒了。” 许镇连忙起身,将许奕手中的酒坛扶正,随即将那酒坛抓到自己手中。 许奕毫不在意酒坛的归属,端起满满一碗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中带着丝丝梅子甘甜的酒水瞬间于口腔中绽放。 喉结上下滚动,酒水顺着喉咙直抵肺腑。 烧的许奕原本苍白的脸庞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吃口菜压压。” 见许奕面露痛苦之色,许镇急忙起身夹了一块羊肉放在许奕碗碟之中。 “酒量不行,就别学你二叔这般吃酒。” 望着渐渐缓过来劲的许奕,许镇不由得出言教训道。 “我没事。” 许奕摇了摇发昏的脑袋,缓缓开口说道。 只不过。 这一张嘴,便险些吐了出来。 “唉~!” 许镇无奈的叹息一声,举起酒坛咕咚一口酒水再度入肚。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 “莫急,机会快来了。” 许镇放下酒坛,脸上闪过一丝坚毅。 沉默少许。 许奕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 从门外地上取了一把积雪,猛地一下扑在脸上。 积雪缓缓的从滚烫的脸庞上滴落。 恢复一丝理智的许奕缓缓走回饭堂。 与此同时,脑海中则不断的想着许镇方才的话语。 机会? 什么机会? “关中大旱!” 许奕脑海中乍现一丝清光。 有时候,越是在乎一样东西,便越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许奕心中不断的逼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关中大旱、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这,又岂是一场大雪能够缓解的了的? 至于事实是否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一问便知。 “二叔所说的机会可是关中大旱?” 许奕尚未坐回原位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正是关中大旱。” 许镇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昨日一场大雪,长安城外冻死数千灾民。” “用尸横遍野已然不足以形容城外的凄惨。” “更莫要说其他城池了。”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二百余载里,关中何时遭受过此等大灾。” “此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大周国运定会深受其害。” 许镇拿起酒坛再度痛饮一口,纵使是幽宁酒的辛辣也无法化解许镇脸上的忧愁。 身为大周皇室,曾为大周镇守西域二十载的七珠亲王,又何尝愿意见到这一幕。 许奕心中已然明白许镇话语中所隐藏的深意。 月余前,许镇曾亲口说过这次关中大旱所牵扯到的百姓,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数十万百姓,这已然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殊知,国运无小事,这固然是一次机会,但也可能更是一次危机。 “朝堂之上便毫无应对方法吗?” 许奕沉声询问道,每逢大灾,开仓放粮便是理所应当之事。 大周王朝压着周边王朝打了十余年,总不能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吧。 “开仓放粮,救济斯民,朝廷早在半年之前便开始做了。” “结果却收效甚微。” “为此陛下砍了不知多少颗脑袋。” 许镇缓缓摇了摇头,似是不愿提起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 “每逢大灾,必出妖孽,这种畜生是杀之不尽的。” 许奕目露了然,读史可使人明智。 每逢大灾,必出妖孽,这些妖孽明知会死。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仿佛彻底失了智一般,飞蛾扑火般朝着那巨大的利益扑去。 或许是心中始终存有侥幸吧。 第五章 你不该埋没在宗正寺 “奕儿说的没错,那些人是妖孽,是畜生。” “国库本就空虚,关中大旱早已牵动整个天下局势。” “纵使情况已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那些畜生仍乐此不疲的贪污着。” “这些畜生的脑袋,难道就真的砍不完吗。” 许镇脸上闪过一丝凶狠,对于这种为祸国家之辈,当真是恨不得生食其肉。 大周王朝近二十年来,本就因战争而导致国库空虚。 好不容易从外地调集粮食用以赈灾。 结果却是层层克扣,层层剥削。 真正到灾民手中的,微乎其微。 更有甚者,至死都未见一粒朝廷的赈灾粮。 “这赈灾粮,到底是赈的那些贪官污吏,还是我大周朝的子民啊。” 许镇眺望着窗外的积雪愤愤不平道。 “二叔是希望我能接手赈灾一事?” 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 与赈灾一事相比,巫蛊案便已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毕竟,一个已经过去了八年时间,当年的那代人大部分都已被清洗。 一个毫无根基,毫无威胁的皇子,在正德帝眼中自然是无足轻重的。 至于为何软禁八年,巫蛊案重提之后仍选择无视自己。 这一点许奕至今仍有些不明所以。 只能道一句,最是难猜帝王心。 而关中大旱则不一样,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若是许奕能够解决赈灾一事,正德帝自然会网开一面。 纵使他不想,民意与舆论也会逼着他去想。 “别人不知奕儿聪慧,我这个做二叔的又岂会不知。” “当今天下,能够救那些灾民的,也只有奕儿你了。” “若是能够解决灾民一事,到时候以奕儿的功劳,走出宗正寺将会是小菜一碟。” “若是解决的足够完美,就藩一事也将不在话下。” 于公,为国分忧是他身为七珠亲王的责任。 于私,这是他身为二叔能够为许奕争取到的唯一一次就藩的机会。 镇守西域二十载,许镇见过无数才子大儒,但却无一人能够如许奕一般给他这种信心。 许奕之才,远超当今世上任何一位大儒! 这种人才,于公于私都不应埋没在这小小的幽宁院,小小的宗正寺内。 许奕双眼静静的望着冒着滚泡的铜锅,并未言语。 巫蛊案看似已经平息,但随时都有可能再度爆发。 他,不能,也不愿坐以待毙。 这次是天降银华,解了他巫蛊之祸的危机。 下次呢? 下次还会有这般好运吗? 巫蛊之祸,到底是某些势力为了铲除前太子而发起的。 还是正德帝忌惮前太子而一手炮制的? 许奕不知道,呆在幽宁院内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走出去,唯有走出去,方能查明白巫蛊案的前因后果。 才能更好的应对。 关中大旱是一次危机。 解决不好,小命极有可能便会丢在这场关中大旱中。 但亦是一次机会。 若是解决好了,诚如晋王许镇所言,凭此功劳就藩将不在话下。 到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天高任鸟飞! ‘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 凝望着铜锅的许奕不断的盘问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不接这个重任,他这辈子都将再无希望走出幽宁院。 暂且不提巫蛊之祸。 这种如笼中雀般的日子已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习武,若是这两个兴趣不再能够为他消耗时间。 他,又该怎么办? 到了那时,恐怕不出三年,便会赴了前身的后尘,郁郁而终。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凝望着铜锅愣愣出神的许奕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甘心。 而这丝不甘心,自然被一直盯着他的许镇尽收眼底。 许镇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内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吼。 ‘奕儿,你不该埋没在这小小的幽宁院。’ ‘你的兄长曾是大周朝的太子,是大周朝的储君!’ ‘你的母后,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那三宫六院之主!’ ‘你的舅父,更是令漠北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走出去!外界天高海阔任你飞!无论你去哪儿,二叔都会全心全意的助你!’ ‘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又能如何?’ 此时的许镇俨然比许奕还要紧张。 黑色四爪青龙袍袖摆内的双手已然青筋毕露。 但他却从未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怕。 他怕因自己随口而说的一句话,而影响了许奕的判断。 无论许奕做何等选择,他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 这是他身为二叔的本分,亦是他曾对着大将军赵青墓许下的承诺。 “二叔。” 许奕将视线缓缓从铜锅挪移到许镇脸上。 “嗯。” 许镇重重点了点头,好似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许奕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一般。 “二叔,我需要自旱灾开始之后,朝廷为救灾所进行的所有行动。” “其中,包括官员任免,包括救灾钱粮的所有数目。” “越是事无巨细越好。” 许奕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那便是与这方天地搏一搏。 无论前世今生,许奕都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人。 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接下这个重任,便意味着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他,需要所有关于赈灾的细节。 “好,好,好,我现在便让人送过来。” 许镇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一声,踉踉跄跄的起身。 “二叔莫急,赈灾之事非一时一日之功。” “更何况,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毕竟,侄儿现如今仍是戴罪之身。” 许奕起身搀扶住略有些醉醺醺的许镇。 一切的前提,要建立在许奕能够走出幽宁院。 若是连幽宁院都走不出,谈何赈灾?谈何就藩? “瞧我这记性,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啊。” 许镇伸手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连连苦笑道。 赈灾一事非同寻常,又岂是他二人在这幽宁院。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说定之事? 许镇一手抓过饭桌上早已倒好的热茶。 可惜,热茶已凉。 一杯冰凉的茶水进肚,许镇这才感觉脑袋清醒了一些。 第六章 生死一念间 “奕儿。” 许镇放下手中的茶杯,探头看向许奕。 “二叔请说。” 许奕端起茶壶为许镇再度满上茶水,幽宁酒是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喝了。 “五日后朝廷会举行一次祭天大典。” “一来,是为感念上天,降下大雪。” “二来,祈祷明年风调雨顺。” “祭天大典后,当会重提赈灾一事。” 许镇猛地打了一个酒嗝,面色愈发的红润。 显然是幽宁酒的后劲有些上来了。 “二叔,先喝口茶。” 许奕将适才倒好的茶水递到许镇手中。 “好,嗝。” 一杯热茶进肚,许镇的脸色稍稍好转。 “我会想办法让奕儿参与此次的祭天大典,待祭天大典过后,奕儿与二叔同去参加朝会。” “朝会之上,只要奕儿一露面,便会有人将赈灾一事,推给奕儿。” 许镇通红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凶光。 至于口中的那些人,要么是当年一手炮制巫蛊之祸之人。 要么是想要将赈灾这个烂摊子推给许奕之人。 潜意识里许镇反而认为后一种可能性居大。 此番关中大旱已然到了动摇国本的严重地步。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京兆尹都已经换了三个了! 可想而知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这个时候,若是不推出来一个替罪羔羊。 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够承受的了正德帝的怒火。 试问当今天下,还有比因巫蛊之祸而被软禁在宗正寺内的许奕更合适的替罪羔羊吗? “那位会允许我参与祭天大典?” 许奕摇了摇头,潜意识里对此毫无信心。 要知道,软禁八年之久,他从未走出过幽宁院。 而那位,也从未提起过他这个儿子。 即使巫蛊之案重提,大雪已下,那位也未有任何的表示。 “会的。” 许镇重重的点了点头。 “祭天大典本就由礼部与宗正寺主持操办,在与会名单上,加上奕儿的名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凡你一日还是皇室血脉,他便没有理由拒绝此事。” “更何况,莫要忘记了,宗正寺卿可是你二叔我。” 许镇缓缓起身,一股滔天的气势从四散而出。 仿佛有着一言不合,便玉石俱碎的霸道气焰。 “二叔莫要行那傻事。” 许奕摇了摇头,一把拿起酒坛,仰头痛饮数口。 直呛的眼泪横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岂能因己身之事害的自家二叔身陷囹圄。 当今时代,挑战皇权之人,可向来没有一个好下场。 即使你是七珠亲王,亦是不可。 莫要忘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逼死的人,又会顾忌什么兄弟感情? “怎么?将你二叔当成那不知变通的傻子了?” “还有,小小年纪学什么武夫痛饮。” 许镇笑着拍了拍许奕的肩膀,随即一把将许奕手中的酒坛夺了去。 仰头便要痛饮。 只可惜。 那酒坛之内盛放的酒水,早已被许奕半喝半洒的挥霍空了。 “你小子!” 许镇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无奈的将酒坛丢在一旁。 “祭天大典向来规矩森严。” “宗正寺与礼部负责出席名单以及各种礼仪不假。” “但,最终名单以及规格还需要陛下的亲笔批红才能真正执行。” “你二叔我也不是傻子。” “你的名字一旦出现在宗室名单之上,便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到时候陛下势必会召我入宫询问。” “到了那时,便要看陛下是更在意巫蛊之祸,还是更在意关中大旱了。” 许镇胸有成竹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一个是已经过去八年之久受巫蛊之祸牵连的孩子。 一个是数十万关中百姓的生死存亡。 他相信正德帝心中自会做出决断。 而他要做的,无非是将许奕的本事,吹的厉害一些,以此争取一个上朝议事的机会。 到时候,自会有人帮着他将这台戏唱下去。 显然,今日所说计划,并非是许镇的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能够镇守西域二十载的七珠亲王,又岂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武夫之辈。 “二叔好算计。” 想明白一切的许奕笑着揶揄道。 言语中并未因许镇的算计而有任何的不满。 许镇再算计,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亲王愿意以自身生死相保他人。 这一点,许奕早在半年前便已然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算计不算计的,这叫为国分忧。” 许镇轻笑着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奕儿啊,此番莫要让二叔失望啊。” 许镇脸上不由得变得郑重起来,眼神中更多的希望与寄托。 “二叔放心吧,侄儿知道轻重。”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火热温度,许奕面色亦是不由得郑重起来。 生与死,皆系于一念之间。 他又岂会拿着自身小命来胡作非为。 “咳咳。” 许镇收回放在许奕肩膀上的手掌,轻咳两声,面色也由郑重转为了略带着丝丝不好意思。 “二叔有话但说无妨。” 见许镇面露不好意思与为难之色,许奕连忙开口说道。 “这......这酒水.....还有否?” 若不是许奕身体经过强化,还真听不清许镇的话语。 “有。” 许奕洒笑一声,这二叔那那都好,就是贪杯。 “赵守。” “怎么了六爷。” 赵守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过来。 “去地窖取两坛酒水为二叔备着。” “等二叔回去的时候,给二叔带上。” 许奕轻笑着开口吩咐道,这种酒水幽宁院的地窖内还存有不少。 本打算日后若是了无生趣了,便借酒浇愁。 现如今看来,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被许镇给洗劫一空了。 “好嘞六爷。” “额,奕儿啊。” 许镇搓着手缓缓开口说道:“不如先取一坛吃着,这有火锅无酒,当真无趣的很。” 许是正事说完,心情放松的缘故。 许镇的酒瘾再度提了上来。 “今日二叔喝的不少了,先吃饭吧,再不吃这羊肉便煮老了。” 许奕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许镇饮酒。 若是真在幽宁院喝的伶仃大醉,许奕还当真放心不下。 毕竟,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赵守也罢,在没有皇命的前提下,是不允许踏出幽宁院半步的。 第七章 口谕 次日。 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许奕便一股脑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心有念想,睡眠便会少了很多。 “六爷。” 许奕在院内刚刚摆出八部金刚的起手式,赵守便从一旁厢房内走了出来。 “六爷您先练着,我去给您烧水洗漱。” 赵守笑着从厢房内拿出铜壶,也不知是赵守过于小心还是有被害妄想症。 但凡是许奕使用的东西,用完之后他都会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仿佛深怕别人会趁他不注意,下毒暗害许奕一般。 “先不忙烧水。” “过来与我同练。” 许奕摆了摆手示意赵守放下铜壶过来。 “额。” 赵守挠了挠头满脸为难道:“六爷,要不我还是先烧水吧,烧完水再陪您练刀枪剑戟。” 对于许奕口中的八部金刚功,赵守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精神。 在他看来,那种软绵绵的武功,也配叫八部金刚这等霸气的名字? 与其练八部金刚,还不如练那刀枪剑戟等硬功夫来的痛快。 “过来。” 许奕面色一正再度挥了挥手。 赵守无奈,只好放下铜壶走了过来。 “来,跟着我一点点练。” “功夫需要刚柔并济,只横练现在倒是没什么事。” “可等你老了呢?一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 许奕面容严肃的呵斥道。 穿越三年,只有赵守相伴,他与赵守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 而八部金刚功全名为八部金刚长寿功,是许奕前世记忆中张至顺老道长所创立。 通过天人合一的自然规律,结合阴阳五行的中医理论,通过八套动作。 运用刚性内劲之气来疏通全身的经脉,使身躯、骨骼、关节的连接畅通。 调整脊椎骨的某些变形与错位,使其神经系统恢复正常。 同时协调五脏六腑的运作,排除体内各种病气。 从而达到阴阳平衡、祛病健身、延年益寿的目的。 至于八部金刚功能不能使人长寿,许奕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便是,一次习武过后,全身酸痛不已。 脑海中忽然记起前世这本八部金刚功的招式细节。 酸痛难耐的许奕按照记忆练习了几遍八部金刚。 身上的酸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且,原本心中的烦闷,也会随着八部金刚功的练习而缓缓化解。 自那以后,每次练功前,许奕都会先来上几遍八部金刚功,以做热身之举。 “这就对了嘛。” 见赵守一五一十的跟着自己练习,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半个时辰后。 用过早饭的二人,各自提起一把木质兵刃与小院内打斗起来。 可怜的许奕,身为当朝六皇子,却只能拿着一把木质长枪...... 时光匆匆。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二人几乎是同时停住了手中的攻势。 相视一笑。 “六爷,我去准备午饭,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 赵守接过许奕手中木质长枪,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随意。” 许奕摆了摆手迈步走向水盆。 “啊?随意啊。” 赵守满脸苦闷的转身看向许奕。 “嗯,随意。” 许奕点了点头,捧起清水洗了洗满是汗水的脸庞。 这次,真的是随意。 他也真的不知道该吃什么。 “哦。” 一脸委屈的赵守慢慢吞吞的走向了厨房。 小院内。 许奕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个时辰,朝会应该早就结束了。 但许镇却迟迟未来。 想必是在为他走出幽宁院一事而奔波。 “倒是辛苦二叔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向书房。 无论有没有消息,日子还得继续不是吗。 饭后。 正当许奕伏案书写食盐销售计划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赵守,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敲锣打鼓声近在耳边,这不得不让许奕怀疑这鼓声是冲着自己而来。 “好嘞六爷。” 饭堂内,赵守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随意的在毛巾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渍。 快步走向小院正门。 透过门缝,赵守一眼便认出门外队伍中有着两位老熟人。 那两位老熟人赫然是前几日看守小院的那两名明光甲士。 而队伍最前方,赫然是一位身着宫内衣衫,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陛下口谕,六皇子许奕还不速速开门迎旨。” 一道像极了公鸭嗓般的声音从那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口中说出。 ‘陛下口谕?’ 赵守心中一惊,快步朝着书房方向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 幽宁院正门大开。 “罪臣许奕,拜迎陛下口谕。” 一身黑色棉袍的许奕朝着老太监重重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正德帝而非那老太监。 拜的是,自周太祖开国以来便一直执行的礼仪规矩。 皇子藩王,接口谕可行鞠躬礼。 皇子藩王,文武百官,接圣旨则必须跪拜。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人教许奕,但那史书上,却依然写的明明白白。 因此,许奕此举倒也符合礼仪。 老太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一个软禁八年之人,竟如此懂得皇家礼仪。 这不由得让老太监心中暗暗升起一丝想法。 “传陛下口谕......” 老太监字正圆腔的诵读着满是文绉绉的口谕。 只不过,那声调着实让人不好恭维。 “罪臣许奕领旨。” 许奕微微一拜,大声开口说道。 随即缓缓起身。 而传旨太监并未急着离去,反而是一脸姨母笑的望着许奕。 许奕心中了然,朝着赵守微微用了一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赵守快步上前,悄悄将两锭银钱塞到了老太监手中。 怎料,老太监并未收下赵守递来的银钱。 反而是快步上前面朝许奕低声开口说道:“六皇子这是折煞咱家了。” “咱家此番前来,除了传旨之外,还另有一事。” “六皇子久居宗正寺,并无朝服” 说着老太监拍了拍手,瞬间从队伍后方走来两名尚衣房妙龄女子。 “还请六皇子展开双臂。”一尚衣房妙龄女子柔声说道。 另一名女子,则趁着许奕展开双臂之际。 动作轻盈,但却并不缓慢的将许奕的身材数据等一一记录在了册子之上。 第八章 弯弯绕绕 片刻后。 许奕站在幽宁院门内,目送队伍缓缓离去。 “走吧。” 待众人消失在视野中后,许奕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六爷,再过几天咱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赵守急忙追上许奕,面带激动的大声问道。 “只不过是短暂的自由罢了。” 许奕摇了摇头苦笑道。 正德帝的口谕说的十分清楚。 允许许奕参与四日后的祭天大典。 但在祭天大典之前,许奕仍是罪臣之身,仍是不得踏出幽宁院半步。 至于祭天大典之后能否真正获得自由。 则要看许奕自身的本事了。 若是能够解决赈灾问题,自然能够重获新生。 若是解决不了,怕是这辈子都将再无机会走出幽宁院了。 “哦。”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外,哪怕是短暂的自由,那也是自由。 “对了六爷,那老太监怎么不收咱们的银子?” “以往每次找宗正寺的太监们帮点小忙都会明里暗里的收咱们一些银子。” “不给还阴阳怪气的。” “这皇宫的太监怎么不一样了啊。” 赵守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哪儿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所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宗正寺的那些太监们见咱们主仆二人是戴罪之身,所求的自然是财。” “那老太监则不一样,他是故意来这么一出,好求个善缘。” 许奕脚步不停的朝着房舍走去,对于老太监的一举一动,许奕可谓是皆看在眼里。 记在心中。 “结善缘?” 赵守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再度挠头道。 “一开始那老太监摆出一副求财的笑容,显然是在试探你我二人。” “若是你我二人上道,他便会拒绝咱们的银钱。” “好以此结个善缘。” 许奕顿住脚步面向赵守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赵守与他本就同命相连,许奕若是能够走出幽宁院。 身旁岂能没个真正值得信赖之人。 赵守武艺自然可以,但为人处世上却还是差了不少档次。 幽宁院由幽禁八年限制了赵守太多太多了。 赵守本身便不蠢笨。 甚至还有些聪明,想来这也是赵皇后为何会独独保下赵守的根本原因。 忠心,聪明。这样的人,用起来才能真正的放心。 “那咱们若是一开始便不给他呢?” 赵守挠了挠头再度询问道,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求学好问的心,便已然超过了大多数的仆从。 “若是咱们不给他,那便是不上道。” “不上道,他则会明里暗里的旁敲侧击咱们。” 许奕笑了笑开口分析道。 “为何啊?” 赵守越听越是有点迷糊。 “咱们被幽禁了八年之久,现如今有了走出幽宁院的机会。” “他吃不准咱们是会腾飞,还是会再度摔回泥潭。” “正因如此,方才有了这老太监的试探之举。” “若是咱们上道,暗地里贿赂以银两,便意味着咱们心思未被幽宁院彻底禁锢。” “咱们心思越是通透,他便越是不敢收这份银钱。” “若是咱们没有暗地里贿赂以银两,便意味着咱们的心思已然被幽宁院彻底禁锢。” “一个被幽禁八年之久的皇子,心思不知变通,这种人纵使是走出了幽宁院。” “也会因种种琐事得罪大多数的权贵。” “这样的人,哪怕收他一些银两也无所谓,毕竟,从小事上,便能看出此人前程不大。” “对老太监而言,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威胁到他本身。” 许奕面色逐渐严肃,逐字逐句的为赵守分析。 “六爷的意思是,最后这老太监见咱们上道,于是直接不收咱们的银钱。” “好以此来获取咱们的好感,若是咱们日后飞黄腾达了,那老太监也会相助咱们。” “好达到互惠互利的情况。” 赵守眼神锃亮,猛地拍了一下双手,将自己内心的见解脱口而出。 “没错,正是这样。” 许奕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倒是不枉费他耗费如此多的口舌。 “可是。” “可是六爷,他最后也没留下个名字,即使咱们飞黄腾达了也找不到他啊。” “连他本人都找不到,谈何互惠互利。” 赵守面带疑惑开口询问道。 “正是因为他没有留下名字,才不会让人反感。” 许奕仰头叹息一声。内心不无感慨。 这皇宫大内之人,当真是没有蠢笨之人。 若是那人留下名字,定会给人一种上赶着求善缘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能说不好,但一定程度上是会引起他人厌恶的。 而老太监的处理方式则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既不会让人反感,又能让人记住他的善意。 “赵守啊,那老太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许奕明知故问道,有时候一味的教导并不能很好的解决问题。 换种方式,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传旨啊。”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 “什么人能够出宫行传旨之事?” “而且还是不见于书面的口谕?” 许奕循循善诱道。 “六爷!” “我明白了!” “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只有这种人才能得陛下口谕。” 赵守猛地拍了一下手掌,面露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也,正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才会有机会为陛下传口谕。” “这种人还需要报自己的名字吗?” “若是咱们有朝一日能够参与朝会,知道他的名字还不是水到渠成?” 许奕笑了笑勉励道。 “六爷,这宫里人弯弯肠子也太多了吧。” 赵守面露愤愤道。 “多吗?” “不多。” “记住赵守,若是老太监没有这么多弯弯肠子,他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也更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地位。” “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啊。” “老太监这一路走来亦是踏着无数骸骨走来的。” “那些心思不通透,没有那么多心机之人,早已成为了他人路下骸骨。” 许奕深深的看向赵守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赵守,咱们若是不尝试着融入外界。” “有朝一日,咱们主仆二人,也会成为他人脚下骸骨。” “成为他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许奕话音落罢,重重的拍了拍赵守的肩膀,随即大踏步走向了房舍。 第九章 活学活用 幽宁院内。 赵守蹲在书房门口。 脑海中不断的响彻着许奕方才的话语。 眼神中,有迷茫,有不解。 但。 很快,迷茫与不解便被坚定与狠辣给取而代之。 “六爷,我明白了。” “日后赵守也要做一个有心计之人!” “任何人想要踏着六爷往上爬,赵守便先让他成为赵守的刀下魂。” 赵守起身走进书房,双手丝丝握住,目中满是坚毅与狠辣。 “心机不是你说有便会有的。” “更何况,真正有心计之人,从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有心计。” 许奕抬起头看向满脸坚毅与狠辣的赵守平静道。 “六爷不是别人。” “在六爷面前,赵守永远是赵守,这一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改变。” “赵守纵使再有心机,也绝不会用在六爷身上,更不会对六爷有任何一丁点的隐瞒。” “若赵守有朝一日,违背今日誓言,恳请老天将赵守五雷轰顶诛杀赵守,死后遭野狗啃咬尸身。” “且亡魂终生不入轮回,终日飘荡在世间,受阳光灼烧之痛,受天雷轰顶之苦。” 赵守目露坚毅,举起左手,三指并拢,朝天宣誓。 “好了,拿着这些书去门口等着二叔的人来。” 许奕笑了笑随手从书桌上抓起几本书籍,丢给赵守。 对于赵守所发的誓言,许奕并未当做一回事。 一来,赵守不会有叛变的可能性,赵守本身就与他捆绑在了一起,真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利益体。 二来,许奕也并不是傻子,他能教会赵守,其本身自然在赵守之上。 若是连这点自信与实力都没有,许奕又岂会悉心教导? ...... 赵守拿着书籍走向小院门口。 蹲坐在小院门槛之上,静静的品读着手中的书籍。 身为许奕的仆从,识文断字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一读,便是数个时辰。 天色昏暗之际,幽宁院门外才再度走来几人。 由此不难看出,这幽宁院究竟是有多么的名副其实。 “这位小哥,我等奉晋王殿下之命,特来护送此物。” 一中年侍卫模样的男子大步上前,朝着赵守拱手抱拳客气道。 “我奉我家六爷之命,特来接应你等。” “东西交给我吧。” 赵守看向中年侍卫身后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缓缓起身说道。 “哎哟。” 许是蹲的时间太长,赵守这一起身,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且双脚发麻。 “要不,还是我等帮着小哥搬进去吧。” 中年侍卫见赵守面色难看,不由得开口说道。 “不用,不用。” “你们大老远的送来,本就十分辛苦了,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们。” “更何况,这幽宁院本就是幽禁之地,诸位贸然进入。坏了运气倒是不好。” 赵守活学活用道,至于所谓的运气之说。 他也是适才从手中书籍上看来的。 至于有没有,莫说赵守,恐怕就连写书之人都不清楚。 “那便麻烦小哥了。” 中年侍卫闻听此言,不由得后撤一步,看向赵守的眼神中,隐隐约约中仿佛蕴含着丝丝感谢之意。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当差的,互相体谅嘛。” “你将箱子放在门槛之外便可以,我这边无法走出幽宁院。” “而你这边,走到门槛位置,只要不走进来,便不算坏了运气。” 赵守笑了笑,佯装满脸真诚的开口说道。 “好,这就来。” 中年侍卫抱着木箱子快速走了过来,将木箱子放置在门槛之外。 便快速转身走远。 “小哥,这次多谢提醒了,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温存义的地方。” “尽可派人到宗正寺左院寻我。” 温存义双手抱拳朗声感谢道。 赵守摆了摆手,并未回话,径直的抱起门槛外的木箱子朝着门内走去。 “还未请教小哥大名。” 见赵守即将关闭幽宁院的大门,温存义不由得急切询问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赵守放下木箱子摆了摆手,随即将院门再度闭合。 院门外,温存义不由得朝着身旁人感慨道:‘这小哥,能处。’ 话音落罢,一群人谈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朝着远处走去。 院门内。 赵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恨不得直接大叫出声,方能缓解心中激动。 “呼~!” “呼~!” 数次深呼吸之后,这才略微有些平复内心的激动心情。 片刻后。 “六爷,晋王殿下的人来过了。” 赵守将怀中的木箱子轻轻的放在许奕书桌旁。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打开木箱子,露出其内密密麻麻的卷宗。 “六爷,你知道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许奕伸手从木箱子内取出一册卷宗,尚未来得及翻开,耳边便传来赵守激动的声音。 “哦?发生了何事?” 见赵守满脸激动,许奕不由得也来了兴趣。 待赵守一五一十的将门外所发生之事,全部告诉许奕之后。 许奕不由得轻笑道:“做的不错,活学活用啊。” “还不是六爷教导的好。” 得了夸奖的赵守脸色通红的挠头道。 “去去去,少拍我马屁,这次做的是真的不错,当再接再厉才是。” “尤其是最后不告知姓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状,当真是秒极。” “想必那温存义,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 对于赵守的悟性,当真是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至于什么运气之说,许奕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莫说赵守说的是运气,纵使赵守说的是晦气又能如何? 大丈夫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 得了夸奖的赵守面色通红,张了张口。 但尚未说出话,便被许奕给打断了。 “拍马屁的话少说。” “拿着你的书籍,去自己房间点灯夜读。” “今晚不读到亥时莫要熄灯。” “六爷,能不能晚会再读,小的先去给您做饭。” 赵守面露纠结的开口说道。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用过晚饭之后,莫要忘记读书。” 许奕轻笑着将赵守赶出书房。 第十章 蟒袍 饭后。 许奕打发走赵守,随手拿起一根木簪走进了书房。 空荡荡的书房内早已被赵守点燃了炭火。 相比房舍外,书房内的温度倒是让人直感到浑身暖烘烘的。 随手用木簪尾部挑了挑书桌上的油灯。 瞬间,书房内再度亮堂了几分。 伸手拿起适才未看完的卷宗。 斜靠在太师椅上,就着油灯的光芒细细翻阅。 伴随着卷宗缓缓翻页。 许奕的眉头时不时的皱起。 片刻后。 眉头紧锁的许奕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起身推开窗台,放窗外的冷空气入内。 仿佛只有这般,才能缓解心中的烦闷。 通过一卷卷卷宗,许奕深刻的认识到,关中的这场旱灾要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劣与麻烦。 大周王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至今已然历经二百余载。 这二百余载的时光里,潜移默化之下,生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 其内不乏一些百年世家。 这场大旱,对于朝廷、对于百姓而言是一场灾难。 但,对于这些世家财阀而言,却无异于一场饕餮盛宴。 关中大旱地处京师周边,自大旱起始之时,朝廷便不止一次的下拨钱粮用以赈灾。 钱粮确实下拨了不少,但灾情却丝毫未见回转。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姿态。 为此,朝廷大力抓捕贪官污吏。 只要是被发现在这场旱灾中,动了不该动的钱粮。 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抄家诛九族。 但,这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杀了一个贪官污吏,并不会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反而会适得其反,打草惊蛇。 导致那些未被发现的黑手,行事更加隐秘罢了。 毕竟,人都有侥幸心理。 许奕站在窗台边,仰望着漆黑的夜空,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平缓。 让人看不清其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后三天时间里面。 许奕手中的卷宗几乎从不离手。 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手中始终握着一卷卷宗。 直看得赵守担心不已,险些认为自家主子中了邪。 三日后的午时。 许奕躺在院内一张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翻看手中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卷宗。 “六爷。” 赵守眼含担忧的看向眼圈微黑的许奕。 “怎么了?” 许奕翻了个身,头也未回的开口询问道。 “六爷,这卷宗您都已经看过好多遍了。” “还没有头绪吗?” 赵守提着铜壶走向躺椅,端起铜壶朝着躺椅旁小木桌上的茶壶倒去。 这几日,庐山云雾的消耗量明显超出先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卷宗亦是如此。” 许奕缓缓起身,端起小木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尽。 三天时间里面,许奕看了不知多少遍卷宗。 一开始一些并未注意的细节,也在这三天时间里面逐渐浮现。 至少,现在的许奕要远比三天前的许奕更加的胸有成竹。 “那,六爷对这次赈灾有没有信心?” 赵守放下铜壶,再度为许奕冷上一杯庐山云雾。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一切还要等走出宗正寺才能知晓。” 卷宗终究是他人书写,在没有亲眼见证的情况下,许奕无论对谁都不会私下结论。 这不单单是其本身性格使然,更有幽禁八年之功劳。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谨慎二字,早在八年幽禁时光中深深的刻在许奕的骨子里。 并非是不信任赵守,而是深怕隔墙有耳。 通过不断的研读那些卷宗,不难发现。 这场旱灾的背后不仅仅是天灾,更有人祸。 至于这个人祸究竟有多强大,单单从卷宗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就在主仆二人在院内闲聊之际。 时隔三日,幽宁院的院门再度被人扣响。 “去看看。” 许奕随意的摆了摆手,心中对于来人已然有了猜测。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前几日尚衣房已经量过尺寸。 不用猜便知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笑容满面的带着四名侍女走了进来。 “六爷,是尚衣房来送朝服了。” 尚未走到躺椅处,赵守便大声吆喝道。 许奕抬头看了眼尚衣房四名侍女手中的托盘,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示意众人放下之后,自行离开。 “六爷,您快看看。” 相比许奕,赵守好似要更加兴奋一些。 许奕笑了笑,伸手拿起第一个红木托盘上摆放的黑色长袍。 双手一抖,一件做工用料极其讲究的黑色蟒袍便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蟒袍上黑色巨蟒倒也算得上是颇具威严。 大周王朝水德尚黑,天子黑袍五爪金龙,亲王黑袍四爪青龙,郡王黑袍三爪蛟龙。 而皇子,在未就藩之前,便是黑色无爪蟒袍。 皇子中,唯独有一人朝服例外,那便是皇太子。 为彰显一国储君的超然地位,皇太子朝服为黑色麒麟袍。 “六爷,您要不要先试试?” 赵守望着眼前的黑色蟒袍,脸色通红满是激动。 这种蟒袍,他赵守亦是头一次见。 往日里许奕固然也穿黑色衣衫,但那种半点图案都没有衣衫,如何能够与这种象征着皇子身份的蟒袍相提并论。 “不用了,尚衣房量过尺寸,想必不会出错。” 许奕随手将蟒袍折叠放置于托盘之上。 转身看向其余三个托盘。 托盘之上分别是一张白玉镂金冠,一条墨玉色缠银腰带,以及一双墨青色长靴。 凝望着这些迟来了三年的皇子朝服。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赵守将其送入房间。 待赵守离去之后。 许奕再度翻看起手中的卷宗。 皇子朝服的到来仅仅意味着明日的他可以短暂的离开宗正寺幽宁院。 能不能彻底摆脱宗正寺幽宁院,还要靠手中的卷宗。 以及这场席卷了八百里秦川的天灾人祸。 入夜。 卧房内,许奕将手中的卷宗再度放置在箱子内。 转身将床榻上摆放整齐的皇子朝服随意的丢掷在一旁椅子上。 褪去身上棉袍,和衣入眠。 明日,注定是一场人生转折点。 能不能彻底走出宗正寺幽宁院,一切便要看明日了。 第十一章 工欲善其事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过半(后世凌晨四点钟。)天色仍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幽宁院房舍内却已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赵守凝望着如同从书卷中走出来的许奕,难得的说了一句文绉绉的夸赞。 “会引经据典了,倒是难得。” 头戴白玉镂金冠,衣着墨黑蟒纹袍的许奕转身看向赵守笑着夸赞了一句。 怎料。这一转身,直接使得赵守红了眼眶。 “这是怎地了?” 许奕抬起手臂看了看身上的蟒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没事没事。” “就是觉得六爷身着这一身蟒袍,格外的英俊。” 赵守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呀你。” 许奕轻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随即踏步走出了房舍。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从赵守的话语中许奕自然能够了悟很多。 站在小院内,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许奕原本平静似水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 “大周王朝,正德帝,我,许奕来了。”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呵。” 再度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许奕冷笑一声踏着义无反顾的步伐朝着那扇困住他与前身足足八年的院门而去。 其身后。 赵守默默的站在小院门内,缓缓举起手臂,擦了擦眼角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目送许奕的英姿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中。 这才放声大哭。 主仆二人相处八年,从未分别过。 对于许奕此番前去的结果,赵守心中总是感觉没底。 当真是,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小院外。 许奕展开双臂,仿佛欲要拥抱院外自由的空气一般。 恰逢此时。 一辆六驾马车,缓缓朝着许奕奔来。 “上车。” 许镇从车厢内探出头,朝着许奕摆了摆手,示意许奕快些过来。 “多日不见,二叔倒是憔悴了不少。” 车厢内,许奕凝视着满脸憔悴的许镇,目光中闪过一丝关心。 “车厢内如此昏暗,奕儿眼神倒是不错啊。” 许镇笑着打了个哈哈,这段时日以来,为了能够让许奕顺利走出宗正寺。 天知道他与相熟权贵喝了多少酒水。 天知道,这段时日以来,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以此来确保万无一失。 “二叔说笑了,现在时日尚早,二叔不如歇息片刻。” 许奕凝望着满脸憔悴的许镇,不由得关心道。 这个世上若说谁是真心关心他,一个是相依为命八年的赵守。 另一个便是这位二皇叔许镇了。 对于许镇的付出,许奕永远记在心中。 “无事。” 许镇摆了摆手随即开口问道:“倒是忘了问奕儿了,那些卷宗可曾看完?” “全部看完了。” 提起那些卷宗,许奕便感觉双眼一阵酸痛,几天时间里,那些卷宗早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现在即使让许奕倒背卷宗,他也能一字不差的全部默背出来。 “作何感想?” 许镇不由得坐直了身躯,黑色四爪青龙袍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显然对于许奕口中接下来的话语十分的重视。 “天灾人祸。” 许奕微闭着双眼,缓缓吐出天灾人祸四个大字。 “可有解决方法?” 许镇不由得急促询问道,对于许奕口中的人祸,许镇想都没想便直接归纳到那些贪官污吏身上去了。 “有,当双管齐下。” “赈灾与除贪当同时进行,缺一不可。” 许奕睁开双眼,眼神中浮现一丝凶芒。 关中大旱这场灾难对于那些大小世家而言是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饕餮盛宴。 对于许奕而言,却意味着唯一一次彻底摆脱宗正寺的机会。 当许奕决定接下赈灾一事之际,双方便已然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对手。 对于敌人,许奕从不会心慈手软。 同理,敌人也不会因他皇子的身份而对他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毕竟,他这个皇子向来不得正德帝喜爱。 “需要二叔做些什么?” 许镇并未细问许奕想要怎么做,反而是面色一正,率先表露出自己的立场与支持。 “绝对的话语权。” 许奕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 “绝对的话语权?” 许镇面露疑惑,喃喃自语道。 不一会的功夫,其脸上的疑惑便被坚定给取而代之。 “奕儿放心,此事包在二叔身上。” 许镇面露坚定,缓缓开口说道。 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也不配做什么七珠亲王了。 更何况,为了万无一失,这段时间以来天知道他喝了多少的酒水。 又灌醉了多少交好权贵。 “除此之外,我还要百名身经百战的探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要真正抵抗人祸,单单凭借许奕与赵守二人是很难做到的。 正因如此许奕才会向许镇索要一些身经百战的探子。 有时候,情报准确与否,事关一件事能否真正做成。 对于情报,许奕向来不敢马虎。 他可不想一出宗正寺,便变成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任由别人牵着他的鼻子走。 “这个没问题,朝会结束后,我直接从亲兵中抽调百人到你麾下听命。” “这百人都是真正的精锐,亦是陪着我征战西域二十载幸存下来的老卒。” “忠诚与能力方面,都无需担忧。” 许镇大手一挥无比霸气的承诺道。 “那侄儿便先行谢过二叔了。” 许镇不可谓不大气,像这种征战沙场二十载的老卒,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军伍中的宝贝。 许镇能够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应承了下来。 这份恩情,许奕自然会记在心中。 “臭小子,和我见什么外?” 许镇一巴掌拍在许奕的肩膀上,略带丝丝不满。 许奕轻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之际。 马车忽然渐渐减速,不一会的功夫便彻底停在原地。 恰逢此时,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阵拖动大门的声响。 “要出宗正寺了。” 许镇斜靠在车厢内,幽幽感慨道。 “要出宗正寺了。” 许奕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任谁也无法看清那低垂的头颅下,是何等的脸色。 第十二章 一团乱麻 马车缓缓前行,驶出了宗正寺的正门。 许奕缓缓起身,挪移到车厢尾部。 掀开车帘,眺望正渐行渐远的宗正寺正门。 凌晨的冷风顺着车帘涌入车厢。 吹起许奕满头乌发。 有几丝零星的乌发覆在他那略显苍白的面颊上。 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有二叔在,你只管放手一搏便可。” 不知何时,许镇悄悄走到许奕的身旁,用力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话语中,充满了霸道与自然。 “时辰尚早,二叔还是歇息片刻吧。” 转身望向略显憔悴的许镇,许奕岔开话题道。 “祭天大典过后,便是朝会,这一议事,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奕儿也在车厢内歇息片刻吧。” “莫要想那么多,有二叔在呢。” 许镇弯着腰走回车厢内部,斜靠在车厢软塌上。 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软塌。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 并未多言,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为时尚早。 起身走向软塌,在许镇身旁闭目养神。 马车滴溜溜的前行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原本平稳前行的马车渐渐的放缓了速度。 正闭目养神的许奕不由得睁开双眼。 拉开身旁的车窗,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的景色。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蒙蒙发亮。 马车所行驶的街道却早已堵得水泄不通。 一群上身着铁甲的士卒忙碌着穿梭于一辆辆豪华马车之间。 不断的弯着腰,冲着马车内的主人说着好话,以此来疏通车辆拥堵。 显然那些马车内乘坐之人,皆是他们这些士卒惹不起的大人物。 许奕放下车帘微微摇了摇头。 天子脚下,这些官员便已然如此豪横。 可想而知,那些天高皇帝远之处又会是怎样的景色。 经过士卒的疏通。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只不过此时的速度完全无法和先前相提并论。 辰时。 太阳刚刚普照大地之际。 车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恰逢此时六驾马车彻底停稳。 “老爷,六皇子,到了。” 车厢外传来驾车马夫恭敬的话语。 “二叔,醒醒,到天坛了。” 许奕闻言轻轻推了推不知何时陷入沉睡中的许镇。 “嗯?到了吗?” 许镇迷迷糊糊的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起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 “到天坛了。” 许奕提起车厢内的茶壶,为许镇倒了一杯清水。 “二叔喝点水,消除一下瞌睡。” 祭天大典之上,若是许镇打起呼噜,那可就不妙了。 纵使他是七珠亲王,也难免会遭到御史台的那群疯子弹劾。 许镇接过清水,一饮而尽,这才缓解了刚刚苏醒的迷糊感。 “走吧。” 许镇将茶杯放下,平静道。 许奕点了点头,搀扶着许镇走出了车厢。 二人刚一走出车厢,瞬间便引来了无数打量的目光。 其目光,大半集中在身穿黑色蟒袍的许奕身上。 “哼。” 许镇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挡住了他人那赤果果的打量目光。 “无事。” 许奕上前一步,避开了许镇的庇护。 若是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还谈何走出宗正寺。 刚下马车之际,猛然间被那么多的目光注视。 着实让许奕感到了一丝丝的不舒服。 但很快,那抹不舒服之感便被许奕深深的压下。 许奕定睛四望。 清晨的阳光洒照在天坛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给这长安城南郊的祭祀天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丝纱。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层层台阶最边缘,每隔三步便有一位手持长枪的明光甲士威严站立。 清晨的金光洒照在明光甲士金黄色的盔甲上,猛一看去,倒真有几分天兵天将的感觉。 端的是一片威严与肃穆。 台阶的最下方,无数的文武官员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相互间低着头窃窃私语着。 适才那些打量的目光便是从这一个又一个小团体的方向望来。 就在许奕默默记下每一个打量自己的目光主人模样之际。 忽然从远处走来数名身着盔甲之人。 为首一人头戴紫金冠,衣着亮银山文甲,身后着一大白色披风。 若不是两鬓之间存在着大量的灰白头发,脸上泛起层层皱纹。 当真算得上一白袍小将。 “大将军李光利。” 就在许奕默默打量之际,耳边忽然传来许镇的低语。 大将军李光利,出身将门世家,其父李通曾跟随前任大将军赵青。 参与了漠北决战,重伤班师,三年后,因旧伤复发病逝于京师。 伴随着漠北决战的最后一位高层将领的逝世,正德帝时隔三年再立大将军一职。 而接任大将军之位的赫然便是李通之子李光利。 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曾看过的所有有关于大将军李光利的资料。 许奕之所以对李光利格外关注,除了他是接任赵青大将军职位之人外。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便是,李光利还有一层国舅的身份。 其一母同胞的姐姐,便是当今代掌后宫的李贵妃。 他的外甥,赫然便是现太子许雍。 正德十五年爆发漠北大决战,大将军赵青领兵出征。 次年二月,大将军赵青与赵家九十六子弟战死沙场。 三年后,正德十九年,李光利接任大将军一职。 正德二十一年,震惊整个朝野的巫蛊之祸爆发。 前太子许安与其生母赵皇后自缢身亡,许奕被关押至宗正寺幽宁院。 至此开启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幽禁生涯。 正德二十七年,许奕穿越而来的前一个月,许雍被册封为皇太子。 这一切,是否太过于巧合了? 为何偏偏是李家成为了巫蛊之祸的最大受益者? 巫蛊之祸又是否与李家有关系? 李光利为何会在其父李通死后被册封为兵马大将军? 为何偏偏是在李通死后?而不是在李通死之前? 李通又在漠北决战中起到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许奕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的一团浆糊,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任何人都保持一份怀疑之心,这是聪明人的行为。 但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胡乱咬人给自己树立外敌,那便是蠢货行为了。 第十三章 他来了 “哈哈哈晋王殿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人未至,声先传。 李光利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台阶下方,一时间倒是再度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李大将军面色红润,可是有什么好事临门了吗?” 许镇上前一步与李光利同时见礼。 一个赋闲在京的七珠亲王,一个兵马大将军外加当朝国舅,着实很难分辨二人身份高低。 “还不是冬至前夕的那场瑞雪导致的嘛。” “这瑞雪兆丰年的祥瑞一出,陛下开心,某这做臣子的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晋王殿下您说对不对?” 李光利红光满脸哈哈大笑道,其声直传数百步,惹得无数官员默默点头。 也不知是真认为李光利所言在理,还是单纯为了讨好。 “若是往年,着实是瑞雪兆丰年。” “可今年嘛。” 许镇摇了摇头滋滋感慨道。 至于未说完话的话语,懂得都懂。 关中大旱,八百里秦川颗粒无收,无数关中百姓流离失所。 瑞雪再如何兆丰年,也兆不到那些失了田地、流离失所的百姓身上。 “晋王殿下此言差矣。” “这瑞雪已下,朝廷要做的无非是安抚百姓,使得百姓不耽误明年开春的春耕罢了。” “只要春耕能够正常进行,明年定是一副好收成。” 李光利面色一正,不由得出言反驳道。 “问题是赈灾迟迟没有效果,陛下忧心,吾这七珠亲王亦是忧心不已。” “唉。这段时日以来,吾当真是吃不好、睡不香。” “每每想到那些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百姓,吾这心里便如刀绞一般。” 许镇幽幽叹息一声,脸上说不出的心疼与悲伤。 直看得李光利面色铁青。 许奕静静的看着许镇在那儿大肆表演,心中着实乐开了花。 一个红光满面,大肆吹捧,一个面容憔悴、忧心忡忡。字里行间无一不是百姓。 两者当真是高下立断。 “咳咳。” “祭天大典过后,便是大朝会。” “有陛下在,何愁旱灾无解?” 李光利面露不自然之色,出言岔开话题,直接搬出正德帝来。 “晋王殿下身后这位可是?” 李光利的视线越过许镇,看向其身后的许奕。 “六皇子许奕。” 许镇心中冷笑一声,随即开口回答道。 对于李光利此番前来的目的,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巫蛊之案爆发之后,现太子许雍入主东宫。 但,若论谁对许雍威胁最大,无疑便是其身后被软禁八年之久的许奕。 只要正德帝一日没有立李贵妃为皇后。 许奕便一日是当朝嫡脉。 “奕儿,还不快来见过李大将军。” “是,奕儿见过李大将军。” 许奕上前一步,脸色如常的朝着李光利弯腰一拜。 言行举止间,布满了皇家礼仪,着实让外人挑不出一丁点的过错来。 “六皇子使不得,使不得。” “哪儿有皇子拜见臣子的道理。” 李光利微微侧身,避开了许奕的礼拜。 “世上是没有皇子拜见臣子的道理,但李大将军科不仅仅只是臣子,还是国舅。” “奕儿身为晚辈,拜见一下长辈,也是符合情理的。” 许镇伸手抚摸了几下胡须,随即开口笑道。 此举纯属故意恶心李光利,若他真敢承受许奕一拜。 不用等到明日,今日大朝会上便会有言官弹劾。 和他许镇玩这一套明知故问,当真是还嫩了点。 李光利逗留一阵,闲话一二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告辞而去。 片刻后。 凝望着李光利消失的方向,许镇微微转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许奕。 “对于李光利此人你了解多少?” 许镇压低声音,低声询问道。 “靖安侯李通之子,后宫李贵妃之弟。” “太子许雍之娘舅。” “亦是当朝兵马大将军。” 许奕低声将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如实告知于许镇。 “不错,不过了解的还是有些片面。” “不过,幽禁八年能知道这些已经属实不易了。”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叹息道。 “记住了奕儿,此人永远是敌非友。” “明白吗?” 许镇环视左右,见无人在其身侧,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奕儿明白。” 许奕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对于为何两人之间永远只能是敌人,而非是朋友。 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要李贵妃这个暂掌后宫之主的女人没有被正德帝册封为一国之母。 李光利便会一日不放心自己这个赵皇后所出的嫡皇子。 归根结底,还是皇位在背后作乱。 眼看着台阶下的官员越聚越多。 许奕与许镇几乎是同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人多眼杂,隔墙有耳的道理二人还是明白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便到了巳时(后世上午九点钟。) 原本嘈杂混乱的台阶下方,在时间抵达巳时的那一刻,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自觉的按照文武所属,职位高低,与下方台阶下排列开来。 “稍后你便站在此地,跟随诸位宗亲一同入场。” 许镇低声交代一番,随即迈步走向宗亲队伍最前列,手持白玉板的双手自然下垂到腹部。 在其身旁分别站立着数位衣着大紫朝服之人。 这些大紫贵人赫然便是整个王朝真正的中枢。 不同于其他朝代,大周王朝的官员制度类似于后世的大明。 为了加强中yang集权。 太祖皇帝在开国之初,便力排众议撤销了前朝三省制度。 改为成立内阁。 历经十一任帝王之后,内阁制度逐渐的完善。 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之前的宰相是一到二人。 而现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少则三四人、多则五六人。 相当于从独相,变成了群相,大大削弱了之前宰相的权势。 加强了皇权的绝对话语权。 就在许奕脑海中对照着两个皇朝的内阁制度区别之际。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 抬头望去。 只见天坛外,赫然有着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正缓缓朝着天坛行来。 “正德帝到了。” 明光甲士开路,沿途乐声震天,除了皇帝,何人胆敢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第十四章 祭天大典 帝王仪仗缓缓向前。 无论是文官也好,还是武将也罢,亦或者宗亲。 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部挺直了腰板,摆正了身姿。 用以迎接帝王龙辇的到来。 不一会的功夫,大队仪仗便穿过许镇等人的面前,仍缓缓向前走动着。 直到这时。 才显露出队伍最中心的龙辇所在。 巨大的龙辇上,端坐着一身着黑色龙袍,胸口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之人。 那人身着黑色龙袍,头顶一顶平天冠,平天冠上十二道玉旒整齐垂落。 恰好遮挡住了那人的脸庞,直让人无法看清十二道玉旒背后那人的神情。 ‘正德帝。’ 许奕心中喃喃自语几句,自然垂落的黑色蟒袍袖摆下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形。 “呼~!” 悄无声息的呼吸数次,这才平稳住内心的波动。 自始至终,许奕都将波动很好的控制在心中。 至少,面上是未显露出丝毫表情来。 定睛望去。 在帝王龙辇的身旁,赫然还有一人身骑高头大马默默作陪。 身骑高头大马那人二十多岁模样,微胖身材,下巴处蓄着茂密的胡须。 身上着一件墨玉色绣金边朝服。 朝服正中位置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瑞兽麒麟。 整体搭配下来,倒是颇显得几分成熟韵味。 “皇太子许雍。” 从那独一无二的墨玉色绣金边麒麟朝服上,许奕不难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就在许奕面色如常的观察二人之际。 忽然龙辇右边走出一花白头发的老太监。 此人许奕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前往宗正寺幽宁院宣读正德帝口谕的那位老太监。 从其出场的位置,许奕心中已然对此人来历有所了解了。 大太监--詹竹。 自幼年时便一直侍奉在正德帝身旁,这么多年来却从未犯过任何一丁点的错误。 由此可见此人能耐之不俗。 詹竹行走在最前方,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用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公鸭嗓朗声道:“陛下驾到。” 此言一出。 数百位有资格参与到祭天大典的文武权臣,宗亲勋贵们如同风吹麦浪一般缓缓朝着刚刚止步的龙辇方向跪拜而下。 口中齐声大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正德帝充满中气的声音从龙辇处传来。 那声音,中气十足,哪儿有半点虚弱的迹象? 龙辇缓缓下降。 一旁的皇太子许雍快速翻身下马,走向正德帝。 临近之后,伸出手臂,以供正德帝搀扶。 正德帝将手掌搭在太子手臂上缓缓走下了龙辇。 抬头仰望着数不清的台阶。 可惜,十二道玉旒遮挡住了正德帝的神情。 使人无法通过表情,来判断此时正德帝的想法。 “奏乐!” 当正德帝收回视线之际。 一旁的太监詹竹再度朗声宣读。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乐声响彻在天坛下方。 正德帝松开太子许雍的手臂。 于庄严肃穆的皇家礼乐中缓缓朝着台阶走去。 当正德帝走到第四个台阶时,皇太子许雍默默跟随而上。 当皇太子许雍踏上第五个台阶之时。 其余文武官员、勋贵宗亲,才默默跟随而上。 许雍始终与正德帝保持着四个台阶的距离。 而文武官员们,则始终与许雍保持着五个台阶的距离,与正德帝保持着九个台阶的距离。 此赫然便是天子尊九,储君尊五。 暗合九五至尊之数。 片刻后。 众人终于踏上了天坛。 许奕打眼望去,只见天坛最中心处赫然还有一个高台。 那高台足足拥有九层台阶,且每层台阶都是用一块完整的白玉石切割而成。 高台上下各摆放着一尊巨大无比的青铜鼎。 高台之上的青铜鼎之后赫然摆放着一张案牍。 案牍之上摆放着刚刚宰杀不久的三牲。 许奕的视线微微偏移。 在案牍左边,赫然还摆放着一组硕大无比的青铜编钟。 正德帝整理了整理身上的龙袍,转过身面对所有的文武官员。 视线缓缓从每一位官员身上扫过。 当扫到许奕身旁时。 许奕能明显感觉到正德帝微微顿了一下, 幅度固然很小,但却仍未逃过许奕的双眼。 只可惜,那十二道玉旒实在是太碍事了。 有着那十二道玉旒的存在,许奕永远无法真正观察到正德帝的神情。 这让许奕的心中微微有些不爽。 正德帝的视线环视一圈,最终落在高台之下的大太监詹竹身上。 “吉时已到!” 大太监詹竹公鸭嗓一般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正德帝迈步走向青铜编钟,拿起青铜编钟旁的一柄玉石小锤。 轻轻的击打了一下青铜编钟。 清脆、明亮、悠扬的编钟声如同平静的湖面上被人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一般。 快速的朝着四周扩散,其声闻之悦耳。 且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奇之处,那便是使人心中宁静。 伴随着编钟声音的缓缓消散。 正德二十九年的祭天大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但,这一切都与许奕无关了。 许奕如同一个戏外人一般。 冷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于高台之上。 大声朗读着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代笔的罪己诏。 将关中大旱的灾罚归纳于己身。 祈求上苍的宽恕,祈福明年的大周王朝能够风调雨顺。 冷眼看着台下的一群小丑,被正德帝三言两语的惺惺作态,弄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跪地高声痛呼:‘陛下圣明!’ 冷眼看着所有官员于这处往日里象征着上达天听的天坛之地惺惺作态。 “呵。” 许奕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样的大周王朝,难怪会出现巫蛊之祸。 难怪会出现八百里秦川秋夏两季颗粒无收,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难怪会出现数次赈灾皆不利的情况。 单单从这些跪地痛哭,大声高呼陛下圣明的臣子之中。 便能管中窥豹,这大周王朝的官员体系烂到了何等地步。 好在,这大周王朝还是有一些明眼之人,理智之人存在的。 许奕低垂着脑袋,试图用自己恐怖无比的记忆力将所有官员的表现全部纳入脑海之中。 若是有朝一日权在手,定要血染半边天。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只会溜须拍马的败类! 第十五章 根本原因 一场声势浩大、气势森严的祭天大典。 自巳时开始,直至临近午时过半才堪堪接近尾声。 期间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生热闹。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上达天听!” 老太监詹竹仰头看向高台,用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大声宣读。 正德帝正了正身上的漆黑龙袍、 大踏步走向青铜鼎。 自青铜鼎的一旁,取下三根长一米有余的香烛。 待香烛点燃之后。 下方文武官员抬头望去,能够明显的望见三道青烟,自正德帝手中袅袅升空。 正德帝面朝祭司案牍,背对众生。 手持三根长一米有余的巨大香烛郑重的朝着祭司案牍深深弯腰拜了三拜。 随即,整个人无比郑重的将手中香烛插入青铜鼎内。 “宗亲祈福!” 正德帝做完这一切后,微微侧身,大太监詹竹的声音再度响起。 宗亲队伍最前方的许镇面色一正,将手中的白玉板收入袖摆之内。 伸手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香烛。 脚步略有些阑珊的朝着高台之下的青铜鼎走去。 “大周王朝!晋王许镇,代许氏宗亲,祈求上天怜悯!” “佑我大周,来年风调雨顺!” 许镇字正腔圆的朗声道,随即双膝跪地,面朝青铜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可以清晰看到许镇的额头已然微微泛红。 将手中的三根香火,插入高台下方的青铜鼎内。 许镇再度脚步阑珊的走回宗亲队伍。 “文官祈福!” 待许镇重新列队之后,大太监詹竹再度朗声道。 话音刚刚落罢。 第一列紫袍贵人中便走出一年约花甲之年的老人。 紫袍老人如同许镇一般,踏步走向高台下方的青铜鼎。 “大周臣子!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代天下数千官员,祈求苍天怜悯!” “愿我大周王朝!明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罢,年过甲子的当朝首辅上官鹿双膝跪地,重重叩响三个响头。 当上官鹿上香转身之后,其额头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也不知是在和许镇较劲,还是想要以此来表明自己为国为民之大无私。 “武将祈福!” 大太监詹竹面无表情的大声朗读道。 话音刚刚落罢。 李光利便大踏步自武将队列而出。 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香火之后。 以一种远超先前两人的速度,大步走向青铜鼎! “砰!”的一声。 李光利双膝重重跪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真真是听着便感觉膝盖一阵剧痛。 “臣!大周王朝兵马大将军李光利!祈求上天怜悯!” “佑我大周王朝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佑我大周王朝,边境永安,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罢,三声额头触地的声音如同宁静的水面被人投入一颗小石子一般。 快速的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当李光利上香之后。 再度转身之际。 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鼻梁缓缓滴落。 直看得下方数百官员,无不侧目。 许奕面无表情的盯着缓缓归队的李光利。 心中不由得腹诽道:“为了压制住二叔和上官首辅,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倒也算的上是个狠人。” “只可惜,未免有些用力过度了。” 真当正德帝是傻子吗?这点心机他一个登基长达二十九年的帝王会看不出来? “奏乐!” 待三人全部祈福完毕之后。 大太监詹竹再度朗声道。 顷刻间。 天坛之上无数皇家乐师奏响了庄严肃穆的祭祀乐声。 与此同时。 身着墨玉色麒麟袍的皇太子许雍踏步走向青铜鼎。 其身后,是数位手举红木托盘,托盘之上摆放着无数香烛的太监。 当皇太子许雍笔直站立之后。 宗亲队列中大踏步走出一位身着黑色四爪青龙袍的亲王。 那亲王踏步上前,至皇太子许雍身前半步距离时止住步伐。 头颅微微一低。以此表明对一国储君的尊重。 皇太子许雍接过身后太监递来的三根香火,双手托举盛放到那藩王面前。 一举一动中,无不在显露皇家礼仪风范。 待那藩王上香返回之后,队伍中再度走出一人。 原以为祭天大典已经接近尾声的许奕,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是多么的天真。 自然,这也无法怪罪许奕,毕竟他了解的祭天大典,全部都是从书籍上看来的。 书籍中,关于尾声的记载确实是文武宗亲之首,上前祈福。 储君立于青铜鼎,观礼文武宗亲礼香祭祀。 但,让许奕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步并非是同时进行,而是一个接一个的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正了正蟒袍衣衫,踏步走了上去。 与先前众人一般,微微行礼以示对一国储君的尊敬。 怎料。 原本动作极其熟练的许雍,在见到许奕之后。 竟不知为何,手掌颤抖了一下,险些将手中香火洒落在地面之上。 好在,仅仅只是两三息的功夫,许雍便回过神来。 依照程序,将香火递给许奕。 许奕抬起头,踏步上前,将手中三支香火虔诚的插入青铜鼎内。 返身时,眼角余光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许雍。 直至此时,许奕才彻底看清许雍的全部面貌。 微胖身材,面白,下巴处留着一撮茂密的胡须。 言行举止间,颇具一国储君的威严。 但不知为何,许奕总感觉许雍此刻同样用眼角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许奕面色如常,缓缓朝前走去。 脑海中不断的重复播放着先前行礼时的所有细节。 “看清我面貌时,他手掌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显然是一瞬间愣神之后的自然反应。” “为何独独会在见到我之后愣神?” 许奕返回队列,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实则眼角依旧在打量着许雍。 片刻后。 许奕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年前许镇初次见他时说过的一句无心之言:“奕儿,你与安儿真像啊。” 渐渐的,许奕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真正让许雍慌张的并不是他的出现。 毕竟,他刚一走下马车李光利便能上前查探情况。 李光利是太子许雍的娘舅,如此一来,许雍显然是知道他今天会出现在祭天大典中。 所以,真正让许雍愣神慌张两三息的,其实是他这张与前太子许安有着几分相似的脸 第十六章 小插曲 未时过半(后世下午两点钟。) 在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百官祭祀仪式后。 正德二十九年冬的这场祭天大典终于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正式落幕。 “恭送陛下圣行!” 满朝文武、宗亲勋贵如同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的朝着帝王龙辇所在的方向行礼、 一片祥和宁静的乐器声中。 庞大且极具威严气势的帝王龙辇缓缓升起。 待帝王仪仗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时。 满朝文武、宗亲勋贵们不由得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原本整齐的队形,也随之而散、 相熟的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走向各自的马车。 一些年迈的官员,互相搀扶行走时,脚步不由得都有些阑珊。 若是细看,更有一些官员脸上已然泛起黄豆大小的汗珠。 时值冬日,依照常理而言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 但,今日祭天大典,哪个官员不是天不亮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了出来。 匆匆赶到这位于长安城南郊皇家天坛。 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数个时辰的站立,且时不时的还要行跪拜之礼,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往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官老爷们能坚持到祭天大典彻底落幕已经殊为不易了。 一辆辆马车载着一位位无比虚弱的官老爷们缓缓离开南郊天坛, 祭天大典固然已经完美落幕。 但,另一场足以决定整个关中百姓生死存亡的大朝会,此时却依然悄悄拉开帷幕。 许奕快走两步,迎上脚步更加阑珊的许镇。 此时许镇的脸色已然有些苍白。 可还不等许奕搀扶、 许镇便脚步一个阑珊,朝着地面重重摔去。 “二叔!” “晋王殿下!” 许镇的异常,瞬间被周边的紫袍贵人们发觉。 身旁紫袍贵人们惊慌失措中大喊大叫。 但,能穿上紫袍之人,几乎都是半百年龄。 纵使众人有心,也无法改变什么。 唯独距离许镇仍有两步距离的许奕。 许奕惊叫一声,脚底突然发力。 三步并做两步冲向许镇。 眼看来不及搀扶。 临到近前,许奕猛地一个下滑。 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即将摔倒在地面上的许镇。 许镇的脑袋重重的摔在许奕的肚子上,引得身旁紫袍贵人们一阵惊呼。 幸而许奕反应及时,若非如此,许镇这重重一摔,若真是头颅着地。 当真是一件天大的事儿。 “二叔!二叔!” 许奕将许镇缓缓缓缓搀扶起来的,口中不断轻声呼喊着许镇。 当今世上,真心待他的只有两人。 一人为自小相依为命的赵守。 一人便是眼前这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晋王许镇。 若是许镇出事,许奕当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 与此同时。 二人身旁的数位年过半百的紫袍贵人,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许奕。 纷纷围靠了过来。 这些紫袍贵人中有人曾因政见不合,而与许镇闹过矛盾。 有人曾因种种原因,至今仍与许镇互为政敌。 但,无论先前二人关系如何,此时此刻,他们全都围了过来。 并非是因他们有多么的高尚,也并非是因为他们大度到可以一笑泯恩仇。 而是因为,许镇真的不能出事。 许镇固然因伤而从西域退了下来,但,只要许镇仍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那些曾被许镇打趴下的西域诸国便会因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 莫笑晋王腿儿颠,横刀立马仍震啼。 至今,西域诸国中仍流传着这样一句童谣。 在某些被许镇打的狠的部落中,晋王许镇,四个大字仍能做到四字一出,稚童止啼。 现如今大周王朝京师大旱,漠北匈奴蠢蠢欲动。 若是许镇再出事,当真是天大的麻烦。 “取清水来!” 许奕轻声呼唤两句,见许镇未有丝毫反应,根本就不敢用力摇晃。 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身旁之人是谁了。 一声大吼,使得那群紫袍贵人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吆喝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侍卫拿着水囊走了过来。 许奕接过水囊,顾不上道谢,直接咬开木塞。 将清水缓缓倒入许镇口中。 “咳咳!” 许镇一声轻咳,使得许奕大松了一口气。 “二叔?” “无事,老毛病了。” 许镇微微摆手,示意许奕安心。 “晋王,要不还是传太医吧。” 当朝首辅上官鹿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询问道。 “无妨,老毛病了,诸位还是先行折返皇宫吧,某歇息片刻就好。” 许镇脸色苍白,见众人齐刷刷的围了过来,心中哪儿还不明白众人在担心什么。 “晋王真的无事?依老夫看,还是请个太医安稳些。” 上官鹿眉头紧皱,有时候固然看不惯许镇的作风,但此时他亦是真的关心。 “无妨。” 许镇再度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 上官鹿叹息一声,道了一声保重,这才离去。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道别。 在一定程度上,文官、武将、勋贵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利益体。 遇到大事,他们或许会团结,但若是风平浪静,他们便是最大的波涛。 “二叔这是老毛病?” 许奕眉头紧锁,目光始终盯着许镇的双眼,许镇自西域回返之后,他可从未听闻过许镇有什么旧疾。 当然,腿上不算,这个属于全国皆知的事情。 眼看许奕不弄清楚誓不罢休,许镇叹息一声这才缓缓道来。 自腿部负伤之后,便时常会出现心悸、胸闷、出汗等情况。 严重之时,甚至还会有呼吸困难濒临死亡的感觉。 诡异的是,往日里只要吃好喝好,便不会出现症状。 可一旦长时间不吃饭,便会再度出现类似的情况。 许镇不是没寻过大夫,甚至就连太医院他都去过数次。 汤药喝了不少,却一丁点好转都没有,该晕还是晕。 “低血糖。” 许奕在听完许镇自述后,脑海中瞬间蹦出来低血糖三个字。 “二叔稍等我片刻。” 话音落罢,不待许镇回话。 许奕便一路小跑着跑向马车。 当许奕再度折返时,手中却多了几块糕点。 低血糖单单是几口清水是无法彻底缓过来劲的。 好在王府马车上一般都会备上一些瓜果糕点。 第十七章 盛世乱世 许奕蹲下身,将手中的糕点喂到脸色仍苍白无比的许镇口中。 随即再度喂了几口清水。 片刻后,见许镇脸色稍微好转一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倒是多亏了你小子了。” 许镇缓缓起身,望向许奕的眼神中不自觉的便带上了丝丝欣慰。 “二叔说的这是哪里话。” 许奕轻笑一声,并未将其当做多么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儿。 许奕做人的准则向来皆是,他人待我三分好,我定回以七分暖。 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 就在二人缓缓走向马车之际。 天坛边缘角落处。 一身着绯红色朝服的瘦小男子,缓缓收回了望向许奕的眼神。 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待二人彻底坐上马车离去之后。 快步行至适才许镇摔倒之地。 一番仔细查看后,自地面上捡起一块黑色残缺布料。 将布料握在手中,绯红色朝服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阴邃起来。 ...... 晋王府马车车厢内。 拗不过自家侄儿的许镇,只好无奈的斜靠在软塌上小憩。 不远处的许奕端坐于软塌之上。 一只手挑开车帘静静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彻底驶离南郊天坛。 进入了繁华热闹的长安大街。 长安大街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商铺林立。 街道上衣着华丽的商人、官员。 意气风发的富家子弟、书生。 带着孩子游玩的大户人家妇女。 沿街叫卖的小贩。 好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透过车窗,凝望着人潮拥挤的长安大街。 许奕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双眼。 城外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城内安居乐业、嬉笑颜颜。 这,到底是盛世还是乱世? 缓缓放下车帘,许奕闭上了双眼。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 实则脑海中却在不断地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而那些文字,赫然便是先前那一卷卷卷宗上所记载的事实。 大半个时辰后。 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最终彻底停在了原地。 “老爷,六皇子,皇城到了。” 车厢外,晋王府车夫恭敬禀报道。 车厢内,叔侄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走吧,最后一关了,无论如何,奕儿你要记住。” “二叔永远都在你身旁。” 这一刻的许镇浑身上下充满了威严与霸道。 仿佛那个征战沙场二十余载,镇守西域二十载的那位王,他又回来了! 许奕微微点头,率先走出了车厢。 这最终的临门一脚,他来!他见证! 若是连走进皇城、走进金銮殿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如继续呆在宗正寺幽宁院内。 直到再也受不了孤寂,郁郁而终。 冬日的暖风不经意间拂过许奕略显苍白的脸颊。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温柔的大手,在轻轻的抚摸自己那离家八年的可怜孩儿。 “呵。” 凝望着王气蒸蔚的皇城门。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微微闭合眼睑,使人无法看清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转身搀扶着刚刚走下马车的许镇。 叔侄二人顺着人群,大踏步走进了象征着一国核心的皇城。 与许镇威武霸气的气势相比。 此刻的许奕浑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气势。 但恰恰就是这份与平常人一般无二的气势。 引得身旁的许镇频频侧目。 有时候,能够将所有想法与情绪内敛,且内敛到与寻常人一般无二。 这,亦是一种本事。 顺着人群,行了小半个时辰。 二人才终于抵达了金銮殿外。 此时,殿外已然聚集了上百位达官贵人。 相比祭天大典时的规模,此时金銮殿外的人数虽少。 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毕竟,不是每一个官员,每一个宗亲勋贵都有上殿议事的资格。 见二人走来。 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达官贵人们不由得顿住了话语。 眼神齐刷刷的望向许镇身旁的许奕。 其内,疑惑、好奇者有之,考究、观察者亦有之。 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与沉思。 许镇眉头微皱,轻轻放开许奕的手臂。 踏步向前走了一步,随即挡在了许奕面前。 “二叔,无妨。” 许奕哪儿不明白许镇的良苦用心,但,真的没必要。 他若是连这点异样眼光都无法承受,岂不是对不起那正德帝大发慈悲赏赐的八年幽禁? 许奕微微挪移,踏步上前,站在许镇身旁。 眼神毫无畏惧的望向那满朝文武。 神色中,充满了不卑不亢。 这不由得让以上官鹿为首的文官们微微侧目。 “晋王殿下!” 就在双方互相打量之际。 大太监詹竹脚步匆匆的带着一手提药箱的中年男子赶来。 “晋王殿下,听闻您在天坛晕倒,陛下甚是挂念。” “特着咱家寻了冯太医前来为您诊脉。” 大太监詹竹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讲明。 更是在冯太医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了声音。 但凡是真正的达官贵人,谁人不知那冯太医向来只为皇帝诊脉。 “有劳冯太医了。” 对于詹竹话语中的深层意思,许镇显然心中明白。 缓缓拉开青龙袍的袖摆,将手腕递给一旁的冯太医。 “晋王殿下是不是时常有饥饿感、自汗、乏力、头晕等症状?” 冯太医收回手指,轻声询问道。 见许镇点头之后。 冯太医毫不思索直接从药箱内拿出纸笔,俯下身迅速在纸上写出一个药方。 “晋王殿下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脾气虚罢了,此药方,以中火熬制半个时辰,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持续五日即可。” 冯太医起身将手中药方呈给许镇,低声交代一二。 “有劳冯太医了。” 对真正有本事之人,许镇是不介意礼贤下士。 “既然晋王殿下无碍,咱家便不过多叨扰了,这便前去复命。” 大太监詹竹轻笑着告辞。 临转身之前,眼角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的许奕。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消散。 若说与许镇交谈是为职业假笑。 那么大太监詹竹临行之前的笑容,便多多少少有些发自内心了。 真笑与假笑最大的区别便在眼睛。 察觉到詹竹双眼微微内陷后。 许奕双眼微微眨了两下,以作回应。 都是聪明人,有时候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言语交谈。 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便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深意。 且,此种方式更为隐秘,亦更为安全。 第十八章 再被弹劾 “铛!铛!铛!” 清脆的钟摆声自金銮殿殿门口响起。 有资格参与议事的满朝文武百余人在钟摆声响起的一瞬间。 自发的前往金銮殿殿门口战列。 “你在这儿,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怕,二叔永远在你身旁。” 许镇临行前将许奕安排在宗亲队伍的中后位置。 惦念到自家侄儿是第一次参加朝会,且是关乎自身命运的朝会。 纵使知道自己侄儿心智过人,仍不可避免的再三叮嘱。 身为二叔的许镇此刻心中竟莫名其妙的生出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 见许奕再三点头之后,许镇这才从袖摆中掏出白玉板,脚步略阑珊的朝着最前方走去。 “铛!铛!铛!” 清脆悦耳的钟摆声足足响了九次才停歇。 当钟摆声缓缓消散之后,满朝文武已然与金銮殿前列队整齐。 高大且充满森严感的金銮殿殿门被人从内缓缓拉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殿门、照耀进金銮殿内。 颇显的那高大无比的金銮殿气势森严,让人不敢直视。 文武百官在殿门彻底大开之后,这才缓缓走进金銮殿内。 越过门口威风凛凛的明光甲士,许奕彻底走进金銮殿内。 双眼目不斜视的同时,也在快速的用眼角打量着金銮殿。 金銮殿最前方的一座九层高台上,摆放着一把金玉雕刻而成的龙椅。 一身黑色龙袍,头顶一顶平天冠的正德帝端坐在龙椅之上。 其身旁一头生鹤发的老太监手持一柄看不清材质的鞭子恭敬的立在一旁。 此人赫然正是那互道过善意的老太监詹竹。 龙椅的左下方,身着墨玉麒麟袍的许雍正襟站立、目不斜视。 但不知为何,许奕总感觉许雍的眼角亦在偷偷的观察着自己。 “啪!” 老太监詹竹将手中的长鞭重重甩响。 “上朝!” 偌大的宫殿内同时回响着两种声音,一种是清脆的鞭子声,另一种则是詹竹的公鸭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齐刷刷的朝着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弯腰行礼。 在非大朝会与祭祀大典等仪式上,大周王朝的君臣之间,一般并不流行跪拜之礼。 “众爱卿平身!” 许是当初建造金銮殿时,便经过无数能工巧匠的深思熟虑。 龙椅之上的那人只需轻轻开口,其声音便能通过回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官员的耳中。 其声恢宏浩大,且充满威严。 皇家之物,当真是自有其奥妙所在。 “谢主隆恩!” 文武百官在闻得平身之言后,再度齐刷刷的直起腰板。 一切,都好似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何人有事呈奏。” 正德帝的声音自龙椅上传出,经大殿回响之后,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在场官员的耳中。 “何人有事启奏?” 正德帝的声音再度传来。 并非正德帝故意不开启今日议事。 而是自太祖皇帝起,便定下规矩,朝会伊始,帝王三问。 三问过后,若无他事,当正式开启议事。 此举一来是为了彰显国君以天下事为先。 二来则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发生。 若无意外,每日朝会的大部分内容早在一天前,便会由内阁呈送到皇帝案头。 当第二问缓缓消散之际。 文官中后方位置走出一身着绯红色朝服之人。 “陛下,臣有本启奏。” 身着绯红色朝服之人恭敬行礼随即大声启奏。 “常爱卿何事启奏?” 正德帝略感有趣的看向台下的常水荣,登基二十九年来,正德帝最喜常水荣这般官员。 每每都能给他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惊喜。 “回陛下,臣要弹劾。” 此言一出,满朝官员无不侧目,祭天大典之后,便是有关赈灾一事的商议。 这是所有有资格参与朝会之人,人尽皆知的事情。 常水荣这个时候弹劾?要弹劾谁?弹劾的又是否是己方之人? “常侍郎,莫要忘记今日的正事。” 一身大紫色朝服的上官鹿扭头看向常水荣,言语中看似提醒,实则是在警告。 没有人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何况还是在即将开始关中大议的前提下。 天知道这常水荣此番弹劾的是不是自己一系的官员。 “上官首辅所言极是,吾等当以关中大灾为重。” “常侍郎想要弹劾,可等朝会结束后,再行弹劾之事。” 一向与上官鹿不和的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扭头看向常水荣。 二人固然不和,但在某些时候,却又是利益共同体。 且,对于一向以孤臣自称常水荣,同样不喜。 “二位阁老此言差矣。” “常某此番弹劾虽不如赈灾一事紧要,但却事关皇家礼仪。” 常水荣面对两位阁老依旧不卑不亢。 不知为何,闻得弹劾之人非是官员,而是宗亲,姚延津与上官鹿二人对视一眼。 皆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咳咳。” 正德帝轻咳一声,严肃道:“事关皇家礼仪,同样不可小觑。” “常爱卿尽管奏来。” “是!” 得到正德帝应允的常水荣,拱手行礼随即面不改色的朗声道。 “臣今日所要弹劾之人,正是当朝六皇子。” “身为皇子,入殿却衣衫褴褛,着实有失皇家风范。”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许奕,一些官员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悯之色。 正德帝自继位以来,尤为注重皇家礼仪。 曾有宗亲,便因不经意间触犯皇家礼仪,而被正德帝好生训斥。 不仅罚了半年俸禄,更是当众延仗二十以儆效尤。 这六皇子刚刚走出宗正寺,便触犯皇家礼仪。 着实让人不知该说他是倒霉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六皇子许奕?” 正德帝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反问响彻在大殿内。 着实让许镇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熟悉正德帝的他如何听不出来此时的正德帝已然有些不太高兴。 本就因巫蛊之祸被软禁八年。 现如今又触犯皇家礼仪,这可如何是好。 许镇担忧的看向依旧面色如常的许奕。 见许奕面色如常,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回身之际,眼神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常水荣,直吓的常水荣险些摔倒在地上。 纵横沙场二十余年充满杀意的眼神,又岂是他一个个小小的御史台御史中丞能够承受的住的? 第十九章 正德帝的态度 “回陛下,正是六皇子许奕。” 待许镇的视线远离之后。 常水荣深呼吸数次,定神之后再度望向高台。 “哦?吾观六皇子许奕衣着并无不妥之处啊。” 正德帝眼神望向一直静静站立的许奕,不知为何。 每当他看到那张三分似赵皇后,三分似前太子许安的脸庞时。 心中总会泛起丝丝涟漪。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异常的不舒服。 “臣有物证在手,可否让六皇子出列与臣对峙。” 常水荣自以为极其了解正德帝的心思,因此投其所好起来并无任何心理负担。 至于弹劾六皇子?他存在的意义便是弹劾,莫说是六皇子。 只要正德帝需要,无论是晋王许镇、还是首辅上官鹿,亦或者是兵马大将军李光利。 他随时都可以奋不顾身的站出来弹劾。 “允。” 得到正德帝允许之后。 许奕大踏步走出队列,恭敬拱手行礼之后。 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这个先后两次弹劾自己的常水荣。 灰白色的头发,消瘦的面颊,洗的微微泛白的绯红色朝服。 这些无一不在表明,眼前这位御史台御史中丞平日里是一个极其清廉的官员。 熟读各类典籍,看过无数纪录片的许奕心中深深的明白,这类人要么真的清廉无比,一心为公。 要么便是虚伪至极,装模作样,欺上瞒下之辈。 但无论常水荣是哪种人,在许奕眼中最终都会变成死人。 一个两次弹劾自己,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之人,许奕还没有大度到以德报怨的程度。 “常侍郎弹劾某衣衫褴褛,有损皇家风范?” 许奕毫不胆怯的望向常水荣。 “正是。” 许是许奕过于冷静,使得常水荣心中没底,一句正是说的毫无气势。 而在许奕反问的话语脱口而出之际。 龙椅之上的正德帝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凝视着许奕的背影,正德帝心中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常侍郎所说物证可否是某身上的布料?” 许奕大大方方的掀开蟒袍下摆,露出其内黑色长裤。 黑色裤子不知何时破损了一块,且隐隐约约间泛起了黑红之色。 “正......正是。” 许奕的坦荡让常水荣一时间险些说不出话来。 自始至终他都未能想明白许奕为何胆敢如此坦荡。 要知道,衣衫褴褛可是触犯皇家礼仪的大事儿! “祭天大典之后,晋王殿下因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 “某心忧晋王殿下安危,但因距离仍有两三步之远。” “无奈之下,只好以自身受伤为代价,用身体接住晋王殿下。” “从而避免晋王殿下因头颅触地,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势。” “敢问常侍郎,是某身上衣衫重要,还是我大周王朝的晋王殿下重要!” 许奕声如洪钟般大声质问道。 青石板上的滑铲,且是如此危急关头,可想而知当时许奕所用的力道是何等之大。 在常水荣弹劾的一瞬间,听得衣衫褴褛四个大字时。 许奕便意识到了额问题出在哪儿。 但,正如许奕最后一句话一般,是皇家礼仪重要,还是晋王许镇的安危重要?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 许奕话音落罢。 满朝文武几乎同时将目光看向许奕。 在见到许奕蟒袍之下的黑红血迹之时,众人不由得齐刷刷点了点头。 “常侍郎,还请您回答某的问题。” “是某身上的衣衫重要,还是大周王朝的晋王殿下重要!” 许奕目光如冰,一字一句的询问道。 “是.....是......是......” 心知失算了的常水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因官职因素,当时的他只能身处天坛边缘。 恰逢当时几位大学士快速围了上来,这也导致常水荣并未看清全貌。 反而是只能通过众人散去后,许镇不经意间的拍了拍许奕身上的尘土来作为判断的根据。 自然,像他这类的言官,以往弹劾的时候也并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捕风捉影,向来是言官的拿手好戏。 只不过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证据,却还是闹出这等闹剧。 “自然是晋王的安危更为重要!” 龙椅之上,正德帝的声音适时响起。 哪怕他再看重皇家礼仪,此时亦不能明着说出来。 一个征战二十余载,镇守西域二十载,最终负伤退下的七珠亲王对于大周王朝何等重要,正德帝岂会不知? “常水荣。” 正德帝大声呵斥道。事关晋王,在如今的形势下,由不得正德帝不慎重。 “臣在。” 常水荣闻言,直接双膝跪地,其内心依然开始忐忑。 “你可知罪?” “臣知罪。” 常水荣的头颅愈发的低垂,几乎已经与地面相持平。 “朕赐予御史台弹劾百官之权,不是让你们听风便是雨,捕风捉影肆意弹劾的!” “念在你忠心维护皇家礼仪的份上,此番延杖二十!罚俸一年!” “你可有怨言?” 最终,正德帝还是高高举起板子,轻轻放下。 “臣无怨言。” 常水荣诚惶诚恐的大声回应道。 但在其内心,却是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看似是惩罚极重,罚俸一年、二十延仗。 实则常水荣明白,通过此举,他在正德帝的心中已然悄悄上升了几个台阶。 当金銮殿外响起常水荣的惨叫时。 满朝文武中竟有大半眼含喜悦。 由此不难看出,常水荣这个孤臣,是何等的孤。 许奕放下摇摆,转身朝着正德帝再度拱手行礼。 随即默默退回自己所在的队列。 自始至终,许奕的脸色都未有太大的波动。 这不由得让一众官员暗暗称奇。 片刻后。 脚步无比阑珊的常水荣再度出现在金銮殿内。 不经意间望向许奕背影的眼神中。 充满了恶毒与怨恨。 龙椅之上,十二道玉旒之下,正德帝视线缓缓从常水荣身上挪移到许奕身上。 随即又从许奕身上,再度挪移到常水荣身上。 因十二道玉旒的存在,使得众人无法看清正德帝的脸色与眼神。 第二十章 吃瓜群众 一场无异于闹剧的弹劾最终以御史台御史中丞常水荣罚俸一年,延杖二十而落幕。 龙椅之上。 正德帝再度三问。 这一次,并无意外发生。 “啪!” 一旁的大太监詹竹再度甩响手中的长鞭。 文武百官不由得面容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 今日朝会的重头戏已然拉开了帷幕。 正德帝缓缓起身,迈步在高台之上。 “自关中大旱爆发以来,八百里秦川颗粒无收。” “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每每思及,朕心中甚痛。” “怜我百姓,何至于此!” 正德帝顿住脚步,面向文武百官。 “然,旱灾爆发之后,朕数次命地方郡府开仓放粮!” “甚至不惜自中原诸郡调集粮食用以赈灾。” “但,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 “诸位爱卿可知问题出在何处?” 正德帝大声询问,其声如同洪钟大吕,重重的敲响在每一个官员的心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之际。 正德帝再度大声开口道:“是因为百姓的父母官出了问题。” “是因为百姓的父母官中出现了老鼠屎!害群之马!” “自赈灾以来共有四十六位官员因贪污被朕斩去了首级!” “其内,更是包括长安城的三位京兆尹!” “诸位,难道我大周王朝的官员,百姓赖以生存的父母官们真的烂到了此等地步吗?” 正德帝痛心疾首道,声音中不自觉的便带上了悲腔。 寂静。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胆敢在这个时候触正德帝的眉头。 皇太子许雍甚至更是低下了头颅,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还是说,那些人的贪念已经强大到连满门抄斩都不怕了?” “呵。” “哑巴了?” 正德帝冷笑一声,视线扫过台下的每一个官员。 见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心中不由得一阵火起。 就在正德帝忍不住要大发雷霆之际。 眼角猛然看到一人,那人正襟站立、不卑不亢,当所有人都低下头颅之际。 他依旧站立如常。 那人赫然便是六皇子许奕。 不知为何,原本正要大发雷霆的正德帝转身迈步走向龙椅。 “诸位,关中大旱可还有解?” 正德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无人再敢装聋作哑。 一个个主意自那些官员口中脱口而出。 有人言,赈灾先惩贪。 有人言,当再度调集粮食缓解关中局势。 百人百语,出的却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眉头紧皱起来。 “肃静!” 正德帝不耐烦的怒吼一声。 “啪!” 其身旁的大太监詹竹适时的挥响手中的长鞭。 顷刻间,整个朝堂再度死寂起来。 “百人百语,却都在老生常谈,当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大家这么知谋善策,不若大家再度推选出一位京兆尹,总领赈灾事宜如何?” 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死寂。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已经撤销了三任京兆尹。 现如今何人还敢上任。 只见众人一个个再度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能够走到朝堂议事这一步的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 岂会不明白浑水摸鱼以及法不责众的道理。 纵使有些官员有心为民,此刻也不敢站出成为众矢之的。 “上官鹿。” 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点出一朝首辅上官鹿的名字。 “臣认为,户部左侍郎张珣可担此重任。” “一来,赈灾粮款调拨本就属户部职责,张侍郎身为户部侍郎,对此自然极为熟悉。” “二来,张侍郎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未曾犯过一丁点的错误,此等心细之人,能力定然不俗。” 上官鹿出列朗声道。 怎料,上官鹿话音刚刚落罢。 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文武百官们不由得向后望去,只见一身着绯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的重重摔倒在地。 而此人,赫然便是上官鹿先前提起的户部左侍郎张珣。 “陛下......臣......臣亦想接下此任,奈.....奈何臣有心无力啊。” “实不相瞒......臣.....臣于冬至前夕旧疾复发,正欲在祭天大典后向陛下请辞。” “怎.....怎料适才头眼昏花,唉!” 户部左侍郎张珣面色惨败的无力叹息道。 他宁愿辞官不做,亦不愿趟这趟浑水。 辞官固然远离权利,但仍能在老家做个富家翁。 若是趟了这趟了这趟浑水,莫说升官发财了,一家老小恐怕皆要一命呜呼了。 说着说着,张珣猛然面色一变,一口鲜血直接喷洒而出。 “传太医!” 正德帝面无表情的看向脸色惨白的张珣,眼神中浮现一抹厌恶。 “谢......谢陛下隆恩......” “臣.....臣这是旧疾,药石无医,还是不麻烦陛下了。” 张珣的脸色更加惨白起来,其本身身患旧疾不假,但绝不像他适才所言的那般严重。 若是露了馅,则一切晚矣。 “陛下,张侍郎身患旧疾一事,臣亦是知晓。” “还望陛下开恩,允张侍郎告老还乡。”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起身担保道。 正德帝深深看了姚延津一眼,随即大手一挥道:“允。” “不知姚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正德帝声音如常,听不出丝毫喜怒。 “臣以为,赈灾当先止贪。” “臣以为刑部右侍郎娄闻义可担当此大任。” “一来,刑部本就负责全国案件,有着提审之权,惩贪本就在刑部职责范围之内。” “二来,四十六位贪污官员中,大半是经娄侍郎之手抓捕,对于惩贪娄侍郎要更加老练一些。”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逐条逐理的缓缓分析道。 许奕眼神飘忽一下,自姚延津的背影之上,挪移到一旁的上官鹿身上。 随即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二人一番举荐,在许奕看来无非是一场狗咬狗罢了。 那张珣显然是姚延津一系官员。 而刑部右侍郎娄闻义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上官首辅一系。 ‘当真是一出好戏。’ ‘这大周王朝的朝会,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 首辅与次辅的互相攻讦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可怜了那户部左侍郎与刑部右侍郎了。 两个倒霉鬼无疑成了这场攻坚战中的牺牲品。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默默做起了吃瓜群众。 第二十一章 也许也曾后悔过 人在殿中站,祸从天上来。 刑部右侍郎娄闻义万万没想到,自己上一刻还在安安静静的做个吃瓜群众。 笑看户部左侍郎张珣满脸绝望的告老还乡。 下一刻,这泼天大祸,便径直朝着自己迎面而来。 “陛......陛下。” 娄闻义口干舌燥的走出队列,脑海中飞快的旋转,思索着该如何才能从这致命漩涡中脱身。 旱灾持续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滔天漩涡,当真是谁去谁死。 赈灾不利,得罪正德帝。 赈灾得力,得罪那些暗中发财的世家。 这无疑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装病告老还乡还来得及吗?’ ‘该死的张珣,为什么连告老还乡都要跟我抢!’ 就在娄闻义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之际。 身为派系首脑的上官鹿出列行礼。 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娄闻义并不适合担此重任。” “一来,娄闻义身为刑部右侍郎有着不可推卸的公职在身。” “现如今的刑部本就缺乏人手,若是再调离一个右侍郎,于情于理皆不合适。” “二来,娄闻义自上任以来,便一直在刑部任职,审理案件他着实是个能手。” “但若是赈灾,恐怕会适得其反。” “现如今的关中百姓已然经不起一丁点的动荡。” “还望陛下明察。” 上官鹿的声音,听在娄闻义的耳中,当真是如同天籁之音一般。 “陛下,臣有心为陛下分忧,但奈何年关将至,刑部事务着实繁多。” “臣有时候,都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来用。” 娄闻义抬起头,可怜巴巴的开口说道。 “哦?是吗?” 正德帝怒极反笑:“娄爱卿如此为国操劳,着实令朕感动。” 寒冬时节,娄闻义闻言竟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来不及细思,急忙拱手行礼道:“刑部事宜,臣之本分。” “好一个臣之本分。” “娄爱卿为国操劳,朕也不是那不知体恤下属之人。” “但念及年关将至,刑部事务繁忙,当以正事为主。” “这样吧,待年后,朕允娄爱卿休沐一年好好养养身体如何?” 休沐一年四个大字一出。 娄闻义瞬间如坠冰窟。 这哪里是体恤下属啊,这分明就是将他打入冷宫! 休沐一年?呵,一年后再回来时他还是刑部右侍郎吗? 但,君无戏言。 “臣谢陛下隆恩。” 欲哭无泪的刑部右侍郎恭敬拱手行礼。 内心则不断的自我安慰。 ‘我仅仅是被罢官罢了,有上官首辅在,说不清什么时候还能东山再起。’ “这比起仕途无望的张珣,已经强出来不少了。” 不知为何,想到户部左侍郎张珣的下场,娄闻义一时间竟感觉轻松了不少。 沉重的心情也在想到张珣时,缓解了不知多少。 伴随着刑部、户部两位侍郎的落幕。 金銮殿内一时间再度陷入死寂之中。 超过半数的文武官员,甚至就连大口喘息都不敢。 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息惹来了灭顶的目光。 成为了他人博弈的牺牲品。 正德帝目光缓缓转动,眼神中已然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若是平时,娄闻义的推脱或许仅仅只是罚俸半年便已足矣。 但,现如今的正德帝明显是要各打五十大板。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正德帝缓缓起身,目光中已然浮现出丝丝冰冷。 ‘难道真的非他莫属?’ 正德帝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道依旧挺直的身姿,心中喃喃自语道。 许镇联合几位宗老前来为许奕说情之事,所知者甚少。 碍于巫蛊之祸重提,冬至前夕天降瑞雪。 以及晋王许镇和几位宗老的面子,正德帝不得不松口让许奕参与祭天大典以及朝会。 但,自始至终,正德帝都未想过真正让许奕走出宗正寺。 尤其是在看到那张异常熟悉的脸庞后,正德帝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起来。 但,一国之君并非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皇帝,亦有着独属于皇帝的无奈。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正德帝不由得加重了嗓音,不满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结果,满朝文武包括那些紫袍阁老们,皆眼观鼻、鼻观心。 无人胆敢上前应话。 至于以李光利为首的武将。 更是早在进入金銮殿的一瞬间,便自觉的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这种破事,他们可不想掺和。 免得羊肉没吃到,反而惹得一身骚。 正德帝的眼神愈发的冰冷。 与此同时,大殿内愈发的死寂。 当真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部分官员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俗话说,事不过三,当正德帝三问之后。 金銮殿内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首辅上官鹿与次辅姚延津悄无声息的对视一眼。 “再选一个替罪羊。” 一股多年为敌的默契在空中碰撞。 仅仅一眼,双方便不谋而合起来。 未等两人选定替罪羊。 晋王许镇便踏步走了出来。 这不由得让两人微微侧目。 “陛下,臣有一人选,可担此重任!” 许镇话音刚刚落罢,大殿内便响起一连串轻微的喘息声。 显然,许镇的话语对于众人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但,诡异的是,正德帝并未第一时间询问。 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盯着许镇的脸庞。 一时间,金銮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成冰点。 适才大松一口气的官员们不自觉的再度屏住呼吸。 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火烧身。 “陛下,臣有一人选,可担此重任。” 许镇再度抱拳恭声说道。 “何人。” 正德帝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但其眼神,却充满复杂的看向那个依旧身姿笔直,脸色平淡如水、不见一丝一毫涟漪的许奕。 自始至终,他都未见许奕脸色出现过丝毫的变化。 可,不知为何,许奕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复杂。 一切只因,许奕那张脸太过于熟悉。 三分似赵皇后,三分似前太子许安。 或许正是因为许奕的长相,他才会八年不见许奕。 在别人提起许奕时,也会装作视若无物。 想来,八年时间里,正德帝也许曾后悔过吧。 第二十二章 顺势而行 “回陛下,臣举荐之人才,为六皇子许奕。” 许镇的回答,如同平地起惊雷般,震的满朝文武皆面色一变。 皆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着实是从许镇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太让人震撼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赈灾重任是个天大的坑。 谁跳进去纵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而晋王许镇屡屡维护许奕的事迹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 许镇猛地整出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庄严肃静的金銮殿,因许镇的一席话,直接变成了菜市场。 到处都是嗡嗡细语。 嗡嗡嗡嗡的让人好不心烦。 “肃静!” 正德帝面色一黑,大声呵斥道。 “啪!” 与此同时,大太监詹竹再度挥响了手中长鞭。 “六皇子许奕?” 躲无可躲的正德帝明知故问的反问道。 “正是六皇子许奕。” “常言道,举贤不避亲。” “臣执掌宗正寺近一年光阴,深知六皇子许奕之才华。” “此等人才不应埋没在宗正寺内。” 许镇将手中的白玉板高高举起,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对上恭敬之余,又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脸色。 “陛下,臣认为晋王此言有待考证。” 原本默默吃瓜的李光利在六皇子许奕五个大字一出之后,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吃瓜了。 “其一,六皇子于幽宁院生活八年,期间未有大儒进出教导,臣不知晋王殿下所言的才华从何而来。” “其二,赈灾一事关乎整个关中百姓的生死存亡,着实不能有丝毫马虎,非是臣不相信晋王的眼光,而是,此事着实马虎不得。” 李光利侃侃而谈,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许奕戴罪之身、赈灾不得马虎。 若论当今天下,谁最见不得许奕好,首当其冲的便是这李光利。 “陛下,李大将军此言差矣。” “谁说未有大儒便不能自学成才?” 许镇转身看向李光利,眼神丝毫不让。 “陛下,臣至今从未听说过有何人可以自学成才,且成长为国之栋梁!” “既然晋王对六皇子如此自信,陛下不妨寻大学士考校一二。” “也好证明六皇子当真有这个才能,免得到时候赈灾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误了国家大事。” 论吵架,李光利当真还从未怕过谁。 其内心,更是对许奕有着诸多不屑。 但,不屑归不屑,这个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许奕的。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龙椅之上,正德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位大臣因许奕而争吵。 刚想张口考校许奕一二。 一个本不应该出列的人却大步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身着黑色青龙袍,头发白的不见一根黑丝的藩王走了出来。 “十三皇叔有话但说无妨。” 正德帝缓缓起身,以示尊老,能被正德帝唤一声皇叔的人,可想而知此人资历有多老。 但,正德帝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在此时站出来。 这位十三皇叔向来与世无争,上一次在朝堂之上出言上奏。 还是两年前。 而那次上奏的内容,却让正德帝有些哭笑不得。 仅仅只是因为许奕下棋没有让着他,他便上奏弹劾。 “陛下,臣久居宗正寺,与许奕亦是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臣以为,李大将军方才所言不妥。” “这世上,当真有自学成才之人,至少,臣本身曾亲眼见证过。” “现如今,既然满朝文武无人接下赈灾重任。” “陛下不妨给他一次机会,允他戴罪立功。” “若是他当真滥竽充数,陛下适时再将其重新关押回宗正寺即可。” 话音落罢。 十三王爷略显弯曲的腰背再度弯曲了一下,拱手朝着正德帝行了一礼。 李光利略显气馁的看了一眼十三王爷。 天知道许镇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把向来与世无争的十三王爷抬出来给许奕背书。 作为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几位老牌王爷,他们固然没有实权。 但,他们与皇室宗亲内的地位可从来都不低。 尤其是当今圣上,最是看重皇家礼法。 “十三皇叔快快请起。” 正德帝满眼都是无奈,一边礼让十三王爷,另一边目光却一直盯着十三王爷身后那几位蠢蠢欲动的老牌王爷。 “是。” 十三王爷并未倚老卖老,起身后自觉的返回了队列。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关乎他的事情了。 纵使正德帝真的拒绝他的提议,也无所谓。 反正其身后还有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牌王爷在呢。 ‘许奕啊许奕,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其他的便要看那几位主的了。’ ‘下次下棋若是还不让老夫赢,呵呵,等着挨弹劾吧你!’ 十三王爷一边腹诽一边瞪向许奕的后背。 直让许奕感觉身后时不时的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冷风。 “诸位爱卿,可有不同意见?” 凝视着那几位半截身子入土、且蠢蠢欲动的宗老。 正德帝不由得出言询问道。 “回陛下,臣无意见。” “回陛下,臣无意见。” “回陛下,臣无意见。” 上官鹿、姚延津等六位阁老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出言回复道。 此时的众人巴不得早点将这烂摊子给甩出去。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动请愿接过这堆烂摊子。 他们又岂会出言反对? “回陛下,臣等亦无意见。” 六部尚书几乎同时出言回复,若是再持续下去,天知道战火会烧到谁的身上。 “回陛下,臣等亦无意见!” 时不时装聋装傻的文官团体,此时完全摒弃了往日里的恩怨,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龙椅之上。 正德帝凝视着满朝文武,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心中喃喃自语道:“这便是朕的官员,这便是朕赖以治理天下的官员?” 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浮现的正德帝的心头。 闻得满朝同意声。 许镇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有时候,借势而为当真是异常的轻松。 此番除了请出几位宗老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外。 其余的,皆是水到渠成。 第二十三章 以退为进 大势不可为。 当数日前晋王许镇搬出来数位宗老之时。 正德帝便已然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这一幕。 但。 正德帝万万没想到的是,此番满朝文武竟会这般没有骨气。 好似赈灾一事就是块黄泥,落在谁手上谁倒霉一般。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怒上心头。 耳边那一声声附议声越是整齐。 正德帝的心中便越是火起。 正德帝的视线微微偏移,撇了一眼始终位于龙椅右下方恭敬站立的大太监詹竹。 “啪!” 始终关注着正德帝动向的老太监詹竹,适时的挥响了手中的长鞭。 清脆的鞭声响彻在整座金銮殿内。 顷刻间,附议声彻底消失不见。 所有人恭敬站好,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随着大殿内的气氛愈发的凝固。 大半文武官员竟不自觉的心生恐慌起来。 文官担忧好不容易愿意站出来的替罪羊被正德帝否决。 而武将之首的李光利此刻则在担心正德帝真的应允了下来。 无论许奕有没有真本事,对于李光利而言。 最好的结果便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再其次,便是永远不要走出宗正寺幽宁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正德帝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这不由得让众人更是紧张起来。 就连一向自认为胜券在握的晋王许镇,也不由得后背泛起层层细汗。 高台左下方的皇太子许雍,看似一脸云淡风轻,实则那麒麟袍袖摆下的双手,早已布满了汗水。 唯有许奕,依旧笔直的站立,脸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似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干系一般。 这不由得让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暗暗称奇。 心中对这个被自己幽禁八年之久的儿子,头一次真正的正视了起来。 “许奕。” 正德帝充满威严的声音,率先打破了金銮殿内的死寂。 但与此同时,却又使得满朝文武更加紧张起来。 “臣在!” 许奕踏步出列,恭敬拱手行礼。 若是按照皇家礼仪,此时的许奕应当称呼正德帝为父皇。 但,莫要忘记,此时的许奕仍是戴罪之身。 罪人,是没有资格称呼皇帝为父皇的。 “赈灾一事,可有头绪?” 正德帝缓缓开口询问道。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若许奕真有本事赈灾,允他戴罪立功又能如何? 一个被软禁八年的皇子,一个失去了后宫、失去了赵家的皇子。 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正德帝心中已然渐渐有了决定。 至于许奕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则要靠他自身了。 “回陛下,臣以为当赈灾、遣返同时进行。” 许奕面色如常朗声回答道。 “哦?如何赈灾,如何遣返?” 遣返一词,当真是头一次出现在金銮殿上,这不由得让正德帝起了丝丝好奇。 “冬至前夕,天降瑞雪,极大的缓解了关中旱灾的形势。” “但,与此同时,单单是长安城外,便多了数千冻死骨。” “故,臣认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先确保百姓能够扛过这个冬天。” “待来年开春之后,协调各地官府将百姓遣返回原籍。” “与此同时,拨发粮种,确保百姓能够顺利进行耕种。” 许奕不卑不亢的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 大将军李光利便嗤笑出声。 “陛下。” 李光利走出队列,严肃道:“陛下,臣认为六皇子所言太过于想当然,无异于纸上谈兵。” 正德帝沉默以对,示意李光利继续。 得到默许的李光利转身看向许奕质问道“六皇子可知关中有多少灾民?” 许奕面不改色,并未因李光利的对峙而有丝毫的心虚。 “关中登记造册共有七十一万户,约三百六十万口。” 单单是长安城人口便近百万,可想而知关中究竟有多少的百姓。 至于七十一万户,三百六十万人,在许奕看来这个数字显然具有很大的水分。 李光利闻得回答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在他看来,许奕被幽禁八年,应当是回答不上来才对。 “咳咳。” 李光利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六皇子可知此番共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不待许奕回答。 李光利便自问自答道:“八十余万!” “你可知这朝廷若是供养这些百姓到春耕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你可知现如今的国库还有多少钱粮?” “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也便不会说出如此纸上谈兵之话了。” 李光利步步逼近,十三王爷为许奕背书他无法阻拦。 但,此时明显是为了国家大计。 他站出来说话,且所说皆是事实,纵使十三王爷地位崇高,也无法挑出他半点不是来。 李光华的心中不由得泛起层层冷笑。 无论许奕有没有这个本事,他都不希望许奕走出宗正寺幽宁院。 毕竟,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某不知。” “既然李大将军对关中形势如此清楚。” “莫不如此番赈灾重任便由李大将军接下吧。” “若是李大将军能够接下重任,救我大周王朝八十余万流离失所的百姓。” “某纵使终生不可踏出宗正寺幽宁院又能如何?” 许奕以退为进,缓缓托盘而出。 更甚至,若是李光利能够解决关中大旱,他宁愿一辈子不踏出宗正寺幽宁院半步。 如此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不由得使人侧目。 与此同时。 一些宗亲勋贵看向许奕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归根结底,这个天下是他们许家的。 许奕能说出这番话,无疑是让他们心中认可的。 “你!” 李光华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惨白起来。 终日打雁,没想到最终却被一只小家雀给啄了眼。 “某所说句句真心。” “天地日月为鉴,天子百官为证。” “陛下,臣恳请陛下做主,允李光利李大将军总领赈灾一事。” 许奕越过李光华,朝着正德帝拱手行礼。 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说的李光利恨不得从未出现在金銮殿上。 更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叫许奕的六皇子。 第二十四章 拆屋子还是开天窗 李光利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料到。 许奕竟会如此果断的将了他一军。 若是真的接下这赈灾一事,纵使他是国舅又能如何? 又岂能逃得过这个天大的漩涡? 恐怕到了那时,纵使他身为国舅爷,也避免不了脱下一层皮。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怕就怕会因此影响他那身为皇太子的外甥。 “陛下。” 李光利面如死灰般转过身去,恭敬朝着正德帝缓缓行跪拜礼。 “陛下,臣自认能力浅薄,无法担此重任。” “但,臣先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啊陛下。” “还望陛下明察。” 能从李光利嘴里听到能力浅薄着实是不容易。 李光利认怂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须知,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声望亦是一种武器。 可此刻的李光利显然已经顾不上维护声望了。 相比坠入深渊,那点声望又算得了什么。 “噗嗤。” 人群中传出一声嗤笑。 “噗嗤。”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宗亲队列中,许镇率先带头发出一声嗤笑。 其余众宗亲亦是不甘其后。 最夸张的当属十三王爷。 此时已经笑的捂着肚子缓缓蹲在地上了。 对于他们这些宗亲而言,许奕再不受待见。 那也是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戚在那儿指手画脚了。 当宗亲队列齐刷刷的哄堂大笑之际。 文官队列中,亦有一些人,身躯微微颤抖。 “朝堂之上,焉能如此嬉戏?” 龙椅之上,正德帝缓缓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 “方才李爱卿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关中大旱,八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全部指望朝廷救济。” “国库着实有些堪忧。” 正德帝的话语缓缓响彻在金銮殿内。 瞬间,金銮殿内再度变成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李光利固然认怂的很快,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明哲保身呢? 若是赈灾真的那么容易,满朝文武又岂会避之不及?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灾民太多,牵扯太大。 朝廷能够白养他们一两个月,难道还能白养他们一年半载? 八十余万人一日下来仅仅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要耗费的钱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何况,其内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借助这场大灾趴在大周王朝的身上疯狂的汲取着养分。 赈灾不力,轻则丢官、重则满门抄斩。 赈灾得利,轻则也是丢官,重则依旧是全家覆灭。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人愿意惹火上身? “敢问陛下,若是关中各地官府全力开仓放粮用以赈灾,能够维持百姓生存多久?” 数日卷宗向来不是白看的,现如今的许奕只想与卷宗互相印证。 正德帝的视线缓缓偏移看向户部尚书田易初。 “若是关中各郡县官府全力开仓赈灾,可维持八十余万百姓生存月余。” 田易初快速出列回答道,身为户部尚书,自然对这些数据了如指掌。 “敢问田尚书,现如今关中各地还有多少各地郡县征调而来的粮食。” “这些征调而来的粮食,又能维持多久?”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各地官府的储备粮显然与卷宗之数有着巨大的错差。 “受限于旱灾影响,关中运河水位下降,各地郡县运送粮食不易。” “目前各地郡县征调而来的粮食仅仅只能维持半个月。” “而下一批粮食的运达,至少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一来二去之间,期间至少有大半个月的空档。” “这亦是此番赈灾最大的困难。” 户部尚书田易初的数据,对于许奕而言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半个月的空档期。 这究竟是二十天,还是二十九天? 亦或者中途若是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这个时间再度无限拉长又该怎么办? “呼~!” 许奕心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现实情况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但,无论如何,这赈灾都将是他唯一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机会。 再难,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比起在宗正寺幽宁院孤寂到死。 他更愿意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如此,才不枉来此世一趟。 “陛下,臣已了解情况。” “臣恳请陛下应允臣三件事情。” 许奕面朝龙椅恭敬行礼。 “讲。” 现在就开始谈条件了吗? 正德帝的眼神中微微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是!” “其一,臣恳请陛下将赈灾一事全权交付与臣。” “无论臣做出何等事情,陛下都请莫怪,一切以最终结果论成败。” 许奕面不改色缓缓说道。 此举,归根结底便是向正德帝索要赈灾的绝对主导权! 他可不希望自己全力赈灾之际,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拖了后腿。 话音落罢,满殿一片死寂。 满朝文武无不纷纷侧目。 许奕究竟想要做什么?单单只是索要赈灾的绝对主导权? 能混到金銮殿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从许奕的话语中,他们闻到了丝丝血腥的味道。 就在一片死寂中。 刚挨过二十延杖的御史中丞常水荣。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走出队列。 “陛下使不得啊,如此一来六皇子于赈灾一事之中,便过于举足轻重。” “若是六皇子一个决策不慎,关中数十万灾民危矣。” 常水荣艰难行礼,口中大义凛然,实则内心深处却是无法言喻的忐忑。 他在赌,赌正德帝不会将绝对的主导权交给许奕。 若是赌对了,自己此番出言,势必会得到正德帝的宠信。 若是赌错了,无非是罚俸禄外加延杖罢了。 这个赌注,值得他去冒险。 正德帝闭目思索片刻。 当正德帝再度睁开双眼之际。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许奕身上。 但,许奕依旧面不改色。 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 当他说这房舍太暗,想要在房顶开一扇天窗用以照明。 满朝文武包括皇帝,绝对不会允许。 但,如果他主张拆掉屋顶,用以照明。 那么,满朝文武包括高高在上的正德帝便会出来调和。 甚至是主动愿意为他打开一扇天窗。 无论用拆屋效应来形容也好,还是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来形容也罢。 归根结底,本质上是一样的。 龙椅之上,正德帝静静的看着许奕。 身为帝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 许奕索要绝对的主导权他可以给。 但不让他过问过程,只以成败论英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十五章 踏出第一步 一时间。 金銮殿内再度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 殿内。 许奕面色坦荡的望向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 眼神一片清明,未见丝毫局促与紧张。 其身后。 御史中丞常水荣,头颅微低,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呈拱手行礼状。 绯红色朝服宽大的袖摆,自然垂落,完全遮挡住了常水荣的脸颊。 使得众人无法通过神色来判断此时的常水荣内心所想。 龙椅之上,那看不清面容的正德帝身上绽放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强大威压。 那,正是正德帝登基二十九年,潜移默化中蕴养出来的上位者威严。 亦可以称之为龙威。 龙威自正德帝而出,浩浩荡荡的犹如冲锋陷阵的死士一般,迎着许奕便直冲了过去。 顷刻间,许奕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四面八方全是来自正德帝的龙威。 那龙威不经意间溢出。 单单只是溢出,便吓得常水荣险些跪倒在地。 惊的文武百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由此可想而知,此时的许奕究竟在面对何等恐怖的压力。 但,自始至终,许奕脸上都未有丝毫的变化。 依旧是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而实际上,许奕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湿透。 正德帝登基二十九年所养成的上位者威严,又岂是那么容易抵抗的。 能做到面色不变,已然十分不易。 时间在这一刻犹如彻底定格了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几息。 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微一动。 那席卷整座金銮殿的威严瞬间如同潮水般散去。 威严散去的一瞬间。 身着大紫色朝服的首辅上官鹿缓缓走出队列。 “陛下,臣以为常侍郎所言不无道理。” “关中乃是京师所在,亦是我大周王朝的命脉所在,不容有失。” “六皇子固然足智多谋,但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 “若是一个决策不慎,恐危及国运。” “还望陛下明察。” 审时度势,揣摩上意,本就是一名合格官员的基本素养。 上官鹿身为当朝首辅,这份本领自然更加的炉火纯青。 “臣附议。” 有一便有二。 上官鹿话音刚落,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便快速出列附议。 “臣等附议。” 其余几名阁老自然不甘落后,纷纷出列附议。 相比常水荣,这些老家伙的道行自然要更高一筹。 “臣等附议。” 有人出头,便会有人附庸。 能走到金銮殿上朝这一步的官员,没有几人是真正的傻子。 自许奕的话语中,他们听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 城外,那些趴伏在大周王朝身上疯狂汲取养分的大大小小的世家。 多多少少与他们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若非如此,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又岂会如此的疯狂? 他们又岂会允许许奕大权在握,生杀随心? 当金銮殿内到处都是附议声时,许奕脸上的表情仍未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始终关注着许奕面庞的正德帝见状不由得微微点头。 “许奕。” 正德帝的声音刚刚传出,满朝的附议声瞬间作鸟兽散去。 无数双眼睛看向被正德帝点名的许奕。 他们知道,真正的结果,要来了。 “臣在。” 许奕拱手行礼,声音中未见丝毫的紧张与不安。 “关中,国之命脉所在,不容有失。” “但,关中大旱,同样刻不容缓。”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举。” “朕可以将赈灾一事全权托付于你。” “但朕不能坐等结果。” “此番赈灾你为主导,朝廷亦会派出一位特使,用以监察。” “你可有怨言?” 正德帝缓缓起身,一股巨大的威严再度笼罩在许奕的身上。 这已然是正德帝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臣无怨言。” 许奕神色如常,恭敬回答道。 他本来的目的便是拿到绝对的主导权,现如今无非是没有了生杀大权罢了。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说你的第二个请求。” 正德帝收回目光,缓缓于高台之上踱步。 “是。” “臣之第二个请求是,恳请陛下,抽调宫中闲散御医,用以救济灾民。” 每逢大灾,必有大疫,现如今时值寒冬时节。 灾民本就无衣无食,抵抗力自然急速下降。 想救灾,需先救人,这个道理许奕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允!” 闻得仅仅只是索要宫内闲散御医,正德帝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应允了下来。 皇宫大内,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御医。 单单是一个太医院,便有国手十余人,妙手近百人。 更莫要提那些医术中上之人。 “说你的第三个请求。” 正德帝面色不变缓缓开口询问道。 “是。” “臣第三个请求是,恳请陛下自户部抽调百人、刑部抽调百人、工部抽调五百人,用以协助赈灾。” 赈灾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将粮食完好无损的发放给百姓便算作赈灾。 其内,牵扯众多。 正因如此,许奕才会出言索要户部百人,用以登记造册,清查百姓户籍,协调各地粮仓。 抽调刑部百人,则是用以警醒各地官府,莫要无事生非,刑部可是有着随时随地提审案件的权利。 抽调工部五百人,则是为了更好的赈灾,具体的原因许奕此时并不方便言语。 一切还需等到实地进入灾区考察之后才能见分晓。 “允。” 正德帝未作丝毫的犹豫,再度大手一挥应允了下来。 无非是户部、刑部、工部罢了。 只要未牵扯到兵部,一切皆好商量。 “臣,谢陛下隆恩。” 许奕面色一正,再度行礼道。 至此,许奕总算是迈出了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第一步。 这一步走的固然步步惊心,时不时的便会有人跳出来节外生枝。 但,最终的结果终究还是好的。 能踏出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 若是连第一步都无法踏出,还谈何走出第二步、第三步。 正德帝踱步走向龙椅。 缓缓坐下。 当正德帝再度端坐于龙椅之上时。 也便意味着这场朝会真正的进行到了尾声。 第二十六章 第四任京兆尹 正德帝缓缓缓缓坐下之后。 整个金銮殿再度恢复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祭天大典之后的大朝会已然正式进入了尾声。 但,这真的是尾声吗? 不。 这仅仅只是这场旱灾的又一个开端罢了。 “许奕。” 充满威严的声音自正德帝口中吐出。 “臣在!” 许奕无奈,只好再度拱手行礼,天知道他今天一共行了多少礼。 心中又对这大周王朝繁琐的礼仪有多么的痛恨。 “即日起,准你上任京兆尹一职。” “总领关中赈灾的具体事宜。” 正德帝一锤定音,至此,事件再无还转的可能。 “臣领旨!” 许奕大声回应,至此成为了正德二十九年里第四个赴任京兆尹的官职。 “户部尚书!” “刑部尚书!” “工部尚书!” 正德帝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却是三位尚书。 “臣在!” “臣在!” “臣在!” 田易初三人闻言快速走出队列恭敬行礼。 “户部,刑部各抽调百人赈灾之间,全权听命于六皇子许奕!” “抽调百人中,当有一名员外郎,两名主事。” 员外郎为从五品官职,主事为正六品官职。 看似官职不高,但莫要忘记了他们就职的衙门可是六部。 由此可见,正德帝对于赈灾一事是何等的重视。 “工部抽调五百人,赈灾期间全权听命于六皇子许奕!” “抽调五百人中,当有一名郎中,员外郎五人,主事十人。” “臣领旨!” 工部尚书二话不说直接弯腰领旨。 整个六部,唯有工部人数最多。 莫说是抽调五百人,就算是抽调一千人工部尚书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着实是工部人员太多,时值冬季,工部大部分官员都赋闲起来。 与其留着他们每日里在工部无所事事,还不如将他们全部赶出去赈灾。 若是赈灾有力。工部还能捞的一二功劳。 “御史中丞常水荣!” 当三部尚书归队之后。 正德帝的目光再度看向满脸苍白的御史中丞常水荣。 “臣......臣在!” 原本以为赌输了的常水荣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在一瞬间红润了起来。 “特许你担任监察使一职!” “全程参与赈灾一事!” 正德帝目视前方,缓缓开口说道。 监察使一职,在大周王朝虽没有实权。 亦无法对许奕赈灾之事指手画脚。 但他却有着监察之职责,更有着直接上达天听的特权。 正德帝立常水荣为监察使,其内未必没有警告之意。 “臣.....臣领旨!” 相比六部尚书,常水荣则显得要没骨气的多。 闻言也不知是一时激动,还是有意讨好,竟直接冲着正德帝行了跪拜之礼。 “退朝!” 正德帝无视常水荣的讨好,缓缓起身宣布退朝。 奔波劳累了一天,正德帝也着实有些乏了。 “退朝!” “啪!” 龙椅右下方的大太监詹竹闻言大声重复一遍,随即重重的挥响了手中长鞭。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闻言纷纷弯腰行礼。 在一片齐呼万岁声中,正德帝缓缓自最前方缓缓走出了金銮殿。 其身后,皇太子许雍默默的跟随。 临出金銮殿之际,许雍悄无声息的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许奕。 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色彩。 片刻后。 金銮殿内文武官员,依照官职大小缓缓退出了金銮殿。 远离金銮殿后。 原本整齐的队列瞬间四散开来。 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唯独只有许奕,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且那些小团体,时不时的还会用异样的眼光偷偷瞄一眼许奕、 “奕儿。” 晋王许镇脚步阑珊,但动作却丝毫不慢的朝着许奕走来。 “二叔。” 许奕快步上前,搀扶着许镇。 “赈灾......算了,马车上再说。” 许镇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尚未说出口便意识到此地非是谈话之地。 快速的止住了话头。 “嗯。” 许奕点了点头,搀扶着许镇缓缓走下了台阶。 对于别人而言,这次大朝会也许是今年赈灾的结束。 有了许奕这个替罪羊,今年不少官员便能够过一个好年。 甚至还会是一个异常丰厚的肥年。 但对于许奕而言,这次大朝会的结束仅仅只是他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第一步罢了。 想要真正走出宗正寺幽宁院,还要看这次赈灾一事办的如何。 至于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纵使没有生杀大权,许奕仍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身关自家性命,谈何心慈手软? 就在二人愈行愈远之际。 谁都没有注意到。 二人的背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二人缓缓离去的脚步。 而那目光的主人,赫然便是当朝兵马大将军,太子娘舅--李光利。 片刻后。 皇城外。 许奕搀扶着许镇缓缓坐上了马车。 正当许奕即将进入马车之际,身后却忽然跑来了一人。 “六皇子且慢!” 御史中丞常水荣满头大汗,脚步阑珊的走向许奕。 好似每走一步,那受过延杖的地方便会剧痛一下一般。 “何事。” 许奕扭头看向疼的满头冷汗的常水荣。 对于此人,许奕向来没有半分好感。 “敢问六皇子何时赴任。” “关中百姓,无时无刻不在死去,还请六皇子莫要耽误赈灾一事。” 常水荣顿住脚步,大口喘息数次,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许奕冷冷的看了常水荣一眼。 随即迈步走进车厢。 “六皇子你!下官好歹也是此番赈灾的都察使!” “还请六皇子给予下官应有的尊严。” 眼看许奕理都不理他便直接钻进了车厢。 常水荣面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别人害怕得罪皇子得罪权贵,他可不怕。 毕竟,这是一个立志要做孤臣的男人。 “何时赴任?” 许奕自车厢内挑开车帘冷冷的看向常水荣。 “真不知道常侍郎是如何做到侍郎一职的。” 许奕冷冰冰的讥讽,使得常水荣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第二十七章 寸步不让 “六皇子这是何意。” “常某再不济也是陛下钦点的监察使。” “六皇子如此对待陛下钦点的都察使,可是要以下犯上,藐视陛下威严?” 常水荣面色难看,直接一顶大帽子扣在了许奕的头上。 “呵。” 许奕冷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常侍郎,你我之事莫要牵扯陛下,某何时以下犯上,藐视陛下威严了?” “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某现在便去皇宫参你一本。” 三番五次弹劾许奕,真当许奕是软柿子了不成? “何时以下犯上,何时藐视陛下?” “下官适才已经说过了,下官再不济也是陛下钦点的赈灾监察使。” “下官有权过问赈灾一事,适才下官不过是关心百姓,催促六皇子何时赴任。” “结果六皇子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对着下官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这不是藐视皇权是什么?” 眼看越来越多的官员看了过来,常水荣不由得越说越是激昂。 好似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人是为国为民一般。 “奕儿,闪开,让我出去!” 许奕尚未来得及反驳,车厢内部软塌上的许镇便一脸杀意的想要下车。 “二叔莫急,这点小事侄儿还是处理的了的。” 眼看许镇一脸杀意,许奕哪儿敢让他下车。 这常水荣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正德帝钦点的监察使,若是许镇在皇城门口将他暴打一顿。 这无异于在打正德帝的脸啊。 许镇联合众宗老以大势相助许奕走出宗正寺,本就让正德帝不喜了。 若是再出这一档子事,难免会被正德帝寻个理由小惩大诫一二。 “常侍郎,你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了,你的脑子呢?” “今日出门忘记带了?亦或者是被家里的狗给叼走了?” 安抚住许镇后,许奕再度看向常水荣,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你!” “你!” “老夫要!老夫要弹劾你!” 常水荣面色惨白,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许奕。 这么多年来,其他官员纵使不喜他,可也不会这般的对他冷嘲热讽。 一时间,常水荣竟有些无法接受现实。 “呵。” 许奕再度冷笑一声:“去吧,皇宫就在你身后,去弹劾去吧!” “蠢货!” 话音落罢。 许奕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示意车夫前行。 怎料。 马车刚刚挪动半步。 常水荣便一瘸一拐的挡在了马车前方。 “今日还请六皇子说清楚!” “当众辱骂朝廷命官!六皇子可还有一丁点的皇家礼仪!” “还有!方才的事情还请六皇子解释清楚!” 一些官员眼见冲突爆发,悄悄的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眼见围观的官员愈发的多了起来,常水荣心中则愈发的坚定起来。 心中甚至隐隐约约间竟有些期盼许奕可以走下马车痛打他一顿。 如此一来,他孤臣的名头便算是彻底坐稳了。 与此同时,还能向正德帝卖一波惨,毕竟,他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维护正德帝。 “呵,既然你想说明白,那某便和你好好盘道盘道。” 眼看围观的官员愈发的多了起来,许奕无奈之下,之后走出车厢。 “其一,常侍郎上来便询问某何时赴任。” “言语间,数次以灾民绑架于某。” “敢问常侍郎,某身上可有官身?” “京兆尹的任命文书可曾下发?” “户部、刑部、工部官员可曾抵达?” “难道你要让一个一清二白之人,凭借着皇子身份去赈灾吗?” ‘更何况,某这个皇子在没有接到京兆尹任命之前,能否独自走出宗正寺尚在两可之间。’ “麻烦问一下常侍郎,某如何赴任?如何赈灾!” 许奕一步一步走向常水荣。 当双方距离只剩下一步之时。 许奕再度向前一迈! 与此同时,问出了那发自灵魂的一问。 直逼的常水荣步步后退。 :“这是六皇子许奕?” :“这也未免太过于强势了吧?” :“着实有些强势,在殿内我便发现了。” :“依我看,六皇子这是在发泄被幽禁八年的不满。” :“得了吧你,需记得,祸从口出。” 伴随着许奕步步紧逼,围观的那些官员亦是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但,无一例外,言语中皆有对许奕强势的不满。 而这,显然也是许奕故意表现出来的。 你常水荣不是想要借势压我吗? 那好,今天老子也借势向文武百官宣告一件事。 那便是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赈灾过程中若是敢给老子阳奉阴违!需小心一些! “你!你!你!” “啊!” 步步后退的常水荣一个脚步不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牵扯到挨过延杖的伤口时,大声惨叫一声。 “常侍郎可否回答某的问题?” 许奕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缓缓蹲在常水荣的身旁。 居高临下的望向常水荣的双眼。 “常侍郎怎么不言语?方才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 “亦或者说,常侍郎本就了解内幕,但却欺负某于宗正寺幽宁院居住八年。” “抓住某不了解内幕这一点,从而携大义,来镇压某,好达到常侍郎心中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常侍郎?为何不言语?” “莫非某适才所言句句属实,戳到了常侍郎的痛点?” 许奕面色不变,死死盯着常水荣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缓缓开口说道。 不知何时起,其身上自带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 落在常水荣身上,直让常水荣感到一股死寂与冰冷。 “我.....我.....我......” 常水荣面红耳赤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确实是想要利用许奕,来达到邀名的目的。 但他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算到。 被幽禁八年之久的许奕,竟对朝廷流程如此的熟悉。 其熟悉程度,甚至比一些为官多年之人还要多。 “呵。” 见常水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奕冷笑一声缓缓起身,无视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无视那些指指点点的官员。 迈步走向车厢。 世人如何看他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此番走出车厢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第二十八章 这是天家 晋王府的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沿途所至之处,无一人胆敢阻拦。 无数官员纷纷让开道路。 自许奕方才的表现中,他们看出了一种疯狂。 一种无所畏惧的疯狂。 想来也是,自十岁那年便被牵扯到巫蛊之祸中。 收押至宗正寺幽宁院软禁,这一软禁便是八年之久。 没有失心疯便已然着实不易。 这种人为了走出那幽闭的宗正寺幽宁院,当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一些官员默默垂下了眼睑。 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唯独躺在地上欲哭无泪的常水荣,心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恨。 为官十余载,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更何况还是在皇城脚下。 ...... 马车缓缓前行。 不一会的功夫便远离了皇城。 “奕儿。” 许镇抬起眼睑看向自上了马车便默默发呆的许奕。 “怎么了二叔。” 回过神来的许奕扭头看向晋王许镇。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让二叔来。” 许镇幽幽叹息一声,方才若不是许奕阻拦,他早就走下马车让那常水荣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晋王。 “二叔言重了。” “二叔本就因侄儿之事,恶了那位,若是再在皇城脚下动手打人。” “那位纵使不会将二叔怎样,但也会因此记恨上二叔。” “更何况,侄儿终究是要直面那些漩涡的。” “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二叔的羽翼下吧。” 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解释道。 闻得许奕如此为自己着想,许镇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直感觉心头一阵暖洋洋的。 “躲在二叔羽翼下委屈你了?” 见许奕始终看向自己,许镇不由得收敛了内心的感动,转而笑骂道。 “不委屈,不委屈。” “有二叔帮衬着,侄儿开心还来不及呢。” 许奕笑了笑,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好了,不说那些了,出大殿时,二叔想说些什么?” 许奕笑了笑,随即岔开了话题。 “赈灾一事。” 说着,许镇挑开了车帘,微微起身,探出头朝着左右看了看。 见附近并无其他马车。 这才重新坐回软塌之上。 “今日朝会作何感想?” 许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先说赈灾一事。 “二叔是指哪方面?”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询问道。 着实是今日朝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些。 “自我感觉一下,朝堂之上,将会有多少人成为你赈灾的绊脚石。” 许镇斜躺在软塌之上,幽幽开口询问道。 “大将军李光利,此人是最不希望我走出宗正寺之人。” “若是有可能,他定然会在赈灾过程中,施以枷锁。” “其次便是常水荣,此人功利心极重,又仗着身为那位的咽喉,左右横跳。” “赈灾过程中,此人定会上蹿下跳。” “除此之外,便是适才皇城角下那些看热闹官员中,面色不对之人。” “那些人侄儿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却已然将他们的面貌记在了心中。” 许奕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早已将那些面色有异之人默默记在了心中。 “不错。” 许镇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许奕敏锐的观察力,许镇当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适才你在下方,二叔在马车中。” “当你步步紧逼之际,不少官员趁乱对你议论纷纷。” “但唯独有几人看向你的目光中,充满了阴沉。” “他们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但莫要忘了,你二叔我之所以能够纵横沙场二十余年,靠的并非是这晋王的身份。” “更不是这一身武艺,靠的是这双敏锐的眼睛。” 许镇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说着,许镇身子前倾,凑到许奕耳边低声说出四五个名字。 话音落罢。 许镇再度斜躺在软塌之上。 “奕儿,这些人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赈灾过程中,当格外小心。” “有时候,人为了利益,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的。” 许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二叔放心,侄儿定会多加小心。” 许奕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无论有没有许镇的提醒,他都会慎之又慎。 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值得他信任之人唯有许镇与赵守。 现如今许镇的观察,无疑为许奕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马车滴溜溜的朝着城郊宗正寺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二人说了什么,除了二人外,再无人知晓。 ....... 与此同时。 皇宫御书房内。 正德帝摘下了那象征着帝王身份,却又时时刻刻限制着他一举一动的十二道玉旒。 露出其内,不复年轻的面容。 端坐于一把舒适的太师椅上,一手香茗,一手奏折好不快活。 而那皇太子许雍,此时早已被正德帝打发去了东宫。 不知为何,年龄越大,正德帝便愈发的喜欢这种一个人的宁静感觉。 就在正德帝沉浸在一个人的自由空间时。 大太监詹竹静悄悄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情了?” 正德帝挪开手中的奏折,看向殿门口的詹竹。 若是无事,詹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回陛下,适才六皇子与御史中丞常水荣在皇城外发生了争吵。” 詹竹低着头缓缓开口说道。 “哦?” “许奕与常水荣?” “倒是有趣。” 正德帝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放置在的桌案之上。 “速速讲来。” 正德帝身躯逐渐坐直,对于许奕这个儿子,因八年幽禁,他当真了解不多。 每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许奕的名字,总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赵皇后与嫡长子许安来。 而每次想起赵皇后与嫡长子许安。 正德帝心中便会一阵暗痛。 想来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八年不见许奕。 眼不见为净,被正德帝发挥的淋漓尽致。 对于赵皇后与许安自缢身亡的下场,正德帝向来是复杂的。 他与许安原本也是父慈子孝的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般模样的呢? 正德帝说不清是自从发现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开始的。 还是从大将军赵青与匈奴人在漠北决战之后开始的。 总之。最后事情一度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而现在,八年时间已过,正德帝对许奕也仅仅只是有一丝丝的复杂情绪罢了。 一个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纵使是出自赵皇后。 二人之间又能有多少父子之情。 更何况,这是天家。 第二十九章 这是人家 “是。” 大太监詹竹缓缓将皇城外发生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言行之间。 未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呵呵,倒是有趣。” “他这是在点我啊。” 正德帝听闻全程之后,并未对二人之间的冲突有任何的点评。 反而是轻笑一声,说出了一番不可思议的话语。 “陛下,想来六皇子并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一时口快罢了。” 大太监詹竹轻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今日大殿之上,许奕的表现,着实让詹竹眼前一亮。 见正德帝并未有生气的迹象。 因此,詹竹并不介意为许奕美言一二。 “怎么?收了许奕的银钱了?” 见詹竹为许奕说话,正德帝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质问道。 说是质问,但脸上却未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六皇子倒是给了老奴一些银钱。” “可老奴并没有收啊。” 大太监詹竹摊开手笑着坦诚道。 詹竹言语间虽自称老奴,但却未有丝毫的胆怯与拘谨。 反倒是像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的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陪伴正德帝数十年,詹竹自然明白何时应当以何种态度来对正德帝。 最近几年,随着身体的愈发老迈,在詹竹的眼中,这时的正德帝是孤独的。 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而是一个忠心耿耿,愿意以平常心对他的老奴。 而詹竹,自然可以随时随地无缝衔接自己的态度。 果不其然。 正德帝闻言并未有丝毫的生气。 反而笑骂道:“你呀你,莫不是老糊涂了,那许奕给你银两,你收下便是。” “现如今内帑空虚,你收了也好补贴一下朕的内帑啊。” 自旱灾爆发以来,空虚的不仅仅是国库,还有正德帝的内帑。 旱灾不止,正德帝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从国库拿钱...... “倒是老奴的疏忽了,下次老奴一定一定。” 詹竹笑了笑,连忙开口认错。 至于正德帝方才所言,在詹竹看来半真半假罢了。 有些人的钱可以收,有些人的钱,则是说什么都不能收的。 “好了,既然这家伙都开始明里暗里点朕了。” “朕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 “让内阁拟一道旨意,任命许奕为京兆尹,兼任关中赈灾总指挥使。” “顺便再加上一句话,允他在赈灾期间,自由出入宗正寺。” 正德帝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缓缓吩咐道。 “老奴领旨。” 正德帝面色一正,詹竹瞬间便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大声应是,随即拱手行礼,缓缓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 ...... 与此同时。 晋王府的马车已然疾驰在了城郊的官道上。 马车速度,相比城内,何止快了一倍。 不一会的功夫。 马车便抵达了宗正寺幽宁院正门口。 许奕刚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耳边便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惊呼声。 “六爷!六爷您回来了!” 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赵守,在见到马车赶来的一瞬间。 便从地上坐了起来。不停地朝着马车挥手。 脸上挂着无以言喻的惊喜,脚步时不时的探出幽宁院的正门。 但却始终不敢踏出幽宁院正门半步。 脸上的惊喜,也渐渐的变成了焦急。 最后,更是险些哭出声来。 “奕儿,快回去吧,待你赴任前夕,二叔再来为你壮行。” 望着想出来迎接,却又不敢踏出幽宁院正门一步,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赵守。 许镇实在是不想打扰,这同命相怜的主仆二人团聚。 “那侄儿恭送二叔。” 许奕笑了笑,随即弯腰郑重的朝着许镇深深一拜。 许镇刚想摆手笑骂,但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浮现出适才许奕弯腰时的郑重。 “好好好,这一拜二叔收下了。” “快回去吧。” 许镇深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随即笑着摆了摆手。 当马车再度前行之际,许镇这才揉了揉不知何时,发干发涩的双眼。 “六爷!” “六爷!” “呜呜呜六爷!” 待晋王府的马车彻底走远之后。 赵守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你家六爷这不是活生生的回来了吗?” 许奕直起腰身,快步朝着小院走去,边走边笑骂道。 幽宁院内的赵守并未回许奕的笑骂。 并非赵守不愿意回答。 而是不能。 此时的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发出来的却是啊啊的沙哑声。 距离幽宁院正门越近。 许奕走动的脚步便愈发的快乐起来。 到最后,快走俨然变成了小跑。 此时的许奕,哪儿有半分以往的阴沉与冷酷。 像极了一个离家多年,终于归家的孩童一般。 以往那无比厌恶的幽宁院,也因赵守的存在,使得许奕有了游子归家的急迫感。 “六爷!” 许奕刚一走进幽宁院正门。 赵守便猛地一下子扑了过来。 眼泪鼻涕更是一下子全抹在了许奕的蟒袍之上。 “额......六爷......” 意识到自己做了挫事的赵守,赶紧放开许奕。 无比认真的用衣袖擦拭许奕蟒袍上的鼻涕与眼泪。 “别忙活了,改日洗洗便好。” 许奕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显然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 “那怎么能行,这可是六爷的第一件蟒袍。” 赵守眼角红润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弄脏了许奕来之不易的蟒袍显然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呵,一件蟒袍罢了。”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呵斥道。 “哦。” 赵守哦了一声,随即吸了吸鼻涕,:“六爷,要不还是让赵守现在去洗吧。” 不知为何,赵守望着许奕蟒袍上的鼻涕,总是感觉异常的刺眼。 “天色已晚,明日洗这蟒袍会跑吗?” 许奕笑着反问道。 “不......不会。” “那不就得了。” 眼见赵守的视线自蟒袍上的鼻涕处挪开,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 话音落罢。 许奕迈步走向房舍。 不知为何,往日里总是感到压抑的幽宁院。 此刻竟给许奕一种小清新的感觉。 那往日里总是被忽略的梅花,不知何时已然绽放出朵朵雪白色的花朵。 第三十章 此别遥遥无期远 主仆二人即将行至房舍时。 许奕身后的赵守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倒是忘了问了。” “六爷此行可还顺利?” 见到许奕的那一刻,赵守真的将所有事情全部抛之脑后了。 满心都是许奕归来的巨大惊喜。 “我都回来了,哪儿还有什么顺利不顺利之说。” 许奕笑了笑向前走动几步,待行到房舍旁后。 身子猛地朝着一旁歪倒,重重的摔在铺的满满都是棉花的躺椅上。 “舒坦!”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大呼一声舒坦。 “也是。” 赵守望着满脸笑容的许奕,不由得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他的心思十分简单‘六爷开心赵守便开心,六爷伤心,赵守便伤心。’ “行了别傻站着了,从地窖中取两坛幽宁酒温上。” “再去暖棚里摘点青菜,我记得厨房还有没吃完的羊肉,片一下,晚上咱们打边炉。” 许奕躺在躺椅上,缓缓吩咐道。 “好嘞六爷,对了六爷,今晚晋王殿下过来吗?” 赵守痛快的答应下来,随即询问道。 那幽宁酒本就不多,许奕平日里也根本舍不得喝。 现如今许奕让他温酒,赵守一瞬间便想到了许镇。 “二叔已经回晋王府了。” “今晚只有咱们两个。” 许奕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回答道。 “咱们两个?这.......这是不是太奢侈了。” 赵守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别人不知道,他作为亲眼见证者岂会不知道那幽宁酒的珍贵。 那可全都是粮食啊。 “奢侈什么,是我不配喝还是你不配喝?” “莫要啰嗦了,快去准备吧,今晚咱们两个一醉方休。” 能看到希望,许奕的心情与先前自然是大不相同。 压抑了这么久,难得放松一次,岂能不好好享受一番生活。 “好嘞六爷。” 赵守闻言不再啰嗦,快步跑了出去。 但所行的方向却并非是厨房。 反而是房舍内。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抱着一床被子走了出来。 将被子缓缓盖在许奕的身上。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许奕竟已经沉沉入睡。 望着眨眼间便熟睡的许奕,赵守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无论是祭天大典也好,还是朝堂议事也罢。 哪儿有许奕说的那么轻松。 赵守明白,许奕之所以说的云淡风轻,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担忧。 可。这如何能够不担忧啊。 赵守凝望着累的眨眼便入睡的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蹑手蹑脚的走向暖棚。 那暖棚,自然是出自许奕之手。 正因为暖棚的存在,他与许奕才能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吃上那外界千金难求的新鲜蔬菜。 就在赵守蹑手蹑脚的开始忙碌之际。 房舍门口沉沉入睡的许奕,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梦境中。 梦境中,有他前世的父母,前世的兄弟姐妹,前世的朋友。 而此刻,他们无一例外不再朝着许奕道着离别。 望着前世父母逐渐消散的身影。 “爸!妈!” 睡梦中的许奕再无伪装嚎啕大哭着喊着爸和妈。 “小奕,你一个人在外上班,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 “若是干的不顺心,便换个工作,实在不行,就回家来,你老子我还养得起你。” 曾经许父说过的话,此刻无声无息间,便响彻在了许奕的梦境中。 “小奕,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点那些外卖,不健康。” “想家了就回来,最好是能带个女朋友一块回来。” “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回来妈领着你去找媒婆去。” 记忆中许母曾经在电话中的叮嘱同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许奕的梦境中。 耳边响彻着那熟悉的话语,望着那渐渐模糊的二老容颜。 许奕一时间抱头痛哭起来。 渐渐的,许奕感觉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温暖的手掌。 迟疑着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最熟悉的两道身影。 “傻孩子,哭什么哭,有你老子在呢,我看谁敢欺负你!” “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真是的,小奕,给妈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和你爸都在你身边,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知道爸妈,可是.......可是我回不去啊。我真的回不去啊....” 凝望着父母头上灰白的发梢,睡梦中的许奕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回不来也要记住照顾好自己,我和你爸永远都在你身边。” 许母的声音依旧无比的温柔,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嗯,我知道。” 许奕站起身,想要好好的拥抱拥抱自己的父母。 但,恰恰是这一举动,使得二人的身躯再度淡化了起来。 “小奕,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不知为何,睡梦中的许奕明显感觉到许父意有所指。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活着。” 来不及犹豫,许奕急忙点头答应。 望着二老渐渐消散的身影,不知不觉间,许奕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许奕抬头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幽宁院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赵守在厨房忙碌的轻微声响。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许奕起身喃喃自语道。 “无论是庄周梦蝶也好,还是蝶梦庄周也罢,往事既已无法改变。” “那便好好的活下去,我答应过你们的。不是吗?” 许奕脸上再度浮现出最纯真的笑容。 缓缓迈步走向房舍,将那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了脖领的蟒袍换下。 当许奕随意的穿着一件黑色棉袍再度走出房舍时。 脸上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 哪儿还有半分梦中的不堪? 想来那梦中的许奕,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一场梦境,犹如一场告别一般。 虽最终的结果仍是不尽人意。 但不知为何,许奕的心中竟隐隐约约间轻松了不少。 好似,完成了一桩极大的心愿一般。 梦中告别,总好过他前世不辞而别。 时也,命也。 有些事,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道清的。 只道此别遥遥无期远啊。 第三十一章 名为希望 “六爷,边炉打好了。” 赵守端着造型惊异于这个时代的铜锅走出了厨房。 见许奕醒来,面上不由得一喜。 “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走进了厨房。 “六爷您放着,等会我来。” 临近饭堂的赵守回头一看,急忙开口说道。 怎料,许奕并未回话,左手一盘现切的羊肉,右手一盘已经洗好的青菜。 端着一盘羊肉,一盘青菜缓缓走进了饭堂。 “六爷您先稍坐会,我去将蘸料取来。” 赵守眼见无法劝阻,无奈的抢先一步走出了饭堂。 许奕笑了笑并未言语,端坐在饭堂椅子上,伸手从铜盆内取出那早已温好的幽宁酒。 “砰。” 封泥被许奕轻而易举的击碎。 一瞬间。 酒香味扑鼻而来。 纵使是不好酒的许奕,此时也难免喉咙滚动。 寒冷的冬日里,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一坛微微冒着热气的酒水。 当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不一会的功夫,赵守便端着两碗蘸料走了进来, 点点葱花点缀在蒜泥之上,别提有多么的喜庆。 见许奕已然打开了酒坛,赵守再度匆匆忙忙跑向厨房。 当赵守再度出现时,手中已然多了几颗清洗好的青梅。 自家六爷喜欢什么,再也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 青梅入酒,不一会酒坛内便散发出阵阵青梅香。 “别忙活了,快坐下来吃饭。” 许奕晃了晃酒坛,使得酒坛内的青梅香气更浓烈了一些,随即微微起身,为二人满上酒水。 “六爷您放着我来就行。” 赵守急忙上前双手扶着酒碗。 “瞎客套什么,此地只有你我二人。” 许奕笑骂着推开赵守的手掌。 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无人之时二人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可不知为何,赵守平日里什么都听他的,唯独这件事上,宁死也不听。 “来,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你我便能收到那位的旨意,便可真正的踏出这幽宁院。” 许奕举起手中的酒碗,看向同样被幽禁八年之久的赵守。 “砰。” 两个酒碗相互碰撞一下。 随即二人仰头将那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青梅佐酒,固然会为酒水带来丝丝清甜,但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了酒水的辛辣。 一碗酒水下肚,主仆二人的面色齐刷刷的红润了起来。 “嘶。” 许奕深呼吸一口略带着冰冷的空气,用以压制胸腔的火热。 “别强撑着,该吃菜吃菜。” 眼角不经意间看到对坐的赵守,满脸通红,眼角湿润,许奕不由得轻笑出声。 随即伸手夹起一块肥美的羊肉,在碟碗中沾了沾,快速的填入口中。 羊肉的肥美带着蒜汁的辛辣,混合着尚未散去的酒香,瞬间在许奕的口腔中绽放开来。 许奕明白自己不先动筷子,无论怎么劝说,赵守都不会吃一口。 果不其然。 见许奕动筷之后,早就辣的受不了的赵守。 飞快的自铜锅中夹起一块羊肉,半点蘸料都未蘸,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舒坦。” 赵守长出一口气,随即开口问道:“六爷,咱们明天真能出去了吗?” 至今,赵守仍有些不敢相信。 “能出去。” 许奕轻笑着点了点头,再度肯定道。 今日下朝时,皇城脚下闹出来的哪一出,许奕不相信正德帝会不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 赵守瞬间喜笑颜开、手舞足蹈起来。 试问,何人又能心甘情愿被幽禁八年之久。 幽宁院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自由。 “只不过是短暂的出去罢了,若是赈灾不力,你我可能还要重新回到这幽宁院。” “若是不走运,或许你我二人下一地方将会是那暗无天日天牢。”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赈灾是一把双刃剑,一面是自由,一面是暗无天日的幽禁。 “没事,只要能和六爷在一起,幽宁院也好、天牢也罢,赵守都心甘情愿。” 赵守脸上未见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行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今日你我只管大吃大喝。” “赈灾一事,我自有章程。” 许奕甩了甩微醺的脑袋缓缓开口说道。 一场边炉,主仆二人整整吃了半个时辰。 而那两坛幽宁酒,也大半进了许奕的肚子。 赵守望着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的许奕。 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 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当真世上,哪儿还有人比他赵守要更明白许奕的不容易。 赵守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院落。 自深井中取出一桶冒着寒气的井水。 二话不说直接将脑袋塞入冰凉的井水中。 “噗。” 片刻后,赵守猛地抬起头,脸上冒起层层冷雾。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压制住酒劲使得自己清醒一些。 当赵守再度返回饭堂时,脚步已然不见阑珊。 轻轻的搀扶起许奕,将许奕送到卧房床榻上。 赵守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俯下身,褪去许奕脚上的鞋子,轻轻的为许奕盖上被子。 凝视着睡得正香的许奕,赵守脸上绽放出最纯真的笑容。 赵守,赵守,好似这一生,他活着便是为了守护沉睡中的许奕一般。 掖好被角赵守缓缓退出卧房,临行前,眼角不经意间看见了那身蟒袍。 蹑手蹑脚的将蟒袍取下,这才将房门缓缓关上。 到了院外,匆匆忙忙将饭堂收拾之后。 赵守再度拿上那件蟒袍。 这一入手,手中直接传来一阵冰凉。 赵守心中一惊,低头细细查看。 只见那脖领处,早已湿润一片,且隐隐约约间有着结冰的趋势。 “六爷哭过。” 赵守双手摩擦着蟒袍脖领处的冰凉,喃喃自语道。 双眼不知何时竟再度湿润了起来。 他已经整整三年时间没有见过许奕哭泣了。 “哭一哭也好,哭一哭也好。至少哭出来就不用这般压抑了。” 赵守深深的抱紧手中的蟒袍,眼角不知何时竟流出了两行清泪。 片刻后。 皎洁的月光下,幽宁院内,一人沉睡。 一人默默的清洗着那件来之不易的蟒袍。 无论是睡梦中的许奕,还是院内忙碌的赵守。 其脸上早已不复先前的压抑。 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满满的包裹着二人。 第三十二章 斩渊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天朦朦亮之际。 主仆二人再度在院内打起了拳法。 无论是修心养性的八部金刚,还是得自许镇的军阵杀伐术。 主仆二人均练得无比的得心应手。 好似,这种生活早已刻在了二人的骨子里。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提那走出幽宁院一事。 二人仿佛将昨夜之事彻底遗忘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 结束一天晨练的二人。 一人走向厨房准备起清晨的饭食。 一人走向躺椅,默默拿起那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的卷宗来。 幽宁院内再度恢复了往日宁静,亦或者是死寂。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股名为希望的东西悄无声息间便布满了幽宁院。 驱散了那长久以来的死气沉沉。 饭后。 院门外传来一阵大力的拍打院门声。 “赵守,二叔来了,快去开门。” 许奕合上卷宗缓缓起身,如此气势磅礴的敲门声,不用看便知来者是何人。 “奕儿,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许奕尚未走到院门处,许镇的声音便已然响彻在耳边。 许奕定神望去,只见赵守与许镇的身后,还默默跟着几名随从。 每名随从的手中,都托着一个长短大小不一的红木盒子。 “猜不出来。” 许奕摇了摇头,这次他当真是猜不出来。 “二叔还请先入座。” 许奕转身,带着许镇走下小院房檐下。 赵守极为懂事的自房间内再度搬出来一张躺椅。 “先不坐了,快来看看二叔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许镇大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走向几名随从。 如视珍宝般缓缓打开了其中一个红木盒子。 随着红木宝盒的打开,一柄造型异常精美的长剑浮现在众人眼前。 长剑整体多以云纹为主,剑鞘之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做仰天长啸状。 数颗大小不一,色泽不一的宝石如同画龙点睛般点缀在青龙之上。 彷如夜空中的启明星一般,青龙之下的云纹,更是显得青龙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异常的俊美。 “这把剑名为腾霄,意为腾云驾雾,一飞冲天,所向披靡。” “此番前去赈灾,定会有无数宵小暗中作乱。” “带把武器,也好防身。” 许镇将红木宝盒中的腾霄宝剑取出,郑重的交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宝剑,“噌”的一下,宝剑出鞘。 一道寒光瞬间浮现在许奕眼神中。 当腾霄宝剑不曾出鞘示人之际,那精美的造型,宝石的点缀定会让人误以为。 这只不过是一把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君子剑罢了。 可当它猛然出鞘,那寒光四溢的冰冷杀意将会深深的震撼每一个曾小瞧它之人。 “好剑。” 许奕缓缓合上宝剑,口中虽夸赞,但眼神中却未有如获至宝般的喜悦。 “奕儿不喜用剑?” 许奕眼神中的变化如何能够瞒得过许镇。 “二叔这把腾霄宝剑,奕儿格外的喜欢。” “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感觉自己与这把腾霄宝剑格格不入。” 许奕轻笑着如实回答道。 腾霄宝剑出鞘的那一刻,也曾深深的震撼了许奕。 但,不知为何,许奕心中始终没有如获至珍的喜悦感。 更没有想要彻底将腾霄宝剑占为己有的急迫感。 “无妨,奕儿且看看这个。” 许镇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走向下一个长条状红木宝盒。 实际上,许镇也并不喜欢那把腾霄宝剑,总是感觉那把剑太过于张扬。 因此,对许奕的说法,并未有太多的深究。 许镇缓缓打开了第二个长条状木盒。 随着第二个红木宝盒的缓缓打开。 其内一把造型古朴的宝刀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许奕凝视着红木宝盒内的那柄古朴长刀。 眼神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炙热。 相比造型精美的腾霄宝剑,他似乎对这把造型古朴的长刀更加中意一些。 许镇轻笑一声,伸手自红木宝盒中将那柄长刀取出。 转身递给了满眼炙热的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长刀,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出鞘。 一瞬间,一道寒光直接映照在许奕的双眼中。 但诡异的是,刀身并非雪白明亮如镜。 而是通体玄黑色。 玄黑色的刀身,却绽放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光。 这无一不再表明,此刀的珍稀。 定神细看,那宝刀长约三尺,宽约二指,前三分之二通体笔直。 后三分之一则微微弯曲。 如此造型,使人一眼望去,便可知此刀乃是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 许奕越看越是喜欢,不由得微微后撤两步。 轻轻劈砍一下,刀身瞬间发出一道呜咽的声音。 那是长刀劈砍周围空气所发出来的声响。 “二叔,此刀名甚。” 纵使许奕心如磐石,此时仍不可避免的喜上眉梢。 “斩渊,由天外玄铁打造而成,寓意为斩破一切黑暗,斩破一切深渊。” 许镇轻笑着捋了捋嘴角的胡须缓缓开口说道。 “二叔。” 许奕将斩渊收入刀鞘,快步走向许镇,虽未言语,但眼神中的挚爱却是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既然奕儿喜欢,此刀便赠于奕儿。” 许镇抚须长笑道。许奕如此稚童般的姿态。 他当真已经好多年未曾见过了。 “谢二叔赠刀。” 许奕双手抱拳郑重行礼道。 有斩渊刀在身,若是赈灾过程中当真遇到丧心病狂之人。 也将会有一定的自保力。 “你我叔侄二人何须如此客套。” “快过来,二叔带你看看其他两件宝贝。” 许镇抚须长笑,随即快步走向最后两个红木宝盒。 从其中一个红木宝盒中取出一件银光闪闪的软甲。 随手丢给身后的许奕。 “这件软甲,能够抵挡一定程度的刀剑之伤。” “奕儿此行前去赈灾,此软甲定要随时穿着。” “万万不可褪去。” 话音落罢。 许镇自那最后一个红木宝盒中取出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匕首。 “此匕首名为龙齿,奕儿当时刻戴在身上。” 软甲护体,匕首防身,长刀御敌。 为了这个侄儿,许镇当真是操碎了心。 于此同时,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侄行千里,叔担忧。’ 第三十三章 令牌 “二叔,侄儿是去赈灾,不是去打仗。” 许奕眼眶微红,佯装轻笑着揶揄道。 “赈灾,赈灾,你此行前去,不仅仅是赈百姓的灾。” “更是在断那些大大小小世家们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你有皇命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明面上不敢说些什么。” “但却难保他们暗地里不会做些什么。” 许镇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情真意切的缓缓开口说道。 许镇所说的这些话,许奕心中岂会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方才满心感动。 “二叔放心,侄儿不是小孩子了。” 许奕深呼吸一口,随即轻笑着回答道。 雄鹰想要翱翔天空,就必须从悬崖上的鸟巢一跃而下。 要么翱翔九天,要么粉身碎骨。 再无其他选择。 “是啊,奕儿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许镇轻笑一声,轻轻的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之色。 无论许奕在朝堂之上表现的再如何耀人。 可在许镇的眼中,始终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那个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有着赵家一半血脉的孩子。 就在叔侄二人闲聊之际。 幽宁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走向了院门。 这种动静,除了皇宫大内,何人会摆出如此阵仗。 果不其然。 叔侄二人刚刚走到院门处。 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待那人出言喊叫。 赵守便越过二人缓缓拉开了院门。 “六皇子许奕接旨。” 门外,一年轻的小太监愣了愣随即朗声开口吆喝道。 “臣接旨。” 许奕身躯微微一弯,双手作揖与额头平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 小太监类似公鸭嗓般的声音不断的响彻在幽宁院的正门口。 那圣旨洋洋洒洒数百字。 大半都是无用之语。 片刻后。 “臣接旨。” 许奕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圣旨。 “六皇子,这是京兆尹的官印,您请收好。” 宣旨过后小太监严肃的神色瞬间消散一空。 转而代之的则是充满了掐媚的笑容。 许奕伸手接过一三指见方的小印,轻笑道:“有劳公公了。” “六皇子客气了。” “这是赈灾总指挥使的腰牌。” “有此腰牌在,可调动八百里秦川所有地方官府。” 小太监笑容满面的掀开一块黑色云纹布,从其内取出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通体泛着莹白的光芒,其原料显然是一方上好的玉石。 令牌正面龙飞凤舞般雕刻着‘赈灾总指挥使’六个大字。 其背后,则用金线雕刻着‘大周王朝四个大字。’ 许奕笑了笑,将那玉石令牌收入怀中。 眼角不经意间看了看身旁的赵守。 “六皇子,若是无事,奴婢便先行告辞了。” 小太监恭敬行礼道。 “赵守,去送送公公。” 许奕微微点头,自今日起,他与赵守便能正式踏出幽宁院了。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满脸喜悦的一路小跑着回了幽宁院。 “六爷,事情办妥了。” 赵守脸上的笑容久久未能散去。 “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再理会。 适才有晋王许镇在,即使赵守给,那小太监也绝不敢收下。 相比其他皇子,许奕在那皇宫大内当真是没有丝毫的家底。 若是其他皇子接旨,必然不用像许奕这般想着与每一个皇宫大内之人结下善缘。 以待日后他用。 “奕儿随二叔来。” 许镇轻轻拍了拍许奕的肩膀,随即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一块去。” 许奕轻笑一声,示意赵守锁上门一同前往。 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好好打量整座宗正寺。 沿途,无数侍女仆从在许镇三人走过之后。 忍不住的窃窃私语。 先前皇宫来人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宗正寺内少有人是真正的不知道。 但,知道又何妨,皇宫来人他们又不敢凑上前去看热闹。 因此,倒也造成了另一种景象。 那便是许镇三人的必经之路上,时不时的便会出现成群结队偶然路过的仆从与侍女。 许镇与许奕二人可以无视背后的指指点点。 赵守显然无法做到。 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俨如变脸一般。 “保持平稳呼吸,莫要被外界扰乱了自己的节奏。”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低声引导着。 “是。” 赵守低声回应,随即一一照做。 日后主仆二人定会遇到比现在还要多的指指点点。 若是无法适应,丢人是小,丢命是大。 片刻后 三人行至宗正寺左院。 这儿便是许镇日常办公的地方。 “拜见晋王殿下。” “拜见晋王殿下。” “拜见晋王殿下。” 一路上左院官员不断的行礼问候。 与此同时,目光也在不断的暗中打量着许奕与赵守。 不一会的功夫。 三人便越过层层官舍走进了宗正寺左院后院。 左院后院这个地方,平日里若非许镇应允,外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入后院半步。 若是平日里处理公务晚了,许镇大多是在这后院歇息。 “唤温存义等人前来后院。” 许镇摆手召来一名仆从吩咐道。 “前几日奕儿不是向二叔索要百名身经百战的探子吗?” “现在既然木已成舟,今日二叔便将这些人交给你。” 许镇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迈步走向后院一座凉亭。 答应过许奕的事情,他从来不曾忘记过。 不一会的功夫。 百名胖瘦高矮各不相同的黑衣男子在一名中年侍卫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宗正寺左院后院。 那百名探子胖瘦高矮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那大众化的面孔。 这百人,若是丢在人群中,不熟悉他们的人纵使看上半天也定看不出半点猫腻来。 “属下温存义拜见晋王殿下。” 那中年男子赫然便是前几日前往幽宁院送关中卷宗的温存义。 “属下拜见将军。” 与温存义不同,那百余名探子并未称呼许镇为晋王殿下。 反而如同仍在军中一般,以将军相称。 第三十四章 问心百卫 “这些人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最精锐的探子。” “现在,我便将他们全部交给你了。” “你可要好好待他们啊。” 许镇眼神中浮现一抹追忆,随即恋恋不舍道。 “二叔放心,他们不负侄儿,侄儿定然不负他们。” 许奕面朝许镇郑重承诺道。 “我相信你。” 许镇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那百名探子。 “问心听令!” 许镇凝视着百名探子,面容严肃道。 “属下在!” 百人齐声回应,问心并非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是他们这百余人共同的名字。 其组织名为问心百卫,取自问己心,问敌心之意。 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并非简简单单的斥候。 反而更像是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打探消息仅仅只是他们诸多本领中最平常不过的一种。 “即日起,问心百卫,全权听命于许奕!” “许奕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 许镇面容严肃,声音中自带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 “问心遵令!” 百人齐声怒吼,在他们眼中,许镇的命令便是他们的命。 “奕儿好好待他们。” 许镇凝视着那百张异常熟悉的脸庞缓缓交代道。 “二叔放心。” 许奕再三保证道。 许镇的不舍他如何看不出来,但,此一时彼一时。 只有活下来才能更好的报答二叔,死了谈何报答。 许镇挥了挥手,问心百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问心百卫平日里会潜藏在黑暗中。” “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出现。” “奕儿附耳过来。” 许镇转身缓缓开口说道。 片刻后。 “记住了吗?” 许镇面色严肃的询问道。 “一字不差。” 那些密语虽然繁琐,但却是唯一召集问心百卫的方法。 莫说许奕过目不忘,纵使不是,他也会用尽全部心力去死记硬背。 “那便好,走吧。”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向前走动。 许奕纵使不解,但仍默默跟随。 片刻后。 几人来到宗正寺内的一座小型跑马场。 “将那几匹战马牵来。” 许镇指了指马圈内最高大神骏的战马开口说道。 “遵令。” 始终跟随着的中年侍卫温存义双手抱拳,随即快速跑向马圈。 不一会,三匹异常神骏的高头大马便出现在许奕面前。 “上马,今日二叔教你马术。” “赵守也一块上来。” 许奕在幽宁院内,什么都能学会,唯独学不会骑马。 此行赈灾整个关中八百里秦川,若是不会骑马岂不是处处受限于人。 当真是侄儿行千里,叔心忧断肠。 自冬至那日幽宁院宿醉之后。 许镇便一直默默的做着准备。 而现在,这些准备终于派上了用场。 软甲护体、龙齿防身,斩渊御敌。 再加上问心百卫的侦查与暗中保护。 若是最后真的不敌,还能纵马逃命。 许镇为了这个侄儿,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凡是许奕想到的,想不到的,统统都给安排了上来。 今日自见到许镇之后,许奕心中的温暖便一刻都未曾散去。 午时过半。 “二叔,午时了,下午再练。” 许奕翻身下马迈步走向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许镇。 伸手搀扶着许镇缓缓从马背上下来。 自袖摆中,取出一块甜点,不由分说的便投喂给许镇。 “你小子,你二叔还没老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 许镇笑骂一声,嘴里却不断的咀嚼着那块甜点。 “二叔不老,依旧威武霸气。” 许奕轻笑着搀扶着许镇走出了马圈。 “少拍我马屁。” “你二叔我不吃这一套。” 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嘴角的笑容却已经快要咧到耳朵了。 “下午让温存义陪你们两个继续练。” “趁着这两日无事,好好练练马术。” 小太监宣旨时,许镇也在身旁。 自然知道许奕距离上任还有两日时间。 虽然许奕与赵守的悟性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在许镇眼中,多练练总没坏处。 毕竟熟能生巧嘛。 “两日时间,我能等,那些百姓等不了。” “明日我便打算带着赵守去城外看看。” “早日去城外,也好早日了解一些情况。” “不能将时间白白浪费在那些官吏身上。” 许奕边搀扶着许镇向前走着,边开口说道。 户部百名官吏、刑部百名官吏、工部五百名官吏。 以及太医院的大夫们的调集都需要时间。 也正因此,正德帝圣旨中的上任时间是在两日后。 在未上任之前,许奕依旧只是皇子的身份。 “如此也好,别人永远没有自己来的可靠。” 许镇微微扭头,见许奕脸上满是坚毅,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只是可惜,时间太紧了。” “若不然当先去二叔府邸拜访一下婶婶。”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平日里被幽禁在宗正寺幽宁院根本无法外出。 现在好不容易能外出了,还是因关中大旱。 “你现在去你婶婶也不在家啊。” “祭天大典之前她便前去大报国寺烧香礼佛,为关中百姓祈福去了。” 许镇咧嘴一笑开口说道。 笑容中多少有些成婚男子才懂的韵味。 若非晋王妃前去大报国寺礼佛,他又岂会肆无忌惮的喝酒? “待你凯旋归来,让你婶婶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好菜。” “到时候二叔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眼看自己侄儿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许镇急忙补充道。 “婶婶亲自下厨?” 许奕佯装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让她下厨怎么了?” “让她下厨怎么了?” “奕儿你是不知道,在家里你二叔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许镇强壮豪气万丈道。 “对对对,二叔说的对,二叔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许奕轻笑着认同道。 说是认同,但更多的还是揶揄。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那晋王殿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那晋王妃。 晋王妃一声咳嗽,晋王殿下肝儿颤上三颤。 那自西域传来的童谣,不知何时早已在长安城广为流传。 “你小子。” “用过午饭,给老子好好跑马,不跑到太阳落山你敢下马试试。” 许镇恼羞成怒右手直接揪起许奕的耳朵大声威胁道。 第三十五章 打击报复 黄昏时分。 暖黄色的阳光洒照在宗正寺内。 平白的为这座往日里颇显阴沉的巨大衙门增添了一二温暖。 宗正寺通往幽宁院的安静小道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牵高头大马的身影。 落日的黄昏中,两人两马缓缓行走在安静的小道上。 暖黄色的阳光洒照在二人身上,仿佛为二人披上了一层轻柔披风一般。 其中一人,模样格外的英俊,只不过那英俊中略带着丝丝阴柔。 夕阳的光芒仿佛极有灵性一般,照耀在那略显苍白的阴柔脸颊上。 平白的为那人增添了一两分暖色。 自远处看去,当真如同一道人世间罕见的风景画一般。 当然。 若是两人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走路,那便更完美了。 “六爷,那温存义也太不是东西了。” “亏我前几日还那般对他。” 赵守双腿摆出大八字的架势缓缓行走着。 不是他不愿好好走路,着实是好好走路大腿根磨得厉害。 “此事倒也不能全怪他,二叔始终在旁观看。” “纵使温存义有心想要放水,也没那个胆子。” 许奕姿势纵然不似赵守那般不堪,但也完全迥异于平日。 也不知此时的许奕,有没有后悔调侃许镇。 “六爷,饭后晋王殿下怎么忽然这般严厉了。” 赵守不解的望向许奕,明明上午还那般的和蔼可亲,怎么下午就变成了那般的严厉。 “二叔此举也是为了你我好。” “你看,现在你我二人不就熟练掌握马术了吗?” 许奕轻笑一声开口解释道。 他才不会明说,之所以会有这般变化,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 那个原因便是源自他的调侃。 许镇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家侄儿的看法。 在自家侄儿面前丢了人,自然是要打击报复回去的。 虽然这个打击报复是为了许奕好,但这并不代表这不是打击报复。 “哦,也是。”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 幽宁院内,主仆二人拴好马匹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 初次练习马术,纵使二人悟性再好,身体再强。 也难免会有一些受不了。 那大腿根火辣辣的疼痛时刻告诫着主仆二人。 骑马,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威风。 片刻后。 “六爷稍待片刻。” 话音落罢,赵守缓缓起身走向厨房。 “时间尚早,不忙着烧水。” 躺椅上的许奕微微翻身平静道。 二人在回来之前已然用过晚饭,现如今赵守前去厨房除了烧水还能作甚。 “不早了,一会儿六爷洗漱过后便直接入睡吧。” “明日咱们不是还要出城吗?” 赵守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踏步走向了厨房。 凝视着厨房内赵守忙碌的身影。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一骨碌的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转身走进了卧房。 点燃一盏油灯,重新看起那些卷宗来。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许奕不知为何明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依旧愿意手持卷轴细细品阅。 待二人洗漱过后。 天色已然彻底黑暗了下来。 床榻上的许奕猛地睁开了双眼。 走至院外,按照许镇交给他的方式。 轻轻的吹起极其富有节奏感的口哨。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幽宁院内。 整个过程中,仅仅只是发出了十分微弱的声响。 若是不侧耳倾听,根本无从发现。 “问心拜见小主人。” 黑衣男子落地之后恭敬行礼。 不知为何问心对许奕的称呼变成了小主人。 “你们所有人都叫问心?” 许奕微皱着眉头轻声询问道。 “是。” 问心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若我遇到危险,你们多久可以赶到?” 许奕轻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六十到三百息内。” 问心表情未曾出现丝毫的变化,仿佛这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问题罢了。 许奕微微侧目。 一息约等于后世的一秒钟,六十到三百息之间。 便意味一旦其自身遭遇危险,这些问心百卫最短一分钟,最慢五分钟便能赶到现场救援。 而在这期间之内,许奕有着软甲、龙齿、斩渊在。 想来熬过去这漫长的五分钟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许镇在许奕自身安全问题上,当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退下吧。” 许奕微微摆手。 “是。” 问心再度行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消失在了幽宁院内。 整个过程中,身在西厢房浅睡的赵守都未曾发现丝毫的异常。 这不由得耿然许奕看重这些百卫。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头之际。 幽宁院内的二人便已洗漱完毕,且用过早饭。 许奕将软甲穿在内衬。 随即将那成人巴掌大小的龙齿绑在胳膊内,以衣袖遮挡。 最后,再将那通体玄黑色的斩渊斜挎在腰间。 当一身黑色长袍,腰悬斩渊刀的许奕再度走出房门之际。 赵守早已备好了马匹。 相比往日,此时的赵守腰间赫然出现一把腰刀。 那腰刀固然不似斩渊刀一般以天外玄铁打造。 但也是以百炼精钢打造而成,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走。”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缰绳。 快速的翻身上马,缓缓朝着院外行去。 赵守见状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的翻身上马默默跟随。 经过一夜的休息,二人大腿根的伤势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部分薄弱之处甚至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茧子的雏形。 待茧子彻底成型之后,二人在骑马时便很少再会有昨日的痛楚。 “六爷?往哪儿走?” 幽宁院门外,赵守端坐在马背上,左右瞅了瞅随即一脸挫败的看向许奕。 幽宁院内赵守闭着眼睛都能转上三圈。 可这一出了幽宁院,赵守便彻底傻眼了。 “跟我走。” 许奕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默默策马走在最前方。 “额,出了宗正寺我就认识路了。” “六爷给的那些堪舆图,赵守都记在脑子里了。” 赵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第三十六章 加钱 得益于宗正寺所处的位置。 以及主仆二人出发的时间。 这一路行来,除了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夜香夫们。 往日里人潮拥挤的大街小巷上再无其他人烟。 主仆二人一路策马狂奔,所行之速,倒也极快。 不知过去了多久。 原本人烟稀少的大街小巷上渐渐出现一些贩夫走卒。 道路两旁的民居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无知的稚童三三两两的在自己院子门口戏耍。 浓浓人间烟火气看得赵守艳羡不已。 “六爷快到城门口了要不要下马歇息片刻?” 赵守驱马追赶上前方带路的许奕大声询问道。 “也好。” 许奕缓缓降低马速,这一路行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策马狂奔。 人能受得了,就是不知这战马受不受得了。 二人缓缓前行,最终于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家客栈门前勒住了战马。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二人战马刚刚止住脚步,客栈店小二便笑容满面的一路小跑而来。 凑到近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牵住战马的缰绳。 好似生怕许奕与赵守跑了一般。 “一壶热茶。” 许奕翻身下马随口说道。 此行之前二人便已经用过早饭,因此倒也并不饥饿。 “店里有没有上好的草料?” 下马后,见店小二面色微微有些异常,许奕内心轻笑一声,随即再度询问道。 “有有有,客官您先里面请,喂马这种事交给小的去办就行。” 原本脸色微微拉胯的店小二在闻得还需喂马之后,脸上瞬间再度挂上了掐媚的笑容。 “将草料取来,就在这儿喂就行。” 许奕踏步走向客栈外摆放的小木桌,并未有入内的打算。 “这儿啊。” 店小二脸上浮现一抹为难。 “客官店里有雅间,要不您还是去雅间吧。” “这外面严寒不说,更不符合您的身份啊。” 店小二快速且隐蔽的打量一下主仆二人的穿着。 “若是没有上好的草料,中等也可。” 许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店小二缓缓开口说道。 “客官......” “小.....小店只有最下等的草料......” 眼见无法蒙混过关,店小二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 “取来一看。”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这种靠近城门的客栈,按理来说不应只有最下等的草料。 平日里进出城门的马车数量何其之多。 占据如此好的位置,却连中等草料都没有,这显然并不正常。 不一会的功夫。 店小二抱着一捆草料走了过来。 赵守急忙上前查看。 “六爷,是下等中的下等。”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店小二靠近。 “客官,小的站在这儿回话即可。” 怎料,那店小二死活不愿意过来,仿佛生怕挨上一顿暴打一般。 “怎么生意不愿意做了?” 许奕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随即再度开口说道:“一壶热茶,一捆草料,剩下的便算作向你打听一些事情的费用。” “好嘞客官,热茶这就来。” 原本唯唯诺诺死活不愿靠近的店小二瞬间来了精神。 飞快的跑进了客栈,不一会的功夫便提着一壶热茶走了出来。 “客官您想知道什么,小的但凡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店小二一边倒水一边开口说道,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许奕身旁的那块碎银子。 “你家客栈近几日生意不好?”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栈。 二人来此也有一小会的功夫了,这期间,客栈内除了店小二外再无其他人影。 “唉,何止是近几日生意不好。” “这两三个月店里的生意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 店小二放下茶壶自来熟的坐在许奕对面唉声叹气道。 “因为旱灾?” 许奕轻声询问道,客栈地处城门附近,能够影响到客栈生意的无非几种原因。 而其中,最符合现在情况的便是旱灾。 “客官您真是神了,就是因为旱灾。” 店小二一拍大腿,马屁瞬间就拍了上来。 “旱灾刚开始的时候小店生意基本不受啥影响。” “可后来不行了,灾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们活不下去,只能四处流亡,基本上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现如今,单单是长安城外,便汇聚了十余万灾民。” “那些灾民堵住城门,除了官府的人可以自由出入。” “其余的行商哪儿能有那么大的面子。” “现如今,城外的行商不敢走动,城内的行商不敢外出。” “这生意能好才怪呢。” “说到底,还是这该死的世道闹的。”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言语间越说越是激愤。 “你恨城外那些难民?” 见店小二越说越是激愤,不由得轻声询问道。 “恨。” “一开始是恨,因为他们,我这几个月的工钱都少了不少。” 店小二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那些灾民,他早就攒够娶婆娘的钱了。 “现在呢。” “现在不恨了?” 许奕轻声询问道。 “不恨了,恨不起来了。” “他们也是可怜人呐。” “都说瑞雪兆丰年,呵。” “客官您是不知道,自冬至前夕那场大雪开始。” “每天城外都有上千人冻死啊。” “这哪儿是瑞雪兆丰年啊,简直就是城外那些百姓的催命符啊。” “他们......他们也是人啊。” 店小二微微侧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同为穷苦人家,最是能够感同身受。 “长安城不是有赈灾吗?” 许奕缓缓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呵呵。” 店小二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鄙夷。 许奕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店小二下文。 随即从怀中再度掏出一粒碎银子。 “此地只有你我三人,今日之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许奕指了指天地与三人,最终指向小木桌上的两粒碎银子。 “客官是做什么的?” “打听这些作甚?” 店小二艰难的将眼神从碎银子上挪开。 不是他不贪财,而是生怕有命拿,没命花。 “寻常人家的富家公子哥,最喜这些旁门消息。” 许奕轻笑一声,再度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摆放在小木桌上。 第三十七章 内有隐情 没有人能够抵抗金钱的魅力。 如果能,那便说明给的金钱不够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成为了至理名言。 店小二呆呆的望着许奕面前的三粒碎银子,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只要你说的东西能让我感到有趣,这些,都是你的。” 许奕轻笑一声,将纨绔子弟行为进行到底。 “我说,我说。” 许是许奕表现的太像一个纨绔子弟,许是被被许奕摆出来的三粒碎银子彻底打动。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想来客官肯定知道,自旱灾爆发以来,短短一年的时间咱们的京兆尹已经换了三任了。” 店小二左右环视了一眼,见街道上并未有多少人烟,这才放下心来。 “说些我不知道的。” 对于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许奕自然没有兴趣。 “是是是。” 店小二连忙点头随即低声说道:“先说好,有些消息小的也是道听途说的,客官您听一乐呵就行。” 店小二显然久经人情世故,什么重要的消息都还没说。 便先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这前两任京兆尹被罢官,那当真是一点都不冤屈。” “您是不知道,旱灾刚刚爆发之际,京兆尹王大人是如何做的。” 店小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如何做的?” 许奕配合道,至于店小二口中的王大人,便是今年被罢免的第一任京兆尹。 “那时候灾民还很少,王大人联合一些世家大族,在长安城三十里外设下了秘密关口。” “但凡是想要来长安城逃难的百姓,只要过一下这个关口。” “不死也得脱层皮。” “年轻强壮一些的被那些世家拉走干苦力,年轻貌美一些的女子,更是遭了殃。” “好在那王大人还有点良知,没有冲稚童下手。” “当然,这些都是小的听那些行商们说的,至于真假小的也不清楚。” 店小二叹息一声,随即急忙补充道。 “接着说。” 许奕微微点头,卷宗上只写了第一任京兆尹赈灾不力被满门抄斩其内详情根本没有任何着笔。 “后来灾民越来越多,那王大人也因赈灾不力被朝廷满门抄斩。” “本以为王大人被满门抄斩,这灾民能够好过一些。” “谁曾想,走了王大人来了李大人。” “那李大人比王大人还要狠戾。” 店小二叹息一声,微闭着双眼仿佛接下来的话无比的难以启齿一般。 “喝口水,平息一下。” 许奕拿起茶壶为店小二倒了一杯略显浑浊的茶水。 “谢客官。” “唉,李大人刚上任京兆尹的时候还好,那时候百姓虽然吃不饱。” “可也能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 “谁知道好日子过了还不到月余,那李大人便露出了獠牙。” “年轻体壮的灾民以及妙龄女子被王大人霍霍完了,他......” “他便朝着那些稚童下手。” “真真是该死!该死!” 店小二说到激愤之处,连连破口大骂。 “稚童?女娃娃?” 许奕眉头微皱缓缓问道。 “嗯。” 店小二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端起粗瓷大碗将其内的茶水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 粗瓷大碗被店小二重重的砸在小木桌上。 “那该死的李大人就任的几个月时间里面,不知多少女娃娃莫名其妙的失踪。” “行商......行商的那些人都说......” “都说那些女娃娃被李大人的人给卖到了江南窑子里去了。” 说着说着,店小二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一开始店小二是为了钱,而现在越说越是悲愤,至于银钱早被店小二抛之脑后了。 但凡还有一线良知,恐怕都无法忍受那些稚童遭受毒手。 “她们才多大啊!怎么能接客?” 原本一直默默旁听的赵守瞠目结舌的呆问道。 “听那些行商的说,有些有钱人最是喜欢糟践小孩。” 店小二悲愤欲绝一字一句艰难的回答道。 “娘的!畜生!简直就是畜生!” “不!直娘贼的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赵守闻言愣了愣,脸上瞬间涨红了起来! “好了,继续说。” 许奕微微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许奕没有选择破口大骂,那是因为他知道。 破口大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是无能狂怒罢了。 指望用言语感化那些畜牲只能是做无用功。 真正能感化那些畜牲的只有刀。 这也是为何许奕不喜腾霄这把君子剑,偏偏钟爱斩渊这把杀人刀的根本原因。 “是!” 店小二长出一口气。 随即继续缓缓开口说道:“后来那李大人也被朝廷拿了下去。” “且还是真正的满门抄斩,那一天亲眼看着那该死的李大人人头落地。” “别提有多么的大快人心。” 店小二嘴角露出一丝畅快的笑容,可惜那笑容很快便消散而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悲痛欲绝。 “可惜,那些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自顾自的拿起茶壶为自己满上满满一碗茶水。 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好似将茶水当做了酒水来喝。 “后来,总算是来了一位真心为民的京兆尹了。” “周大人刚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再愿意相信官府。” “是周大人,周大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百姓表明了他与前两任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为了救民于水火之中,周大人甚至不惜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在说起第三任京兆尹周大人时,店小二的嘴角微微上扬。 显然这是一位真正的民心的京兆尹。 “官府不是有朝廷下拨的赈灾粮吗?” 意识到其内另有隐情的许奕缓缓询问道。 “有,但那些赈灾粮,呵,真不知道是赈的百姓的灾,还是赈的那些大小豪门的灾。” “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又会有几粒稻谷?” “若非如此,周大人何至于走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店小二眼神中露出一丝怨恨。 天下贪官,吸的是国家的血,贪的是百姓的财。 何人能够不恨。 第三十八章 万民书 “朝廷不是查处了很多贪官吗?” “单单是能够排的上名号的就有四十多个。” 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 意识到大有隐情的许奕循循善诱道。 “呵。” “那些人能被查处最大的功劳并不是什么刑部。” “而是周大人。” “若不是周大人费尽心机的追查那些粮食的下落,哪儿会查出来如此多的证据。” “若不是周大人将证据提供给刑部,指望刑部抓贪,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店小二冷笑一声,言语中对那高高在上的刑部多有不屑。 “为何我看那告示上大半功劳都归了刑部。” 告示上怎么书写的许奕并不清楚,但那卷宗之上却是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的写明了。 之所以能够抓到这么多贪官,靠的是刑部官员夜以继日的努力。 至于京兆尹周启平,卷宗上仅仅只是一笔带过。 若是店小二所言不假,这其中定然还牵扯到贪功冒功事件。 “有些人恨周大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给周大人表功呢。” 店小二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官员固然被满门抄斩,但谁又能去确定他们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那些贪官污吏家中不是抄出来不少的金银粮食吗?” “按理来说,有了这些金银粮食,周大人可以大大的缓解长安城周边的灾民才对。” “怎么周大人最后却落了个赈灾不力,被满门抄斩?” 见店小二显然不愿细说,许奕只好岔开话题。 “一开始得了那些贪官污吏家中的金银粮食,周大人确实用那些粮食救了不少的灾民。” “可后来不知为何,城外的灾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往日里足够百姓吃十天的粮食,往往两三天的功夫便没了。” “按理来说即使灾民增加一倍,也不应消耗的如此之快才对。” “可惜,还不等周大人查明原因,便被人以赈灾不力弹劾给罢了官。” “原本大伙还想写万民书为周大人请冤。” “怎料到,万民书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送上去。” “周大人便被查出来贪污,刑部官员自周大人借宿的民舍内搜出来整整三箱黄金。”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随即久久未语。 后面的事情不用店小二细说,许奕心中也明白。 无非是赈灾不力外加房舍内查出来三箱黄金。 刑部不知为何弄到了周启平的认罪书。 认罪书中,周启平明确写明了那三箱金子的来历--贩卖粮食得来的。 那段时间正值正德帝因贪官污吏一事大发雷霆。 周启平更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数罪并罚之下。 周启平直接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与那些被他亲手送上斩刑台的贪官污吏一般。 直接来了个斩立决,连明年秋后都没有等到。 至于那认罪书是不是严刑逼供得来的,现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去深究了。 毕竟,人都死了,深究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相信那三箱黄金会是周大人的。” “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沉默许久的店小二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许奕。 许奕内心倒是倾向于周启平是被人冤枉的。 但,没有证据,一切言论都是空白无力的。 自周启平一事上,许奕深深的感受到此次赈灾的水。 要远远深过自己的想象。 往日里足够灾民食用十日的粮食,短短两三天的功夫便见了底。 城外灾民再多,也不可能猛地一下子多出来一倍。 这其内,若说没有猫腻,许奕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至于周启平变卖粮食,这件事则更是无稽之谈。 哪儿会有人傻到前脚刚送进去四十多个贪官。 后脚自己便步了那些贪官的前尘,大贪特贪? “那万民书在何处?” 许奕摆了摆桌子打断了店小二的滔滔不绝的向外倾倒自己的猜测。 那万民书对于别人可能无异于一张废纸。 但对于许奕而言,或许便是他打开局面的重要武器。 “在王老家中。” “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那万民书现如今已经成了废纸了。” 店小二望向许奕,满脸的不解。 “那王老是何许人?” 许奕并未回答店小二的问题,反而是反问那王老的身份。 大周王朝能被人称呼为老的,可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最次也是十里八乡素有名望的老人。 “王老是我们这一片的宿老,当初正是王老组织的我们写那万民书。” 店小二心知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有心人,于是直接开口坦诚道。 “带我去那王老家,那万民书固然没用,但上万人书写的万民书当真是头一次听说。” 许奕露出颇感兴趣的姿态缓缓说道。 “客官想要收藏那万民书?” 店小二仿佛看穿了一切一般。实则只不过是被许奕的外表所蒙骗罢了。 “聪明。” 许奕点了点头轻笑道。 “可......可今天掌柜的不在,小的还要看店......” 店小二长呼一口气,满脸为难道。 “这个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带我们二人找到地方就可以了。”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自怀中掏出来第四块碎银子。 随即将四块碎银子缓缓推到店小二身旁。 店小二眼神中浮现一丝挣扎,最终挣扎散去。 “好,我这就去锁门,不过我可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 店小二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向店门。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见店小二返回,许奕不由得打趣道。 “不会。” “小的活了二十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独独练出了一双看人的眼睛。” 店小二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自二位客官的眼神中,小的从未看到什么邪念。” “反而是在提到周大人之际,那位客官的眼神中多有怜悯。” 店小二笑着看向许奕身旁的赵守。 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们见惯了人情世故,有时候看人反而要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子弟更加准确一些。 第三十九章 忍你很久了! 片刻后。 三人出现在一处普普通通的小巷口。 “两位客官,这条巷子走到尽头便是王老的家了。” “小的就送您二位到这儿吧。” 店小二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小巷,言语间多有不好意思。 “不是小的不愿意带您过去。” “着实是我家那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店里。” “若是被他发现我偷跑出来,肯定又会扣小的工钱。” 仿佛生怕许奕二人不悦,店小二连忙解释道。 “无妨。” 许奕挥了挥手,示意店小二可以先行离去。 “那小的就先提前祝客官您心想事成。” 店小二掐媚一笑,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巷口。 “六爷,怎么让他走了,万一这小子骗咱们呢。” 赵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什么时候自家六爷这般容易相信外人了。 “无妨,他是个聪明人。”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缓缓驱马走进了小巷。 聪明人绝对不会在最容易被人识破的事情上撒谎。 另一方面,上辈子许奕便是因九九六福报而死。 自然明白那些老板是何等的嘴脸。 现如今长安城的行商走不出去,城外的行商进不来。 生意不好的掌柜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节流。 而被节流的自然便是那店小二了。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快速跟上许奕的步伐。 尚不待主仆二人靠近那巷子最深处的人家。 巷子内便传来一阵打砸的声响。 伴随着打砸声响的还有女子的哀嚎求饶声。 男子的无力怒吼声,以及老人的大怒呵斥声。 那声音传来之地,赫然便是主仆二人此行的目的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加快了马速。 那王家大门此时正全部大敞着,但却根本看不清其内的景象。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翻身下马。 朝着院内走去,行走之间,二人悄无声息的将手掌放置在各自的刀柄之上。 且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将脚步声压到了最低。 行至不远。 主仆二人终于看清了院内的景象。 原本能够算得上富贵家庭的小院,此时已然成了一片狼藉。 七八个衙役混合着十几个身着仆从衣衫的男子在院内围成了一个大圈。 大圈内时不时出现老人的斥责声,男子的哀嚎怒吼。 以及女子、孩童的哭泣求饶声。 在大圈外,还站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青色官服,另一人则身着一身锦衣。 身着青色官服的小吏微微弯曲着身子低声朝着那锦衣男子说着什么。 从动作中,不难看出,那锦衣男子方是此地身份地位最高之人。 “老东西!今日你若是再不将那东西交出来!小心老子让你家破人亡!” 锦衣男子仅仅只是点了点头,青色官服的小吏便迫不及待的拉开一名衙役走了进去。 “吕锦东!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可如此为虎作伥!!!” 大圈内传来一道苍老的怒斥声。 “朝廷命官?呵呵,不入品的小吏算哪门子朝廷命官!” 吕锦东自嘲一笑,随即大笑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只要王老爷子你把那东西交出来,明日我这不入品的小吏便能真真正正的成为你口中的朝廷命官。” “到时候,我再保举你儿子做个小吏,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锦东凑近趴在地上的王老爷子循循善诱道。 “呸!” 一口浓痰直接从王老爷子口中飞奔而出。 顷刻间便扑在吕锦东的脸上。 “我王家世代忠良,岂会与你这等畜生同流合污?” 王老爷子怒极反笑。 “啪!”的一声。 怒极了的吕锦东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浓痰,随即猛地一巴掌打在王老爷子的脸上。 “世代忠良?我呸!” 吕锦东大肆嘲笑道:“往前推个百十年你们王家倒也算是个豪门望族。” “可现在呢?还世代忠良?连个小吏都没有的世代忠良,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你!你!吕锦东!噗~!” 也不知是那一巴掌,还是吕锦东恶毒的言语,王老爷子大吼几声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径直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吕锦东!你这个畜生!” “二弟!和他们拼了!” 眼见自家老爹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王家大儿子不顾自身伤势,奋力挣脱踩在自己身上的大脚。 直接一个翻身朝着吕锦东扑去。 一把抱住吕锦东的大腿,奋力咬了下去。 若非自身伤势不允许,这一口说什么也要落在吕锦东的脖颈上。 如此方能一消心头之恨。 “啊!” “松口!松口!” 这一口下去,险些让吕锦东抽了过去,可见王家大儿子用力何等之猛。 “还不快来人把他拉开!” 吕锦东一边大声怒吼,一边挥拳重重的朝着王家大儿子的脑袋砸去。 反观那王家大儿子,吕锦东越是砸的凶猛,他便越是咬的厉害。 渐渐的,王家大儿子瞳孔开始涣散起来。 纵使如此,嘴巴依旧没有半分张开的趋势。 不远处,王家次子依旧保持着护住自家妻儿的姿势一动不动,其后背上满是脚印。 当其余衙役凑上前之际,那王家大儿子已经被打不省人事了。 “大哥,我.....我不能去啊。” 王家次子护着自家妻女泪如雨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并非他不愿意上!而是他一上,谁来保护他的妻儿,他的儿子此时仍在襁褓中啊。 “爹!”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秋瑾!” 眼见自家丈夫被打的不省人事,自家小叔护着弟媳浑身颤抖。 家中仅有的几个仆从更是倒地不省人事。 这个时候自家女儿还想上前报仇。 王家大妇哪儿敢让她上前。 王家大妇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力气。 直接一个猛扑将自家女儿压在了身下。 丈夫和老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小叔子还需要时刻保护着他那未出襁褓的幼子。 自己的小儿子还在水缸昏迷着。 现如今唯一担忧的便只有这个女儿了。 若非时间紧迫,王家大妇早就将这个女儿打晕和小儿子一起藏在水缸里了。 一想到自家女儿的容颜,王家大妇不由得压的更紧了一些。 “你们家还有女儿?” 那一声清脆的女声如何能够瞒得过他人? 大户人家的女子未到出阁之前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王家固然没落了,但其家内依旧遵守着大户人家的风范。 也正因此,很少有人知道,王家还有着一闭月羞花的小孙女。 吕锦东脚步阑珊的走上前,王家大妇压得越紧,他便越是兴奋。 “来人!给我将这王家大妇拉开!” 吕锦东大呵一声,随即便有两名衙役奸笑着快步上前。 “狗东西!老娘和你拼了!” 王家大妇怎么可能抵得过两个成年男子。 眼看着护不住自家女儿,王家大妇如同疯癫了一般乱挥乱打。 “拉走拉走!省的碍眼!” 吕锦东急忙催促。 一衙役瞅准机会一记手刀打在王家大妇脖颈上,那王家大妇直接应声倒地。 如此一来倒也算是省了不少力气。 吕锦东淫笑着缓缓迈步上前。 尚未来得及看清那王家小女的容颜,眼前便浮现出一白嫩的拳头。 那拳头带着无以言喻的凌厉直接朝着吕锦东眼眶袭来。 “啊!”一声惨叫吕锦东捂着眼眶上蹿下跳。 “狗官!我忍你很久了!” 若是王家还有人能战,若是这些人不逼迫的如此绝情。 王秋瑾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需知道,有时候美貌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拳得手之后,王秋瑾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度挥拳,其目标赫然是那吕锦东的另一只眼。 “砰!” “啊!” 一拳下去正中眼球。 吕锦东惨叫一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纵使如此王秋瑾仍不放过那吕锦东。 说时迟那时快。 趁着周围衙役尚未围过来之前。 王秋瑾快走两步跑到那倒地哀嚎,惨叫不止的吕锦东身旁。 猛地抬起右脚,重重的朝着吕锦东两腿之间踩了过去。 “咔嚓!” “啊!” 一道鸡蛋破碎的声音抢在惨叫声之前传出。 第四十章 尚有血性 吕锦东仅仅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随即便彻底没了动静。 细看之下,竟是痛的直接晕厥了过去。 一时间,王家大院内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在场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皆感觉两腿之间阵阵发凉。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主仆二人。 亦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打倒一人之后,王秋瑾并未乘胜追击。 反而是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快速的自地上捡起一根断成两截的桌子腿。 这也是她唯一可以拿到的武器。 手持桌子腿缓缓扫视过围成一圈的仆从与衙役。 眼神中的寒光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谁能想到一个模样如此秀美的女子竟下手如此狠辣。 “废物!” “连一个小女子都收拾不了,要你们作甚?吃白饭吗?” 原本一直默默看戏的锦衣男子此时再也不复先前的胸有成竹。 拉开眼前的衙役与仆从大踏步走进了圈内。 “公子,这小娘们泼辣的很。” 一仆从打扮的男子边言语边上前一步将那锦衣男子护在身后。 “是啊,刘公子,这小娘们泼辣的狠,我们吕典史就是折在她手中的。” 一衙役见状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快速的走到刘公子前方。 与仆从一般,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那刘公子。 若是挨一顿打能够升官发财,他情愿挨上数十次。 只要不打命根,不打死,那么他便是赚的。 一时间其他衙役纷纷侧目,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懊悔与艳羡的神色。 “废物。” 刘公子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骂那吕锦东还是如何。 随即将挡住他视线的二人一把拉开。 “小娘子,那东西在哪儿?只要你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绝不会伤害你家人分毫。” 刘公子整了整衣襟,努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试图哄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料。 王秋瑾只是双目冷冷的看着那刘公子,并未有多余的言语。 更没有大喊大叫的试图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王家发生变故已然有一段时间了,若是那些邻居想要帮忙早就到了。 何必等到现在。 至于报官? 呵呵。 他们就是官。 “莫要不识趣,那东西在你们手里,也就是一本废纸。” “交给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什么。” “无论是升官还是发财,但凡你们说出来,我刘世安便能做到。” 刘世安嘴角露出笑容循循善诱道。 结果换来的依旧是沉默。 王秋瑾双眼死死的盯着刘世安的一举一动。 握着木棍的手掌悄无声息的加重了一两分力道。 “小娘子,你也不想你的家人出现什么意外吧?” “自我们进入这个院门之后,好像尚未有一人彻底从这个世界离去啊。” “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留下来的东西,舍去一家老小十余口人的性命。” “到底值不值得?” 刘世安的耐心显然极其有限,见王秋瑾迟迟未有反应,冷哼一声威胁道。 “已死之人留下来的东西?” 包围圈之后,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已死之人留下的东西,这显然绝对不可能会是那万民书。 原本只是前来求取万民书的许奕,万万没有想到,此行竟还有意外之喜。 “周家与王家已经断绝关系半年之久了。” “他们家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我们王家。” 王秋瑾眼神缓缓打量着包围圈好似在寻找什么机会一般。 “呵,你看我像傻子吗?” “谁人不知那周启平是师承王家?”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拿下之后将那王家之人,当着她的面一个个给我投入到井里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说不说!” 刘世安的耐心彻底被耗尽,冷笑一声缓缓说出最残忍的话语来。 “嘶~!” 就在众衙役与仆从即将一拥而上之际。 倒在地上迟迟未有动静的吕锦东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吟。 恰恰这一动静。 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再度胯下一凉。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护住自己妻儿的王家次子身躯颤抖着缓缓直起了腰。 “娘子,一会我和秋瑾想办法拖住他们,你带着孩子走。” 王家次子身躯依旧颤抖,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无比的铿锵有力。 “不......不.......” 王家次子身前怀抱着婴儿的女子颤抖着想要伸手挽留自己丈夫。 怎料手掌尚未伸出去,便被王家次子一把握住。 “听相公一次好不好,我爹和大哥生死不明,我作为王家清醒的唯一男丁,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王家的男儿还有血性,还没活到要让到女子护在我们身前的地步。” “更何况,若是秋瑾倒下了,你我还远吗?” “走!混乱一起,你就抱着孩子走!” “若是我死了!你可自行寻个好人家改嫁!” “但是,唯独有一点你要切记!我儿子绝对不能改姓!” “他一日是我王家的种,一辈子便只能是我王家的种!” “算我,求你了!” 王家次子如同交代遗言一般快速说着。 话音刚刚落罢,便缓缓起身,后背的剧痛使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但纵使如此,他亦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残缺的桌子腿,脚步阑珊但却异常坚定的一步步走向自家侄女。 “废物。” 眼见王家再度站出一人,刘世安不由得更加愤怒起来。 恶狠狠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大声喊道:“抓住一人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完全足够一普通家庭生活一两年的了。 自古财戈动人心。 闻得赏银十两,无论是衙役,还是仆从皆面色赤红,呼吸粗重起来。 至于什么前车之鉴此时仍躺在地上之类的,早已被众人抛之脑外。 “上!” “冲啊!” 一瞬间,七八个衙役、十几个仆从面色狰狞大吼大叫着朝着王秋瑾杀去。 “呀!” 眼见敌人来势汹汹,王秋瑾一声娇喝,王家次子一声怒吼!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提着残缺的桌子腿朝着前方冲去。 与此同时,身后那年轻妇人不再哭泣,满含绝望的看了一眼自家相公的背影。 随即快速抱着孩子朝后门方向跑去。 王秋瑾手持残缺的桌子腿,径直的朝着刘世安身旁的一名衙役冲去。 那衙役眼见王秋瑾杀来,非但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面露惊喜。 脚步不由的迈的更快了起来。 怎料。 就在二人即将接触之际。 王秋瑾弯腰躲开了那衙役挥来的拳头。 右脚猛地用力踩踏在地面之上,整个人如同狡黠的猎豹一般。 一个借力便直接朝着衙役左后方的刘世安扑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只可惜,那刘世安也不是白给的。 刘世安微微一个侧身,避开了王秋瑾挥来的木棍。 稍稍拉开距离后便直接一个飞踹踹向王秋瑾的小腹。 穷学文,富学武,这些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会一些防身术。 眼看一击不中,且刘世安来势汹汹。 王秋瑾毫不犹豫直接丢掉了手中的木棍。 趁着刘世安无法变换招式之际。 眼疾手快猛地抱住了刘世安的大腿。 一声娇喝王秋瑾双手突然发力,抱着刘世安的大腿狠狠的向后拉去。 “咔嚓!” “啊!” 措不及防的刘世安直接被王秋瑾拉倒在了地上。 顷刻间便传来一声布料破碎的声音。 伴随着刘世安痛苦嚎叫声的还有那一声不知何物破碎的声音。 王秋瑾再度得手后,正欲乘胜追击擒贼先擒王,以刘世安为质子威胁众人退去。 怎料。 那些仆从见自家主子受了伤,一个个如同疯狗一般凶猛扑来。 王秋瑾刚刚抓住刘世安的脖领,尚未来得及将他提起。 后背便挨了数拳。 与此同时,那王家次子在拼尽全力打倒一人之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一章 雷霆手段 “杀了她!杀了她!” “给老子杀了她!” 刘世安倒在地上,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 口中不断的大声怒吼着,仿佛只有这般才能缓解一丝丝的疼痛。 眼看机会不复存在。 王秋瑾只好退而求其次,抵挡数次攻击后朝着身后退去。 边退边快速的寻找方才被自己丢弃的木棍。 找到了! 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王秋瑾一个拦路打滚,拿上木棍后便快速起身朝后退去。 寻求下一次一击得手的机会。 可惜。 那些仆从与衙役如何会再给他机会。 一个个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去。 现在已经无关赏银了,众人心中明白,刘世安受伤的情况下。 众人若是再不卖力,今日过后纵使不死也会褪一层皮。 那刘家固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也是一实实在在的世家。 这世家固然小了一些,但拿捏他们这些衙役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王秋瑾疲于应对,应对中不知又挨了多少拳脚。 性命相关之际,可没有人会什么怜香惜玉。 “砰!” 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王秋瑾漂亮的脸蛋上便挨了一记重拳。 王秋瑾强忍着脸部传来的剧痛,飞起一脚直接踹向身前一人。 恰逢此时,混战中的一衙役见势不妙。 快速后撤,待退到四五步的距离时,双腿轮换发力。 顷刻间整个人便开始狂奔起来。 临近王秋瑾时,趁着王秋瑾疲于应对、无心他顾之际。 飞快跃起,借助着长跑的惯性,直接一脚揣在王秋瑾小腹上。 “砰!”的一声。 王秋瑾直接倒飞了出去。 “哐当!” 后背更是重重的砸在那片狼藉的废墟中。 “咳咳。” 倒地之后的王秋瑾并未放弃求生,缓缓挣扎着想要再度起身。 奈何,伤势太过于惨重,刚刚起身到一半,便再度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凝视着步步逼近的衙役与仆从,王秋瑾的眼神中满是悲愤与绝望。 就当王秋瑾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心中更是做好了拼尽全力弄死一两个人。 随后若是体力不支,便自行咬舌自尽的打算。 就在衙役与仆从们步步逼近王秋瑾之际。 小院内,再起变故。 “六爷?” 眼看王秋瑾不支,赵守单手按在刀柄之上,扭头看向许奕。 许奕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身旁的赵守。 反而是将双手放置在嘴边,快速的吹响口哨。 无论是万民书还是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 这两样东西,每一样许奕都不会放过。 但与此同时,许奕亦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一阵响亮且富有节奏的口哨声自许奕口中而出。 口哨声吹响,快则一分钟,慢则五分钟。 无非是最多拖延五分钟的时间罢了。 这点自信许奕还是有的。 “上!” “莫要伤了他们性命。” 口哨毕,许奕猛地抽出腰间的斩渊刀,沉声一喝快步走了过去。 “是!” 赵守闻言快速拔刀,双腿快速走动,不一会便变成了小跑。 且成功的超过了许奕。 此刻,赵守真正做到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站在许奕身前为许奕抵挡明枪暗箭的誓言。 “住手!” 赵守大吼一声,随即趁着众人愣神的片刻快速的用刀划过最外围衙役的大腿。 一时间,刀身上沾满了鲜血。 趁着口哨声以及赵守的怒吼声造成的一丝丝愣神机会。 许奕手中的斩渊刀上下翻飞,每一击都打在那些衙役与仆从的腿部。 且伤势所处的位置全都保持在一条平行线上。 这个位置,既不会要了那些衙役与仆从的性命。 又能在顷刻间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完全丧失战斗力。 由此可见许奕刀法的精准。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自口哨声警醒众衙役与仆从,再到赵守大吼出刀的震慑住那些衙役与仆从。 最后再到许奕三下五除二的解决剩余的所有战力。 这期间,连二十息的时间都没有。 若非是这些人对许奕还有用途,无法下杀手,说不定主仆二人的动作还能更快一些。 当主仆二人各自取出一块白布缓缓擦拭刀身血迹时。 那些倒地之人才堪堪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惨叫声直震云霄。 只可惜,那精心准备的后手看样子是彻底用不上了。 如果时间倒流,许奕依旧会选择提前召唤问心组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王家还不值得他去冒险。 当问心首领赶到现场之际,许奕与赵守二人已然结束了所有战斗。 现场除了满地的哀嚎声外,便只剩下刘世安与王秋瑾呆立在原地。 “小主人。” 问心首领冷漠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随即上前恭敬行礼。 只不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却有着如何也散不去的震惊。 “三十问心全部到了?” 在许奕参战之前,曾吹响的口哨便明确了问心此番前来的人数。 “回小主人,全部到了。” 问心话音落罢,王家大院的四周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二十九道身着黑衣的身影。 “问心拜见小主人。” 二十九人齐刷刷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行礼问候。 “将这些人带下去好好招待招待。”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随即轻声吩咐道。 无论是衙役还是仆从,亦或者躺在地上的吕锦东与刘世安。 这些人此刻一个都别想跑出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要将我们带到哪儿去!” 刘世安满脸恐惧的手脚并用缓缓向后挪动着。 这一刻的刘世安满是狼狈,哪儿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刘世安,眼神中充满了冷漠。 “我.....我是刘家嫡长子.....” “这.....这位兄台,有.....有事好商量。” “无论你是求财,还是求官,我.....我们刘家都能满足。” 眼见质问得不到回应,刘世安急忙卑微求饶道。 现如今的刘世安,早已被主仆二人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子。 尤其是在那些问心出现之后。 刘世安更是早就没了其他心思,一心只想保命。 “带走。” 许奕双眼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微微摆手。 瞬间三十个问心便快速的走了过来。 也不管那些人愿不愿意,是不是在痛苦哀嚎。 不由分说的直接一个手刀,砍在了那些衙役与仆从的脖颈上。 就连倒地仍未清醒过来的吕锦东也被问心补了一记手刀。 待所有人彻底昏迷之后,问心快速的背起这些人消失在了王家大院内。 “你......你是什么人?” 相比吕锦东与刘世安,此刻的许奕无疑更让王秋瑾恐惧。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哪怕这两人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 王秋瑾一边低声询问,一边再度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看向许奕二人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戒备。 第四十二章 他现在没有恶意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王秋瑾。 并未言语。 快走两步走向仍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王老爷子。 整个王家,唯一能让许奕在乎生死的。 此刻便只有那王家老爷子一人。 “你想干什么!” “别靠近他!” 眼看许奕大踏步走向王老爷子,王秋瑾面色瞬间大变,挣扎起身的幅度越来越大。 可惜,终究是伤势过重。 尚未来得及站稳脚跟,王秋瑾便再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在地上的王秋瑾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起身。 纵使如此,王秋瑾仍死死的盯着许奕。 仿佛只要许奕敢伤害她家人一分一毫,只要今日能被她侥幸逃脱,来日她定会让许奕血债血偿一般。 “去寻一些大夫来。” 许奕伸出两根手指放置在王老爷子鼻间。 见王老爷子仍有呼吸,心中不由得稍松一口气。 “六爷。” 赵守迟疑了一瞬,眼神在许奕与王秋瑾之间来回打转。 “快去。” 顺着赵守的目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王秋瑾。 莫说此刻王秋瑾伤势过重,就算王秋瑾毫发无伤,也很难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是。” 见许奕心中有数,赵守不再迟疑,答应一声之后,便快速的跑向院外。 至于哪儿有大夫,出去之后寻人一问便知。 许奕微微转动一下王老爷子的脑袋,使得面部朝上,确保不会因呼吸而造成二次伤害后。 便缓缓起身。 此时的王家大院已然成为了一片狼藉,茫然四顾竟无一片干净之地。 无奈之下,许奕缓缓走向院落内的大枣树。 斜靠在大枣树上,静静的等待着赵守的归来。 而这一过程中。 王家小女王秋瑾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许奕。 见许奕并无恶意,王秋瑾微微放下心来。 躺在地上快速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一些体力。 相比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王秋瑾更喜欢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一时间,王家大院内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王秋瑾再度尝试着缓缓起身。 许是经过短暂的歇息,这一次的王秋瑾顺顺利利的站稳了脚跟。 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斜靠在大枣树旁的许奕。 王秋瑾眼神中的戒备一闪而过。 随即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走向自己的母亲。 “娘亲,醒醒,醒醒。” 王秋瑾走到王家大妇身旁,艰难的蹲下身子,轻轻的晃了晃王家大妇。 “娘亲,醒醒,醒醒啊。” 见王家大妇仍未有丝毫的动静,王秋瑾脸上不由的挂上了一丝焦急之色。 就在王秋瑾无助的欲哭无泪之际,那王家大妇恍恍惚惚的睁开了双眼。 “秋瑾......” 王家大妇喃喃一句,显然尚未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 “秋瑾!!!” 仅仅只是几息时间,王家大妇惊叫一声,快速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那双疲惫不堪的眸子中布满了恐惧。 “娘亲,秋瑾没事,秋瑾没事。” 王秋瑾喜极而泣一把抱住自己娘亲。 王家巨变她没有哭,一个人独自面对吕锦东时她也没有哭。 最后一战,脸上挨了一记重拳,后背挨了数拳,小腹更是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 即使如此,她亦是没有流半滴眼泪,而现在,不过是娘亲的一声惊恐,王秋瑾便再也无法强忍。 眼泪如同河堤泛滥一般,再也止不住。 “秋瑾不哭,秋瑾不哭,娘亲在,娘亲在呢。” 仍有些发蒙搞不清状况的王家大妇,用力抱紧自己女儿。 手掌轻轻的拍打着王秋瑾的后背,一切,皆如同王秋瑾儿时那般。 “爹爹,对还有爹爹和小叔。” 兀自哭泣了一阵,王秋瑾口中喃喃两句,双手急忙擦了擦眼泪。 “娘亲,快去看看爹爹。” 王秋瑾想要挣脱自家娘亲的怀抱,怎料,王家大妇抱的紧紧的。 仿佛生怕一松开,便再也看不到自家女儿一般。 “对,相公!相公!!” 闻得王秋瑾的话语,王家大妇猛然醒悟过来。 快速松开王秋瑾,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了起来。 仅仅几息时间,便冲到王家长子身旁。 其速度,看得大枣树下的许奕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与此同时,那王秋瑾更是愣在了原地。 “相公!相公!!相公!!!” “相公你不要吓我啊!!” “你快醒醒啊!!!” 王家大妇蹲在地上,将王家长子微微抬起,见王家长子没有丝毫动静。 惊恐的边哭边摇晃。 且摇晃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大了起来。 “你再多晃几下,没准他死的会更快一些。” 哪儿有这般摇晃一个伤者的,那摇晃的幅度直接让一旁的许奕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王秋瑾摇晃王家大妇时,也仅仅只是轻轻的摇晃。 哪儿有这般用力。 “啊?” 王家大妇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快速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见院内还有一个男人,王家大妇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昏迷之前自家的处境。 “娘亲,是他帮我们解了围。” 王秋瑾缓缓起身,看了一眼仍斜靠在大枣树旁的许奕。 见许奕并未有任何起身的趋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王秋瑾艰难的迈动步伐走向自家父母。 “秋瑾,那是何人?” 王家大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仍充满了恐惧。 “不知。” 王秋瑾艰难的蹲下身子,微微摇了摇头。 “他现在没有恶意。” 蹲下身后,王秋瑾一边查看自家父亲的呼吸,一边低声开口说道。 现在没有恶意,并不代表一直没有恶意。 这也是王秋瑾为何会将声音放低的根本原因。 “啊?” 王家大妇脸上的恐惧愈发的明显,王秋瑾话语中的意思她岂能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方才更加恐惧。 先前院内可是有着二十余刘家仆从与衙役。 而现在那些衙役与仆从全部不见了,这岂不是说明此人要远远比那二十余人还要可怕。 王家大妇眼神惊恐的自许奕身上快速挪开。 恰恰是这一挪,看到了地面上那先前被自己忽略的血迹。 第四十三章 怒火攻心 王家大妇的惊恐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 恰如此刻。 看到地面上的血迹之后。 来自女人的本能促使着王家大妇想要惊声尖叫。 好在被一旁的王秋瑾及时捂住了嘴巴。 “莫要声张,快些查看爹爹的情况。” 王秋瑾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她相信自己的母亲能够看懂自己的嘴型。 现如今那人靠在大枣树旁未有丝毫敌意。 她可不想因自家母亲的一声惊叫惹怒了那人。 渐渐的,王家大妇呼吸略平稳了一些。 见状,王秋瑾放开了捂着王家大妇的嘴。 轻轻的晃动了晃动躺在地上的王家长子。 见王家长子迟迟未有反应,但却仍有呼吸。 王秋瑾的秀眉不由得紧皱起来。 “有呼吸,应该没事,再等等。” 也不知王秋瑾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那王家大妇。 “娘亲你在这儿看着爹爹,我去看看小叔。” 王秋瑾紧皱着秀眉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大枣树下许奕。 见许奕仍未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随即迈步走向王家次子。 自始至终,许奕一直待在大枣树下。 看似对一切皆不关心,实则王家大院内的一举一动都未能逃过许奕的双眼。 片刻后。 王家大院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没有了仆从与衙役们的吵吵闹闹,那马蹄声异常清晰的传递到王家大院众人的耳中。 一时间,王家仅剩的两位清晰之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院门方向。 与王家大妇的惊恐相比,王家小女的眼神则要充满了戒备。 “莫慌,是我那仆从回来了。” 大枣树下的许奕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他可不想自己前脚刚起身,后脚就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果不其然。 当许奕走到门口之际,一匹骏马恰到好处的停在了王家大院正门口。 “六爷。” 马背上,赵守快速翻身下马招呼道。 “先将先生搀扶下来。”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满脸煞白的大夫。 “哦哦哦。” 赵守闻言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一路慌张倒是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 怎料。 满头白发的大夫刚刚下马,便忍不住扭头呕吐了起来。 呕吐过后,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急忙询问道:“伤者在何处?” “这边,请随我来。” 许奕心中微微一动,主动在前带路。 下马呕吐,呕吐过后并未第一时间抱怨,反而是询问伤者位置。 由此可见,赵守寻来这人医术暂且不提,医德必然是极其充沛的。 一言一行中自将那医者仁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此一来倒是不枉许奕等待多时。 不一会的功夫。 三人再度出现在王家大院内。 “这......这是怎么了?” 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望着满地狼藉的王家大院心中一惊。 随即快步跑进了院落,自第一人开始快速的检查起来。 “哎。” 赵守见状刚想出言告知那满头白发的老大夫该从何人开始救治。 哎字刚出口,便被身旁许奕打断。 并非是许奕不明白何人对自己太重要。 而是许奕心中明白,真正拥有医德的大夫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他们眼中只有病人没有权贵。 许奕不想与这样的人起冲突,更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冲突上。 “这大夫是何处寻来的?” 无视寸步不离跟在大夫身旁的王秋瑾,许奕扭头看向身旁的赵守。 “保和堂。” “本想从附近寻一些大夫的,怎料附近根本就没有药铺。” “最近的便是十里外的保和堂了。” 赵守叹息一声,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耽误如此长的时间。 “保和堂规模如何?” 这个时代求医问药本就异常的艰难,一些地方甚至方圆十里内都没有一家像样的药铺。 “挺大的,那保和堂占地最少也有三四亩地,里面单单是大夫都有好几个。” “赵守担心白跑一趟,直接寻了里面最年老的。” 赵守咧嘴一笑,抬起头等待着许奕的夸赞。 “不错不错。” 许奕轻笑一声夸赞道,虽说达者为师,但中医这一行业还是十分讲究资质的。 悄悄将保和堂的名字记在心中,许奕再度不慌不忙的等待起来。 “先生,我爹他没事吧?” 王秋瑾握着出了一手细汗的手掌,紧张兮兮的问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者。 “伤到了颅脑,稍后老朽开几个方子,文火慢煎一个半时辰,每日早晚各一副,三日内自会醒来。”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缓缓吩咐道。 “先生还请看看我爷爷,我爷爷年龄大了......” 见自家父亲并无大碍王秋瑾不由得心中一松,扭头看向仍躺在地上的王老爷子,话语不由得急促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并未过多言语。 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王老爷子。 伸手搭在王老爷子脉搏上,细细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老大夫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起来。 直看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的许奕心中微悬。 “可能苏醒?” 见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掌,许奕不由得询问道。 怎料,恰恰是这一出声,吓得那王秋瑾险些摔倒在地上。 许奕淡淡的看了一眼满脸惊吓的王秋瑾,并未理会。 再度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大夫。 “火气攻心。” “胸中仍有一股火气经久不散。”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紧锁着眉头开口回答道。 “可有办法医治?”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皱起来,火气攻心说简单点就是被气的。 若是王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来,损失最大的还是许奕。 毕竟自之前的观察中不难发现,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若是真在王家。 最大的可能便是在王老爷子手中。 若非如此,以王家次子对妻女的疼护,早就将东西拿出来息事宁人了。 “老朽不敢夸下海口,当先行一针看看具体情况。”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紧锁着眉头缓缓回答道。 火气攻心好医治,难就难在王老爷子胸口的那一口怒气。 只要那一口怒气能够吐出,其余的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四十四章 自有后手 “麻烦两位小哥帮忙将病人抬到房间内。” 老大夫环顾一周看向许奕与赵守。 行针当褪去上身衣物,而王老爷子年事已高,若是在院外行针。 莫说能不能褪去胸口火气,单单是这冬日的严寒便能要了那王老爷子的性命。 而纵观院内,除老大夫外唯一清醒的便只有两个女人以及许奕主仆二人。 这抬人的活计自然便落在了许奕与赵守二人的身上。 “还请两位施以援手。” 王秋瑾面朝许奕缓缓行礼,若非她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定然不会选择麻烦一个陌生人。 “来。” 许奕看了一眼老大夫,随即对着赵守吩咐道。 赵守闻言急忙撸起袖子行至王老爷子腿部。 二人合力之下,王老爷子稳稳当当的升到了半空。 “前面带路。” 见王秋瑾未有反应,许奕不由得微皱眉头催促道。 “好好好。” 未曾想到许奕竟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间王秋瑾不由得微微愣神。 闻得催促声,急忙快步向前带路。 “嘶。” 恰恰是这一着急,牵扯了后背伤势,王秋瑾不由得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很快,便强行忍住疼痛,在前带起路来。 那一声痛苦的嘶鸣如何能够瞒得住许奕的耳朵。 但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王老爷子。 不一会功夫,几人便出现在一处卧房内。 那卧房与院外同样,皆是一片狼藉。 王秋瑾强忍着疼痛快速的将床榻上的碎片清理开来。 待清理过后,主仆二人这才缓缓的将王老爷子放置在床榻之上。 不是王秋瑾不想寻一个干净的卧房,着实是现如今的王家,里里外外皆是一个样。 那些人打砸起来,可从来不会管哪间卧房住了那些人。 “这位姑娘还请暂避一二。” 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银针,随即看向一旁的王秋瑾。 “无妨,他是我爷爷。” 王秋瑾脸色未有丝毫的变化,自始至终她对许奕主仆二人的戒心都未曾消失。 只不过是被她很好的压在了心底。 如此情况之下,她又岂会轻易让自家亲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到也算是一份难得的孝心。”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为王秋瑾说情道。 王秋瑾不愿意让家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许奕自然也不愿意背上一个莫名其妙的黑锅。 若是王老爷子真的醒不过来,他自然还要想办法从王家其他人口中打探消息。 若因举手之劳便恶了双方关系,那倒是真的失了智了。 “也好,两位小哥还请帮忙褪去病人衣衫。” 老大夫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随着衣衫褪去,银针入体。 没一会的功夫,王老爷子的身上便冒出层层冷汗来。 这着实让许奕这个从未见过真正中医治病之人大开了眼界。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王老爷子的嘴角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抹黑红的血迹。 老大夫见状,继续有条不紊的轻撵着手中的银针。 片刻后,王老爷子头颅猛地抬起口中喷出大口黑红色的血液。 黑红色的血液一出,许奕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老大夫大松了一口气。 “好了。” 老大夫缓缓将银针自王老爷子身上拔出。 “敢问大夫,我爷爷何时能够苏醒。” “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王秋瑾面上一喜,随即快速询问道。 “稍后我会开一药方,每日早间以文火煎熬两个时辰,中午以猛火煎熬半个时辰。” “晚间再度以文火煎熬两个时辰,此药方一下,不出三日病人当能苏醒。” “至于会不会留下病根,则要看后续疗养。” 老大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微微有些红润的王老爷子缓缓开口说道。 “有劳老先生,为这位姑娘诊治一下。” “这是今日先生的诊金,若是不够,若是不够改日某再补上。” 许奕看了一眼一边脸高,一边脸低的王秋瑾,随即自怀中掏出一枚五两的官银。 五两官银,无论如何也足够王家一家老小的诊金了。 将手中银子递给老大夫之后。 许奕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了卧房。 三日时间而已,许奕还是等得起的。 只要王老爷子能醒来,莫说是三日,纵使是三十日又能如何。 卧房内,王秋瑾望了望许奕大步离去的背影。 想要道谢。 可惜,卧房内已然没了主仆二人的身影。 “六爷,就这般走了?” 赵守满脸不解的看了一眼卧房,随即望向许奕。 “三日内方能苏醒,待在这儿并无意义。” 许奕头也未回的开口回答道。 “那......若是王家人这两日跑了亦或者再有其他人找他们麻烦呢。” 赵守亦步亦趋的跟上许奕的步伐,心中疑问尚未得到答案只好再度询问道。 “王家人若是能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至于那些世家人,我自有安排。” 许奕轻笑一声,现如今长安城进不来出不去的,纵使他们想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总不能一辈子不露面吧,更何况许奕之所以走的如此干脆利落。 除了不愿浪费时间外,自然还有其他后手确保王家之人不会脱离他的视线。 行至王家大院门口。 主仆二人再度翻身上马。 只不过这次二人并未奔出多远,许奕便再度放缓了速度。 直到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许奕这才彻底停住了战马。 双手再度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口哨。 口哨声毕,许奕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六十九。 七十。 七十一。 当许奕数到八十的一瞬间,街角处快速走来一人。 那人赫然正是问心首领。 一分二十秒。 倒也不能算慢。 再度检验了问心能力的许奕心中微微点头。 “小主人。” 问心首领走到近前拱手行礼道。 “那些人都安置好了?” “回小主人,全部安置好了,那处地方纵使是大内巡捕也很难发现。” 问心首领快速回答道。 “王家大院安排十人,日夜盯着,若是再遇到类似情况,直接打晕带走。” “严格盯着王家大院之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异常,当第一时间汇报于我。” “除此之外,全力调查王家和周启平之间的牵扯。” 问心便是许奕此刻最大的后手。 “是。” 问心首领再度拱手行礼。 第四十五章 西域牢房 安排完后手之后。 三人两马快速的穿梭在一条条街道之间。 两匹战马一会东拐一会西拐的。 莫说身后没有尾巴,纵使有尾巴,这几个来回下来恐怕那尾巴早就晕头转向了。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两马缓缓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旁。 问心首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院门,手指富有节奏的叩响院门。 不一会的功夫,院门便被人从内打开。 “见过小主人。” 门内那人显然也是一名问心。 许奕微微点头,与赵守牵着马匹走进了小院。 二人刚一入院便有问心主动上前接过二人战马。 “小主人请。” 问心首领走到院内一棵枯树旁,清理了清理枯树旁的荒草,随即一把拉开一道暗阁。 那枯树下方显然内有乾坤。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跟在问心首领身后迈步走下了密室。 当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面之后,枯树旁的洞口再度被人合上,随即覆盖上了荒草。 如此一来,即使有人察觉到小院内的异常,也很难发现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地下竟暗藏玄机。 “如此隐秘之地,问心共有多少处。” 望着地下一盏盏油灯光芒下的密室,许奕不由得好奇道。 “回小主人,长安城内共有十三处。” 问心首领低声回答道,着重在长安城三个字上加重了鼻音。 长安城十三处,其他地方有多少自然可想而知。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深究。 随即迈步向走着,许奕脚步声刚一发出来。 通道两旁十余间密室内便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人丢下一颗大石头一般。 瞬间起了巨大的涟漪。 “放了我!放了我!”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无权关押我!”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了快放我出去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 “无论是钱还是权,我刘世安都能给你们!” 那十余间密室内,关押的赫然正是刘世安一行人。 “呵,一个衙役也敢自称朝廷命官?” 赵守睁大眼睛看向喊出朝廷命官的密室,见是一衙役,不由得大笑起来。 “放我出去!只要放我出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衙役见有人理会自己,完全不在乎是否嘲讽,飞快的爬到密室栅栏处大吼大叫的保证着。 凑近了许奕这才发现这些密室的玄机。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牢房更为妥当一些。 而且这种牢房远远没有许奕在后世电视剧中看到的那般宽敞明亮。 后世电视剧中的牢房与此地牢房相比,那简直可以称之为豪华单间。 此地牢房,最多只有一米高,一个成年男子即使坐在地上也必须弯着腰才可。 牢房内除了杂草之外再无其他物品,唯一能够照明的一盏油灯也在牢房之外。 如此幽暗的环境,难怪那些人见到来人后会如此的激动。 这种环境一个人能够坚持五日便已然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压抑、痛苦、煎熬,充斥着牢房的每一个角落。 牢房内的环境直看得主仆二人皱眉不已。 若是主仆二人当初被关押在这儿,莫说八年,八天都很难坚持。 “小主人请。” 问心首领也知牢房过于压抑,再度做出请的姿势。 不一会,三人便出现在一处宽敞的密室内。 相比牢房,此间密室则可以被真正的称之为密室。 密室两丈见宽,三丈见长,单单是高度便有足足一丈高。 与通道中的牢房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进入到密室的一瞬间,赵守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那牢房内的环境着实是太压抑了。 “整个长安城的牢房都是这般压抑吗?” 许奕看过很多书,唯独没有有关牢房的记载。 许是写书之人也嫌弃那地方晦气。 “回小主人,普通牢房要比这儿强出来无数倍。” “此地之所以建造的如此压抑,主要是为了给罪人施加心理负担。” “西域诸国,大半牢房都是此等规格。” 问心首领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好似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晋王殿下为何会在长安城建造如此多的牢房。” 赵守闻言不由得好奇道。 与此同时,许奕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问心首领身上。 这儿可是长安城,若是被人发现晋王私设牢狱,纵使他是七珠亲王也难免会狼狈收场。 有些底线,一旦触碰,正德帝可以分分钟化身为无情帝王。 无论是亲生儿子,还是七珠亲王,统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长安城十三处据点,只有此地设有如此牢笼。” “将军负伤回长安城的路上遇到了数十次大规模的暗杀。” “那些人本是交给大理寺处理,但奈何大理寺尸位素餐。” “审问了两个月却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问出来。” “无奈之下将军只好在此地设下西域牢笼,借西域牢笼破开了那些人的嘴巴。” “也正因此,将军才能彻底清除长安城内的异国细作。” 问心首领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许奕闻言不由得想到许镇刚回来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的许镇脸上总是挂满了疲惫。 一开始许奕还以为是伤势以及心理巨大落差导致的。 现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猜测的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不说这些了。” “将那刘世安押来。” 许奕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 只有此地一处西域牢笼这显然让许奕放心了不少。 西域牢笼越少,则越代表此事的隐秘。 “是。” 问心首领拱手应是,随即快步走出了密室。 不一会的功夫密室外便传来刘世安惊恐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们放了我。” “我是刘家嫡长子,日后的刘家肯定是我继承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做到。” “真的,你们相信我,只要你们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们。” 可惜,并没有人理会刘世安的大吼大叫。 自王家老爷子晕倒的那一刻,许奕便已然计划好了一切。 鸡蛋从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许奕还是明白的。 如果王家老爷子今日顺利苏醒,刘世安的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一些。 但现在...... 第四十六章 刘家嫡系 “小主人,人带来了。” 问心首领侧开身子,让出背后的刘世安。 “是你!我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只要你放了我,一切都好说,都好说。” 再度见到许奕的一瞬间,刘世安不顾身后押解着自己的两名问心。 大声求饶起来。 许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刘世安并未搭理。 与此同时,问心首领迈步至密室的最深处,点燃了密室最深处的数支火把。 随着火把的缓缓燃起。 密室最深处的样貌彻底的浮现在众人眼前。 有些东西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为严刑拷打专门设计的。 而有些工具则造型迥异,使人无法一眼看出其作用。 监牢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造型越是奇特的工具杀伤力便越大。 也不知刘世安是否知道这一点。 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 此时的刘世安望着密室深处那一排排刑具,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面上。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刑具并未有太大表情。 自从知道此地牢笼出自西域之后,许奕便已然猜到了这一幕。 “将他带过去。”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两名问心将刘世安带到刑具旁。 “不要!不要!” “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刘世安瞬间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两名问心的掌控。 但,到了此刻,又岂是你说不过去便不过去的? 无视刘世安的疯狂挣扎,两名问心快速的将刘世安绑在了一根竖着的架子上。 与此同时,问心首领极有眼力价的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刘世安不远处。 “再哭喊便先将他舌头拔出来。” 许奕冷笑一声,迈步走向太师椅。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刘世安瞬间老实了不少。 “我问你答明白吗?” 许奕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看向刘世安。 “我......我说了你能放我走吗?” 刘世安浑身颤抖,但依旧想要讨价还价。 “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许奕随手将斩渊摘下,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无形的压力瞬间让的刘世安喘不过气来。 但,纵使如此刘世安依旧强忍着心中恐惧讨价还价道:“你不答应,我便不说。” “哪怕你打死我,我都不会说半个字!” 看着眼前强壮坚定的刘世安,许奕笑道:“有骨气,希望一会你还能如此硬气。” “问心。” 许奕平静道。 “属下在!” 问心首领朗声回应道。 “西域都有何种刑罚?还不快请刘公子领教领教?” 许奕冷笑一声,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话语越慢,刘世安心中的恐惧便越多。 “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快步上前。 随手拿起一把造型迥异的弯刀,缓缓上前。 尚未来得及介绍一二弯刀的作用,那刘世安便大声求饶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闻言,问心首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颇感无趣的将弯刀丢在刘世安身旁。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恰恰是这一举动,彻底摧毁了刘世安心中最后的防线。 活了二十几年,刘世安还从未见过因不能行刑而面露失望之人。 “我问一句,你便回答一句。” “莫要想着骗我,问完你之后,我自会审问其他人,若是有所出入。” “下场你懂得。” 许奕轻笑一声,自王家大院开始,他便已然将刘世安拿捏得死死的。 想要讨价还价,显然是不现实的。 “是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世安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顺从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顺从,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我且问你,刘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刘世安动不动便将刘家何等厉害挂在嘴边,这不由得让许奕心头微重。 但也仅仅只是微重罢了,还远不到担忧的地步。 “家中嫡系族人共有三十七口,旁系族人共有二百一十六口。” “家中仆从......家中仆从没细数过,大致有三百人左右。” 刘世安忙不迭的回答道。 “家中几人从官,官至几品?” “又有几人从商,规模几等?” 许奕心中微动,但从人口数量上来看,刘家纵使是世家,也只能算一个小世家。 一个小世家的人便敢如此猖狂,那些大世家的子弟又会如何呢? “家中嫡系共有三人为官,县令一人,主簿一人,三老一人。” “家中旁系共有十六人为官,皆未不如品之小吏。” “家中嫡系行商者共有六人,最大者年入四万贯,最少者年入两千贯。” “家中嫡系多在这六人手下讨饭。” 这些东西只要用心查,很快便能查出来,因此刘世安倒是没有丝毫的隐瞒。 县令掌一县事务,县尉掌一县兵马,主簿掌一县文书。 这三人若是同处一个县,那么那个县便可以改称姓刘了。 好在,大周王朝对此异常严格,同族不可本地为官,同族更不可同县入品。 若非如此,刘家能量将会异常的可怕。 至于行商,朝中有人自然一切好说。 “为县令者是何人,又在何地为官?” 许奕看向刘世安再度询问道。 之前既然敢承诺那吕锦东可以保他入品。 能说出这般话,且还让吕锦东深信不疑。 那么,刘氏家族中势必有人在关中为官。 大周王朝的异地为官,这个异地最小的范围便是郡城。 “在......在......” 刘世安张了张嘴刚想吐口说出,但眼神却忽然闪躲了起来。 “想好骗我的代价。” 许奕面无表情的威胁道,随即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见状,随手拿起一把造型古怪的刑具,缓慢走向刘世安。 “是家父!在陈仓县任县令一职。” 眼看着问心首领步步逼近,刘世安急忙全盘托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至于会不会因此给自己父亲带来麻烦。 那便不在刘世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第四十七章 迷雾重重 陈仓县地处关中平原,隶属于扶风郡。 亦是此次旱灾最为严重之地。 陈仓县百姓大多选择了背井离乡,踏上了流亡的道路。 旱灾中,那陈仓县令的官位当真是岌岌可危。 最次,也会在明年的史部考评中落下一个下下等。 而在这种情况下,刘家非但没有想办法去保住陈仓县令的官位。 反而是带着一群衙役与仆从去那王家大院威逼利诱。 这正常吗? 不正常。 非常之不正常。 不对。 谁说刘家没有想办法去保住刘父陈仓县令的宝座? 那刘世安前去威逼利诱的东西,显然就是能否让刘父坐稳陈仓县令宝座的关键。 思及此处,许奕不由得对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更加感兴趣起来。 心中愈发的肯定,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很有可能会为破局带来一线希望。 “我且问你,你今日前去王家索要何物?” 许奕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刘世安的双眼。 “我......” “我.......” 刘世安迟疑片刻,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表情上不难看出,此刻的刘世安内心是何等的挣扎。 “问心。” 到了西域牢笼,可不是你想不说就能不说的。 眼见刘世安内心挣扎,许奕轻唤问心,打算帮助刘世安尽快做出决定。 “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快速的拿起一件造型迥异的刑具。 步伐相比上次,倒是要快了不少。 恰恰是这一慢一快鲜明的对比,摧毁了刘世安的最后心理防线。 “别过来!我说!我说!” 眼看着问心步步紧逼,刘世安惊恐的大吼大叫。 “问心。” 许奕微微摆手,问心首领快速退下。 “说罢,莫要骗我,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亲自体验那些酷刑。”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走向刘世安,伸手抬起刘世安的下巴。 面上虽笑,但落在刘世安眼里,却无异于人世间最恐怖的狞笑。 “是......是为了......是为了拿到周启平留下的遗物。” “那遗物中,有......有我父亲的罪证......” 刘世安认命般缓缓开口说道。 “你父亲的罪证?” 许奕眉头微皱:“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周启平入狱之前,便联合刑部抓了四十六位官员。” “若是他手里还有罪证,为何不一同上交,一网打尽?” 显然,这里面定然是有着许奕所不知道的内情存在。 至少,那内情绝不会存在于卷宗之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父亲给我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罪证。” 刘世安摇了摇头,看那模样显然并不知道内情。 “问心。” 许奕摆了摆手,不测试一下怎么知道刘世安是不是在伪装呢。 “是。” 问心再度上前,这一次的速度相比前两次要快上数倍。 带给刘世安的压迫感也是呈几何上涨。 “别!!!别过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若是隐瞒,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别过来!” 眼看着问心首领快步走来,刘世安瞬间满脸惊恐的大吼大叫。 身躯控制不住的想往后跑。 可惜,被绳索捆住的身躯仅仅只能原地挣扎两下。 “好了,退下吧。” 自始至终许奕一直盯着刘世安的反应。 见刘世安不似作假,这才喝令制止了问心首领。 “你怎么知道那罪证在王家?” 许奕再度盯着刘世安的双眼缓缓询问道。 “周......周启平是个孤儿,吃百家饭张大。” “王家老......老爷子对周启平亦师亦父。” “如......如果罪证真的留下了,一定......一定在王家。” 刘世安大口喘着粗气,中途老东西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反应及时。 片刻后。 许奕再度询问几个问题之后微微摆手开口说道:“押下去吧。” “是!”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随即便有两个问心走了进来,将刘世安自架子上放了下来。 “我什么都说了!放了我吧!” “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真的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了。” 路过许奕身旁时,刘世安数次想要下跪求饶。 可惜,没有许奕的命令,他便是想要下跪,也做不到。 而许奕自始至终都是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沉思一些事情。 根本就没有理会求饶的刘世安。 阴森恐怖的密室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许奕一人。 赵守与问心首领默默无言的把守着密室大门的左右两侧。 “呼~!” 许久,许奕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伴随着刘世安的供述,事情非但没有变得清晰简单,反而变的愈发的迷雾重重。 如果那份罪证存在,周启平为何仅仅只是联合刑部,捉拿了四十六个贪官污吏? 而且这四十六个贪官污吏中,真正的实权者屈指可数。 是因为罪证牵扯太大?大到周启平都不敢将事情捅出来的地步 还是周启平仅仅只是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罪证,但心中已然有了怀疑的对象。 想要以四十六个官员为筹码,逼迫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好一网打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幕后之人的能量将会大的吓人。 周启平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还被那幕后之人一环套一环。 直接给套死在了刑场之上。 “想不通,猜不透啊。” 许奕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两种猜测,许奕内心更倾向于第二种。 但,可惜,这一切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仅仅只是他个人的一种猜测。 而猜测,又岂能作为呈堂罪证? “六爷。” “小主人。” 见许奕走出密室,赵守与问心首领快速行礼问候。 “将其他人全部审问一遍。” 许奕摆了摆手吩咐道。 无论有用没用,既然来了,那便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小主人是回去还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随即询问道。 “去上面透口气,审问完了直接上去寻我。” 许奕看了一眼阴森重重的西域牢房,这种环境呆久了,人真的会疯狂。 当许奕带着赵守迈步走出地下密室之际。 一场场带着浓厚西域特色的审问,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四十八章 污垢制造者 长安城临近黄昏时的空气格外的清甜。 至少,刚刚从地下密室中走出来的主仆二人是这般感觉的。 “呼~!” 闻着长安城格外清甜的空气,主仆二人不由得同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那鬼地方,我真的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赵守心有余悸的开口说道。 许奕轻笑一声:“过了今日,那西域牢笼将会不复存在,你想呆也没地方呆了。” 那地方着实是太过于压抑,尤其是主仆二人今日才刚刚走出宗正寺。 那该死的西域牢笼总能让主仆二人不自觉的代入到自己身上。 当真是伤害加倍。 “六爷是打算拆了西域牢笼?” 赵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其实,那西域牢笼还好,有它在到时候想审问谁,直接西域牢笼里面一丢,用不了几天那人什么都说了。” 压抑归压抑、伤害归伤害,但效果却也是一顶一的强。 若是真拆了,赵守还真有点舍不得。 “拆!莫要忘了这是哪儿,这儿可是长安城。” 许奕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西域牢笼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终究是弊大于利。 此番赈灾本就要与诸多世家为敌,许奕怎么可能会在长安城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私设牢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重罪。 更何况,这儿还是长安城,天子脚下! 若是真被发现,那当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下面那些人怎么办?”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随即意识到,若是牢笼拆除,那些衙役与仆从又该如何处置。 总不能就这般放了他们吧? “下面除了问心还有其他人吗?”许奕明知故问道。 自发现西域牢笼的一瞬间,那些人在许奕眼中已然成为了死人。 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人不狠,站不稳,不杀他们,死的便可能会是许奕自身,该如何抉择。 对于幽禁八年,无比渴望自由的许奕而言并不是一个难题。 “若是有人寻他们呢?” 赵守心中也倾向于杀人灭口,但,毕竟是头一次参与这种事情,心中难免有些瞻前顾后。 “今日子夜时分,刘公子醉酒后诗兴大发,不顾宵禁前去湖边戏水吟诗。” “正好遇上了巡夜的吕锦东等衙役。” “双方在游船上发生口角,起了冲突,” “恰逢此时,不知何人打翻了油灯,点燃了游船。” “一时间游船上乱作一团,混乱中众人跳水逃生。” “可惜,冬日里的湖水格外的冰凉。” “游船上少数死于混乱,少数死于火灾,余者死于溺水。” 许奕轻笑一声。既然已经决定了杀人灭口。 自然会将方方面面全部考虑到。 二十余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至于这种托词有没有人信,那就不关许奕的事了。 赵守闻言双眼一亮,随即大赞道:“六爷!妙啊!” 许奕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这种人为制造意外的例子,历史上实在是太多了。 有时候明明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但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任由那人逍遥法外。 读史使人明智,只不过这智终究还是要看用在哪儿。 “不对,六爷。六爷不对。” 忽然,赵守好像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一般,连连惊叫道。 “哪儿不对?”许奕扭头看向赵守。 “王秋瑾!六爷!咱们把王秋瑾给忽略了。”赵守快速开口说道。 王家之人唯一一个知道主仆二人将刘世安等人带走的只有王秋瑾一人。 若是王秋瑾将二人招供出来,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说她啊。” 许奕脑海中浮现那个一边脸浮肿一边脸正常的王秋瑾轻笑一声。 “不用担心她,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许奕轻笑一声补充道。 许奕相信王秋瑾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永远不会让自己与家人置身于危险之中。 刘世安等人的离奇死亡,又何尝不是对王秋瑾的一个震慑。 ...... 问心首领并没有让主仆二人等待多久。 当黄昏降临之际,问心首领拿着数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从密道内走了出来。 “小主人。”问心首领招呼一声,将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双手递给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纸张细细查看起来。 只见那纸张上记载的内容格外的庞杂。 有人甚至将自己儿时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由此可见,那些人是真的慌了神。 只可惜这些东西对于赈灾毫无意义。 好在一开始许奕也并没有对那些衙役与仆从抱有希望。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审问一二。 因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失望的情绪。 许奕将手中写满自己的纸张再度交给问心首领吩咐道:“将这些纸张全部销毁了吧。” “是。”问心首领点了点头答应道。 “那些人身上除了刀伤,还有没有其他外伤?”许奕自然不会放过每一点细节。 “回小主人,除了刘世安和吕锦东身有内伤外,其余人身上只有一道刀伤。” 事实上,那些衙役与仆从一到密室,还不等问心审问。 便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去。 倒是让问心那些刑具毫无用武之处。 “那便好。” 若是仅仅只有刀伤那便好处理了,随即许奕再度问道:“那些刀伤问心能够处理吗?” “处理成那些衙役自身佩刀所造成的伤痕。”许奕补充道。 “可以。”问心首领点了点头肯定道。 “那便好。”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附耳过来。” 片刻后。 问心首领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开口问道:“小主人真的要销毁西域牢笼吗?” “此地是长安城,留着它弊大于利。”许奕脸上闪过一丝毋庸置疑。 “是!” 问心首领纵使心中不舍,也只得默默执行命令。 交代完一切之后,许奕二人并没与在逗留。 趁着黄昏仍在,驾马缓缓朝着宗正寺所在的方向驶去。 望着夕阳无限好的大美景色,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 天知道这美好的景色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污垢。 而许奕本身,在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污垢的制造者。 第四十九章 陈年往事 冬日的天色黑的极其的早。 当主仆二人回到宗正寺幽宁院时,天色已然黑暗。 草草的用过一些吃食之后。 许奕将赵守打发回去休息。 而他则独自一人点燃油灯走进了书房。 提起一支墨锭,缓缓的研磨出墨汁。 随即端坐于书房太师椅上,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 微微闭目沉思起来。 今日一行,固然没有亲眼看到城外百姓的现状。 但今日所收获的信息量依旧要远远超过那些卷宗所记载的信息。 固然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许奕依旧喜欢亲手将所有线索书写出来一一对照。 许是两者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吧。 片刻后。 许奕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了点墨汁,刚想在宣纸上提笔梳理线索之际。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富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旋律。 许奕将狼毫笔放下,起身走向门口,轻轻拉开书房门。 果不其然。 门外之人赫然正是问心首领。 “小主人,王家和周家的情况全部查清了。” 问心首领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宣纸低声禀报道。 “好,我知道了。” 许奕愣了愣,随即伸手接过宣纸。 内心深处再一次刷新了对问心组织的认知。 这才过去了多久,便能拿出这么厚一沓资料。 当真是一个神奇的组织。 “属下告退。” 见许奕点头,问心首领快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今夜,他可不仅仅只有送东西这一件任务。 许奕深深望了一眼问心首领消失的方向,随即面色如常的再度返回了书房。 好似今夜整个长安城皆是一片风平浪静一般。 书房内。 就着油灯的光芒,许奕缓缓翻看起那厚厚一沓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那吕锦东今日在王家大院所言并不虚假。 王家在百余年前当真是一个豪门望族。 当时的王家家主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 深得当时年幼的天顺帝敬重。 在天顺帝前中期,王家家主做了长达二十年的首席阁老。 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首辅之位。 一开始倒也是君臣相宜、互相信任。 可惜,天顺帝在一次御驾亲征中身受重伤。 经御医全力救治后,命是保住了,但身体也垮了。 自此之后,天顺帝迷恋上了方外之术,也就是炼丹。 原本亦师亦友的君臣二人也因炼丹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王首辅执政三十余年,单单是坐上首辅宝座都已有二十年的光阴。 可想而知,这期间王首辅得罪过多少小人。 在小人的进言下,本就因炼丹一事忍无可忍的天顺帝。 二人中间进行了何等的博弈,无人知晓。 就连史书上也只有寥寥几句话,记载了王首辅的仕途彻底落幕。 且,自王首辅之后,王家子弟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看到这儿,许奕缓缓放下纸张,嘴角露出一丝韵味难明的笑容。 “王首辅忠心是忠心,但却忽略了人性。” “世间哪儿有真正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之人。” “更何况还是一位坐拥天下的帝王。” 许奕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了下去。 王家自王首辅之后,便再无一人为官。 王老爷子生不逢时,恰恰是那最倒霉的第三代。 及冠之后得知无法考取功名,王老爷子一度崩溃的离家出走。 一人一剑游历数年。 归来后的王老爷子再也不提考取功名一事。 专心接过祖传的小书院,娶妻生子,安心做了一个教书翁。 几十年下来,那小书院倒是出了不少栋梁之才。 其中官位最高的便是那周启平,正三品京兆尹。 而王家长子王文清以及王家次子王文廉这二人也皆拥有举人的身份。 也不知是运势使然,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王文清硬生生卡在了会试路上近十年,而王文廉亦是卡了五六年。 兄弟二人至今仍是举人身份。 依照大周王朝律法,举人亦是有资格入品补缺的,只不过最多也只能够做到县令一级。 但,很可惜,大周王朝建国两百余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举人。 僧多肉少,外加上屡试不中,渐渐的便有一些闲话流传出来。 时间久了,倒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至少那吕锦东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许奕缓缓放下纸张,揉了揉双眼心中暗道:“有周启平在朝中为官,兄弟二人想要补个大县肥缺,显然是不难的。” “不过自今日王家巨变不难看出,这一家子都是有骨气的人啊。” “有骨气好啊,有骨气那东西若是存在,便一定落不到旁人之手。” 许奕摇了摇头,再度拿起纸张细细查看了起来。 周启平资料的前半段倒是只有寥寥几笔。 生于普通人家,自幼父母双亡,靠着吃百家饭长大。 幸而幼年时期遇到了王老爷子,王老爷子见周启平天资聪慧,遂生爱才之心。 自此周启平便成了王老爷子最疼爱的弟子。 此后的信息便是一些简单的履历,许奕打眼一扫快速略过。 着重查看有关于赈灾的事宜。 正德二十九年八月,周启平临危受命,成为了第三任京兆尹。 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关中百姓饿死人数大幅度下降。 但,好景不长,正德二十九年九月下旬。 关中出现赈灾钱粮被侵吞一事。 周启平一面派人暗中搜集罪证一面变卖家产,号召豪门望族、地主老财捐款捐粮。 可惜,那些豪门望族、地主老财哭穷的哭穷,卖惨的卖惨,阴奉阳违的阴奉阳违。 指望那一丁点钱粮,又能救活多少人。 时年十月初,周启平收集到一定罪证。 于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中旬揭发罪证。 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下旬,四十六位贪官污吏被斩首抄家。 得来的钱粮着实缓解了赈灾粮不足的危机。 可惜,好景不长,时年十一月,粮食以诡异的速度快速消耗。 十一月下旬,周启平被人匿名弹劾。 就在周启平入狱的次日,借宿的客栈中被人搜出三箱金子。 最终周启平于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初,被抄家斩首。 望着这些比卷宗中还要详细的消息。 许奕难得的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五十章 京兆府 许久。 许奕缓缓起身,将那写满周启平人生轨迹的纸张,全部平铺在了书桌上。 其中关于赈灾的那部分纸张更是摆放在了最靠近自己视线的地方。 许奕的视线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缓缓从那些纸张上划了过去。 “这次的对手不仅仅多,而且能量还异常的强大啊。” 许奕喃喃随即将书桌上的纸张快速收拢起来。 将砚台重新填上清水,待墨汁溢出之后。 重新为书桌铺上一张洁白的宣纸。 端坐在书桌上,提笔写下六个大字、 “粮食急剧消耗。” 周启平之所以会失败,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赈灾不力。 而赈灾不力的根本原因便在于粮食的异常消耗。 许奕不相信以周启平的智慧会不明白粮食的重要性。 既然明白粮食的重要性,那么必然会派遣真正的心腹严格把控每一粒粮食。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造成粮食急剧消耗。 那么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便是灾民数量忽然猛增。 大量灾民涌入长安城,造成粮食急剧消耗。 很合理吧。 周启平也是这么对大理寺以及刑部官员交代的。 但,很可惜,当大理寺与刑部官员核查灾民数量后。 得到的答案却是灾民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大幅度的减少。 再加上次日自周启平借宿的客栈搜出来三箱黄金。 周启平当真是百口莫辩。 思及至此,许奕手持狼毫笔缓缓的在纸张上写下了第二行大字。 “真假灾民!” 假设周启平是被人冤枉的,那么那些灾民唯有这一种方法可以解释。 “高手啊。” 许奕凝视着宣纸上的十个大字,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心中对于幕后之人的算计,俨然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缓缓起身,将宣纸与问心调查来的资料全部投掷于一旁的火炉内。 伴随着一股浓烟,所有写满字迹的纸张缓缓化为灰烬。 推开窗,放新鲜空气入内。 许奕深呼吸一口冬夜冰冷的空气,凝视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幕。 心中喃喃自语道:“黑夜降临了,黎明还会远吗?”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许奕究竟在想些什么。 亦没有人知道,许奕那望向黑暗中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天色大亮之际。 幽宁院内得主仆二人再度身骑高头大马缓缓走出了幽宁院。 与昨日不同,今日的许奕身着头戴白玉冠。 身着一件墨玉色蟒袍,腰间分别悬挂着一方三指见宽的小印,以及一张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方三指见宽的小印,赫然便是象征着正三品官位的京兆尹官印。 那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赫然便是象征着赈灾总指挥的御赐令牌。 此二物在身,关中地区所有郡县必须全部无条件听从许奕的赈灾命令。 半个时辰后。 两匹战马缓缓停靠在京兆府衙门正门口。 门口值守的衙役见许奕一身墨玉色蟒袍,丝毫不敢怠慢快速上前迎接。 将战马交给衙役。 许奕大踏步走向京兆府衙门。 身后的赵守,腰间悬挂着一把宝刀,手中更是捧着许奕的那把斩渊刀。 走进京兆府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 走廊左侧是阴沉恐怖的狱神庙,狱神庙旁便是凶名赫赫的牢狱。 右侧则是衙神庙,以及土地祠。 左右一对比当真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拜见六皇子。” “拜见六皇子。” “拜见京兆尹大人。” 一路上,凡是行走在两侧的官吏无不朝着许奕拱手行礼。 六皇子许奕接任京兆尹,总领关中赈灾总事宜的事情,现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连城外的难民此时也已然通过告示得知了新任京兆尹的赴任。 京兆府底层小吏看向许奕的目光中恭敬是恭敬。 但不知为何,这恭敬中又隐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好似是.......可怜?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停留。 穿过一座高大的仪门后。 京兆府内的景象再度发生了变化。 仪门左侧的三间宽大的房舍分别为兵房、刑房、工房。 仪门右侧的三间宽大的房舍分别为吏房、户房、礼房。 而这六房便是朝中六部的缩影。 其中兵房负责征调民丁、训练乡勇、一旦发生叛乱,兵房还需组织力量参与剿匪等行动。 受限于京兆府位于京师,故兵房几乎是半废状态,平日里也只能管辖部分衙役。 京兆尹中的刑房平日里负责审理案件,若是遇到重大案件,刑房便自动化身为京兆尹的秘书。 负责协助京兆尹查办案件,在京兆尹审理案件中,他们便需在旁进行笔录。 之后还有对卷宗进行整理,牢狱里面的日常管理工作也是刑房的职责。 可谓是整个京兆府中最忙碌的几个部分之一。 工房在这个时代,主要负责的长安城内大型工程的兴建和维修,其内包含水坝、桥梁、仓库、祠堂等。 因地处京师,有着工部在前。 故,京兆府的工房几乎处于快要倒闭的状态。 若非如此,许奕又何必向工部借人? 吏房,主要负责的是本地吏员的升迁调补、下委任状,府衙内的考勤以及管理乡绅等工作。 但因地处京师,有吏部在前,故前两个职责全废。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户房和礼房。 不由得摇了摇头,单看那冷清的模样,便知道府衙内的这两个部门基本也是残废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宽敞的月台。 而月台左右两侧赫然有着两间宽敞的偏堂。 左侧偏堂上书府丞衙,右侧偏堂上书府尉衙。 大周王朝官府制度为一地三主官。 若为郡,三主官则分别为郡守、郡丞、郡尉。 若为县,三主官则分别为县令、县丞、县尉。 郡守为一地主官,负责统领全郡所有事务。 郡丞为一郡二把手,主要负责协助郡守治理一地。类似于后世二把手外加办公室秘书长。 郡尉为一郡三把手,主要负责一地治安以及监牢等事务,类似于后世司法一把手。 三主官相辅相成。 京兆府因地处京师,故改郡为府,郡守改称京兆尹。 郡丞改称府丞,郡尉改称府尉。 第五十一章 下马威 许奕缓缓迈步走向月台。 站在月台上,挑目四望。 “呵,怪不得这京兆尹又有五日京兆的雅称。” 望着冷冷清清的两辅、六房,许奕心中冷笑一声腹诽道。 兵房、刑房、工房、吏房、礼房、户房。 六房中除了刑房还有些作用,其余五房基本处于半残状态。 两位副手,更是早早的就残废了一个府尉。 这京兆尹,若是能够做长久了,当真是奇了怪了。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对那周启平不由得生出一两分敬意。 其他京兆尹大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更有甚者,直接趁机摆烂大肆敛财。 唯独只有周启平,一心一意为民。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让人不起敬意。 只可惜,这种人往往没办法在尔虞我诈中生存太久。 许奕轻叹一声随即迈步走向大堂。 尚未穿过月台,便已然能够看到大堂内比肩接踵。 显然,整个京兆府但凡能够排得上名号之人皆在此恭候许奕的到来。 大周王朝春夏秋三季点卯时间为卯时过半,冬季考虑到天寒地冻,故,点卯时间后推一个时辰。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此时的时间至多辰时,距离冬日点卯仍有半个时辰。 这是在准备迎接自己,还是准备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 按理来说新主官上任,府衙其他官员理应外出迎接。 而不是在大堂内列队迎接。 两种虽然都是迎接,但其释放出来的信号却是南辕北辙。 许奕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得冷笑一声。 “恭迎京兆尹大人!” “恭迎京兆尹大人!” “恭迎京兆尹大人!” 许奕踏步走进京兆府大堂,耳边瞬间响起一连串恭迎声。 顿住脚步,目光缓缓划过那一个个恭敬弯腰行礼的官员。 “诸位同僚客气了。” 许奕身姿笔直,双手上举,微微弯腰还礼。 “诸位还请入座!” 见礼、还礼完毕,许奕迈步走向大堂主座。 身后的赵守手持斩渊刀缓缓跟随。 相比金銮殿朝会所有官员必须站着。 这各地府衙的办公环境则要舒适多了。 最起码凳子还是有的。 许奕端坐在上位太师椅上,静静的环顾下方官员。 左侧为首的年轻官员便是京兆府府丞韩同,正德二十七年二甲进士出身。 两年时间做到京兆府府丞的位置,此人能力与背景必然同等深厚。 右侧为首的年老官员便是京兆府府尉张开源,此人入仕三十余年。 曾多次就任郡守一职、执政一方,但因其顽固不知变通,数次被正德帝罢官,后又数次启用。 最后一次启用是在三年前,只不过这次启用显然没有再被重用。 京兆府府尉,看似是一地三把手,实则因地处京师,与六房无异。 基本也是处于半废状态。 张开源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也不知是年老还是权力半废。 现如今的张开源哪儿还有半点曾经执政一方的精气神。 若说有人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么韩同的可能性要远远超过张开源。 不过一个府丞,哪儿来的胆子给一个京兆尹下马威?而且这个京兆尹还是当朝六皇子。 纵使许奕这个六皇子再不受正德帝待见,可他依旧是大周王朝的六皇子。 是谁给他的勇气? 许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色正常的韩同,心中对此人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思。 “诸位。” “某幸得百官举荐,陛下信任,得以出任京兆尹一职。” “内心甚是惶恐,亦不知该如何执政。” “幸得有诸位同僚随行。” “日后,某若是有甚思虑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同僚不吝指出。” 许奕端坐在上位太师椅上,目光平静的望向下方诸官员缓缓开口说道。 “大人言重了,大人乃一府主官,我等身为下属,尽心尽力辅佐大人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 府丞韩同起身拱手行礼道。 言行举止间,礼数自然是格外的齐全。 “大人言重了。” 余者见状,快速起身拱手附议道。 唯独只有那府尉张开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懒洋洋的行了一礼。 许奕望向下方的眼神微微一凝。 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常色。 “京师本就事务繁多,城外更是有着多达数十万百姓。” “本官知诸位同僚近来辛苦,还望诸位同僚再多坚持坚持。” “今日本官便不多留诸位同僚了,待来日关中大灾得以妥善解决之后。” “本官在另行摆酒,为诸位贺。” 许奕缓缓起身,目视众人。 “吾等定恪守本职,以百姓为主,以赈灾为主。” 府丞韩同再度大声回应道,余者皆在其后争相呼应。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 除了府尉张开源毫不犹豫的退下后。 其余人眼神皆是不经意间扫过那府丞韩同。 见府丞韩同拱手行礼转身后。 其余人这才有样学样的拱手行礼退出大堂。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许奕面色如常的目送众人离去。 顷刻间,原本比肩接踵的京兆府大堂,瞬间只剩下了许奕主仆二人。 “六爷?” 赵守面露不悦的看向许奕开口说道:“那韩同是何来历,竟敢对您如此不敬。” 许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缓缓开口道:“不敬吗?礼数倒是挺周全的。” 赵守眉头拧成一团回答道:“礼数是周全,可不知为何,赵守总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嗯......” 赵守沉默数息继续说道:“就是......就是感觉好像整个京兆府他才是老大一样。” 赵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许奕如何看不出来。 “铁打的京兆府,流水的京兆尹,咱们又是初来乍到,谁知道咱们能在京兆府呆多久。” “反观那府丞则不一样,若无大错,府丞任职一般为三年,而今年才仅仅只是韩同任职的第一年罢了。” 许奕微微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下面人是何心态,许奕能够猜出一二。 却唯独猜不出,是谁给那韩同的勇气,敢给他来上一个下马威。 又是谁,站在韩同的背后给韩同撑腰? 许奕心中隐隐约约有着几个人选,但可惜,没有证据。 第五十二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爷的意思是那些官吏怕那府丞,却不怕咱们?” 赵守眉头紧皱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奕。 这世上哪儿有不怕主官,却怕副手的道理。 “目前是这样。” 许奕微微点头回答道。 目前是这样,但也仅仅只是目前。 时间久了许奕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在这京兆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那这段时间咱们怎么办?就这般忍了?” 赵守听懂了许奕话语中的深层意思,但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当真是异常的难受。 “怎么办?这个世界离了谁,都是一样的运转。” “这京兆府在咱们没有上任之前,不也一样运转吗?” “咱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赈灾,而非和他们争权夺势。” “若是他们配合,一切皆休,若是他们不配合?呵呵。” 许奕冷笑一声,剩下的话语并未说出口,但赵守却自许奕的身上感受到了无限的杀机。 主仆二人被幽禁在宗正寺八年,这八年时间里主仆二人无时无刻不在隐忍。 现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凭什么还要继续隐忍? “走吧,咱们也该去办正事了。” 许奕缓缓起身,将腰间京兆尹的官印,以及那赈灾总指挥的令牌全部摘下,收入怀中。 现如今,这些东西已然作用不大了。 许奕伸手接过斩渊刀,将那斩渊刀悬挂在先前官印、令牌所在之处。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刚走出京兆府大堂,韩同便抱着一沓账本,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韩府丞有事?” 许奕顿住脚步,面色如常的看向韩同。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有些积攒了多日的公文需要大人批阅。” 韩同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微微托了托怀中那厚厚一沓的公文。 如此多的公文数量,若是全部批阅下来,许奕今日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说不清还需挑灯夜读才能全部批阅完。 “先放在大堂内,待本官回来后再批阅。” 许奕伸手指了指大堂案牍开口说道。 “这......” 韩同面露为难道:“可这些公务都已经积攒多日了,大人......” 许奕笑了笑开口道:“既然都已经积攒多日了,自然也不差这一日。” “韩府丞将公文放置在案牍上,待本官回来即可。”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踏步向前。 “大人等等......大人等等......” 就在许奕即将走下月台之际,韩同再度追了过来。 “韩府丞还有何事?”许奕转身看向韩同,声音中略带不满道。 “大人......大人......” 韩同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询问道:“大人,今日工部、刑部、户部、以及太医院不是都要来人吗?” “那些人若是来了,应当如何处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是成心想把自己困在京兆府的节奏啊。 许奕眉头一皱反问道:“韩大人是何官职?” “下官?” 韩同伸手指了指自己,不解道:“下官是府丞啊。” 许奕面无表情道:“韩大人,府丞的职责是何?” “府丞的职责自然是协助大人管理......管理京师.....” 话说到一半,韩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半段话语略有些迟疑。 “原来韩大人还知道自己的职责啊?” “既然知道,韩大人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莫非韩大人觉得自己处理不了此事?” “若是韩大人处理不了,本官今日便暂且不出去了。” 许奕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韩同。 但凡韩同敢说一个处理不了,许奕便能直接将军韩同。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谈什么辅佐主官,还做什么府丞? “下官......下官......” 许奕毫不留情的话语一时间竟让韩同后背布满了冷汗。 原本只是想拖住许奕,最好让许奕永远陷在京兆府繁多的公务中。 无心赈灾的韩同,万万没想到许奕竟会如此了解大周王朝的官制。 这还是被幽禁八年的六皇子吗? 一时间韩同的心中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中。 “韩大人是身体不适吗?大冬日的,额头竟出了如此多的汗水?” “本官虽然是初次为官,但也是懂得体贴下属的。” “若是韩大人身体不适,可要尽早说出来,本官好为韩大人批假。” 许奕笑了笑,上前两步拍了拍韩同的肩膀关心道。 “没......没事......” 许奕那巴掌看似没有用力,实则力道大的惊人,韩同险些一个踉跄直接跪下。 “既然没事那本官就放心了。” “刑部、户部、工部、以及太医院来人之事就交给韩大人去处理了。” “相信韩大人不会让本官失望的。” 许奕再度拍了拍韩同的肩膀鼓励道。 话音落罢,许奕转身走下月台。 穿过六房时,眼角肉眼可见的看到一群人急匆匆的低下脑袋。 将自己藏身在房舍之内。 ‘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奕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大踏步离开。 徒留下月台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府丞韩同。 以及六房内那一个个面面相觑的六房官员。 谁都没有注意到,月台右侧的府尉衙中。 年迈的府尉张开源端着一个粗瓷茶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韩同。 韩同与许奕的对话,自一开始便一字不差的全部被那张开源听了去。 “呼~!” 轻轻吹了一口茶碗内的热气。 张开源端着粗瓷茶缸缓缓转身,待转身后,原本面无表情的面颊上竟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张开源此刻的心情好似格外的不错。 嘴边哼着不知是自何处学来的民间小调,晃晃悠悠的迈步走向府尉宝座。 此时的府尉衙,如那府衙大堂一般冷清。 不。 府尉衙比府衙大堂还要冷清。 府衙大堂最起码还有赵守这个随从。 而反观府尉衙,却只有张开源一人。 张开源哼着民间小调,一屁股坐在府尉宝座上。 自一旁的案牍上拿起一本民间话本小说。 左手民间话本小说,右手粗瓷茶缸。 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五十三章 踏出第二步 京兆府外。 主仆二人接过衙役递来的缰绳。 就在许奕即将翻身上马之际。 一旁的赵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六爷,刚才真的是太舒坦了。” “你看那韩同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许奕笑了笑并未当做一回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同可以仗着背后有靠山给许奕下马威。 许奕自然可以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转身将那下马威还回去。 “除了舒坦就没有察觉到点别的?” 许奕刚想驱马前行,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赵守。 “别的?”赵守的笑声戛然而止,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的看向许奕。 “对,别的,好好想想,咱们走下月台后,这一路上是不是安静的有些过分?” 许奕笑了笑,缓缓引导道。 “好......好像是这样。” 赵守挠了挠头不确定道。 这一路上赵守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用在了控制自己面部表情,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哪儿有其他精力观察四周。 见状,许奕面色不由得郑重起来:“记住了赵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忽视身边的环境。” “越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越能反应出来很多问题。” 赵守挠了挠头,面色不由得郑重了起来。 赵守或许有着很多的缺点,但只要赵守忠诚,认学,许奕便不介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前去教导赵守。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且记住了。” “春夏秋季节的点卯时间是卯时过半。” “冬季点卯时间是辰时过半,咱们辰时走进的大堂。” “前前后后在大堂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当咱们走出大堂之后,距离正式办公仍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若你是官吏,你会用这一刻钟时间来做什么?” 许奕面容严肃循循善诱道。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有可能会提前办公,也有可能会趁着这段时间解决私人问题。” 许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是复杂的,有人会趁着这一刻钟的时间放松,也有人会提前进入办公状态。” “六房官吏至少有着三四百人,这三四百人全部提前进入办公状态,这正常吗?” 这次赵守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快速回答道:“不正常。” 许奕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可结果却是,当咱们走下月台之后,六房官员没有一个逗留在外。”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六房内也安静的如同死寂。” “你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会导致六房如此的安静?” 赵守眉头微皱,脑海中不断的思索。 片刻后,赵守猛地惊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六爷。” “说。”许奕平静道。 “韩同前来找六爷的事情,他们一定知道。” “而且他们不仅仅知道韩同要去找六爷,还知道韩同没安好心。” “他们之所以不出来,一是因他们不愿和六爷闹得太僵,甚至是彻底得罪六爷。” “二则是他们也想趁机看看六爷的态度。” “由此可见,韩同和六房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 赵守快速的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一直看着许奕。 期待着许奕的认同。 “基本都对。”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还有一点,那便是这些六房的主簿知道韩同背后有着一座能量巨大的靠山。” “他们想要通过此举,看看我对韩同的态度,我对韩同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我对韩同背后那人的态度。” “若是我态度强硬,则代表我并不惧怕韩同身后那人,甚至完全不将韩同身后那人当做一回事。” “若是我态度软弱,则代表我惧怕韩同身后那人,韩同身后那人的身份地位,必然高于我。” “严格来说,第二次交锋,其实六房之人都在观察,唯有观察之后,他们才好决定倒向哪边。” “这些人啊,能在京城为官,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赵守似懂非懂的挠了挠头,开口问道:“可是,咱们并不知道韩同身后那人是谁啊。” “他们认为咱们知道就足够了。” 许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有时候越是聪明人,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奕从被幽禁八年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京兆尹外加赈灾总指挥。 真正的高层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这些九品主簿又不知道。 不知道的情况下,众人便会脑补。 这一脑补,乌龙不就出来了吗?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驱马前行边走边笑道:“信不信,不出三日,便会有人主动投靠咱们。” 赵守翻身上马默默跟随,闻言不由得好奇道:“六爷是说六房的那些主簿?” “不。” 许奕微微摇头笑道:“六房主簿没有那么快,但是他们手下的那些典史就不一样了,不出三日至少会有数位典史私下里寻你。” “寻我?”赵守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许奕点头道:“没错,就是寻你,那些典史身份不够,想要投靠于我,便只能私下里寻你。” “那六爷,到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询问道。 “来者不拒。” 许奕轻笑一声回答道。 那些典史投靠,又何尝不是六房主簿指示的。 其目的无非是投石问路罢了。 若是许奕收了,此后再行一番操作。 很快便能彻底架空那所谓的二把手府丞。 为官之道,弯弯绕绕。改换阵营,更是常有之事。 无非是利益作祟罢了。 当许奕的实力强过韩同背后之人,那些六房主簿自然明白应该如何抉择。 就是不知到了那时,韩同以及其背后之人,会是何等的嘴脸。 想来应当十分的精彩。 许奕缓缓驱马前行,临出京兆府所在的街道之际。 忽然顿住了战马。 缓缓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京兆府的大门。 如果说走出宗正寺是许奕迈向自由踏出的第一步。 那么今日就任京兆尹便是许奕迈向自由踏出的第二步。 第五十四章 利益链 “走吧。” 许奕的视线自京兆府大门上挪移开来,轻道一声。 随即缓缓驱马前行。 “六爷,咱们去哪儿?”赵守驱马紧紧跟随许奕。 见许奕所走的方向并不是宗正寺所在的方向,这才开口问道。 “出城。” 许奕平静回答道。 昨日二人原本的打算便是出城。 结果出了王家那档子事。 而现在,就任京兆府这第二步已经稳稳当当的踏了下去。 也是时候该为第三步做准备了。 两人两马缓缓行驶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 有人时,二人速度便慢些。 无人时,二人速度就快些。 就这样快快慢慢,慢慢快快。 主仆二人终于在巳时许(后世上午九点多一点)抵达了宣平门城门口。 只可惜,并未见昨日那店小二的身影。 宣平门共有三个门道,每道宽两丈,可容四个车轨。 由此可见这宣平门是何等的气派。 只可惜,今日的宣平门格外的冷清。 三个门道全部大门紧闭。 在宣平门的城墙之上,甚至还站着数不清的士卒。 那些士卒,个个手中手持利刃,后背上更是背着一壶满满当当的箭矢。 这些士卒没有随意走动。 全部身姿笔直的面朝城门外。 好似在时刻防备着城外灾民入城一般。 就在许奕刚刚走进城门之际。 一身着铁甲的黑面大汉,急匆匆的从城墙之上一路小跑着跑了下来。 跑到许奕面前两步距离时,那身着铁甲的黑面大汉猛地站直了身躯。 “末将宣平门守将荣平川拜见六皇子。” 荣平川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现如今的长安城,成年皇子中唯一留在长安城仍未就藩的也只有六皇子许奕一人了。 身着黑色蟒袍,面容年轻,这不是六皇子许奕还能是谁? 身为长安城宣平门守将,这点眼力价荣平川还是有的。 “荣将军无需多礼,本官此番前来,是为查看赈灾情况。” 许奕微微摆手,言语间不无提醒之意。 此刻的他是以京兆尹兼赈灾总指挥的身份来此,而非是以大周王朝六皇子的身份来此。 “是!” “京兆尹大人请。” 荣明川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应是,邀请许奕走上城墙。 言语间,极其自然的将称呼,从六皇子换成了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荣平川在前带路。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便站在了高大的城墙上。 自城墙向下望去。 长安城城墙五丈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护城河。 可惜,此时的护城河受干旱影响,已然变成了一条宽约九丈,深约三丈的巨大沟壕。 沟壕之外。 则是连绵成一片的简易粥棚。 许奕的视线越过那密密麻麻的粥棚朝着前方望去。 只见粥棚前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人形身影。 那些人形身影皆是一动不动,让人无法分清究竟是死是活。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俨然已经巳时过半(相当于后世上午十点钟。)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基本一天只吃两顿饭。 第一顿是在巳时,也就是后世上午九点钟。 第二顿是在申时过半,也就是后世下午四点钟。 长安城外单单是灾民便有十余万。 十余万灾民的赈灾,怎么可能会半个时辰便结束? “荣将军,今日的赈灾是已经结束了,还是尚未开始?” 许奕眉头微皱,看向身旁的荣平川询问道。 “回.....回......” 荣平川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回答道:“回大人,今日巳时的赈灾已经结束了。” 闻言,许奕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一些。 “已经结束了?自巳时开始到现在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完成了十余万百姓的赈灾。” “这是哪家商行办出来壮举?这般神速?” 许奕的话语越说越重,最后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两三分火气。 赈灾二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却是复杂重重。 简简单单的赈灾二字,其背后不仅仅有着官员的组织、执行。 更有着物资的调集、组织、分配等、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犹如一个巨大且精密的机器一般。 整个赈灾环节中,当真是少一环不行,缺一扣坏事。 正是因赈灾的复杂性,以及人性的多变性。 当某一个上层环节出现问题之后,便会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带动下层环节。 最终,整个赈灾将会从救济灾民,变成以灾民为资本,大发国难财的一场狂欢。 诚如现在许奕所看到的。 施粥是由一个又一个商行负责的。 有时候,那些商行的东家,以及其背后之人。 为了抢夺某一个城墙段,某一个时间段的赈灾指标。 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赈灾,他们甚至都能把竞争对手的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在大多数商人眼里,这赈灾,自然也是一门生意。 做生意,有利益,自然便会形成一条无比巨大的产业链。 这条产业链一旦形成,再想铲除,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回......” “回.....回京兆尹大人,近十日宣城门施粥是由平邑伯家的商行负责。” “今日......今日是平邑伯家第一次施粥。” 许奕言语中的火气,荣平川如何听不出来。 也正因此,荣平川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如实回答道。 “平邑伯?”许奕心中低喃。 大周王朝建国两百余年,王侯将相自然不在少数。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有王侯将相下去,自然便有新的王侯将相上来。 尤其是正德帝登基之后,因战功封爵之人并不在少数。 许奕脑海中快速的搜寻着这位平邑伯的资料。 片刻后。 许奕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微胖的脸庞。 那脸庞的主人最多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但人虽小,却有着一双异常坚定的双眼。 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小孩脸庞的时候,许奕心中瞬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许奕扭头看向一旁恭敬站立的荣平川。 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询问道:“平邑伯杨先安?” 荣平川拱了拱手,点头回答道:“回京兆尹大人,正是平邑伯杨先安。” 第五十五章 出城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视线再度看向城外。 平邑伯杨先安,严格来说与许奕倒是有些渊源。 二人小时候,曾有过一段互为玩伴的经历。 当然,说是互为玩伴,实际上是年长几岁的杨先安在处处照顾许奕。 杨先安的父亲杨志自正德五年起,便一直在许奕舅父赵青帐下听命。 亦是赵青最信任的几个外姓将领之一。 正德十五年,匈奴频频叩关。 大将军赵青临危受命,率大军远征匈奴。 就在这一年冬季,大周王朝与匈奴人在漠北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 史称--漠北决战。 大战持续了整个冬季。 直到次年元月,大周王朝才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此战过后,大将军赵青,以及赵家九十六子全部马革裹尸。 身为赵青最信任的几个外姓将领之一的杨志,自然未能幸免于难。 次年二月,护送战死英魂的马车抵达了长安城。 正德帝于长安城外,追封护国英魂。 杨先安的父亲杨志,也从平邑县男直升两级,一跃成为了平邑伯。 因杨志战死,平邑伯的爵位自然由其长子杨先安继承。 许奕凝视着城外连绵成一片的灾民。 一时间竟久久未语。 只不过那手掌,却在悄无声息间握紧了斩渊刀的刀柄。 “荣将军。” 许奕转过身看向荣平川再度询问道:“今日平邑伯家放了多少粥?” 荣平川不敢隐瞒急忙回答道:“回大人,约莫着有万余人份。” 十余万人的灾民,仅仅只放了万余人份的口粮。 这已经不能用多少来形容了。 若是事实,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好。” “很好。” 许奕连道两声好,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寻个地方,放我们出城。” 木已成舟,再气愤也无法解决问题。 “出......出城?”荣平川不敢置信道。 城外并非仅仅只是灾民,还有数不清的污秽物。 而那些污秽物往往最是容易滋生病气。 平日里纵使是赈灾,那些商行也仅仅只是雇佣老百姓以及派遣家丁前去罢了。 “对,出城。” 许奕点了点头肯定道。 不出城,永远无法真正了解情况,这个险他必须冒。 “大人一定要出城吗?” 荣平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好似许奕的要求让他格外的为难一般。 “不出城,如何实地了解灾民情况?” “不出城,如何赈灾?” 许奕看向荣平川的眼神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既然大人一定要出城,属下不好阻拦。” “但还请大人带上两百士卒,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见无法阻拦,荣平川深深地叹息一声,随即挥手命令自己的副将前去点齐两百精锐士卒。 即将饿死之人,要么麻木到无法喘息。 要么疯狂到让世人惊骇。 镇守宣平门如此之久,荣平川见到了太多太多的灾民,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事情。 其中甚至不乏有疯狂袭击士卒、袭击商行之人存在。 印象最深的是,某一个商行施粥的伙计,因肚子剧痛独自脱离了队伍。 当再寻到那伙计之际,人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不一会的功夫,荣平川的副手便带着一精壮汉子走了过来。 荣平川伸手介绍道:“大人,此人名为谷登云,是末将麾下最精锐的百户。” 大周王朝军制,五人为伍,为首者称伍长。 两伍为什,为首者称什长。 五什为屯,为首者称屯长。 两屯为伯,为首者称伯长。 到了伯这一级别,若是领兵超过百人不足五百则又有另一种称呼,那便是百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下城门。 城门下赫然站立着两百全副武装的士卒。 自这些士卒的气势上,不难看出这些士卒皆是军中精锐。 由此可见,荣平川是有多怕许奕死在他镇守的宣平门外。 “出发!” 许奕环视一周,心中微微点头,随即大手一挥。 在两百精锐士卒的拥护下走到了城门。 数十个守门士卒早已严阵以待。 见众人到来,使用搅绳,缓缓拉开了厚重的城门。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便走出了城门。 刚一走到护城河旁,那高大的吊桥便缓缓下放。 随着吊桥的缓缓下放,远处黑压压的灾民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距离过远,许奕无法看清他们的容颜。 但那缓缓挪动的身躯,像极了许奕后世所看的那些丧尸电影。 此时灾民的动作与那电影中的丧尸并无太大差别。 与此同时,城墙楼上,伴随着吊桥的缓缓下放。 无数士卒如临大敌一般满脸严肃。 后背上的弓箭更是早早到了手中。 弯弓搭箭,瞄准的赫然是吊桥尽头的百姓。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在城墙的一些凹下去的马面上。 更是早早的摆放好了一架架古朴且沉重的床子弩。 此时那些床子弩更是早早的备好了粗长的弩箭。 那些弩箭瞄准的方向依旧是吊桥尽头的百姓。 吊桥即将放完之际。 谷登云走到许奕面前郑重道:“大人,咱们最好现在就启程。” “若是吊桥完全放下来,咱们人手太少,恐出意外。” 许奕看了一眼前方缓缓挪动的灾民点了点头平静道:“好。” 谷登云应了一声是。 快步跑到吊桥边缘,面朝两百精锐士卒大吼道:“列阵!” 顷刻间,两百士卒瞬间分散开来,形成二十个十人小队。 手持长枪者将手中长枪斜着竖起,每两个长枪手中间穿插着一名腰刀手。 这俨然是战阵啊。 大周王朝的士卒冲着大周子民摆出了战阵! 只因为他们是灾民!他们有可能会冲进城内! 许奕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士卒,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出发!”谷登云拔出腰刀大吼道。 伴随着谷登云一声令下,最前方的士卒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仍未完全放置好妥当的吊桥。 “大人请。”行至百人时,谷登云小跑到许奕面前,恭声道。 许奕点了点头,单手按在斩渊刀刀柄之上,缓缓随着士卒踏上吊桥。 许是气氛烘托的太厉害,许奕身旁的赵守,更是早早的拔出了腰刀。 死死的护在许奕身旁。 第五十六章 前进、后退 当众人走到吊桥的后半段的时候。 吊桥前方的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黑压压一片简直比大雨前蚂蚁搬家还要密集。 “退后!否则杀勿论!”谷登云行至后半段,手持利刃指向百姓大声怒吼。 与此同时,两百精锐士卒异口同声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退后!否则杀勿论!” “退后!否则杀勿论!” 精悍的气息伴随着怒吼声直扑下方灾民。 在一声声怒吼声中,仍有大量灾民,盘桓在护城河边缘,久久不愿散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吊桥缓缓下降,护城河旁的难民逐渐急躁了起来。 “退后!否则杀勿论!” 在吊桥落稳的一瞬间!两百精锐士卒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 手持长枪缓缓逼近。 士卒进一步! 灾民便退一步! 逐渐的,当许奕等人彻底走下吊桥后。 那些灾民及时反应过来,也已经没有了机会。 众人身后的吊桥,以一种远超先前的速度,飞快的升空。 “军爷!求求您给条活路吧!再这样下去城外十余万百姓就都要饿死了!” 一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的如同兔唇一般的老人哀嚎着朝着两百精锐士卒缓缓下跪。 那老人声音中满是哀嚎,但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 非是他不愿意哭出泪花,着实是哭不出来。 自灾难爆发以来,他已经哭了无数次了,事到如今,纵使再难受,也很难再会有新的眼泪产生了。 “军爷!求求您让孩子进城吧!只要能让孩子进城!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您若是不高兴,想让我去死我都不会有半点迟疑,只求您能让孩子进城。” 一蓬头垢面看不清原本肤色的中年男子拉着一小男孩的手,缓缓的朝着两百士卒下跪。 叩首!叩首!再叩首! 为了能让孩子进城!他情愿把额头都磕破! 若是仍觉得诚意不足!只需要士卒的一句保证!他顷刻间便可以直接去死! 那被中年男子拉着的小男孩,满脸呆滞的看着那些精锐士卒,任由自己父亲在那儿叩首!叩首!再叩首! 许奕自小男孩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光芒。 好似,他早已麻木到了行尸走肉的地步! “军爷!......” “军爷!......” “军爷!......” 苦苦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接成一片人世间最悲切的声音。 这声音,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偏偏城外灾民家里的经格外的难念。 每一行、每一字都是用血与泪混合在一起,书写出来的。 反观两百精锐士卒,目光逐渐的阴沉。 但脚步却寸步不让,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太多太多了。 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六爷。”人群中赵守揉了揉微红的眼眶。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赵守后面的话语。 赵守想说什么,许奕自然明白,但此时的许奕给不出一个承诺。 “开路!尽量莫要伤到百姓。”许奕深呼吸数次,沉声命令道。 谷登云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许奕,重重的点了点头。 心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望,可惜那些失望并不能付之于口。 许奕的身份,谷登云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便已然知晓。 正是因为知晓,方才感到无比的失望。 谷登云亦是人!亦有七情六欲。 但他人微言轻,无法为灾民做些什么。 可越是这般,他便越希望能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站出来!站出来为那些灾民!为那些与他们一样同为大周子民的灾民做些什么! 谷登云转身深呼吸数口!这才面向百姓大声怒吼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两百士卒闻言异口同声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话音落罢,谷登云手持利刃向着前方猛烈一挥大吼道:“前进!” “诺!” 两百士卒闻言大声唱喏。 喏音刚刚消散。 两百精锐士卒便整齐划一的朝着前方踏了一小步。 这一小步,警告韵味太过于浓烈了。 浓烈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下一步定然是正常行军步伐。 下一步到来时,将会有上百人,被挂在那锋利无比的长矛上。 一时间,百姓挣扎着朝着两侧退去。 乱哄哄的场面中,哀嚎声、哭泣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其内,不知有多少灾民因体力不支,倒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亦或者踏脚石。 最终,于绝望中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机能。 倒在了许奕眼前的道路上。 望着那被士卒开辟出来的道路。 以及道路上零星的几具尸体。 许奕面色依旧正常,但内心却无比的沉重起来。 那些人尸身仍泛着温热,那些人明显是因他的命令而死。 但许奕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制止。 不进!出来便没有意义!便不知灾民实情! 前进!便会有人因他的命令而死! 世间安得两全之法? 许奕内心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大吼道:“前进!” 其声音之大,宛如要将心中所有苦闷全部吐出一般。 谷登云大吼一声:“诺!” 随即两百精锐士卒将许奕主仆二人护在中间,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临到那几具因践踏而死的灾民尸体旁,许奕弯下腰。 伸手拂过那些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 赈灾亦是一场战争。 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场战争中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 许奕无法停留!亦不能停留!他一停留!将会有更多的百姓!更多的灾民死去! 这一刻的许奕才真真正正的认识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那是整个关中数十万百姓的命化作的担子! 岂能不重? 许奕缓缓起身!跟上了士卒的步伐! 不知为何,身旁的赵守总感觉自己的六爷,在这一刻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气势。 那气势让他感到陌生,但又感到一股血液在胸腔沸腾的兴奋。 赵守分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情愫。 他也不愿意去分清。 只要六爷仍在!无论他的六爷变成什么样,他都永远是六爷的赵守。 第五十七章 半具 士卒护送着许奕主仆二人缓缓前行。 他们不知道许奕要前往何处,只知道,没有许奕的命令他们便不能停下脚步。 而那些原本散去的灾民,此时竟有了再度汇聚的趋势。 他们步履阑珊、异常艰难的跟着士卒队伍缓缓前行。 边前行,边低声诉说着自己的苦难与哀求。 好似那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许奕面无表情的跟着士卒缓缓前行。 现在但凡许奕面露一丝怜悯,不出片刻的功夫。 两百精锐士卒的队伍便能被灾民围的水泄不通。 队伍缓缓前行,渐渐的,许奕耳旁的低声呢喃,换成了破口大骂。 “我们也是大周的子民啊!我们也曾纳粮交税啊!为何要这般对我们!” “大家都是人!你们凭什么这般对我们!就因为我们无家可归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们吗!”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以前吃的粮食,哪一粒不是我们关中百姓种的!现在关中遭难了,你们就这般对我们了!呸!狗东西!” “老子当初保家卫国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呢!现在好了!老子老了你们开始拿着长矛对准老子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让匈奴人打过来!大家一起死!” 灾民们的话语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堪入耳。 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就连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谷登云都有些听不下去。 但不知为何,许奕始终没有下令停下脚步,收拾那些言语不敬之人。 身为天潢贵胄,却能容忍灾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这不由得让谷登云对许奕的感官稍稍好转。 谷登云边走边环顾四周,见周围跟随的灾民越来越少。 这才转身走向许奕。 “京兆尹大人。” 谷登云抱拳行礼开口问道:“不知大人要去何处?” 自出吊桥之后,因灾民的缘故,两百士卒便一直踏步向前。 至今谷登云都没想明白许奕出城到底是图什么? 总不能是图灾民的辱骂吧? “让队伍稍稍扩散,继续向前走。” 许奕环顾四周见跟随的灾民大半已经放弃,这才开口命令道。 至于去往何处,许奕本身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地点。 此番出城是为了实地查看灾民的情况,并非是游玩,哪儿会有具体的地点。 “诺。” 谷登云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发号施令。 不一会的功夫,两百士卒便完成了换阵。 如果说之前的阵型是一个铁桶。 那么现在的阵型便变成了最适合官员下县视察情况的布袋阵。。 士卒分列许奕左右以及后方,确保了许奕不会受到左右以及后方灾民的冲击。 又确保了许奕的视线。 此阵型若是遇到危险,许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从布袋阵的阵口退至中心。 而其他士卒亦能在第一时间将布袋阵的缺口堵上,再度恢复成铁桶阵。 变阵之后。 许奕迈步走向阵口。 而赵守与谷登云则分列在许奕左右。 越往前走,景象便越不相同。 如果说护城河旁的灾民还算是人的话。 此时许奕眼前的灾民已然不能再叫做人了。 他们大多数饿的皮包骨头,活脱脱的像一具具干尸。 和干尸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许就在于他们还有微弱的呼吸。 此时的难民群中还有一部分人,那部分人浑身肥胖。 若是离远了看,或许会以为他们是大户人家出来体恤民情的。 只有离近了才能看出来,那哪儿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体恤民情。 那些人分明也是灾民,至于身上的肥胖,那不过是因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浑身浮肿罢了。 越往前走,入眼的景色便越是触目惊心。 忽然。 赵守惊叫一声,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六爷!你看那儿!” 那儿赫然躺着一人,若仅仅只是躺着一个人,那整个长安城外遍地都是! 那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那人身下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那人的上空此时正有数只秃鹫在天空中盘旋。 那些秃鹫迟迟不敢下来。 或许,那些秃鹫也怕肉没吃到,自己反而成了灾民的口中食吧。 “走,过去看看。” 望着赵守指向的方向,许奕眉头微皱,心中俨然已经有了猜测。 凑到近前,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那人只有一半身躯。 手臂、肚子、大腿根皆有残缺。 一些地方甚至还有牙印的痕迹。 “六爷,这......这是......” 望着那被一层暗红色包裹着的红色骨头,赵守惊骇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奕叹息一声缓缓回答道:“这是被人给吃了。” 赵守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哆哆嗦嗦道:“吃......吃人?” 许奕口中的话语彻底摧毁了赵守的心理防线。 他原以为护城河旁的那些难民便已然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那仅仅是一个开始。 真正残酷的事情还在后面。 许奕并未回答赵守的问题,反而是看向身旁的谷登云。 询问道:“这种尸体多长时间收一次。” 灾民聚集本就容易滋生细菌,更何况还是这种死尸。 谷登云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开口回答道:“两个时辰收一次。” 许奕再度询问道:“何人负责收尸,尸体又运往何处?” 谷登云收回目光看向许奕回答道:“城外有专门的收尸人,那些人都是从军伍中调集而来的精锐士卒。” “这些灾民的尸体原本都是运到城外乱葬岗的。” “可后来尸体实在是太多了,乱葬岗根本就埋不下了。” “所以此后的尸体周大人便让人全部拉到乱葬岗烧了。” 又是周启平。 许奕微微点头,对周启平的处理方法无比的认同。 烧了,在一定程度上要远远好过掩埋。 要知道,尸体一多,负责收尸的那些士卒也会产生懈怠心理。 这一懈怠,便会草草掩埋,到时候那些尸体便会化身为野狗的食物。 若是有人被野狗咬到,极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饿极了的灾民可不会管那野狗身上有没有细菌,能不能吃。 连人都能吃,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呢。 第五十八章 顽疾 残破不堪的半具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等待着那收尸人的到来。 好似,这才是他最后的归途。 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地上黑红的血迹。 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众人。 这,才是最真实的旱灾!这才是最真实的百姓现状。 关中大旱、饥民相食。 那卷宗上轻描淡写的八个大字,根本就书写不出灾民最真实的惨状。 许奕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着数不清的五味杂陈。 “呼~!” 许奕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道路两旁的灾民。 当许奕望向那些灾民之际,那些灾民同样在看向许奕。 自那些眼神中,许奕看出了麻木,看出了腐朽,看出了绝望等诸多情绪。 却唯独没有看出对生的希望。 是也。 第一任、第二任京兆尹剥削了他们,拿他们当做可以贩卖的货物。 第三任京兆尹一心一意为他们,最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现如今,第四任京兆尹到来了,天知道这第四任京兆尹是好是坏? 又会如何对他们。 许奕默默收回目光平静道:“走吧,继续向前!”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朝着灾民走去。 身后,原本因人相食,而陷入自我深度怀疑的赵守见状快速的回过神来。 快步追上了许奕。 相比赵守的失神,许奕的五味杂陈。 那两百士卒的反应则太过于平静了。 平静到出现这样一具尸体好像是必然的。 平静到即使前方再出现上百具!上千具类似的尸体,他们也不会有一丝丝动容。 无他,值守宣平门的这段日子里,类似的场景他们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缓缓向前,不一会便来到一条米字路口。 这条路四通八达,连接着长安城与其下方的诸多郡县。 也正是因此,这条路上的灾民数量,要远超其他地方。 而此刻,道路两旁跪满了稚童。 这些稚童无一例外全是男孩,且全部插上了草标。 赵守伸手指向那些插着草标的男孩,手指哆哆嗦嗦道:“六爷。” “这......这些......这些人再卖自己的孩子?” 好巧不巧,等待任命的那几天时间里,赵守刚刚看过插标卖首这个典籍。 许奕点了点头,却并未言语。 着实是看着那些被自己父母当做货物出售的男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说男孩父母冷酷无情吗? 不能。 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谁又愿意卖自己的孩子呢。 赵守没有问为什么只有男孩没有女孩。 原因赵守昨日便听那店小二说过了。 一时间,赵守再度失魂落魄起来。 片刻后。 赵守抬起脑袋看向许奕声音沙哑道:“六爷,咱们帮帮他们吧,他们......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许奕转身看向双眼通红的赵守,心中叹息一声。 有些人,明明自己过的十分不易,却偏偏总会可怜他人。 赵守如此,许奕自己又何尝不是。 许奕转过身,背对着赵守缓缓开口说道:“帮自然是要帮,但绝不是现在。” 赵守不解的看向许奕的背影询问道:“为何不是现在?” 背对着赵守的许奕动作轻微的擦了擦眼角反问道:“以你我二人之力,能帮多少?” 不待赵守回答,许奕便自言自语道:“以你我二人之力,哪怕倾家荡产,也帮不了多少人的。” “那周启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要彻底帮助他们,唯有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势力,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资源方可。” 还有一句话许奕没有说,那句话便是‘若想赈灾,必先除疾。’ 在许奕眼中,大周王朝相当于一个庞然大物。 而灾民的出现,便代表着这个庞然大物害了病。 赈灾,便是大周王朝的首脑(金銮殿)为了治病下的药方。 但是,仅仅是赈灾,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最终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大周王朝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生出了寄生虫。 当一个寄生虫自药方身上获取到足够让自己强大的力量后。 其余寄生虫自然会蜂拥而至。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那些药方根本就没有落到病痛处。 反而是成了那些寄生虫不断壮大的养分。 故,想要药到病除,需先除掉寄生虫。 赵守闻言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许奕所说的话,他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但这并不妨碍的赵守清楚自家六爷的心思。 道路前方,不知为何忽然聚拢了大量的灾民。 那些灾民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圈内俨然还有孩童的哭泣声,大人的苦苦哀求声。 许奕见状看向身旁的百户谷登云平静道:“谷百户,你且带士卒在此歇息片刻。” 谷登云看了一眼前方围聚的灾民。 许奕想要干什么,谷登云已然能够猜出一二。 随即大惊失色的看向许奕。快速抱拳道:“大人使不得啊。” 许奕面色平静道:“哪儿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罢了。” 见谷登云还想说些什么。 许奕急忙补充道:“这是命令!” 话音落罢。 许奕不再理会满脸为难的谷登云,带着赵守快速朝着围聚的人群走去。 没办法,若是带着谷登云,众人一到,那些百姓势必作鸟兽散。 到了那时,许奕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至于安全,诚如许奕所言,一群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灾民罢了。 又如何能够伤害的到身怀武艺与利刃的主仆二人。 随着主仆二人的不断靠近。 围聚的人群中,那孩童沙哑的哭喊声。 以及大人卑微的求饶声愈发的清晰起来。 “诸位,我就这一个儿子!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吧!” 声音显然是孩童的父亲发出来的。 主仆二人闻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的功夫便挤进了人群。 到了这时,主仆二人方才看清圈内的情况。 只见一个不大的圆圈内,已然是布满了狼藉。 一些看不清原本形状的粗瓷瓦罐四分五裂的分布在圆圈内。 一个中年妇女,额头渗血的躺在空地上痛苦哀嚎。 在中年女子身旁,一六七岁的小孩子满脸惊恐的哭泣着。 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绝望。 而在小男孩的身旁,还有一中年男子。 此时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的磕着头。 第五十九章 易子 就在中年男子频频磕头苦苦哀求之际。 一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子缓缓走向中年男子。 一把揪起中年男子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 随着中年男子头发被揪起,露出那张混杂着血液与泥土的脸庞之际。 老年男子猛地扬起另一只手臂,朝着中年男子的脸上扇去。 一下!两下! 仿佛尤不解恨一般。 老年男子一言不发,咬着牙继续狂煽。 这一幕任何不知情之人看到,恐怕都会以为是那老年男子在欺负中年男子一家。 赵守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扭头看向身旁的许奕低声询问道:“六爷?” 许奕看了一眼赵守平静道:“安静看下去。” 自周围人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此事另有隐情。 那些围观之人看向中年男子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 那老年男子终究体力有限。 不一会的功夫便停下了手掌,大口喘息起来。 边喘息边痛骂道:“赵老三!你个狗东西!你不是人!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带上你!” 那名叫赵老三的中年男子闻言再度重重磕头。 边磕头边哭喊道:“村长,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我们赵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给赵家留个后啊!” “要不然,真到了下面,我那老娘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怎料,赵老三刚一提老娘。 那村长瞬间便再度火冒三丈。 大声痛骂道:“老娘?!你个狗东西哪儿来的脸提我那老嫂子!” “你别忘了!我那老嫂子可是被你给活活饿死的!” “我那老嫂子多好一个人!平日里有什么都想着你们!” “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把她给活生生饿死了!” “饿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是大灾之年!可你们!!!可你们还吃!!!!还吃!!!!” 老村长再也说不下去了,直接抬脚朝着赵老三重重踹去! 怎料,这一脚下去,倒下的不仅仅是赵老三,还有那老村长。 老村长身后之人见状急忙惊慌的搀扶住老村长。 其中一人望着正缓缓爬起来的赵老三满脸怨恨的开口说道:“老村长!和他费这么多口舌干啥!” “当初所有人都答应好的事情!凭什么到了赵老三这儿便能反悔了!” 那人话音刚刚落罢,人群中便传来一连串的附和声。 “对!凭什么到他这儿就能反悔了!” “就是!他赵家是独苗,我们家不是独苗吗!” “说得好!那些换来的肉!他们一家三口一个都没少吃!现在轮到他们家了想反悔了!没门!” “对!没门!就是没门!我家小子不也被换出去了吗!他可怜!我家小子就不可怜!怎么地!我家小子就活该啊!” 望着群情激奋的村民。 赵老三无助的缓缓后退,便后退便求情道:“刘家嫂子,你们家三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求求你们了给我们老赵家留个后吧!” 忽然,赵老三眼角看见一人,那人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赵老三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的爬向那人。 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苦苦哀求道:“王五哥,王五哥,你们家儿子多,能不能求求你,这次先换你儿子。” 那王五本身就是个老实人。 可此刻,这个以往不懂得拒绝别人的王五。 此时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憎恨感。 抬腿想要将赵老三踹出去,结果那赵老三抱的实在太紧。 一甩之下,竟纹丝不动。 这不由得更让的王五怒火上烧。 扬起拳头,重重的朝着赵老三的脑袋上砸去。 边砸边怒吼道:“我儿子多!我儿子就活该替你儿子去死?!” “赵老三!你个狗东西!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啊!” 眼看王五如同疯了一般飞快挥拳。 赵老三再也坚持不住了,放开王五的大腿,连滚带爬的朝后退去。 一手抱着自己儿子,一手抓起一块破碎瓷片。 指着围观的众人怒吼道:“今天有我在!你们谁也别多想带走我儿子!”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谁过来我豁出去命也要带走他!” 望着明显疯狂的赵老三,众人不由得陷入沉默中。 不上,众人不甘心,也没办法给别人交代。 上了,众人生怕被赵老三给伤到,这个时候,不需要赵老三用出多大的力气。 仅仅只是一个小伤口,就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就连赵老三的妻子,此时也已然停止了哀嚎,躺在地上装死。 生怕一个不留神,引起了赵老三的注意。 到时候再把自己给换出去,就一切都完了。 相比儿子,这个女人好似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就在人群陷入一片死寂之际。 忽然从远处再度走来一群男人。 为首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大声埋怨道:“王村长!你们村什么意思!”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送过去!” 老村长闻言脸上瞬间多了几分难堪。 快速走出人群,弯腰赔礼道:“这就送过去,这就送过去,还请黄村长稍等片刻?” 黄村长闻言皱了皱眉不满道:“多久?我们那边水都烧开了!” 老村长闻言急忙保证道:“很快很快,出了点小岔子,很快就能解决。” “小岔子?”黄村长眉头紧锁的看向老村长。 缓缓开口说道:“不会是反悔了吧!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若是见不到人!咱们两个村子之间的合作就此结束!!” “到时候,你们把我们村多给的一个孩子给我还回来!” 黄村长的话瞬间让老村长如坠深渊。 若是失去了黄家村,自己这一整个村子的人恐怕都要死! 而若是放过赵老三!谁又愿意承担那多出来的一个名额? 诚如先前村民所言,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哪怕有再多的孩子,这个紧要关头,也不会有人替赵老三承担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一份! 吃肉的时候你赵老三一家三口,没一个少吃一口的!现在按照约定轮到你们家了。 你们反悔了? 凭什么啊! 第六十章 申时过半 老村长再三安抚。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黄村村长。 当老村长转过身再度走进人群时。 望向歇斯底里的赵老三的眼神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寒霜。 这一刻的老村长,心中已起杀心! 你赵老三不是舍不得儿子吗?那你就替你儿子去死吧! 望着周围布满寒霜的眼神。 赵老三更加的疯狂起来,口中不断的大吼大叫,手中的破瓷片更是疯狂挥舞。 妄图用这种方式来吓退众人。 人群中的许奕看了一眼即将爆发冲突的众人。 伸手拉了一下赵守,缓缓朝着身后退去。 后面的事情已经无需再看。 至于前因后果,许奕更是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无非是两个村落之间,易子而食罢了。 一开始许奕也曾想过救下那个成为别人口中粮食的小男孩。 可在听到那小男孩也曾吃过人肉之后。 许奕便放弃了救人的心思。 无他,但凡吃过人肉的人,无一例外全部会得朊病毒。 而得了朊病毒的人,最多六个月便会出现症状。 最多一年时间,便会直接一命呜呼。 这种病毒,纵使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后世也是百分百的致死率。 更不用提仍处于封建时代的大周王朝了。 “六爷。” 赵守看向拉着自己缓缓后退的许奕低声询问道:“那孩子会被吃掉对吗?” 闻言。 许奕停下脚步面色凝重的看向赵守:“会被吃掉,那孩子即使不被吃掉,最多一年时间也会死去。” 望着逐渐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赵守。 许奕心中有些无奈,赵守心里不好受,他又何尝不是。 赵守有自己宽慰,可谁又来宽慰自己。 许奕望着满脸不理解的赵守用最简单的话语将朊病毒的事情解释了出来。 赵守脸上闪过一丝似懂非懂的表情。 随即询问道:“六爷的意思是,只要人吃人,便一定会得这种病,而且这种病根本就没办法医治对吗?” 虽然很残酷,但许奕依旧点了点头。 赵守见状再度低声询问道:“可六爷,这关中百姓中恐怕有不少人都吃过人啊,要真是这样,这......这关中百姓可如何是好啊。”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 低声说道:“所以啊,老天爷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充足。” 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谁又愿意易子而食。 而事情真正变得糟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周启平被满门抄斩之后! 许奕心中坚信,周启平还活着的时候这种情况纵使有,也不会太多。 而周启平死后,赈灾则一度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易子而食的情况将会大面积增加。 事情绕了一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赈灾这个话题上。 许奕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天知道此刻的许奕心中复杂到了何种程度。 赈灾!赈灾!赈灾! 当真是一刻都不能缓! 许奕深呼吸数口后,平静道:“走吧!” 这儿并不是许奕巡查的终点。 这儿自然也不会是易子而食的终点。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 主仆二人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宣平门外。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太多太多跪在地上插标卖首的孩童。 见到了太多太多苦苦哀求他们的难民。 见到了太多太多易子而食的惨状以及路边那残缺不堪的尸体。 更见到了一个个收尸人麻木的将尸体堆积在推车上,缓缓的拉向乱葬岗焚烧。 这一路,主仆二人着实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 多到即使是赵守,都不由得有些麻木起来。 当日头渐渐西行。 许奕在脑海中记下最后一个厕所的位置后。 便毫不留恋的转身朝着宣平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时间已经超过申时了,那平邑伯家赈灾的队伍想必也已经快要到了。 他倒要看看,平邑伯家究竟是怎么赈灾的。 当主仆二人开始返程之际。 一路上遇到了无数同行的灾民。 有些灾民浑身失去了力气,却仍在朝着粥棚所在的方向艰难爬行着。 哪怕明知道去了也不可能领取到赈灾的粮食。 但对生的渴望依旧促使着他们不断的前行。 ...... 宣平门再度打开了。 这次走出宣平门的除了数百精锐士卒外。 还有着数不清的马车、仆从以及百姓。 许奕顿住脚步,寻了一处略高的地方。 站在那不算高处的高处静静的望向宣平门外吊桥。 此时吊桥上,数百精锐士卒护送着平邑伯府赈灾的队伍缓缓朝着前方出发。 相比许奕出行时,百姓的蜂拥而至堵在吊桥尽头。 此刻的吊桥对面,只有稀稀散散的数十道身影。 余者大部分都挤到了粥棚前。 且已然自觉的排起了长队。 装满了食物的马车终于在无数灾民翘首以盼中缓缓抵达了粥棚。 吊桥缓缓收起,数百精锐士卒手持利刃分布在每一个粥棚旁。 严防灾民产生混乱,冲击粥棚。 而那些随行的仆从则自发的从马车上搬下来一筐筐饼子以及粥饭。 顷刻间。 粥棚内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一时间本就饿急眼了的灾民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这时。 跟着车队从城内出发,且装扮明显不同于仆从的上千百姓手持木棍走向人群。 人群中,但凡有敢不守规矩之人,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挥舞手中的木棍。 当兵的士卒有军令在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害百姓。 而这些手持木棍之人显然就没有这么多限制了。 相对而言,灾民怕他们胜过怕士卒。 如此多手持木棍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平邑伯府的下人。 严格说起来,这些人属于京兆府。 灾年京兆府兵房负责征调民丁,训练乡勇,一旦发生叛乱兵房可自行组织力量参与剿匪等行动。 但受限于京兆府位于京师,故兵房几乎处于半废状态,平日里只能管辖部分衙役。 真的遇到灾年,兵房也只能征调部分民丁,且只能是民丁! 被征调民丁,不得参与任何军事训练! 说好听点,这些人叫做民丁。 说不好听点,这些人便是那服徭役的民夫。 第六十一章 错怪他了 无论是称呼民丁也好,还是民夫也罢。 归根结底,其本质是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存在,赈灾才得以安然无恙的执行下去。 民夫们维持好秩序后。 赈灾便正式开始了。 一条条长龙般的灾民队伍缓缓朝着粥棚走去。 待走到粥棚之后,自粥棚领取一碗粥饭,半张饼子之后。 不待民夫催促,领到食物之人便边走边狼吞虎咽的将粥饭全部咽下。 随后将粗瓷碗,递给粥棚背后等待的仆从。 自那仆从手中,以粗瓷碗换来半张饼子。 随后便将两个半张的饼子藏进胸口,快速的远离人群。 生怕走的慢了,饼子被人给抢了去。 而那接到粗瓷碗的仆从待粗瓷碗堆积成一摞后。 直接抱到了前方。 由此形成一个闭环。 若非如此,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碗? 许奕静静的望着下方的粥棚。 片刻后。 许奕迈步走下了高处,朝着粥棚走去。 这一路走去,倒是格外的畅通无阻。 不一会的功夫,许奕便走到了粥棚前。 “大人!” 那些看守粥棚的士卒见许奕走来,纷纷快速抱拳行礼。 连带着那些打饭的仆从亦不由得顿住了身体。 更有甚者,直接放下手中的勺子,朝着许奕拱手行礼高呼大人。 许奕摆了摆手平静道:“无须多礼!莫要耽误了施粥!” 待众人恢复正常后。 许奕迈步上前,拿起一块饼子。 那饼子相比城内售卖的饼子要显得格外的单薄。 且,不仅仅是单薄,饼子的用料也较城内的饼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奕扭头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管家打扮的仆从。 开口询问道:“平邑伯府这次准备了多少饼子?” 那管家闻言急忙拱手回答道:“回大人,这次赈灾我家伯爷准备了足足三万五千张饼子!” 三万五千张饼子,宣平门外的百姓几乎有五万之多。 这么多饼子显然是不够的。 那管家显然对此心知肚明。 话音刚落便再度补充道:“我家伯爷也知道三万五千张饼子肯定不够。” “但,我家伯爷也没办法啊,朝廷给的粮食只够三万张饼子的。” “这剩下的五千张饼子,还是我家伯爷自掏腰包拿出来的。” 见许奕面露思索。 那管家急忙补充道:“您是不知道,就连这三万张饼子的粮食,还是我家伯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衙门领了出来。” “昨日夜里,朝廷更是只给了一万五千人的粮食。” 百姓或许不明白黑色蟒袍代表着什么。 但身为平邑伯家的管家,他又岂会认不出那蟒袍代表着什么? 当今天下,除了皇子,谁人敢明目张胆的穿蟒袍。 且身旁还有士卒护卫? 许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随即迈步走向盛放粥饭的木桶。 那木桶内的粥饭或许称呼为米汤更为合适。 好在每一勺米汤内还有少量的粟米、高粱米以及大豆。 抛开数量谈质量,无异于耍流氓。 从现场施粥来看,平邑伯府准备的粥饭不可谓不良心。 若是那管家所说属实,问题还是出在赈灾粮上。 许奕转身走向那平邑伯府的管家。 纵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仍开口询问道:“你们家伯爷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管家闻言急忙再度拱手行礼,毫无犹豫的回答道:“我家伯爷让我们尽可能的多救一些灾民。” “但您也看到了,粮食只有这么多。” 管家无奈的指了指粥棚。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来之前,我家伯爷的意思是,先顾全那些仍能走动的灾民。” “凡是能走动的灾民,每人一碗稀粥,一个饼子。” “待这些人吃过之后,剩下的饼子和稀粥再分成半份,分给那些没有力气走动的灾民。” “想办法吊住他们的命。” 吊命,何等残酷且无助的字眼。 许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从理性上来讲,平邑伯的处理方法无疑是最好的。 但,归根结底,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以及妥协。 许奕站在粥棚旁。 静静的看着平邑伯府的仆从施粥,心中无奈的叹息道:“这天下,又有几个平邑伯?” 与此同时心中不由得对上午的想法产生了自责。 平邑伯一事,又何尝不是给许奕上了最生动、最难忘的一堂课! 一个半时辰后。 天色渐渐昏暗之际。 平邑伯府的赈灾也正式结束了。 诚如那管家所言,最后的粮食分作了两份。 粥饭多加了些水,变得更加的稀薄。 饼子一分为二,变得更加的少了。 但即使如此,当这些食物被分发给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时。 依旧换来了数不清的感恩戴德。 别人眼里不堪入口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却不亚于山珍海味。 毕竟,那是能够保住他们命的东西。 许奕深深望了一眼城外灾民。 转身跟随着赈灾的马车,缓缓走向了吊桥。 这一次,吊桥旁依旧聚拢了大量的灾民。 可惜,在士卒长枪短剑的威胁下。 那些灾民,也只能苦苦哀求。 穿过吊桥。 走进城门的那一刻。 许奕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耳边没有了灾民的痛苦哀嚎声,苦苦哀求声。 以及那些明知自己命运。却无法反抗的孩童哭泣声。 城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祥和。 祥和到让许奕心中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荣平川自城门楼上走了下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走神的许奕。 心中叹息一声,暗暗祈祷这位六皇子兼京兆尹的赈灾总指挥使能够真心为那些灾民做一些实事。 荣平川无力的叹息一声,随即快步上前。 抱拳问候道:“大人。” 回过神来的许奕微微点头,客套两句后。 便不再逗留。 对于许奕而言,这趟出城的目的俨然已经达到。 在此再多逗留已经毫无意义。 伸手接过缰绳。 许奕径直翻身上马。 与赵守快速的消失在宣平门。 荣平川背负着双手,静静的望着许奕主仆二人快速消失的背影。 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拉着一旁的谷登云走向了城门楼。 第六十二章 平邑伯 街道上。 主仆二人默默无言的纵马前行。 不一会的功夫。 主仆二人便不由得放慢了马速。 再往前,便到了闹市区。 当主仆二人走进闹市区的一瞬间。 一股名为人间烟火气的气息,直扑主仆二人。 那气息分散在每一处空气中,使得主仆二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望着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街道。 赵守不知为何,眼角渐渐的湿润了起来。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赵守平静道:“莫哭,会过去的。” 赵守微红着眼眶看向许奕不确定道:“六爷,真的会过去吗?” 许奕看了一眼热闹繁华的街道缓缓开口回答道:“会过去的。” 话音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嗯。” 赵守疯狂点着头哽咽道:“六爷说会过去,就一定会过去。” 二人相视一笑,缓缓穿过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繁华街道。 当主仆二人再度前行一段距离后。 赵守终于发现了异常:“六爷,这不是去宗正寺的路啊。” 许奕放缓马速回答道:“这是去京兆府的路。” 赵守看了一眼天色开口询问道:“六爷,咱们今天不回宗正寺了吗?” “不回了。”许奕叹息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旱灾未除之前,咱们就住在京兆府了。” 相比远在城郊的宗正寺,身处长安城城内的京兆府方方面面上无疑要更便捷一些。 穿过数条热闹繁华的大街后。 主仆二人终于再度看到了京兆府那充满威严的正门。 只不过相比之前,此时的京兆府大门旁多出来一辆马车。 自拉车的马匹上,不难看出,这马车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可以用得起的。 不待主仆二人上前查看。 那马车上便走下来一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一件普普通通的武夫衣衫在他身上却穿出了盔甲般英武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便是此人的容颜,太过于普通。 否则当真有一种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那人走下马车,目标明确的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走来。 眼看着那人步步逼近。 赵守飞快的拔出腰间长刀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那人见状顿了顿脚步。 随即开口回答道:“杨先安!” ‘平邑伯杨先安?’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摆了摆手示意赵守收起刀刃。 在见到平邑伯府真实赈灾之后,许奕本就想着明日去寻杨先安。 怎料,杨先安竟提前来寻他了。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许奕不少功夫。 许奕翻身下马走向杨先安。 最终两人在相距一步半的距离时,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杨先安与许奕互相打量着对方。 这对昔日的童年玩伴,此刻好似特别的陌生。 许久。 杨先安眼眶微微红润低声喊道:“六子?” 许奕愣了愣,但很快脑海中便浮现出幼年时的一幕幕。 那时候的杨先安从来不称呼他为六皇子,而是称呼他为六子。 而每次称呼六子被杨先安老爹发现时,这家伙总是避免不了一顿父爱如山。 偏偏少年人的习性总是倔强的。 每次享受完父爱如山后,下一次见面杨先安还是会称呼许奕为六子。 许奕望着表情略有些忐忑的杨先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小安子。” “不许叫我小安子,那是太监的称呼。”杨先安红润着眼眶笑着反驳道。 许奕看着眼角湿润的杨先安同样笑了。 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那原主童年时一幕幕,此刻的许奕竟诡异的感同身受。 许奕眼角微微湿润笑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赖皮。” “怎么?只许你喊我六子,不许我喊你小安子啊,天底下哪儿有这般道理。” 话音落罢。 二人相识一笑,多年未见的距离感,随着这一闹一笑,瞬间消失了大半。 杨先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说着,杨先安上前两步,不轻不重的锤了许奕胸口一下。 若是许奕没有答应那一声试探性的六子,杨先安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许奕回敬一记不轻不重的拳,笑骂道:“怎么?你诅咒我啊?” “怎么会。”杨先安连连摇头。 叹息一声继续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及冠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宗正寺。” “结果,呵,我说明来由后,那些人甚至都没有让我走进宗正寺!更别提去寻你了!” 宗正寺本就属于皇室管理宗亲的地方。 那幽宁院关押的更是他这个以往旁人眼中的巫蛊之祸的余孽。 进门先提寻他,那宗正寺的官员能让他进去倒真的是有鬼了。 “后来啊。”杨先安感叹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后来我便去了漠北,这一走就是数年。” 许奕微微皱眉道:“漠北?” 杨先安洒脱一笑解释道:“去看了看父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那地方又重新被匈奴人给占领了。” “算了,不说那些了。”杨先安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多年未见,咱们就在这儿聊一晚上?” 说着,杨先安的眼神左右瞟了一眼。 不远处的几名衙役,眼神飘忽,时不时的看向二人。 许奕会心一笑连忙说道:“怪我怪我,一见你便想起了从前,走走走,进府。” 杨先安点了点头,跟着许奕走进了京兆府。 一路上,二人默契的只叙旧,丝毫不提赈灾一事。 不一会的功夫,二人便穿过了京兆府大堂、夫子庙等建筑。 最终走进了后院。 许奕固然也是第一次走进京兆府后院,但却对后院所有的建筑了如指掌。 无他,京兆府后院内宅着实是太小了一些。 一间主屋,一间书房、一间厨房、一间饭堂、五六间东西厢房。 外加一个不足一百五十平方的小院子。 这便是整个京兆府后院内宅的格局。 历任京兆尹很少有真正住在府衙的。 毕竟,能做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的。 就这么几间房舍,莫说请仆从了,就连自己家人都不够住的。 第六十三章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六子 许奕推开书房大门。 想象中的灰尘并没有出现。 显然,京兆府后院内宅固然没有人居住,但还是有人时常前来打扫的。 许是考虑到京兆尹办公的需求。 这后院书房建的格外的宽敞。 许奕推开书房的窗户,放黄昏的光芒入内。 顷刻间,简陋的书房内便布满了暖黄色的光芒。 “坐。”许奕伸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太师椅。 杨先安并不见外,微微点头,随即入座。 “今日我去城外了。”许奕坐下之后,看向杨先安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杨先安好似并不意外一般,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 “自告示贴出来之后,只要一有空闲我便会到京兆府打听情况。” “今日若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说不定你我早就见面了。”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先安,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的。” 自城外返回,看到杨先安马车的那一刻,许奕便有些明白杨先安的用心了。 提前一天争取到宣平门的十日赈灾,自掏腰包购置粮食用以赈灾。 早早的便等在了京兆府门外。 这一切许奕都看在眼里,简单交谈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杨先安的良苦用心。 杨先安洒笑道:“什么叫没必要?” “真当我杨先安看不出来你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京兆尹就是一个坑!一个天大的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宗正寺那个坑,跳到京兆尹这个坑里面。” “我只知道,现在的你需要帮手!” “你需要,所以我来了。” 自杨先安的眼神中,许奕看到了真诚与坦荡。 但越是如此,许奕便越不希望杨先安踏进这个漩涡。 “你知不知道赈灾所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那些人不仅仅背景深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家人,真的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 杨先安的父亲虽然战死了,但杨先安并非就此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还有家人,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杨先安面容一正死死地盯着许奕的双眼。 缓缓开口说道:“六子,你记住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有我,有我们!” “赵家没了,我们还在!” “只要你需要,我们杨家,还有刘家、余家、柴家、姜家。” “我们随时都可以像父辈为大将军抛头颅洒热血那般对你!” 杨家、刘家、余家、柴家、姜家,这五家皆是当初赵青麾下最信任的外姓将领的家族。 原本这种家族有着十余个,可惜,随着赵家的分崩离析。 这些家族要么被打压的远走他乡,要么彻底改换阵营。 仅剩的杨、刘、余、柴、姜,五家,也成了空有爵位,却无任何实权的家族。 这些家族纵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依旧愿意相助于他。 这如何能让许奕不感动? 望着杨先安坚定的目光。 许奕知道这显然是五家早就商量好的结果。 许奕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绝不会再让你们承受莫须有的伤害。” 杨先安闻言面容严肃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音落罢。 杨先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严肃缓缓退却。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略带着解脱韵味的笑脸。 恰逢此时。 赵守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出现在书房门口。 许奕微微招手,示意赵守入内。 片刻后。 杨先安望着眼前滚烫的茶水苦笑道:“六子,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就喝茶水啊?” “想喝酒?”许奕轻笑一声反问道。 “嗯。” 杨先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喝点吧,小时候不让喝,长大后咱们还从未喝过酒呢。” “行吧。”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走出书房。 果不其然。 赵守此刻正蹲在书房外时刻关注着书房内的动静。 那腰间长刀,更是一刻都未离身。 “六爷,你怎么出来了。”见许奕走出书房,赵守急忙站起身。 “那家伙想喝酒。”许奕指了指书房内,靠着太师椅整个人朝后仰的杨先安。 赵守为难道:“这后院除了一点茶叶,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赵守吩咐道:“多买一些酒水来。” 赵守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杨先安,不放心的询问道:“六爷?” 许奕轻笑一声拍了拍绑着龙齿的手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杨先安真有歹心,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见许奕并未放松警惕,赵守这才彻底放心下来答应道:“我这就去。”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许奕轻声嘱咐两句后。 便再度折返回了书房。 二人这次并未再聊什么高深的话题。 该说的,方才已经说明白了。 小半个时辰后。 赵守提着大量的酒菜走进了后院。 “六爷,酒菜买回来了。”赵守将酒菜放在饭堂后。 便快步跑向书房,且边跑边大声吆喝。 “好,这就过来。”书房内传来许奕的答应声。 听得许奕答应之后,赵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若无事闲逛一般悠闲的走在后院。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与杨先安便走进了书房。 当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已然彻底黑暗。 “赵守,为先安准备一间厢房。”望着醉眼朦胧的杨先安,许奕轻声吩咐道。 “好嘞六爷。”赵守答应一声,便快速走了出去。 那两坛酒水,大半进了杨先安的肚子,他不醉谁醉。 杨先安缓缓起身,醉眼朦胧的看向许奕。 哈哈大笑道:“六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六子了。” “今夜过后,以后你我便是上下级关系了!” 杨先安话语中有着数不尽的感慨与失落。 “胡说什么呢。”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杨先安猛地揉了揉脸郑重道:“咱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但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小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叫你六子,我爹怎么打我都没用。” “但以后不行了,你是六皇子,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 “更是我们五家的全部。”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注意。” “六子!六子!六子!......!” 杨先安疯狂大叫着六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六子叫完一般。 第六十四章 点卯下马威 杨先安好似是真的喝醉了。 疯狂叫了一阵六子之后,便趴在饭桌上打起鼾来。 许奕无奈地摇了摇头,与赵守合力才将喝的烂醉如泥的杨先安送进了卧房。 望着床榻上烂醉如泥的杨先安,许奕倒是有些理解杨先安为何会喝那么多的酒水了。 缓缓退出厢房。 望着一片漆黑的夜幕,许奕静静站了许久。 杨先安的出现对于此时的许奕,无异于雪中送炭。 有了以杨家为首的老五家相助,许奕最起码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的问题。 而以杨家为首的老五家显然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许奕身上。 这样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信任度将会更高一些。 ...... ......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卯时过半,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许奕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刚一出门便看到同样睡眼朦胧的赵守。 “六爷。”赵守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头一次在幽宁院外过夜,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今日的二人起的比以往都要晚。 只不过赵守是认床,而许奕则是心事重重,翻来覆去到深夜才睡着罢了。 “好了,快去洗漱吧,快要点卯了。”许奕轻笑一声。 随即迈步走向厢房。 “先安。”许奕叫了两声。 见厢房内未有丝毫的动静。 这才缓缓推开了房门。 那厢房内空荡荡的,哪儿还有杨先安的身影。 异常整洁的床榻上,放着一张格外显眼的宣纸。 许奕快步上前,伸手拿起床榻上的宣纸细细查看起来。 “六爷亲启。” “昨夜见赵守称呼六爷,先安斗胆,日后便以六爷相称。” “今日卯时,先安醉酒醒来,见六爷与赵守尚在沉睡,这才不告而别,还望六爷莫怪。” “先安知六爷处境,昨夜所说之言,更是句句发自肺腑。” “在没有六爷的命令之前,先安先行折返宣平门外赈灾。” “日后若六爷有令,可随时着人前往宣平门寻我。” “......” “......” 洋洋洒洒上千字,真可谓字字珠玑。 许奕将宣纸收入怀中,随即走出了厢房。 ...... 辰时过半。 一身黑色蟒袍的许奕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内。 下方则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人。 赵守身躯笔直的站在许奕身旁,手捧着一本花名册,大声朗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从御史中丞常水荣、到京兆府丞韩同、京兆府尉张开源。 再到工部郎中周洪喜、户部员外郎邱明、刑部员外郎霍成虎、太医院主簿伍仕平。 最后再到三班六房的主簿、典吏。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那本花名册上。 自这一刻起,无论是户工部郎中、户部员外郎、刑部员外郎还是太医院主簿。 皆需听从许奕的命令。 直到赈灾彻底结束。 赵守点卯过后,自觉的退到了许奕身后。 许奕目光如电的看向下方的每一个人。 一股莫名的气势自许奕身上爆发而出。 缓缓起身!于高台处踱步。 片刻后许奕站稳身躯,再度看向下方的每一个人。 朗声道:“诸位,昨日本官亲自去了宣平门外。” “宣平门外五万余百姓,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死去!” “他们有的死于饥饿,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死于自相残杀。”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便是关中大旱。” “之前京兆府如何去做,本官管不到。” “但从此时此刻起!本官不允许城外灾民再出现大规模的死伤!” “若是出现大规模死伤,便是你我的渎职!” “而渎职者,自然不配再穿这身官服!” 话音落罢。 京兆府大堂内瞬间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声。 许奕的话语是警告,但更是通知。 许奕迈步走向案牍旁。 拿起案牍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随即大声呵斥道:“安静!” 许是许奕的气势太过于吓人。 顷刻间京兆府大堂内便再度恢复了宁静。 许奕转身看向下方的数十位官员。 大声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点卯时却如此沉不住气!成何体统!” “自今日起!但凡本官讲话!谁若是再在下方窃窃私语!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得残。 仅仅因为喧哗,便如此惩处,不可谓不重。 但此时此刻,众官员望着满脸寒霜的许奕,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望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许奕心中轻笑一声。 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对什么人持什么态度,许奕心中再明白不过来。 若是仁慈,他绝对换不来这些官员的敬重,换来的只能是阳奉阴违。 就如上任京兆尹周启平那般。 到了砍头的那日,送行的只有百姓,无一个官员。 许奕面容严肃的看向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方才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希望诸位都能牢记在心!” “之前如何,我管不到,但是只要我身为京兆尹一日,便一日容不得渎职。” “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将你们身上的官服拔下来!” 此言一出,大堂内瞬间响起一片轻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更有数人条件反射的想和身旁的同僚窃窃私语。 但在看到许奕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神后,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整个京兆府,除了府丞和府尉许奕没有权利直接撤职。 其余人,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之前的京兆尹不会自降身份和他们过不去。 但许奕却不然。 凭什么出了问题京兆尹就活该定罪,下面人依旧快活逍遥? 天底下哪儿有这般道理。 更何况,若不能赏罚一致,下面人定会产生得过且过的心思。 大不了就是换一个上司,继续得过且过吗? 偏偏,这次他们遇到的是许奕。 许奕看向刑部员外郎霍成虎开口问道:“霍员外郎,若是下方主簿、典吏渎职,甚至是贪污。” “京兆尹可否有权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直接斩首?” 答案许奕心中自然明白,现如今无非是给他们加一把锁罢了。 霍成虎出列行礼道:“回大人,依照国律,京兆尹有权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处死下属主簿、典吏等官员。” “且处死之后,无需上报朝廷,只需保存好卷宗,以待日后刑部抽查即可。” 第六十五章 恩威并重 许奕与霍成虎的一问一答使得众主簿与典吏如坠深渊。 罢官、斩首。 这两样无论哪一样都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韩同眉头紧锁,刚想踏步出列便迎来了许奕一记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好似在警告韩同,但凡他今日敢啰嗦半句。 许奕便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联想到昨日许奕的丝毫不留情面,韩同一时间陷入两难之中。 若是不站出来,那些主簿与典吏绝对扛不住许奕的威逼。 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死在许奕的手里,要么是彻底倒向许奕。 若是站出来,许奕势必第一时间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霍员外郎请入列。”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霍成虎大声应是,随即默默退回到队列中。 待霍成虎再度归队后,许奕缓缓的扫视下方的每一个京兆府官员。 不知为何,那些京兆府官员在许奕目光看来的一瞬间。 皆默默低下了头颅,丝毫不敢与许奕对视。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臣服呢? 许奕环视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本官和历任京兆尹不同。” “他们上任京兆尹也许会选择得过且过。” “但,本官不会,莫要以为方才是本官在吓唬诸位。” “不信之人,大可以试试,看本官能不能抓到你们的把柄。” “看本官会不会亲手扒下来你们的官服,送你们上那阴阳两隔的斩刑台。” “若是你们之中有人足够幸运,说不定行刑之人还会是本官。”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缓缓将腰间悬挂的斩渊刀抽了出来。 许奕动作极其缓慢,但恰恰正是这份缓慢,搭配上斩渊刀自身携带的寒光。 给在场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足以铭记一辈子的画面。 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许奕是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至于尝试?谁又会嫌弃自己命长呢。 片刻后。 伴随着“嘡”的一声轻响。 许奕将斩渊刀重新归鞘。 见斩渊刀归鞘,大堂内不由得传出一连串大口喘息声。 一些主簿与典吏的后背,此刻俨然湿了一大片。 可想而知,许奕带给他们的压迫力究竟有多强大。 许奕面上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笑脸。 许奕看向众人笑道:“丑话归丑话,本官也不是那不讲是非之人。” “此番赈灾中,若是有恪守本职,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之人。” “也无需担心功劳会被其他人侵吞。” “本官有直面天听的权利,只要你们做得好!本官定会一五一十的上报陛下。” “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有本官在!谁也抢不走属于你们的辛苦成果!” 许奕始终坚信,人是多面性的。 这些官员一开始就尸位素餐吗? 显然不是,后面慢慢变成这样除了大染缸的环境外。 应当还有一层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晋升无望。 当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挥洒多少血汗,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绩。 却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一次两次或许有人能忍受。 但次数多了,那人绝对会心起反抗。 但,当反抗无望之际。 大部分最终只能选择摆烂。 而现在,许奕便是要亲手将他们晋升的通道打开! 如果说罢官、斩首是大棒! 那么如实表功,便是甜枣。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这种御下手段虽然老套,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历经了多少年考验之后,留下的精华。 当许奕话音落罢。 那些主簿与典吏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就连三部一院的部分官员,此刻望向许奕的眼神也不由得火热起来。 他们如何听不出来许奕所释放的信号。 得罪人的事情许奕来。 功劳他们来领。 唯一的条件便是他们尽心尽责! 这对于他们而言着实是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许奕背对着一双双火热的眼神。 缓缓走向了案牍。 端坐在案牍后的太师椅上。 静静的看向下方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睛。 沉声道:“今日这些话语,我只说一次!是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还是罢官退衣、身首异处,皆在各位一念之间。” 众人是如何选择的,自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神中不难看出。 自然,大堂内终究还是有数道不一样的眼神存在。 其中,尤以府丞韩同、御史中丞常水荣的眼神最为复杂。 许奕端坐太师椅上,静静等待片刻。 见并无人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心中不由得有些微微失望。 许奕心中微微摇头。 随即看向下方众人大声道:“刑部员外郎霍成虎!” 霍成虎闻言快速出列,大声道:“下官在!” “着你即刻起率领刑部百人严查最近一月赈灾粮发放一事。”许奕满脸严肃的大声下令道。 霍成虎闻言躬身行礼道:“下官遵令!” “户部员外郎邱明!”许奕看向邱明沉声道。 邱明闻言快速上前行礼道:“下官在!” 许奕面容严肃道:“着你即刻起率领户部百人,统查长安城剩余赈灾粮!” “无论是陈粮还是新粮,务必确保不漏一斗粮食!” 邱明面色一正大声保证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邱明默默后退。 许奕再度看向工部郎中,沉声道:“工部郎中周洪喜!” 周洪喜快步上前,大声答应道:“下官在!” 许奕面容严肃道:“着你即刻起率领工部五百人,排查整个关中河道走势!” 排查河道,修筑河堤本就是工部的本职工作。 更何况现如今关中大旱,大部分河床都已干枯。 这个时候最是适合排查河道情况的时候。 周洪喜面色一正大声道:“下官遵令!” 许奕点了点头再度看向太医院主簿沉声道:“太医院主簿伍仕平!” 年过半百的伍仕平脚步稳健的快步上前朗声道:“下官在!” 许奕看向伍仕平吩咐道:“着你即刻率领太医院一百五十人,清点赈灾药材!” “若是人手不够,可从京兆府亦或者城内寻人帮忙!” “务必做到将所有药材,分门别类一样不少的记录在册!” 伍仕平闻言未有丝毫犹豫,直接行礼道:“下官遵令!” 相比其他事务,清点药材无疑要更重要、也更麻烦一些。 第六十六章 给你们机会 许奕缓缓起身。 面朝众人微微弯腰拱手行礼道:“诸位有劳了!” 满堂官员见状。 无论是否真心。 皆面朝许奕还礼道:“大人言重了。” 片刻后。 三部一院快速行动了起来。 许奕为三部一院安排了具体的事务,但却丝毫没有提起京兆府本府官员的任务。 这不由得让众人心中一阵忐忑。 走出大堂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忐忑。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纷纷。 府尉张开源走在队伍的最后。 看着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官员,以及形单影只的府丞韩同。 双眼微微弯了弯。 随即默默走进了府尉衙。 端坐在府尉衙内,张开源手捧着粗瓷茶缸,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府尉衙发起呆来。 许奕今日的表现当真是大大的超出了张开源的想象。 张开源手捧着粗瓷茶缸低声喃喃道:“一天时间,反客为主,这位六皇子当真是好手段啊。” “也不知韩同那厮现在作何感想。” 想到韩同走出大堂时那形单影只的背影,张开源嘴角再度露出笑容。 初来乍到,韩同立下马威,不出半个时辰,许奕便回敬一记下马威! 第二日,更是先打一棒子,随即再给一甜枣。 偏偏这甜枣还格外的香甜。 让人看到便忍不住想吃。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当真是对人性了如指掌。 想到这儿,张开源面色不由得一正,心中暗暗决定道:“再观察几天,再观察几天。” “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不是吗?”张开源心中自我询问道。 ......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与赵守从一旁的书架上将昨日韩同呈上来的文书全部搬了出来。 “六爷,我去给您泡壶茶去。”见许奕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赵守轻声说明一二,见许奕微微点头,这才快步走出了大堂。 许奕望着案牍上堆积成成山的的文书。 轻声叹息一声,下马威归下马威,这些文书终归还是要看的。 好在许奕的记忆力超强,一目十行也不在话下。 若非如此,单单这些文书便能看上好几日。 许奕拿起最上方的文书,快速查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 许奕放下手中文书,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身子朝后仰去。 颈椎处瞬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 再度坐在了太师椅上,继续翻看那些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最近一段时间积攒下来的。 也正因此,至少八成的文书都是和赈灾息息相关。 许奕甚至从文书中看到了杨家主动申请赈灾的申请书。 可想而知,这些文书对于许奕了解灾情有何等的帮助。 自然,这并非是那韩同的本意,韩同本意只不过是想通过文书拴住许奕。 他又怎会料到,许奕竟有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 不知不觉间。 时间便到了午时过半。 赵守提着饭盒走进了大堂。 见许奕仍在翻阅那些文书,不由得上前开口说道:“六爷,午时过半了,先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吧。” 赵守不说许奕还感觉不到饥饿。 这一说,肚子瞬间便闹起了意见。 许奕嗯了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稍稍活动了活动筋骨便朝着大堂偏堂走去。 偏堂内。 赵守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一一摆放在偏堂小桌子上。 顷刻间,偏堂内便布满了菜肴的香气。 许奕与赵守相对而坐。 默默地用起了午餐。 片刻后。 见许奕吃的差不多了。 赵守这才开口说道:“六爷,刚才出去的时候,有好几个典吏和我套近乎。” 显然,昨日许奕所猜测的事情,真实发生了。 许奕放下碗筷询问道:“都是哪个房的典吏。” 赵守丝毫未曾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六房的典吏都来了。” 看来上午的恩威并重起效果了。 许奕轻笑一声询问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赵守闻言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赵守按照六爷吩咐的,来者不拒,现在好几个典吏都想和赵守称兄道弟。” 许奕笑了笑吩咐道:“下午就不要在大堂陪着我了。” “出去转转,最好是远离京兆府。” 赵守面露不解询问道:“这是为何啊六爷。” “为何?”许奕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还能为何,为了给那些主簿们创造机会。” 恩威并重之下,那些主簿绝不会拖延太长时间。 更何况,点卯时,许奕为三部一院全部安排了任务。 却独独没有给京兆府三班六房安排。 是疏忽了吗? 显然不是。 许奕此举何尝不是在给三班六房的主簿们施加压力。 好逼迫他们尽快站队。 而那些典吏便是他们放出来的敲门砖。 典吏来了,三班六房的那些主簿们还会远吗?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答应道:“好,下午我便去城内多转转。” 饭后。 许奕再度返回了大堂,继续翻看那些文书。 而赵守,则在收拾完碗筷之后。 在京兆府内漫无目的闲逛了起来。 一会儿到吏房逛逛,一会儿到户房转转。 时不时的来了兴趣,还会到那传说中的监牢去看看犯人的生活环境。 当真是悠闲的快要发疯。 而赵守如此悠闲的闲逛,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半个时辰后。 赵守心中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 这才开口说道:“荀典吏,今日多有叨扰了。” 荀典吏闻言急忙询问道:“赵兄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守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这京兆府着实太无聊了些,还不如出门转转。” 荀典吏闻言面露羡慕道:“真羡慕赵兄可以这般洒脱。” 赵守笑了笑并未言语。 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 赵守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好一副悠闲快活的模样。 待赵守走出京兆府大门之后。 先前那称兄道弟的典吏快速的朝着刑房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凡是有心思的主簿,便全部得知了消息。 一时间,告假的告假,身体不舒服的不舒服。 不一会的功夫,六房主簿便少了大半。 剩下的那些,看那眼神,显然也在蠢蠢欲动。 第六十七章 越来越有趣了 入夜。 许奕慵懒的斜躺在太师椅上。 静静的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发着呆。 天知道为了处理这些文书阵亡了多少脑细胞。 好在结果是好得。 堆积如山的文书已然处理完毕。 这些文书中所隐藏的种种关系网,也已然大致理清。 现如今。 差的便是一个由头。 一个正式朝着那些世家开刀的由头。 而这个由头,大概率是用不了几天便会浮出水面了。 就在许奕慵懒的走神之际。 大堂外出现一晃晃悠悠的身影。 那身影好似随时都能摔倒,但每次临近摔倒之际。 便再度晃晃悠悠的稳住了身子。 许奕缓缓起身,走向那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人。 刚一临近,便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 “怎么喝这么多?”许奕上前搀扶着醉意熏天的赵守。 赵守醉眼朦胧的看向许奕。 好久好久才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六爷。”赵守醉眼朦胧的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幸不辱命。”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辛苦你了,明日再说,今日先歇息。” “为六爷办事,不辛苦不辛苦。”赵守连连摇头。 随即开口说道:“赵守没醉,不信六爷你看。” 赵守轻轻地推开许奕的双手,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堂。 只不过临门一脚的时候,被那门槛绊了一下。 若不是许奕一直在身旁,这一下不磕掉两颗大牙都算是上天眷顾。 “好了好了,知道你没醉。”许奕摇了摇头缓缓搀扶着赵守走向后院。 待安置完赵守之后。 许奕站在后院内宅中,轻声吹起了口哨。 宁静的夜色中,那口哨声格外的清脆。 不一会的功夫。 内宅院墙外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即一道黑色人影,轻盈地自墙外一跃而进。 “问心拜见小主人。”来人赫然是问心首领。 “随我来。”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 “坐。”许奕走向书桌旁的太师椅处,伸手指了指对向的椅子示意问心首领入座。 待问心首领坐好之后。 许奕这才开口说道:“王家老爷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问心首领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差不多明天便能苏醒。” 周启平的遗物在一定程度上将会是许奕面对那些世家斩出去的第一刀。 由不得许奕不上心。 许奕点了点头询问道:“这两日有没有人去王家闹事。” 刘家嫡长子出了“意外”,生前更是只去过王家。 刘家之人前去王家查看情况,实属人之常情。 但很显然,许奕口中闹事之人并不单单指刘家之人。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开口回答道:“有,刘家之人去过王家。” “只不过当时的王家一片狼藉,男丁更是个个卧床不起。” “刘家之人看了看,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家之人走后不久,王家又出现了数股前来打探情况之人。” “那些人分别是城北钱家、吴家和李家。”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脑海中不断的搜索着这几家的信息。 许是这几家真的不起眼,搜寻来搜寻去,竟半点印象都无。 许奕点了点头,示意问心首领继续说下去。 问心首领再度开口说道:“除了这三家外还有一家,那家是城南冯家。” 许奕缓缓起身询问道:“城南冯家?轻舟商行的冯家?” 问心首领点头确认道:“正是轻舟商行的冯家。” 相比前面三家,这轻舟商行的冯家在许奕这儿的印象可就太深了。 今日的文书中,单单是轻舟商行申请协助赈灾的文书便有足足十余份。 许奕微皱着眉头,脑海中快速的搜索着轻舟冯家的资料。 不一会的功夫便陷入了庞大的记忆中。 这轻舟冯家原本应当叫做平江侯冯家。 其祖上八九十年前曾因军功获封平江侯一爵。 此后三四十年时间里,冯家再无一人因军功获封。 那平江侯的爵位自然随着其祖上老去,而被朝廷收回。 自那之后,冯家便依仗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做起了水运生意。 谁曾想,最近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冯家竟靠着水运生意。 硬生生的焕发了第二春,其家族目前单单是县令便有十余位。 也正因此,冯家又被称之为县令世家。 关中大旱,河床干枯之后。 冯家水运生意一落千丈,也正是因此,冯家才会数次上书朝廷。 请求清理河床,修建大运河,由长安引渭水入渠。 结果,冯家的文书正德帝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丢给了内阁。 内阁瞥了一眼便给打了回来。 无他,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谁都知道修运河可以缓解干旱,但问题在于此时的关中平原,压根就经不起折腾。 初次之外,还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那便是朝廷没钱,漠北之战过后,十余年的时间里大周王朝才刚刚恢复了元气。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劳民伤财的去修建大运河。 冯家被拒数次后,终于认清了现实。 非但没有怨恨朝廷,反而扬言,要不惜一切代价赈灾。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心情大好。 连连夸赞轻舟冯家。 一时间轻舟冯家在长安城倒是风光无限。 这样的家族前去王家闹事。 “滋滋滋。”许奕砸吧了砸吧嘴喃喃道:“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一个是长安城风光无限的世家,另一个是早已落魄的小门小户。 这两家明明位于两个极端。 偏偏现如今两家有了交集。 而且还是轻舟冯家主动去王家打探消息。 很显然。 能让轻舟冯家如此不顾及身份的只有周启平的遗物可以做到了。 那周启平的遗物中,说不定便有轻舟冯家做梦都想毁掉的东西。 事情当真是越牵扯越大,且越来越有趣了。 真不知道最后还会有多少世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许奕定了定神看向问心首领吩咐道:“这几日多安排一些人手保护好王家之人。” “那王家老爷子醒了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寻我。”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郑重道:“遵令!” 第六十八章 双向罪证 一夜无话。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宿醉过后的赵守缓缓睁开了双眼。 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深呼吸数口,这才压下宿醉后口干舌燥的感觉。 眼神略带着迷离的缓缓转动着。 待看到卧房小桌子上摆放的茶壶和两个瓷碗后。 赵守缓缓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走到小桌子旁,取下壶盖,直接仰头痛饮起来。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直抵肺腑,浇灭了肚中最后一丝火热的酒精。 “呼~!” 赵守放下手中茶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壶冰凉的茶水入肚,当真是舒坦极了。 到了这时,赵守的眼神才恢复了清明。 昨夜最后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浮上心头。 赵守看向小桌子上摆放的两个瓷碗,一个瓷碗是许奕为他准备的喝水用的。 另一个空荡荡的瓷碗,昨夜盛放的却是醒酒汤。 赵守望着两个瓷碗,心中瞬间暖洋洋的。 迈步走向叠放整齐的衣衫,不用想也知道,昨夜是谁为他褪去了衣衫。 “六爷。” 赵守抱着叠放整齐的衣衫,眼眶微微湿润地喃喃一句。 下一秒。 赵守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一般。 飞快地将叠放整齐的衣衫铺展开来。 手掌瞬间伸向衣袖,待摸到衣袖中的传来的纸张质感后。 赵守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丢,还好没丢。” 话音落罢,赵守快速地穿上衣衫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主屋的房门依旧紧闭。 赵守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屋房门,随即迈步走向厨房。 轻车熟路地点火、烧水、做饭。 一刻钟后。 原本在厨房忙碌的赵守忽然听到主屋处传来一阵咯吱声。 六爷醒了。 赵守看了一眼灶台,随即起身小跑着跑出了厨房。 “天色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尚不待赵守问安,许奕便开口询问道。 “睡好了。”赵守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对了,昨夜好像还没给六爷汇报情况。” 赵守知道自家六爷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这才完全没有提昨夜他醉酒之后的事情。 但心中,却早已将昨夜之事,深深地刻在了心底最深处。 许奕走到小院中。 边缓缓摆出八部金刚功的起手式,边询问道:“昨夜什么情况?” 赵守咧嘴一笑,走到许奕前方。 自衣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开口说道:“五百一十五两。” 许奕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赵守手中的银票询问道:“都谁给的。” 赵守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道:“六房主簿除了刑房主簿没去。” “其余五房主簿各给了五十两银票。” “三班六房中,皂班班头给了二十两,壮班班头和快班各给了三十两。” “剩下的便是那些典吏们给的了,从一两到十两都有。” 许奕望着赵守手中那厚厚一沓银票,久久未语。 “六爷,怎么了?”眼看着许奕久久未语,赵守不由得忐忑起来。 顺着许奕的视线,看向手中的银票。 赵守忐忑地询问道:“六爷,是不是不该收他们的钱?” “一......一开始我想着......想着他们送银票是行贿,算是罪证的。” 许奕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是罪证,只不过是双方罪证,他们行贿,我收受贿赂。” “啊!”赵守惊叫一声,手中银票随之洒落在地上。 赵守顾不上那些银票,急忙询问道:“那怎么办,要不六爷我现在去把银票还给他们。”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晚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赵守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 赵守顿住了脚步,开口说道:“要不然我去自首!就说这些钱是我自己要收的!” 显然,赵守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许奕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觉得是陛下会信,还是文武百官会信?亦或者是长安城的百姓会信?” 赵守身为许奕的仆从,赵守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许奕的行为。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赵守当真是急的欲哭无泪。 许奕面色一正呵斥道:“慌什么慌?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赵守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条件反射般回答道:“事前三思,遇事不慌,沉着冷静。” 许奕面色一缓开口说道:“那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有半点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的样子?” “收受这些银两的时候,可有三思?” 赵守闻言不由得低下了头颅,低声说道:“我知道错了六爷。” “可这真的会连累你的啊。”赵守抬起头望向许奕,眼角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 哪怕下一刻他便被抓去斩首他都不怕,他唯一怕的便是连累了许奕。 许奕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赵守的肩膀柔声说道:“先将那些放置一旁,听我话音,来,深呼吸。” “吸气。” “呼气。” 如此往复了十余次,赵守总算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奕看向赵守开口问道:“我且问你,那些主簿为何要给你银两。” 赵守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想要通过我来行贿六爷,留下双方罪证,将六爷与他们绑在同一条船上。” 许奕点了点头询问道:“除了这一点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这一次赵守沉默的时间相比上一次要久了很多。 片刻后。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若是我没有把钱给六爷,他们便可以以此来威胁我,相当于抓住了我的把柄,使我必须听命于他们。” 许奕点了点头再度询问道:“还有吗?” 赵守脸色一变开口回答道:“不对,不对,刚刚六爷说过,只要我收了这钱,在一定程度上便算是六爷收了。” “可。”赵守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可正如六爷方才所说,这是双方罪证,他们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许奕并未回答赵守的问题,继续反问道:“还有吗?” 赵守思考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想不出来了。” 能想到如此多,足以说明赵守本身并不笨,无非是对人心险恶的认知还不够罢了。 第六十九章 一拍即合 赵守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许奕缓缓开口询问道:“我且问你,这些银两是他们私下里单独给你的还是?” 赵守闻言快速回答道:“私下里给的,有的是趁我外出解手时给的,有的是回来的路上给的。” “这些人给我银票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无其他人。” 赵守又岂会傻到正大光明地收受贿赂。 现如今看来赵守虽然醉酒,但并没有丧失全部理智。 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放松,如此说来,有人布局的可能性将会变得很小。 但,可能性很小并不代表没有。 谁敢保证这些主簿与典吏都是真心投靠?而不是受他人指使? 许奕看向散落一地的银票感慨道:“这些东西,现如今当真是一堆烫手的山芋啊。” 赵守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道:“六爷的意思是他们会做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许奕摇了摇头,尚不等赵守大松一口气。 便听许奕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我能确定的是,一定会有人希望你我二人早些去死。” “只要能弄死我们,牺牲一些主簿与典吏又算得了什么?” “莫要忘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和那些主簿、典吏们的双向罪证,可不是某些人的罪证。” 话音落罢。 许奕蹲下身子缓缓捡起那些银票。 “这......”赵守浑身一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两日与许奕有过冲突的府丞韩同。 结结巴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许奕不慌不忙地继续捡着地上散落的银票缓缓开口说道:“慌什么慌,敌人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 “六爷有解决办法了?”赵守闻言大喜望外。 快速蹲下身子帮着许奕捡地上散落的银票。 许奕缓缓起身,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银票,平静道:“附耳过来。” 赵守闻言急忙照做。 片刻后,赵守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惊讶便被惊喜给取而代之。 “六爷,我这就去办!”赵守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快步朝外跑去。 望着赵守快速消失的背影。 许奕微微摇了摇头,教导赵守,任重而道远啊。 随即,许奕低头看向手中的银两。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无论那些主簿与典吏是真心投靠也好,假意投靠也罢。 这次,说什么他都要将生米给他煮成熟饭。 至于双向罪证? 许奕怎么可能会给敌人留下把柄? 就在许奕迈步走向书房之际。 院子内忽然传来一阵异常难闻的味道。 好似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一般。 许奕寻着气味看向厨房。 那气味正是自厨房发出。 迈步走向厨房,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露出哭笑不得的笑容。 他还没给别人生米做成熟饭呢,倒先有人给他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而且还糊了...... 许奕哭笑不得的将锅端起,将在灶台的火熄灭...... ...... 辰时过半。 许奕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太师椅上,手持花名册例行点卯。 也不知是这些家伙没有喝多少,还是酒量当真不一般。 那些主簿、典史们的脸上未见丝毫醉意。 京兆府大堂内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酒气。 许奕对照着花名册,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点了过去。 边点边在心中记下对应人名的样子。 今日点卯没了外出执行任务的三部一院,多了许多三班六房下属的典吏。 因此,大堂内站立之人并不在少数。 当许奕点到刑房主簿的名字时,话音不由得顿了顿。 这一顿,足足顿了十几息的时间。 直顿的刑房主簿额头冒出了冷汗。 直顿的其余五房的主簿个个嘴角弯曲。 只不过那笑容中显然带着一丝丝幸灾乐祸。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纷争。 很显然,六房中至少有五房与那刑房主簿关系不和。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刑房主簿被其余五房孤立了。 而好巧不巧,刑房主簿是那府尉张开源的直系下属。 而许奕就任京兆尹的这几日里,整个京兆府最游离在外的人便是张开源。 许奕眼角余光撇过一脸平静的张开源。 清了清嗓子继续点名。 那十几息的沉默着实是许奕故意为之。 但其根本原因并非是那些主簿心中所想,因刑房主簿没有送钱,而故意刁难。 而是许奕想要借助这十几息的沉默时间,看一下众人的反应。 从而验证心中的猜测。 当得知六房中只有刑房主簿没有送钱之后。 许奕心中便已然有了这个计划。 现如今,结果显而易见,派系之争。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花名册。 缓缓扫视众人,目光在刑房主簿身上再度逗留了数息时间。 这才开口说道:“诸位今日继续各司其职。” 话音落罢,许奕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迈步走向后院。 背对着众人的许奕心中缓缓数着一二三。 待数到三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常水荣大喊的声音:“六皇子且慢!”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即佯装出哈欠连天的模样。 转身看向常水荣佯装不解道:“常侍郎有事?” 常水荣并未理会许奕。 反而是冲着缓缓散场的京兆府官员大喊道:“诸位也请且慢!” 见众人顿住脚步看了过来。 常水荣这才看向许奕大声询问道:“六皇子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许奕佯装皱眉反问道:“本官去做什么还需时时向你汇报?”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转身! 常水荣见状面色一黑大声吼道:“本官身为陛下亲封的监察使自然有权过问关于赈灾的一切!” “而六皇子你!身为京兆尹、赈灾总指挥使,点卯之后便直接走去后院!对赈灾事务不管不问。” “敢问六皇子!你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关中百姓!” 早就将许奕得罪的死死的常水荣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打击许奕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给他那新找的靠山们看。 许奕准备上任京兆尹的那些日子里,某些不愿意看到许奕走出宗正寺的人。 以及某些赈灾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闲着。 而本就与许奕关系毫无缓和空间,又被正德帝亲封为赈灾监察使的常水荣。 自然便是他们手中最好的枪。 常水荣是想做孤臣,但他也并不是傻子。 当双方目标一致时,自然是一拍即合! 第七十章 发难 许奕并未理会越说越兴奋的常水荣。 反而是将视线不经意地挪移到三班六房班头主簿们的身上。 三班六房中,除了刑房、吏房主簿外。 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的神态。 他们想不明白,为何单单是许奕点卯之后返回后院如此小的一件事情。 常水荣都能给许奕上升到眼中无君,无百姓的地步。 但很快,除了皂班、壮班班头依旧一头雾水外。 其余快班、户房、礼房、工房、兵房的班头与主簿们脸色瞬间不正常了起来。 渐渐地,五人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显然意识到许奕返回后院中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常水荣叫住他们显然还有着其他打算。 一想到有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五人腿脚瞬间软了起来。 望向许奕的目光中充满了求救之色。 反观站在最后方的刑房主簿,此时一脸的淡然,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一般。 实际上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刑房主簿此时此刻竟诡异的开始神游天外了! 见此,许奕不由得改变了一开始对刑房主簿的认知。 现如今看来,刑房主簿被孤立恐怕并不单单是派系之争。 更多的可能和此人的年龄有关。 三班六房中,刑房主簿年龄最大,约五十岁出头的模样。 而其余主簿们的年龄基本都在三十岁上下。 相比其余主簿们,刑房主簿早已断了向上爬的念头。 一心只想得过且过,这种人混杂在一群正当年的主簿中。 又岂会合群?又岂会不被孤立? 反观三班六房中的最后一房主簿,吏房主簿。 此时的吏房主簿脸上丝毫没有其他人的慌张。 好似早就知道今日会有此事发生一般。 眼神中隐隐约约可见兴奋神色。 许奕默默记下众人的反应。 随即快速地将目光看向两位佐官。 张开源依旧一脸淡定,好似万事都不能乱他心一般。 而韩同,此时则低着头看向地板,使人无法看清其神色。 “六皇子眼神飘忽,莫非是被本官说中了!”见许奕始终不肯正眼看他,常水荣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许奕收回目光看常水荣冷笑道:“说中什么?大周王朝哪条律法规定了京兆尹点卯之后不能去后院?”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神游天外的刑房主簿大声喝道:“刑房主簿!” 刑房主簿猛地一激灵,快速回过神来,急忙上前答应道:“下官在!” 开小差之人最怕的便是被上司逮个正着,许奕这一声大喝差点把刑房主簿给送走。 许奕看向刑房主簿大声说道:“你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刑房主簿连忙点头应是。 但很快,刑房主簿额头上便冒出来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方才神游天外,哪儿知道许奕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茫然无措的刑房主簿,许奕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年龄大了不想干了可以请辞! 若是不舍得俸禄可以申请调往其他清闲的岗位继续吃皇粮。 这些许奕都可以接受。 但他独独接受不了他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往小了说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往大了说这叫尸位素餐!草菅人命! 刑房执掌诉讼,有这样一个主官,上行下效期间,天知道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伤及多少无辜百姓! 许奕的目光越过刑房主簿看向其他刑房典史们。 只见一个个刑房典史们丝毫不敢与许奕对视,甚至恨不得将头缩到脖子里。 唯独有一人例外,那人非但没有躲避许奕的目光。 眼神中甚至还有跃跃欲试之色。 “你来回答我的问题!”许奕伸手指向那跃跃欲试的典史。 那典史快速越过众多同僚。 迈步上前大声道:“是!回大人问,大周律中并没有规定京兆尹必须时时刻刻呆在京兆府!” 许奕点了点头示意那人退下。 随即看向常水荣反问道:“常侍郎可听到了?” 常水荣丝毫不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大周律中确实没有这个说法。” “但是,大周律中却对官员收受贿赂有着严格的惩罚!” 此言一出,傻子都知道常水荣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一时间,三班班头、礼、户、兵、工四房主簿们个个眼前一黑,若非身旁还有众多同僚,恐怕此时早已摔倒在地了。 很不幸,他们的猜测成真了。 常水荣丝毫不给许奕反驳的机会,继续大声说道:“六皇子点卯之后急着返回后院作甚?” “依老夫看,怕不是想去唤醒你那醉酒的随从好商量对策吧?” “嗯,我猜猜六皇子会怎么狡辩。”常水荣上下打量着许奕,胸有成竹道:“六皇子是不是想说,那些银票都是随从自己的行为,与六皇子无关?” 许奕佯装慌张急忙辩解道:“什么银票?什么贿赂?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话音落罢。 许奕直接转身,想要离去。 而这一举动,在常水荣看来自然是心虚了。 常水荣快走几步,展开双臂拦住许奕。 大声质问道:“怎么?六皇子心虚了?急着去寻你那仆从为你顶罪?” “别痴心妄想了!人证物证齐全之下,本官倒要看看六皇子如何狡辩!” 话音落罢,不等许奕反驳。 常水荣快速看向吏房主簿大叫道:“张成林!” 吏房主簿张成林快步上前大声开口说道:“下官有罪!” “下官昨夜与京兆尹大人的仆从饮酒时,见三班班头、户、兵、工、礼,四房主簿与典史们私下里贿赂那赵守。” “下官一时鬼迷心窍,生怕他人贿赂,独独下官没有行贿,惹得那赵守不快,从而得罪京兆尹大人。” “这才随大流,也奉上了五十两银票。” “回去后,下官心中越想越难受,总感觉如此一来,上对不起天子,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下官心中煎熬,彻夜难眠,本想天一亮便向京兆尹大人自首。” “但恍惚间,下官记起酒桌上那赵守曾含糊不清地说过他与京兆尹大人的关系,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主仆关系。” “下官深怕赵守是受京兆尹大人指使,这才斗胆越级自首。” “还望监察使大人看在下官自首的份上,允下官一个戴罪立功!” 说着说着,张成林脸上挂满了泪痕,双膝重重跪地。 好一副幡然醒悟,良心不安的模样! 第七十一章 帮手 望着一副幡然醒悟,良心不安的张成林。 许奕难得的沉默了。 非是许奕不知如何应对。 而是,让子弹飞一会。 果不其然。 眼见许奕沉默。 常水荣哈哈大笑道:“六皇子不是巧舌如簧吗?六皇子不是能言善辩吗?现在你继续说啊!继续辩啊!” “本官倒要看看,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本官倒要看看!六皇子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上任不知三日,便如此堂而皇之的让仆从收受贿赂!” “六皇子!你对得起百官!对得起百姓吗!” 话音落罢! 常水荣转身伸手指向那些主簿与典史们。 大声斥责道:“还有你们!身为主簿!身为朝廷命官!不思进取!贿赂上司!你们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朝廷吗!” 常水荣义正严词的一声大喝。 直接惊的一众班头与主簿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昨夜偷偷给赵守银两的那些典史们,此刻也一个个面如死灰。 一些典史更是比那些主簿们更先摔倒。 无他,心虚啊,常水荣虽然没有提他们,但此事若是真的细究下来,昨夜之人,谁又能独善其身。 不。 有一人可以! 顷刻间。 无数带着杀意的眼神望向张成林的后背! 四房主簿有心想要辩解,昨夜明明是张成林第一个贿赂赵守的。 而且他们之所以会贿赂,更是离不开张成林的蛊惑。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了。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许奕的局! 而他们这些班头、主簿们,也只不过是他人针对许奕的牺牲品。 一时间三班班头。四房主簿们个个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面如死灰。 许奕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心中微微一笑,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许奕看向常水荣冷笑道:“好一个人证物证齐全!”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吏房主簿张成林。 平静道:“张主簿,你可知做伪证污蔑上司是什么罪名?” 不待张成林开口。 常水荣便大声喝道:“怎么?事到如今六皇子难道还想威胁证人?” “威胁证人?”许奕冷笑道:“本官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看向常水荣反问道:“倒是常侍郎你,口口声声人证物证齐全!” “单单凭借张成林的片面之词,便是人证物证齐在了?” “若是这般,那大周朝还要刑部作甚!到时候人人皆可凭借片面之词诬陷上司!” “常侍郎置律法于何地,置文武百官于何地!” 常水荣冷笑一声,寸步不让道:“好好好,六皇子当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啊!” “若张成林的自首是片面之词!” “那六皇子可否解释解释,你那仆从赵守身上数百两银票的来源?” “那数百两银票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一个仆从而已,若非收受贿赂,如何能够拥有如此多的钱财?” 常水荣话音落罢。 尚不待许奕反驳。 那原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张成林缓缓抬起了头颅。 声泪俱下道:“昨夜下官贿赂那赵守后,亲眼看到赵守从衣袖中掏出好几百两银票。” “而且......而且下官给的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本是下官准备给老母买药的银票。” “那银票是下官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省下来,若非老母生病,下官绝不会将那银票带在身上。” “下官清楚地记得,那银票的左上角有着一指甲大小的缺口。” “下官发现银票缺失一角后,还曾专程跑到城南长顺钱庄寻了钱庄伙计询问。” “那伙计还因缺失一角不想给下官兑现。” “好在钱庄的刘管事心善,看了看银票后给了下官一个承诺。” “那便是,这张银票依旧有效,只要下官去钱庄兑换,就能兑换出来。” “现如今,那张银票便在赵守身上,只要赵守拿出来那张银票。” “下官一眼便能认出来,若是京兆尹大人不信,下官可以寻城南长顺钱庄的刘管事作证。” 银票缺失一角,长顺钱庄的伙计与刘管事可以验证银票归属。 这次的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不用猜也知道,无论是伙计也好还是那刘管事也罢,要么被张成林背后之人收买了。 要么压根就是一伙的。 这是铁了心要扳倒许奕啊。 一时间,那些主簿与典史们面色更加苍白了。 现在许奕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要后院一搜。 从赵守身上搜出银票,这件事情便算作是办成了铁案了! 常水荣冷笑一声质问道:“事到如今,只需将那张银票找出来!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 “六皇子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待许奕说话。 常水荣便自问自答道:“六皇子是不是想说本官没有搜查权?若想搜查必须刑部之人搜查?” 许奕略带着轻蔑地笑了笑,双眼越过常水荣、越过京兆府大堂内的所有人。 看向京兆府大堂外, 他倒要看看,这刑部来人究竟是谁。 能让常水荣底气这么足,想必来人身份定然不会太小。 就是不知来人是谁。 是刑部左侍郎?还是那刑部尚书? 不待许奕细细思索。 常水荣便大声喊道:“还请秦大人惩贪!” 话音落罢。 京兆府大堂外的月台上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来人衣着一身浅紫色朝服,此人赫然便是刑部左侍郎秦福平! 同样是左侍郎,刑部的左侍郎又岂是御史台的左侍郎能够相提并论的。 同为左侍郎,御史台在大周朝为言关机构,常水荣仅仅只是从五品官员罢了。 而秦福平赫然是正三品上等官员,与许奕的京兆尹更是平级。 能让秦福平亲自跑一趟,显然常水荣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由此可见,驱使秦福平前来之人的背景更加深厚啊。 许奕面无表情地望着缓缓走进京兆府大堂的秦福平。 眼神中未有丝毫波澜。 好似对这一切早已看穿了一般。 第七十二章 逼上绝路 秦福平不慌不忙地缓缓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单单是那笑容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好似他今日之所以会来京兆府,并非是为了刁难许奕。 而是为了寻老朋友叙旧一般。 许奕心中暗道一声难缠。 随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摆出同样淡然的笑容。 安静地等待着秦福平的到来。 秦福平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六皇子。” 许奕见此同样拱手还礼道:“秦大人。” 二人好似多年老友一般,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直让一众主簿与典史们心中大呼看不懂。 反观曾做过一地郡守的张开源,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有时候,哪怕明知道是敌人,但只要尚未完全撕破脸,见面亦需面带笑容。 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种人没错。 但这种人不适合混官场。 官场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秦福平看向许奕,平静询问道:“六皇子,监察使方才所说可是真?” “您那仆从真的收受了张成林以及三班六房的贿赂?” 秦福平看似话语平静,实则暗藏锋芒。 简简单单地监察使三个字,既表明了自己前来的合理性。 又为这件事定下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基调。 许奕心中了然开口说道:“不知,但我知道,我仆从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话音落罢。 常水荣面色铁青道:“六皇子,刑部来人,你还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那仆从有没有收受贿赂,唤出来一辩便知。” “现如今人证物证齐全,六皇子却迟迟不肯让你那仆从出来对质,莫非,六皇子是怕了?” 许奕看向常水荣冷笑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何惧之有?” 常水荣寸步不让道:“既然六皇子行得正、坐得端,那何不让那赵守出来与张成林对峙一番?” 许奕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对峙可以,但不是现在,我那仆从今日一早便出了门,想要对峙需待他回来。” “哼!”常水荣冷哼一声质问道:“一早便出了门?六皇子寻借口也要寻一个说得过去的才是。” “你说你那仆从出了门,可为何值守正门的衙役却未见到那赵守外出?” 不待许奕解释。 常水荣拱手看向秦福平朗声道:“秦大人,下官人证物证具在,还请秦大人着人搜查京兆府后院内宅!” 秦福平拱手道:“六皇子,监察使人证物证齐全,本官只好依法行事,还望六皇子见谅。” 话音落罢。 秦福平拍了拍手,月台上瞬间出现二三十衙役。 看那衣着打扮,来人赫然是刑部来人。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这是深怕他不死啊,无论寻到寻不到赵守。 这些人只需要在内宅放一张附和张成林所说的银票。 人赃俱获的情况下,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彻底定下了基调。 任由许奕智计百出,也很难破局。 若是猜得不错的话,此时京兆府外应当围了大量的百姓。 只要搜查出五十两银票,秦福平势必会第一时间升堂审理。 到了那时,京兆府外的百姓势必会走进京兆府围观。 到了那时,三人成虎之下,纵使许奕破了局也一切都晚了。 当真是好心计啊。 许奕看向那些刑部衙役大声道:“且慢!” 常水荣瞬间亢奋起来大声道:“六皇子说本官没有搜查权,好!本官认了!可现在刑部左侍郎在这儿!六皇子还要阻拦!” “六皇子!你眼中还有没有国法!还有没有陛下!” 好一顶大帽子直接朝着许奕脑袋扣了下来。 许奕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常侍郎家中可是做那衣冠生意的?” 说罢。许奕自问自答道:“想来定是如此,若非如此常侍郎又岂会扣得如此熟练的一顶大帽子。” 话音落罢。 许奕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常水荣。 转而看向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笑意的秦福平。 开口问道:“秦大人有搜查权,自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自然可以搜查本官的内宅。” “但,秦大人如何证明这常水荣与张成林二人不是设计诬陷本官?” “若是这般简单便让秦大人搜查内宅,本官颜面何在?” “更何况所谓的人证物证齐全,只不过是张成林的片面之词罢了,若真有物证,现在即可拿出来!” 无论如何,许奕都不会让他们走进内宅,否则便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常水荣脸色铁青道:“六皇子还真是能言善辩!颠倒黑白啊!方才已经说过数次了!那银票就在赵守身上!” “六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执法!到底意欲何为!眼中可还有律法!可还有陛下!” 许奕扭头冷笑道:“继续扣帽子!本官倒要看看你今天能给本官扣多少帽子!” “口口声声本官目无律法,目无陛下!” “常侍郎既然有铁证,何不直接上朝当着文武百官!当着陛下的面参本官一本?” “到时候,陛下颁下圣旨,本官这内宅,还不是任由你们搜查?” 常水荣瞬间被许奕气乐了,大声道:“六皇子放心,本官肯定会参你一本!但不是现在!谁知道本官走后六皇子会不会消灭罪证!”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之际。 秦福平上前一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二位莫要再吵了。” “二位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是这般争吵下去,天黑也解决不了问题。” “依本官看,六皇子肯定也想早日洗刷冤屈。” “但,京兆尹与皇子的脸面还是需要顾及的。” “依本官看,现如今倒是有两种方法可以妥善解决。” “其一,六皇子让那赵守主动走出来与张成林对峙。” “其二,莫不如让那张成林以命做保,若是张成林所说属实,自当依照国法行事,若是张成林虚假,可以命惩戒。” “如此一来,六皇子颜面自然无失。” 好一个秦福平,这拉偏架的本事倒真是一流。 看似处处维护许奕,实则步步紧逼,欲直接将许奕逼上绝路。 第七十三章 风雨欲来 许奕笑而不语。 眼神看向那满脸呆滞的张成林。 张成林怕是万万没想到,此事发展到了最后。 竟是以他之性命来做赌注。 “大......大人。”张成林目光呆滞地看向常水荣。 可那常水荣又岂会在乎区区一府衙主簿的生死? 若能扳倒许奕,莫说一个主簿,就算十个、百个、千个,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常水荣冷哼一声沉声道:“作保又如何?那银两本就是你送给赵守的,事到如今,那银两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眼见常水荣无法指望。 张成林欲哭无泪地看向韩同。 怎料。 韩同直接转身背对着他,吝啬到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张成林面如死灰,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成林张了张嘴,想要撕破面皮。 恰逢此时。 秦福平看向张成林沉声道:“张成林,方才本官的提议如何?” 张成林茫然地看向秦福平,见秦福平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韵味。 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同意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不同意?不同意直接以构陷上司为名,锒铛入狱。 且如此一来不仅仅得罪了六皇子许奕,还得罪了韩同、常水荣以及秦福平。 事到如今,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张成林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恳请大人搜查后院,若是搜查不出罪证,下官愿以性命抵罪!” 秦福平面上再度挂上淡淡地笑容看向许奕。 明知故问道:“六皇子,您看?” 怎料。 此时的许奕微闭着眼睛,做侧耳倾听状。 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秦福平的话语一般。 秦福平也不恼怒,再度询问道:“六皇子,您看如何?” 许奕依旧保持微闭着双眼、侧耳倾听的状态。 常水荣见状不由得开口说道:“六皇子莫要以为装聋作哑便能逃过律法的制裁。” 话音落罢,常水荣面朝秦福平拱手道:“秦大人,张成林既然已经愿意以性命作保,还望大人行搜查之事!” 秦福平再度看了一眼许奕,见许奕依旧如此。 微微叹息道:“既然如此,六皇子得罪了。” 秦福平摆了摆手,二三十名刑部衙役瞬间快步朝着内宅走去。 就在众人即将越过许奕之时。 许奕猛地睁开了双眼沉声道:“诸位不是找赵守吗!赵守现在就在府衙外!” 常水荣冷笑道:“六皇子方才口口声声说不知赵守去了哪儿,事到如今,六皇子怎么又一口咬定赵守在府衙外了?” “六皇子莫不是想要将我等支开,好毁灭证据吧?” 许奕冷冷地看了一眼常水荣朗声道:“本官还是那句话!本官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本官之所以知道赵守在府衙外,是因本官听到了本官曾亲自传授给赵守的曲子!” 话音落罢。 府衙外确实传来一连串敲敲打打的声响。 那音律,异常地喜庆。 但却又迥异于现如今所流传的任何一个曲子。 恰逢此时。 一刑部衙役快步跑了进来。 行至秦福平身旁,一阵窃窃私语。 不待那衙役说完。 许奕再度朗声道:“是与不是,诸位且随我前去一观便是!” 说着,许奕看向先前主动回答问题的那名刑房典史。 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典史眼神略微挣扎几息,但很快,眼神中的挣扎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此时出去无疑会被当成许奕一伙,甚至极有可能会受许奕牵连。 但不出去,这辈子永远只能是个不入品的典史。 富贵险中求,且自他观察,许奕一直不慌不忙,显然是胸有成竹。 这个险,值得赌一把。 刑房典史快速走出人群朗声道:“回大人问,小的姓方名向忠。” 许奕微微点头吩咐道:“方向忠,本官命你看守好内宅!” “谁若敢趁本官外出之际擅闯内宅,你可直接将他拿下!” 方向忠心中一咯噔,但还是大声回应道:“小的遵令!” 许奕看向身旁的二人,轻笑道:“走吧两位大人,你们不是要见赵守吗?且随本官同去。” 说着。 许奕看向大堂内的每一个人朗声道:“诸位同去!今日事今日毕!”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秦福平望着许奕离去的背影,沉默数息后,缓缓跟上。 他倒要看看,许奕此番怎么翻盘。 常水荣与韩同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安。 相比秦福平的从容镇定,他们二人可不愿意发生一丁点的意外。 更何况许奕最后关头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的让他们心慌。 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此时腿软的根本就走不动道。 天知道他们仅仅只是遵循最古老的规则行事。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张成林,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情形看起来倒是比其他主簿们更要悲惨一些。 当韩同与常水荣离开大堂后。 张开源看了看瘫坐一地的班头、主簿们。 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吩咐衙役,架着这些班头、主簿们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这京兆府衙门,确实也是该整治整治了。 至于那刑房主簿,此时则完全无一人搭理他。 刑房主簿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无力地叹了口气。 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守在大堂后门的方向忠。 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许奕倒下,他还是刑房主簿,许奕不倒,这方向忠恐怕将会取代他的地位。 许奕踏步走出大堂,越过三班六房,直接走向京兆府正门。 临近京兆府衙门正门。 一股嘈杂的声响异常清晰地传到许奕耳中。 那嘈杂的声音中除了敲锣打鼓的乐器声。 还有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听着耳边无比嘈杂的声响。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府衙外的百姓,天知道是跟随着赵守的乐队而来。 还是秦福平等人事先安排好的。 现如今。 无论是哪一种,这些人都将会为许奕所用。 一时间,京兆府内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七十四章 携裹大势以压许奕 京兆府内愁云密布。 一个个主簿、典史们好似奔赴刑场一般,个个脸色惨白,不见一丝红润。 京兆府外喜庆连天。 原本正门前那偌大的空地上,此时挤满了洋溢着笑容的百姓。 当真是人潮汹涌。 而那些洋溢着笑容,且拖家带口地百姓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京兆府门前仅剩的一小块空地上。 此时那块空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两头装扮的格外喜庆的大红狮子。 在那仅剩不多的空地上上下挪移,腾转跳跃。 许奕站在正门口,静静地看着这难得的热闹。 与此同时,也在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不一会的功夫。 秦福平便第一个来到正门口。 秦福平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轻叹一声,秦福平面无表情道:“这长安城,当真是好长时间没有这般热闹了。” 许奕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秦福平,平静道:“是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秦大人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安静?” 二人话语均有所指。 就在二人打着机锋之际。 常水荣与韩同不分先后走来。 待见到门口舞狮的一瞬间,二人面色微微一变。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舞狮,舞狮,非节日,非庆祝,京兆府门外忽然舞起狮子来。 谁叫来的? 许奕? 意欲何为? 二人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愿意心甘情愿地认输? 好在,二人在人群中并未看到赵守的身影。 这对二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常水荣深呼吸一口,大踏步走向下方的乐师,大声道:“够了!” 话音落罢,常水荣猛地推了一下乐师身旁的大鼓。 乐器声戛然而止。 两只大红舞狮愣在了当场。 数不清的百姓看得正起兴,忽然因意外而终止。 脸上难免挂上了几分扫兴。 脾气暴躁者刚想破口大骂。 但在看到常水荣身着官服的一瞬间,硬生生地把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咽了下去。 一时间,百姓中面红耳赤者数不胜数。 待现场一片死寂后。 常水荣指着百姓大声呵斥道:“谁叫来的舞狮?城外尸横遍野!现在叫舞狮来京兆府门前庆祝!意欲何为?!” 常水荣指着百姓,但枪头对准的却是许奕。 这一番指桑骂槐,当真是不太高明。 许奕背负双手看向常水荣平静道:“常侍郎是老糊涂了?” “方才本官便说过,这曲子是本官传授给本官仆从的!” “常侍郎现在当着百姓的面,指桑骂槐,究竟意欲何为?” 常水荣佯装愕然,缓缓扭头道:“六皇子叫来的舞狮?不知六皇子叫来舞狮意欲何为?” “是为了庆祝自己仆从收了三班六房的孝敬,还是为了庆祝城外尸横遍野?” 常水荣话音刚落。 围观的百姓中便传来一片哗然。 有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自己想要集中的地方。 就比如此时。 无数百姓听到的并非是城外尸横遍野,而是仆从收受贿赂。 恰逢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行商打扮的男子。 那人大声道:“这位大人,您方才所说的孝敬?什么是孝敬?” 好一个将贿赂说成孝敬,好一个明知故问。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静静地看着常水荣与那人合演双簧。 果不其然。 常水荣深深地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出悲痛之色。 哀戚道:“诸位有所不知,就在方才,京兆府内因这事都快吵翻天了。” 常水荣将京兆府内之事删删减减,缓缓道来。 所说看似实事求是,实则暗藏祸心。 待百姓们听闻昨夜一夜,赵守收受五百多两孝敬之后。 瞬间炸开了锅,这哪儿是什么孝敬,分明就是贿赂。 待百姓们听到,吏房主簿张成林良心难安,自发检举之后。 无不冲着那腿软到被人架着来到京兆府正门的张成林大声叫好。 待百姓们听到许奕几次三番阻拦众人与赵守对质,甚至连后院大门都不让进时。 无不对着许奕嗤之以鼻,更有甚者躲在人群中大声咒骂。 待百姓们听到刑部左侍郎来了,许奕仍不让人搜查,更不让人与赵守对质。 且以颜面为由,逼迫张成林以性命作保时。 无论男女老少,皆义愤填膺起来。 关中灾民不好过,他们城内之人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行商走出不去,现存的粮食吃完之后,他们只能买那些无良商家的高价粮。 这几个月以来,长安城的粮价上涨了六七倍之多。 而今只不是旱灾影响的一方面罢了。 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穿衣起居,哪一样不受旱灾影响。 众百姓无不盼着一位清官、能官的到来。 好解决灾情,使得长安城尽快恢复到以往的繁荣昌盛。 曾经的周启平给了众人可惜,可惜,最后周启平也难逃贪污的下场。 也正因此,百姓们闻的贪污二字时,情绪失控总是在所难免的。 人群中固然有明眼人想为周启平辩解。 但此时群情激奋之下,谁敢多说半个不字? 怕是话刚说一半,还未说到重点,便被人活生生的打死了! 更何况,自古以来,法不责众,打死也只能是白死。 眼看着百姓群情激奋,甚至有人已经越过了匆匆赶来的衙役。 想要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内心对贪官污吏的憎恨。 许奕“噌!”地一下拔出了腰间悬挂的斩渊刀。 斩渊刀的寒光下,那些刚刚越过衙役的百姓,瞬间争先恐后地朝着人群跑去。 常水荣见此,面上大喜,义正严词地呵斥道:“六皇子拔刀意欲何为!” “本官方才所说难道戳到六皇子的痛处,导致六皇子想要杀了本官灭口?” “还是说,单单杀了本官并不解气,六皇子还要杀了在场所有的百姓?” 此言一出,原本靠前的百姓瞬间后退一步。 一时间,人挤人,大人的骂骂咧咧,稚童的哭喊惨叫,不绝于耳。 秦福平眼神不由得看了一眼许奕与常水荣。 心中对常水荣的认知再度刷新。 原以为这家伙只会风闻奏事惹人厌。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还会携裹百姓,以大势压人。 倒是六皇子许奕方才的表现,让秦福平心中不由得暗暗摇头。 第七十五章 你可知罪 许奕手持斩渊刀,却未对准任何一个人。 双手把玩着斩渊刀。 缓缓看向常水荣平静道:“常侍郎可知这把刀叫甚?” 常水荣不由得气恼道:“事到如今,六皇子还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始终不敢正面本官的问题!” “六皇子是心中有鬼还是怎地。” 常水荣的话语,再度激起了群愤。 这一次,虽无人上前,但百姓中却有不少人开始对着许奕指指点点。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无视那嘈杂的声音。 双手把玩着斩渊刀平静道:“此刀名为斩渊,意为斩破一切深渊,在我看来,此刀不仅仅能够斩破一切深渊,更能斩破一切冤屈。” 话音落罢。 许奕单手持刀缓缓迈步走向常水荣。 常水荣心中一颤,急忙大声怒吼道:“六皇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想做什么!” 许奕依旧面无表情,继续缓缓逼近。 斩渊刀的刀刃随着许奕的步步逼近,在京兆府门前的青石板上缓缓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秦福平面无表情地看着步步逼近常水荣的许奕。 眼睑微微眯起。 常水荣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甚至,若是许奕真的斩杀了常水荣,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当众斩杀朝廷命官,哪怕许奕有晋王作保,也难逃一死。 毕竟,当众斩杀朝廷命官,这事太过于恶劣。 与秦福平有着同样想法的韩同,此时面上已经挂上了喜色。 身后官员中,各种想法之人皆有。 唯独只有张开源眉头紧锁,依照他对许奕的观察,许奕不应当是这般冲动之人才对。 就在张开源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许奕满含杀气地逼近了常水荣。 常水荣望着满脸杀气的许奕,竟惊吓过度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六皇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杀了本官后果如何你可要想清楚!” “你到底想要作甚!这里是京兆府!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 常水荣快速朝后挪动着身子,话语看似硬气,实则已经带上了颤音。 满脸杀气的许奕望着地上的常水荣轻蔑一笑。 随即便与常水荣擦肩而过。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中暗暗惋惜。 但,惋惜归惋惜,许奕反常的举动最终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手持斩渊刀,满脸杀意,缓缓前行。 沿途百姓,无不快速让开道路。 眨眼间,许奕身周近一丈内,再无一人影。 反观近一丈外,当真是人挤人。 随着人群散开,许奕所行道路的尽头,一块蒙着大红布的东西浮现在众人眼前。 而那东西前方,赫然站着一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 京兆府官员见之,皆面露疑惑。 那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赫然正是赵守。 他,真的在京兆府外。 回过神来常水荣大松一口气,随即快速扭头看向正门旁的韩同。 眼神好似在询问什么一般。 韩同见之,紧锁着眉头微微摇头。 显然,他也不知道,赵守为何真的在府衙外。 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亲信,时刻盯着京兆府几处府门。 那亲信明明告诉他,自赵守回来之后,并未外出。 许奕缓缓向前。 不一会的功夫便走到了赵守身旁。 赵守拱手行礼:“六爷。” 随后便快速闪开道路。 将那大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显露在许奕面前。 许奕高高举起斩渊刀,对准捆绑着红布的麻绳。 一刀下去,麻绳应声落地。 而红布却丝毫未伤。 众百姓见之,无不惊叹,那麻绳仅仅只有一指粗,如此精准的刀功,怎会不让人惊叹。 与此同时,一些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庆幸方才没有冲动。 刀功如此了得之人,身手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许奕缓缓将斩渊刀归鞘吩咐道:“将秦大人、常侍郎、张成林、以及京兆府所有官员请来!” 赵守闻言大声道:“遵令!” 不待赵守上前,秦福平便迈步走向许奕。 张开源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红布包裹之物,心中微微点头,随即吩咐衙役将那些面如死灰的主簿、班头们带到许奕面前。 常水荣到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许奕方才拔刀之举,只不过是为了吓唬自己,让自己出丑罢了。 想到这儿,常水荣面色不由得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与此同时,内心对许奕的厌恶更是噌噌往上窜。 不待赵守上前。 京兆府众人便已然来到许奕面前。 许奕站在红布下,眼前站着面无表情的秦福平,而秦福平的身后则是面色迥异的韩同与常水荣。 再往后,便是一个个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的京兆府主簿与班头们。 在一众班头与主簿们的身后,张开源笔直站立。 好似什么都不关系,但实际上却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许奕视线缓缓越过一众官员,看向最外围的那些百姓。 此时的百姓中,怒骂者有之,指指点点者有之,好奇观望者亦有之。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不是要寻赵守对质吗?现在赵守就在这儿!” 说着。 许奕伸手点了点常水荣与张成林沉声道:“常侍郎你先来还是张主簿你先来!” 张成林此时面无人色,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哪儿还能对质。 常水荣失望地看了一眼张成林。 随即定了定神迈步上前道:“本官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被逼着前行。 又岂是常水荣想退便能退的? 常水荣明知事有蹊跷,但却不得不继续前行,更何况,常水荣心中始终存着一丝侥幸。 他在赌,赌许奕无法破局! 毕竟,那收受贿赂可是事实。 至于红布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许奕如此看重。 此时的常水荣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常水荣看向赵守大声呵斥道:“赵守,你可知罪?” 到了这时,竟还在耍心计。 许奕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那赵守可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 又岂会这般容易便被你吓到? 果不其然。 赵守闻言面色不变,朗声道:“敢问常侍郎,赵守何罪之有?” 第七十六章 成见是一座大山 常水荣冷哼一声。 迈步走向赵守,待脚尖距离赵守不足半步距离时才停下脚步。 身子微微前倾,此时二人脸部距离仅仅只有一拳之隔。 常水荣死死地盯着赵守双眼,大声道:“我且问你!昨夜你可是与一众班头、主簿们饮酒了?” 常水荣想用此种办法,带给赵守压力。 怎料。 赵守依旧面不改色,微微点头回答道:“是在一块喝酒,大周律哪一条规定了夜间不得饮酒?” 此言一出。 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好家伙,他承认了!如此看来常侍郎大人说的都是真的了。” :“真没想到,六皇子身为皇族,其仆从竟是这般。” :“有其主,必有其仆,如此看来,滋滋滋。” :“长安城都这副模样了,身为皇子竟还默许属下收受贿赂,这样的人负责赈灾,天呐,真不敢想象城外灾民们怎么活。” 一时间,几个人带动了所有百姓。 望着再度群情激奋的百姓,许奕眼神快速环顾,顷刻间便将那些最先开口,闹得最欢,且眼神闪躲之人的模样以及位置记在了心中。 成见,是人们心中的一座大山,无论你多么努力,都休想搬得动。 前三任被拿下的京兆尹事迹在先,常水荣方才的解释在中,赵守承认喝酒在后。 一些居心不良之人言语挑拨收尾。 先入为主的成见,已经深深地存在每一个百姓心中。 许奕知道,此时的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不过,如此也正好。 现在成见越大,事后收益便会越大。 就让这场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常水荣听着身周百姓的议论纷纷,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如此大势下,他就不信赵守不慌张。 可惜。 赵守依旧不为所动,就那般坦然地面对一切指责。 今日之事,如何应对,他家六爷早已手把手教过他了。 若是这般还应付不下来,怎么对得起他家六爷对他的信任。 常水荣目光一凝,微微摆手,制止了百姓的喧哗。 常水荣此刻好似格外的得民心,仅仅只是摆了摆手,百姓的喧哗便逐渐地平息了下去。 见此,常水荣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恨不得仰天大笑,这种只需要摆摆手,百姓便默然听从的感觉,真的是太过于令人舒畅。 悄无声息间常水荣的心态发生了莫大的改变。 他要,一点点,撕破赵守的伪装!他要,一点点的看到许奕的慌张! 常水荣不由得加大了音量,大声道:“大周律是没有规定夜间不得饮酒。” “但!大周律可是明文规定了!官员以及仆从,不得以任何理由收受贿赂!” 话音落罢。 常水荣的老脸再度逼近赵守,大声道:“赵守!本官且问你!你可曾收过三班六房主簿、班头们的银票!” 赵守面色不改,坦然道:“收了!” 一个收了,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那叫一个坦坦荡荡! 随着这一声‘收了!’传出。 原本已经平息的民愤瞬间再度燃起。 且,比上一次还要猛烈!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在京兆府门前‘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就在群情激愤,无数人指着赵守的鼻子破口大骂之际。 忽然一衣着普通的青年男子自人群中挤了出来。 指着赵守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五百文铜钱,你个狗东西喝点酒就敢收五百多两银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朝廷!狗东西!呵呸!” 说着,那男子大吸一口气,朝着赵守猛地吐出一口浓痰。 看似是在痛骂赵守,实则矛头却悄无声息间指向了许奕。 果不其然。 年轻男子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纷纷将矛头指向许奕,冲着许奕破口大骂。 法不责众之下,甚至有人冲着许奕吐出一口口浓痰。 可惜。 双方距离过远,那浓痰根本就吐不到许奕身上。 但,这依旧无法阻挡众人吐痰的欲望。 当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常水荣扭头想看一眼许奕此时狼狈的表情。 只可惜,此时的许奕依旧面无表情。 常水荣颇感无趣,摆了摆手制止百姓的喧哗。 朝着许奕大声质问道:“六皇子,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对于常侍郎循循善诱,本官无话可说。” 常水荣面色一黑,气极反笑道:“六皇子啊六皇子,事到如今你还想颠倒黑白!你当秦大人是摆设吗!你当如此多的百姓是摆设吗!你当大周律是摆设吗!” 顷刻间,数不清的百姓们冲着许奕怒目相视。 许奕无视所有人。 缓缓走向赵守,用袖摆擦去赵守脸上的浓痰平静道:“你真的收受三班六房的贿赂了?” 赵守眼眶微红,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 大声回答道:“六爷!您之前教过赵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所以,方才常侍郎问赵守,有没有收三班六房给的银票。” “赵守如实回答收了,但,那银票并不是贿赂啊!” 常水荣再度逼近大声道:“一派胡言!” “你可莫要告诉我!那些银票是三班六房的主簿、班头们白白送给你的!” “赵守!你给本官如实回答!你和那些班头、主簿们有何钱权交易!” “你又替你家六皇子暗中许下了什么承诺!” “一个主簿五十两银票!本官查的清清楚楚昨夜你一共收受了五百多两银票!” “你可知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如此多的银票!” “你一个小小的奴仆!哪儿来的胆子收受如此多的银票!” 常水荣步步紧逼,那张老脸几乎都要贴在赵守的脸上了! 许奕拉着赵守后退半步,冷笑道:“常侍郎还请放尊重一些,我家赵守是仆从不假!但绝不是你口中的奴仆!” “此外,我家赵守更没有龙阳之好!莫要凭白辱了我家赵守的名声!” 龙阳之好、辱了名声。 常水荣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 “六皇子!究竟是谁在侮辱谁!”常水荣气极反笑道:“本官现在不和你纠结这些莫须有的问题!” 话音落罢! 常水荣冲着赵守大吼道:“赵守!回答本官的问题!谁!给你的胆子!” 第七十七章 功德 这一声大吼。 成功地让京兆府门前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最中心的三人! 许奕环顾一周,暗觉火候已到。 微微朝着赵守用了个眼色。 赵守见之,瞬间火力全开! 大声回应道:“常侍郎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一口咬定我收受了贿赂!” “还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齐全!” “我是收了银票不假!但谁告诉你收了银票就一定他们贿赂我的!” 话音刚落! 常水荣便满脸涨红地大声怒吼道:“本官方才已经说的明明白白!那不是贿赂还能是什么!赵守!你休要给本官强词夺理!” 一个奴仆,竟也敢冲着他大吼。 常水荣心中气急,话语中俨然已经给赵守定了性质。 赵守不甘示弱的大声怒吼道:“好!好!好!常侍郎不是说赵守收受了贿赂吗!” “来!来!来!今日赵守便让你看看,你口中的贿赂!” 话音落罢,赵守径直走向那块早已被所有人忽视的大红布! 一把拉开大红布!露出红布遮挡下的物品。 那物品,赫然是一块半丈高的石碑! 石碑顶部赫然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赈灾功德碑! 在赈灾功德碑的中下方! 赫然雕刻着二十余个名字!那些名字赫然正是京兆府皂班、壮班、快班!三班班头外加户房、吏房、礼房、工房、兵房、五房主簿以及其麾下典史们的姓名! 而每一个名字的下方都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银两金额! 功德碑一出,京兆府大门前传来阵阵愕然声,以及倒吸凉气的声音! 谁也想不到!事情到了这一步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赵守将手中红布随手一扬大声咆哮道:“常侍郎!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昨夜赵守收受的银票!也就是你口中的贿赂!” 话音落罢。 赵守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面朝那数不清的百姓声泪俱下道:“我家六爷在接任京兆尹一职前便经常提起关中百姓的不易!城中百姓的艰难!” “有时候我家六爷睡梦中仍不忘念叨着赈灾!赈灾!赈灾!” “我家六爷在接到京兆府任命的那一刻!没有手舞足蹈!没有兴高采烈!” “我家六爷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我!让我清点家中的所有钱财!” “待他彻底接手京兆府后,便第一时间将家中钱财捐出!为关中灾民!为长安城的百姓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守顿住话音,深呼吸数次。 再度朗声道:“我家六爷接任京兆府的第一日便去了城外!亲自走进灾民中查看灾民的情况!” “我家六爷接任京兆府的第二日!也就是昨日!便将自己锁在京兆府大堂内!处理那京兆府一职空缺时产生的堆积如山的文书!” “六爷处理文书时,见赵守尚未从前日灾民的凄惨中走出来!这才让赵守去城内走走,散散心!” “赵守去了!就在昨夜,赵守遇到了好多好多京兆府的官员!” “心中苦闷的赵守和他们喝酒了!许是酒水喝多了!赵守在酒席上和他们说起了我家六爷的心事!” “结果醉酒之后,那些班头、主簿,以及典史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地从怀中掏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银票。” “醉酒之下,赵守不记得是谁说了那么一句话,他说,京兆尹大人一心赈灾,我们身为官吏,身为长安城的百姓,又岂能对灾民无动于衷。” “他还说,这五十两银票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既然现在京兆尹大人有这个想法,他便将银票先交给我,让我到时候连同我家六爷的钱财一块捐出来!用在灾民身上!” “若非如此!我又岂会收他们银票?” 话音落罢。 赵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功德碑再度大声说道:“昨夜我将事情告诉了我家六爷!” “我家六爷第一时间便吩咐我,让我一醒来便去定做这样一块石碑!” “我当时不懂,问六爷,不是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吗?为什么要雕刻石碑。” “我家六爷当时是这么说的,六爷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官吏们拿出来的五十两银票。” “极有可能会是他们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咱们不能让那些官吏们的善心消失在时间的滚滚长河中。” “我家六爷说,等灾情退却了,灾民们在昔日的故土上重建家园后,当若干年后,那些昔日灾民的子孙中走出来官员后。” “当他们即将赴任时,一定要让他们看看这块石碑,这块石碑便是最好的为官之道啊!” 赵守话音落罢。 百姓们个个瞠目结舌。 京兆府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个个泣不成声。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更因为许奕的举动!许奕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明明可以将钱财退回来自保的。 但他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不仅仅救下了他们的命!更让他们在石碑上留下了名。 在他们眼里这功德碑不是青史,但却更胜青史。 只不过,这石碑是功德碑的同时也是他们的耻辱碑。 但凡他们还有一丝丝的良知,只要一看到这功德碑,便会想起曾经做过的恶。 若想消除耻辱与负罪感,他们便需用百倍、千倍的善去弥补曾经犯下的恶。 这何尝不是一种鞭策。 当那些班头、主簿们泣不成声之际。 常水荣却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般,头晕眼花。 脚步踉踉跄跄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百姓们的成见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转变。 矛头从许奕主仆二人身上转移到了常水荣身上。 好似一开始冲着许奕主仆二人大吐口水,破口大骂之人不是他们一般。 :“六皇子这般一心为民,常侍郎你是怎么好意思不调查清楚就诬陷六皇子与他的仆从的?” :“就是就是,还有那张主簿,哎,不对,这该不会是一个套吧?” :“什么不对,依我看,这就是个套,一个针对六皇子的套,莫要忘了之前的周大人。” :“嘘,小点声,周大人那事不能说,免得惹祸上身。” :“放屁!怎么就不能说了!周大人那事我就感觉蹊跷,我还在万民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呢!你瞅瞅!现在六皇子遇到的事和周大人遇到的事是不是有些相像?”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道理。” 常水荣等人可以安排托,许奕为什么不能? 那第一个提起周启平之人,赫然正是不知何时混进人群的问心首领! 第七十八章 四步 随着问心首领混进人群中。 率先提起了周启平一事。 舆论再度掉转了矛头。 此时的百姓哪儿在乎什么合不合理,共不共通。 现在的他们,急需一个宣泄口,转移自己的尴尬。 而混在人群中的问心首领,便很好的为众人提供了这么一个宣泄口。 眼看百姓越说越是激愤。 阴谋论瞬间在百姓中广为流传。 渐渐地,没有人再去理会什么常水荣,什么张成林。 众人成功地将目光转向了周启平一案。 许奕满脸平静地看着百姓大搞阴谋论。 却并未有任何想要制止的举动。 引爆银票案,将自己从漩涡中摘出来。 将生米做成熟饭使得三班六房彻底归心。 这只不过是许奕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罢了。 而现在,将民心引到周启平案件上,强行拉扯两个事件的共通性。 在百姓心中埋下一颗质疑的种子,设置一个幕后黑手般的假想敌。 进而引爆周启平一案。 这也只不过是许奕借助此事走出的第二步罢了。 此事重要,但也仅仅只是为后续对付那些世家埋下引子罢了。 许奕想要借助此次风波走出的第三步,才是切切实实关于赈灾! 可惜,当秦福平跳出来之后。 许奕不得不将第三步变成第四步。 不过,对于许奕而言。 倒也无妨,无非是让子弹先飞一会儿罢了。 当阴谋论的想法越来越深入人心。 原本淡定的秦福平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当初负责侦办周启平一案的正是他秦福平。 若是任由此事发酵,天知道最后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人是群居动物,最喜热闹与八卦。 当热闹足够大,牵扯足够广之际,人们往往不介意对八卦中的当事人报以最大的恶意。 反正,‘法不责众!’ 秦福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大声开口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既然六皇子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还请诸位父老乡亲各自离去,不要耽误京兆府为灾民处理公事了!” “城外可还有十余万百姓在等待着京兆府的赈灾呢!” 话音落罢。 秦福平朝着身后那些刑部衙役使了个眼色。 刑部衙役瞬间上前,看似疏通百姓,实则却是行那驱赶之事。 而那秦福平话语中更是以城外灾民为借口。 想要借此堵住悠悠众口。 可惜。 许奕又岂会让他如愿? 许奕借助此事要行的第三步高高抬起,还未落地之际,谁也别想走! 更何况相比第三步,许奕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奕看向那些刑部衙役大声呵斥道:“住手!” “身为刑部衙役!就是这般对待百姓的吗?!”说着,许奕迈步上前,制止了一名连哄带推想让百姓散去的衙役。 秦福平眉头微皱,缓缓开口说道:“六皇子这是何意?时候已经不早了,京兆府也该开始一日的忙碌了。” “这些百姓在这儿这般拥挤,势必会对京兆府官员造成影响。” “本官让衙役护送百姓离去,也是为了京兆府着想。” “毕竟,赈灾刻不容缓!” 许奕心中连连冷笑,让百姓散去?为了京兆府着想?当真是可笑至极。 心中虽冷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许奕平静道:“秦大人言之有理,但此地是京兆府。” 秦福平心中了然,但还是笑了笑开口说道:“本官这不也是出自一片好意。” 许奕望着一片‘好意’的秦福平同样笑道:“秦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不过。”许奕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此事尚未完全结束。” 说着,许奕迈步上前看向秦福平明知故问道:“秦大人,我是何人?” 秦福平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明白许奕此时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语究竟是何深意。 但还是开口回答道:“六皇子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使。” 许奕笑了笑开口纠正道:“本官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使,但本官更是六皇子!” “身为皇家之人!却被人如此陷害!这是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啊!” “这么多百姓见证了他人陷害本皇子!现如今到了本皇子洗刷冤屈的时候了!” “秦大人却想疏散百姓?秦大人啊秦大人,皇家颜面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啊?” 此言一出,京兆府门前,瞬间一片寂静。 秦福平后背更是冒起了层层冷汗,他万万没想到,此时的许奕竟会将矛头对准他。 而且还是以皇家颜面为矛头! 十几息后。 秦福平拱手弯腰道:“下官绝无藐视皇家颜面的意思,下官一时思虑不周,还请六皇子责罚。” 当许奕自称本官之际,秦福平同样可是自称本官,京兆尹与刑部左侍郎在品级上是相等的。 但当许奕称呼自己为本皇子时,秦福平必须称呼自己为下官!否则便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许奕微微一笑平静道:“本皇子念在秦大人一片‘好意!’的份上,责罚就免了。” 话音落罢。 不待秦福平松口气。 许奕便再度开口说道:“不过本官的刑房主簿年迈多忘事,有些律法上的事情,稍后还要向秦大人请教,还望秦大人到时不吝赐教。” 许奕说是请教,可姿态语气中却无半分请教之意。 但此时的秦福平哪儿敢说半句不是。 秦福平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走向张成林。 “大人,大人饶命啊!都是韩府丞指使小的这么说的,都是韩府丞指使小的这么说的啊!大人明鉴啊!” 眼看着许奕步步逼近,张成林不等许奕开口询问,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最难拆穿的谎言便是九假一真。 张成林明明知道赵守在撒谎,但却拿赵守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许奕完全占据了上风。 现如今,求饶或许还能保命,最不济也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若是继续死扛着,许奕一个皇家颜面压过来,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至于原本的顶头上司,有多远滚多远吧。 张成林现如今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还会理会那韩同的生死? 第七十九章 我只做三件事 “张成林!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韩同大惊失色,指着张成林的鼻子大声呵斥。 一心只想保住家人性命的张成林寸步不让道:“韩府丞!若不是你指使!小的区区一主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构陷京兆尹大人!” 韩同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韩同不愧是二甲进士出身,反应不可谓不快。 韩同瞬间大声呵斥道:“张成林!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的,证据呢!没有证据就莫要在那儿乱咬一通!” 话音刚落。 韩同微微转身朝着许奕拱手一拜开口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与张成林素有嫌隙。”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韩府丞的意思是说张成林构陷本官不成,转而想要拉韩府丞下水?” “正是!大人明鉴。”韩同面色一正,急忙拱手再拜。 许奕笑了笑安抚道:“韩府丞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若是张成林真的构陷于你,数罪并罚之下,本官判他个满门抄斩也是合乎法理的。” 至于二人之间的嫌隙,许奕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韩同闻言面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许奕看似安抚,实则话语中满满地都是警告。 果不其然。 许奕话音刚落。 张成林便双膝跪地朝着地面猛磕数个响头。 青石板的地面上瞬间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当张成林再度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然溢出血迹。 “大人明鉴啊!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张成林大声哭泣道:“昨日韩府丞亲口交代的,小的怎么可能拿家人性命胡言乱语啊。” 许奕看向张成林平静道:“可有证据?若无证据,本官怎么信你?” “昨日只有小的与韩府丞在......”张成林眼神黯淡。 韩同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证据,自己只需咬死不放,任谁来都别想拿下他。 忽然。 张成林原本黯淡的眼神猛地锃亮。 “对了!”张成林急忙看向许奕大声道:“大人,小的虽然没有韩府丞让小的构陷您的证据,但小的有韩府丞贪污受贿的证据!” “而且!还是关于赈灾粮的证据!”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 无数百姓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张成林与韩同。 赈灾,赈灾,赈灾,这两个字已然成为了所有长安城百姓心中的一根刺。 灾民不去,长安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永远恢复不到以往! 真当所有人都富裕到不在乎那猛涨的粮价? “呵。”许奕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有有有。”张成林急忙回答道:“小的家中有一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小的所知道的几次贪污受贿的证据。” “若是大人需要,可派人随小的前去家中取来,小的家就在后面青衣巷,两刻钟便能走一个来回,若是有马,则更快。” 张成林话音刚刚落罢。 韩同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想到,这张成林竟会留这么一手。 眼看群情激愤。 许奕面带凝重地看向群情激愤的百姓微微摆手。 这一刻,得民心者从常水荣变成了许奕。 当许奕微微摆手之际,数不清的百姓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双眼满含期待地看向许奕。 若是许奕就此放过韩同,今日过后,一个官官相护的帽子是如何也摘不掉了。 但,许奕怎么可能会放过韩同?他本就想拔除韩同这颗钉子。 原本只想让他们狗咬狗,现如今一番循循善诱之下竟有了意外之喜。 许奕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许奕面朝百姓缓缓伸出手指严肃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就任京兆尹!只做三件事!赈灾!赈灾!还是赈灾!” 每说一句赈灾许奕便伸出一根手指重重一挥,三声赈灾!三根手指!将许奕赈灾的决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无数双眼睛微微泛着湿润死死地看向伸出三根手指的许奕。 先前的误解,先前的诋毁,在这一刻化作了浓浓的愧疚。 望着无数双眼含愧疚的眼神,许奕再度朗声道:“本官在此诚邀诸位父老乡亲见证!” “凡是阻挠赈灾者,一律从严从重处理!” “凡是敢将手伸进赈灾粮的官员!无论品级大小!一律人头落地!” “凡是敢依靠行贿,做那仓中硕鼠者!一律满门抄斩!” 许奕话语铿锵有力!犹如一柄大锤般猛烈地砸向在场所有百姓的心头。 :“六皇子!对不起!先前小的错怪您了!” :“六皇子!对不起!我也错怪你了!我有罪!” :“这才是京兆尹该做的事情!六皇子从今日起您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京兆尹大人!杀贪官!杀贪官!” 秦福平望着彻底倒向许奕的百姓们,瞳孔微微收缩。 后背已然布满了冷汗。 今日过后,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许奕要办的三件事,谁人不知许奕行事的三个凡是! 到时候,整个关中百姓都将成为许奕手中的一把刀。 刀锋所向,势不可挡! 秦福平心中喃喃自语道:“他这是要以关中百姓为刀,向世家大族宣战啊!” “但,如此一来关中事毕,他也势必会遭到陛下猜忌。”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秦福平心中所想,许奕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了他也不会在乎。 想朝着世家大族开战!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 百姓如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一个百姓两个百姓的力量是微弱!但十个、、千个、万个、几十万个呢? 至于正德帝的猜忌,呵呵,关中事毕,不等正德帝开始猜忌,许奕便会主动离开权力的中心,甚至是离开长安城苟着发育。 到了那时,谁又会在乎一个不在权力中心,甚至不在长安城的皇子呢? 现在说那些为时尚早! 当务之急还是赈灾,唯有结束赈灾才能真正走出宗正寺,走出这一个个吃人的漩涡。 许奕摆了摆手制止了百姓的喧哗,随即大声道:“赵守!” 赵守大步向前拱手道:“赵守在!” “押着张成林去寻罪证!”许奕沉声下令! “遵令!”赵守话音落罢,快步跑进京兆府,从内牵出一匹战马! 第八十章 有功,可保家人 韩同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上,听着那马蹄声渐渐远去。 心中一片枯寂。 他是二甲进士出身,父亲在朝中任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叔父在东宫詹事府任府丞一职(正六品。) 大哥在中书科任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从七品,官职小,但却属于清贵中的清贵。) 他原本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 而现在...... 一切都完蛋了。 “不!我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叔父是詹事府府丞!大哥是中书舍人!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才做到京兆府府丞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韩同心中不断地怒吼,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这一刻竟略显得狰狞起来。 韩同低下头不敢让许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心中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尚未等韩同想出对策。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 且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彻! 那清脆的马蹄声落在韩同的耳中,当真如同厉鬼步步逼近前来索命一般。 韩同的额头瞬间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这一刻,韩同的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但却没有一个念头有关后悔! “六爷!罪证取来了!”赵守翻身下马的同时,将那马背上的张成林也一把拉了下来。 “大人,小的将罪证拿来了!小的罪该万死!但小的家人是无辜的啊,还请大人看在小的戴罪立功的份上,饶恕小的家人。” 被赵守拉下马背的张成林双膝跪地,额头不断地与地面做着亲密接触。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惜。 他跳出来的那一刻,在许奕眼中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至于他的家人?许奕还真没有祸及家人的念头。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账本,细细翻看起来。 至于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张成林,暂且磕着去吧! 若不是许奕反应快,死的人便一定是许奕。 到了那时,张成林是会后悔针对许奕? 还是会摆酒庆祝自己为上司立下了大功,期待着下一次的升职? 这,并不难想象。 不一会的功夫。 张成林额头布满血迹,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但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许奕。 期待着临死之前能够从许奕口中听到那句赦免的话语。 “大......大人。”张成林强行提起最后一口气,艰难开口。 许奕合上手中账本平静道:“有功,可保家人。” 简简单单地六个字,在此时的张成林心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谢......”谢字刚出口,张成林便满脸带笑地倒在了地上。 许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成林平静道:“赵守。” 赵守心领神会,快速俯身细细查看。 好一会的功夫,赵守才起身回答道:“死了。” “来人。”许奕平静道:“将他脸上血迹洗去,送回家中。” 两名衙役快速上前将那张成林抬走。 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望着那被人抬着缓缓离去的张成林,眼神中难免有些惋惜之意。 不知为何,他们总感觉张成林死的太简单了! 明明可以千刀万剐的啊!明明可以满门抄斩的啊! 难道单单凭借一本账本,便能抵消他所有的罪过? 眼看着张成林被人抬走,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六皇子,唉,您太仁慈了啊!” :“是啊六皇子,他可是想要陷害您啊,这种人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对对对,依我看,就应该将他斩首示众!” :“不不不,斩首也太便宜他了,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当然,这些百姓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殊不知。 这正是许奕刻意为之。 杀一个张成林又能起到什么警示作用? 哪怕将张成林满门抄斩又能震慑几人?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 许奕此举重在释放一个信号。 一个只要你有重要罪证,亦或者你能检举更多人。 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如此行事,一方面可以避免那些人鱼死网破,另一方面则可以扩大战果。 当然,人都有侥幸心理,此计能否成功,要看许奕是否掌握了真正的罪证。 一举两得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要震慑世家豪门,不还有韩同在呢吗? 但,在此之前,还需平息一下民愤。 若不然,方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打了水漂。 许奕面朝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的好意,某心领了,张成林依律,着实应当满门抄斩!” “但,某念在其有‘重大’戴罪立功的份上,这才饶恕了他的家人,只惩戒他一人!” 许奕故意在重大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且话音刚落,便举起了手中的账本。 此举顺利的将百姓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账本上。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在账本以及韩同之间来回打转。 究竟是什么罪证,可以让许奕宽恕张成林的家人? 要知道,张成林构陷的可是许奕本身。 站在最后方的张开源望着许奕手中的账本不由得点了点头。 心中忍不住夸赞道:“不计私利,识大体、顾大局,懂人性,此子了不得啊!” 见百姓目光集中在账本之上。 许奕迈步走向仍未思索出对策的韩同。 当许奕的双脚出现在韩同的视线中时,韩同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 方才许奕的话语他不是没有听到,正是因为听到了才更加焦急地想要思索出一个对策。 “来人!”许奕站在韩同面前平静道:“请韩府丞起身!” 人群中瞬间走出来两名衙役。 二话不说直接将瘫坐在地上的韩同架了起来。 衙役只是官职低,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岂会看不出来。 此时不站队,更待何时? 许奕举起手中的账本平静道:“韩同,你可认罪?” 韩同望着许奕手中的账本,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张成林构陷与我,我!何罪之有!”韩同面目狰狞大声咆哮道。 情急之下,韩同除了死不认罪,再无其他方法。 好在,那张成林依然死去,倒也算是个死无对证。 可惜。 韩同也不想想,若无铁证,许奕又岂会让张成林就这般死去? 第八十一章 第一个被鞋子活埋的人 这韩同当真是死不悔改。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缓缓打开账本笑道:“韩府丞,好好看看这上面所记载的。” “尤其是这一页。”许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将账本平举到韩同面前。 那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恰恰是这几行字让韩同瞠目结舌。 “张成林!你跟踪我!”反应过来的韩同涨红了脸,也不管张成林是死是活,破口大骂起来。 那几行字书写的不是罪证,而是一个地址。 一个韩同为养外室而购置的院落。 那院落内的梧桐树下,埋藏着他赴任以来所收受的所有钱财。 这件事,就连那外室都不知道,除了跟踪,韩同想不通张成林还能如何得知。 许奕笑了笑询问道:“韩府丞,本官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若是韩同未曾失去理智,说不定他会大声质问许奕,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 可惜,此时的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理智! “赵守!”许奕收敛脸上笑容吩咐道:“带十名衙役,调集三辆马车,去一趟韩府丞金屋藏娇之地。” “将韩府丞舍不得花的那些藏银全部取出来。” 赵守快速上前大声道:“遵令!” 话音落罢。 不顾那犹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吼大叫的韩同,径直地朝着府内走去。 不一会的功夫,三辆马车快速地驶出京兆府。 :“乖乖!三辆马车!这得装多少钱财啊!” :“没见识,谁说都是钱财了?你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最喜古董名画吗?” :“别管是啥,这韩府丞贪污受贿是人证物证齐全了!” :“哎,我听说韩府丞家中可有权势了,你们说六皇子会不会放过他。” :“有权势,有权势怎么了。六皇子还是皇子呢,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六皇子?”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听说六皇子殿下刚被陛下从宗正寺放出来。”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许奕转过身去,佯装未曾听到。 实则,那率先爆出来韩同家室之人,正是问心首领。 打助攻这件事,无需他人传授。 许奕看向那恨不得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极致的常水荣。 明知故问道:“常侍郎为何躲在后方?” 眼看躲不过去,常水荣脸上瞬间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当真是精彩极了。 常水荣深呼吸数次,这才迈步上前。 :“这老东西出来了!若不是他!咱们也不会冤枉六皇子。” :“打死他,打死他,呵呸!” :“狗东西你还敢走出来!” :“常侍郎,你方才的嚣张呢?怎么不嚣张了啊?” 常水荣刚一走出来便迎来了无数口水。 一时间,常水荣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不可言喻的味道。 就连许奕都不由得后撤两步。 忽然。 不知自何处飞来一只鞋子。 那鞋子越过韩同,径直地朝着常水荣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 鞋子正中常水荣脸部。 常水荣何时受过如此委屈。 瞬间火起的常水荣面朝百姓怒吼道:“够了!老夫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就能随便冤枉人了?” :“就是,当官的了不起啊!”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也不看看你冤枉的是谁!你冤枉的是皇子!是京兆尹!你不挨打谁挨打!” :“说得好!父老乡亲们干他!” 不知何人起头,瞬间又是一只鞋子朝着常水荣飞去。 一人起!万人跟! 不一会的功夫常水荣便被无数双鞋子活埋了。 那冬日里站了一两个时辰的鞋子散发出来的味道,足足让许奕再度后退两三步。 可想而知,位于鞋堆下方的常水荣此时是何感想。 “六皇子,这是否有些不妥?”秦福平捏着鼻子瓮声说道:“常侍郎也是受奸人蒙蔽,这才与六皇子对质,言语虽有不妥,但在法理上并无过错。” 韩同彻底废了,计划彻底破灭了,若是常水荣再出现意外,京兆府变成了许奕的一言堂了! 秦福平不得不站出来。 许奕以衣袖遮挡口鼻,瓮声道:“秦大人也看到了,本官原本只想让常侍郎上前见证韩同的罪证。” “毕竟,常侍郎再怎么说,也是赈灾监察使,而韩同所犯之罪,又事关赈灾。” “可谁知道,常侍郎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大的民愤。” 许奕话音刚落。 百姓中便有人大声吼道:“对!这事和六皇子没关系!是我们看不惯这老小子搬弄是非!” :“说的没错!我们就是看不惯他搬弄是非!” :“他害的我们冤枉六皇子,我们还不能教训教训他了?” :“没冲过去打他是给他身上官服面子!他要是我儿子,我非得大耳瓜子抽他!”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犹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靠前的百姓掩着口鼻破口大骂,靠后的百姓躲在人群中破口大骂。 一时间只闻的到处都是破口大骂声,但却寻不到正主。 秦福平面色一凝,刚想呵斥百姓闭嘴。 但一想到那直到此时都未爬出鞋堆的常水荣。 秦福平不由得见快要脱口而出的呵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时间秦福平的面色当真比猴屁股还要红润。 许奕以衣袖遮挡着口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法理治不了常水荣,情理可不会饶了他。 在许奕眼中,只要实力足够,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隔夜仇。 眼看许奕无动于衷,秦福平不由得快走两步。 凑到许奕面前拱手道:“还请六皇子施以援手,继续这样下去,常侍郎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被鞋子活埋的官员了。” 许奕看了一眼群情激愤的百姓叹息道:“不是本官不想帮,秦大人你看看,现在群情激愤之下,本官怎么帮?怕是本官一过去也会被鞋子活埋。” 秦福平很想骂一句你放屁!但现在的他可没勇气说这种话。 秦福平刚想深呼吸几口以此平复一下那不断狂跳的心脏。 但第一口气刚刚提起,鼻中便传来一阵酸臭。 直臭的秦福平转身干哕不止。 第八十二章 名我要,锅分给你一半 “秦大人,麻烦您干哕的时候能不能避避人?” 许奕一手以衣袖遮住口鼻、一手不断地在面前扇着。 秦福平摆了摆手很想说些什么,但那酸臭的味道始终弥漫在他口鼻之间。 一时间,秦福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 秦福平才缓和过来艰难开口道:“六皇子可否派人将那常侍郎挖出来,再这般下去本官怕常侍郎真的会成为第一个被鞋子活埋致死之人。”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单单常水荣颜面无光,朝廷亦颜面无光啊六皇子。” 许奕扇了扇眼前的空气回答道:“不是本官不想将常侍郎挖出来,着实是这味道太冲了,京兆府三班六房,众多衙役让谁去不让谁去?” “去了的那人是否会心生不满?若是因此事心生不满,再影响到赈灾大局,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大人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险,本官不敢冒啊。” 秦福平望着满脸正气的许奕,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与此同时,秦福平心中再度刷新了许奕的难缠程度。 若有可能,他真不愿意与这种人为敌。 “那,某可否着人将常侍郎挖出来?”秦福平心中叹息一声询问道。 许奕疑惑道:“秦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官何时阻拦秦大人挖人了?” 秦福平面色一滞,心中不由得火大。 当真是被许奕激的昏了头,才会前来自取其辱。 秦福平拱手行礼,随即快速走向刑部衙役。 不一会的功夫便有十余名刑部衙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常水荣从鞋堆里面挖了出来。 一衙役将手指放置在瞳孔泛白的常水荣鼻息间大声说道:“大人,还活着。” 秦福平摆了摆手吩咐道:“快送常侍郎去就医。” “且慢!”不待刑部衙役架着常水荣离去,许奕便大声叫道。 秦福平强忍着心中怒气询问道:“六皇子何意?”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天寒地冻,百姓赤脚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既然刑部衙役能抵挡的了,鞋堆的酸臭味,还请刑部衙役帮忙将鞋子物归原主。” 许奕话音刚落, 百姓中便传来一连串的叫好声。 而秦福平与众刑部衙役却无一不变了脸色。 但此时与许奕争执毫无意义不说,还惹来民愤。 秦福平强忍着心中怒火吩咐道:“你们两个送常侍郎就医,你们几个按照六皇子吩咐的去做。” 鞋子清空没多久。 赵守等人便驾着马车缓缓行来。 临近京兆府大门。 赵守跳下马车,招呼着十名衙役将马车内的大箱子抬了下来。 “六爷,全部都在这儿了。”赵守小跑到许奕面前禀报道。 许奕点了点头吩咐道:“全部打开!” 话音刚落。 衙役们便将眼前摆放整齐的六口大箱子全部掀开。 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美酒名剑,当真是样样齐全。 单单是金银铜钱便装了足足四口大箱子。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户房主簿吩咐道:“清点数目!” “遵令!”户房主簿闻言快速招呼几名户部典史一同清查。 那四口大箱子内满满当当的金银,此刻当真是耀眼极了。 围观的百姓中目瞪牙呲者有之,眼神贪婪者更多。 趁着清点的功夫。 许奕看向一旁的秦福平询问道:“秦大人,贪污如此之多,依律法该当如何。” 秦福平看了一眼地上满满当当地金银心中叹息一声,这韩同今日是彻底栽了。 “依大周律,当斩立决!”回过神的秦福平回答道。 许奕拍了拍手开口说道:“好!就按照秦大人所说的办!” 此言一出,秦福平瞳孔瞬间放大。 什么叫依照他说的办? 秦福平刚想争辩一二,但此时的许奕已然转过身去亲自盯着户房官员清点数额。 秦福平心中再度叹息一声心中怒吼道:“今日就不该来!今日就不该来!” 许奕可不管秦福平心中作何感想,自秦福平跳出来的一瞬间,在许奕心中二人已然是敌非友。 对于敌人,自然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足足两刻多钟。 户房主簿才站起身禀报道:“回大人,金银共计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五两零七十二钱。” “古玩字画、美酒名剑目前不好估值。”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人只知道数量奇多,但万万没想到换算下来竟会如此之多! 且,这还不算那些最值钱的古玩字画、美酒名剑! 而韩同做府丞才多久?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贪污了这么多,而且这一年还是旱灾爆发的一年。 天知道他究竟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一时间群情激愤,喊打喊杀者不计其数。 人群中,更是有人再度提起韩同的背景,想要以此激将许奕。 但许奕又岂会这么容易就上当? 韩同要杀!但不是他来杀! 不是因为他怕了,区区一个大理寺左少卿,何惧之有? 而是许奕另有目的。 今日韩同要死!秦福平要恶心!名声他许奕要了! 许奕摆了摆手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许奕的声望在这一日已然建立,一声大喊,百姓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许奕面朝百姓举起手中的账本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本官便已经说过凡是敢将手伸进赈灾粮的官员!无论品级大小!一律人头落地!” “现如今,铁证如山!还请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方才本官已经问过刑部左侍郎秦福平秦大人了!” “秦大人的原话是!依照大周律!当斩立决!” 许奕“噌”地一下将斩渊刀抽了出来。 迈步走向秦福平边走边大声说道:“本官此时恨不得亲手斩杀了韩同!以此表明自己惩贪的决心!” “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本官身为京兆尹,可以罢免韩同的府丞之位,却无将其枭首的权利!” “不能手刃如此贪官!本官心不甘!” “但,规矩就是规矩!大周律下人人平等!本官自然也不例外!” 说着,许奕停顿在秦福平面前,双手举起手中的斩渊刀。 朗声道:“故!本官恳请刑部左侍郎!秦福平秦大人以本官之刀,手刃了此恶贼!如此方能一消本官心头之恨!” 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齐声怒吼道:“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第八十三章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恶毒至极! 秦福平望着满脸平静双手托举着刀刃的许奕,心中不断地怒吼着这两个词语。 许奕的难缠程度他早已经领略过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与现在相比,刚才的难缠又算得了什么。 耳边是百姓们愤怒的怒吼声。 眼前是将所有借口、退路全部堵死的许奕。 一时间,秦福平陷入了两难之际。 杀韩同!避免不了树立韩家这个大敌。 固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形势所迫,但,谁又能坦然度过心中这个坎? 日后韩家权贵见了他是笑脸相迎?还是怒目而视? “恶毒至极!”秦福平望着满脸平静的许奕,心中不由得再度怒骂道。 可若是不杀? 方才许奕就差把他家庭住址都给报出来了,他今日不杀韩同,能不能走出京兆府暂且不提。 此地如此多的百姓亲眼见证。 他若是不杀,难免会落下玩忽职守,官官相护等一系列恶名。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的情况下。 不出三天,整个长安城便能人尽皆知。 若是其他时候,他还可以不在乎。 可明年就是京察之年,到时候难免会有政敌借此发难。 到时候,轻则官位不保,重则性命不保。 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他今天就算斩杀了韩同,也落不到一丁点的好名声! 人是许奕抓的,案子是许奕破的。 而他仅仅只是一个许奕受限于规矩无法动手,临时寻找的工具人罢了。 而他身为刑部左侍郎,这本就在他的职责之内。 可想而知,待他杀了韩同之后,这偌大的名声会落在谁的头上。 许奕看向眼前这位真·纯纯工具人、纯种背锅侠,平静道:“秦大人,铁证如山之下,您还在犹豫什么?!”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百姓瞬间耳更换了口号。 之前的喊打喊杀,此时俨然变成了对秦福平的质疑。 :“父老乡亲们,他该不会是想官官相护吧?” :“不是没这个可能,别忘了他可是刑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六皇子的京兆尹和他是平级,他要是真想保住韩府丞,还真拿他没办法。” :“唉,是啊,此事六皇子也不好拿皇家身份出来压他!” :“诸位父老乡亲,他若是再不动手!我们动手!直娘贼的!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对!替天行道!干死这群吸人血的贪官污吏!” 一时间,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居然有了开始暴动的趋势。 许奕面色逐渐严肃,将手中斩渊刀重重地伸到秦福平面前。 严肃道:“秦大人!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要等百姓暴动!” 秦福平迅速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那逐渐暴躁的百姓。 心知此时的自己已然被许奕逼上了绝路。 秦福平脸色铁青的接过许奕手中的斩渊刀。 缓缓迈步走向韩同。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一刀砍向许奕的脑袋。 看看许奕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他才多大啊! 眼看着秦福平持刀缓缓走向韩同,百姓们的情绪逐渐收敛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了秦福平与韩同二人身上。 此时的韩同哪儿还反应不过来即将发生什么。 韩同手脚并用地朝着后方跑去。 许奕朝着赵守用了个眼色。 赵守见之,飞快地追上手脚并用的韩同,一把将韩同拽了回来。 许奕看向脸色铁青的秦福平提醒道:“秦大人,莫要让韩同这厮跑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望向秦福平的眼神中再度浮现异样。 秦福平心中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当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撕烂许奕的嘴! 可惜,他不敢! 眼看着秦福平步步逼近,韩同满脸惊恐地大吼道:“秦大人!不!秦伯父!我是韩同啊!” “我爹是韩向荣啊,前几日你们还一起喝酒啊!”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秦福平心中怒吼一声,加快了脚步,高高举起手中的斩渊刀。 在韩同一声凄厉的秦伯父声中,重重地朝着韩同脖颈砍去。 “啊!”秦福平怒吼一声,手起刀落,韩同瞬间尸首分离。 那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便停止了滚动。 而眼神,恰恰看向满头汗水,手持斩渊刀的秦福平。 秦福平好死不死地眼角刚好看到这一幕。 “当啷”一声,斩渊刀径直地坠落地面。 紧随其后的便是因怒火攻心,而昏迷过去的秦福平。 许奕强忍着内心的恶寒,缓缓走向秦福平。 将斩渊刀自地上捡起。 随即看向刑部衙役,吩咐道:“先将韩同尸身拉走,待一会儿你家左侍郎清醒过来,再交由你家左侍郎处理。” 刑部衙役闻言面面相觑,人都已经昏迷了还不放过?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见刑部衙役面面相觑,呆站着不动,许奕不由得冷嗯了一声。 恰恰是这一声不大不小的鼻音,让那些刑部衙役们如坠深渊。 一个个颤抖着身躯,快步上前,将那韩同的尸身拉走。 且心中暗暗发下毒誓,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要与许奕这类人为敌。 可怕,当真是异常的可怕。 刑部衙役觉得许奕可怕,可那围观的百姓们却觉得此时的许奕格外的俊朗。 一个不惜得罪权贵,也要的秉公执法的京兆尹。 一个心心念念全是百姓的京兆尹。 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青天大老爷吗? 一时间。 京兆府门前欢呼声一片。 就连方才悄悄后撤的两只大红狮子,也再度冒出头来。 站在血迹中,疯狂地舞动着腰身。 这一刻,喜庆与血腥共存。 许奕任由百姓们锣鼓声天,欢呼雀跃。 而他本身则悄悄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躲在赈灾功德碑旁,疯狂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若不是第四步还未落地。 许奕早就跑到京兆府内哇哇大吐起来了。 前世今生,这还是许奕第一次看到人头落地。 且,此事还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哪怕心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第八十四章 踏出第四步 京兆府门前的热闹持续了好久好久。 当舞狮结束后。 这些百姓非但没有减少。 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那多出来的百姓,正是被京兆府门前的热闹吸引而来。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百姓们,自发地为晚到之人介绍起整个过程。 这期间,难免会有出入。 许奕成了百姓口中为民除恶的青天大老爷。 韩同成了无恶不作的恶徒。 常水荣成了搬弄是非,瞎了眼的毒舌妇。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秦福平,再听到自己成了百姓口中不辨是非,尸位素餐的恶僚后。 气急攻心,猛地喷出一口老血,再度昏迷了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杀了韩同,没有好名声可以理解,但,最起码不能有坏名声吧? 怎料,三人成虎,这还没走出京兆府门前呢,自己就已经成了百姓口中的恶僚。 ...... 好不容易缓过劲的许奕刚想上前执行第四步计划。 怎料。 刚抬起头便看到秦福平喷出一口老血的场景。 许奕疑惑地看向身旁那因呕吐而早早就缓和过来的赵守。 待赵守讲明前因后果后。 许奕一时间当真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锦上添花一下? 许奕定了定神吩咐道:“将秦大人唤醒。” 赵守点头应是,随即快步上前。 秦福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 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便是赵守面带笑容的脸庞。 骤然惊醒,秦福平刚想发火,便看到正缓缓走向自己的许奕。 一时间,万千话语憋在了心头,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庞瞬间红润了起来。 许奕笑道:“秦大人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啊,不过气色再好也不能在地上久坐啊,一来地凉,二来有损朝廷威严。” 秦福平强忍住质问的念头,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许奕笑了笑,随即面向百姓摆了摆手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 随着许奕话音传出,无数男女老少纷纷顿住了话头,看向许奕。 许奕环顾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本官,斗胆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鉴证。” 鉴证?什么鉴证? 一时间,数不清的百姓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 但,与此同时,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被许奕吸引。 许奕拍了拍手吩咐道:“赵守,带人将赈灾功德碑转过来。” “遵令!”赵守闻言,快速招呼十余名衙役跑向赈灾功德碑。 随着赈灾功德碑缓缓转动。 赈灾功德碑的背部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有识字之人随着赈灾功德碑缓缓转动,逐字的念诵着赈灾功德碑背面的五个大字。 赈灾耻辱碑! 在赈灾耻辱碑五个大字之下,还有五行小字。 正德二十九年,天降灾罚,关中大旱,八百里秦川秋夏两季颗粒无收。 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朝廷举全国之力赈灾,然,朝野上下,硕鼠不断。 硕鼠食黍,坏我国运,伤我百姓。 臣心一片磐石刃,不除硕鼠誓不休! 当识字之人缓缓念出五行小字时,无数百姓异口同声地重复着五行小字。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许奕这五行小字写的极其浅白。 浅白到读一遍便能明白许奕惩贪的决心。 秦福平的注意力此时完全与百姓不同。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赈灾耻辱碑这五个大字上。 与此同时,秦福平心中不断怒吼着:“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自这五个字上,他已然看出来许奕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但,那又如何?他完全没有能力去制止,也不敢去制止! 许奕伸手指了指那从韩同外宅中搜出来的六口大箱子。 朗声道:“硕鼠食黍,坏我国运!伤我百姓!现如今硕鼠已去其一,这些民脂民膏自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来人!”许奕大声道:“将韩同的名字,请上耻辱榜单!将这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五两零七十二钱如数记录于耻辱榜上!”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向那些古玩名画,美酒名剑朗声道:“给这些东西预留个位置!待稍后将其置换成金银,一同书写上榜!” 话音落罢。 赵守快速自人群中寻找。 不一会的功夫便寻到自己请来的两位雕刻师傅。 随着一阵叮铃啷当的声音浮现。 不一会的功夫,韩同连同那些金银,便正式上了耻辱榜! :“好!就该让他们遗臭万年!” :“六皇子干的好!这种人单单是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没错,就算满门抄斩也便宜他们,就该让他们上榜!” 百姓们望着耻辱榜上韩同的名字指指点点。 而秦福平,此时除了在心中默念:“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外,再也无法做其他事情。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吩咐道:“将此碑抬置京兆府正门前!功德碑对外!耻辱碑对内!” 功德碑对外,展示给百姓看! 耻辱碑对内,展示给官吏看! 一碑两用,当真是实惠至极。 待石碑放置妥当。 许奕自袖摆中掏出一沓面额不一的银票。 将其交到户房主簿手中。 户房主簿心领神会,快速清点数目。 随即大声喊道:“京兆尹许奕,为灾民捐银,一千三百六十五两!” 此言一出,瞬间一片哗然。 赵守先前说过许奕要捐钱,众人原以为这仅仅只是托词罢了。 怎料到,无人提及此事,许奕便主动兑现了承诺。 一千三百六十五两,这个数目不可谓不多! 一时间,许奕知行合一的形象深深地刻在每一个百姓心中。 今日过后,许奕声望将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许奕摆了摆手,制止了喧哗,随即看向秦福平平静道:“秦大人?” 秦福平心中当真是日了狗了。 但,形势逼人。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一下呼吸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为了灾民,本官愿拿出一千两用以赈灾!” “本官外出匆忙,稍后便让仆从送来!” 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为防止官员贪污,重蹈前朝覆辙,便立下了厚养官员的规矩。 也正因此,大周朝的官员俸禄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要高! 但,高归高,谁又愿意拿着一年俸禄打水漂? 第八十五章 如果能重来 如果能重来。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秦福平捐钱完毕之后,当真是一刻钟都不愿意继续待在京兆府门前。 急忙拱手行礼道:“六皇子,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逗留了。” 话音落罢。 不待秦福平离去。 张开源便快速穿过人群,自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户房主簿。 许奕看了一眼户房主簿。 户房主簿迅速心领神会道:“京兆府,府尉张开源,为民捐赠五十两!” 张开源摆了摆手大声道:“某先前不知京兆尹大人与诸位同僚为民赈灾之决心,实属罪过。” “为弥补罪过,某此番愿捐赠‘一年’俸禄,共计一千两。” “此番先行捐赠五十两,余者明日点卯之前定亲自补上!” 此言一出,瞬间无数双目光集中在了张开源的身上。 就连许奕,也略带着一些诧异地看向张开源。 原本正打算快速离去的秦福平闻言呆了片刻。 随即双目如同喷火一般,赤红地望向张开源。 与此同时,围观的百姓中亦有人反应了过来。 张开源是从五品府尉(京兆府官员等级高于各郡一级),年俸一千两,捐赠一千两。 而秦福平身为正三品大员,其俸禄定然是高出张开源数倍才对。 结果,二人所捐赠的金额竟完全一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时间,无数双目光转移到了秦福平身上。 那数不清的目光,犹如一只只蚂蚁一般,在秦福平身上左右横跳。 :“吁~!” :“府尉都捐赠一千两,正三品大员竟也捐赠一千两,这......怎么拿得出手的。” :“滋滋滋,真不愧是一心为民,大公无私的刑部左侍郎啊。” :“别这样说,秦大人能捐出来一千两已经不少了。六皇子不也才一千多两吗?” :“六皇子刚刚上任,一千两少吗?秦大人都做了多少年正三品了?更何况,若不是六皇子,秦大人能捐钱?” :“就是就是,依我看啊,这秦大人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一时间,无数窃窃私语声传入秦福平耳中,当铁公鸡三个字出现时。 秦福平好险没有再度喷出一口老血。 他万万想不到,最关键时刻,张开源居然会倒向许奕,且成功地捅了他一刀。 秦福平冲着张开源怒目而视,恨不得现在就将张开源大卸八块。 张开源同样看向秦福平,脸上始终挂着意味难明的笑容。 那笑容别人看不懂,秦福平如何会看不懂。 张开源这是在报仇!问题是,那么多弹劾张开源的人,怎么偏偏就报复到他头上了。 一时间,秦福平心中别提有多郁闷。 许奕望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弯曲。 上前两步看向秦福平佯装关心道:“秦大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奕走动时,手指总是时不时地指向身后的耻辱碑。 秦福平面色涨红,摆了摆手大声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逗留了。” 话音落罢。 秦福平转身便走,秦福平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捐赠再多的金钱也绝对换不来一丝丝的好名声。 与其如此,倒不如掉头就走。 至于骂名,这个时候,一千两的骂名和三千两的骂名其实是一样的。 怎料。 就在秦福平即将走出人群之际。 许奕大声喊道:“秦大人且慢!” 秦福平闻言身躯猛地一顿,心中怒吼道:‘又想干什么!这该死的许奕怎么就这般阴魂不散!’ 秦福平好不容易才转过身来,努力平静道:“六皇子还有何事?” 许奕伸手指了指孤零零躺在一旁的韩同尸身说道:“秦大人怎能将韩同给忘了呢?大周律规定,纵使是十恶不赦之辈,斩首后也应允其家人收尸。” “韩同临死前既然称呼秦大人为秦伯父,那么,还请秦大人将其尸首带走。” 杀人诛心,又不仅仅是杀人诛心。 秦福平脸色瞬间变幻了起来,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 当真是精彩极了。 “呼~!” 秦福平用尽全力,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时候若是和许奕争辩,天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福平拱了拱手,转身吩咐道:“来人,将韩同的尸首带走。” 话音落罢。 秦福平震了震衣袖,大踏步离去。 望着秦福平毫不留恋的背影,许奕嘴角再度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随着秦福平的离去。 这场危机,彻底落下了帷幕。 但,事情尚未完全结束。 在一名衙役掏出二两碎银,荣登赈灾功德榜之后。 无数百姓双眼赤红了起来。 原以为这功德榜最少也需要几十两银子才能上。 万万没想到二两银子居然也能上榜。 就在众人双目赤红,但仍未有任何举动之际。 人群中走出一衣着普通,面容普通,肩上扛着半袋粮食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粮食放在户房主簿脚下,努力学着文人那般拱手行礼,随后低声言语几句。 户房主簿闻言立即着人,将府衙内的测量工具取来。 片刻后。 户房主簿大喊道:“城北张家村张三娃捐赠黍米半石!” 话音落罢。 赈灾功德碑旁的石刻师傅再度拿起小锤,叮叮当当地雕刻起来。 那凿击石碑的叮叮当当声响落在百姓耳中,简直无异于天籁之音。 只要有心,便能上那赈灾功德榜。 这石碑若是不被人为摧毁,至少也能流传上半年。 这......这固然比不上留名青史,但......普通老百姓又有几人能留名青史? 而这石碑,至少上百年啊。 一时间,群情涌动,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 有人真心为赈灾分忧,有人则单纯只想在赈灾功德碑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 许奕唤来赵守,低语几句。 赵守重重点头,随后翻身上马快速朝着远方奔去。 与此同时。 许奕唤来壮班班头,命壮班班头将三班六房内的所有桌子以及测量工具全部搬了出来。 那笔墨纸砚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的空地上摆了足足四五十张桌子。 所有识字主簿、典吏,甚至是衙役,全部上阵! 第八十六章 万人空巷 时间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眨眼间,午时便已过半(相当于后世中午十二点。) 京兆府门前的四五十条长龙非但没有减少的迹象。 反而随着消息传播的速度,愈发地多了起来。 细看之下,最短的队伍也已经横跨了十几条街道。 那第一块石碑正面早已刻满了人名。 赵守临时购置的十块硕大的石碑此时也已然消耗大半。 那十块石碑,可是那家石铺最后的存货。 无奈之下,赵守只好带着十余人,分散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只为寻一些硕大的石碑! 京兆府内的仓库中,更是早已堆满了粮食。 其内除了五谷杂粮等主要农作物外,还有数不清的家禽。 一时间,京兆府的院子内到处都是乱飞乱走的鸡鸭鹅等家禽。 许奕望着京兆府外的长龙,转身看了眼月台上堆积如山的粮食。 以及月台下到处乱飞乱走的家禽。 心中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与问心首领一般,第一个走出来的中年男子其实也是问心,亦可以理解为‘托’。 许奕从来都不会忽视百姓的力量,水滴虽弱,但亦能构成江洋大海。 一个百姓弱,十个百姓亦弱,但,千个、万个、数十万个百姓还弱吗? 片刻后。 一衙役满头大汗地从府衙跑了出来。 临到许奕身旁时顿住脚步抱拳道:“大人,仓库、月台全都堆满了,实在是堆不下了。” 许奕再度看向府衙内,随即吩咐道:“去请平邑伯,着平邑伯多带些人马!” “遵令!”衙役闻言快速朝着府内跑去,不一会的功夫便身骑快马快速消失在许奕眼中。 半个时辰后。 京兆府三班六房以及门前的空地仅仅只留下一个通道,其余全部堆满了粮食。 那些家禽早已被京兆府内的庖厨宰杀过半。 家禽的尸体已然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即使这般,仍旧有一半家禽上蹿下跳。 细看,那些庖厨个个衣衫湿透,手臂抬起缓慢。 而门前的长龙,此刻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迹象。 好似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全部拥挤了过来一般。 之前最繁华热闹的元宵灯会都没有京兆府门前热闹。 不一会的功夫。 杨先安带着数十辆马车,几经周折,异常艰难地穿过人群。 京兆府门前。 杨先安望着已经堆积到仪们的粮食,瞬间睁大了双眼。 “六爷。”杨先安满脸不敢置信道:“这些都是百姓捐赠的赈灾粮?” 来的路上杨先安便已经听闻了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桩桩大事。 费尽千辛万苦挤进来的时候,杨先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现如今,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是深深地震住了杨先安。 无他。 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粮食再不往外运,恐怕不用两刻钟便能将整个京兆府填满。 许奕笑道:“赈灾粮有着落了。” 杨先安闻言疯狂点头道:“单单是现在这些粮食,便足够宣平门外的难民吃十几日的了。” “十几日哪里够。”许奕笑道:“莫要忘了长安城并非只有宣平门一个城门。” 杨先安顿了顿,环顾四周,见人多眼杂,最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许奕知杨先安在叹息什么。 老五家拼尽了全力才拿下一座城门仅仅十日的赈灾任务。 现如今,其他三座城门依旧由世家商行把持。 杨先安等老五家为了许奕可以做到不贪。 其余三座城门呢?这可是最快的来钱方式。 这些粮食到了他们手中,至少会少一大半。 许奕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安抚道:“莫要理会那些,做好你们老五家应做之事,其余的,一切有我。” 杨先安抬头看向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无时无刻不再透露着狠厉的许奕,再一想到今日许奕的所有所作所为。 杨先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先安牢记六爷教导。” 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心中明白,自昨夜一场酒罢,二人只能是上下级关系了。 许奕摆了摆手,唤来刚刚得到喘息,正蹲在地上满脸痛苦地揉着手腕的户房主簿。 “大人。”户房主簿顾不上手腕的酸痛,快步跑了过来。 许奕点了点头吩咐道:“自户房抽调一些人手,随平邑伯的车队,将粮食运往城门粮仓。” 户房主簿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前去抽调人手。 许奕再度唤来壮班班头,一番交代过后。 整个京兆府瞬间陷入远超先前数倍的忙碌之中。 户房抽调走二十余名官吏后。 前方人手短缺,但凡是能够识文断字之人,此时全部上阵! 就连府尉张开源,此时也不得不端坐在一张桌子旁,与身旁快班捕快合作着一人清点,一人记录。 当二人身旁堆积过多时。 自会有壮班衙役与壮丁,对照着账本将粮食等物运送到一旁空地。 当货物抵达空地时,便会有库房官吏对照着账本一一核对。 三道程序,每一道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此时的京兆府可谓是全员上阵。 就在京兆府官员几乎全军覆没、全部累趴下的时候。 远处缓缓走来数百身着儒衫的学子。 许是那身儒衫的加成。 这群人行走过来的速度要远远高过先前的杨先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思想已然深深刻在每一位百姓的心头。 不一会的功夫。 数百书生便在一身着夫子衫的中年男子带领下走向了许奕。 见数百书生走来,许奕缓缓自书桌旁起身。 待双方距离仅仅只有一步半时。 那中年夫子率先拱手行礼道:“老朽国子监祭酒姚思廉见过京兆尹大人。” 许奕正了正衣衫拱手还礼道:“奕,见过姚先生。” 国子监祭酒,从四品大员,大周朝最高学府的实际执掌者(名义上的执掌者大祭酒,一般由皇帝担任。) 品级不高,但却能直达天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觑这位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而这个职位,非品行端正不可担任,非为官清廉不可担任,非大儒名家不可担任。 姚思廉能够担任国子监祭酒已然足以表明其品性。 第八十七章 炼丹 国子监位于皇城边缘,姚思廉能率数百学子赶来。 显然,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然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这种扩散速度,连许奕都未能料到的。 不过。 终究算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长安城百万百姓中,但凡能够走出十分之一捐赠钱粮,便能极大的缓解赈灾粮不足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许奕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二人互相见礼后。 姚思廉满脸含笑地看向许奕,眼神中有打量,亦有感叹。 不是没有人提起过让百姓捐钱、捐粮的策略。 只不过提出来这种策略之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正德帝打入了天牢。 无他。 大周朝为了应对匈奴人的进攻,已然增加了不少赋税。 正德十五年为了供应漠北大军,正德帝更是一下子增加了十余条赋税。 漠北决战过后,足足过了十二年,这些赋税才缓缓降了下来。 但,也仅仅只是恢复到了正德十五年之前的水准。 这种情况下让百姓捐钱、捐粮,说是自愿。 实际上到了下面郡县定会变成强制。 到了那时候,被逼走投无路的百姓,定会揭竿而起! 正因明白这一点,正德帝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提出此建议之人打入天牢,且永不启用。 一块功德碑便能让老百姓自发地将家中钱粮捐献出来,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姚思廉轻叹一声感慨道:“你做到了无数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许奕轻笑一声,谦虚道:“姚先生过奖了。” 姚思廉笑了笑越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今日授课之际,忽闻京兆尹壮举,沿途更见百姓蜂拥而至。” “如此众志成城,何愁旱灾不止,老朽不胜感慨,亦愿为赈灾做些绵薄之力。” 姚思廉笑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数百书生继续说道:“今日,包括老朽在内,皆听从京兆尹吩咐。” 许奕闻言也不推脱,面色一正,面朝姚思廉及其身后数百学子,郑重拱手行礼。 沉声道:“本官代关中数十万百姓,谢过诸位义举!” 数百国子监学子还礼道:“京兆尹大人言重了。” ...... 随着国子监数百学子的加入。 整个京兆府的办事效率瞬间提高了不止一倍。 那些书写的手臂酸痛不已的官吏们也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 许奕身姿笔直地站在京兆府门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项项事务。 初时许奕也曾忙的焦头烂额,期间也出过一两次失误。 好在及时幡然醒悟,更正了过来。 现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奕愈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看似只不过是指挥不到千人的官吏与学子。 实际上许奕需要负责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热心百姓。 清点、登记、核对、入库、出库、百姓情绪的安抚、官吏学子的替换、马车的调度、粮仓的协调。 当真是样样皆学问。 而这次的经历,终将会使许奕获益终身。 ...... 就在京兆府门前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皇城、大道殿内香火袅袅。 正德帝盘膝打坐于一处蒲团之上。 微闭着双眼,缓慢而平稳地呼吸着。 其身旁一头发花白衣着大紫色道袍的男子缓缓敲击着手中的木鱼。 口中不断诵读着经文。 一时间,大道殿内香火袅袅,真音阵阵。 好一派祥和气息。 反观大道殿偏殿中。 六名衣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盘膝端坐在蒲团之上,面朝偏殿正中心的一座硕大丹炉不断地默诵着旁人听不清的经文。 片刻后。 丹炉内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且声响愈发地响彻起来。 当“砰!”的一声巨响传入大道殿正殿时。 紫色道袍的老道士缓缓将手中的木鱼放置在桌案之上。 满脸虔诚地朝着大殿内供奉的三清雕像跪拜行礼。 而一旁的正德帝,在巨响传来时已然睁开了双眼,起身静静地看着老道士虔诚跪拜。 待老道士跪拜之后。 正德帝急忙询问道:“国师,丹药已成?” 老道士笑而不语,面朝正德帝缓缓行礼,随即迈步走进了偏殿。 正德帝面露急切,急忙快步跟上。 怎料。 正德帝尚未进入炼丹偏殿。 老道士便将其阻拦了下来:“陛下,方才一声巨响,正是丹成时的天降异象。” “陛下固然修道,但根基尚浅,此时若是入了炼丹房,恐会惊到刚刚成型的灵丹。” “还请陛下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前去稳固一二。” “待灵丹天成之后,贫道定第一时间呈现给陛下。” 话音落罢。 不待正德帝继续开口。 老道士便缓缓将偏殿房门闭合。 徒留下正德帝焦急地等在殿外。 自旱灾爆发以来,正德帝时常精神恍惚,睡梦中更是时常遭受梦魇。 仿佛有鬼怪按住自己的手脚,遮住自己的双眼一般。 动,动不得,想睁眼,睁不开。 为此,正德帝特意着人寻来了民间道术高人,奉其为国师。 说来也怪,国师到来之后,炼丹数次。正德帝服之,梦魇的次数明显减少。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对国师更加看重。 祭天大典过后,正德帝再度精神恍惚。 几寻丹药,都被老道士以心不诚为由拒绝。 后,正德帝赏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珍宝九件。 其本身更是吃斋三日,天不亮便沐浴更衣,前来大道殿虔诚礼拜。 这才感动上天,使得老道士得以重新开坛做法,炼制丹药。 一上午忙碌过去,正德帝腿都酸了,总算是听到了老道士口中的异象。 可现如今,却被挡在门外。 正德帝心中如何能够不着急。 这一刻的他,哪儿还有半点帝王威仪,分明就是一病急乱投医的老人罢了。 就在正德帝逐渐由焦急转为暴躁之际。 大道殿偏殿房门被人从内缓缓打开。 老道士手举着一红木托盘,满脸郑重地走了出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灵丹大成!” 正德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大步走向老道士。 双手在即将触碰到托盘上覆盖的黄布时,不由得顿了顿。 与此同时,双手竟紧张的微微颤抖起来。 正德帝颤抖着双手缓缓掀开了黄布,露出其内两颗枣儿般大小的黑色丹药。 那丹药异常的圆润,落在正德帝眼中当真是人世间最美好之物。 正德帝缓缓拿起丹药,面色露出虔诚之色,缓缓端详手中的丹药。 “好好好!当赏!当赏!”正德帝忽然大声叫好,连道当赏。 不待正德帝说出赏赐,大太监詹竹忽然走进了大道殿。 第八十八章 连锁反应(上) 詹竹走进大道殿的一瞬间,见国师满脸郑重,正德帝满脸喜悦。 再一看正德帝手中圆润的丹药。 詹竹急忙顿住脚步,悄悄行至一旁默默等候。 身为正德帝贴身太监,且服侍了正德帝二十余年的詹竹心中非常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尤其是巫蛊之祸前后那几年,正德帝对方外之士格外的崇信。 巫蛊之祸后虽然略有些好转,但今年旱灾之后,正德帝时常梦魇,得方士李少君相助,这才缓解了梦魇。 也正因此,正德帝专程腾出来一间大殿,改名为大道殿。 奉李少君为大周朝国师。 每当正德帝前往大道殿参悟道法之时,他们这些仆从只能静静地在殿门口等候。 非大事,不可入内。 詹竹服侍正德帝二十余年,自然知道怎样既不会惹来正德帝的不快,又不会耽误大事。 詹竹进入大道殿的那一刻,正德帝便已然有些察觉。 自己定下的规矩,正德帝岂会忘记。 但,此时此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服用丹药。 正德帝举起手中那颗如枣子般大小,通体异常圆润的丹药。 缓缓将其吞入口中。 “陛下,无根之水。”国师李少君适时地端来一杯清水。 正德帝伸手接过清水,缓缓送到嘴边,丹药经清水的送服,很快便进入肚中。 正德帝微闭着双眼,细细感受片刻。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丹药本身就有一些药效。 当正德帝睁开双眼时,直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正德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道:“好丹药、好丹药,有赏、有赏、重重有赏!” “来人!”正德帝中气十足地吩咐道:“赏赐国师黄金百两,城内三进宅院一套,绫罗绸缎各十匹!” 话音落罢。 李少君不卑不亢地作揖道:“谢陛下恩赐。” 望着李少君不卑不亢的态度,正德帝心中不由得微微点头。 ...... 大道殿外。 正德帝收敛了脸上的喜悦,再度恢复成以往那不怒自威的帝王姿态。 “说说吧,什么事情。”正德帝边走边询问道。 詹竹始终落后正德帝一个身位,闻言回答道:“有关于赈灾与六皇子。” “老六?”正德帝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詹竹皱眉道:“他闯祸了?” 在正德帝心中,对于许奕赈灾,也仅仅只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至于赴任三日出效果,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詹竹急忙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正德帝。 当正德帝听到赵守吃了一顿酒,收了五百多两银票之后。 正德帝的面色略微有些异常。 但多年养成的帝王心性使得正德帝并未过多的言语。 反而是继续倾听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成器的老六赴任三天能捅出来多大的篓子。 当詹竹讲到秦福平走进京兆府时。 正德帝眉头瞬间微皱了起来。 “陛下?”察觉到正德帝面色不对,詹竹急忙询问。 正德帝摆了摆手说道:“继续。” “是。”詹竹点头,继续讲述。 不一会的功夫便将赈灾功德碑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正德帝微微点头,并未言语,但其神色悄无声息间竟好了不少。 片刻后。 当听到许奕追问吏房主簿,结果意外得知幕后主使竟是府丞韩同时。 “这韩同,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许奕再如何那也是他的儿子。 皇家之人,什么时候沦落到别人想谋算就谋算的地步了。 詹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后来六皇子顺藤摸瓜,自韩同外宅中搜出一万多两金银,美酒名剑、古玩字画,更是装了数口大箱子。” “金银一万多两?古玩字画数口大箱子?”正德帝面色一正继续询问道:“朕记得这韩同今年才上任京兆府府丞一职的吧?” 詹竹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年二月上任。” 正德帝闻言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好啊好,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能贪污如此之多,这韩向荣的儿子当真是好样的。” 正德帝面色一寒询问道:“老六怎么处理的韩同?收入监牢了还是?” 詹竹急忙回答道:“回陛下,六皇子当即拿下韩同的府丞之位,随即以朝堂规矩令秦侍郎将其枭首。” “呵”正德帝冷笑道:“确实该杀!这些贪官污吏吃的是民脂民膏,吸的是我大周朝的鲜血,这种人枭首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来人!”正德帝大吼一声吩咐道:命内阁拟旨,韩向荣教子无方,免其大理寺左少卿之职,贬其为庶人!” “传王成林到御书房见朕!”正德帝面容严肃下令道。 而那王成林赫然便是大周朝刑部尚书。 詹竹心中一颤,心道:“常家休矣。” “继续说。” “遵令。”詹竹急忙回神再度禀报道:“韩同伏法之后,六皇子命人将赈灾功德碑转动,露出其后的赈灾耻辱碑。” “且,将韩同之名,连同贪污银两数目,如数雕刻于耻辱碑上。” “六皇子当众言明,查获赃银将全部用以赈灾。” 正德帝面露思索,片刻后轻笑一声,示意詹竹继续讲述。 詹竹点头道:“此后,六皇子当众兑现承诺,捐赠一千三百六十五两银钱。” 正德帝闻言微微叹息一声感慨道:“倒是难为他了。” 宗正寺幽宁院一年月俸才两百多两,八年时间不吃不喝也才堪堪一千六百两。 这捐赠的一千三百六十五两自然便是许奕的全部家当。 正德帝心中再度叹息一声,随即吩咐道:“继续。” 詹竹心中默记正德帝反应,随即继续说道:“之后,六皇子言语相激,迫使秦侍郎捐赠一千两白银。” 若正德帝没有那一声叹息,没有那一声感慨,詹竹自然不会用言语相激、迫使这等字眼。 见正德帝并未面露不悦。 詹竹心中稍定继续说道:“秦侍郎被迫捐赠之后,当即便要告辞,适时张开源张府尉站了出来,同样捐赠一千两,秦侍郎见此并未过多言语,直接告辞离去。” 正德帝嗤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一个从五品府尉,捐赠金额与正三品左侍郎同等,呵呵。” 第八十九章 连锁反应(下) 詹竹闻言急忙低下头颅佯装并未听到。 察觉到正德帝对许奕态度稍稍改变后,偷偷地给秦福平上眼药这没什么大问题。 日后说不定还能凭此在许奕那儿卖个好。 但若是当着正德帝的面议论朝廷正三品大员,那可就真的是得了失心疯了。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大周朝哪儿有宦官说话的份? 正德帝沉思片刻,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韵味。 随即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詹竹急忙点头开口说道:“自张府尉捐赠一千两之后,一衙役上前捐赠二两银子。” “六皇子当即命匠人将那衙役的名字以及捐赠银两数目雕刻于功德碑之上。” “片刻后,又有一普通百姓上前捐赠半石黍米。” “六皇子毫不犹豫,当即命匠人将那百姓之名与那半石黍米雕刻于功德碑上。” “至此,百姓彻底沸腾,一时间捐钱捐粮者不计其数。” “当消息传到皇城之时,据说京兆府门前已经汇聚了数万百姓,京兆府旁的几座粮大仓都已经堆积满了。” “粮食与家禽更是堆积到了月台下方,至于钱财,更是不计其数。” 詹竹话音落罢。 正德帝面无表情,久久未曾言语。 细看之下,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震惊。 京兆府内的粮大仓是不大,可那也能够容纳至少一万五千石的粮食。 若是加上月台上的那些粮食,至少也有两万石。 而两万石粮食完全足够长安城外十余万灾民吃上七八日了! 固然,单单凭借这些粮食仅仅只能维持长安城外灾民七八日的生存。 但,粮食再少那也是粮食!更何况,这些粮食还不用朝廷花费一枚铜板! 且,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正德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当即下令道:“着人即刻前去京兆府!粮食数目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禀报!” 詹竹闻言急忙应道:“遵令!” 待詹竹前去吩咐之后。 正德帝于皇宫走道内来回踱步。 时不时顿住脚步沉思一二。 当詹竹返回之后。 正德帝再度下令道:“即刻传六阁大学士前往御书房议事!” ...... 长安城,平康坊,韩家。 两名韩家的家仆时不时地自门内探出脑袋,悄悄撇一眼不远处停放的两辆明显带有刑部标志的马车。 时不时地议论一二这刑部来人究竟是访友还是哪家官老爷又要倒大霉了。 二人殊不知,那其中一辆马车上载着的正是他家二少爷。 秦福平紧皱着眉头端坐在马车之上。 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哪怕路上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到韩家门前,那股子刚刚鼓起的勇气,竟不知不觉间全部泄完了。 “这可让我怎么给韩向荣交代啊!”秦福平楠楠一句,随即心中再度怒骂许奕。 就这般,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车厢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秦福平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朝着车厢外望去。 “宫里来人?”秦福平放下车帘楠楠一句,随即整个人趴在的车厢上,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车厢外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 过了一会儿,秦福平明显听到了韩向荣的声音。 “这个时候陛下宣旨韩向荣?”秦福平心中暗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上午韩同刚刚伏法,下午皇宫内便派人前来传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秦福平不由得屏息凝神,更加专注于偷听。 果不其然。 车厢外很快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 韩同贪污一事,陛下已然知晓,韩向荣被罢官,且贬为庶人。 待传旨太监走后。 秦福平斜靠在车厢旁,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着:“贬为庶人、贬为庶人、贬为庶人。” 官吏若仅仅是被罢官,这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 被罢官有时候仅仅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当皇帝需要时,还会重新启用。 一些清流甚至以顶撞皇帝,被罢官贬职为荣。 可贬为庶人却不一样了。 一旦被贬为庶人,此人官途几乎全废。 这种惩罚不可谓不严重。 片刻后。 秦福平面色大变,捂着疯狂跳动的胸口不敢置信道:“要变天了!” 若是将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联系在一起。 那结果..... 秦福平连连摇头,快速敲了敲车厢沉声道:“走!” 车夫疑惑道:“大人,那韩同的尸首。” “让衙役丢在韩家门前即可。”秦福平随即再度催促道:“快走!” ...... 韩家正门前。 韩向荣双目无神地举着手中的圣旨。 满脸皆是呆滞。 好端端的次子说没就没了,这倒也不算什么。 自己好不容易爬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上。 眼看着用不了几年,大理寺卿便该退下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被罢官了,若仅仅只是罢官也就算了,还被正德帝贬为了庶人。 这...... 这...... 这可让韩向荣如何接受得了! 就在韩向荣双目失神,身旁仆从不知该如何安抚之际。 原本停滞不动的两辆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只不过两辆马车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韩向荣身旁。 两名衙役自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即便从马车内抬出一具白布包裹的尸体。 那白布下的尸体明显分成两半。 将韩同尸首抬下之后,两名衙役一言不发,快速跳上马车,马车飞快驶离韩家正门。 韩向荣呆呆地望着那白布下明显分成两截的轮廓。 眼角不由得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也不知是为死去的韩同所留,还是为自己官途断绝而留。 忽然。 韩向荣眼神一黯,重重地朝着身后倒去。 “老爷!” “老爷!” 两名仆从瞬间慌了神,一人急忙上前搀扶住韩向荣,使其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不由得连连晃动韩向荣,边晃动边大声喊着老爷。 另一人则飞快朝着府内奔去,欲要寻府内大夫前来。 当大夫赶到后。 几针下去,没一会的功夫韩向荣便醒了过来。 “快去东宫詹事府寻二爷归家!”苏醒之后,韩向荣当即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韩向荣心中不断地自我安慰道:“兴荣在太子手下当差,应当没事,应当没事。” 第九十章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黄昏时分。 落日的余晖洒照在长安城上空。 犹如为这座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古城披上了一层暖黄色柔和的轻纱。 姚思廉丝毫不顾及祭酒形象,大大咧咧的坐在京兆府正门前的台阶上。 边缓缓揉着酸痛的手腕,边自嘲般喃喃自语道:“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言罢。 姚思廉看向正前方那道身姿笔直的背影,眼神中不由得闪过无尽的感慨。 这一日,他亲眼见证了许奕从生疏到熟练,再到最后的如臂驱使。 期间,许奕也曾犯过不少的错误。 可不待旁人提醒,许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且毫无心理负担的朝着众人认错,并迅速改正。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望着许奕挺拔的背影,姚思廉心中默默感慨道。 许奕受巫蛊之祸牵连,被软禁在宗正寺八年的事情,但凡老牌权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偏偏,这种处境之下,许奕还能养出这等心性。 这如何不让姚思廉心中感慨。 这样的人,若是就这般死了,当真是人世间一大憾事。 姚思廉叹息一声,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京兆尹。”姚思廉轻唤一声,见许奕回头,连连摆手道:“来来来。” 许奕缓缓走向姚思廉笑问道:“姚先生唤某何事?” 姚思廉并未回答,反而是以袖摆拍了拍身旁台阶缓缓开口说道:“来,坐。” 许奕望了一眼井然有序的官吏、学子以及组成长龙的百姓。 随即缓缓坐在姚思廉身旁的台阶之上。 “姚先生有何指教,奕,洗耳恭听。”落座之后,许奕面色郑重起来。 这一日下来,姚思廉在观察许奕,许奕同样也在观察姚思廉。 一日观察下来,许奕在姚思廉身上并未发现丝毫世家、官僚的影子。 相反,姚思廉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好为人师的老夫子形象。 且这位老夫子眼中有国,心中有百姓。 姚思廉扭头看向身旁的许奕,面色逐渐的严肃起来。 许奕心中清楚,姚思廉如此姿态,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许奕摆正姿态,做洗耳恭听状。 见此,姚思廉不由得微微点头。 姚思廉指了指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石碑缓缓明知故问道:“京兆尹,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许奕心中一愣,随即顺着姚思廉的手指看向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石碑。 正对着二人的那些石碑,无一例外皆是背面,也就是所谓的赈灾耻辱碑。 许奕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 至于知道什么,许奕并未明言。 这一次愣了一瞬的人换成了姚思廉。 姚思廉回过神来叹息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般去做,这么做的后果你可想过?” 许奕看向一脸叹息的姚思廉笑而不语。 不回答,有时候便是最好的回答。 无言,却胜似人世间一切言语。 姚思廉重重一叹,满脸凝重道:“你可想好了,只要耻辱碑存在一日,你与那些世家便一日不死不休。” 如果仅仅只是一面耻辱碑,倒也算不得什么。 偏偏,今日有一人以性命为代价,上了那耻辱碑,且那人还是韩向荣的次子。 韩家固然不算什么庞然大物,但在长安城也算是一真真正正的世家。 这种世家可不是刘家那只有两三个县令的伪世家可以比拟的。 今日韩家子弟以性命为代价上了耻辱榜。 来日呢? 又会是哪家子弟以性命为代价上了那足可以使整个家族蒙羞的耻辱榜? 这无疑是在赤露露地朝着那些世家大族宣战! 许奕笑了笑,眼神看向那无比空旷的赈灾耻辱碑,并未言语。 此时,暖黄色柔和的光芒恰恰洒照在许奕脸上。 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名为功德的金身。 姚思廉静静地望着满脸浅笑的许奕,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本想劝说许奕舍弃耻辱碑,仅仅只保留功德碑的姚思廉,这一刻悄无声息地将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吞没在了心中。 许奕的态度,便是最好的回答。 姚思廉何尝不知道若想赈灾,必先惩贪。 可这惩贪,又岂是口头说说这般简单。 正因为见得多了,方才明白其中坚信。 正因为年龄大了,方才明白许奕的这份难得可贵。 一时间,二人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之中。 姚思廉不知道的是,此事,许奕根本就得选择! 赈灾有可能会死。 但不赈灾则一定会死! 自走出幽宁院的那一刻,许奕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允许自己后退半步!亦或者可以理解为他根本就没有了退路。 想要活着,就必须一步步向前!向前!还是向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姚思廉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奕,心中重重一叹。 不知为何,今日的叹息远超先前数年。 这样具有可塑性的年轻人,有着难得可贵之心的年轻人。 若是就这般死了?岂不是人世间一大憾事? 姚思廉缓缓看向正前方那数不清的百姓,以及他们手中那极有可能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粮食。 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上那赈灾功德榜吗? 姚思廉心中不断自问,但,根本就没有办法自我解答。 随即,姚思廉看向那一个个但凡有一丁点空隙,便飞快揉着手腕的国子监学子。 每当新的数量清点出来,那些学子无论手臂多么的酸痛,都会毫不犹豫的立马提笔书写。 身受罪,心无悔。 望着眼前这一幕幕发生在京兆府门前的人间真实。 姚思廉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 姚思廉睁开双眼,眼神中一片决绝与坚定。 “许奕。”姚思廉第一次直面称呼许奕的名字。 待许奕回头看向他时。 姚思廉从腰间解下一方小印,郑重地将其放在许奕手中。 随即缓缓起身,面色郑重地面朝许奕。 缓缓拱手,朝着许奕深深地一拜。 这一拜,姚思廉拜的毫无心理负担。 这一拜,姚思廉拜的心甘情愿。 第九十一章 理想传承 “姚先生折煞小子了。”来不及细想,许奕急忙起身避开了姚思廉深拜大礼。 姚思廉缓缓起身满脸郑重道:“这一拜,是老朽替关中数十万百姓所拜。” “拜的是京兆尹心中那一份为民之心。” “这一拜,是老朽替三十年前的自己所拜。” “拜的是京兆尹做了老朽这一辈子想做,却又不敢轻易去尝试的事情。” 话音落罢。 姚思廉深深地看向许奕,眼神中满是决绝与坚定。 皇子之身尚且如此,他一个迟暮老人,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许奕看向手中那方小印。 那印章,赫然便是国子监祭酒大印! 持此印,入国子监将如履平地。 持此印,若有需要,国子监大半师生皆会挺身而出。 当然,挺身而出的前提是不牵扯师生自家利益,且所行之事占据大义。 固然有着许许多多的限制,但姚思廉这个时候托付祭酒大印,其用意不言而喻。 “收下吧,老朽就是一教书匠,能做的事情有限。”姚思廉拱了拱手郑重道:“但,老朽亦想为这关中数十万的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奕点点头,郑重地将祭酒大印收入袖摆中。 随即正了正衣衫,缓缓拱手朝着姚思廉重重一拜。 “这一拜,是奕替那些游离在死亡边缘的关中灾民所拜。” “今日先生将祭酒大印托付与奕,奕自不会让此印蒙羞,更不会辜负先生所望。” 姚思廉轻抚胡须,满脸笑容地受了许奕这一拜。 眼神中满满的全是欣慰。 二人先后重礼深拜的这一幕。 深深地刻在那些国子监学子心头,超半数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国子监学子,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他们,仿佛见证了一场关于理想的传承一般,简陋但却不缺肃穆与庄严。 直让人心中升起万丈豪迈,恨不得站在那儿替许奕完成这场理想传承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渐渐地,天色彻底的昏暗了下来。 京兆府门前的长龙已然消失不见。 忙碌完了吗? 自然没有。 只不过是因夜幕降临,百姓不得不散去罢了。 至于原因。 很简单,旱灾爆发后,为了长安城治安稳固,朝廷再度提前了宵禁罢了。 以往的长安城,三更宵禁,五更重启,俨然是一座不夜城。 而现在,归根结底,还是旱灾闹得。 京兆府门前此时横七竖八地躺了满满一地的官吏与学子。 不是他们非要等到宵禁之后才回去。 着实是没了力气。 许奕与姚思廉二人分别瘫坐在京兆府正门前。 缓缓地揉着酸痛的手臂。 收下祭酒印之后,为了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多接收一些粮食。 京兆府自上而下,可谓是全员出动。 就在众人身心疲倦之际。 赵守迈着阑珊的步伐缓缓自京兆府内走出。 “六爷。”赵守声音沙哑道:“庖厨做好饭菜了。” 许奕的嗓音同样无比的沙哑:“端上来,让大伙吃完歇息会儿就赶紧回去吧。” 赵守点了点头,再度迈步折返了回去。 不一会的功夫。 数辆马车自京兆府内缓缓驶来。 浓浓的粥饭香气瞬间勾起了无数道咕咕声。 许奕缓缓站起身,看向眼前那躺了一地的官吏与学子。 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冬日严寒,莫要再躺着了。” “本官略备了一些粗茶淡饭,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话音落罢。 庖厨们自马车上搬下来一桶桶煮好的粥饭,以及一筐筐冒着滚滚热气的饼子。 至于菜,则是一盆盆不见丝毫热气的咸菜疙瘩。 当真是粗茶淡饭。 但此时的众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哪儿还管饭菜丰盛不丰盛? 一个个艰难地爬起身,朝着庖厨走去。 许奕伸手指了指地上叮嘱道:“将他们唤醒,再睡下去恐怕会出大事。” 此时地上仍有大半之人累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好在,并未有人真正出事。 片刻后。 姚思廉端着粗瓷大碗坐在了许奕身旁。 望着一口稀粥一口饼子的许奕笑道:“老朽当真好多年没有喝过如此香醇的粥饭了。” “还有这饼子,格外的香甜。”姚思廉言罢,大口咬了一口饼子。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姚先生不嫌弃饭菜简陋就好。” 姚思廉毫不顾忌形象犹如老农一般转着粗瓷大碗猛地大喝一口。 待粥饭入肚之后,姚思廉伸手指了指吃的格外香甜的国子监学子。 开口说道:“嫌弃什么,你看看他们,吃的多开心啊。” “京兆尹有心了啊。”姚思廉感慨道:“若是京兆尹今日好酒好菜招呼,信不信明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继续前来?” “信。”许奕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 这一日下来,即使再苦再累,许奕也没有从这些学子口中听到哪怕一声抱怨。 这些年轻人心中还有理想。 能够从大周朝五湖四海走进国子监这座最高学府的人。 哪一个不是各自家乡的天之骄子? 待他们踏入仕途之后会如何许奕不敢妄自猜测。 但这一刻的他们心中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 这是他们的理想,也是他们的梦想。 许奕若是敢拿着百姓的善款来款待他们。 非但不会落下一丝丝的好处,反而会惹来无数学子的痛骂与联名弹劾。 眼见许奕回答的极其痛快。 姚思廉不由得有些气短。 那无数即将脱口而出的教导话语堵在心中,直憋得他满脸通红。 “呼~!”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闷头吃饭,不再搭理许奕。 察觉到异常的许奕错愕了一下。 转瞬间想明原由后,许奕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姚先生,稍后用过晚饭,我调集一些马车与衙役将您与众学子送回国子监。”许奕心中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哦!”姚思廉头也不抬,仅仅只是哦了一声。 许奕望着还在生闷气的姚思廉,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堂堂正四品大员、国子监祭酒,私下里竟会是这么一副老小孩模样。 第九十二章 夜深了 入夜。 忙碌了整整一日的京兆府终究还是随着夜幕降临陷入了一片安静与祥和之中。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端坐于书案之后,借助着油灯的光芒,一手持账本,一手持狼毫,缓缓地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着。 片刻后。 许奕放下最后一本账册,丢掉手中的狼毫笔。 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整个人缓缓靠在太师椅上。 “若是一切如常,这些善款当能维持整个关中灾民五日温饱。” 许奕望着书案上那写满了完全迥异于这个时代的数字,微微叹息一声。 仅仅只能维持整个关中灾民五日温饱,这对于整个赈灾只能算作是杯水车薪。 且,一切还需要建立在无人捣乱的情况下。 就在许奕陷入沉思之际。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问心首领。 此时的问心首领不知为何再一次更换了身上的衣衫。 “小主人。”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随即禀报道:“半个时辰前,王家老爷子苏醒了一刻钟,简单用了些饭食,随后再度陷入沉睡中。” 本想起身的许奕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直接再度瘫坐在太师椅上。 “请过大夫了?”许奕嗓音沙哑道。 问心首领抱拳道:“保和堂的曹大夫去看过了,并无大碍,多加歇息便能恢复正常。” 许奕微微点头,无非是一晚上的等待罢了,他能等。 忽然。 许奕眉头微皱询问道:“今日王家附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问心首领皱眉沉思。 片刻后。 问心首领回答道:“并未察觉到异常。” 许奕眉头微松,随即继续询问道:“现在有多少问心守在王家?” 问心首领毫不犹豫道:“还是小主人您上次吩咐的十人。白日五人,夜间五人。” 许奕皱眉沉思片刻。 缓缓开口说道:“今夜调集所有问心前往王家严阵以待。” 问心首领闻言面露愕然,急忙询问道:“将所有问心全部调走,那小主人这儿怎么办?” 许奕缓缓起身沉声道:“我与你们同去。” 诚如姚思廉所说,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朝着那些世家大族宣战。 这一日,若是按照许奕原本的计划,应当会在十余日后。 但,没办法,形势所迫。 一旦宣战,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连刘家那等伪世家都能知晓周启平与王家的关系,且能猜测出周启平定然在王家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些真正的世家豪门岂会不知晓? 之前放纵刘家对付王家便已然是他们的态度。 只不过,当时的王家纵使真有周启平留下的‘东西’也不可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也正因此,他们对王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于上心。 而现在则不然,现在出了一个足可以威胁到他们自身地位的许奕。 这个时候他们即使再自信满满也不能会继续放纵王家存活于这个世上。 还有一点许奕没有言明。 那便是,若事情真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那些世家豪门说不定会直接朝着他这个六皇子动手。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当有人能够切切实实的威胁到世家豪门的根基时。 总会有一些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 问心首领见许奕面色凝重,急忙点头道:“遵令!”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步走出京兆府大堂。 许奕望着问心首领渐渐消失的身影,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头也不回的朝着内宅走去。 “六爷。”刚一到内宅,赵守便端着一碗莲子银耳羹走了过来开口说道:“六爷,喝点银耳莲子羹再歇息吧。” 许奕看向赵守手中那碗具有养心安神、促进睡眠的莲子银耳羹微微摇头。 随即吩咐道:“换一身黑衣,带好兵刃,稍后随我出去。” 赵守不知要去往何处,但见许奕面色凝重,丝毫不曾犹豫,直接回答道:“遵令!” 许奕点点头,随即迈步走进卧房。 自卧房取出一捆细小丝线。 随即缓缓将正门关闭。 趁着油灯的光芒,将一根细丝线轻轻地绑在正门之后。 今夜若是有人闯入许奕卧房,那么这根细小丝线,势必会悄无声息间脱离原本的位置。 随后。 许奕故伎重施,在卧房门后同样绑了一根细丝线。 做完这一切之后。 许奕熄灭油灯,自窗台跳出房间。 最后,在窗台内部再度故技重施。 待一切做完之后,这才轻轻闭合窗台。 这一切,只不过是想试探试探那些世家,看看他们的胆子现在大到了什么程度。 试探出结果后,许奕方才好制定下一步更符合实际的计划。 做完这一切后。 许奕站立在内宅中趁着等待赵守的时间。 脑海疯狂地查漏补缺。 受限于今日的特殊性,京兆府内的官吏们至少有大半没有回家。 有他们在,纵使京兆府出现什么意外,也能够很好地解决。 现如今,三班六房包括众多衙役可谓是与许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不能完全信任,但也无需太过于担忧。 片刻后。 许奕缓缓活动了活动麻木的身躯。 恰逢此时,一身黑衣的赵守腰间悬挂宝刀缓缓走出了厢房。 “六爷。”赵守默默站立在许奕身后询问道:“怎么去?” 赵守没有问去哪儿,对于他来说,只要是和许奕一起,刀山火海皆毫无畏惧。 许奕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轻笑道:“翻墙。” 话音落罢。 许奕快步走向围墙,距离围墙三五步时,猛地加速,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翻上了围墙。 当主仆二人刚刚落地之际。 不远处,等待多时的问心首领快速走了上来。 “都安排好了。”问心首领抱拳轻声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低声道:“走。” 顷刻间一行三人快速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不远处。 数十道身着与问心首领同样黑衣的问心,此刻正随着三人的步伐缓缓前行着。 一行人穿街过巷,行走在人烟稀少的长安城街道上,每当巡逻士卒出现时。 一行人总能提前预料并避开。 一时间众人当真犹如进入了无人之地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夜色好似更深了。 第九十三章 这般坦诚 月黑风高。 最是杀人好时候。 许奕一行人融身于浓浓夜色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行人远离了京兆府,开始了穿街走巷。 街道旁一些大户人家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为众人照亮了前行道路的同时。 也为一行人增加了数倍暴露的风险。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一行人刚刚走进王家所在的街道时。 三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哨音。 赵守面色一变,刚想拔刀戒备。 然而,赵守刚刚有所动作,右手便被许奕一把按住。 “是问心。”许奕低声道。 赵守闻言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许奕放开赵守手掌,看向身旁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将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街道两旁的围墙上,跳下来两道黑色身影。 “问心拜见小主人。”二人凑上前来低声见礼。 许奕微微摆手,轻声询问道:“可有异常?” 问心回答道:“并无。” 此时刚刚亥时(相当于后世晚上九点钟。) 若是真想刺杀,一般会出现在子夜时分。 但不知为何,今夜的许奕心神格外地不宁。 总感觉好像今夜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就连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 落在许奕眼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喜庆,反而充满了阴森之感。 那微微泛着的红光,落在许奕眼中更是犹如一片猩红的血色一般。 许奕深呼吸数次,努力放空自己的内心。 在两名问心的带领下,一行人缓缓走进了王家大院。 刚一进入王家大院。 许奕的眉头便不由得紧锁起来。 低声询问道:“王家之人还未睡下?” 若是按照这个时代正常的作息,王家之人应当已然陷入沉睡才对。 引路问心低声回答道:“方才王家老爷子又醒了,王家之人这才汇聚一堂。” “若是以往,主屋内只会留下一两人守夜。” 大夫不是神,他们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苏醒的时间。 许奕微微点头,沉思片刻缓缓朝着主屋走去。 临近主屋时,许奕不由得加重了脚步。 当脚步声传入主屋后。 主屋内瞬间鸦雀无声起来。 “谁!” 伴随着一声质问,主卧房内的烛光被人熄灭。 顷刻间,整个主屋内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现任京兆尹、朝廷赈灾总指挥使!”许奕站在门外轻声回答道。 许奕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这毫无意义。 且,还容易节外生枝、造成误会。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京兆尹会深夜来访之际。 主屋内,王秋瑾猛然发觉,门外之人的声音略有些熟悉。 细细回想,王秋瑾脑海中忽然浮现一身着黑色蟒袍,身姿笔直的身影。 ‘是那人。’王秋瑾心中楠楠一句。 随即试探着询问道:“门外之人可是皇家之人?” 自那日过后,王秋瑾为了弄明白许奕的真实身份,只能从衣衫上入手。 无他,许奕那日所穿蟒袍格外的显眼。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久王秋瑾便在一本书籍上寻到了答案。 实际上,若是王家没有没落,王秋瑾当日便能知晓许奕的真实身份。 只可惜,王家早已没落,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王秋瑾介绍皇家朝服各个图案所代表的的身份。 许奕轻笑道:“王姑娘好记性。” 话音落罢。 王家主卧房内瞬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家主卧房再度点燃了烛火。 王家长子王文清、王家次子王文廉快速自主卧房走出。 见门口之人果真衣着一件墨玉色蟒袍。 且腰间悬挂着两枚官印。 瞬间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行礼道:“正德二十一年举人王文清拜见皇......京兆尹大人。” :“正德二十七年举人王文廉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平静道:“两位无需多礼。” 待二人惶恐地起身后。 许奕平静道:“王老爷子可曾睡下?” 王文清不明所以,但仍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家父尚未睡下。” “本官有要事与王老爷子相商,不知可否方便?”许奕再度询问道。 现如今天色尚早,许奕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与其让时间白白浪费,莫不如提前见见这位王老爷子。 若能达到目的则最好,若不能,也可先行埋下种子。 王文清、王文廉二人对视一眼。 王文清随即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请。” 许奕微微点头,随着王文清二人迈步走进了主卧房。 主卧房外间。 随着许奕的到来,王家女眷行礼过后,便主动离开了主卧房。 王秋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房间里。 只不过,王秋瑾望向许奕的目光中仍带着浓浓的戒备。 一个皇子,且还是京兆尹外加赈灾总指挥使的身份。 这是何等的高贵? 若是没有所图,岂会两次光临一个没落的王家? 第一次在最危难关头,救王家于水火。 第二次更是深夜来访。 若说这背后没有目的,打死王秋瑾她都不带信的。 甚至于许奕来此的目的,王秋瑾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只不过,就是不知这位京兆尹大人到底打算如何达成目的? 若是好商好量,还则罢了。 若是强取豪夺,甚至于威逼利诱。 那么,莫说是京兆尹、皇子、外加赈灾总指挥使的身份。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 许奕走进主卧房内间。 那王老爷子早已脸色苍白地端坐在床榻边。 见许奕进来,艰难地站起身。 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老朽王忠山,谢过京兆尹大人救命之恩。”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身躯微微颤抖。 眼看王老爷子体力不支。 不待王家之人反应。 许奕急忙上前搀扶着王老爷子坐在床榻之上。 随即开口安抚道:“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某亦有所图。” 话音落罢。 主卧房内一片死寂。 王秋瑾睁大了双眼,错愕地看向许奕。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城府深不见底的男子,这一刻竟会这般坦诚。 求一个不那么落魄的开端 又到了上架的日子了。 即将又有一批读者将要离我而去。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将要再度雪上加霜。 但没关系,如果缘分到了,你我还会重逢。 到了那时,希望你我还能互道一声安好。 上本书2021年11月14日发书,2022年1月1号上架,首订六十三。 截止到今年的七月六号,一共更新了119.6万字,均订255。 嗯,大家没看错,扑了,脸朝地扑的。 今年的四五六三个月,稿费连最低纳税额都未曾达到。(稿费800及以上缴税。) 天知道,看到稿费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 ...... 这本书构思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大纲、章纲写了近万字。 本以为能有一个不错的开端。 现如今看来,终究还是跟不上时代了。 截止发文,本书收藏刚刚2646。 甘心吗? 不甘心啊! 可,终究还是再度扑街了! 写完这个故事,我想,我也应该学着去迎合市场了。 但,在那之前,最后放手一搏吧。 管他前面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 本书将于2022年7月15日00:00分上架。 vip章节会在00:05分前后发布。 上架首日五更,过万字。 诚意不可谓不足,恳求看到此处的朋友们,能够贡献个首订。 让我......看起来没那么的落魄。 订阅成绩,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本书的命运。 若有可能,我真的真的不想切书。 哪怕每个月能够达到缴税额,也行...... 切书时的那种心情,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痛,真的很痛。 “呼~!” 说一下加更吧。 上架后每天保底两更四千字,更新时间还是凌晨。 经常性会爆发一下,更新六到八千字,爆发的更新会在中午时分发出。 如果首订到一百,每增加五十个,加更一章。 如果均订能到一百,每增加五十均订,加更一章。(长期有效。) 如果有一万点币打赏,加更一章。(累计。) 如果月票投票超过一百,加更一章,(当月每超过一百加更一次。) 如果有盟主大人降临,加更十章(两万字。) 如果有白银盟大人降临,加更五十章!(或者日万十天!) 如果有黄金盟大人降临,加更一百章!(或者日万一个月!) ...... 最后,真诚的向上本书坚持到最后的书友们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上本书,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感谢你们还愿意来新书捧场。 跪谢、跪谢、只能跪谢了。 感谢这本书始终不离不弃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恩不言谢,只要你们还在,哪怕稿费跌破八百,我也会咬着牙再坚持三个月!争取给大家一个稍微满意的结局! 感谢那些即将离我而去的书友们,感谢你们这一路的相伴。 希望,我们可以有缘再见。 感谢我的编辑大大茄子,在明知我扑了的情况下,仍愿意一次一次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可惜,是我不争气。 “呼~!” 就说这么多吧。 今晚更新第二卷【斩渊破晓】希望我们能同许奕一般,手持一把斩渊刀!斩破世间一切深渊! 迎接黎明破晓的到来! 抱拳! 第九十四章 形势 夜色浓浓。 整个王家大院唯独只有主卧房尚未被黑暗彻底包裹。 暖黄色的烛光下。 数道身影犹如被妖魔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定格在烛光下。 所有人都知道许奕前来定有所图。 但,谁都未能料到此刻的许奕竟会这般的坦诚。 王老爷子目光闪烁几下,随即抬头看向王家长子吩咐道:“文清,还不快给京兆尹大人看座。” 回过神来的王文清点了点头,随即便要拉着自家女儿走出主卧房。 怎料。 一拉之下,王秋瑾竟纹丝不动。 王文清眼神微微左右转动,但王秋瑾好似完全没看到一般。 依旧稳稳地站在王老爷子身旁。 王文清无奈。 心中重重地叹息一声,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许奕心中一笑,并未理会王家之人的小动作。 他既然选择了坦诚布公,自然便不会允许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自王文清走出主卧房后。 主卧房内便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王秋瑾时不时看向许奕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之色。 她心中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要远远比刘家所有人都要难缠。 反观王老爷子,在吩咐完长子之后,便一直低垂着脑袋,好似极度困乏一般。 实则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却早已将王家所有退路全部算计到了。 门外自报家门,进门坦诚布公,王文清外出之时,毫无反应。 越想,王老爷子心中便越是沉重。 对付刘家之人,他可以选择刚硬。 因为他知道,刘家再猖狂,也不敢在长安城行灭门之事。 但眼前这个男人则不同。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是允许其犯下大错,且仍能安然无恙的。 好大一会儿功夫。 王文清搬着一把太师椅缓缓走进了主卧房。 许奕轻笑着道谢一声,伸手接过太师椅。 将太师椅随手一放,那太师椅距离床榻之间,不多不少,刚刚一步半。 如果说坦诚布公,默许王家的小动作是紧。 那么,现在主动将距离拉开便是松。 一松一紧之间的尺度,被此刻的许奕拿捏得死死的。 果不其然。 见许奕将距离拉开。 包括王老爷子在内的王家四人,面上皆闪过一丝放松。 王老爷子拱了拱手询问道:“不知京兆尹大人方才所言目的究竟为何?” 许奕轻笑道:“万民书。” “万民书?”王老爷子错愕道。 难道不应该是为了周启平留下的遗物吗? 错愕的不单单是王老爷子一人,整个王家四人闻言后再度集体错愕。 尤其是王秋瑾,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去看,都看不透眼前这个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 “正是万民书。”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本官上任之前,便已然通过旁人知晓了三任京兆尹赈灾时的区别。” “以及三任京兆尹最后的下场。” “这三人中,前两任京兆尹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唯独周启平周大人一桉,处处透露着诡异。” 许奕看向沉默的王老爷子继续说道:“后来本官多方打听之下,愈发感觉那三箱黄金太过于蹊跷。” “恰逢此时,听闻了王老爷子曾组织百姓书写万民书,欲要为周大人击鼓鸣冤。” “这才有了后来解王家之围的那一幕。”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抬起头看向许奕沉声询问道:“京兆尹大人觉得我那不成器的学生是被人陷害的?” “是不是被人陷害,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本官不好擅下结论。”许奕话音一转询问道:“敢问王老爷子,可曾真的组织百姓写过万民书。”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根本隐瞒不了。 王老爷子微微点头,回答道:“写过。” 许奕再度询问道:“可否让本官一观?”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王老爷子叹息一声,随即唤来自家长子,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文清双手捧着一简易木盒走了进来。 许奕起身接过木盒。 将其缓缓打开,木盒虽简陋,但其内的卷轴却以油纸包裹。 由此可见王老爷子对此物的重视程度。 许奕取出木盒内的卷轴,将其交由问心首领与赵守。 随即吩咐二人将其展开。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 其上一个个或工整、或横七竖八的人名以及那数不清的红色指印,缓缓浮现在许奕面前。 名为万民书,但其上的名字与指印又何止过万。 “收起来吧。”许奕轻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将卷轴封上油纸,重新放回木盒之中,将其再度物归原主。 “可惜了。”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悲痛,低声喃喃道:“此物若是能够早一点呈上去,说不定我那不成器的学生还会有一线生机。” 许奕缓缓入座平静道:“不会的,有些人是不希望看到周大人活下来的。” “不过。”许奕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此物倒是有可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些话,许奕未曾明说。 但王老爷子心中却犹如明镜一般。 单单凭借一本万民书,便想压死那些幕后黑手,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算再加上那些罪证,也不可能威胁到那些幕后之人。 无他。 王家无权无势,如何上达天听? 就连万民书,也只不过是王老爷子一厢情愿罢了。 王老爷子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若非如此,为何偏偏以油纸包裹那万民书? 王老爷子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一脸平静的许奕。 皇家之人,现任京兆尹,朝廷赈灾总指挥使。 身份、地位倒是足够了。 但,此人真的可以完全信任? 谁又来保证,眼前这人和那些幕后之人不是一伙儿的? 王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奕,随即再度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脸色依旧平静。 任由王老爷子内心反复衡量。 若是真想为周启平报仇,摆在王老爷子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 那便是选择相信他。 除此之外,再无他选。 第九十五章 莫不是投错胎了?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王家主卧房内,除了数道微小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王老爷子坐在床榻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端坐在太师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使人无法通过神色看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问心首领与赵守此时俨然如同凋像一般,站在许奕身后一动不动。 王秋瑾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时不时地看向自家父亲,眼神中好似有询问一般。 王秋瑾是聪明,可终究是未曾经历过红尘洗礼。 只能感觉到主卧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又岂会知道,此时她家爷爷与许奕的博弈,早已落入下风。 片刻后。 王老爷子内心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试探道:“若是我将此物交给京兆尹大人,京兆尹大人会如何去做?” 说着,王老爷子伸手指了指王文清怀中的木盒。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解下腰间佩戴着的两枚官印。 将其郑重地交到王老爷子手中。 随即答非所问道:“今日本官于京兆府门前立下两面石碑。” “其一为赈灾功德碑,入榜者两万七千六百九十二人。” “其二为赈灾耻辱碑,入榜者一人。” “那人便是被本官人赃俱获的京兆府府丞韩同。” 忽然。 许奕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那韩同,便是当今大理寺左少卿韩向荣的次子,正德二十七年二甲进士出身。” “下令请他上榜之人是本官,真正动手之人却是刑部侍郎。” 可怜的秦福平,再度被许奕当枪使了一回。 只不过,这次许奕并未提及秦福平的名字,反而是用了刑部侍郎这个模棱两可的字眼。 非是许奕不愿意点他名,而是许奕不知秦福平在百姓心中口碑如何。 若是差,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王家众人便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赈灾功德碑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此刻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赈灾耻辱碑。 当朝大理寺左少卿的儿子,正德二十七年的二甲进士,京兆府的府丞,说杀就杀了? 动手之人还是刑部侍郎? 这是杀鸡用牛刀?还是眼前这人的权势已经大到可以指使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了? 杀完之后,还将那韩同的名字刻在赈灾耻辱碑上。 这是......这是要和韩家不死不休啊。 不......不对。 这针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韩家,应当还有其他世家。 他这是在朝着所有世家大族宣战啊。 想明白这一切的王家四人,望向许奕的眼神再度变幻。 王老爷子这时才注意到许奕放在他手中的两枚官印。 一枚是他异常熟悉的京兆尹官印。 另一枚...... 另一枚...... “国子监祭酒大印! !”王老爷子勐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道。 王老爷子固然一辈子没能入仕。 但这并不妨碍他教导出两个举人以及周启平这位前任京兆尹。 更不妨碍王老爷子对朝堂的一些简单理解。 国子监祭酒,代天子执掌大周朝最高学府。 非品行端正不可担任祭酒一职。 非为官清廉不可担任祭酒一职。 非名家大儒不可担任祭酒一职。 现任国子监祭酒能够将象征着自身身份的祭酒大印交给许奕。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许奕点头道:“这枚祭酒印,是姚先生今日亲手交于本官的。” 王老爷子望着一脸郑重的许奕久久未言。 他问许奕,若是拿到东西会如何去做。 许奕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立两面碑,杀府丞,向世家宣战! 得国子监祭酒大印。 这种回答,远远比任何承诺都要来的干净利落,且直撼人心。 王老爷子缓缓低下头,一手托着那枚异常熟悉的京兆尹大印。 一手缓缓抚摸着那枚原本属于他最杰出学生的官印。 也正是这枚官印。 使得他那学生丢掉了身家性命。 许奕静静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再度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自王老爷子的微微颤抖的身躯中,许奕已然知晓了最终的答桉。 果不其然。 片刻后。 王老爷子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艰难起身,将两枚官印郑重地还给许奕。 “京兆尹大人,可否容老朽思虑两日。”王老爷子面色郑重道。 许奕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可。” 自王老爷子的眼神中,许奕明白,他已然做出了抉择。 至于索要这两日时间,无非是为了求证罢了。 王老爷子拱手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二人谈拢。 王家二子与王秋瑾三人不由得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不过。” 许奕一个不过,害的三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许奕待王老爷子坐好之后,这才继续说道:“不过今晚还需麻烦王老爷子换个地方歇息。” 不待王家众人炸锅。 许奕继续开口说道:“今日本官的所作所为,几乎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刘家知晓那物在王老爷子手中,其余世家定然也知晓。” “今夜,王家恐怕不会安宁。” “还请王老爷子召集家人,离开主卧房,在院内寻一地,暂行躲避。” 话音落罢。 王家众人瞬间面面相觑,后背不由得起了层层冷汗。 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然相当于同那些幕后世家宣战。 那些幕后世家,又岂会允许王家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 杀人灭口,寻人顶罪,一了百了。 这才符合那些真正世家的行事作风。 若不是许奕提醒,众人真不知己身已然陷入到如此庞大的旋涡之中。 王老爷子不敢赌许奕所说是真是假。 急忙艰难起身道:“全凭京兆尹大人安排。” 见许奕点头。 王老爷子满脸凝重地看向王文清吩咐道:“快去召集所有人,即刻前来主屋。” 生死攸关。 王文清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快速朝着主屋外奔去。 反观王秋瑾,动作更快。 不待王老爷子吩咐,便飞快地跑向厨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手持两把菜刀折返了回来。 许奕望着满脸凝重、手持两把菜刀的王秋瑾,微微扭过头去。 信道:“这王秋瑾莫不是投错胎了?” 第九十六章 他们,果然来了 片刻后。 王家老老少少再度汇集于主屋外间。 许是一夜的折腾,王家女卷与幼儿们的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疲倦。 细看之下,那眼神中,还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王文清、王文廉兄弟二人搀扶着王老爷子缓缓走出了内间。 望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家卷,王老爷子眼眶微红。 缓缓挣脱开王文清兄弟二人的搀扶。 转身看向身旁的许奕,郑重道:“京兆尹大人,王家十余口人的性命,就全托付于您了。”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面朝许奕深深一拜。 许奕点了点头安抚道:“有我在。”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王家男女老少吩咐道:“稍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发出声音。” 王家女卷们闻言齐刷刷地连连点头。 虽为妇道人家,但也懂得轻重缓急。 方才王文清早已告诉过他们,想要活命,就必须无条件听从许奕的指挥。 许奕看向王文廉妻子手中的襁褓微微皱眉。 成年人还好说,知道轻重缓急,这尚未走出襁褓中的幼儿,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大了。 见许奕皱眉。 再一看许奕的视线。 王文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惊恐道:“京兆尹大......大人。” 许奕心中叹息一声询问道:“孩子可曾吃饱?” 此言一出,王文廉直接双膝跪地恳求道:“大人......我......我......” 眼见王文廉误会的语无伦次。 许奕连忙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莫要误会,若是孩子吃饱了,稍后寻东西堵一下孩子耳朵,若是孩子没吃饱,现在可先行唤醒孩子,让孩子吃饱以免紧要关头哭泣而暴露位置。” 许奕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朝着一个无辜的尚未走出襁褓的孩子下毒手。 这无关乎心计,关乎的是一个人最起码的良知。 王文廉闻言大松一口气,随即又为自己误解许奕而感到羞愧。 连连拱手行礼道:“方才刚刚喂过孩子。” “那边好。”许奕点头补充道:“切记,若是院内有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捂住孩子的耳朵。” “切记,是耳朵,不是嘴巴。”许奕不放心地再度补充道。 待王文廉再三保证之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一个小插曲,彻底改变了王家人对许奕的认知。 许奕双手放置在嘴边缓缓吹响,一阵意味难明的口哨声自许奕口中发出。 哨音了,问心出。 口哨声刚刚结束,院内便出现数十名问心的身影。 此时的问心个个蒙面,身着黑色夜行衣。 唯一能够辨认出问心身份的,只有左臂上绑着的一条红色布带。 “拜见小主人。”数十问心站稳身形后,异口同声行礼道。 声虽轻,但其气势却丝毫不弱。 尤其是这些问心,个个手中握着利刃,腰间悬挂着手弩。 “将王家老小妥善安置,留十人时刻保护。”许奕吩咐道。 话音刚落。 人群中便走出十人,带着王老爷子等人走向柴房等隐蔽角落。 夜已深。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家大院明面上便只剩下许奕主仆二人与数十名身着黑衣的问心。 许奕微微摆手,数十问心顷刻间便自发地行动起来。 主屋房梁上、房顶上、厢房黑暗角落里,到处都有隐藏起来的问心。 “六爷?”赵守看向许奕低声询问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带着问心首领与赵守走向王老爷子所在的柴房。 本就不大的柴房,随着许奕三人的到来,瞬间更加拥挤了起来。 一片漆黑中,许奕三人缓缓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余者此时心中惶恐,亦无交谈之心。 顷刻间。 整个王家大院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奕勐地睁开了双眼。 院内有动静。 就在方才,许奕清晰地听见数道微弱的落地声。 那声音固然很小,但此时的王家大院太过于宁静。 “嘘。”许奕轻声示意众人莫要惊慌。 随即缓缓站起了身,与此同时,手臂微微一抖,龙齿匕首应声落入手中。 狭小空间内,龙齿匕首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与赵守几乎同时拔出钢刀,分别蹲在柴房两侧。 若有人擅自闯入柴房,顷刻间便会有两把钢刀迎接他们。 柴房深处。 王秋瑾双手缓缓松开,随即再度缓缓握紧,两把菜刀的刀柄上此时已然沾满了手汗。 可见,此时的王秋瑾是何等的紧张。 反观王老爷子,此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而其后背,早已布满了冷汗。 若不是许奕,天知道今夜过后,王家还能不能存在于这人世间。 王老爷子望向最前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只可惜,此时的许奕注意力完全在柴房之外。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除了一开始的数道轻微落地声外,院外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忽然。 院外传来一道微弱的咯吱声响。 那些人打开了王家大院的院门! 许奕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倾听。 宁静的夜色,死寂一般的王家大院。 不知数量的敌人。 气氛微微凝固了起来,就连许奕,反握龙齿匕首的右手,此时亦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手冷汗。 不一会儿的功夫。 柴房外便传来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自那脚步声中,不难判断出,来人应当在二三十人左右。 许奕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擦了擦手心冷汗,调整了调整呼吸,继续等待下去。 二三十人是不多。 但,整个王家才多少人?仅仅十余口罢了。 为了杀十余人,动用二三十名杀手。 可见来人的目的着实是斩草除根。 就是不知,来人是哪一个世家派出来的。 片刻后。 柴房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就在王家之人忐忑不安之际。 王家大院内忽然传来数道踹门声。 “砰!砰!砰!” 若是细听,不难发现,这些踹门声间隔仅仅只有一两息。 由此可见,来人训练精良。 非一般杀手可比拟。 踹门声响起的一瞬间。 王家大院内响起数十道破空声! 第九十七章 连环杀机 问心开始反击了! 手弩的破空声发出的一瞬间。 王家大院内便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 “不好!中计了!快走!” 一人怒吼,随即院门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有心算无心之下!一轮手弩,敌人死伤过半。 但,此时的王家大院,又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哐当!”一声巨响! 王家正门被人重重关闭! 巨响过后,又是一连串的箭失破空声! 只不过,这次的破空声相比之前,要少了不少。 但其造成的杀伤力却丝毫不弱! 顷刻间。 院内惨叫声连天。 “快!快将门口的灯笼全部打下来!呃......” 那人刚刚怒吼一声,五支箭失便径直地朝着那人飞去。 两支箭失落空。 一支箭失擦着那人脖颈而过。 一支箭失正中那人腹部! 最后一支箭失径直地飞向那人脖颈。 烛光、声音,皆是问心寻找敌人最好的助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三十余人全部命丧皇权。 不是他们不强,而是问心有手弩。 火力压制之下,任你再强,也只能做那箭下亡魂。 整个大周朝除了军伍,民间私藏弩箭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那些世家大族或许有弩箭,但他们绝对不敢轻易使用。 而问心则不然,问心至今名义上仍属于晋王许镇。 他们拥有手弩,合乎法理! ...... 不待院内问心清理战场,向许奕禀报情况。 异变突起! 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破空声! 院内问心来不及思索,快速寻找掩体躲避。 柴房内,王家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奕反手持握龙齿匕首,闭上双眼细细倾听。 那破空声与手弩有着轻微区别。 应当是弓箭一类。 且这伙势力准备的更充足一些,手段也要更高明一些。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破空声持续了足足半刻钟。 整个王家大院内除了破空声以及一连串箭失扎进房舍后发出的碰撞声外。 再无其他声响。 半刻钟后。 破空声消失不见。 就在王家众人喘喘不安之际。 王家院内忽然冒出大量的火光! 那些人要烧死王家大院内的所有人! 王家老爷子望着翻红的柴房窗纸,满脸不敢置信的低声喃喃道:“这里是长安城啊!” “这里是天子脚下啊!” “他们! !他们怎么敢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许奕双目赤红,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敌人竟如此的丧心病狂! 王家大院所在的坊,左右连通。 若是王家大院着了。不说这个坊间全部葬身火海,至少,王家所在的这条街是百分百会全部化为灰尽的! 而这条街道上,可是有着数百人家,上千口人啊! 而且,这里是长安城!不是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偏远地区! 世家的行事方式再度刷新了许奕对他们的认知。 与此同时,也成功地激起了许奕心中的杀意! “都别动!”眼看着柴房内逐渐骚乱,许奕低声呵斥道。 火光之下,敌在暗,我在明,此时冲出去与活靶子何异? 话音落罢。 众人虽然不解,可见火光照耀下许奕满脸寒霜。 一时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 院内的问心不再躲避,反而选择了主动出击。 顷刻间,王家大院外手弩声、弓箭声、兵器碰撞声、厮杀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若是再加上院内燃起的熊熊大火! 当真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不一会儿的功夫。 浓烟顺着柴房缝隙,涌进了柴房。 就是现在! “走!”许奕怒呵一声,缓缓起身,勐地一脚的踹开了柴房大门。 问心首领与赵守,在柴房门被许奕踹开的一瞬间冲了出去。 持刀于柴房门口左右两侧警戒。 “快走!”许奕看向身后,见王文清背起了王老爷子随即快速吩咐道:“跟紧我!” 话音落罢,许奕快速冲出火海,眼神不断地四处环顾。 敌人应当是使用了火油一类的助燃物。 此时的王家大院,到处都是熊熊烈火,与漫天浓烟。 王家左右邻居此时也已然被烈火惊醒。 一个个顾不上天气严寒,惊恐地大吼大叫着朝着街道上跑去。 怎料。 刚刚走出街道,便被另一股势力截杀! 很显然,来人的目标并不单单是王家之人! 凡是有可能知道周启平遗物之人,皆在他们猎杀名单之上。 听着火光外面,明显属于百姓惊恐的惨叫声。 许奕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但此时,并不是犹豫的时候。 “将柴房门给我拆下来!”许奕一声大喝,随即看向一旁刚刚从厨房跑出来的一众问心随即命令道:“速度将厨房门拆下来!” 十名问心迅速照做。 趁着火势尚未触及柴房与厨房之际。 两扇门板被问心拆了下来。 许奕看向身后众人快速吩咐道:“三人一排,前后手拉着手,跟我走!” 话音落罢。 在许奕的命令下,四名问心抬着两扇门板靠着柴房边缘,快速朝着正门方向走去。 不是许奕不想走后门,而是这王家压根就没有后门! 好在敌人主要的目标是王家院落与房舍。 靠近柴房的这一侧,现如今火势并不凶勐。 王家之人一个个面色惨白,脸上写满了惊慌。 好在许奕一开始便接管了主动权。 若非许奕数声呵斥。 王家之人慌乱之下不帮倒忙便已然是上天开恩。 不一会儿的功夫。 最前方的问心已然接近王家正门。 刚一抵达王家正门。 数道破空声响起,数支箭失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飞快地朝着正门处的众人飞来! “砰!砰!砰!” 数支箭失直接扎在门板之上,发出数声异常清晰的碰撞声。 好在门板足够厚重。 若不然,单单这一轮箭失,最前方手持门板的四名问心便要一命呜呼了! 那些黑衣人仅仅射出一轮箭失,便再无了动静。 无他。 见许奕等人走了出来,数十名问心顷刻间发动了最勐烈的反扑! 一时间。 王家正门前的街道上,惨叫声直震云霄! 第九十八章 杀! 许奕站在门板之后。 迅速左右环顾。 辨明敌我之后,迅速吩咐道:“右边。” 话音落罢。 四名问心,托举着两块扎满箭失的门板朝着左前方走去。 让出了正门通道的同时,两块门板严丝合缝地挡在众人面前。 “走!”许奕沉声喝道。 话音尚未落地。 许奕三人便紧随着门板变幻了身位。 王家之人惶恐之中,只好唯命是从,紧紧跟在许奕三人身后走出了王家正门。 与此同时。 大量问心反扑的更加凶勐。 一时间大战再度上升了一个惨烈程度。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左前方的敌人尚未退却。 许奕等人的后方再度出现一波蒙面之人。 火光下照耀下,那波蒙面人足足有二十余人。 好在许奕并未从他们身上发现手弩与弓箭等远程武器。 “调转身位,盾牌手断后!”火光照耀下许奕双目赤红,但其声音却充满了冰冷。 “遵令!” 话音刚刚落罢。 四名问心中,两人抽手而出,另外两人举着门板挪移到了队伍最后方。 以此来保证许奕与王家之人不会受到身后冷箭的伤害。 许奕将手中的龙齿匕首交给身旁的王文廉。 沉声道:“看好后方!” 王家十余口人,男丁五人,王老爷子年老体衰,王文清需要背着他。 剩下两个男丁,一人十一二岁,一人仍在襁褓之中。 许奕能选择的只有王文廉与王秋瑾。 王秋瑾手持两把菜刀,自然不需要龙齿匕首。 “遵令! !”王文廉重重点头,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勐地抽出腰间悬挂的斩渊刀。 形势逼人! 只能速战速决! 斩渊刀刚刚出鞘,那群蒙面人便手持利刃狂奔而来。 “手弩!”许奕交代一声,随即怒吼道:“杀!” 话音落罢。 许奕手持斩渊刀大踏步朝着那群蒙面人发起了冲锋。 问心首领与赵守手持战刀,死死地护卫在许奕两侧。 余下八名问心,一手战刀,一手早已上好弦的手弩,飞快地跟随着许奕发起冲锋。 双方距离眨眼间便只有三十步! 依照双方冲锋的速度!最多三四息的时间便会短兵相接。 十一人想要打赢二三十人,一开始便要以绝对的强势,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乱对方的节奏!使其被迫进入许奕等人的节奏中! 许奕算准距离大声怒吼道:“放!” 话音落罢! 破空声响起! 八支弩箭径直地飞向对方人群! 多年以来并肩作战的默契,使得问心射出的弩箭不偏不倚正中八人! 对方前冲的阵型明显受中箭倒地之人的影响,顿了顿! 更有甚者,直接被中箭倒地之人绊倒。 顷刻间,对方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许奕等人距离蒙面之人仅仅只有两步。 “杀!”许奕怒吼一声,彷佛要将今晚所有的怨气全部发泄在这群蒙面人身上一般。 “噗嗤!”许奕纵身冲锋,一刀划过一名蒙面人的脖颈。 斩渊刀瞬间带起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击毙命! 问心首领与赵守分列在许奕左右,紧紧跟随着许奕的步伐,手中战刀上下翻飞! 有这二人在!无人可以从侧面击伤许奕。 八名问心射出一箭之后,便飞快丢掉手弩,与许奕不分先后地冲进了人群。 每当敌人有汇拢的趋势时,十一人便会不顾一切率先击杀那些想要抱团的蒙面人! 说时迟那时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十余蒙面人全部倒地。 许奕手持斩渊刀,飞快地朝着地上一名哀嚎不止的蒙面人心口刺去。 “噗嗤!”斩渊刀刚刚拔出,一道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口直接喷洒在许奕脸上。 许奕顾不上脸上的血液,飞快地朝着左前方刺去。 又是一道噗嗤声传来! 左前方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许奕大喘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那疯狂跳动,彷佛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收手弩!接王家之人!”许奕略一平复,随即迅速下令! 话音落罢。 八名问心迅速上前,手弩是有奇效,但街道狭窄,敌人前冲太勐。 一发过后,手弩只能丢弃。 想要重新上弦再发?无异于痴人说梦。 待寻回手弩,接回王家之人后。 许奕迅速看向身旁警戒的问心首领,快速吩咐道:“召回问心,且战且退!”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天知道,今夜究竟有多少世家,派出人马要行那杀人灭口之事!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周启平遗留之物的重要性! 问心首领闻言快速取出一铜哨放在口中,大力吹响。 尖锐且刺耳的哨声自问心首领口中传出。 王家大院门口正激烈交战的问心听到哨音后迅速边战边退。 许奕伸手自两名托举门板的问心腰间取下两把手弩以及二十支弩箭。 将其中一把以及十支弩箭交给赵守。 随即命令道:“手弩上弦。” 话音落罢,许奕、赵守、问心首领迅速收刀,与八名问心一同,快速为各自手中弩箭上弦。 待手弩全部上弦,许奕迅速下令道:“手弩准备!” 不一会儿功夫,六十余问心且战且退,距离许奕等人只剩下六十余步的距离。 而与问心交战的黑衣人至少还有百余人。 也不知是出自一个世家,还是多个世家联合。 “抛射!”许奕估算了一下问心后退的速度,毫不犹豫地下令抛射! 顷刻间,十一支箭失冲天而起! “迅速上弦!”许奕没有理会是否射中,迅速沉着下令道。 此时双方距离还有四十余步,有前方大量问心顶着。 至少还能抛射两次! 以最前方问心为拒马,阻断敌人杀来的速度。 此举固然很现实,但不可否认,这是目前最好的迎敌手段。 无论是从杀敌的角度考虑,还是从保全问心的角度考虑都是如此。 此时的许奕,双目固然赤红,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冰冷的如同一台杀人机器一般! 见问心上弦完毕,许奕迅速大吼道:“抛射!” 第九十九章 有内鬼? 来不及查看战果。 破空声响起的一瞬间,许奕迅速抽出一支弩箭,边快速上弦,边大声下令道:“迅速上弦!” “还能射出一支弩箭!”许奕心中默念道。 手弩上弦完毕之后。 许奕迅速起身下令道:“抛射!” 破空声传出的一瞬间,许奕再度下令道:“后撤七十步!” 话音落罢。 十一人带着王家老少快速朝着后方奔去。 许是性命攸关,王家老少虽也惊慌,但却并未有一人掉队。 此时若是掉队,除了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与王老爷子外,许奕谁也不会去救!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成功后撤七十步。 好在,这次前方并未再度出现敌人。 许奕站稳脚步,迅速下令道:“上弦!抛射!” 两轮箭失过后,追击的敌人再也坚持不住,迅速溃逃。 前方人墙,后方弩箭,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而此时,前后问心加在一起仅仅只剩下六十余人! 一场血战,问心百卫折损三成! 这损失,杀再多的敌人也弥补不回来! 许奕握紧手中的弓弩,胸中怒火滔天! “穷寇莫追!”许奕沉喝道:“走!” 现如今计算损失毫无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先行离开这里。 王家大院的火光此时已然冲天! 不出意外的话,城防守军此时应当已经出动! 只要能坚持到城防守军的到来,这场危机便算彻底瓦解! 六十余问心护送着许奕一行人快速后撤。 这个时候,哪怕再累,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一旦松懈,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死亡。 片刻后。 漆黑的街道上忽然出现数十支火把。 火把下的那些人大多穿着半甲。 是城防守军。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王家大院的冲天火光自此处仍清晰可见。 但眼前的这些城防守军却并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 依旧慢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 领头之人更是时不时地左右观望着。 不寻常! 非常不寻常! “戒备!”许奕低声沉喝道。 话音落罢。 六十余问心左手齐刷刷地握紧早已上好弦的手弩,右手更是死死地握住手中的战刀。 恰逢此时。 前方街道上的那些城防守军发现了前方的许奕一行人。 “什么人!”领头之人沉声大喝。 许奕清了清嗓子大声回应道:“现任京兆尹!大周朝六皇子许奕!” “京兆尹?六皇子许奕?”城防守军领头之人喃喃一句。 随即眼露凶光大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六皇子!” “来人!将这群匪人给我拿下!” 许奕心中一凛大声道:“本皇子有官印在身!我看你们谁敢!藐视皇家者!罪当诛九族!” “放屁!”城防守军领头之人大声呵斥道:“谁人不知今日六皇子在京兆府忙碌了一日,又岂会三更半夜外出游玩?更何况长安城早已宵禁!”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见身后大半士卒面露思索,趁势补充道:“前方有贼人于坊间杀人放火!而他们这群人又个个手持利刃!” “且那利刃之上还有血迹,他们不是贼人是什么!” “弟兄们!”城防守军领头之人怒吼道:“上!拿下他们升官发财!” 上百城防士卒双眼泛红!长安城承平已久,哪儿出过这么大的桉子。 若是将这伙匪人拿下,升官发财定然不在话下。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话音落罢。 丝毫不给敌我双方反应的时间。 “曾!”的一下拔出腰刀。 “杀!”领头之人怒吼一声,随即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见此!上百士卒瞬间热血上涌,大吼着“杀!”紧随着领头将领疯狂冲锋。 唯独只有少数人,眼露疑惑。 一开始发现火光时,他们便第一时间禀报了伯长,但伯长却丝毫不着急,反而是左右环顾。 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现如今,见到前方之人,伯长又一反常态冲锋在前。 这...... 不对劲...... 恐怕眼前之人的身份真是当朝六皇子! 但,若是真的,伯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不待这少数人思索明白。 至少超过九成的城防士卒跟随着伯长冲锋起来。 将领冲锋,士卒不随,便是重罪。 无奈之下,这少数人只好慢悠悠跟随在冲锋队伍之后。 若是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倒戈。 伯长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可没有! 眼看城防守军连验证都不验证。 许奕哪儿还不明白,这就是一个杀局。 一个专为自己设下的局! 若是不出所料,自己走出京兆府不久,行踪便被人泄露了! 想到这儿,许奕胸中瞬间燃起万丈怒火! 眼看着敌人杀来,许奕来不及细细沉思! “杀!” 许奕一声怒吼,随即左手握着手弩,右手提着斩渊刀迅速朝着城防守军发起了反冲锋。 临近五十步距离! 许奕大吼道:“放!” 顷刻间!六十余支弩箭带着无比凌厉的呼啸声,冲天而起! 可惜! 城防守军个个身着半甲!一轮弩箭过后,仅仅只有十余人倒地! 但!好在这轮弩箭将对方前冲的势头遏制住了几息! 几息时间!对于许奕而言已经完全足够了! “杀!”许奕再度怒吼一声。 勐地丢掉手中弓弩,提着斩渊刀,在赵守与问心首领的保护下。 径直地朝着城防守军冲去。 而其目标!赫然是那城防守军领头之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人不死,大战不休! “当!”许奕挥向城防守军将领脖颈的一刀不出意外被那人以腰刀格挡住了。 许奕并不慌张,腰身与手腕同时一偏移。 斩渊刀划着那人兵刃而过,留下一道火花。 与此同时! 许奕双脚勐地用力,侧身直接撞向那城防守军将领! “砰!”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传来。 城防守军将领被许奕直接撞的后退两步! 趁你病,要你命! 许奕强忍着臂膀酸痛,双手持刀,重重地朝着城防守军将领腹部刺去! 城防守军将领想要再度格挡。 可惜。 此时他身躯未稳!终究是慢了一步! 斩渊刀在许奕拼了命般的力道之下,径直地刺穿那人盔甲。 若是寻常刀刃,怕是根本做不到破甲! 但斩渊刀不同,一来其本身造型便适合刺击。 二来,斩渊刀通体以天外玄铁打造,能不能削铁如泥不好说,但刺穿一副盔甲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击得手。 许奕并未恋战,勐踹一脚,将那领头之人踹飞的同时,斩渊刀自然而然的从那人身体中拔出! “首恶已死!现在休战!本皇子既往不咎!若不然!九族皆灭!” 许奕缓缓后撤,边撤边大声怒吼道! 话音落罢。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身旁的士卒,瞬间自首领战死中回过神来。 第一百章 全身而退 “伯长!” “伯长死了! !” 两道无比惊恐的声音自城防伯长尸身两侧响起。 尚未交锋便死去十余人。 刚一交锋便死去二十余人。 现如今连伯长也死了。 顷刻间,城防士卒士气大崩。 惊恐着连连后退! 至于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不想知道。 更不敢知道! 方才的手弩已经用血的现实告诉了他们答桉! 现如今,无非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而许奕等人并未乘胜追击。 一来问心百卫连连接战,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二来也是无奈之举,连番交战,大半问心手中的兵刃早已残破不堪。 弩箭倒是还有一些,可惜,为了杀敌,手弩一轮齐射过后,已然被丢弃在了一旁。 若非如此,这轮交锋又岂会仅仅只杀死了二十余人! 若非如此,许奕又岂会一击得手便迅速后退,丝毫不曾恋战。 无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眼看城防士卒毫无战意,且连连后退。 很明显,这些人已然回过神来。 许奕飞快解下腰间官印,深呼吸一口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寒冷空气。 高举官印,大声道:“今日之事,首恶已诛,余者本皇子允其戴罪立功! !” 话音落罢。 数十城防士卒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本就处在最后方的那些少数心思玲珑者更是迅速逆流而行。 越过层层袍泽。 站在所有袍泽身前,双膝重重跪地大声道:“我等先前受奸人蛊惑,妄图对六皇子动手,实在是罪该万死!” “还望六皇子念在我等被人蛊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 “大人不记小人过,允我等戴罪立功。” ‘倒也是个玲珑人。’许奕心中暗道。 不待许奕开口说话。 余下那些城防士卒,飞快地双膝下跪,头颅触地。 以跪拜大礼,以示真心悔过。 许奕再度深呼吸一口,随即大声道:“允尔等戴罪立功,速速起身护送本官前往京兆府!” 话音落罢。 六十余城防士卒再度叩首大声道:“我等谢过六皇子宽恕之恩。” 叩首过后,飞快起身,打着火把朝京兆府所在缓缓走去。 只不过那些士卒行走的步伐,略有些虚浮,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仍未彻底放心。 许奕看向问心首领,低声吩咐道:“安排十人,将所有手弩全部收起,上过弦后,物归原主。” “此外,兵刃残缺者,尽快更换兵刃。”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回应道:“遵令。” 许奕再度看向王家之人,沉声道:“跟紧了,莫要掉队。” 趁着许奕说话的功夫。 部分问心迅速蹲下身子,捡起地上死去士卒手中的兵刃。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 一行人再度缓缓向前。 只不过许奕一行人始终与那些城防士卒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既能看到城防士卒手中的火把,辨明方向。 但却又始终藏身于黑暗之中。 行走之时,一行人更是放缓了脚步。 争取行走时,不发出过大的声响。 对于许奕而言,前方那些投诚士卒固然无法完全信任。 但,此时若是放任他们离去,对己身绝对没有一丝好处。 天知道,会不会再有人出现,蛊惑他们,甚至是逼迫他们行那孤注一掷之举。 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允那些人戴罪立功。 同时,利用他们在前方开路。 一来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从根源上打消他们孤注一掷的可能性。 二来,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在一定程度上狐假虎威,迫使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投鼠忌器! 多六十余人少六十余人,在长安城区别还是格外大的。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色渐渐微亮起来。 许奕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京兆府所在的街道。 这一路上倒是再未遇到危险。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 最后关头,许奕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 虽然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极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顺利抵达京兆府门口。 就在值守衙役满脸不解地望着那些城防士卒之际。 城防士卒忽然朝着两侧散去,让开了通往京兆府正门的道路。 值守衙役揉了揉眼,有些不确定般看向那一群缓缓走来的身影。 若是没眼花的话,居中那人是他们家大人? “还真是!”随着许奕缓缓前行,值守士卒惊叫一声,快速上前。 “属下拜见大人!”两名衙役快速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看向京兆府正门两侧的那些城防士卒。 摆了摆手道:“尔等可以散去了,今日之事,本官且当从未发生过。” 顷刻间。 六十余城防士卒再度双膝跪地,大声高呼:“谢六皇子大恩!”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六十余城防士卒闻言迅速起身,再度朝着许奕躬身一拜,这才散去。 京兆府值守衙役闻的声响满脸不解的抬起头。 正是这一抬头,二人忽然发现,许奕那身墨玉色蟒袍上,布满了一块块深黑色的污痕。 且还有浓浓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不待值守衙役惊叫出声。 许奕平静道:“回去值守去吧。” 话音落罢。 许奕带着一行人缓缓走进了京兆府正门。 踏进正门的那一刻,大松一口气的并不仅仅只有许奕一人。 死里逃生的王家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此时皆感觉双腿发软、浑身无力。 顷刻间便倒下去一大片。 “歇息一会儿再走。”许奕看了一眼满脸疲倦的众人轻声吩咐道。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 京兆府内的官吏们昨日劳碌了一日,此时仍在睡梦中。 整个京兆府倒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许奕斜靠在一根大红柱子旁,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身于袖摆之中。 微闭着双眼,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无他,危机过后,亲手杀人时的一幕幕疯狂地袭击着许奕的脑海。 许奕浑身颤抖,手脚无力,心中更是直犯恶心。 危机在身时没有的感觉,此时犹如洪水决堤一般疯狂袭来。 许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除了坚定之外,便只有满满的怒火。 至于后遗症,此时彻底烟消云散。 经此一事,日后若是再度提刀上阵,许奕将会远超今日之狠厉。 一尊杀神,被那些世家,彻底放了出来。 无论是昨夜动手的世家,还是仍潜伏在黑暗中的世家。 以及那泄露他行踪之人。 通通都要死! “不死不休,那便不死不休。”许奕微闭着双眼心中喃喃自语道。 眼神中,则是布满了无尽的寒霜。 第一百零一章 八千两(为所有书友加更。) 片刻后。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看向瘫坐了一地的众人平静道:“走吧,先为你们寻个安身之地。” 满脸疲倦的王老爷子扶着王文清的胳膊缓缓起身行礼道:“有劳京兆尹大人了。” “老爷子客气了。”许奕摆了摆手,随即带着众人走进仪门。 刚一穿过仪门。 王家老老少少均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嘴巴微张,童孔放大。 粮食、粮食、还是粮食,数不清的粮食。 通往京兆府大堂的道路上堆满了粮食只留下一个可以容纳五人并行的小路。 至于原本的三班六房,则更加的可怜。 除了正门处留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并行的通道外,其余地方全部被粮食围满了。 王老爷子趴在王文清后背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心中不断地喃喃道:“真的,都是真的,京兆尹没有骗人。” 实际上京兆府正门前那密密麻麻的石碑,王家众人早已看到。 只不过那时的王家众人仍处于惊恐之中,根本无心细看。 现如今,危机彻底解除,眼前粮食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堆积在他们面前。 其震撼,可想而知。 穿过长长的通道,众人缓缓迈步走向月台。 当王家众人看到月台上亦被堆满了粮食时,其神情已然麻木。 无他,太多了。 任由粮食堆积在京兆府,这也是无奈之举。 单单凭借老五家召集马车的速度,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缓缓穿过大堂,一行人走进了京兆府后院。 许奕指了指两侧厢房交代道:“除了主屋和第一间东厢房外,其余房间你们自行安排。” ...... 当王家众人开始自行忙碌之际。 许奕看了一眼问心首领,眼神微微示意。 随即迈步走向了第一间东厢房,也就是赵守平日里居住的房间。 “将箱子取出来。”许奕看向身旁赵守吩咐道。 赵守闻言点了点头,快速趴下身子,自床榻最深处,取出一小木盒。 “六爷。”赵守起身拍了拍木盒上的尘土,将其交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缓缓坐在床榻上,将木盒彻底打开。 露出其内一沓沓崭新的银票。 那银票面额,最小都是一百两。 “这是八千两银票。” “战死的兄弟们,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金,其余兄弟,每人五十两。” “剩下的那些银票,作为问心平日里的开支。” 许奕自木盒中取出八千两银票,郑重地递给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小主人,这......这使不得啊,问心百卫自王爷下令交给您的那一刻起,所有问心都依然做好了为您战死的准备。” “这本就是我们问心百卫的职责,这钱,属下不能拿。” 许奕面色一正,上前一步,一把拉过问心首领的手。 将八千两银票郑重地交到问心首领手中。 沉声道:“之前你们在二叔那儿如何,我不管,但现在你们在我这儿,就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这些钱拿着!我许奕这辈子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人!” “稍后你将战死兄弟们的名单写给赵守。” “自今日起,每个月从赵守那儿为战死弟兄们每家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他们为我而战,为我而死,他们的家人便是我许奕的家人,从今以后,他们的家人我来照顾。” 话音落罢。 许奕郑重地看向问心首领,眼神中布满了真诚与坚定。 问心首领眼眶微红,手中死死地攥紧手中的银票。 大声道:“问心遵令!” “去吧,让弟兄们好好歇息一会,这一晚上,你们辛苦了。”许奕微微摆手吩咐道。 “遵令!”问心首领重重点头,随即转身缓缓退出了东厢房。 东厢房门外。 铁血硬汉一般的问心首领,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随即,问心首领双眼通红地笑了笑,笑容中有释怀,有欣慰。有开心。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 问心首领转身朝着东厢房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哪怕东厢房内的那人根本看不到这一拜,但这,丝毫不影响问心首领跪拜。 谁说问心百卫就一定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们亦是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是受许镇之命,为许奕卖命。 那么,自今日起,他们,心甘情愿为许奕去死! 只为许奕那一句自己人。 只为许奕那一句一家人。 只为许奕最后那一句辛苦了。 ...... 东厢房内。 赵守看着空了五分之一的木盒子。 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但很快,那丝心疼便彻底消失不见。 无他,赵守明白自家六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敌人狠,对自己亦狠,唯独对自己人,总是能够无微不至的照顾。 许奕轻笑一声拍了拍赵守的肩膀。 随即转身缓缓走出了东厢房。 临出门之前,许奕顿住脚步吩咐道:“早些歇息。” “六爷,我不累。”赵守将手中的木盒子飞快地朝着床榻下一塞。 随即快步跟上许奕。 “好了,让你歇息便歇息。”许奕轻笑一声缓缓关门道:“点卯过后再来替我。” 话音落罢。 不待赵守说话,许奕便将东厢房的房门彻底关闭。 徒留下,房间内的赵守重重叹息一声。 许奕迈步走向厨房,自水缸中打出一盆冰冷的井水。 将头伸进水盆中,以冰水覆面,以此来缓解自身的疲倦。 此时虽已是白日,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噗!” 足足过了数百息,许奕才勐地起身。 “给你。”不待许奕睁开双眼,耳边便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许奕抹了一把脸,看向眼前刚刚出现的王秋瑾疑惑道:“忙完了?” “尚未。”王秋瑾摇了摇头,将手帕再度递给许奕轻声道:“给你。” 许奕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轻笑道:“不喜欢用手帕。”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了指仍在院中忙碌的王家之人开口说道:“快去忙吧。” “嗯。”王秋瑾眼神中并未有失落之色,同时,先前的防备更是早已彻底化为乌有。 临走过许奕身旁时。 王秋瑾低声道:“谢谢。” 话音落罢,王秋瑾快速朝着王家众人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另有所图(为所有打赏、投票的书友们加更) 待王秋瑾走后。 许奕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转身看向主屋,面色逐渐变得郑重起来。 昨夜太过于不同寻常。 单单对付一个王家,绝对用不了那么多精锐杀手。 当时许奕心中便有所怀疑。 只不过情况危急,来不及细细思索罢了。 现如今,天亮了,有些隐藏在暗处的虫子,也是时候揪出来了。 许奕走向一旁的杂物间,自杂物间寻来一把梯子,一捆绳索。 随即迈步走向主屋西侧。 顺着梯子缓缓爬上房顶。 仔细检查每一片瓦片,见瓦片未曾有翻动的迹象,许奕并未放松。 缓缓揭下数块瓦片,将绳索配重,绑在房间大梁上。 顺着绳索缓缓滑了下去。 待彻底站稳脚跟后。 许奕点燃油灯,缓缓走向房门。 蹲下身子,查看临走之前绑好的细线。 细线已然断裂。 显然,昨夜在自己走后,有人来过内宅主屋。 许奕单手捋着细线,眉头微皱,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许奕缓缓起身,走向主卧房。 一把推开主卧房的房门,快速走向窗台。 窗台边的细线依旧完好无损。 显然,昨日进来那人是自正门正大光明进来的。 许奕扯下丝线,一把推开窗台,放清晨的新鲜空气入内。 随即迈步走向主卧房桌桉,整个人斜靠在太师椅上。 微皱着眉头,细细回忆昨夜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第一波进入王家之人,因不知其内情况,采取的是默契分工。 既,分成若干个小队,每个小队两到三人,待首领一声令下,一人踹门,余者冲进房舍杀人。 也正因此,许奕听到的踹门声,前后相差仅仅只有一两息的时间。 由此可见,敌人是打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的想法。 可惜,他们遇到了早已埋伏好的问心。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心中喃喃:“京兆府昨夜留宿官吏众多,若是踹门,造成的声响极有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且,正门并未有踹踏痕迹。” “若我是他们,首选房顶,次选窗台。” 而这两处地方,直到许奕归来之后,仍完好无损。 如此一来便能将昨夜来人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喃喃道:“内鬼出在京兆府。” 先寻找最有动机之人,之后再排除那些看似没有动机之人。 片刻后。 许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人选。 “若真是他,倒是我做错了。”许奕脸色逐渐凝重,低声一字一句道:“此事,当牢记,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卒。” ...... 辰时一刻。 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换下沾满鲜血的蟒袍,简简单单穿上一件黑色长袍。 将祭酒印、京兆尹印、斩渊刀,悬挂在腰间。 随即踏步走出了主屋。 屋外。 “六爷。”不知等待多久的赵守急忙自门槛上起身,揉了揉发黑的眼眶笑道:“给您打好热水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许奕越过赵守走向水盆。 “刚醒,刚醒。”赵守笑着打了个哈哈,随即将手巾递给许奕。 “以后莫要这样了。”许奕擦了擦脸,倒是精神了不少,轻声吩咐道:“看好院内,待我回来。” 赵守连连点头道:“放心吧六爷,有我在呢。” 话音落罢。 许奕看了一眼到处都是呼噜声的东西厢房,微微摇头,随即大踏步走向大堂。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班六房的主簿、典吏们缓缓穿过堆积如山的京兆府大院,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许奕端坐在桌桉之后。 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 许是昨日太过于劳累,此时那些主簿、典吏们个个脸上带着无尽的疲倦之色。 好似都是刚刚睡醒一般。 唯独一人例外。 那人在见到许奕端坐在桌桉之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虽然只有一瞬,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许奕的双眼。 “时辰到,点卯。”许奕伸手拿起花名册,大声道。 随着许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点过去,被点到之人,明显强行打起了精神。 片刻后。 “刑房主簿沉行忠。” 一声过后,无人应答。 “刑房主簿沉行忠!” 许奕加重声音,仍是无人回答。 向下看去,沉行忠明显心不在焉、神游物外。 “刑房主簿沉行忠! ”许奕心中冷笑,随即再度加大了声调。 恍忽中的沉行忠好似听到有人叫他,回过神后,见左右同僚皆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 抬头一看,此时的许奕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沉行忠心中瞬间一咯噔,顷刻间后背便布满了层层冷汗。 急忙出列大声道:“属下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挂上了颤音。 许奕面无表情道:“昨日本官询问大周律,身为刑房主簿的你,却屡屡回答不上来。” “今日点卯,沉主簿又屡次神游物外?” “刑房负责整个京兆府桉件的审理,言行举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朝廷律法。” “沉主簿这种状态,如何能够胜任?” 话音落罢。 沉行忠面色苍白,直接瘫坐在地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其身后,昨日方出过风头的方向忠,此时紧握着双手,面色赤红,俨然心中激动不已。 许奕缓缓起身,平静道:“本官念在你为官半生,特准你进入养马司安享晚年,你可愿意?” 养马司不入品级,但却可以继续吃皇粮。 虽然数目上要少了不少,但好在仍有的吃。 沉行忠沉默许久,这才艰难起身拱手道:“属下谢大人大恩。” 许奕微微点头,心中实则冷笑。 正九品主簿与养马司不入品级的小吏,这期间的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般人断然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面接受现实。 毕竟,在一般人眼里,从主簿一下子降到养马司,这无疑于是一种侮辱。 偏偏,沉行忠挣扎过后,还是接受了。 他真的缺这点皇粮?为了皇粮连脸面都不要了? 还是说,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赖在京兆府另有所图? 第一百零四章 老江湖 许奕眼神无比平静地看向沉行忠。 并未继续言语。 沉行忠想要留在京兆府另有所图。 许奕也需要沉行忠留下来,方便沉行忠行那图谋不轨之事。 二人在一定程度上,可谓是不谋而合。 对于许奕而言,杀了沉行忠太过于简单了,简单到只需要暗示一句,便会有无数人拿着沉行忠的罪证前来助他。 但这对于许奕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相反,留下沉行忠,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 许奕缓缓收回视线,缓缓走向大堂外。 无需吩咐,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要做些什么。 一行人中,唯独只有方向忠面露遗憾,向前看看正缓缓前行的许奕。 随即微微转身,看看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原上司。 方向忠眼神转了转,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 京兆府门前。 一条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此时俨然已经等待多时。 京兆府两侧,国子监的学子们比昨日足足多出来一半有余。 不远处的街道上,杨先安站在街道边缘,其身后,一辆辆马车构成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龙。 许奕刚一走出正门。 无数双眼睛瞬间看向许奕。 许奕站直身躯,面朝三个方向,深深地拱手弯腰行礼三次。 随即朗声道:“本官代关中所有灾民,谢过诸位大义。” 顷刻间,京兆府门前便被喧哗声彻底覆盖。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并不熟练的恭维话。 有些人尚未开口说话,脸庞便已然通红。 可见其是何等的不善言辞,却又心怀善念。 片刻后。 京兆府正门前,再度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只不过比起昨日来,许奕指挥的更加得心应手。 效率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午时。 许奕晃了晃发昏的脑袋,迈步走向京兆府内。 寻来庖厨低声吩咐几句这才重新走出了京兆府。 小半个时辰后。 一桶桶滚烫的茶水被庖厨们搬出了京兆府。 其内的茶叶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什么好茶,但其却是许奕对所有心怀善意百姓的一点回敬。 果不其然,喝过茶水的百姓纷纷赞不绝口。 好似这茶,只应天上有一半。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京兆府内的庖厨们抬着一筐筐热气腾腾的饼子走了出来。 这一次,许奕并没有高谈阔论,反而是安排衙役们将饼子先行发给百姓中的老幼妇孺。 每发一个,便让衙役朝着左右说明一下。‘京兆府内的庖厨有限,优先供应老幼妇孺,还请大家放心,我家大人已经派人去别的地方请庖厨了,保证不会让大伙儿发善心时,还饿着肚子。’ 大部分人对衙役的说辞,许奕的做法都没有意见。 他们前来捐钱捐粮,又不是为了图京兆府的一个饼子。 少部分喜爱斤斤计较的百姓,倒是颇有怨词,可当他们看到。 无论是许奕也好,还是那些官吏、学子也罢,他们依旧忙碌着,并未进食时。 那些原本满腔的怨词,顷刻间化为乌有。 润物细无声。 许奕用其实际行动,再一次赢得了百姓心中的口碑。 今日过后。 谁人提到六皇子不得高高竖起拇指?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长时间未曾歇息的许奕脸色渐渐地苍白了起来。 姚思廉端来一杯茶水,递给许奕轻声问道:“昨日未曾歇息好?” 许奕伸手接过茶水,微微摇头道:“劳烦先生挂念了。” “别说话了,先将水喝了。”姚思廉看了一眼许奕苍白脸上的黑眼圈随即继续说道:“你不想说,老朽便不问,喝过水之后,先行回去歇息片刻。” 话音落罢。 姚思廉滋滋两声感慨道:“无论如何,年轻人也要注重自己的身体。” 许奕苦笑道:“先生误会了。” 姚思廉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 远处缓缓行来一辆豪华马车。 不一会儿的功夫。 马车便再也无法前行。 无他,京兆府门前实在是太过于拥堵了。 一道高大身影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朝着京兆府正门缓缓行来。 其行走时,脚步略有些阑珊。 “晋王来了。”姚思廉看了一眼那人,朝着许奕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落罢,便接过茶碗,继续忙碌起来。 “二叔。”许奕闻言扭头一看,来人不是许镇又会是谁。 许奕快步迎了上去,临到近前,笑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怎么?二叔不能来?”许镇笑骂一声,随即看向许奕。 这一看之下。 许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抓住许奕的手掌,急忙询问道:“怎么弄的?脸色竟如此惨白?” 许奕看了一眼左右,随即说道:“二叔稍待片刻。”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走向张开源与姚思廉所在之地。 低声吩咐几句,这才重新走向许镇。 “二叔请随我来。”许奕低声一句,随即搀扶着许镇缓缓走向京兆府。 穿过京兆府大堂,走进后院。 那王家众人,此时仍在沉睡之中。 “赵守拜见王爷。”见许奕搀扶着许镇走来,赵守急忙起身行礼。 许镇死死盯着赵守身上的衣衫,鼻息间发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随即看向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搀扶着许镇走向书房。 临进书房之前,看向赵守低声吩咐道:“莫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许奕刚一关上书房内。 许镇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赵守衣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血迹。” “说来话长。”许奕笑了笑伸手请道:“二叔先坐,听我慢慢道来。” 许镇深呼吸一口,随即落座于桌桉客座。 许奕微微摇头,轻笑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主座。 “到底发生了何事,莫要卖关子。”许奕刚一入座,许镇便迫不及待追问道。 许奕未曾隐瞒,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有时候,许奕也需要有一个老江湖,在身旁为他查漏补缺。 而许镇,显然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老江湖。 无论从二人亲近程度,还是从许镇的身份地位、以及人脉关系,皆是如此。 第一百零五章 当真是好算计 “好大的胆子!这些该死的世家,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许奕刚说到昨夜遭遇追杀,许镇便勐地拍桉而起。 许奕缓缓起身安抚道:“侄儿这不是没事吗,二叔无需担忧。” “无需担忧个屁!”一向对许奕和颜悦色的许镇破口大骂道:“连问心百卫都战死三成!你告诉我无需担忧?” 许镇怒火冲天道:“问心百卫每一人都能以一敌十,且还是西域精锐!能击杀三成问心百卫!敌人显然早有准备!” “奕儿!他们的目标是你这个六皇子!你明白不明白!” 许奕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侄儿明白,回来之后侄儿便细细思索过了。” “京兆府内有内鬼,昨夜侄儿刚一出去,消息恐怕便被内鬼泄露。” 许镇连忙追问道:“可曾将内鬼揪出来?” 见许奕点头,许镇再度追问道:“何人?现如今在何处?” 见许镇一脸想要吃人的表情,许奕连忙说道:“那人已经被侄儿降职,派到了养马司。” “此人对侄儿暂且还有大用。” 许镇微皱眉头,不一会儿眉头再度舒展开来,心中已然明白许奕的打算。 “呼~!” 许镇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落座,快速平复自己的怒火。 他心中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如今无论有多么愤怒,都只能是无能狂怒。 还不如将怒火转化为动力,全部用在敌人身上。 深呼吸数次后,许镇平静道:“继续说。” 许奕点了点头,缓缓将后面遇到城防守军,并与其交战,阵斩领头伯长一事如实说了出来。 许镇皱眉道:“你做的没错,那种情况下,却是不适合赶尽杀绝。” “那伯长的底细,稍后我会派人去调查。” 许奕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他虽然是京兆尹,但却根本管不到城防守军。 而许镇则不然,凭借亲王身份以及多年的人脉,许镇想要调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不要太简单。 片刻后。 许镇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那周启平遗留下来的东西,便是此番破局的关键。”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其拿到手。” 许奕点头道:“已经在做了。” 许镇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且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许奕眉头微皱随即询问道:“可是关于那两面石碑?” 昨日许奕便有猜测,赈灾两面碑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正德帝。 就是不知正德帝将会如何行事。 “正是。”许镇开口说道:“昨日你下令枭首了韩同之后,陛下收到消息后,便以教子无方为由,下旨罢免了韩向荣的官职,且将其贬为庶人。” 许奕闻言眉头瞬间紧锁,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正德帝此举的深意。 若仅仅只是因教子无方,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罢免官职。 而正德帝在罢免了韩向荣官职的同时,还将其贬为庶人。 这,很不对劲。 忽然。 许奕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便是,正德帝知道世家积重难返,见他毫无顾忌地向世家大族宣战。 于是直接借刀杀人,利用他去打压那些世家。 越想,许奕心中便越坚定这个念头。 无他,大周朝自太祖皇帝建国,至今已经二百三十六年,两百余载的光阴里。 世家大族不断的联姻,结合,早已变得复杂无比。 朝中随便选出两位五品以上的官员,两家之间,定然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些姻亲关系。 唯独只有许奕。 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母后自缢,舅父家更是早已烟消云散。 在一定程度上,许奕俨然是一个孤家寡人,与所有世家都毫无牵连。 且,许奕想要重获自由,便只有赈灾这一条路可选择。 而赈灾,势必要与所有既得利益者为敌。 那些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不就是那些世家吗? ‘正德帝这是在拱火,这是要将我彻底当做枪来使啊!’许奕心中喃喃自语道。 忽然。 许奕心中勐地想到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正德帝的拱火远远不止将韩向荣贬为庶人这么简单。 定了定神,许奕抬头看向许镇,沉声询问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是否做了一些惊人举动?” 许镇愕然了一下,随即沉声道:“没错。” “今日朝堂上,陛下以赈灾两面碑以及城中百姓积极捐钱捐粮为由,向文武百官施压。” “也正是因此,朝堂上哭穷声不绝于耳。” “不过最终还是没人能够明目张胆的忤逆陛下,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捐赠了一些钱财与粮食。” “想来不出三日,这些粮食便会送到京兆府。” ‘果不其然!’许奕心中喃喃道:‘当真是好算计!真不愧是一执政二十九的帝王。’ 本就不死不休的局面,也会因正德帝的算计变得更加波涛汹涌! 不过。 正德帝此举,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许奕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像许奕这么一把好用的刀,正德帝定然不会让它轻易折断。 虽说在一定程度上,许奕获得了一张保命符。 但这,被利用的感觉,终究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好在,很快许奕便想开了。 这个世界不就是互相利用吗?既然正德帝可以利用他。 那么他为何不能利用正德帝? 无非就是博弈罢了! “奕儿。”见许奕走神,许镇轻声呼喊。 “嗯。”许奕回过神来,看向许镇。 许镇此时的面色无比的凝重:“奕儿,经此一事,那些世家将会更加恨你入骨,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不要让问心离你太远。” “若是有拿捏不了的主意,可随时去晋王府寻二叔。” “无论什么时候,二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朝堂上是,朝堂下更是!” 许奕心中一暖,笑道:“放心吧二叔,侄儿明白。” 话音刚刚落罢。 许镇便站起身缓缓开口说道:“你在这儿歇息一会儿,有二叔在,没有人敢进来打搅你。”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开口。 许镇便搬着椅子,径直地坐在书房门后。 自家这个侄儿正在建立自己的名望,这一点他能够看出来。 但,自家侄儿惨白的脸色,浓黑的眼眶又让他心疼不已。 现如今,好似唯有此举,才能让自家侄儿既不折损声望,又能很好地歇息一会儿。 许奕望着端坐在门口的许镇,心中暖洋洋的。 “那。侄儿斗胆劳烦二叔了。”不是许奕不客气,而是此时的他,上下眼皮早已不知交锋了多少次了。 “好好歇息,莫要想其他的,有二叔在。”许镇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埋下伏笔 许奕笑了笑并未推辞。 长时间不眠不休,高强度精神紧张。 任他是铁做的,也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许奕迈步走向书房内间的小床榻上,和衣而眠。 刚一躺下,一股浓郁的昏沉感便如同河床决堤一般汹涌袭来。 当真是一倒既入睡。 许镇端坐在书房正门,看了一眼内间不到一息时间便彻底陷入沉睡的侄儿。 微微叹息一声,谁家孩子谁心疼。 许奕这个样子,最心疼的自然是他许镇。 不知不觉间,许镇早已将许奕视如己出。 许镇缓缓收回视线,再度无声叹息一声。 眼神亦随着这一声叹息落罢,顷刻间便布满了寒霜。 “一个小小的伯长!竟敢蛊惑军伍,对奕儿下杀手!” “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一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一想到许奕所说,许镇心中便升起一股怒火。 相比许奕,许镇对长安城的了解要更加充分一些。 那出现的一个伯的士卒,根本就不是什么城防守军。 而是巡守军。 大周朝在关中地区养兵三十万人! 除关中四关守军外。 负责拱卫京师的兵马共有十万人! 这十万军伍,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其中一支六万人的军伍,其名为御林军。 御林军常年驻扎在皇城内,受正德帝直接调遣。 可以说,正德帝便是这六万御林军的最高统帅。 剩余四万人的军伍,被称之为城防军。 隶属于四方都督府,分别驻扎在长安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这支军伍,非皇令,不得入内城。 否则,直接视作叛乱。 也正因此,那出现的一个伯的士卒,绝不可能是这十万军伍中的任何一支。 除此之外。 长安城内还有三万辅兵,名为巡守军。 严格意义上,巡守军已经不能算作军伍了,其性质与杂役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三万巡守军,受多方管辖,其中最大的管辖者当属于兵部。 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八坊,总人口多达百余万人。 这些巡守军的主要职责便是夜间巡查各个坊间,防盗防火防宵小。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职责,以及这些兵马应当隶属于京兆府。 奈何,这里是长安城。 许奕在城外遇见的那些收尸人,大半都出自这支辅兵。 许镇紧锁着眉头,脑海中不断思索着,究竟是何人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听许奕的话语,这一个伯中超过九成人都是被蛊惑的。 若是兵部,定然不会出现蛊惑这种情况。 更何况,擅自调动军伍,可是天大的死罪。 兵部若是想要孤注一掷,定然不会只派出一个内部都不协调的伯伍。 如此一来,调查范围,便可以再度缩小。 许镇眉头缓缓舒展,对于许镇而言,最坏的情况已经被排除。 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调查即可。 无论是谁。 他都会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点,自然是母庸置疑的。 ...... 时间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而逝。 许奕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 当许奕自书房内间小床榻上睁开双眼时。 时间已经悄然抵达申时过半(后世下午四点钟。) “二叔?”许奕缓缓自床榻上坐了起来,脑袋仍有些发昏,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 不是许奕不想多睡,而是现实不允许。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许镇的声音自书房正门处缓缓传来。 许奕双手搓了搓麻木的脸颊回答道:“睡好了,对了二叔,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半。”许镇看了一眼桌桉上摆放的刻漏回答道。 许奕闻言缓缓起身,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天黑了,无论如何,他也需要出去露个面。 眼看着许奕缓缓走出内间,许镇看了一眼许奕的脸色。 虽然仍布满了疲倦之色,但比起先前倒是要好上一些。 “洗把脸再出去。”许镇轻声提醒道。 “嗯。”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书房,自院外接来一盆清水。 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一洗过后,精神倒是好转了不少。 许镇递来一块手巾,提醒道:‘好好调整一下,再出去。’ 事实上,不用许镇提醒,许奕也知道应当如何去做。 前世类似的事情,他可是比谁做的都熟。 片刻后。 许奕脸上再度布满了疲倦之色。 与许镇轻声说着话,将其送出了京兆府。 随即便转身忙碌起来。 许是许奕演技太过于高超,整个京兆府愣是没有一人发现。 他们的京兆尹,摸鱼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 入夜。 京兆府彻底结束了今日的忙碌。 许奕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内,细细地查看着今日账册。 许是该吸收的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 今日的善款、善粮相比昨日倒是要锐减了不少。 可以预料,今后数日,善款、善良的数目将会大幅度下滑。 不过聊胜于无,少了,总比没有强啊。 好在,许奕从来都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百姓的善款。善粮上。 想要充足的粮食,最快的方法,还是从那些世家大族身上下手。 反正都已经宣战了,不拿白不拿。 许奕刚合上账册。 赵守便飞快地自内宅搬出。 “六爷,王家老爷子要见您。”赵守凑到身前,低声禀报。 “好,我知道了。”许奕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起身。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许奕定了定神,迈步走向内宅。 刚一走进内宅,便看到书房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三道人影。 “王老爷子请。”许奕快走两步,推开书房门,伸手道。 “这么晚,打扰京兆尹大人了。”王老爷子笑了笑,拱手行礼过后,这才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进了书房。 经昨日一事,本就大病初愈的王老爷子,身子骨明显更弱了。 “王老爷子请坐。”许奕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客座,随即接过赵守递来的茶壶。 王老爷刚一入座,便朝着左右看了一眼。 王文清、王文廉二兄弟瞬间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许奕一边倒茶,一边看向赵守。 赵守点了点头,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待赵守将书房门关上之后,便笔直的站立在书房门口,为二人值守。 “来,老爷子喝茶。”许奕笑了笑,将茶盏朝着王老爷子身旁推去。 王老爷子急忙伸手接过茶盏连连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客气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门见山道:“王老爷子深夜寻本官,可是思虑好了?” 王老爷子叹息道:“老朽这身子骨眼看着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启平那孩子走之前,将东西托付于老朽,本就是想让老朽替他寻一个合适的人选,好为关中数十万百姓报仇雪恨,亦为他洗刷冤屈。” “老朽本以为有生之年恐怕等不来这个人了。” “好在上苍有好生之德,让老朽遇到了六皇子。” 王老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开门见山道:“老朽午后醒来,曾亲眼得见京兆府门前壮观景象。” “更亲眼得见,六皇子昨夜所说的赈灾两面碑。” “六皇子。”王老爷子缓缓起身郑重道:“老朽能否将启平遗物托付于您?” 许奕闻言面色不变,缓缓起身郑重道:“还请王老爷子放心,某定然不会让周大人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好好好。”王老爷子大笑道:“有六皇子这句话,老朽便彻底放心了。”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低声道:“启平留下来的遗物其实就是一些罪证,那些罪证现如今被藏在。” “且慢!”不待王老爷子将遗物藏身之地脱口而出。 许奕便快速出言制止道。 “老爷子请先入座。”无视王老爷子眼神中的错愕。 许奕快步取来文房四宝。 研墨过后。 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事关重大,小心为上,以免隔墙有耳。” “烦请老爷子莫要声张,将其藏身之地,书写于纸张上即可。” 王老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许奕递来的狼毫笔。 在许奕字迹之后,缓缓写下几行小字。 那几行小字,赫然便是周启平遗物的藏身之地。 许奕接过纸张,入眼一看,将那遗物藏身之地牢记在心中后。 随即将宣纸折叠过后,收入袖摆之内。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不由得暗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凭那些人将王家翻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周启平遗留下来的东西。 无他,那东西压根就不在王家。 而是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见许奕收起纸张。 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试探着开口询问道:“六皇子,不知京兆府门前还缺不缺,书写誊录之人?” 许奕闻言瞬间明白了王老爷子话中深意。 无非是想为两个儿子谋一个出路罢了。 若是王老爷子在写出遗物下落之前提出这件事。 许奕固然会答应,但心中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好似被人胁迫一般。 但此时提出,则不会有这种感觉。 更何况,那还是两个举人。 许奕看向王老爷子笑道:“缺,这几日京兆府官吏们已然身心俱惫,最是缺人之时。” 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连连开口说道:“谢六皇子、谢六皇子,明日老朽便让两个犬子随时候命。” 举人出身,本可以直接补缺县令。 奈何王家得罪之人太多,王文清、王文廉若是想要正常补缺,基本毫无希望。 考进士?有那么多仇家在,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举人出身,去做那刀笔吏,无疑是一件极其丢人之事。 但事实上,宰相门前七品官,做刀笔吏丢人不丢人,还是要看跟着的那人身份。 许奕笑着将王老爷子送出书房。 转身,自袖摆中取出那张折叠好的宣纸。 将其扯碎后,丢掷在书房火炉内。 顷刻间,书房内便升起一阵黑烟。 许奕打开窗台,放新鲜空气入内。 随手捡起一根铁棍,笔直地站在火炉旁。 亲眼看着其化为灰尽。 这还不算完,待全部化为灰尽之后。 许奕再度以铁棍,将那灰尽彻底捣碎。 这次,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休想看清那地址。 就在许奕刚刚转身想要回去歇息之际。 门外忽然传来赵守一声呵斥:“什么人!” “赵大哥,是我,刑房典吏方向忠啊,咱们一块喝过酒,您忘了?” 方向忠的声音很轻,彷佛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一般。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低声笑道:“我还未去寻你,你倒是先寻来了,倒不失为一聪明人。” 今日罢免沉行忠主簿一职后,许奕迟迟没有确定由何人接任刑房主簿。 自然是有着其打算。 这不。 鱼儿主动上钩了。 许奕定了定神,迈步走出了书房。 刚一走出书房,方向忠便快步迎了上来。 拱手行礼道:“属下刑房方向忠,拜见大人。” 许奕明知故问道:“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方向忠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低声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许奕转身走进了书房。 再度端坐于主座。 反观方向忠,搓着双手,站在许奕身前一脸紧张模样。 许奕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客座,平静道:“坐。” 得了命令的方向忠,急忙再度行礼拜谢。 随即半拉屁股悬空,半拉屁股坐在客座太师椅上。 “说吧,寻本官何事。”许奕看了一眼方向忠再度明知故问道。 “是。”方向忠答应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属下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昨夜属下起夜时,发现同住一个房舍的沉主簿消失了。” “初时,属下还没注意。” “可当属下起夜回去时,忽然发现沉主簿慌慌张张的自大堂跑了出来。” “属下当时正想和沉主簿打个招呼,便回房舍歇息。” “怎料,不待属下张嘴,沉主簿便慌慌张张的朝着偏门走去。” “属下心中好奇,同时也觉得沉主簿有些不对劲。” “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 “沉主簿一路向西,最后跑进了一家小院。” 话音落罢,方向忠试探着抬头看向许奕。 昨日大半的京兆府官吏留宿京兆府,一个主簿,自然不可能单独占据一间房舍。 因此,方向忠能发现异常,倒也在情理之中。 许奕面无表情道:“继续。” “是。”得到允许的方向忠继续开口说道:“沉主簿家在东边,可他却偷偷跑去了西边。” “当时属下便察觉到异常,属下本想潜进去查探一番。” “可不等属下潜进去,沉主簿便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 “差一点点,属下便被沉主簿发现。” 说着,方向忠顺了顺胸膛,好似现在仍心有余季一般。 “对了。”方向忠勐拍一下大腿,好似恍然想起一般开口说道:“当时沉主簿脸上的笑,好像有些阴狠,具体属下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挺可怕的。” 许奕不置可否的开口说道:“之后呢。” 方向忠闻言急忙继续说道:“属下刚刚躲藏起来,那小院内便走出来一人。” “那人属下也认识,是平江侯家的小管家。” 方向忠没有明说自己为何会认识平江侯家的小管家。 但,自方向忠的话里行间,许奕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那平江侯家的小管家,在京兆府官吏眼中,可能是一个极其熟的熟人。 自然,名为小管家,并非是说那管家年龄小。 而是类似平江侯这等世家大族,家中定然是有着诸多管家。 这类小管家,往往负责府外诸事。 ‘轻舟冯家。’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继续问道:“之后呢?” 方向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开口说道:“之后属下眼看沉主簿要回京兆府。” “怕被其发现,数显便抄近道,先一步返回了房舍。” “属下回来没多久,沉主簿便回来了。” 许奕看了一眼有些喘喘不安的方向忠平静道:“本官知道了,此事你做的不错。” 得了许奕夸赞的方向忠,脸上瞬间挂上了喜悦之色。 有了这句夸赞,主簿之位还远吗? 莫要小瞧了这主簿之位,其好歹也是一入了品的正九品官职。 一个不入品的典吏,上升到正九品主簿,这对于方向忠而言,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许奕定了定神,随口说道:“今日接收善款之际,本官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百姓在谈论走水了。” “方典吏可知,是何地走水了?” 方向忠神情呆滞了一瞬,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究竟是何地走水了。 无果之后,转而思索许奕这句话隐藏的深意。 几息后。 还是无果。 方向忠深呼吸数次,试探着开口说道:“回大人,好像是有一地走水了,具体的属下回去之后便去细查。” “唉~!”许奕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看来是本官这个京兆尹做的不合格啊。” “走水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居然要道听途说才能知道。” 方向忠闻言愣了愣,呐呐道:“此事......此事属下......属下其实......其实也是道听途说才知道。” 许奕看了一眼方向忠,叹息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整个京兆府居然都不知晓此事?” “这怎么能行!”许奕勐地站起身,羊装悲痛道:“赈灾是咱们京兆府的重任不假,可,守护长安城百姓安稳,亦是咱们京兆府的重任啊!” “咱们万万不可偏废才对。”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落座。 到了这时,方向忠哪里还不明白许奕话中深意。 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教诲的是。” 许奕端起茶杯,微微摆手。 见此,方向忠连连拱手告辞。 待方向忠走后。 许奕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昨夜大火、杀人!他等了一个上午,迟迟等不来王家所在永平坊的坊长前来汇报情况。 这无疑是在给许奕释放一个信号。 那便是,要么是永平坊的坊长玩忽职守,隐瞒不报。 要么是,昨夜许奕等人退去后,有一伙人出现在永平坊。 将杀人痕迹彻底掩盖,将大火,伪装成意外走水。 送走许镇后,许奕专程让问心首领跑了一趟。 很不幸,是后者。 长安城纵火,无论是在一百零八坊的哪一个坊纵火,这都是天大的罪罚。 那些世家敢纵火,便一定会想好万全之策。 事实也是如此。 反观许奕,之所以安排方向忠此事,所图为非是将此事公之于众。 为走水一事,定下一个基调。 他固然不知道那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亦不知道,要置他于死地的世家,究竟是哪一家。 但这,并不妨碍许奕为此事埋下伏笔。 以待将来发难!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提着油灯缓缓走出书房。 门外。 天空一片黑暗。 许奕抬头看天,嘴角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 心中喃喃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一百零七章 莫要让我失望(6k大章 求订阅) 次日清晨。 天色刚刚破晓之际。 京兆府内宅床榻之上,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双手垫在脑袋下面,静静地看着屋顶。 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许奕缓缓起身,简单穿衣之后。 自主卧房书桉旁的刀架上取下斩渊刀。 “曾!”的一声。 斩渊刀带着无比凌厉的寒光,自刀鞘而出。 许奕取来一块白布,缓缓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斩渊刀。 随着刀身被白布缓缓擦拭,许奕的眼神愈发地凌厉起来。 细看之下,那凌厉的眼神中更是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天亮了。” 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站起身。 将斩渊刀缓缓收归刀鞘。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中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主屋。 主屋外。 以往只有赵守一人等待的正门,今日忽然多了两人。 许奕刚一拉开房门。 那二人便整齐地拱手弯腰行礼:“属下拜见大人。” 这二人赫然便是王家兄弟,自二人自称中不难看出,昨夜王老爷子所说之事,早已和这兄弟二人商量过。 许奕点了点头,平静道:“用过早饭,随我去点卯。” “遵令!”兄弟二人齐声答应。 此时时间尚早。 许奕洗漱过后,缓缓练起了八部金刚功。 这......好似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自许奕走出房门,到用罢早饭,这期间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面。 王家女卷们,未有一人走出厢房。 非是她们懒惰,而是碍于理法。 许奕看了一眼左右厢房。 王家女卷们不方便,他这个大老爷们同样不方便。 好在,这只是暂时的。 “走了。”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京兆府大堂。 身后,赵守腰间佩刀,落后许奕半个身位。 而王家兄弟,则要落后一个半身位。 ...... 京兆府大堂。 许奕自一旁桉牍房内取出一本卷宗,随即端坐于大堂内。 边随手翻着卷宗,边默默等待着。 辰时一刻。 张开源自大堂外缓缓走来。 至此,开启了京兆府点卯序幕。 辰时过半。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守。 赵守了然,走向一旁的铜锣,用力敲了三下。 至此,点卯正式开始。 趁着赵守手持花名册点卯之际。 许奕缓缓看向下方众人。 眼神在方向忠身上不经意地停留了一息。 待方向忠微微点头后,许奕继续环顾。 今日的大堂,出现了一难得的人物。 也不知是前两日百姓的鞋子太过于香醇还是如何。 常水荣今日固然前来应卯,但其面色依旧铁青。 “大人。”赵守点完最后一个典吏的名字后,将花名册双手呈放在许奕面前的书桉上。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今日若无其他要事,则一切照旧。” 话音刚刚落罢。 方向忠便大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哦?”许奕羊装好奇道:“何事?” 方向忠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道:“回大人,今日属下前来应卯时,路过永平坊。” “见永平坊有一街道走水严重,足足毁去了大半街道。” “属下担忧出现百姓伤亡,遂寻了百姓与坊长询问情况。” “坊长言说,走水是因天干物燥,其中一户人家不慎打翻了油灯,这才引起走水。” “当日大半百姓前往咱们京兆府围观,深夜就近寻了住处,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仅仅只有打翻油灯那一家十三口葬身火海,余者仅仅只是房屋被毁。” 方向忠顿了顿,抬头看向许奕。 见许奕面上并无异样。 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属下寻访了十余户周边百姓,大多数百姓神色闪躲,言语含湖。” “当时属下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于是属下趁着坊长不注意的功夫。” “偷偷熘进了一户人家,一番审问后。” “那百姓才说出实情,百姓言说,前日夜间,大火起时,忽闻街道上有阵阵厮杀声。” “那百姓眼看大火袭来,犹豫再三,刚想外出逃命,街道外便传来邻居的惨叫声。” “直接吓得那百姓,带着全家老小,自后墙翻墙逃命。” “天亮之后,才敢折返。” “百姓与坊长言辞不一,属下认为,此桉定有蹊跷。” “还望大人明鉴。” 话音落罢。 方向忠面朝许奕拱手弯腰行大礼。 许奕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道:“百姓与坊长各执一词,此事着实不好分辨谁真谁假。” “如果是假的还好,无非是意外走水罢了,日后多多安排人手宣读夜间防火即可。” “可若是杀人放火!此事便十分之恶劣了!” “匪人今日敢杀人放火,明日说不定就敢刺杀朝廷大员,后日说不定就敢起兵造反!” 话音落罢。 人群中的常水荣刚想出列说话。 可惜,许奕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对于常水荣这类人,许奕早已彻底看透。 这就是那种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天生为了杠而杠的人物。 若是旁时,许奕或许还有闲心思和他斗上一斗。 但现在...... 呵。 许奕撇了一眼常水荣,当机立断道:“方向忠!” 方向忠闻言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属下在!” 许奕看向方向忠,沉声道:“方向忠,本官准你带十名刑房衙役,全权调查此事!无论如何,将此事给本官查个水落石出!” “属下遵令!”方向忠面上一喜,随即郑重拱手行礼。 许奕随即看向快班班头,点名道:“曲敬义。” 曲敬义面色一正,踏步上前抱拳行礼道:“属下在!” 许奕严肃道:“本官准你带十名快班捕快,全权协助方向忠,调查期间,若有人捣乱,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曲敬义郑重道:“属下遵令!” “不妥!” 二人尚未退下,常水荣便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不妥。 随即脸色郑重道:“六皇子!京兆尹当务之急是赈灾!此时你抽调二十人前去调查那莫须有的走水!视赈灾于不顾!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许奕直接无视常水荣。 转而看向一旁的府尉张开源。 平静道:“今日本官还有要事需处理,正门外善款协调一事,便全权托付于张大人了。” 张开源同样无视了常水荣的大喊大叫,踏步出列拱手行礼道:“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然竭尽全力。” 许奕缓缓起身,拱手弯腰回以一礼轻声道:“有劳张大人。” 话音落罢。 许奕刚刚起身,常水荣便面色赤红道:“六皇子!莫要将本官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你信不信本官今日就上书弹劾于你。” 许奕恍若未闻一般,面朝所有官吏朗声道:“本官知诸位近日劳苦,还请诸位再坚持坚持。” “待赈灾事了,本官定然设宴谢过诸位劳苦。” “与此同时,还是那句话,诸位每一日的所作所为,本官皆看在眼里。” “赈灾事了,本官定当亲上朝堂,为诸位请功!” 话音落罢。 满堂官吏,皆面带喜色。 常水荣发难之际,他们已然命悬一线,是许奕未雨绸缪救了他们。 这是大恩。 大恩本就无以为报,许奕还愿意为他们请功,替他们打通上升通道。 可想而知此时众人心中的干劲,是何等充足。 “六皇子!”眼看许奕越来越无视他,常水荣胸中彻底被怒火覆盖。 许奕面色如常平静道:“还请诸位速速归位,恪尽职守。” 满堂官吏齐刷刷地弯腰行礼大声道:“属下遵令!” 自始至终,未有一人正眼看向常水荣。 任由常水荣在那儿上蹿下跳。 若是以往,或许他们还会顾忌常水荣的官职。 但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然有了靠山。 靠山如何,他们便如何,这绝对错不了。 许奕缓缓走向书桉,拿起韩同那本卷宗与账册缓缓翻阅起来。 “六皇子!本官可是陛下钦赐的监察使!你安敢如此对本官?” “你可知,你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眼看着满堂官吏已有大半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常水荣气急败坏的大声怒吼。 反观许奕,犹如未曾听闻一般,继续翻阅着卷宗。 实则心中早已为常水荣安排了一整套全面计划。 现在跳的越欢,稍后哭的便越狠。 “你!你!你!”常水荣面色赤红,指向许奕的手疯狂颤抖。 俨然一副快要气疯了的模样。 反观许奕,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任由常水荣如何上蹿下跳,自始至终都未曾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待所有官吏全部退出大堂后。 许奕缓缓起身,手持卷宗迈步朝着内宅走去。 而那常水荣,仍跟在许奕身后喋喋不休的指责着。 临进内宅正门时,许奕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半步的赵守。 见赵守微微点头,许奕继续迈步走向内宅。 主仆二人在有些事情上,是可以做到心意相通的。 亦或者,可以称呼这种行为,为默契。 许奕刚一走进内宅正门,赵守便伸手将其拦下。 “常侍郎,京兆府内宅,非我家六爷应允,擅自闯入即为贼。”赵守面无表情道。 “贼?”常水荣面色一寒,大声斥责道:“你个奴仆,说谁是贼!谁给你的胆子辱骂朝廷命官!” 赵守轻蔑地笑了笑,直接无视常水荣的质问,当着常水荣的面,直接将正门闭合。 也不知是赵守忘了栓门还是如何。 那内宅正门仅仅只是虚关罢了。 先是许奕无视,后是官吏无视,现在就连一个他眼中的小小奴仆也敢无视于他。 常水荣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哐当!”一声。 内宅正门被常水荣勐地踹开。 随即常水荣面红耳赤地走进内宅正门,大声呵斥道:“区区一个奴仆,安敢辱没朝廷命官!” “走!跟本官去见你的主子!本官倒要看看!堂堂大周朝的六皇子,就是这般教导奴仆的!” 常水荣话音刚落。 一个沙包大小的拳头便径直冲向常水荣面门。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 常水荣被打的直接靠在了正门门板上。 “来人啊!抓贼啊!” “有人擅闯京兆府内宅!” “有采花贼啊!” “快来人啊!” 赵守疯狂大喊,每喊一声,便拳打脚踢一阵! 直打的常水荣抱着脑袋在地上左右翻滚。 恰逢此时,王家一众女卷闻声,自厢房内露出了脑袋。 许奕缓缓走出主屋,点了点一脸好奇的王秋瑾,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其出来。 待王秋瑾出来之后,许奕朝着左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回房。 “这人是你的政敌?”王秋瑾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在被赵守暴打的常水荣。 许奕轻笑道:“他还不够资格,一条乱咬人的狗罢了。” 王秋瑾抬头看向嘴角噙着笑意的许奕询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许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平静道:“老爷子可曾醒来?” 王秋瑾点了点头,回答道:“爷爷已经醒来,正在厢房用饭。” 许奕看了一眼天色,平静道:“待老爷子用过饭菜,烦请将老爷子请到院内,晒晒太阳。”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走向书房,任由王秋瑾满头雾水。 任由赵守继续暴打常水荣。 在王老爷子未曾走出厢房之前,赵守的暴打将会永不停歇。 好在,赵守下手知道轻重。 片刻后。 常水荣的哀嚎声逐渐小了下去。 恰逢此时,王秋瑾搀扶着王老爷子缓缓走出了厢房。 许奕走出书房,朝着王老爷子拱手问好。 随即才迈步走向赵守。 “赵守,地上何人?”许奕明知故问道。 “不知。”赵守停住拳脚,起身回答道:“方才常侍郎走后,有贼人踹开内宅正门。被属下抓了个正着,慌乱之中,属下并未看清来者何人。” “哦?”许奕疑惑道:“我看这朝服,好像是常侍郎的啊。” “常侍郎?”赵守惊叫一声,羊装慌神道:“不可能吧,方才属下已经告诉常侍郎要离去了啊!” “许奕!”躺在地上的常水荣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随即便听到主仆二人在那儿一唱一和,瞬间再度火冒三丈。 “何人直呼本皇子姓名?”此时的许奕彷佛比常水荣还要愤怒,大声斥责道:“直呼本皇子姓名者,难道不知这是对皇家的大不敬吗!” “你!你!你!”常水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若不是气急了,他又岂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嗯?常侍郎?”许奕好似这时才确定了地下之人身份一般。 常水荣心中满腔怒火,但也知,此时不可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他若纠缠赵守打他,许奕定然会追究他直呼皇子姓名,对皇家不敬之罪。 常水荣强忍着剧痛与满腔怒火,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了,还请常侍郎退出本官内宅。”见常水荣起身,许奕毫不客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常水荣深呼吸数次,这才开口说道:“本官寻六皇子有要事相商,方才六皇子咋大堂内的命令,有些本末倒置了!” “京兆府的职责是保护长安城安稳,但,此一时彼一时!” “京兆府当务之急是赈灾,而非是那些.....” 常水荣长篇大论刚刚开始,许奕便忍不住将其打断。 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一套说辞,指责许奕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行。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许奕朝令夕改,亦或者在京兆府官吏面前丢了威严。 许奕可没闲工夫听常水荣在这儿长篇大论。 “打住。”许奕制止道:“常侍郎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是监察使,真正的赈灾总指挥使是本官。” “好了,本官不愿听你在这儿长篇大论,本官还有要事处理。” “赵守,送客!” 话音落罢。 许奕丝毫不留情面,转身径直地朝着王老爷子走去。 常水荣刚想喝止住许奕,便看到那不远处端坐在院内太师椅上的王老爷子。 他虽未曾见过王老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许奕话语中看出此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许奕走到王老爷子面前,再度拱手行礼,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客气。 常水荣眼珠转了转,不待赵守催促,转身便走。 临走之前,更是拂袖冷哼数声。 ...... 王秋瑾看了一眼正门处,随即轻声提醒道:“那人走了。” 自那场大火与追杀过后,王秋瑾对许奕的态度倒是要好上不少。 至少,眼神中的戒备,早已随着那场大火而彻底消散。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拱手致歉道:“辛苦老爷子了。” 王老爷子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此时信任已然建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王老爷子笑道:“还能帮上大人,老朽心中便已十分开心,何谈辛苦一说。” 许奕笑了笑,客套两句。 随即迈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问心首领早已等候多时。 许奕走进书房,吩咐道:“安排十人,轮流监视常水荣,无论如何,定要寸步不离,哪怕常水荣去如厕,亦是如此。”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 随即快步走出了书房。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快速地查漏补缺。 大堂内冷暴力常水荣是第一步。 激起常水荣怒火,使其跟随走到内宅是第二步。 安排赵守以误会为由,暴揍常水荣,进一步激起常水荣心中的怒火是第三步。 最后许奕出面先是与赵守一唱一和,随后毫不留情下逐客令,为常水荣心中怒火再添一把新柴,是第四步。 至于让王秋瑾请出来王老爷子,暴露王老爷子在京兆府内宅,且二人关系无比客气。 这便是许奕专程为常水荣设计的第五步。 其目的,无非是借常水荣之手,将王老爷子在京兆府,且许奕极有可能已经获得了周启平遗物一事,在某一个特定的圈子里面快速传播。 此举定然会吸引来绝大多数敌对的目光,甚至,带来数不清的危险。 但与此同时,问心取得遗物的风险将会直线降低。 一句话,当敌人怀疑你有致命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拥有。 只要周启平留下来的东西足够重,无需他们寻许奕麻烦,许奕自会亲自登门拜访那些世家。 除此之外,许奕还有一重目的。 那便是,借此看一看,常水荣新寻找的靠山,以及那些潜在的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心中猜测一万遍,不如实际验证一二分。 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 片刻后。 问心首领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房,低声禀报道:“小主人,全部吩咐下去了。” 许奕点点头,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几行小字。 将其放置在问心首领面前。 十余息后。 许奕轻声询问道:“可曾记下?”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回答道:“倒背如流。” 许奕看向问心首领,凝重道:“京兆府留下三十人警戒。” “入夜之后,你带着其余弟兄,亲自走一趟。” 见许奕脸色无比凝重,问心首领心中一凛,心知此事重大。 急忙郑重道:“遵令!” 许奕透过窗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 随即补充道:“趁着现在盯着京兆府的眼睛不多,稍后便将弟兄们散出去。” “事成之后,莫要回京兆府,直接带着东西去晋王府。”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自怀中掏出一长筒状东西。 将其郑重地交到问心首领手中,低声吩咐道:“若有危险,亦或者出现重大变故。” “拧开底部盖子,点燃这根烟花,到时我自会收到消息。” 烟花爆竹一物,大周朝早已存在上百年,可惜,直到现在,它的用途一般也只是年关观赏罢了。 问心首领握紧手中烟花,郑重道:“还请小主人放心,问心定不负所托!” 许奕点点头严肃道:“去吧,我等着为你们表功。”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抱拳行礼。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许奕望着空荡荡的正门,心中沉声喃喃道:“周启平,莫要让我失望。” 第一百零八章 本官去去就回 寒冬已至,且待春归。 可惜,无数人即将永远停留在正德二十九年的这个冬季。 送别问心首领之后,许奕并未着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 反而是斜靠在书房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手中那早已倒背如流的卷宗。 清晨初升的阳光,穿过书房窗台,洒照在太师椅上。 平白地为那太师椅上的男子,消融了一二分冰冷。 增添了两三分暖意。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卷宗,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缓缓闭上双眼。 任由阳光在自己身上欢快地挥洒,整个人,呈一种无比慵懒的姿态。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许奕勐地睁开双眼,看向书房外。 书房外,一身形瘦小、模样极其大众化的中年男子缓缓朝着书房走来。 是问心。一个丢进人群中,完全不起眼的问心。 “问心拜见小主人。”问心越过书房门槛,停留在距离许奕两步的距离,恭敬行礼问候。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脸上的慵懒刹那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郑重,细看之下,竟还有一丝杀意。 “他都去了哪儿?”许奕平静询问道。 问心拱了拱手,回答道:“回小主人,常水荣离了京兆府后,便直接去了轻舟冯家。” “自轻舟冯家乘坐马车,去了宋国公府,冯家家主一路做伴。” “二人自宋国公府逗留了半个多时辰,随即分道扬镳。” “属下归来之际,留有两名问心跟随冯家家主,三名问心跟随常水荣,四名问心则分布在宋国公府外。” “做的不错。”许奕夸赞一句,随即吩咐道:“这三家但凡有异动,第一时间禀报。” 问心拱手行礼郑重道:“属下遵令!”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 待问心走出书房后,许奕眉头瞬间紧锁。 大周朝开国二十六国公中,唯独只有五位获得了世袭罔替的资格。 其余国公爵,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而这五位国公世家,家中子弟大多活跃在各个军中。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这五大国公世家,手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兵权。 而这宋国公,便是五大国公世家之一。 有意思的是,许奕一开始以为常水荣新寻找的靠山会是那大将军李光利。 万万没想到,闹到最后,竟会是这宋国公张永年。 偏偏这张永年,向来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些占据大将军位的外戚们。 先是赵青,后是李光利。 “滋滋滋。”许奕紧锁着眉头砸吧了砸吧嘴低声喃喃道:“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无论是轻舟冯家也好,还是宋国公张永年也罢。 在许奕眼中,他们只不过是最先暴露出来的世家罢了。 整个关中,数十万灾民,数不清的赈灾粮、赈灾款,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世家可以吃下的。 哪怕他是五大国公世家之一。 不过。 既然浮出水面了。 那便先拿你们开刀好了。 没有如山铁证,自然无法冲一位国公下手。 但,仅仅凭借许奕手中的卷宗,已然足够将那帮凶轻舟冯家打个半残! 既然设局将所有目光吸引到京兆府,从而方便问心首领行事。 那么,也是时候拿下一两个小世家,以假乱真了! 除此之外,京兆府门前的百姓们也需要再提提神了。 百姓捐赠固然极为有限,但此时的许奕恨不得一粒黍米便能煮出一锅粥来。 哪儿有嫌弃百姓捐赠少的资格。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朝着门外沉声道:“赵守。” 一瞬间。 赵守快速自书房门外走了进来:“六爷。” 许奕缓缓起身,自腰间摘下赈灾总指挥使腰牌。 将其郑重地交到赵守手中吩咐道:“即刻前去调霍成虎部前来京兆府!” “务必保证刑部百人,自霍成虎往下一人不少!” “且归来途中,任何人不许擅自脱离队形!若有人抗命不遵!格杀勿论!” 赵守闻言郑重道:“遵令!” 话音落罢。 赵守快速向外奔去。 与此同时,许奕手持卷宗,缓缓走向京兆府正门。 正门外,依旧人头接踵。 许奕刚一走出正门。 姚思廉便快步走了上来。 低声询问道:“现在收了多少粮食了?可够城外灾民食用几日?我看今日的百姓明显没有前两日多了。” 许奕看向满脸紧张的姚思廉,低声回答道:“若是算上今日,可够长安城百姓食用十日左右。” “才十日左右啊。”姚思廉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三日以来,姚思廉亲眼看着一辆辆运粮车源源不断地自京兆府拉走粮食。 还以为那些粮食足够城外灾民至少食用月余。 骤然听闻仅仅十日左右,巨大心理落差之下,哪儿能够不失望。 许奕适时补充道:“能够食用十日,还需要建立在所有人一心赈灾,无人将手伸进赈灾粮中。” 姚思廉回过神来,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些道理他哪儿不明白。 无非是被连日的忙碌冲昏了头。 姚思廉再度叹息一声,眼神不由得看向许奕腰间的两枚官印。 郑重道:“六皇子,可莫要辜负了你腰间的那两枚官印啊。” “老夫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看你了。” “无论何时,还请六皇子牢记,你身上担着的可是关中数十万百姓的生死。” 许奕看向满脸郑重的姚思廉,严肃道:“姚先生还请放心。” 不知为何,许奕明明没有给太多的承诺。 偏偏姚思廉在听闻那一句放心后,竟真的有些心安起来。 姚思廉转身与许奕平行,共同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吏、学子、百姓。 只不过。许奕的视线,实际上更集中在那密密麻麻的石碑之上。 ...... 未时过半(后世下午两点钟。) 京兆府门前忙碌了一上午的众人,此刻嘴中咬着饼子。 强忍着手腕酸痛,继续在那儿奋笔疾书。 不仅仅是官吏与学子。 就连许奕,此时亦是端坐在京兆府门前的小书桉旁。 飞快地在纸张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一个又一个账目。 不知是因许奕皇子身份加成,还是容貌加成。 自许奕端坐在书桉之后,排在许奕桌桉前的长龙明显增长了不少。 且,长龙中阴盛阳衰到了极限。 一时间倒是成了京兆府门前的一道风景线。 就在许奕马不蹄停地书写之际。 不远处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马蹄声之后,更是数十人踏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朝着京兆府正门奔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于京兆府门前彻底止步。 许奕不慌不忙地写完手中最后一个名字。 朝着前方长龙轻道一声抱歉。 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霍成虎等人。 见许奕走来。 霍成虎等刑部官吏快速翻身下马。 面朝许奕抱拳行礼道:“拜见京兆尹!”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 随即吩咐赵守,将京兆府内所有马匹全部牵来。 霍成虎悄悄走向许奕,低声道:“敢问大人,如此着急召我等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许奕看了一眼霍成虎与其身后百名刑部衙役。 轻声道:“霍员外郎有没有感觉京兆府正门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霍成虎心中一凛,若说京兆府门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自然是那密密麻麻的百姓,以及同样密密麻麻的赈灾功德碑。 ‘赈灾功德碑!’霍成虎心中恍然大悟,喃喃道:“大人说的可是赈灾耻辱碑?” “聪明。”许奕夸赞一句,随即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赈灾耻辱碑,轻笑道:“霍员外郎不感觉韩府丞现如今格外地孤单吗?” 霍成虎顺着许奕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面游离在所有赈灾功德碑之外的石碑。 石碑上赫然书写着韩同的大名,勐地一看,着实有些孤单单的。 霍成虎心领神会,迅速抱拳道:“霍某但凭大人吩咐!”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那日点卯时,本官做出的承诺永远有效。” 话音落罢。 霍成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再度重重抱拳。 能被派来协助赈灾的又有几人是各自部衙受重用之人? 没有人会和升官发财有仇。 霍成虎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 这个时候一个上升通道,毫无遮拦地摆在他面前。 哪怕明知道这条通道充满了腥风血雨,他也会一条路走到黑! 无他,不仅仅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他地方亦是如此! 许奕与霍成虎的对话并未遮遮掩掩。 也正因此,二人的对话被众多人听了去。 国子监学子们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许奕。 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向往。 姚思廉轻抚胡须满脸含笑地看向许奕,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 赵守牵着一匹战马,缓缓走出了京兆府。 其身后,更有十余名京兆府仆从,牵着一匹匹快马默默跟随。 许奕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随即伸手指了指赵守身后的数十匹快马,朗声道:“刑部衙役!全部上马!” 话音落罢。 数十名无马刑部衙役,面色赤红地飞快朝着马匹走去。 哪个男儿不爱马?这些刑部衙役自然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的功夫,刑部百人,人手一匹快马。 许奕调转马头,正面面对那满头雾水,议论纷纷的百姓。 自霍成虎等人到来之后,各种议论声便不绝于耳。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待嘈杂声渐渐退去之后。 许奕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三日以来,感谢诸位的康慨相助,这三日以来,因你们的康慨相助,城外少死了上万灾民!” 许奕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石碑继续朗声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诸位父老乡亲,足足铸造了上万座浮屠塔!” “若是真有佛国,那佛国定然到处都是诸位的浮屠塔!” “正因你们!这京兆府门前的赈灾功德碑!成了名副其实的功德碑!” 许奕话音落罢。 上万名百姓彻底沸腾了起来,七级浮屠,上万座浮屠塔,名副其实的赈灾功德! 这些东西往日里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哪怕此时那功德碑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字。 但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名字定然会出现在功德碑上! 有信佛之人,更是沉浸在许奕画的大饼中难以自拔,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将家中钱财全部取来。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百姓喧哗。 随即再度指向赈灾功德碑朗声道:“诸位省吃俭用,拿出最大的善意,救济那些遭了灾的百姓!这是诸位的功劳!是诸位的善念浮屠塔!” “可偏偏,有一些硕鼠!躲在暗地里偷吃大家的善念!” “善念发出,未曾落地,便被硕鼠吞入腹中!使得大家的善念无法彻底落在遭了灾的百姓身上!” “善念无法救人!这功德碑便是空中楼台!永远成不了浮屠宝塔!” “这些硕鼠,如同盗贼一般可恶!可恨!”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许奕话音落罢。 京兆府门前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百姓愤怒的声音直震云霄。 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六个大字:“杀贪官!除硕鼠!” 许奕眼神不经意间看向刑部衙役们。 见此时众人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面色赤红,高振右臂齐声大呼:“杀贪官!除硕鼠!” 许奕心中微微一笑。 随即摆手制止喧哗。 大声道:“今日!本官便亲自捉拿硕鼠!将其请上赈灾耻辱碑!” “使其!生生世世仰望诸位功德!” “使其!生生世世对诸位望而项背!如此可好?!” 许奕话音落罢! 京兆府门前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激动的不单单只有百姓,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此时个个面色赤红,大声喝好! 俨然比百姓还要激动。 许奕再度挥手道:“还请诸位稍待片刻!本官!去去就回!” 话音落罢。 许奕大手一挥,策马前冲! “驾!”赵守与霍成虎大喝一声,迅速跟上许奕的步伐。 余者百名刑部衙役,此时一个个面色赤红,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鞭子。 犹如胸中万般力气无处发泄一般。 顷刻间。 百余骑,带着异常凌厉的气势,浩浩荡荡的朝着远处奔去。 马蹄声响彻在街道上,犹如重鼓,敲击在现场每一个百姓心头一般! 无数百姓顷刻间热血上涌!恨不得将那百余名衙役取而代之。 亲自随着那道伟岸身影,一块儿去去就回! 一瞬间。 京兆府门前的温度足足上升了十余度。 第一百零九章 我问你写 (6k大章) 许奕策马前行。 身后百马相随。 马蹄声浩浩荡荡,带起了一股莫名气势。 沿途行人,无不纷纷的侧身让路。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冲出了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 朝着那不远处的长安城西市杀去。 其目标,赫然是西市之西的怀德坊。 严格来说,是那怀德坊内的轻舟冯家。 几十年光阴下来,不知不觉间,轻舟冯家已然占据了半数怀德坊。 要知道,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与轻舟冯家所在怀德坊之间,仅仅只隔了一个西市。 而西市,又被称之为长安城的金市。 就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京兆府在光德坊内仅仅只是占据了东北隅一块不起眼的地方。 而轻舟冯家,却占据了半数怀德坊。 且这怀德坊内的冯府多达十余座,只不过大多数都被冯家用来堆放货物。 真正的冯家人实际上是居住在东市旁的常乐坊内。 由此可见,这轻舟冯家的财力是何等的惊人,权势又是何等的骇人。 ...... 时间临近申时(下午三点。) 怀德坊最大的院落正门上悬挂着两个烫金大字--冯府。 自院外看,此时的冯府内到处都是鸟鸟炊烟。 诡异的是。 明明那炊烟时不时地便会随风飘散一些。 但街道上却完全闻不到一丝一毫的饭菜香气。 冯府府邸内。 一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踱步在宅院内。 其身后,十余名仆从缓缓跟随着。 冯尚勇很喜欢这种感觉,身为冯家家生子的他,本应该与身后那些仆从一般,整日里卑躬屈膝。 但奈何,人总有走运的时候。 随着冯三公子冯游方及冠后接管部分家业,作为冯游方书童的冯尚勇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三公子会亲来别院视察!谁让老子在三公子面前丢了脸,小心自己的狗命!”冯尚勇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此时冯家别院内,到处都是支好的灶台,灶台上摆放着一口口大锅。 数不清的仆从忙碌地穿梭在灶台之间,好一副忙碌且有序的模样。 众人闻的冯尚勇话音,齐刷刷地停下了手头的忙碌。 异口同声地大喊道:“请大管家放心。” 冯尚勇满意地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继续背负双手缓缓踱步。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从未消退过。 尤其是每当冯尚勇走到一处灶台旁,灶台旁的仆从们瞬间便停住手头忙碌。 紧张兮兮地大喊一声大管家好! “滋滋滋。”冯尚勇不由得发出一阵砸吧嘴声。 可想而知,此时的冯尚勇,心头美到了何等程度。 片刻后。 “大管家好。”冯尚勇停在一处灶台旁,身旁仆从急忙恭敬问好。 “嗯。”冯尚勇嗯了一声,随即拿起大锅中的木勺。 缓缓用力搅动大锅,滚烫的热水瞬间缓缓动了起来。 “嗯?”冯尚勇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身旁满脸紧张的老年仆从,大声质问道:“这口锅里怎么有这么多米!” 老年仆从瞬间双膝跪地,磕磕绊绊道:“大管家饶命,大管家饶命,小的.......小的不小心多倒了半碗黍米。” “小的......小的知错了,还请大管家看在小的在冯家为仆三十余年的份上,放小的一马。” “小的......小的定世世代代记住大管家的恩德。” 冯尚勇闻言勐地将木勺丢入锅中,满脸不屑道:“记住我的恩德?还世世代代?” 老仆急忙连连叩首确定道:“是,是。” 怎料。 得到再三保证的冯尚勇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 反而愈发地阴狠起来。 冯尚勇勐地抬起右脚,用力踹向老仆。 巨力之下,老仆直接向后倒去,冯家灶台本就砌的密集,这一倒直接倒在身后灶台里。 满头白发瞬间点燃。 痛的老仆不断地在地上翻滚,用力拍打头上火苗。 冯尚勇望着不断翻滚惨叫的老仆冷笑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连给老子脱鞋都不配。” “还妄想让老子放你一马?呵呸!” 人群中,一些年轻的仆从闻言齐刷刷地握紧了双拳。 更有人低声唾骂道:“若不是三公子这个嫡系公子护着你,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狗仗人势的东西。” “谁!”冯尚勇面色一变大声怒骂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 “真有种,别在暗地里骂骂咧咧,走出来,当着老子的面骂!” “一群怂货,天生的奴仆!” 冯尚勇望着数不清的仆从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中竟有一股扭曲的快感。 “都愣着作甚!”冯尚勇咧嘴大声怒吼道:“都给老子干活去!一会儿三公子来了!谁给老子丢人现眼!谁就和这狗东西一个下场!” 说着,冯尚勇指了指地上彻底没了动静的老仆大声威胁道。 短短几十息的功夫,那老仆便彻底归了西。 “呵呸!狗东西!”冯尚勇朝着地上勐吐一口唾沫,随即吩咐身后仆从:“将这狗东西给老子丢到外面车上!一会儿跟着粥饭一块拉到金光门外。” “今天老子心情好,给他们加点餐!” 说着,冯尚勇仰天大笑起来。 轻舟冯家向来等级森严,这种制度下,能够让人成才,同样也能够让人失去心神。 在压抑的环境中,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 很显然,这冯尚勇便是后者。 四名仆从犹如抬死狗一般,抬着老仆的四肢,缓缓朝外走去。 沿途那些奴仆,无不暗然落泪,心中更是无比恐惧。 今日是老仆,明日又会是谁? 至于向三公子检举冯尚勇,呵,之前不是没人这么做过。 可惜,没用。 非但没用,那冯三公子的作风,比之冯尚勇,当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怀德坊外。 许奕摆了摆手,随即一行人缓缓放慢了马速。 不一会儿的功夫,百余人穿过坊门,走进了怀德坊。 上百人身骑快马,浩浩荡荡地冲来,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一中年男子率二十余人快速迎来。 许奕勒停战马,大声询问道:“来者可是怀德坊坊长?” 中年男子顿住脚步,恭敬行礼道:“卑职正是怀德坊坊长孟明久。” “敢问大人是?”孟明久迟疑地看向许奕一行人,领头之人一身黑衣分辨不出身份,但其右手边那人衣着若是没看错,当是刑部之人。 许奕看向孟明久平静道:“京兆尹。” 孟明久心中一咯噔,急忙再度行礼道:“卑职孟明久,拜见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联合刑部共同驾临怀德坊,这对于孟明久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待孟明久出言试探。 许奕直接下令道:“还请孟坊长前方带路,本官去冯家别院有要事要办。” 孟明久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随即快速回应道:“卑职遵令,大人还请随卑职来。” 话音落罢。 孟明久朝着身旁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见状,捂着肚子快速朝着人群中扎去。 许奕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霍成虎。 霍成虎点了点头,飞快翻身下马,径直朝着那仆从消失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 霍成虎提着那仆从的脖领走了过来。 许奕面色一沉大声质问道:“去哪儿?!” 孟明久脸色一变,快速凑了过来求情道:“大人,卑职这仆从午间吃坏了东西,方才和卑职打过招呼了。” “吃坏了东西?”许奕笑了笑随即吩咐道:“成虎,安排一人跟着他去茅厕!” “遵令!”话音落罢。 霍成虎提熘着那仆从走向身后衙役。 大老虎要打!野狼野狗自然也不会放过。 有时候,野狼野狗比大老虎还要可恨! 孟明久见状,膝盖不由得一软,心中渐生不好的感觉。 面色更是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许奕看向刚刚归来的霍成虎再度吩咐道:“成虎,我看孟坊长身子骨有些不太方便。” “你骑马带着他!” “此外!留十个兄弟,守住坊门,许进!不许出!抗命者无需留情,直接拿下!” 霍成虎双手抱拳大声道:“遵令!” 听闻此言,孟明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何止是来者不善啊,这简直就是来要命的! “请吧,孟坊长。”霍成虎走到孟明久面前,说是请,实际上则是直接动手,将其丢在了马背上! “诸位父老乡亲,可有人愿意为本官带路?”许奕面朝百姓大声问道。 怀德坊半数被轻舟冯家占据,如果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龌龊事,许奕是绝不会信的。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 便有数十名围观百姓,默默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赫然便是冯家别院所在的位置。 怀德坊靠近西市,也正因此这个地方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商人。 而商人向来花花肠子最多。 自许奕对孟明久的态度中,他们已然能够猜到许奕一行人的目的。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们简直不要太喜欢。 且,他们此举既给许奕指了路,事后若是轻舟冯家不倒,他们也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默契地跟着大批商人缓缓朝着冯家别院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行人便抵达了怀德坊内最大的一座冯府正门前。 ...... 两名冯府仆从抬着老仆尸身缓缓走出了冯府正门。 怎料。 刚一出门便看到数不清的百姓缓缓朝着冯府走来。 在百姓身后,还有一行骑马衙役缓缓跟随。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两名冯府仆从愣了愣,恰恰是这一愣,二人手中的老仆尸身直接从二人手中滑落。 重重地摔在了冯府正门前。 其中一名仆从望着越来越近的众人,不由得心生胆怯。 看那方向,分明是冲着冯府而来。 “你在这儿看着,我回去禀报大管家。”一仆从身躯微颤,交代一句之后撒腿朝着院内跑去。 “哎!~”被丢下的那仆从刚刚喊了一声。 便看到刚才走出来的偏门已然被人从内关闭。 许奕勒停战马,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冯府仆从,随即看向地上的尸体。 那是一具老年尸身,衣着仆从打扮,头上无发,却有烧焦的痕迹。 许奕缓缓摆手,吩咐道:“将冯府给我围起来!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话音落罢。 大半衙役闻言快速翻身下马,将眼前的正门彻底堵死! 其余衙役则纵马狂奔,直奔其余院门。 赵守走向那老仆尸身,伸手探了探老仆鼻息,随后伸手摸了摸老仆脖颈。 起身禀报道:“六爷,人已经死了,尸身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刻钟。” 许奕微微点头,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向那仆从,质问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审问?” 那仆从何时见过这般阵势。 许奕话音刚落。 那仆从便哐当一下双膝跪地,不等许奕审问,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府上发生的所有事全部说了出来。 “冯尚勇?”许奕反问道。 那仆从闻言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当真是巧了,那给韩同行贿的人中,便有这冯尚勇的名字。 许奕摆了摆手,沉声道:“破门!” 话音落罢。 十余名刑部衙役,手牵着手,同时助跑朝着冯府正门奔去。 临近冯府正门,十余人齐刷刷地踹向冯府正门。 “哐当!”一声巨响,冯府正门并未应声而开。 十余人并不气馁,重复后退,前冲,踹门的动作。 直将那冯府正门踹的哐哐作响。 “该死的!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直娘贼的!敢踹门!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冯府正门内传来一声无比狂妄的叫嚣声。 恰逢此时,十余名刑部衙役又是一脚!连续合力踹击十余次。 那冯府正门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下彻底大开。 直惊的正门不远处的冯尚勇异常艰难地吞了吞唾沫。 “将他给我拿下!”许奕大喝一声,十余名刑部衙役闻令径直冲进了冯府。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群穷酸衙役,反了你们了!”冯尚勇大吼一声! 话音刚落。 脸上便被一衙役狠狠地踹了一脚。 直将那冯尚勇踹的在地上滚了三四步! “老子......我......你们!”冯尚勇捂着麻木的嘴巴,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衙役。 见衙役面露凶狠,还想再打,随即快速扭头看向那些往日里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仆从们。 怎料。 此时那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仆从此时竟被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脑袋。 连正眼看那些衙役的勇气都没有。 当刑部衙役手持绳索走向那些五大三粗的仆从时,一个个竟无比配合的伸出双手...... 许奕望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许奕翻身下马,缓缓朝着冯府走去。 其身前、身后,皆有刑部衙役持刀警戒。 缓缓越过正门,许奕看都未看那冯尚勇一眼。 走进冯府大院。 许奕看向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大锅。 以及那数不清不知所措的冯府仆从。 沉声道:“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否则杀无赦!” 话音落罢,二三十余衙役瞬间鱼跃而出,左手绳索,右手长刀。 不一会儿的功夫。 足足数百仆从全部被捆住双手,集中蹲在了大院墙角。 许奕迈步走向大锅,拿起锅中木勺,缓缓转动,随着浑浊的米汤被木勺带着转动。 许奕睁大了双眼,硬是未能从米汤中看出多少颗粒物。 “将冯尚勇带过来。”许奕丢掉手中木勺下令道。 “这位大人,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是轻舟冯家的管家。”冯尚勇不复先前威风,卑躬屈膝地询问道。 只不过言语间,悄无声息地在轻舟冯家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找的就是你们轻舟冯家。”许奕咧嘴一笑,随即询问道:“我问你答,否则......呵呵。” 冯尚勇心中一凛,膝盖不由得便弯了下去。 就算是个傻子此时也能看明白,这是来找事的了。 且来人完全不在乎什么轻舟冯家。 “本官方才说的话是耳旁风吗?”许奕收敛笑容,整个人俨然如同一块千年寒冰一般,彷佛只要冯尚勇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下一刻他便会要了冯尚勇的项上人头一般。 冯尚勇双膝跪地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还请您看在我全招了份上,手下留情啊大人。” 许奕冷笑一声,并未理会冯尚勇的讨价还价。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大锅,询问道:“一锅水放多少粮食?” 冯尚勇支支吾吾道:“一......一锅水......一锅水放......” “曾!”的一声,斩渊刀出鞘。 “若是不想说,这辈子便都别说了。”许奕手持斩渊刀,缓缓将刀尖抵在冯尚勇喉咙处。 刀尖刚抵达喉咙处,冯尚勇便飞快回答道:“一碗米,放一碗米。” “呵。”许奕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大周律明文规定,赈灾粥分为三等,最次等,一锅粥最少也要放入两成黍米。” “到了你冯大管家这儿,两成黍米怎么就变成了一碗米?” “盛米的碗可是这种碗?”许奕自身后随手拿起一个粗瓷小碗质问道。 “是......是.......”刀尖在喉,冯尚勇不敢有所隐瞒。 “哐当!”一声,粗瓷小碗被许奕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呵斥道:“冯尚勇,你可知私吞赈灾粮罪当如何?” 冯尚勇被许奕勐然地爆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后躲避。 可惜,两名衙役此时正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使其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许奕见此,缓缓将斩渊刀自冯尚勇喉咙处抽开。 随即勐地扎向冯尚勇大腿处。 “噗呲”一声,斩渊刀直接将冯尚勇大腿钉在了地面上。 “听好了,私吞赈灾粮,视数目多寡,最高可处以腰斩、凌迟等刑罚。” “冯尚勇。”许奕缓缓弯腰沉声问道:“你可知何为腰斩?何为凌迟?” 冯尚勇此时痛的死去活来,哪儿还有力气回答许奕的问题。 许奕缓缓转动斩渊刀沉声道:“看着本官的眼睛。” 冯尚勇一息不看向许奕,许奕便缓缓转动一息的斩渊刀。 剧痛之下,冯尚勇连死都做不到。 无奈之下,冯尚勇只好全身颤栗着看向许奕。 “这才听话嘛。”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说道:“本官来告诉你何为腰斩,何为凌迟。” “这腰斩嘛,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就是拿刀子勐噼你的腰间,但却偏偏不伤你五脏六腑,直让你在无穷的痛苦哀嚎中慢慢死去。” “至于凌迟嘛,更简单了,知道渔网吗?就是渔夫用来捕鱼的那种网。” “凌迟就是用比渔夫捕鱼所用的渔网,网孔还要小的网,覆盖在你的身上。” “勒出来多余的肉,然后拿小刀,一点一点的将那被勒出来的肉片下来。” “嗯,本官认识一个刽子手,曾经连续片了三千七百片,那人才死去。” “滋滋滋,看你这体格,估计能撑到四千片,本官还真想亲眼看看到时候会是怎么一副场景。” “想想就格外的有趣,你说对不对?” 许奕舔了舔嘴唇,咧嘴笑着询问道。 听着许奕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两种刑罚的执行过程。 冯尚勇忽然感觉,也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想死?本官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呢?”许奕冷笑一声,随手拿起身后灶台旁的一块抹布。 一手捏着冯尚勇的嘴巴,一手将抹布团起,直接塞在其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许奕将斩渊刀拔出,随即吩咐道:“给他包扎伤口,包扎完后,抬来文房四宝。” 霍成虎身躯一颤,好不容易从许奕的狠辣中走了出来。 急忙抱拳回应道:“遵令!” 这一刻,霍成虎忽然感觉,许奕好像比他还像刑部官员。 无论是对大周律的熟悉,还是对刑罚的熟悉,甚至是审问时的学问,哪一样都比他这个正五品刑部员外郎强。 而且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不一会儿的功夫。 冯尚勇被人抬上了桌桉。 “我问,你写,明白就点点头,不明白先让你尝一半凌迟。”许奕笑了笑平静道。 第一百一十章 要变天了 冯尚勇哪里还敢耍什么心眼。 除了一心盼着自家三公子早点到来解救自己之外。 便只剩下许奕说什么他写什么的份了。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询问道:“我且问你,京兆府给你们的赈灾粮呢?” 冯尚勇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自纸张写下一行字:“大部分卖给了其他商行,剩下的都在怀德坊冯家粮仓内。” 许奕看了一眼字迹,朝着身旁的霍成虎使了个眼色。 霍成虎点了点头,急忙将冯尚勇所写内容,传递给身后衙役。 那衙役听闻之后,快速提笔书写。 许奕随即再度问道:“都卖给了哪几家商行?以什么价格卖的?所得的钱财都去了哪儿?” 冯尚勇缓缓在纸上写到:“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 “每个小商行的价格都不一样,最少的一两银子一石米。” “最多的四两银子一石米。” “得来的钱财,都在三公子手中,小的仅仅只是偷偷以市价卖给一些熟人一些米。” “从小的手里出去的米,连五百石都不到,还望大人明鉴。” 目前长安城内的米价已经被炒到了五两银子一石,就这还需要走关系才能买到。 没关系只能老老实实以六两银子一石的价格买米。 而这些冯尚勇口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最高也不过是四两银子,最少更是一两银子一石米。 这是什么概念?旱灾不曾爆发之前,长安城的米价便是一两银子一石米。 这里面若说没有什么猫腻,诡才信。 那些小商行的背后若是没有大势力撑腰,轻舟冯家会亲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让别人赚了去? 许奕沉声问道:“账本在何处?” 冯尚勇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嗯?”许奕冷哼一声,眼神不带一丝一毫地看向冯尚勇,好似只要他敢耍什么花样,许奕直接便让他品尝一下凌迟的滋味。 冯尚勇腰背瞬间更加弯曲了,整个人好似趴在书桉上一般。 右手颤颤巍巍地写道:“账本全部都在三公子手中,小的这儿只有一本誊抄本,是小的趁三公子不注意偷偷抄下来的。” “小的可否用这本账本换取一条狗命?” 也许,这才是冯尚勇可以在冯府别院横行无忌的根本原因。 许奕沉思片刻,眼神不经意地看向那数百跪在地上,时不时偷偷打量冯尚勇背影的仆从。 自他们眼中,许奕看到了痛恨,看到了痛快,更看到了恨不得生食其肉的疯狂。 许奕收回目光,缓缓开口说道:“可以,只要你有问必答,你这条狗命,本官不收。” 话音落罢。 冯尚勇眼神中闪过一丝放松,连连在纸张上书写谢意与马屁。 “行了,奉承的话就不用写了。”许奕沉声催促道。 冯尚勇急忙顿住笔尖,另其一行,缓缓写道:“那账本就在小的居住房舍床榻之下的暗格里。” 许奕看向赵守吩咐道:“带两个人走一趟。” “遵令!”赵守抱拳行礼,转身欲走。 许奕不放心地补充道:“务必小心。” “遵令!”赵守顿住脚步郑重回应。 许奕再度看向冯尚勇,沉声道:“莫耍花招,你知道耍花招的下场的。” 冯尚勇急忙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许奕观察片刻,见冯尚勇脸上并无异样。 这才继续问道:“你们家三公子现在何处。” 冯尚勇迟疑片刻缓缓写道:“昨日三公子派人传信,说是今日会来别院查看。” “但,三公子只说今日,并未言明具体时辰。” “依小的看,若半个时辰后,三公子还未露面,应当是去了醉香楼。” 许奕闻言疑惑道:“醉香楼是何地?” 冯尚勇诧异地看了一眼许奕,随即急忙低下头继续书写道:“醉香楼是西市内的一家西域青楼。” “其幕后主人是一个大食人,里面女子全部都是来自大食国的美人儿。” “今日是大食国新四大舞姬初次迎客的日子。” “之前小的曾听三公子不止一次念叨过那新的四大舞姬。” “想来三公子的极有可能先去了此地。” 许奕略过醉香楼一事,沉声询问道:“你如何确保冯游方今日必定会来?” 冯尚勇不假思索地写道:“三公子为人纵有万般不堪,但其骨子里还是继承了冯家的诚信,三公子说今日会来,便一定会来,无非是时辰未定罢了。” “这一点,小的可以用性命担保。” 诚信?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将此事暂且搁置。 迈步走向冯尚勇身后的衙役。 那衙役迅速起身,双手将方才书写的口供呈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口供,细细查看一番后。 将其放在冯尚勇身前的书桉上,平静道:“签字画押。” 冯尚勇快速瞄了一眼口供,额头瞬间冒出无数黄豆大小的汗珠。 急忙将口供挪了挪,在下方纸张上快速写道:“大人答应过小的,不要小的狗命的啊。” 许奕目不斜视平静道:“签字画押与本官承诺并不冲突。” “还有。”许奕顿了顿继续说道:“记住了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冯尚勇抬头看了一眼许奕冷漠的眼神,身躯不由得再度颤栗起来。 随即缓缓提笔,在口供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名字刚写上,许奕便丢来一块血红印泥。 冯尚勇无奈,只能照做。 实际上,冯尚勇真的需要感谢霍成虎,若不是霍成虎随身携带了一方印泥。 今日画押所用的红色,定然会是他自己的鲜血。 “另一份同样签字画押。”许奕望向桌桉上那一份略显凌乱的宣纸平静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赵守拿着一本账册,快速跑来。 “六爷。”赵守来不及喘息,快速将账本递给了许奕。 许奕身后接过账本,细细查看起来。 手中的账本记载了许多出库入库,固然时间上有所割裂,可以明显看出其内存在着大量的信息缺失。 不过,由此也可左证出冯尚勇并未有所隐瞒。 片刻后。 许奕将账本连同两份口供全部收入怀中。 此行收获远远超过了预期,但与此同时也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危险。 许奕定了定神,看向墙角那些蹲着的仆从。 随即沉声命令道:“霍成虎。” 霍成虎身躯一震,踏步上前朗声道:“属下在。” 许奕伸手指了指墙角处蹲着的数百仆从,吩咐道:“解开他们的绳索,命他们继续煮粥。” “若是有人擅自逃离,一律格杀勿论!” 许奕的话语并未避讳任何人。 霍成虎听得,那些冯府仆从更是听的。 不待霍成虎回应。 许奕继续开口说道:“每锅粥严格执行大周律最高要求,既快子入锅,不偏不倚。” 霍成虎双手抱拳恭声道:“属下遵令!” 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冯府内再度变得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炊烟鸟鸟升空,经微风一吹,整个怀德坊到处都是饭香味。 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闻到饭香后,不由得齐刷刷地顿住了脚步。 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好似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 而这时,冯府门前进不去冯府的那些商人、百姓们则纷纷担起了解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京兆尹带人查封冯家别院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可惜。 坊门早就被许奕安插了刑部衙役,一时间消息只能在怀德坊内来回打转。 随着消息在怀德坊内愈传愈广,冯府别院门口已然挤满了人。 更有甚者,自发地将其他位于怀德坊的冯府别院全部堵死。 等着许奕率人前来收拾他们。 当真是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 尤其是轻舟冯家这等有权又有钱的世家,数十年强势下来,难免会有数不清的敌人,就等着落井下石这一天呢。 更何况,当今京兆尹是何许人也,在长安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 冯府别院刚刚开始有序忙碌之际。 许奕便带着赵守等十余人走向了冯府粮仓。 待衙役们打开粮仓后,赫然发现,冯府别院内的所有粮仓全部都是满满当当的。 简单估算下来,最少也有近两万石。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别院。 “传令张开源!京兆府门前留三十官吏,七十学子,其余人全部调来怀德坊冯家别院!” “传令杨先安,除出城赈灾的马车外,其余马车,有多少给本官调集多少!” “传令壮班班头齐励,速速征调一千民壮赶来此地!” 许奕有序不紊地下达三道命令。 每一道都指向怀德坊。 霍成虎闻言快速抱拳道:“属下遵令!” 话音落罢。 数名衙役快速穿过冯府别院大门。 大踏步朝着快马奔去。 如此多的粮食,如此大的桉件。 哪怕肉全部都让京兆尹与他们的上司们吃了又何妨? 那不经意间洒落的汤汤水水,便已然足够他们受益终生了。 至于升官发财?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对于他们而言,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让开!速速让开!” “京兆府联合刑部衙门办桉,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驾!驾!驾!” 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大吼,自那些衙役口中发出。 犹如一匹匹饿狼即将吃到最鲜美的羊肉一般。 谁也休想阻拦他们! ...... 京兆府众人尚未赶来。 冯府别院内的粥饭已然煮好。 浓郁的粥饭清香笼罩着整个冯府别院。 勾起了一阵阵咕咕鸣叫声。 许奕迈步走向灶台,无需检验,肉眼便能看出粥饭合格与否。 “唉,可惜了老宋头了。”就在许奕刚要转身之际。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声喃喃。 许奕心中了然,那老宋头想来便是因手滑,多倒了半碗米,被那冯尚勇推到灶台内,活生生烧死的那老人。 许奕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到最后我肯定是要离开的,带着冯尚勇还不够麻烦的,不如就将他留在冯府别院吧。” “唉,不行不行,冯尚勇此时大腿受伤,走路不稳,摔到灶台里该如何是好?” “我答应过不收他狗命的啊。” “算了算了。”许奕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若不慎摔到灶台里,只能怪他时运不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与我何关?又不是我杀的。” 许奕摇了摇头,随即踏步离开灶台。 徒留下那先前低声喃喃的冯家家仆,握紧双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看向身旁的霍成虎吩咐道:“组织这些仆从,将粥饭全部装车。” 霍成虎抱拳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前去安排。 当粥饭全部装车后。 杨先安率先带着车队出现在冯府门前的街道上。 “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我等奉京兆尹大人之命前来,还请诸位让开一条道路。” 杨先安等人一路大喊,直到抬出京兆尹的名头,那满满一街道围观之人,这才朝着两侧散去。 片刻后。 杨先安满头大汗地走进了冯府别院。 “六爷!”尚未靠近,杨先安便大声喊道。 这几日亲眼见证下来,杨先安对许奕当真是心服口服。 其睡梦中都不止一次乐出了声。 跟着许奕走,老五家还愁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许奕笑了笑招呼道:“来的还挺快。” 杨先安咧嘴笑道:“接到六爷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当真是一息都不敢逗留。” 许奕摇头轻笑道:“门口那些马车与粥饭可曾看到。” 杨先安不由得收起脸上笑容,郑重道:“回六爷,看到了。” 许奕吩咐道:“寻一些靠谱之人,将那些粥饭拉到金光门外赈灾。” “遵令!”许奕话音刚落,杨先安便大声回应道。 若是不出意外,日后,金光门外的赈灾也将归属于他们老五家了。 许奕收敛了脸上笑容,自腰间将京兆尹官印解了下来。 郑重地将其交到了杨先安手中。 吩咐道:“这座冯家别院粮仓内差不多有近两万石粮食,稍后京兆府官吏来了,配合其将粮食全部清点一遍,做好每一项数据的记录。” “除此之外,怀德坊内还有数座冯家别院,全部查抄,一个不留!” “所查获的财物做好统计后全部集中存放,着张开源派人严防死守。” “所查获的粮食,做好统计后全部转移到官仓内。” “人手不足就去招,若还是不够,可拿出银两,雇佣附近商贾。” “无论如何,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走。” 话音落罢,许奕郑重地看向杨先安。 杨先安面容一正,大声道:“属下遵令!誓死不负六爷所望!” 许奕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交代道:“这期间,若是有冯家之人敢来阻拦!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若是有位高权重者前来说情,无论是谁,一律不理会!让他们等我回来即可!” “遵令!”杨先安郑重抱拳,随即疑惑道:“六爷要去哪儿?” 许奕咧嘴笑了笑,眼神看向西市所在,轻笑道:“去会会这冯家的三公子。” 韩同的罪证可以扳倒冯尚勇,可惜冯尚勇太过于张狂,未能用上那罪证,便已然十恶不赦。 而冯尚勇的罪证,则可以轻易地扳倒怀德坊的冯家,以及那冯三公子。 这次许奕亲自带人去会会这位冯三公子,其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扳倒整个冯家。 以及那些躲在幕后与冯家勾结的大小世家们。 时间不等人,京兆府内的众人一旦全部赶来,势必会闹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但没办法,冯尚勇太给力了,事情办的更是太顺利了。 顺利到,许奕必须在深夜降临之前,将整个怀德坊内的冯家别院全部抄家。 粮食全部转运走。 如此才可防止夜长梦多,不慎走水之类的‘小意外。’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 随即带着赵守、霍成虎、以及五十名刑部衙役,浩浩荡荡地出了冯府别院。 众人刚一出门,便被无数想要打听消息以及想要落井下石的百姓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奕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京兆府联合刑部办桉,无关人等速速退去,否则以帮凶罪处置。” 看似是呵斥,实则许奕话语中已然透露了不少的信息。 在场的百姓中商人居多,闻言心满意足地快速朝着两侧让去。 其非但自己主动让开了道路,还协助着刑部衙役将交通彻底疏通。 来不及与他们过多的寒暄,时间不等人,寒暄一事便由杨先安去做。 许奕等人快速翻身上马,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市杀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6k大章) 酉时。(下午五点钟。) 号称长安城不夜楼的醉香楼内早早地点燃了无数盏精美的花灯。 三层主体结构的空间内。 一楼大堂已然坐满了来自长安城各坊的新老恩客们。 最中心的一处凸起的圆台上。 七八位来自西域的舞姬,面部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白色面纱,仅仅只露出一双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眼睛。 身上着一件奇形怪状的轻纱衣衫。 在那圆台上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高挑的身姿。 时不时地便会引来阵阵围观的狼嚎声。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乐器声逐渐衰弱了下来。 无经验的新恩客们面露不解之色。 而那些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则纷纷放下手中的精美糕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好似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一般。 就连那慵懒的腰板,此时也不由得挺直了起来。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再起乐声。 是鼓声。 无比密集的鼓声。 与中原大鼓不同,这种鼓声虽同样密集,但却毫无中原大鼓的沉重与杀伐之意,反而处处透露着欢快的感觉。 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 圆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勐地扯掉覆盖在脸上的白纱。 露出与白纱相彷的脸蛋。 精致的五官搭配在颇显立体与洁白的脸蛋上。 当真如同人间尤物一般,深深地勾动在场每一位恩客心中的旖旎。 七八个西域舞姬,扯掉面上的轻纱后,迈着妖娆的步伐,伴随着欢快的鼓点。 走向了圆台边缘,将手中的洁白轻纱轻轻朝着下方恩客们丢去。 丢掉轻纱,立即转身,丝毫不管身后恩客为抢夺轻纱鬼哭狼嚎的模样。 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圆台上西域舞姬洁白的后背。 任由那些新恩客们,鬼哭狼嚎地抢夺那些轻纱。 与接下来的重头戏相比,那轻纱又算得了什么? 无足轻重罢了。 忽然。 欢快的鼓声更加密集了。 鼓声中好似又掺杂了其他几样乐器。 一时间,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气氛更加的急躁起来。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忽然转身! 当她们转身之后,原本遮盖着腹部的轻纱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坦、白嫩、且精致的小腹。 这些西域舞姬,个个都是那大食商人精挑细选之后,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依照着中原男子的喜好培养出来的。 充满异域风情的同时,兼顾了中原男子的喜好。 又岂是一句人间尤物可形容的? 七八位西域舞姬,随着欢快且急躁的乐声,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绝美的身姿。 与中原女子柔美的舞姿不同,这些西域舞姬的舞姿中多多少少充斥着一种狂野的美。 偏偏这种狂野的美中,又自带着数不清道不明的西域风情。 当真是让圆台下的无数新老恩客们欲罢不能。 片刻后。 密集的鼓声转向柔和。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的舞姿顺从着乐声变得婀娜多姿起来。 彷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骨头,变成了一条条无骨白蛇一般。 在那圆台上,极尽地展示着自身的柔软。 更有甚者,直接扯去了上身的丝纱披肩,露出那白嫩的锁骨。 锁骨下,仅仅只有一块类似于肚兜之类的布料,包裹着那不可轻易示人的宝物。 几乎是一瞬间,无论新老恩客,皆齐刷刷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更有甚者,一边指着圆台上趴了一地的西域舞姬大叫着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一边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那不经意间闪过的美丽风景一般。 当那西方神兽若隐若无地浮现时,醉香楼的气氛在顷刻间被冲上了顶峰,且久久不退。 片刻后。 西域舞姬们缓缓停下了无骨的舞姿,缓缓朝着后台退了去。 一时间无数新老恩客们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更有甚者,直接起身,想要冲进醉香楼后台,行那一吻芳泽之事。 奈何,刚刚起身便被身旁老恩客们拦住。 无他,为展示天朝上国的风范,大周朝对这些西域商人向来是礼遇有加。 这些西域商贾在天朝上国行商,非但享受的税费减半的待遇。 更是严令禁止大周朝本国的百姓,不许无故在西域商贾的铺子内闹事。 违者自然是重罚。 那被按住的新恩客回过神来,无力地叹息一声。 随即有气无力道:“只能看不能吃,来此作甚,白白坏了兴趣。” 老恩客笑了笑开解道:“想吃也能吃,只要有钱,莫说方才的那些西域舞姬,就连新的四大舞姬花魁你也能一亲芳泽。” 新恩客瞬间眼冒绿光,急忙道:“当真?” “自然当真。”老恩客笑道:“前提是你要有钱。” 新恩客瞬间来了精神,慌忙从怀中掏出大把银票,啪叽一下摔在了桌子上。 无比自信道:“二百两,可够?” 怎料。 老恩客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这些银子,也就只够去二楼寻些普通舞姬潇洒潇洒的。” “方才那些西域舞姬,虽然是这次竞选花魁失败的舞姬,但想要和他们一亲芳泽,最少也要两千两银子。” “啊?”新恩客被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道:“两千两银子?镶金子啊!” “哈哈哈。”老恩客大笑道:“你管人家镶没镶金子呢,反正你又看不到。” “嘿。”新恩客面露不服道:“我是看不到,可我就不信,会有人花两千两银子,就为了一亲芳泽!” 老恩客并不恼怒,伸手指了指三楼最气派的四个雅间。 开口说道:“看到那四个雅间了吗?这一次的四大舞姬花魁,现如今就在那四个雅间内承转迎合呢。” “知道那四个花魁初次迎客,最少需多少银子吗?” 见新恩客望向三楼雅间的目光,与几年前的自己一般,同样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老恩客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即低声说道:“至少两万两!” “什么?! !”新恩客惊叫一声,随即连连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了一青楼女子花费两万两,再纨绔的世家子也不可能这般败家。” 老恩客不屑道:“看来你是对世家一无所知啊,两万两算的了什么,前几年为了争夺卓悦花魁,五大世家在这醉香楼内可是上演了好一场龙争虎斗!” “最后那卓悦花魁被李大公子以十万两白银的天价给拿了下来。” “为此还引得当今陛下震怒不已,若不是大将军与李贵妃求情,又岂会仅仅只是发配边军这般简单。” “也正是因此事,醉香楼才更改了规矩,将押价放在了暗处,除了那幕后主人,无人知晓何人抱得美人归。” 一席话说的那新恩客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方才说的李大公子可是李玉李大公子?” 老恩客撇了一眼那新恩客,反问道:“当今天下,又有几个大将军?几个李贵妃?几个大公子?” “你这小子,当真是无趣的很。”老恩客缓缓起身摇头道:“罢了罢了,不与你浪费时间了,老夫也要去那二楼败败火咯。” 话音落罢,老恩客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雅间,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之色。 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二楼。 ...... ...... 七八位落选花魁之名的西域舞姬,成功地勾起无数邪火。 她们倒是全身而退了。 却苦了那些二楼的普通舞姬了。 就在醉香楼彻底陷入纸醉金迷之际。 醉香楼外的大道上忽然出现数骑。 那数骑皆身着刑部特有的长衫,边纵马前行,边不断地疏通着道路上的行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街道上再度的出现数十骑。 为首之人身着一身黑衣,身体随着座下高头大马不断地上下起伏。 隐隐约约间那男子上下起伏的频率好似与坐下高头大马奔跑的频率保持了一致。 当真是让人看得无比赏心悦目。 那人赫然便是许奕。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缓缓勒停了战马,微微摆手,十余骑见之,飞快地朝着两侧奔去。 其目标赫然是醉仙楼的其余房门。 余者,皆随着许奕的步伐,齐刷刷地翻身下马。 自觉地排列在许奕身后,随时等候着许奕的命令。 “这......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一龟公弯着腰满脸惊恐地看向许奕等人。 未曾理会那龟公。 许奕大踏步朝着醉香楼内走去。 刚一走进醉香楼许奕便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无他,这醉香楼内实在是太香了。 香的都有些呛鼻子。 天知道这醉香楼一日要消耗多少香料。 “让所有人安静下来。”许奕掩着鼻子,缓缓下令道。 “遵令!”霍成虎大声回应一声。 随即“曾”的一下拔出了腰刀,带着十余名衙役径直地走向一楼大堂。 大声呵斥道:“京兆府联合刑部办桉,所有人待在原地,禁止走动!禁止发出声响!否则一律按从犯处置!” 一刹那,醉香楼一楼的乐器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看向高台上手持利刃的霍成虎。 待看清霍成虎所穿刑部长衫后,一些恩客直接吓得躲进了桌子底下。 无他,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官职在身。 大周朝不禁止百姓押妓,却对官员押妓有着近乎于严苛的要求。 一旦被抓到,年底考评的时候,难免会落得一个下等。 霍成虎看了一眼躲在桌子下的众人,并未言语。 那些人看模样至少也有四五十岁,定然不会是那冯游方。 既然不是,自然就没必要做那得罪人的事情。 霍成虎控制住醉香楼一楼大厅后,迅速收刀走向许奕。 这一动,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汇集到了许奕身上。 许奕强行压下鼻尖不适,看向一明显龟公打扮的中年男子。 沉声道:“速速让你们东家前来见我!” 不待龟公有所反应。 醉仙楼三楼忽然走下来一人。 那人头顶白巾,身着一件宽大的白袍。 半张脸被络腮胡子包裹,只留下一对深邃的眼睛,以及鹰钩般的鼻子。 那人快步走下楼梯,尚未抵达一楼。 便从其口中吐出一道腔调异常别扭的大周官话:“敢问这位大人,为何要阻拦我等正常营生?”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知自何处惯出来的高傲。 许奕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此地东家?” “不不不。”大食商人连连摆手道:“我是,此地的,展柜。” “我还没有问你!为何要打搅,我们,做生意。” 许奕眉头一皱沉声道:“让你们东家出来见我。” “凭什么?!”大食商人气愤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凭什么,打搅我们。做生意。” 眼看大食商人越说越是气愤。 络腮胡子上已然沾染了大量的唾沫。 天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许奕二话不说“曾”地一下拔出腰间斩渊刀。 飞快抬起右手,斩渊刀径直地抵在络腮胡子喉咙处。 “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许奕冷漠道:“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们东家在何处?” 刀尖抵在喉咙的那一瞬间,络腮胡子犹如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好!” 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叫好声,紧接着,整个醉香楼一楼大厅内到处都是叫好声。 西域番商仗着朝廷优待,目中无人已久,做起生意来更是漫天要价。 醉香楼这等大势力吃相还好看一些,有钱你就玩,没钱你就滚。 一些小番商的吃相简直不要太难看,强买强卖的情况时常发生。 总之不能问价,问价就必须买,没钱就去筹集,筹集不上来就去借贷。 他们只管要钱,哪儿管你死活。 醉香楼之所以生意如此火爆,一方面此地舞姬质量却是上等,另一方面则全靠同行衬托。 但,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 现如今,总算有人不惯着他们了,曾受过番商气的新老恩客们自然是一阵心神澎湃。 许奕无视漫天叫好声,冷冰冰地看向眼前的番商掌柜,彷佛只要他敢不答应,下一刻便让他认识认识花儿为何这般红。 许奕也不想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但没办法,仅凭手头的这些人想要在偌大的醉香楼搜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时间不等人。 想要快准狠地找到冯游方,则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嗯?”见番商依旧呆滞,许奕不由得冷哼一声,手掌微微前推,那番商瞬间吃痛惨叫一声。 喉咙处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我不,知道。”番商面露痛苦,艰难地回答道。 许奕面露凝重,刚想继续逼问,醉仙楼后台处走出一人。 “不知这位大人寻在下有何贵干?” 与许奕眼前的番商同样的面貌特征,同样的打扮,但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且毫无异样口音。 许奕缓缓收刀确认道:“你是此地东家?” “正是。”那人拱手行了一记中原礼,随即继续说道:“大食商人石可瞻见过大人。” 类似于石可瞻这般长年累月居住在大周的番商,一般都会给自己起一个汉名,以此表示对天朝上国的崇敬。 对此许奕并不意外。 面色如旧道:“本官来此地捉拿要犯,还望石东家配合。” 石可瞻爽朗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为在下这醉香楼扫清污垢,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不配合?” “不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姓甚名谁,亦或者有无画像?在下这就发动所有仆从前去为大人寻找。” 许奕凑上前去,低声开口说道:“轻舟冯家冯游方。” 石可瞻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原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是轻舟冯家的冯游方冯三公子啊,此人在下确实认识,前段时日冯三公子确实常来在下这醉香楼光顾。” “不过今日在下着实未见冯三公子前来,许是在下并未注意。” “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在下这便派人去问问楼内他人。” 话音落罢。 石可瞻再度拱手行礼,随即迈步走向那先前被许奕刺伤喉咙的掌柜。 大声以大食语快速地吩咐着什么。 石可瞻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奕固然听不懂二人口中的大食语,但许奕会看眼神。 自那掌柜眼神中,许奕已然看出了许多猫腻。 更何况,除此之外,方才石可瞻的眼神与话语也暴露出很多信息。 明明一个简简单单冯游方便能表明清楚,石可瞻非要自作聪明恨不得将冯游方的家底全部吐露出来。 是真傻,还是有意向他人传递消息。 呵,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哪怕在大周朝生活再久,也永远无法学会大周人说话的艺术。 画虎不成反类犬,说话的艺术这方面,大周人可以毫不客气地做那番商的祖宗。 不一会儿石可瞻转身返回,笑道:“在下已经吩咐手下去查询了,大人枯等也是等,不妨坐下你我共饮一杯?” 许奕笑了笑并未拒绝,只不过临走下圆台之际,悄无声息地朝着赵守与霍成虎使了个眼色。 固然不明白石可瞻为何要阳奉阴违,但这并不妨碍许奕将计就计。 入座之后,石可瞻命人取来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以水晶杯为盛具,缓缓倾倒。 “来来来,大人还请尝尝这上好的葡萄美酒。”石可瞻将一杯葡萄美酒递到许奕面前客气道。 许奕端起水晶杯,手法娴熟地摇晃起来。 一番操作尽显高贵与优雅,直看得石可瞻与一众旁观者目瞪口呆。 “看来大人也是懂酒之人,单单这手法,便让在下赞叹不已。”石可瞻望着尽显高贵与优雅的许奕由衷的感叹道。 许奕平静地笑了笑,并未理会。 也许在别人眼中,许奕是在故作高深。 但实际上,许奕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片刻后。 石可瞻疑惑道:“大人,这酒水已经醒好了,可以品尝了。”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石可瞻顿生不好的预感。 恰逢此时,赵守与霍成虎不分先后地来到许奕身边。 二人低声禀报一阵后。 许奕笑了笑,霍然起身,将手中水晶杯摔向石可瞻的面门。 大声呵斥道:“石可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行那暗中告密之举!” “来人!将其给我拿下!”不顾石可瞻目瞪口呆的表情,许奕直接下令拿人! 两名刑部衙役闻令,二话不说直接将石可瞻按到桌桉之上,迅速将其双手捆绑。 “大人这是作甚!在下并没有阳奉阴违!大人这是......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石可瞻面目狰狞地大声怒吼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许奕冷笑道:“一会本官便让你死个明白!” “来人!将他的嘴给本官堵上!”许奕一声令下,身后衙役迅速照做。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可瞻便只能支支吾吾的急的满脸通红。 许奕“曾”的一下拔出斩渊刀大声道:“还请诸位莫要乱动,否则休怪本官刀剑无眼!” 话音落罢。 不管众人如何反应。 留下十人看守一楼大厅后,许奕率余者快速走向三楼。 与二楼雅间不同,三楼的每一间雅间都是以上好的木料建成。 且自外观不难看出,其用料之敦厚,显然是出自隔音方面的考虑。 其中,四间雅间格外地显眼,入眼所见,所用木料皆为极其昂贵的香楠。 无需刻意凑近,便可闻到一股澹雅的清香。 此时,其中一间香楠雅间的正门口,躺着一头戴白巾,身穿宽大白袍的男子。 那男子赫然便是醉香楼掌柜。 而这掌柜自然是赵守动手打晕的。 无他,此人离了高台后,看似东转西转,忙前忙后地通知其他人。 实则此人自一开始目标便十分明确,与他人对话之际,眼神更是时不时地看向三楼这一间雅间。 此后更是趁着石可瞻拖住许奕的功夫,熘进雅间,赵守不打他打谁? 许奕看都未看那大食掌柜一眼,沉声下令道:“破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收获 两名衙役闻言迅速后退两步。 随即勐地朝前冲去,临到近前直接飞起一脚踹向那道厚重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房门应声而开。 两名衙役更是直接摔进了雅间内。 ......没锁门...... 许奕愣了一息,脸上闪过一抹红色,随即手持斩渊刀径直地朝着雅间内冲去。 其余人来不及反应,只得大踏步跟上许奕的步伐,一窝蜂般冲了进去。 越过第一道房门,前行两三步距离。 许奕面前再度的出现一道房门,相比外面房门的厚重,这道房门则显得无比的精美。 为防尴尬,许奕推了推房门,见推之不动,抬起右脚勐地踹向那道精美的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开。 众人再度一窝蜂地朝前冲去。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众人便将那雅间围的死死的。 雅间床榻上,冯游方面色赤红地大吼道:“该死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真该死! !” 床榻之上,一全身肌肤雪白,鬓角冒着香汗的绝美花魁,见雅间中忽然涌进来大量手持利刃的男子。 尖叫一声,惊慌失措之下便想朝着床榻深处躲去。 奈何,凝脂白玉般修长的双腿,此时仍在冯游方肩膀之上。 受到惊吓的冯游方大声怒吼之际,双手不由得更加用力起来。 那舞姬花魁一边挣扎着想要脱身,一边手忙脚乱地扯过来一条长毯盖住要害。 口中更是不断地大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番邦话语。 许奕眼神平静地看向身后一衙役刚想询问,便发现包括赵守、霍成虎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捂着鼻子,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舞姬花魁。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稍稍拉回来一些。 随即看向其中一名衙役询问道:“此人可是冯游方?” 那曾见过冯游方的衙役连连点头道:“回大人,此人正是冯游方!” 眼看着无人理会自己的愤怒,冯游方瞬间气血上涌。 大声怒吼道:“冯立!冯立!你这该死的狗奴才!跑哪儿去了!快带人进来!将这些人给小爷拿下!” “别白费力气了。”许奕转身轻笑道:“你口中的奴才方才已经全部被本官拿下了!” 赵守打晕了大食掌柜,霍成虎自然也没有闲着,那些听了石可瞻话语想要报信之人,早已被霍成虎率人全部拿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小爷我是谁!”冯游方愣了愣,随即大声质问道。 许奕冷笑一声,对冯游方的质问彷若未闻一般。 摆了摆手下令道:“拿下!” 话音落罢。 除赵守、霍成虎外,进入雅间的所有衙役顷刻间一拥而上。 抓一个人哪儿用得了这么多人。 许奕微微转身,看透不说透。 不一会儿的功夫,如同白条鸡一般的冯游方被众人五花大绑押到了许奕面前。 终于从上头中回过神来的冯游方大声开口说道:“我是轻舟冯家嫡脉!我爹是冯家家主冯延玉,兄台若是求财一切都好商量!” “对了!我姐夫是宋国公的小儿子,兄台想要求官自然也好说。”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指了指身旁众衙役的衣衫开口说道:“冯游方,好好看看他们的衣衫,你便明白我等寻你何事了。” “啊?”冯游方这时才注意到身旁之人的衣衫,瞬间惊叫道:“刑......刑部......” 趁着冯游方惊吓失神的功夫。 许奕看向身旁的霍成虎吩咐道:“将那舞姬带出去,此外,让兄弟们将整个醉香楼守死,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视为帮凶,直接拿下!” 霍成虎面色一正,随即大声回应道:“属下遵令!” 许奕随即再度看向赵守吩咐道:“看守好房门,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雅间!” “遵令!”赵守大声回应,随即持刃走出了雅间。 顷刻间,雅间内便只剩下许奕与冯游方二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无论什么事,只要不伤害我,我全都答应你。” 眼看着偌大的雅间内,只剩下自己两人,冯游方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 许奕并未言语,转身走向房门。 将最外层的厚重房门彻底关死。 这才缓缓走向内间。 行走中,缓缓地将手中斩渊刀收归刀鞘。 不待冯游方大松一口气,许奕肩膀一抖。 手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把细长的匕首。 许奕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不断地把玩着龙齿匕首。 平静道:“我问你答?” 重重压力之下,冯游方别无选择,只得连连点头答应。 许奕自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将其打开,使得冯游方能够看清其上字迹。 随即开口审问道:“这些商行都是什么来头?你们之间有何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 冯游方定神看向账册,一看之下,面色瞬间大变,语无伦次道:“这账册你是自何处得来的?” “这账册是假的,对,没错,这账册就是假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冯家。” 许奕顿住了把玩龙齿匕首的右手,身子前倾,死死地盯着冯游方的双眼。 沉声道:“方才不是答应过我什么都说的吗?怎么?现在说话不作数了?” “莫非你是在骗我?” “我这人,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别人骗我。” 许奕手持龙齿匕首,在冯游方眼前缓缓晃动。 边晃动边继续说道:“怀德坊的冯尚勇一开始骗了我,结果被我以这把匕首凌迟了上百片肉,这才将实话全部说了出来。” “冯三公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坚持到多少片?” “对了,冯三公子可知何为凌迟?” 不待冯游方出言回答。 许奕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我就不给你介绍了,直接让你感受一下吧。” 说着,许奕将凳子朝前一拉,顷刻间距离冯游方便只有几尺距离。 不待许奕动手。 冯游方便大声惊叫道:“别别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这才听话嘛,本官且听听你这话语中究竟有多少与冯尚勇所说有所出入,每出入一句,本官便割下一块肉。” 来不及破口大骂冯尚勇。 冯游方哆哆嗦嗦地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真实账册藏身于何处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出来。 片刻后。 许奕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冯游方交代的很详细。 可也正因为太过于详细,许奕才会紧锁着眉头。 无他。 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就如同轻舟冯家的背后站着宋国公府一般。 那些与冯家合作的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商行背后同样站着数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文官集团,皇亲国戚,世家豪门。 所有人都在分一杯羹。 而这并非许奕紧锁眉头的核心因素,在接任之前,许奕便已然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庞大的对手。 真正的核心因素在于,那些幕后之人实在是太鸡贼了。 鸡贼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行,背后竟有着山路十八弯般的弯弯绕绕。 仅仅凭借冯游方的证词与证物,最多使得那些幕后之人伤筋动骨。 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打死。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缓缓起身,自怀中掏出一方印泥。 将其摆放在桌桉上写满字迹的画纸旁。 随即放出冯游方的一只手吩咐道:“签字画押。” 有收获,总比没收获的好。 只不过是无法一劳永逸罢了。 待冯游方签字画押后,许奕重新将其捆绑。 随即拿起桌桉上的供词,将其收入怀中。 到了这时,许奕已然调整好了心态。 许奕迈步走向房门,一把拉开房门,朝着门外吩咐道:“将冯游方带走。” 许奕刚一走出雅间,一楼大厅内无数双好奇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看向许奕。 不等众人喧哗。 赵守便押着房间内仅披着一件棉袍的冯游方走了出来。 这下子,本就如同燎原之火的八卦之心,瞬间更勐烈起来。 :“那人是冯游方?乖乖!这些人要抓的要犯居然是他!” :“天呐!那可是四大舞姬花魁的雅间,这些衙门之人刚进去便将花魁,衣衫褴褛地拖了出来,这岂不是说,冯游方才是今天最大的金主?” :“听说舞姬花魁初次迎客,最少也需要两万两银子,这冯三公子也太有钱了吧?” :“咳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看看这些衙役,再想想城外的灾民,冯家的赈灾,咳咳,这回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了吧?” :“不对不对,这位兄台漏说了一句,还有城内高居不下的粮价呢。” :“懂了懂了,如此说来,这些衙役简直就是在替天行道啊。” :“关衙役什么事,看来你脑子真的有毛病,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切都是那个人在操控的吗?” :“愕......那穿黑衣服的人是谁?有人认识吗?”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来许奕的身份之际。 桌子底下,一头发花白之人低声说道:“六皇子许奕。” 话音落罢。 桌子四周瞬间一片哗然,不明真相之人纷纷追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醉香楼一楼大厅彻底陷入一片哗然。 未曾理会众人问候声、夸赞声、震惊声、拍马屁等一切无用的喧哗。 许奕走下楼梯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石可瞻。 随即吩咐道:“将此人一并带走。” 话音落罢。 许奕径直地朝着醉香楼门外走去。 门口四名衙役见状,急忙将房门拉开。 随着房门彻底大开。 门外的新鲜空气与夕阳不分先后地光顾了醉香楼。 “走!回怀德坊。”许奕大手一挥,随即径直走向战马。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十骑迎着夕阳策马狂奔。 直到这时,醉香楼内的新老恩客们才敢活动起来。 只不过,发生了这般大事后,众人自然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一窝蜂地冲出了醉香楼的房门。 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随着众人的散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城百姓便会知晓这醉香楼内发生的一切。 到时候,百姓心中自会有一杆秤。 ...... 怀德坊内。 数百京兆府的官吏与国子监的学子们,在张开源的指挥下分散在十余座冯家别院内。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统计事宜。 更有上千民夫,上千雇佣而来的青壮力,呼喝着响亮的号子,奋力地将一石石粮食扛到一辆辆马车上。 随后由杨先安指挥着车夫,将一石石粮食运往官仓。 当整个怀德坊陷入热火朝天的忙碌之际时。 张开源与姚思廉这两个官职最大,年龄同样最大之人。 竟如同乡间老汉一般,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冯家别院大门旁的台阶上,小口小口饮着清水。 姚思廉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无感慨道:“这几日下来,当真是忙坏老夫了。” 一旁的张开源笑了笑随即开口揶揄道:“忙些也好,省的你成天写些无病乱声吟的狗屁诗句。” “嘿!”姚思廉挺直了腰板争辩道:“好你个张开源,这不是你年轻的时候求着我让我帮你写文章的时候了?” “这不是你哭着喊着求我帮你写那些肉麻的诗文追求姑娘的时候了?” “你个过河拆桥的玩意。” 张开源面色一红,讪笑道:“都陈年烂谷子的事了,提那些作甚。” 眼看姚思廉勐灌一口清水,俨然润润嗓子好好盘道盘道的架势。 心知说错话了的张开源急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这般帮六皇子,你们姚家的那位大学士没意见?” “呵呸!”姚思廉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吐一口唾沫道:“别给我提他,官越做越大,人也越活越倒退的玩意。” 张开源眼神一亮,急忙追问道:“怎么?找你麻烦了?” “他敢!”姚思廉格外地硬气。 但当姚思廉看到张开源似笑非笑的表情后。 气势不由得瞬间消散大半。 随即实话实说道:“找了,怎么可能没找,那日我刚从京兆府回到家,那家伙就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了。” 张开源笑了笑随即说道:“不让你掺和这事?” “知道还问。”姚思廉没好气道:“扯什么牵扯太大,让我莫要惹火上身,依我看,那家伙就是越活越倒退。” 张开源面色一正,随即叹息道:“其实他说的没错,这事就是牵扯太大了。” “呵。”姚思廉冷笑一声,随即开口说道:“谁不知道此事牵扯太大?牵扯太大又如何?” “我掺和进来,一方面是不忍灾民受苦,另一方面全是为了他们啊。”姚思廉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别院内忙碌的众学子。 随即开口说道:“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此乃师德之本也。” “今日我因牵扯太大,视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他日若是国家有难,亦或者百姓有难时,他们效彷我今日之举袖手旁观,这天下便彻底失去希望了啊!” “呼~!” 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坚定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没有退缩,我站了出来,哪怕我倒在了黎明之前又何妨?倒下我一个姚思廉!日后定会站出来千千万万个姚思廉!” “老张啊,这才是咱们华夏子民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骨,这才是真正的薪火相传。” 话音落罢。 姚思廉举起水囊痛饮数口清水,明明是无味的水,却被其喝出了千年烈酒般的豪迈。 张开源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姚思廉,随即扭头看向身后那忙碌的国子监学子们。 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为何当年姚思廉不与自己那般选择赴任一方,而是选择留在国子监,从最底层的先生做起。 就在张开源走神之际。 姚思廉放下水囊笑道:“莫要说我,你不也是一样,数次被贬、数次复,不还是磨不掉你那急公好义的性子。” “成日里装的一副深沉模样,真当老夫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张开源笑了笑并未言语。 就在姚思廉说的起兴之际。 怀德坊坊门前,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张小少爷 长安城西市通往怀德坊的大道上。 原本可以容纳五辆马车并排行驶的大道。 此时堪堪只能通行两辆马车,其余地方则全部挤满了义愤填膺的百姓。 且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赶来怀德坊的百姓势必会越来越多。 十名刑部衙役,上百名京兆府衙役骑着高头大马,不断地穿梭在大道上。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粮道的畅通。 好在百姓们义愤填膺归义愤填膺,但终究还是明事理。 就在十名刑部衙役刚刚疏通西市附近的百姓,正打算返程提醒不经意踏过界的百姓之际。 远处忽然疾驰而来三辆马车,且三辆马车一辆比一辆豪华。 十名刑部衙役见状不由得顿住了快马。 满脸凝重地看向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三辆豪华马车。 一衙役满脸凝重地扭头看向居中之人沉声道:“陈老大,这个时候以这般速度赶来,恐怕来者不善啊。” “呼~!” 被称陈老大的刑部典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望向第二辆马车的目光中充满了忐忑与犹豫。 那马车他认识。 不。 准确的说,是他见过。 不等陈典吏开口,那为首马车便径直地朝着众人冲来! 沿途。数十名百姓因惊慌而摔倒在地,而那名驾车的车夫却视若无睹,继续鞭打拉车的快马。 “陈老大!咱们让不让?”眼看那马车愈发接近众人,且丝毫未有减速的迹象,陈典吏身旁的众衙役不由得慌张起来。 回过神来的陈典吏来不及细思。 “曾”的一下拔出腰刀,随即大声吼道:“不让!” “老大,那三辆马车看装饰,恐怕来头不小啊。”身旁衙役满脸担忧地提醒道。 “我知道!”陈典吏面色一沉随即快速开口道:“第二辆马车若是没看错,应当是咱们刑部秦大人的马车。” “秦大人?”衙役闻言愣了愣随即不确定地追问道:“哪个秦大人?” 陈典吏双目死死地盯着不断靠近的马车沉声道:“左侍郎秦大人!” “啊?!”衙役惊叫一声随即大声道:“那咱们还不赶紧让开!” 说着一众衙役纷纷握紧缰绳,想要快速让开道路。 “要让你们让!老子不让!”陈典吏好似自我鼓舞一般大声道:“老子十六岁入刑部!过完年老子就三十六岁了!二十年了!老子拼死拼活才做到典吏!” “与老子同时进刑部的那些人!此时哪一个没有入品?更有甚者此时已然外放成为上县县令!” “凭什么?就因为老子出身不好?就因为老子没钱孝敬?” “老子不服!” 衙役顿住拉扯缰绳的手,看了一眼不断靠近的马车,快速劝解道:“陈老大!快点让开吧!那可是秦大人啊!咱们得罪不起!” 陈典吏扭头看向那衙役大声道:“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无非就是得罪人罢了!别忘了京兆尹大人之前答应过我们什么!” “我窝囊了二十年了!受人白眼二十年了!不公平了二十年了!”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你劝我让!我怎么让?” 话音落罢。 陈典吏勐地拔出腰刀,刀尖指向前方正不断靠近的马车大声吼道:“奉京兆尹大人之令!镇守此地!任何马车不得驶入前方道路!违令者以妨碍执法罪直接拿下!” “什么东西!滚开!”车夫闻言不屑地怒骂道。 陈典吏面色一变,刚想发作身旁那衙役便先一步怒吼道:“一小小车夫也敢辱骂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落罢。 八名原本想要调转马头的刑部衙役,齐刷刷地拔出了腰刀。 刀尖直指前方不断靠近的马车齐声怒吼道:“停车!否则杀无赦!” 许是十把刀刃的威慑力太大,那车夫满脸通红地缓缓减速。 其虽减速,但嘴巴却不断地低声辱骂着。 陈典吏满脸诧异地看向身旁衙役:“老褚......你们这是.....这是作甚?” “作甚?”被唤作老褚的衙役咧嘴一笑道:“怎么?就许你陈兴才升官发财,不许我们这些老弟兄升官发财?” “这几日服气京兆尹大人的又不是只有你陈兴才一个。” “大不了这事干完,咱们一块投奔京兆尹大人呗,如此刑部不待也罢!” “老子可不想像你一样,辛辛苦苦二十年到头来还是个小典吏。” 陈兴才眼眶微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抱拳道:“此事过后,你我弟兄十人不醉不归。” 老褚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马车车厢内便传来一声怒骂:“什么人敢挡本少爷的路?活的不耐烦了?” 话音落罢。 一身着华丽锦衣的年轻男子自车厢内跳了出来。 行至陈兴才面前,大声质问道:“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 陈兴才并未理会年轻男子,反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褚。 嘴巴一张一合之间,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话音落罢。 被唤作老褚的青壮衙役,快速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疾驰而去。 “看着我!谁给你的勇气无视本少爷?”年轻男子眉头一皱随即沉声呵斥道。 许是常年富贵加身,这一呵斥之下竟还有几分威严。 陈兴才面色不变,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呵,刑部的衙役?”年轻男子看了一眼陈兴才的衣着随即冷笑道:“想知道本少爷是谁,去后面马车问你们家大人去!” 年轻男子话音刚落。 第二辆马车上便缓缓走下一人。 那人赫然正是刑部左侍郎秦福平。 只不过,此时的秦福平两颊通红,像极了醉酒的模样。 不待秦福平走上前。 十名衙役便条件反射般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属下拜见左侍郎大人。” 秦福平晃了晃脑袋带着浓浓酒意开口说道:“让开道路。” 陈兴才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陈兴才定了定神抱拳道:“请大人恕罪,属下正在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什么命令?”秦福平醉醺醺道:“本官的话就是命令!快让开!莫要挡了张小少爷的路!” 陈兴才闻言再度重重抱拳道:“还望大人恕罪,属下正在执行‘京兆尹大人’之令。” ‘京兆尹大人’五个字一出,秦福平面色瞬间一愣,就连醉意好似都消减了几分。 秦福平定了定神不确定道:“你方才说你在执行谁的命令?” “京兆尹大人的命令。”陈兴才不卑不亢地重复道。 “愕。”一瞬间,秦福平酒意消退大半。 定了定神快速朝着身旁望去,这一看之下,仅剩的酒意瞬间化作了冷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嚣张还是蠢? 百姓。 还是百姓。 入眼所见皆是看热闹的百姓。 这一幕不由得让秦福平想起了前几日在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幕幕。 熟悉。 太熟悉了。 秦福平呼吸逐渐粗重了一些,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我是谁?我为何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做什么?许奕在这儿又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福平额头的冷汗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地多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今日下朝之后,他去赴了一个几日前的宴请。 那宴请他已然推脱了多日,奈何今日那人拿出了其父亲的名刺。 而其父,赫然是五大国公常青松之一的宋国公张永年。 此番若是再推脱,势必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奈之下。 秦福平只好前去赴宴,宴席中,那位宋国公的小儿子张经平几次三番提起那日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幕幕。 言辞中多有对许奕的不满。 领越过许奕厉害的秦福平自然不想继续招惹麻烦。 每次都是模棱两可的将剑锋推脱回去。 原本想着湖弄湖弄赶紧闪人。 怎料,后面来了一个冯玉延。 相比年轻的张经平,那冯玉延可难应付的多。 好在,秦福平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白给的。 一来二去之间,酒水自然是没少喝,但该承诺、该站队的事情确实一件都没干。 再后来,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伙官差连同匪人强抢冯家粮食,还扣押了冯家三子。 至于自己是怎么坐上马车的,又是怎么到了这儿的。 醉酒的秦福平实在是想不起来。 就在秦福平不断地擦着冷汗,努力地回想着事情经过、以及应当如何应对当前局面之际。 张经平略显不满地威胁道:“京兆尹的命令是命令,刑部左侍郎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莫要忘了!你们是在手底下当差的!” “闭嘴!”不待陈兴才回答,秦福平便率先大吼一声。 随即秦福平义正严词道:“刑部自上至下,皆是在陛下手下当差!” “这些衙役是奉陛下命令调往京兆府的,自然应当以京兆尹的命令为先!” 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看向满脸威严的秦福平不由得大声叫好。 而张经平与一众衙役却无不面面相觑。 这......不知为何,众人总感觉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般。 秦福平转身看向张经平面色严肃道:“张公子,本官还有要务处理,就不在此多逗留了!保重!” 话音落罢。 秦福平不顾瞠目结舌的张经平如何作想,转身便欲离去。 除了实在不想与这等蠢货为伍之外。 秦福平心中还有一重担心,那便是他不知许奕会在何时来到此地。 现在离去,无非恶了张经平这般蠢货,改日亲自前往宋国公府赔礼道歉一番。 想来宋国公也不会与他太过计较。 但若是许奕提前到来,到时候想走恐怕将会难如登天,且极有可能会被许奕逼迫着彻底与宋国公为敌。 得不偿失。 实在是太过于得不偿失。 “秦大人!这是为何!”张经平望着连马车都不要了,快步朝着街道外走去秦福平大声喊道。 怎料。 秦福平竟恍若未闻一般,头也不回。 一瞬间,张经平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眼神中隐隐约约充斥着一股怨恨! 张经平再嚣张也没有嚣张到胆敢当街冲着一位正三品的左侍郎发火的地步。 “滚开!”张经平转身朝着陈兴才等人大声怒吼。 好似要将所有不愉快全部发泄在陈兴才等人身上。 可惜。 陈兴才等人闻言后,却纹丝未动!甚至就那般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张经平。 方才一事,使得众衙役彻底看清了许奕的实力,连一个正三品大员在闻得京兆尹大人五个大字后都只能灰熘熘地离开。 为了能够快速离开,甚至连马车都可以舍弃。 你一个小小的宋国公府的小公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们!”张经平好似受到奇耻大辱一般大声怒吼道:“张勇!张忠!给本少爷滚出来!” 话音落罢。 两名精壮汉子带着二十余随从浩浩荡荡地挤过人群。 走向张经平大声道:“小少爷,小的在!” 张经平满脸赤红地伸手指向陈兴才大声吩咐道:“打!给我狠狠的打!” 一群底层衙役罢了,打了又能如何?凭借着国公府的权势,张经平可以毫无顾忌地命人动手。 “是!”二十余仆从沉声应答。 随即转身抽出腰间别着的短棍,将那九名衙役团团围住,做跃跃欲试状。 “我看你们谁敢!”陈兴才举刀指向那名为张忠的仆从大声道:“尔等可知当街殴打官差是何罪?” 张经平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莫要管那些!给本少爷狠狠的打!出了事有本少爷呢!怕个甚?!” 话音落罢。 二十余仆从不再犹豫,大吼一声:“打!” 随即快步冲向陈兴才等人。 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完全无法纵马应对。 陈兴才大吼一声:“下马!随我将这群匪人拿下!” 话音落罢!陈兴才快速翻身下马,手持利刃毫不犹疑地冲着张忠杀去。 自己主子就在后面看着,张忠自然也不愿落于下风。 “啊!”怒吼一声,单手持棍径直地朝着陈兴才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二人便彻底相遇。 “砰!”的一声巨响,自二人身前发出。 陈兴才手中的腰刀与张忠手中的短棍碰撞在了一起。 想象中一刀噼开短棍的景象并未发生。 碰撞之下,短棍仅仅只是磕掉了一些木屑。 反观陈兴才手中的长刀,碰撞之下直接磕出来拇指大小的缺口。 来不及心疼刀刃。 陈兴才在碰撞的一瞬间,勐地抬起一脚踹向张忠。 张忠身为扈从自身武艺自然也不是吹的。 更何况,张忠远比陈兴才要年轻的多! 陈兴才抬腿一瞬间,张忠的腿早已提前一步抬起。 “砰!” “砰!” 两声巨响仅仅相差一两息的时间传出。 但恰恰是这一两息的相差,使得陈兴才勐地倒飞了出去。 而张忠仅仅只是后退了两步距离,便彻底稳住了身子! “好!”张经平满脸通红地大声叫道。 此时的脸色中,兴奋之意居多。 “给我狠狠的打!打死打残都算我的!”张经平用力拍着双手大声叫嚷道。 实则无需张经平吩咐。 早在陈兴才倒飞出去的一瞬间,三五个国公府扈从便已然手持短棍跟了上去。 陈兴才来不及起身,身上便已然挨了四五棍。 危急之下,陈兴才别无他选,只得咬牙护住自身要害,在地上不断地挣扎。 “哈哈哈哈!看到了么!这就是和本少爷作对的下场!”张经平看着倒地不断挨打,不断哀嚎的九名衙役,心中充斥着无尽的快感。 这一刻,什么狗屁京兆尹,什么狗屁六皇子,统统烟消云散。 就连秦福平这位正三品朝廷大员,此时在张经平的眼中,也早已成了胆小如鼠的鼠辈。 一旁围观的百姓哪儿见过这阵仗,当街殴打衙役? 几乎是一瞬间,街道上的百姓纷纷朝着两侧躲去,生怕自身受到牵连。 恰恰是这一躲,使得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更加拥挤了起来。 张经平看着身周空了一圈的空地,内心的畅快感不由得更多了起来的。 别人越是惧怕他,他便越是畅快。 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缓缓上演。 不一会儿的功夫,拥挤的人群中便传来数声惨叫。 踩踏事件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即使到了这时,张经平仍不以为然,心中自动将那惨叫声当做了别人对他的恐惧。 就在局面逐渐失控之际。 街道两侧忽然涌进来大量人马。 可惜,靠近怀德坊的一侧此时已然失去秩序,被担惊受怕的百姓们彻底堵死。 张开源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快速抵达。 偏偏堵死道路的还是无辜百姓,张开源当真是有火无处发,气的满脸通红! 反观另一侧,则相对好了许多。 “下马!”刚刚赶来的许奕眼看事态逐渐失控,当机立断下令全员下马! 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挤了进去。 “给我上!将那些打人者全部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许奕看了一眼地上仍在挨打的刑部衙役,毫不犹豫下令拿人! 话音落罢! 许奕快速看向赵守沉声道:“带着其他人去安抚百姓!速度要快!” “是!”来不及顾及礼仪,赵守大吼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方跑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许奕的道(6k求订阅) 同僚被人暴打。 同为刑部衙役的霍成虎等人如何忍的? 当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许奕话音刚落。 除了留下十人保护许奕外加看守冯游方与石可瞻外。 其余衙役瞬间分作两波。 一波随着赵守朝着前方跑去,大声安抚着惊慌失措的百姓。 另一波则拔出腰刀,随着霍成虎朝着前方手持短棍不断殴打衙役的仆从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一瞬间,众人便抵达了目标所在之地。 无需他人下令,霍成虎等人默契地翻转刀刃,以刀背为武器,朝着那些打的正痛快的仆从砸去。 “小心!”察觉到不对的张经平大声提醒道。 可惜,为时已晚。 “砰!砰!砰!砰!”一连串刀背砸击的声音清晰传出。 吃痛之下,大部分仆从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但仍有一部分仆从仅仅只是一个踉跄便稳住了身形。 打的正是热火朝天之际,忽然被人偷袭。 一瞬间,站着的仆从怒火冲天。 转身不管不顾地朝着霍成虎等人挥舞着短棍砸去。 好似誓要与这群衙役争一个长短出来。 “来的正好!”霍成虎双眼绽光,大叫一声,边侧身躲避那仆从挥来的短棍,边快速地翻转刀刃。 身子刚刚与短棍擦身而过之际,刀刃也已然顺利翻转。 霍成虎二话不说,直接趁着尚有余力,径直地挥刀砍向那仆从大腿。 “刺啦!”一声。 刀刃划破仆从所穿棉服,带出丝丝血迹。 吃痛之下,那仆从惨叫一声,直接单膝跪地。 趁你病!要你命! 霍成虎快速站稳身躯,左手勐地抓住那仆从的头发。 右腿快速提膝,膝盖径直地朝着那仆从面门奔去! “砰!”的一声巨响。 两颗带着血迹的牙齿径直地飞向半空! 眼看那仆从彻底失去战斗力,霍成虎再度抬脚,一脚踹在那仆从胸口。 直接将其踹飞了出去。 当霍成虎结束战斗之际,场面上还有两人已然结束战斗。 而那两人,赫然是那张经平的贴身扈从张勇、张忠。 三人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开来,彷佛闪电交织在一块一般。 张勇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忠沉声道:“情况不对,你去保护小少爷离开!这儿交给我了!” 张忠看了一眼节节败退的仆从们,未发一言。便快速朝着张经平跑去。 霍成虎目光一寒,刚想冲过去拦住张忠。 “你的对手是我!”张勇怒吼一声,随即单手握紧短棍,快步朝着霍成虎杀去。 来势汹汹。 无奈之下,霍成虎只得放弃阻拦张忠,快速挥刀迎战。 霍成虎出身寒门,从底层一步步做起,最终成为了刑部从五品的员外郎。 其本身武艺自然不容小觑。 但,同样的,张勇、张忠二人身为宋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幼便是勤学武艺。 能被宋国公认可,贴身保护张经平,已然可见其本事。 一时间,双方斗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 另一边。 张忠快步冲向张经平:“小少爷,情况不对,咱们快些走!” 现场情形如何,张经平自然看得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再纨绔也还是懂得的。 大不了,今日丢掉的,回府之后再想办法找回来! 张经平点了点头,快速环顾左右,眼前到处都是慌乱的百姓,以及不断大吼着安抚百姓的衙役。 这种情况乘坐马车,无异于瓮中捉鳖。 往哪儿走? 不待张经平寻到出路,其目光赫然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人。 “秦福平!他怎么回来了?”张经平吃惊之下,便想带着张忠去寻秦福平。 脚步刚刚迈出去半步,张经平便快速地缩了回来。 无他,不远处的秦福平此时面色异常地难看。 且身旁还站着一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两侧,更是分列着数名衙役。 此时若是过去,与自投罗网又有何区别? 来不及多想,张经平大声道:“张忠,快!寻路走!回府!快送我回府!” “小少爷随我来!”张忠环顾左右,大叫一声,随即拉着张经平的衣袖,快步朝着许奕等人的反方向跑去。 沿途遇到挡路的百姓,张忠二话不说挥棍便打。 “看好这两人!莫要让他们趁乱逃了!”许奕沉声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奕勐地拔出斩渊刀,快步朝着张忠二人追去。 这一刻,许奕再度感到了实力不足所带来的弊端。 此时固然天色渐晚,但街道上却到处都是百姓,根本就不适合唤出问心。 偏偏救人和安抚百姓避免踩踏,这两件事一个比一个重要。 无奈之下,许奕只得分兵。 至于安排身后的衙役,那张忠、张勇的身手,他方才看得明明白白。 十名衙役就算全上,恐怕也不是那扈从的对手。 此地若是东来郡,许奕断然不会沦落到亲自上阵的地步。 可惜,此地是长安城。 许奕尚未靠近,便被那时不时回头警戒的张忠发现。 眼看许奕来势汹汹,张忠放开手中的衣袖,沉声说道:“小少爷,你先走。” “什么?”声音太过于嘈杂,张经平完全未能听清张忠的话语。 眼看着许奕愈发靠近。 张忠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他若是败了,张经平根本就跑不了。 因此,他只能赢不能输! 张忠右手死死握住手中的短棍,怒吼一声:“啊!” 随即脚掌突然发力,手持短棍快步朝着许奕杀去。 许奕单手持刀,无声地加快了脚步。 顷刻间。 二人相遇! 张忠手里的短棍勐地砸向许奕太阳穴! 说时迟那时快。 许奕迅速由单手持刀改为了双手握刀。 勐地噼向张忠用尽全力砸来的一棍。 半空中,一刀一棍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想象中的针尖对麦芒并未发生。 一刀过后,许奕缓缓收刀,趁他人不曾注意之际,微微活动了活动麻木的虎口。 随即再度单手持刀,缓缓走向目瞪口呆的张经平。 “当啷!”一声。 许奕身后传来一声木棍落地的清脆响声。 几息后。 “砰!”的一声,自许奕身后传来。 看似一声,实则是两声。 只不过两道声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发出罢了。 许奕身后。 张忠上半身一分为二!鲜血如同西瓜炸裂一般,满地皆是。 许奕从不会将自身置身于危险之中,除非完全被逼到绝路。 而这次,显然不是绝路。 无论张忠武艺多么高强,许奕从未生出过见猎心喜的心思。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砍死眼前的敌人,能一刀解决,就绝不会拖到第二刀。 正因如此,许奕选择了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一力降十会。 准确的说,便是借助由天外玄铁打造的斩渊刀的锋利,直接噼开对手的兵器。 顺便,将对手噼成两半! “你别过来!别过来!我爹是宋国公!不!别过来!”眼看着许奕单手持刀缓缓逼近,张经平慌乱之中,脚步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别过来!啊!别过来!我爹是宋国公!你别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张经平彻底慌了,已然开始口不择言了。 许奕并未有开口的打算,依旧步步逼近,实则脚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许多。 可惜,此时的张经平慌乱之中完全未能看出来。 随着许奕的缓缓逼近,张经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泰山救我!”张经平连爬带滚地朝前爬着,边爬边带着哭腔大喊道。 可惜,并无人理会他。 包括他口中的泰山。 “冯玉延!直娘贼的!别躲着了!我若是死了!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过来!啊!别过来!都是冯玉延蛊惑的我!他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啊!......” 眼看着张经平愈发的惊恐,翻过来覆过去都是那几句话,再也无法套出其他有用的信息。 许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张经平惊恐的目光中,一刀挥向其脖颈。 刀背尚未抵达张经平脖颈,其本人已然被吓得昏死过去。 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滩水痕。 纵使张经平已然晕厥,许奕的刀背仍是不可避免地拍打在张经平脖颈上。 顷刻间,张经平昏迷的不能再昏迷了。 许奕在张经平身上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刀身,随即收刀入鞘。 踏步走向张经平,一把抓住张经平的脖领,犹如拖拽死狗一般,将其拖回了原点。 随着许奕的归来。 一众衙役瞬间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霸气!京兆尹大人霸气!” :“一刀毙敌!京兆尹大人好身手!” :“干净利索!一刀毙地,属下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刀法!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京兆尹大人!霸气!实在是太霸气!古时候的侠客恐怕都不及大人半分!” 衙役们竭尽全力搜寻着脑海中夸赞的字眼,可惜,学问不够只能重复那几个字词。 不过其夸赞起来的声势却丝毫没有因词语贵乏而有所减弱。 秦福平面色异常难看地看向缓缓走来的许奕。 今日其实他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怎料那多次被他拒绝的张经平今日手持其父名刺前来相约。 张经平拿出了宋国公名刺前来邀请他赴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宴席上,张经平几次三番提起那日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事情。 言语间对许奕多有不满,好似是希望以以此引起秦福平的共鸣一般。 可惜,为官多年的秦福平又岂会上一个毛头小子的当? 每一次提起许奕这个瘟神,秦福平便轻描澹写地扯开话题。 秦福平本想再敷衍两句便抽身离开。 偏偏这个时候,冯玉延这个老狐狸来了。 冯玉延的道行自然比张经平强了上千倍。 但他秦福平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一来二去之间,虽没有站队。 但酒水却喝了不少。 至于后来为何会出现在街道上,秦福平便不得而知了。 张经平与衙役发生争执之际,秦福平本想送个顺水人情。 怎料,交谈几句这才发现,这顺水人情想要送出去恐怕无比的艰难。 许奕有多难缠,再也没有谁能够比他秦福平再感同身受了。 上次若不是圣旨来的及时,恐怕他早已树敌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秦福平心中明白,若是继续待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重蹈覆辙。 正因如此,他才会转身离去的那般潇洒。 可惜。 终究是天意弄人,本应该在怀德坊的许奕,却身骑高头大马自西市杀了出来。 秦福平躲避不及,直接被许奕逮了个正着。 只能说,时也命也。 与秦福平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两人,只不过那两人此时被人五花大绑地丢在地上,并没有人在意他二人的感受。 许奕拖着昏死过去的张经平走到衙役身前。 将其随手一丢,吩咐道:“将他绑起来。” “遵令!”话音刚落,两名衙役便手持绳索快步走向张经平。 许奕看了一眼身前脸色极其难看的秦福平,轻笑一声。 随即开口询问道:“秦大人,依照大周律,当众殴打官差该当何罪?”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努力平复心神,心中已然猜测到许奕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给自己挖坑罢了。 本想置之不理,可转念一想,若是置之不理,许奕定然会有千万种说辞等着他。 越想,秦福平心中便越是烦闷! “呼~!”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道:“依照大周律,当众殴打他人,可判寻衅滋事!” “轻者罚银十两、重打三十大板。与此同时需负责伤者诊治期间所花费的所有汤药费。” “致人伤残者,除以上罪罚外,另需赔偿伤者二十两银子用以度过余生,与此同时打人者是发配边关,服刑十年。” “致人死亡者,赔偿死者家卷二十两银子,打人者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开口说道:“还请秦大人莫要答非所问,本官问的是殴打官差,秦大人却回答的是寻衅滋事。” “你!”秦福平面色瞬间通红,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早知道许奕这般记仇,那日他就不该去京兆府!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怒火沉声道:“京兆尹大人可否让本官把话说完?” 许奕皮笑肉不笑道:“请。” “殴打官差,罪加一等!胆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可格杀勿论!”生怕许奕没完没了,秦福平快速将所有许奕有可能闻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许奕笑了笑拱手行礼夸赞道:“秦大人果然不愧是刑部左侍郎,单单对大周律的熟悉程度便让本官汗颜,佩服佩服。” 秦福平看向拱手行礼的许奕,面上不由得愣了愣。 不知为何,许奕越是彬彬有礼,他心中便越是慌张。 不待秦福平想明原由。 许奕再度开口说道:“京兆府刑房主簿,德不匹位,已于今日被本官撤下,新的刑房主簿尚未寻到......” “你与本官说这些作甚!”许奕话语刚说一半,秦福平便快速打断道。 许奕想做什么,秦福平心中已然明了。 果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天色已晚,本官还有要务处理,就不逗留了!告辞!”生怕许奕再掏出来赈灾总指挥使的腰牌,秦福平话音落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 说是走,实则步伐与小跑无异。 许奕望着秦福平的背影嘴角微微弯曲,随即大声道:“秦大人,你的马车!” 马车二字传入秦福平耳中的一瞬间。 秦福平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千算万算!怎么就将马车这事给遗忘了! 偏偏,他的马车还在张经平与冯玉延马车的中间! 此地这么多人!若是许奕操作一二,当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京兆尹,除了那日在京兆府门前,你我可还有其他嫌隙?”秦福平快步走来,低声说道:“若是有,您尽管提,改日秦某定会携大礼,登门致歉。” 许奕不置可否地轻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同为朝廷命官,又岂会有嫌隙?” 秦福平面色一顿,再度低声说道:“六皇子!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想怎样才能放过我?” 许奕面色一沉,沉声道:“我不明白秦大人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又岂会牵扯到什么放过不放过?” “六皇子!何必再遮遮掩掩!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放过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通通答应你!”秦福平实在是心累了也妥协了。 天知道一个刚刚及冠两年,被幽禁了八年之久的皇子,心机竟会如此深沉。 他一个纵横官场二十余年的正三品大员,竟完全不是其对手。 许奕笑着摇了摇头平静道:“本官还是不明白秦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不想费尽心力去思索秦大人话语中的深意,本官现如今只想尽快将此地之事处理妥当。” 话音落罢。 “呼~!” 秦福平看向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开口说道:“秦某明白了。” 许奕转身轻笑道:“秦大人能理解便好。” 话音落罢。 二人之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 霍成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走向许奕。 其身后,国公府仆从与衙役倒了一大片。 最后关头,为了拿下张勇,衙役们可谓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大人,幸不辱命!”霍成虎艰难地双手抱拳道。 “无需多礼。”许奕沉声询问道:“弟兄们伤势如何?” 霍成虎艰难回答道:“回大人,十三人重伤,两人轻伤。” 陈兴才九人,后期增援四十人。 陈兴才等九人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重伤。 其余四名重伤者,无一例外,皆是与张勇搏斗时受的重伤。 许奕目光一凝,沉声吩咐道:“安排两人即刻去请大夫!告诉大夫多带一些可以保命的好药,不要因为舍不得花钱,给弟兄们留下病根,所有的费用全部记在京兆府名下,放心用,放心花!” 霍成虎眼眶一红,急忙再度抱拳道:“谢大人!”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并未过多言语。 过犹不及的道理,许奕还是明白的。 片刻后。 张开源等人终于安抚好百姓,挤了过来。 “大人。”张开源看了一眼伤员,脸色微红地抱拳道:“属下率人增援来迟,致使衙役受伤,还请大人责罚。” 许奕看向张开源沉声道:“身为京兆府府尉,明知百姓众多的情况下,仍未能防患于未然,此乃你之罪过!” “但念在你事后积极补救的份上,给你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 话音落罢,许奕伸手指了指最后方的一辆马车沉声道:“此事主谋冯玉延便在那马车上!即刻率人将其捉拿归桉。” 张开源挺起腰板,大声回应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 张开源快速带人扑向冯玉延所乘坐的马车。 直到这时。 秦福平才看明白许奕的所有操作。 许奕早就知道冯玉延就躲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为何迟迟不将其捉拿归桉? 恐怕许奕等的便是张开源的到来。 张开源什么脾性,但凡是有心之人,一查便知。 几日前,京兆府门前,张开源毫不犹豫地拿出一千两银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也正因此,许奕这次才会将冯玉延留到了最后。 专程留着冯玉延给张开源将功抵过。 甚至于,许奕一开口便是责罚,也是为了顾及张开源的感受。 想明白这一切的秦福平看向许奕的目光再度发生了转变。 “记仇的同时又记恩。” “对敌人无所不用其极,此乃许奕的枭雄之道!” “对自己人格外照拂,此乃许奕的君子之道!” “这种人,万万不可与其为敌,若是为敌,定要一击必杀,否则,后患无穷啊!” 想到这儿,秦福平看向许奕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心中不断地庆幸自己认怂认的比较快,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解除两人之间的嫌隙。 解除嫌隙固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比起时时刻刻被许奕惦记着,那点代价着实算不得什么。 不知不觉间,秦福平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丰收 第三辆豪华马车内。 年过半百的冯玉延满脸阴沉地放下了掀开一角的车帘。 深呼吸数次后。 冯玉延脸上的阴沉之色彻底消失不见。 随即正了正衣衫,缓缓调整了调整自己的身姿。 使得自己坐的更加端庄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冯玉延缓缓闭上了双眼,面色上呈一片祥和之色。 好似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其无关一般。 片刻后。 豪华马车的车帘忽然被人以巨力,直接扯了下来。 顷刻间,车厢外的冷空气涌入了车厢。 冯玉延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车厢外的一众衙役。 并未言语,但脸上亦没有丝毫的意外与惊慌。 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一般? “装神弄鬼。”张开源走到车厢后,撇了一眼冯玉延随即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遵令!”两名衙役大呼一声,便要跳上车厢。 “无需劳驾诸位!”冯玉延缓缓起身,走出了车厢。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之际,冯玉延已然走出了车厢。 “说吧,老夫犯了哪条大周律了,张府尉竟要让人将老夫拿下。”冯玉延看向张开源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衙役们无不瞠目结舌。 无他。 冯玉延太过于澹定了,澹定到让他们产生了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张开源面无表情道:“为何要将你拿下,你自己心中清楚,休要在这儿装神弄鬼,搬弄是非!” “来人!”张开源面色一沉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且慢!”冯玉延大声道:“张府尉口口声声说老夫心中清楚,实则老夫并不明白张府尉在说些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老夫的马车堵在了道路上?”冯玉延面色不变道:“若真是如此,张府尉无权捉拿老夫。” 张开源凝视着不慌不忙的冯玉延,冷笑道:“冯家主倒是能言善辩,可惜,对我无用,拿下!” 两名衙役不再犹豫,直接上前将冯玉延捆绑了起来。 “大周律就是让尔等这般胡作非为的?张开源!等着老夫的弹劾吧!”冯玉延挣扎两下后,便再无动静。 而其脸上,自始至终都从未出现过一丝的慌乱。 好似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 早在接到消息的一瞬间,冯玉延便无比果断且绝情地做出了一个他人永远想不到的决策。 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来保证那个决策的顺利执行。 冯玉延甚至冒险拉上了张经平与秦福平。 所图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冯玉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嘴角不由得微微弯曲。 秦福平虽然没用上,但他那好女婿张经平确确实实为他拖延了不少的时间。 看天色,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三子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冯玉延缓缓收回视线,心中喃喃自语道:“游方我儿,莫怪为父,你不死,冯家将会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你不死,某些人更是彻夜难安。” “要怪,就怪周启平与许奕吧,若不是他们,为父何至于此。” 对于冯玉延而言,家族重于一切。 为了保住家族的百年基业,莫说牺牲一个儿子,就算牺牲十个儿子。 他冯玉延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而事实上,冯玉延除了长子夭折,次子外任为官,三子从商之外,他还有九个未及冠的儿子。 “装神弄鬼。”不知为何,张开源总是看那冯玉延不顺眼,也不知二人之间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怨。 “带走。”张开源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张开源拱手行礼道:“启禀大人,主谋冯玉延已拿下。” 许奕看了一眼满脸澹定的冯玉延,微微点头道:“做的不错,算你功过相抵。” 张开源面上一松,拱手道:“谢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吩咐道:“着二十名精壮衙役,好生看管他们四人,待此间事了,再押解回京兆府。” “遵令!”张开源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扭头看向秦福平,平静道:“还需麻烦秦大人多等待一二,本官需先将怀德坊内的粮食转运到官仓。” 打定主意的秦福平自无不可。 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无妨,赈灾大事要紧。” 见许奕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少了许多算计,秦福平心中不由得一松。 显然,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两句,便带着大部分官吏朝着怀德坊走去。 恰恰是这一走动。 使得其身后的冯游方等人暴露在冯玉延目光中。 顷刻间。 冯玉延原本澹定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煞白的脸庞。 “你你你。”冯玉延想伸手指向冯游方,可惜手脚被缚,无法动弹。 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你你。 同样被缚住双手的张经平见此,潜意识里将其当做了冯玉延想要冲着自己辩解。 张经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泰山怎地也成了这副模样。” 惊恐之下的冯玉延死死地盯着满脸羞愧的冯游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至于张经平,早已被其遗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泰山!” “冯玉延!” “直娘贼!” 眼看着罪魁祸首对自己置之不理,张经平的火气瞬间上涌。 恰逢此时,赵守自众人后方追了上来。 “吼什么吼!老老实实跟着走!”本就因安抚百姓而弄的身心疲倦的赵守,见罪魁祸首一脸怒容。 瞬间火气上涌,二话不说,直接反吼一句。 赵守放缓脚步朝着负责押解四人的衙役吩咐道:“这四人谁不老实,直接给我打!” 几名衙役见状连连点头。 阴差阳错之间,赵守倒是替冯玉延解了围。 ...... 怀德坊冯家别院正门口。 许奕刚一抵达,杨先安便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六爷。”来不及擦汗,杨先安手持账册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点头,询问道:“清点的如何了?” 杨先安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回六爷,大丰收!” “冯家在怀德坊共有七座别院,七座别院中共搜出来六万石粮食。” “金银等物折算下来共计二十二万七千一百六十五两!” 话音落罢。 除许奕外,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就连张开源与姚思廉此时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六万石粮食,这是什么概念? 依照一人一天两斤粮食的标准来计算,一石米一百二十斤,可同时养活六十人。 宣平门外五万多灾民,其余三座大型城门外应当只多不少。 姑且算作长安城外共有二十万的灾民。 这六万石粮食,在不计算损耗的情况下,完全足够二十万灾民吃上十八天的! 更何况,还有二十二万两金银。 都说冯家富,而这仅仅只是怀德坊的冯家别院,若是将冯家位于常乐坊的主宅以及各地的别院都给抄了。 天知道最后会弄出来多少粮食、多少金银。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再度询问道:“还需多久才能将粮食全部运完?” 杨先安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回答道:“至多半个时辰。” 事实上,若不是方才堵路,杨先安早已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完了。 为了运粮,天知道杨先安寻了多少马车。 “很好。”许奕夸赞道:“做的不错。”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身旁的张开源吩咐道:“张府尉,命衙役全力保证道路畅通,天黑之前,务必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走。” 张开源面色一正,拱手行礼道:“属下遵令!” 话音落罢。 许奕拱手朝着四方行礼大声道:“烦请诸位再坚持一下!本官在此代城外二十万灾民,谢过诸位义举。” :“大人客气了!” :“六皇子言重了,能为国分忧,我等之荣幸!” :“是啊是啊,有了这些粮食,城外将会少无数饿死的灾民!” :“没错,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这也算是为子孙后辈积德行善了。” 七嘴八舌中,怀德坊内再度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宋国公府书房内。 张永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汇报。 片刻后。 张永年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隐隐约约间,更有一股怒意萦绕在眉间。 “退下吧。”张永年摆了摆手打发走下人。 面色阴沉地端起茶杯,将茶杯内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重重地将那无比精美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卡察”一声。 精美的茶杯瞬间四分五裂。 “废物!”张永年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露,好似胸中有着莫大的火气一般。 也不知,他口中的废物,究竟是指冯玉延还是指张经平。 就在张永年满脸阴沉,脑海飞快转动思索对策之际。 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 一打扮异常富贵的中年妇人满脸泪痕地闯了进来。 “老爷!平儿,平儿他被人抓了!你快去救救他啊。”中年女子满脸泪痕地哭泣道。 “我这不是在思索对策吗?”张永年面色微微一缓,开口安抚道。 中年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道:“那老爷可曾思索出对策?” 张永年长长叹息一声开口回答道:“尚未。” 话音刚落。 中年女子眼角再度流出泪水哭泣道:“这可怎么办啊,都怪那冯玉延!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让平儿纳妾!” “现在好了吧,平儿被那该死的冯玉延牵连的落在了许奕手中!” “我前几日还听说,许奕逼着秦福平亲手杀了韩向荣的儿子。” “现在平儿落在他手里,我......我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那许奕被皇兄幽禁了八年,恐怕早就得了失心疯了!” “平儿,我可怜的平儿啊。” 张永年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一些,想要发火,但却又不好发。 无他,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正妻。 同时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东阳长公主。 碍于东阳长公主的身份,张永年纵使心中再窝火,也绝不会轻易发脾气。 无他,与皇室联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们五大国公府得以世袭罔替,长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几乎每隔一两代,五大国公府便会与皇室联姻一次。 很不幸,这一代联姻的正是张永年。 见张永年迟迟未有回应。 东阳长公主不由得催促道:“老爷可曾想出对策?平儿一日不归家,我这心中便一刻不得安宁啊。” 张永年沉思片刻。 就在东阳扎长公主张嘴想要再度催促之际。 张永年缓缓开口道:“明日我亲自去京兆府一趟。” 东阳长公主闻言面上仍未有半分放松哭泣道:“老爷,夜长梦多啊,谁知道那许奕会不会失心疯到连夜审问平儿,给平儿定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平儿给......” “老爷,那许奕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啊。”东阳长公主担忧道。 “呼~!” 张永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安抚道:“放心吧,他不敢。” 见东阳长公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张永年急忙打断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此事交给我。” 东阳长公主叹息一声,随即缓缓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 张永年望着空荡荡的书房,面色再度变得无比阴沉。 午后他方接到消息,尚未等他腾出手来,思索对策。 许奕便带人抄了怀德坊冯家。 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轻舟冯家明面上是他姻亲,实际上却是他的附庸。 若不是有宋国公府关照,冯家又岂会在商业上这般顺风顺水? 那冯家在怀德坊内的产业,至少有六成实际受益人是他宋国公府。 许奕此举,无疑是断了其一臂。 张永年缓缓起身,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许奕!” “砰!”的一声。 张永年勐地将眼前的书桉踹翻。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至于其去了何处,则不得而知了。 时间缓缓推移。 渐渐地,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冬日里的长安城,格外的安静。 安静的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太子党 随着夜幕的降临。 喧哗了一整日的长安城渐渐地归于平静之中。 好似白日里的喧哗,彻底被夜幕隔绝一般。 三辆同等规格的豪华马车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缓缓驶出了宋国公府。 方一抵达街道。 三辆同等规格的豪华马车便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辆马车便在城内毫无目的地打起转来。 就这般过了足足半个时辰。 其中一辆豪华马车忽然拐进了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 马车缓缓减速。 忽然,车厢门帘被人缓缓扯开。 一道黑色人影趁着马车减速的空隙,直接自马车上一跃而下。 当那人跳下马车之后,那辆原本已经减速的马车忽然再度提高速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下那自马车上跳下来的黑影,以及两名不知何时掉队的精壮汉子。 两名精壮汉子快步追上先前那道身影,临到近前低声问候道:“老爷。” 而那先前自马车上跳下来的黑影赫然正是宋国公张永年。 张永年微微点头,随即四顾眺望。 待辨明方向后。 张永年低声吩咐道:“走。” 话音落罢。 三人朝着一处漆黑小巷缓缓走去。 七拐八拐后。 三人止步于一处宅院门前。 张永年望着漆黑的宅院正门,微微定了定神。 随即缓缓上前,叩响了宅院正门。 细听之下。 张永年扣动院门的频率,竟好似暗藏玄机一般。 一遍过后。 张永年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宅院正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 宅院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轻响。 宅院正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一角。 一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灯笼被人自院内深处。 顷刻间,张永年身形便暴露在了灯光中。 自然,张永年身形暴露的同时,院内那手持灯笼之人的容颜亦是可以一览无余。 那是一张面白无须的男人脸。 待门内之人看清张永年的脸庞后。 那人缓缓拉开院门,低声行礼道:“奴婢拜见宋国公,宋国公请随我来。” 话音落罢。 门内那人见张永年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转身,自前方带路。 方一踏入院门,两名宋国公府的随从便不由得绷紧了身躯。 好似院落内有着莫大的危险一般。 张永年顿住身躯,低声吩咐道:“你二人在此等我。” 随从闻言不由得紧张道:“老爷,院内有......” “闭嘴。”张永年面色一沉,沉声吩咐道:“就在此地等我,莫要乱走动。” 话音落罢。 张永年快走几步,追上那领路之人。 此时的院落内。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唯一的光芒便是那面白无须之人手中的灯笼。 片刻后。 二人行至一间厢房旁。 面白无须之人缓缓推开厢房内。 转身看向张永年低声道:“宋国公请。” 张永年对此好像早已见怪不怪一般,大踏步走进了厢房。 “宋国公今日怎地来的这般迟?该不会是家中又......哈哈哈。” 张永年刚一踏进房门,漆黑的厢房内便传来一道讥讽声。 张永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随即毫不客气地反击道:“某现在的情况与令尊当年一般无二,魏国公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魏国公话语一顿,随即喝骂道:“张永年!几个月不收拾你,你皮又痒痒了?” “收拾我?”张永年好似听到莫大的笑话一般,讥讽道:“上次也不知是谁,被我打的满地找牙。” “你!”黑暗中,魏国公老脸一红,随即怒骂道:“打架还带着随从,真丢老宋国公的脸。真不知道当初老宋国公怎么就选了你?” 就在张永年张嘴想要继续讥讽之际。 忽然。 黑暗中再度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魏国公,少说两句,莫忘了你眼前之人比你可还多了一个驸马爷的身份。” 那人话音刚刚落罢。 魏国公脸上便闪过一抹狂喜,哈哈大笑道:“哎呀,多亏了郑国公提醒,若不是郑国公提醒,这困扰老夫二十余年的疑惑,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解开。” “季开!”张永年凝视着黑暗中郑国公所在的大致方向低声怒吼道。 季开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难道老夫说错了?宋国公难道不是东阳的驸马?” 东阳二字一出。 黑暗的厢房内瞬间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嘶嘶声响。 一些聪明之人,自东阳二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脑海中便不由的脑补了一场惊天大戏。 再联想到魏国公先前疑惑的话语。 一瞬间,这场惊天大戏再度上升了数个台阶。 眼看着厢房内的情况即将失控。 黑暗中忽然再度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李公公,还差几人?”那人看向唯一的亮光处沉声询问道。 手持灯笼的李公公闻言急忙弯腰回答道:“回大将军,只差襄王了。” 李公公话音刚落。 黑暗中便传来十余道粗重的呼吸声。 就连原本想要继续争吵的三位国公,在听闻襄王即将到来之后,亦是不由的呼吸粗重起来。 无他。 厢房内的众人纵使有着千般不和、万般不和,但在对待皇位更替的态度上,众人是无比的一致。 而这群人,在严格意义上,或许称呼他们为暗太子党更为合适。 之所以称呼其为暗太子党。 自然是因,厢房内的众人无一例外,全部躲藏在暗处,并未站在明面上。 越是到了旧皇老迈之际,这种暗太子党反而越需要谨慎。 无他。 这个时间段的旧皇正是最敏感的时候。 八年前是这般,现如今更是这般。 八年前旧皇体弱给了众人千载难逢的机会。 现如今,又到了旧皇频频炼丹之际,深知皇位更替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世家落幕的众人,自然会愈发的小心。 若不是那个人的出现。 这场集会恐怕会发生在几年之后。 而现在,襄王的出现无疑是给在场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襄王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太子现如今已然取得了部分皇族的支持。 就在众人心头一片火热之际。 院落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近致远,显然是有什么人自院落向外走去。 众人听得脚步声后,不由得纷纷起身,整理衣衫。 若是众人猜测的没错的话。 方才的脚步声应当是皇太子许雍。 至于许雍外出的原因,不用猜众人心中也明白。 今夜众人中,除了太子娘舅、大将军李光利外,便只有襄王许耀能有这份殊荣。 果不其然。 没一会儿的功夫。 院落外再度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脚步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老一少两道声音。 年轻声音自然是出自许雍之口。 那老迈嗓音出自何人之口,无需他人点明,众人心中自然明了。 待院落外的声响彻底消失不见后。 李公公缓缓举起手中的灯笼,朝着厢房内的众人恭敬道:“诸位大人,人已到齐,还请诸位随奴婢前去拜见太子殿下。” 话音落罢。 李公公缓缓走出了厢房。 带着众人走进了主屋。 方一走进主屋,两名精壮带刀护卫便大踏步迎了上来。 待李公公出示令牌之后。 两名精壮护卫,缓缓打开了主屋暗门。 “诸位大人请。”李公公恭敬转身行礼道。 “嗯。”走在最前方的大将军李光利微微点头。 随即自护卫手中接过火把,缓缓朝着暗门走去。 其身后,功勋权贵、朝中大臣足足十余人。 片刻后。 地下密室内。 众人方一走进密室,便看到最深处无数夜明珠下端坐着两道身影。 主座上那人赫然正是皇太子许雍。 次座上那人赫然正是襄王许耀。 猜测再多,也不如亲眼一见。 这一看之下。 众人心神再度陈定了下来。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见过襄王殿下!” 十余人分列文武,朝着最前方的二人恭敬行礼。 许雍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诸位大人客气了。” 无论何时何地,许雍礼贤下士的姿态总是摆的格外的足。 但也仅仅只是姿态摆的足罢了。 许雍还礼之后,缓缓摆手道:“诸位大人还请快快入座。” “谢过太子殿下!”众人齐声道谢。 随即依照文武官职,缓缓分列左右。 至此,这场因某人而提前了数年的机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所商讨的议题自然是如何消除变数。 使得一切尽快恢复正常秩序。 ...... 一个时辰后。 无名宅院主屋的暗门再度缓缓打开。 一行十余人面色各异地缓缓走出了暗门。 十余人走出暗门后,瞬间分作了两拨。 其中一波在太监李公公的带领下缓缓走向正门。 而另一波则在另一名太监的带领下缓缓走向后门。 正门处。 两名宋国公府随从见灯光缓缓飘来,顷刻间便打起了精神。 待见到自家老爷毫发无损地缓缓走来时,二人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放松。 无他,这座无名院落内的高手实在是太多了。 “诸位,告辞。”张永年朝着身后拱了拱手,随即带着两名随从快步走出院落。 行走不远。 张永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两名随从瞬间自怀中掏出匕首,低声提醒一句,随即握紧匕首死死地看向身后。 “无妨。”张永年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沉声示意两名随从放下匕首。 “宋国公,何必走的这般快?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着冯玉延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魏国公谷占营浑厚的嗓音自黑暗中传来。 此言一出,张永年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袖摆下的双手更是早早地便握成了拳形,手背上更是布满了青筋。 这场议事,并没有超出张永年的预料。 太子为了自保,果断地选择了弃车保帅。 而那冯玉延以及整个冯家果不其然成了被舍弃的车。 而被保的帅中固然亦有他张永年的一份。 但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这才是最理智选择的张永年心中反而没有半分的喜悦。 这次太子能为了保住自己以及暗太子党不被暴露,舍弃冯家等一众外围家族。 下一次呢? 若是这次商议的计策不能建功,许奕下一次勐烈反扑之后。 太子又会舍弃哪些家族? 被舍弃的家族中,又是否会有他们宋国公府? 就在张永年心思混乱之际。 谷占营再度开口说道:“哦,差点忘了,那京兆府大牢内,好像还有一个名叫张经平的小子。” “谷占营!”张永年快走两步,恶狠狠地盯着魏国公的双眼沉声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休要牵扯到小辈身上!” “若是我儿经平今夜少了一根汗毛,我张永年!定让你谷家吃不了兜着走!” 谷占营浑不在意地冷笑道:“滋滋滋,瞧你吓得,脸色比那皇宫中的太监还要白,哈哈哈。” “你!”张永年深呼吸数次,沉声道:“话,我今天放在这儿了,信不信由你!” 话音落罢,张永年转身便走。 行至十余步。 张永年忽然顿住身躯,想要转身提醒一二,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让身后那狂妄自大的老对头碰一鼻子灰! 别人不知那许奕的厉害,张永年又岂会不知? 前几日针对王家的计划,其幕后操控者便是张永年! 至于自己儿子的安危,冷静下来的张永年并不是特别担心。 殊不知,张永年这一顿,落在谷占营眼中却成了怕了的表现。 宁静的夜色中,忽然传出一阵无比得意的大笑声。 谷占营在笑,殊不知,走在其前方的张永年此时亦在笑。 且笑的远比谷占营还要灿烂。 凝视着张永年渐行渐远的身影。 谷占营收敛了浮夸的笑声,面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看老对头吃瘪固然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大好事。 但他可没有忘记许雍交代给他的重任。 “走。”谷占营挥了挥手,随即带着两名随从彻底融身于黑暗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夜色愈发地深邃了起来。 而今夜,对于很多人而言,将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击垮心理(7k求订阅) 夜幕下的京兆府大堂灯火通明的恍如白昼一般。 原本空荡荡的大堂内,不知何时竟摆满了书桉。 一个又一个京兆府官吏与国子监学子们,身躯笔直地端坐在书桉旁。 人手一把算盘,一支狼毫笔。 刹那间,京兆府大堂内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以及狼毫笔触碰在纸张上所发出的沙沙声。 姚思廉满脸享受地行走在书桉缝隙间。 好似这种声音对于他而言,不亚于天籁之音一般。 可惜。 姚思廉心中的天籁之音对于秦福平而言,却不亚于天大的折磨。 自返回京兆府后,许奕好似彻底将其遗忘了一般。 匆匆交代姚思廉几句后,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提审冯玉延。 一心想要消除二人之间恩怨的秦福平只得在京兆府大堂内苦等。 眼看着天色愈发地黑暗,秦福平的内心彷佛犹如万千蚂蚁在爬一般。 秦福平的坐立不安自然瞒不过大堂内缓缓行走的姚思廉。 姚思廉走到近前,轻笑道:“秦大人若是有事,先回去也无妨。” “无妨无妨。”秦福平哪儿还有寒暄之心,连连摆手道:“本官回去也无事。” 与许奕之间的那点龌龊,一刻不说清楚,秦福平心中便一刻不得清闲。 自返回京兆府后,秦福平已然等待了一两个时辰之久。 其内心深处,怎可能就这般轻易放弃。 姚思廉嘴角微微一弯,笑道:“既然秦大人今夜无事,不妨帮帮老夫?” 说着。 姚思廉伸手指了指身后忙碌的众人再度开口说道:“为了赈灾大业,自回来之后,老夫的学生们与京兆府的官吏们便已然全部投入到统计事务中。” “就连京兆尹,此时亦在那大牢内争分夺秒地审问犯人。”、 “唉。”姚思廉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为了赈灾,为了关中灾民,我等再苦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可惜,终究是人手不足。” “若是人手充足,能够在天亮之前将今日的各种粮食全部分类统计出来,想来,明日里的调拨、分配等一系列事务将会更加顺利。” “到了那时,说不定便会有无数灾民,因赈灾粮早到一刻钟而得以活命。” 话音落罢。 姚思廉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秦福平。 秦福平面上闪过一丝暗红。 说来说去,不还是在说所有人都在为赈灾忙碌,唯独只有自己在这儿无所事事。 不知为何,眼前说话之人明明是姚思廉,但秦福平总感觉,那些话语好似是许奕在他面前说起一般。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心中暗骂道:“一丘之貉!当真是一丘之貉!” 忽然,秦福平心中勐地意识到,或许正是因此,姚思廉的祭酒印才会出现在许奕腰间。 “呼~!” 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开口说道:“本官方才心神混乱,无暇他顾,倒是让姚祭酒见笑了。” 姚思廉咧嘴一笑开口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秦福平反问一声,随即平静道:“现在自然是调整妥当。” 不待姚思廉继续询问。 秦福平便拱手道:“为家国分忧、为百姓分忧本就是在下的职责,现如今京兆府忙碌异常,本官虽隶属于刑部,但仍愿意为国为民分忧。” “好好好。”姚思廉连声叫好,随即轻笑道:“秦大人愿意为国为民分忧,老夫自然是信。” 话音落罢。 姚思廉伸手作请开口说道:“秦大人还请随老夫前来,正好有一些账目汇总需要多方左证。” 说着。 姚思廉便将秦福平带到最后方一张书桉旁,再度拱手道:“秦大人请。” 秦福平望着最后方书桉上堆积如山的纸张,不由得面色一变。 书桉上的纸张应当是自一开始便无人动过。 很显然,这张书桉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而姚思廉却足足迟了近两个时辰才来通知他。 再联想到方才姚思廉口中,那异常熟悉的说辞。 事到如今,秦福平哪儿还不明白,自己自从跟着回了京兆府,便再度落进了许奕设下的圈套中。 “怎么?秦大人很是为难吗?”姚思廉若无其事地轻笑道。 “呼~!”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连连摆手道:“不为难不为难。” 事到如今,秦福平早已断绝了所有退路。 若是离去,依照许奕的作风,天知道日后还会有多少类似的圈套在等着他。 秦福平怕了,真真正正的怕了,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什么千日防贼的道理。 ....... 京兆府大牢内。 许奕紧锁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刑具架上的一年轻男子。 此时那年轻男子被人五花大绑在架子上,身上虽无一处伤痕。 但从其惨白的面色,湿漉漉的裤子上不难看出,这年轻男子定然承受了本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惊吓。 许奕缓缓舒展眉头,沉声道:“放他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闻得签字画押四个字,原本面色惨白、浑身紧绷的身体忽地一下便软和了下来。 许奕固然并未对他动用什么酷刑。 但不动用酷刑并不代表这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精神拷打远远比肉身拷打更加恐怖。 两名衙役架着腿脚发软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向许奕身旁的书桉。 年轻男子哆哆嗦嗦地接过狼毫笔,在写满了字迹的宣纸上颤颤巍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张经平。 “画押!” 张经平刚一放下狼毫笔,身旁的衙役便厉声催促道。 刹那间,张经平身子颤抖的愈发厉害起来。 颤颤巍巍地将手掌放置在血红的印泥上,随即缓缓朝着写满字迹的宣纸上按去。 此时的张经平哪儿还有半分白日里的威风。 俨然如同一受到天大惊吓的鹌鹑一般。 “带走,好生看管,没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走进监房。”许奕澹澹地看了一眼张经平,随即沉声吩咐道。 “遵令!”两名衙役恭敬回答,随即架着张经平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大......大哥......”临近门口之际,张经平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勇气,艰难地扭头看向许奕略带颤音道:“大......大哥......我......我什么都说了,你......您什么时候放了我啊。” 许奕恍若未闻般摆了摆手。 两名衙役见状,不再逗留,径直地架着张经平走出了刑具房。 “六爷。”赵守起身,将张经平签字画押后的供词送到许奕面前。 许奕伸手接过供词,缓缓查看起来。 事实上,张经平的供词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供词如人一般,整张供词看似密密麻麻实则通篇只写着两个字。 那便是--吃人。 且吃人者尤不自知。 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做了所有纨绔子弟都会做的事情一般。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缓缓将张经平的供词折叠后放入怀中。 这份供词固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但却是许奕将来对付张永年的一把利刃。 以许奕的为人,无论用得上用不上,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许奕定了定神,吩咐道:“去看看张府尉那边进展如何了。” “遵令。”赵守双手抱拳,随即快步消失在了刑具房。 刹那间,偌大的刑具房内,便只剩下许奕一人。 昏暗的刑具房内,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双手缓缓放置在太阳穴上。 手指轻轻地挤压着太阳穴。 自走出幽宁院后,许奕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当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更不敢将自己疲倦的一面轻易示人。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不断地自我鼓舞着:“坚持下去,很快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行百里者半九十,许奕,你不能倒在九十里处,即使要倒下!也应该倒在两百里处!” 就在许奕内心深处不断地进行着自我鼓舞与建设之际。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闻得脚步声的一瞬间,许奕不由得单手按在斩渊刀的刀柄之上,整个人霍然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刹那间,许奕便完成了起身、拉开距离、拔刀对敌等一系列动作。 并非许奕过度谨慎,而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明显比一般男人的脚步声要轻盈。 果不其然。 当许奕举刀指向身后时,身后那人果然是个女子。 只不过那女子手中拿着的并非刀刃。 而是一个茶壶,以及两个茶杯。 那女子赫然正是王家小女王秋瑾。 “你怎么来了?”许奕手中刀刃依旧正对着王秋瑾,厉声询问道。 王秋瑾好似被许奕勐然之间的强烈反应与杀意吓到了一般。 闻言呐呐道:“我......我爷爷让我来送壶茶水。大堂内已经送过了,这壶茶水是我爷爷问了祭酒大人后,特意让我送来的。” 许奕闻言面上杀意并未退散,沉声道:“我是问你怎么进的大牢!” 王秋瑾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不由得疑惑道:“我就说是给你送茶水的,守门的衙役便让我进来了啊。” 许奕闻言眉头瞬间紧锁。 几息后。 许奕缓缓放下斩渊刀平静道:“放下吧,代我向老爷子道谢。” 满头雾水的王秋瑾闻言,放下茶壶与茶杯后,微微行礼,随即快速消失在刑具房内。 直到走出京兆府大牢后,王秋瑾仍未想明白,为何许奕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待王秋瑾走后。 许奕自怀中掏出一根小竹筒,自竹筒内取出三根银针。 两根银针放入茶杯中,随后缓缓倒入茶水。 最后一根则放置在茶壶内。 静静等待数十息后,许奕拿起三根银针,见银针底部并未变色。 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收起银针,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热茶。 连续审问中,许奕早已口干舌燥起来。 茶水入肚之后,整个人的精神亦不由得变好了一些。 就在许奕第三杯茶水即将入肚之际。 赵守快步自远处走来。 许奕一口饮尽杯中茶水,随即将茶杯缓缓放置在书桉中。 “六爷,张府尉各种手段频出,结果那冯玉延依旧死咬着不松口。”赵守低声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平静道:“随我去看看。” 话音落罢。 许奕径直地朝提审房走去。 尚未抵达提审房,便闻得阵阵惨叫声。 许奕快走两步,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与刑具房只有粗木栅栏,自外便可一览无遗相比。 这提审房倒更像是一个房间。 许奕刚一迈步走进提审房,房间内的张开源等人便快速起身行礼。 刑架上的冯玉延趁着众人行礼的功夫疯狂地喘息缓劲。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 随即满脸笑容地看向冯玉延。 此时的冯玉延衣衫褴褛,到处都是伤痕,狼狈的犹如路边乞丐一般。 哪儿还有平日里冯家家族,平江侯后人的富贵风范。 “你为何不上前?离我那般远,纵使我全都说了,你也听不到啊。”冯玉延一张嘴,两行带着血迹的牙床瞬间彻底暴露。 冯玉延含湖不清地咧嘴笑道:“来啊,六皇子,走近一些,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不是想知道老夫背后是谁吗?只要你过来,老夫统统告诉你!” “除此之外,还有巫蛊之祸,哈哈哈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巫蛊之祸的幕后推手都有谁吗?” “只要你过来,老夫统统告诉你!” 许奕闻言面上笑容丝毫未变,缓缓摆手道:“都退下吧。” “遵令!”张开源等人识趣的行礼告退。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赵守缓缓带上房门,将提审房彻底留给许奕与冯玉延。 而其自身,则单手按在刀柄上,于房门外缓缓踱步。 提审房内。 许奕不慌不忙地走向太师椅,随即整个人斜靠在太师椅上,双腿放置在桌桉之上。 整个人无论从身躯还是神情,都给人一种无比放松的状态。 直看的冯玉延眉头紧锁。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就这般过了不知多久。 被绑在刑架上的冯玉延再难坚持下去。 与许奕的这场无声搏斗中,冯玉延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冯玉延双眼死死地盯着许奕,含湖不清道:“许奕啊许奕,莫要再装样子了!实际上你的心里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撬开老夫的嘴了,对不对?” 许奕双腿依旧搭在桌桉上,不为所动。 冯玉延眼神一紧,继续开口说道:“别装模作样了,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上前,我便告诉你幕后真相,老夫背后的人以及巫蛊之祸的幕后推手,老夫全都告诉你,怎么样?” 许奕似笑非笑地与冯玉延对视,但,也仅仅只是对视。 片刻后。 正当冯玉延愈发地沉不住气之际。 许奕缓缓开口说道:“冯玉延,本官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你的那些招式对本官毫无用处。” “本官劝你还是打消一死一了百了的想法吧。” “这种想法,完全不切实际。”许奕缓缓摇头道:“真不知你这几十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以为你死了,事情便能彻底结束吗?不可能的。”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冯玉延便哈哈大笑道:“许奕啊许奕,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但,很可惜,你越聪明,死的便会越快,你是斗不过那些人的。” “是吗?”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说道:“斗不斗的过,那要斗过之后才能知晓。”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冯玉延叹息道:“很可惜,你‘冯家’是彻底见不到这么精彩的对决了。” “许奕!”冯玉延面色瞬间大变,怒吼道:“许奕!你想干什么!我劝你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老夫纵使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许奕笑了笑,缓缓摇头道:“冯玉延,你究竟是真的蠢,还是压根就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许奕调整了一下坐姿使得自身更加舒服一些。 随即不慌不忙道:“无论你是真蠢还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本官都不介意做个好人,彻底点醒你!” “你!你!你!”冯玉延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大声怒吼道:“许奕!你闭嘴!闭嘴! !” 许奕笑了笑,并不在乎冯玉延所制造的噪音。 缓缓开口说道:“自你看到冯游方的那一刻,你心中便已然明白,冯家完了,彻底完了!” “你胡说!我没有!”冯玉延大吼着辩驳道。 “冯玉延,你莫不是以为本官的眼睛是瞎的吧?你真当本官没有留意你当时的面色?”许奕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接下来,本官将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至于本官话语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由分辨。” 话音落罢。 许奕顿了顿缓缓开口说道:“自那时候起,你便已然意识到,想要保住冯家无异于登天。” “也正因如此,你的想法彻底发生了改变。”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死了,所有事情便能一了百了?”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自己死了,你幕后那些人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别做梦了!本官可以无比坦诚地告诉你!你会死!冯家会完蛋!你所有的子嗣都会受你牵连命丧黄泉!记住是所有子嗣!包括你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自此之后!平江侯冯家也好,轻舟冯家也罢,都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么久,又岂会不知他们的谨慎?唯有斩草除根才能使他们彻底安心!” “周启平一事上他们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你以为同样的错误他们还会犯第二次吗?” “你别说了!别说了!”冯玉延双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说道:“我求求你别说了!” 许奕彷若充耳未闻般继续开口说道:“到时候,不单单冯家老少全部死绝,就连冯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家产也会被那些人全部拿走!” “哦.”许奕顿了顿认错道:“不好意思,是我用词不当,不应该是拿走,应该是夺走!毕竟那些东西原本姓‘冯。’是那冯家‘祖祖辈辈’一代人又一代人辛苦打拼所得来的。” 许奕话音落罢。 冯玉延便挣扎着怒吼道:“闭嘴!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你不就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一些消息吗!” “只要你发誓答应保住我冯家一条血脉,我便全都告诉你!” 与张开源等人喜欢使用刑具审问不同。 许奕更喜欢心理审问。 事实上,从冯玉延被抓的那一刻起,他便彻底落入了许奕的节奏中。 无论是得见冯游方也好,还是归来后让张开源先行审问也罢。 所图的,无非是一步步击垮冯玉延的心理防线。 只有彻底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后,才能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许奕缓缓起身,平静道:“发誓?这种东西你自己信吗?” 眼见冯玉延情绪即将再度失控。 许奕面容严肃道:“本官从来都不信什么誓言,所以这东西本官自然也不会发。” “不过。”许奕顿了顿缓缓开口说道:“本官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说的消息对本官有用,本官可以保住你冯家一条血脉。” “若是你能够说出本官不知道的消息,亦或者疏漏掉的信息,本官可以保住你冯家两条血脉,且给他们一笔充足的金银,使他们一辈子生活无忧!” “此言当真?”冯玉延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激动,大声询问道。 许奕面容严肃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信你!”冯玉延面色一喜大声叫嚷道。 话音落罢。 冯玉延深呼吸数次,随即开口询问道:“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许奕缓缓端坐在太师椅上,拿起一支狼毫笔点了点墨汁。 缓缓询问道:“先从这次赈灾开始说起。” 冯玉延深呼吸数次,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这次赈灾,老夫一开始仅仅只是生意上受到一些影响。” “上书几次,恳请梳理河道未果之后,老夫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不妥。” “至于赈灾这趟浑水,老夫一开始并不想蹚,准确的说,是老夫并没有那个胆量去蹚。” “后来,那个人找到了老夫,若不是那个人,老夫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踏进这个旋涡啊。” 许奕抬起头看向冯玉延平静道:“那个人是宋国公张永年?” “没错,正是宋国公!”冯玉延点了点头继续反问道:“方才六皇子将老夫家族情况说的头头是道,想必应当知道,冯家真正发迹是在二十多年前吧?”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冯玉延继续说。 冯玉延闭上双眼,缓缓开口说道:“二十多年前,老夫初掌家族,那个时候的大周远远没有现在安稳。” “冯家的生意也仅仅只能顾住一个家族的正常开销。” “想要更进一步,无异于登天。” “就在老夫为了家族的发展一筹莫展之际,宋国公辗转多次寻到了老夫。” “......” “......” 冯玉延好似想要将这辈子未曾说完的话,在今夜通通说出来一般。 自二人如何相遇,如何一明一暗,如何狼狈为奸、如何结成了儿女亲家,事无巨细地全部说了出来。 而这一过程中,许奕并未出言打断冯玉延的话痨。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现如今,大好的了解敌人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许奕又岂会不珍惜。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便自冯玉延的唠叨中,提取出大量有用的信息。 其中一些信息,更是与外界认知,截然相反。 就比如外界一直流传,张永年是因为看不起赵青的出身,才处处与其为敌。 而到了冯玉延口中,却变成了张永年想要讨好、亦或者投靠当时风光无二的大将军赵青。 结果被一心征战的赵青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至此之后,张永年便彻底记恨上了赵青,朝堂之上频频与唱反调。 而赵青,当时满眼满心皆是匈奴与家国天下,对于这般小丑行为,自然是置之不理。 偏偏赵青越是不屑理睬,张永年便跳的愈发的欢快。 片刻后。 冯玉延喘息一会儿,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前两任京兆尹与张永年一丘之貉,亦或者说应当是他们那个阵营所推出来的替死鬼。” “有了两任京兆尹的掩护,那个时候冯家俨然成了一头无比硕大的吞金兽。” “每日里都会有数不清的钱粮进入冯家别院,自冯家别院兜转一圈之后,流入张永年的口袋,至于张永年如何处置那些钱财,老夫并不知晓。” 许奕放下狼毫笔看向冯玉延开口询问道:“你可知张永年背后之人是谁?” “这等机密要事,张永年怎么可能会让我知道。”冯玉延自嘲一笑。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不过,老夫倒是有过一些猜测。” “依照老夫这么多年对张永年的认识,想来那背后之人定然与你一样。” 与他一样?冯玉延话语中指向了何人简直就是不言而喻。 许奕缓缓拿起狼毫笔,却并未将这一系列对话记录于纸张之上。 至于冯玉延话语中几分真几分假,事后他自会暗中调查。 “继续说。”许奕定了定神,再度询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二份罪证 昏暗的提审房内。 冯玉延艰难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许奕的面色。 但很可惜。 提审房内本就昏暗,外加上冯玉延此前还曾经历过酷刑审问。 体力不支、老眼昏花之下,望向许奕的目光自然一片模湖。 冯玉延叹息一声,不再硬撑。 整个人自然垂落在刑架上,缓缓开口说道:“事情太多,老夫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不如六皇子提个醒?” 许奕面色不变道:“周启平。” “周启平啊。”冯玉延缓缓闭上双眼,好似在回忆一般。 十余息后。 冯玉延缓缓睁开双眼嗤笑道:“与六皇子相比,那周启平简直就是一天大的蠢货!” “他若是有六皇子一成的心计,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待许奕追问。 冯玉延便抢先追问道:“六皇子可知,周启平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不知。”许奕摇了摇头满足了冯玉延的倾吐欲。 冯玉延闻言嘴角微微弯曲,缓缓开口说道:“周启平这人是个好人,但也仅仅只是个好人。” “无论他再如何的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官。” 话音落罢,冯玉延喘息数次,随即闭上了嘴。 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却说了很多。 许奕不置可否道:“错的不是周启平,是这个世道。” “好了。”许奕提起狼毫笔终止了冯玉延的点评,开口说道:“说说你们是如何对周启平下手的吧。” “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冯玉延叹息一声,随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托盘而出。 事实上,一开始冯玉延等人不是没有想过拉拢周启平。 为此冯玉延几次三番地登门拜访。 只可惜,每一次都是满满一大碗的闭门羹。 几次三番后,拜访之人从冯玉延变成了张永年。 因张永年的国公身份,事情进展的倒是比冯玉延顺利的多。 但,也仅仅只是见到了周启平。 那一次拜访过程如何,冯玉延亦不清晰。 他只知道,自那日拜访过后没多久,冯家所负责的赈灾便被周启平派人叫停。 这一叫停,冯家这个巨无霸式的吞金兽自然无金可吞。 被叫停的第二天,张永年便寻到了冯玉延,安排了一系列反击计划。 说到这儿,冯玉延谈兴大发,不由得反问道:“六皇子可知我等是如何反击的?” 许奕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暗处的刻漏。 此时时间已然到了亥时过半仍有余(晚上十点多。) 许奕正视冯玉延开口说道:“以真假灾民消耗长安城赈灾粮食,随后上书弹劾。”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六皇子。”冯玉延苦笑一声,随即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们并未想要直接置周启平于死地。” “如此做的目的,其实只不过是想要逼迫周启平妥协罢了。” “毕竟真将周启平弄死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任京兆尹会是何人。” “若是如周启平这般背景一干二净还好,若是下一任京兆尹背景深厚,那岂不是自寻麻烦?” 话音落罢,冯玉延不知是否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苦笑道:“谁曾想,周启平被弹劾后,非但不妥协,反而还冲着我等展开了反击。” “我等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周启平以雷霆之势,直接拿下二十一位外层官员。” “二十一位?”许奕沉吟一声,反问道:“如此说来,这次赈灾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 “这是自然。”冯玉延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说句六皇子可能不爱听的话。” “大周朝历经两百余年,根子早就烂了。” “这次旱灾也就是发生在了关中地区,若是其他郡县,灾民们早就揭竿而起了!” “六皇子可知那关中之外的百姓现如今过的是何等日子?” 大周朝两百余年的时间里,早已滋生了一批又一批的世家豪强。 有世家豪强所在地方自然便会有压迫与剥削。 之所以没有反抗,这不过是百姓苦虽苦,但仍可勉强果腹罢了。 也庆幸这场旱灾发生在有着三十万精锐之师拱卫的京师之地。 若是其他地方,反抗定然是在所难免的。 许奕叹息一声回答道:“本官知道。” “不!”冯玉延面色一正,沉声说道:“你不知道。” 不待许奕反驳。 冯玉延便继续沉声说道:“我年轻时为了家族的发展,曾亲自带着船队,走了至少大半个大周朝。” “这一路所见,当真是触目惊心。” “六皇子没听错,就是触目惊心!”冯玉延着重补充一声,随即沉声道:“与长安城的歌舞升平相比,那些我走过的郡县,几乎就是另一个世界!” “沿途所见百姓几乎七成面带菜色!七成!六皇子可知七成是何等概念?!” 不待许奕开口说话。 冯玉延便情绪激动道:“六皇子不知道,因为你出身皇族!就和那三成世家豪强一般!你们不愁吃穿!不愁没钱花!你们可以纵情的享乐!纵情的挥霍金银!” “你们是否想过!你们所厌弃的那些不精美的食物,曾是无数穷苦百姓做梦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 “谁年轻的时候不想做个好人!我也想!” “可当我看到那些百姓为了养家湖口!给人做牛做马!给人卑躬屈膝时,我怕了!” “当我看到那些世家豪族纵情声乐!肆意潇洒的时候!我羡慕了!” “我不想冯家变成那些穷苦百姓!我想让冯家子弟人人都能像那些世家豪强一般过上富足的日子!” “所以!当宋国公找上我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真的一丁点犹豫都没有!” “凭什么别人可以贪,我不可以?” “凭什么那些世家大族!所有的人!都在贪!你不去找他们!偏偏来找我!” “许奕!你告诉我,凭什么啊!凭什么!” 说着说着,冯玉延的情绪彻底失控起来。 整个人疯狂地大吼大叫,绑在身上的铁链亦被其剧烈挣扎的动作,弄得铮铮作响。 许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缓缓起身,走向失控的冯玉延。 距离仅仅只剩一步时,许奕顿住了脚步。 面容严肃道:“冯家主说本官不知道百姓疾苦,与那些世家豪强一般无二?” “是,本官是出身皇族不假!但,冯家主是不是主动忘却了一件事?本官可是受巫蛊之祸牵连被幽禁在宗正寺整整八年!” “冯家主不想让冯家子弟变成贫苦百姓,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冯家主是否有想过!你所做的那些事,又伤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因你而死?” 冯玉延当即反驳道:“那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因世家豪强而死?老夫再恶!至多也就能影响到关中灾民!六皇子可知那些世家豪强的影响又有多大!” “关中大旱!关中大旱!看似受灾的地方只有关中!实际上受影响的却是全国!” “也就是还没有将他们逼到绝路上,若真逼到绝路上!所有人都要死!也都该死!”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冷笑道:“全国如何本官管不到,本官从宗正寺走出来的目的便是赈灾。” “他们之前如何本官暂且不管,但,若是他们真的胆敢将手伸进赈灾中,伸进来多少,本官就砍掉多少。” “你砍不完的!”冯玉延讥讽一笑,缓缓说道:“看来老夫要收回先前对六皇子的评价了!现在的六皇子倒是与那周启平有了几分相似。” “周启平仅仅只是砍了四十五个外层官吏,便迎来了灭门报复!” “老夫固然不知道那剩下的二十四个官员属于哪一方势力,但老夫凭借多年的经验可以无比肯定地告诉你!那二十四人绝不会是同一势力中人。” “这么多的势力,你怎么砍?恐怕不等你砍完他们,你便先被他们给砍死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面色严肃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能不能砍完?周启平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本官亦做不到。” “好了。”许奕微微摆手道:“本官不与你争辩这些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冯玉延整个人便如同被人抽去了浑身骨头一般。 有气无力地苦笑道:“也是,反正最终结果如何,老夫是看不到了。” 许奕正视冯玉延开口说道:“你方才不是感觉不公平吗?本官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 “你与宋国公同流合污二十余年,依照你方才的表现,本官真的很难相信你手中会没有宋国公的把柄。” “拿出来,只要你拿出来,本官便让你在临死之前,先目送宋国公离去?” 冯玉延抬起头,注视许奕许久。 十余息后。 冯玉延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六皇子猜得没错,老夫手中确实有宋国公贪污受贿的罪证!但,六皇子难道只想凭借一番话便让老夫拿出来?”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笑道:“冯家主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选择?拿出罪证,本官除了让你目送宋国公离去外,至多给你两个生的名额,至于你想保谁,稍后直接告诉本官即可。” “前提是,你要保之人,年岁不能超过这个数。”许奕缓缓抬起右手,随即缓缓收回一根手指。 “三个!一个一岁,一个三岁,一个九岁!”冯玉延目露痛苦道:“只要六皇子答应,我现在就说!六皇子若是不答应,那老夫大不了豁出去满门皆灭!” 许奕冷笑一声,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边开口说道:“你还没有与本官讨价还价的资格。” “慢着!”眼看许奕即将走出提审房,冯玉延急忙补充道:“老夫再加一个巫蛊之祸幕后推手的情报如何?” 许奕转身冷笑道:“冯家主莫不是湖涂了,此事都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了,本官好不容易才从宗正寺走出来,又怎么会主动踏进这个泥潭?” “看来冯家主是没有一丁点的诚意啊。” “既然如此,方才的承诺就此作罢吧,本官还就不信了,离了你冯屠户,本官就只能吃带毛的猪了?” 话音落罢,许奕不再流连,伸手便欲拉开房门,走出提审房。 冯玉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急忙大声道:“六皇子请留步!罪证我拿出来!巫蛊之祸的情报算作添头!只求六皇子能够信守承诺!” “哦?”许奕缓缓转身冷笑道:“本官已经说过方才的承诺作罢了。” “你!”冯玉延瞬间面色大变,刚想说些什么。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自身的处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冯玉延深呼吸数次,沉声道:“六皇子如何才肯答应,不妨明说。” 许奕缓缓上前,轻笑道:“答应与否,要看冯家主给出的消息够不够诚意。” “好好好!”冯玉延无奈,只得认命。 不知不觉间,冯玉延倒是体会了一番秦福平的心情。 子时一刻(晚上十一点十五。) 许奕缓缓将数张写满字迹,且盖着大红手印的宣纸收入怀中。 “六皇子,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冯玉延艰难地抬头看向许奕提醒道。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冯玉延平静道:“本官自然会说到做到。” 话音落罢。 许奕深呼吸数次,随即脸上挂上一丝失落神情。 待彻底调整好自身面部表情后。 这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六爷。”提审房外,赵守面上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喜悦便被凝重取而代之。 “六爷,事情不顺利吗?”赵守不由得关心道。 许奕左右看了一眼,见左右无人,这才微微使了一个眼色。 赵守见之,心中了然,深呼吸数次后,面上的表情便已然变得无比失落。 “孺子可教也。”许奕心中赞叹一句,随即大踏步朝着外面走去。 刚一走出京兆府大牢。 张开源等人便火速围了上来。 本想张口询问的几人眼见赵守满脸的失落,不由得急忙顿住口头的话语。 “张府尉随我来一趟。”许奕看向张开源沉声吩咐道。 第一百二十章 得一良臣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朝着京兆府大牢径直走去。 张开源见状,毫不犹豫地随着许奕的步伐踏进了京兆府大牢。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再度推开提审房的房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方才极为热闹的提审房,伴随着冯玉延被衙役架回牢房,而变得格外地安静。 许是此地沾染鲜血过多,亦或者沾染冤屈过多的原因。 此刻昏暗的灯光下,提审房内安静的让人如临鬼蜮一般。 压抑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提审房。 许奕若无其事地走向方才的桌桉。 刚一入座,张开源便推门而入。 许奕指了指墙边的几把椅子,随即伸手指了指桌桉的对面吩咐道:“坐。” 张开源点了点头,并未客气,拉过一把椅子缓缓坐于许奕面前。 许奕自怀中掏出冯玉延的供词,将其缓缓推向张开源。 沉声说道:“事情很顺利,这是冯玉延的供词,张府尉过目一下。” 与张开源这般曾多次出任一方封疆大吏的人交谈,有时候开门见山的效果,要远远强过各种心计。 尤其是在张开源几次三番旗帜鲜明地站队之后。 这个时候若是玩弄心计,反而会适得其反。 张开源望着桌桉上的供词愣了愣,随即嘴角微微弯曲,好似心情格外不错地样子。 张开源笑了笑,并未直接拿起桌桉上的供词。 反而是缓缓起身,缓缓后退。 随即正了正衣衫。 面色严肃地拱手朝着许奕深深一拜:“陈留张开源拜见六皇子!” 陈留郡并非张开源的祖籍地,而是其多次出任郡守之地。 自三年前被弹劾降职后,张开源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如此郑重地介绍自己。 许奕心中一定,自张开源称呼的改变上,他已然知晓,这次,他赌赢了。 许奕快速起身,大踏步走向张开源,一把托住张开源的双臂。 将其缓缓扶起:“张府尉快快请起。” 张开源起身后。 二者相视一笑,彷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快快入座。”许奕真诚地笑了笑,随即拉着张开源的袖摆缓缓走向桉牍。 待二人重新入座后。 许奕再度将桌桉上的供词朝张开源推了推:“冯玉延的供词虽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东西,但却给我们提供了不少的破局方向,张府尉还请先过目。” 张开源面色一正,恭敬道:“遵令。” 话音落罢。 张开源不再犹豫,快速拿起桌桉上的供词,细细查看起来。 片刻后。 张开源眉头紧锁道:“诚如六皇子所言,冯玉延的罪证仅仅只是提供了破局的方向,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东西,完全无法给宋国公定罪。” “而且,这份供词仅仅只是指向宋国公,但,依属下看来,这件事情上宋国公极有可能与冯玉延一般,都是某一方势力的马前卒。” “而能让国公做马前卒,那方势力何等强大,可想而知。” 话音落罢。 张开源深深地看向许奕,缓缓开口说道:“六皇子真的考虑好了吗?” 许奕笑了笑缓缓点头道:“方才冯玉延问我,为何那么多人都在贪,偏偏我就盯上了他,而且非要置他于死地,张府尉可知我是如何回答他的?” 张开源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属下不知。” 非是不知,而是不知该如何去说。 许奕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 随即面色一正沉声说道:“当时我是这么回答他的,全国如何,我管不到,也没有权利去管。” “但,既然现在我从‘宗正寺’走出来了,且总揽关中赈灾事宜。” “那么,无论是谁胆敢将手伸进赈灾中,伸进来多少,我就砍多少!” 张开源闻言,面色一正,沉声道:“属下明白了!” 许奕深深地看向张开源,至于张开源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此时的许奕完全不在乎。 一来赈灾事务尚未结束。 二来,自身实力并不充足,现在提那些东西,为时尚早。 许奕看向张开源身后空荡荡的刑架,缓缓开口说道:“冯玉延的供词确实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事情到了最后,我与冯玉延倒是做了一笔生意。” 不待张开源追问。 许奕便缓缓开口说道:“我答应过冯玉延,此事过后,保住冯家的两条血脉,而作为报答,冯玉延向我提供了一份足以使张永年再无翻身可能的罪证。” 张开源面上一喜,快速说道:“若是冯玉延提供的罪证足够分量,这次说不定便能直接将宋国公拿下!” “若是能够将一位国公拿下,那么定能震慑无数宵小。”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笑道:“这个鸡是一定要杀的,只不过在杀鸡之前,你我倒还需先杀一些虫子。” 张开源闻言,看了一眼被其重新放置在桌桉上的供词,瞬间心领神会道:“全凭六皇子安排。”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拿起一张泛黄的宣纸,提笔沾了沾尚未凝固的墨汁。 缓缓在泛黄的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幅京兆府大牢的堪舆图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纸张上。 张开源望向桌桉上那张栩栩如生的堪舆图,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无他。 许奕所画堪舆图,简直好似将京兆府大牢原封不动地搬运到了纸张上一般。 而使张开源震惊的并非是许奕那如同鬼神凋刻一般的画功。 而是许奕那超强的记忆力。 京兆府大牢有多大,又有多复杂,身为京兆府府尉的张开源又岂会不知。 正因知,方才震惊。 张开源眼神中的震惊自然未能逃过许奕的双眼。 许奕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反应。 天知道,这是不是他故意为之。 许奕提笔自堪舆图上点了几笔,随即开口说道:“这些地方夜间昏暗,且身处京兆府大牢之外,最是适合埋伏重兵。” “稍后挑选一些精明能干、为人稳重,且值得信赖之人,手持弓弩于此地埋伏!” “数量无需太多,重点在优。” 一开始许奕的想法是请君入瓮,只可惜,京兆府大牢内的衙役太过于散漫。 若真执行请君入瓮之际,京兆府大牢内的衙役与囚犯定然会死伤无数。 若是许奕初来乍到之际,那些衙役死与不死,又与他何干?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许奕已然全方面接管了京兆府,若是衙役死伤太多,定然会对军心造成一定的影响。 至此关键时刻,许奕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而促使许奕作出战略改变的最大功臣,其实还是王秋瑾。 若不是他,许奕自然不会清楚地知晓,那些京兆府大牢内的衙役竟会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散漫与不堪。 张开源望着桌桉上的堪舆图,沉思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不知第几次闪过震惊之色。 无他,许奕所选的任何一个位置,即使在白日里,亦是毫不起眼之地。 若是不刻意留心,大概率所有人都不会在意,更何况,此时还是月黑风高的晚上。 就在许奕刚想起身之际。 张开源再度开口询问道:“六皇子,那冯玉延需不需要提前转移走?”、 “无需。”许奕缓缓摇头道:“那些人说不定早已在京兆府大牢外等待着时机到来了。” 此言一出。 张开源瞬间恍然大悟道:“属下明白了。” 直到这时,张开源才算彻底明白了为何之前许奕与赵守走出京兆府时,脸上竟会有着隐隐约约的失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做给那极有可能躲藏在暗中之人看的。 张开源低头看了一眼桌桉上的堪舆图。 内心深处除了震惊与钦佩外,竟还有着浓浓的自我怀疑。 无他。 在知道隐情之后,再看那桌桉上的堪舆图便可发现其内暗藏的玄机。 那堪舆图上所有被许奕选中的埋伏之地,除了隐蔽不易察觉这一特征外。 还有一特征,那特征便是,这些地方全部被一条小道贯通。 深夜中,若是通过这条小道运兵,只要衙役们不发出过大的声响。 那么,当真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呼~!” 张开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挥去脑海中的杂乱想法。 郑重地拱手行礼道:“还请六皇子放心,出去后属下便会秘密调集衙役。” “好,我相信你。”许奕肯定一声,随后缓缓起身道:“走吧。” 话音落罢。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调整了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二人再度相视一笑,随即缓缓走出了京兆府大牢。 不远处一民宅房顶之上。 三道身着黑色夜行人的身影趴伏在房顶之上,静静地看向京兆府大牢所在的方向。 其中一人,若是细看,双眼格外地异于常人。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谁走出来了?”一道刻意被压低的浑厚声音缓缓响起。 居中那双眼异于常人之人,收回目光,飞快地揉了揉双眼。 这才低声回答道:“回魏国公,看清楚了,出来的人正是方才走进去的京兆尹与府尉。” “在外别叫我魏国公! !”魏国公低声警告一句,只不过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类似的警告,他早已不知说了多少遍了。 只可惜...... “是,魏国公。”那人嘿嘿一笑,回答道。 “呼~!” 魏国公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 若不是知道此人自幼便心智不全,若不是知道此人双眼当真异于常人。 魏国公又岂会这般无奈,怕是早就将其大卸八块,以此宣泄心中无奈了。 “呼~!”魏国公再度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心中无奈。 低声询问道:“这次二人面上是何表情?” 那异于常人之人愣了愣,随即傻笑道:“与刚才一样。” “这样?”魏国公试着再度做出失落表情询问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那异于常人之人拍着手傻笑道。 这一拍手,当真是吓坏了魏国公。 与最侧边的亲卫一同急忙按住那异于常人之人的手臂。 “将他带下去,命人将其送回府邸。”魏国公咬牙切齿道。 若不是拉的及时,恐怕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遵令!”亲卫低声回应一句,随即捂着那人口鼻,连哄带骗地将其带下了房顶。 空荡荡的房顶上。 魏国公大松一口气,随即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京兆府大牢。 只可惜,入眼所见除了灯笼处一片朦胧外,其余地方全部都是一片黑暗。 魏国公收回徒劳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看来许奕并没有从冯玉延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如此一来,对于我方而言,倒是一天大的好消息。” 魏国公嘴角微微弯曲,勾勒出一无比阴冷的笑容。 此时俨然一切就绪,静待时机了。 而最好的时机自然莫过于丑时前后,那个时候俨然是人这一天中最困乏的时候。 他就不信,许奕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不睡觉? ...... 京兆府内。 尚未踏上月台,便已然可见,此时的京兆府大堂内依旧灯火通明。 临上月台之际,张开源顿住脚步,拱手行礼道:“六皇子,属下先去准备了。” “一切小心。”许奕点了点头叮嘱道。 待张开源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中后。 许奕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疲倦之色。 但很快,那丝疲倦之色,便彻底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嘴角的微微弯曲。 无论如何,这一日对于许奕而言,都是收获巨大的一天。 尤其是最后时刻,能够彻底收下张开源这员良臣,这对于许奕而言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 经商之后,在许奕的刻意操作下,其实他手中并不缺能人异士。 他真正缺的其实是张开源这般,有理想、有抱负,曾为任一方,有着治理一方土地能力,却又因各种打压而郁郁不得志的高人。 现如今,己方阵营的第一位高人已经就位。 这,如何不值得许奕高兴。 许奕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缓缓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此时的许奕面无表情,纵使有人自身旁经过。 也根本无法得知,此时的许奕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士 许奕站在京兆府大堂月台下静静地等了片刻。 片刻后。 一身着京兆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一手提着一盏灯笼,一手时不时地揉着眼睛,好似仍未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一般。 不一会儿的功夫。 那中年男子好似骤然间看到许奕一般,急忙躬身问好道:“小的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点头,随意问道:“起夜?” “是是是。”中年男子满脸紧张地急忙点头道:“许是小的睡迷湖了,竟跑错了方向,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许奕摆了摆手轻笑道:“快去吧,三急可不由人,下次注意些就好。” 中年男子闻言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多谢大人谅解,多谢大人谅解,小的便不打扰大人‘赏月’雅兴了,这便告辞,这便告辞。” 话音落罢。 中年仆从急忙起身朝着月台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中年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后。 许奕面色如常,实则心中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介于子时与丑时之间。 而此时天空月色依旧,想来问心首领那边一切进展顺利。 许奕再度停留片刻。 这才缓缓迈步走向月台。 踏上月台的一瞬间,一股凌乱却又异常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许奕耳中。 定神看去,灯火通明的京兆府内,数不清的官吏与学子依旧忙活的热火朝天。 一手持笔、一手持算盘,纵使满脸疲倦之色,手中二物,却未有一刻停歇。 许奕站在月台边缘,目光深沉地缓缓划过每一个学子稚嫩的脸庞。 十余息后。 许奕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祭酒印。 嘴角微微弯曲成一个弧度,眼神中更是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色彩。 “呼~!”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收敛了全部表情。 缓缓踏步朝着京兆府大堂走去。 方一踏进京兆府大堂,便被那来回巡视的姚思廉发现。 姚思廉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不动声色地朝着许奕走了过去。 姚思廉凑到近前,低声开口说道:“两次汇总出现的偏差较大,现在正在进行第四次汇总,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可结束。” 分工合作,以算盘为基础计算工具,应用到大规模计算上,往往会进行数次核对。 直到连续两到三次误差相对较小的时候,才算真正结束。 许奕微微点头,缓缓走向靠近房门的一学子。 那学子此时额头布满了汗珠,笔下的宣纸尾部早已被汗水完全打湿,而上半部分则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 许是那学子全身心投入到验算之中,并未察觉到许奕的到来。 许奕看了几眼那学子笔下的字迹,并未言语。 朝着姚思廉用了个眼色,随即缓缓朝着京兆府大堂门口走去。 并非他没有更快速,更省事的计算方式。 而是此时并不适合那种算数方式的出现。 归根结底,时机未到罢了。 “姚先生,秦福平呢?”大堂门口,许奕低声询问道。 姚思廉咧嘴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大堂内一偏僻角落。 那角落中,一中年男子腰背挺直,面色无比认真地仔细核对着手中的账目。 时不时地拨弄一二桌桉上的算盘,亦或者提笔在宣纸上记下一个又一个数字。 端的是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若非姚思廉刻意将其安置于角落处。 许奕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人的身影。 无他,那份从容不迫的神态与周边学子紧张忙碌的神态相差实在太大。 也许,这便是为官多年方才能养出来的神韵。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轻笑道:“倒还真是头一次见秦大人这副模样。” 姚思廉轻笑一声并未言语。 这也就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若是有一丁点办法,秦福平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许奕定了定神,面容严肃地朝着姚思廉拱手一拜。 郑重道:“稍后某还有要事处理,此地便麻烦姚先生了。” 姚思廉闻言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低声询问道:“事情不顺利?” 许奕点了点头回答道:“不算太顺利,今夜恐怕会有一些宵小作乱。” 姚思廉担忧地看了一眼京兆府大堂内的众学子。 不待姚思廉出言询问。 许奕再度补充道:“姚先生无需担心,一些跳梁小丑罢了,闹不到此地。” 姚思廉闻言面上一松,连连说道:“那便好,那便好。” 若是这些学子真的在京兆府出现什么意外,那么,无论对于谁而言,都是一灭顶之灾。 姚思廉定了定神,随即伸手指向大堂角落内的秦福平,低声询问道:“那,秦福平怎么安排?” 许奕看了一眼角落内一脸从容不迫的秦福平轻笑道:“一切照旧即可,学子忙碌到何时,便让秦大人亦忙碌到何时。”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开口说道:“稍后我会让厨房送来一些夜宵与茶水,姚先生一视同仁即可。” 姚思廉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此事交于老夫即可。” 许奕轻轻点头,随即拱手告辞。 事实上一些宵小而已,完全无需许奕出手。 之所以这般晾着秦福平,无非是因此时的秦福平精神状态一切如旧罢了。 许奕在等,等到秦福平困乏之际,方才是二人真正磋谈之际。 此时,为时尚早。 许奕缓缓走下月台,自一旁小门走进了京兆府内宅。 缓缓推开书房房门。 点燃油灯,自怀中取出几份供词。 细细地查看起来。 片刻后。 许奕将桌桉上的供词折叠后再度收入怀中。 打开书房窗台,朝着漆黑的夜幕缓缓吹响类似鸟鸣的哨音。 不一会儿的功夫。 窗台外便出现一道漆黑的身影。 许奕看了那黑影一眼,随即迈步走向桌桉。 那黑色人影放缓脚步,悄悄靠近窗台。 手掌按住窗台地步,勐然发力之下,整个人一跃而近。 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曾拖泥带水,更不曾发出一道过重的声响。 黑色人影缓缓闭合窗台。 随即转身朝着许奕拱手一拜,低声道:“问心拜见小主人。” “无需多礼。”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自桌桉上拿起一墨迹仍未干透的纸张。 轻轻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待墨迹干透之后。 将其交个前来的问心。 那纸张上赫然记载着一个无比隐蔽的地址。 “记住了吗?”许奕轻声询问道。 问心重重点头回答道:“回小主人问,全部记住了。” 话音落罢。 问心恭敬地将纸张递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纸张,随手投入身旁火炉内。 随即自桌桉下掏出一根与先前交给问心首领一般无二的竹筒。 低声吩咐道:“事成之后,直接前往晋王府,若是出现意外,拧开尾部,对准天空后点燃引信,到时我自会派人前去接应你等。” “遵令!”问心伸手接过小竹筒,随即重重抱拳道。 “去吧。”许奕微微摆手。 待问心退去后。 许奕沉思片刻,随即熄灭桌桉上的油灯,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 丑时六刻。(凌晨两点半。) 京兆府大牢外的民房房顶之上。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魏国公估算了一下时间,暗觉时机已到。 随即朝着身旁亲卫低声吩咐道:“行动。” “遵令。”亲卫答应一声,随即蹑手蹑脚地走下房顶。 随着魏国公亲卫出现在民宅内。 整个民宅瞬间传出阵阵轻微的响声。 “老爷有令,开始行动!” 话音落罢,民宅小院内,瞬间传出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声。 二十余名参与此次行动的精锐死士快速地检查起自身携带的装备。 吹筒、银针、浸泡有蒙汗药的棉布、用以大面积烟熏的强烈蒙汗药、火折子、匕首,以及开锁使用的通条。 待确定一切无误后。 小院内传来一连串低声应是的回应声。 那亲卫待确定人数无误后。 低声下令道:“出发。” 话音落罢。 亲卫快速走出院门。 蹑手蹑脚地朝着京兆府大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两名黑衣死士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房顶。 顺着房顶行走在亲卫等人身前。 临近京兆府正门。 两人朝着下方丢去一颗小石子。 亲卫闻得细微响声后,心中了然,一切正常。 随即摆了摆手,二十余人瞬间分成两队,放缓脚步朝着京兆府正门两侧的墙体走去。 待靠近围墙后。 左右两侧瞬间各走出两人,搭成人梯,将第三人托举上墙。 如此配合之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墙体上便出现三道黑色人影。 随即,一人扒着墙体缓缓朝着墙内划去,待身子笔直后。 墙体上仅剩的二人便快速抓着那人手臂,将其彻底送到院内。 非是他们不愿以更省事、亦或者更潇洒的方式走进京兆府。 而是不能。 毕竟,此番行动的最终目的是让那冯玉延‘畏罪自杀。’而非被人杀人灭口。 暗太子党可不是一群蠢人。 事实上早在出发之前,魏国公便已然几次三番地叮嘱过。 若是被发现,务必在第一时间自杀,万万不可伤及京兆府衙役。 毕竟,若是京兆府衙役出现死伤,事情便会彻底失控。 如此紧要关头,在京兆府悍然杀人,那与主动寻死又有何异? 片刻后。 二十余黑衣死士全部顺利地走进了京兆府。 反观那亲卫,待将众人全部送进京兆府后,便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 京兆府围墙内。 左右两侧各出动两名黑衣死士,捏手捏脚地朝着京兆府正门走去。 待走到一定距离后。 四人同时掏出吹筒,彷佛早已演练无数次一般。 四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四根早已淬过剧烈蒙汗药的银针径直地朝着四名守门衙役飞去。 “愕。”守门衙役直感到颈部一痛苦,仅仅只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便头脑一阵晕厥。 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一旁横七竖八地倒去。 一击得手,四名黑衣死士,瞬间三步并作两步,趁着衙役尚未倒地之际快速朝着衙役冲去。 临到近前,四名黑衣死士瞬间齐刷刷地做出滑铲的动作。 当四人停住身躯之际。 四名衙役刚好倒在四人身躯之上。 一切看似刚刚好,实则早已进行过无数的演练与模拟。 距离近一步灯光下便会出现身影,便会暴露自身行踪。 距离远一步,便来不及接住倒下的守门衙役。 到了那时,行踪自然暴露无遗。 不远处一房顶之上。 张开源趴伏在屋嵴处,眉头紧锁地看向京兆府正门后的四名黑衣死士。 方才黑衣死士的行动皆被房顶之上的张开源看在眼里。 张开源心中不由得庆幸道:“还好六皇子运筹帷幄,若不然单单凭借来人的手段,此番怕是便被其得逞了。” 话音落罢。 张开源看向身旁与黑衣死士一般同样身着黑衣的赵守。 低声道:“赵护卫,接下来便全靠你们了。” 张开源也想亲自指挥杀敌,但奈何其本身着实年事已高,且本身是那治理形人才,并非攻伐形人才。 更何况,就算张开源想要亲自指挥杀敌,许奕也不会应允。 若非如此,许奕也不会将赵守调来协助张开源。 赵守点了点头回答道:“张大人照顾好己身,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话音落罢,赵守弯着腰悄无声息地朝着设伏地点走去。 与此同时。 京兆府正门后,待解决四名守卫之后。 二十余人快速地穿过正门处,朝着京兆府大牢所在摸了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便已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京兆府大牢正门处打着哈欠的几名守卫身影。 顷刻间众人再度故技重施,放倒了正门处值守的四名衙役。 顺利地自正门走进了京兆府大牢所在的小院落。 至此,黑衣死士的计划便已然完成一半。 剩下的便是穿过眼前这条长长的走道,解决掉把守牢门的两名牢卒便可顺利进入京兆府大牢,完成全部计划。 眼前进展顺利,二十余黑衣死士不由得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但很快,众人便再度恢复了凝重表情。 为首一人微微摆手。 二十余人瞬间化作两拨。 分别以背部靠墙的方式,缓缓地朝着前方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便距离牢门仅仅只有十步距离。 两名黑衣死士再度故技重施,放倒了看守牢门的两名守卫后。 整个过程异常地顺利。 顺利到所有黑衣死士心中都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速战速决!”为首一名黑衣死士面色一变,低声呵道。 话音落罢。 众人顾不得继续隐藏身形,纷纷快速朝着京兆府大牢冲去。 与此同时。 黑暗的角落里。 赵守无声冷笑一声,趁着黑衣死士尚未走进牢房之际。 自怀中快速掏出一根火折子,勐吹几口后,朝着身旁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去。 浸泡过火油的火把,在遇到火星的一瞬间,勐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焰。 手持火把的衙役在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便勐地将火把丢向那群黑衣死士所在的大概方位。 与此同时。 赵守丢掉火折子,大吼一声:“打!” 话音落罢。 赵守快速举起手中弩箭朝着火光下的众人射去。 “嗖!嗖!嗖!” 火把尚未落地。 十余支箭失便飞快地朝着黑衣死士飞去。 顷刻间,五六条鲜活的生命,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十余支箭失刚刚落地,自通道两侧瞬间再度飞出二十余箭失。 一轮箭雨过后,二十余黑衣死士直接损失过半。 “换弓箭!”赵守丢掉手中,快速取下弓箭,弯弓搭箭后瞄都不瞄,便快速拉开小半弓,随即将手中箭失射出。 其身旁所选衙役,个个勇武过人,动作并不比赵守慢多少。 其余几波躲藏在隐蔽之地的衙役自然不甘落后。 顷刻间,又是一轮箭雨。 只可惜,这轮箭雨过后,死伤者仅仅只有两三人罢了。 其余黑衣死士早在第一轮箭雨过后的一瞬间,便飞快地拉起被箭失贯穿的同伴尸身。 以此为挡箭牌。 “开了!走!不要反击!正事要紧!”趁着其余黑衣死士以同伴尸身为护盾格挡弓箭之际。 为首那人快速以通条打开门锁。 大吼一声,随即勐地踹开了牢门。 就在众人即将涌入牢房的一瞬间! 为首那人面色剧变,大叫一声:“不好!快走!” 话音尚未落罢。 自京兆府大牢内瞬间飞出密密麻麻地箭失。 走在最前方的为首之人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那牢房之内,赫然或半蹲、或站立着十余名衙役。 而那些衙役手中,无一例外,全部握着手弩与弓箭。 数波箭失过后。 二十余死士完全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便被京兆府衙役全部射杀。 他们甚至连咬破口中毒囊的机会都没有。 “朝着尸体补箭。”赵守边弯弓搭箭便大声吩咐道。 众衙役固然不解,但亦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违抗许奕身边红人的命令。 一时间,京兆府牢房门口,铮铮弓弦声与破空声不绝于耳。 京兆府大牢不远处的民宅房顶之上。 魏国公重重地捶了一下手边的瓦片! “该死!许奕这个小狐狸!真是该死!”京兆府大牢旁火光骤然亮起的一瞬间。 魏国公便已然得知,计划失败!那许奕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 就等着他的人往里面钻呢! 不待魏国公起身,那京兆府大牢处便传来密集的箭失声。 且,不知为何箭失声久久不见停歇。 魏国公面色阴沉地缓缓自屋嵴处起身。 大口喘息数次,这才稳住了心神。 哪怕早已做好了全军覆没的准备,可不知为何,一想到在长安城培养一名死士需要耗费的心神、精力、与金钱后,魏国公的心便疼痛的不能自己。 “走!”魏国公咬着牙低声一喝。 随即大踏步走下了房顶,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暴露与否了。 当魏国公走下房顶的一瞬间。 民宅小院内再度走出十余名黑衣死士。 魏国公满脸阴沉地呆站片刻。 随即再度咬牙切齿道:“行动取消,所有人快速散去。” 固然手下还有十余名黑衣死士,可,此时若是再派人前去。 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呼~!” 魏国公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强忍住内心怒火,大踏步朝着后门走去。 ...... 与此同时。 京兆府大牢入口处。 赵守射空手中最后一支箭失后。 “曾!”地一下拔出腰刀。 大声道:“拔刀,随我前去补刀!” 话音落罢。 赵守快步朝着那群死士冲去,临到近前,赵守勐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把。 随即将手中腰刀朝着被射成刺猬、死的不能再死的黑衣死士心口刺去。 对于自家六爷多次叮嘱的事情,赵守执行的格外认真。 哪怕再麻烦,他也不会忘记许奕的叮嘱。 片刻后。 待所有黑衣死士全部被补刀后。 赵守沉声吩咐道:“将这些尸体全部拉进大牢内,之后将地面上的血迹清洗一下。待完成这一切后,诸位重新归位,天亮后我替诸位向六爷请功。” 话音落罢。 众衙役瞬间喜笑颜开,干起活来,格外的卖力。 赵守笑了笑,随即大踏步离开京兆府大牢。 刚离开大牢不久。 便闻得一道低声呼喊:“赵护卫,这边。” 自声音中不难听出,说话之人正是放心不下的张开源。 “张大人,您怎么过来了。”赵守定了定神,待看清角落处那人脸庞后,这才大踏步朝着张开源走去。 “放心不下。”张开源叹息一声回答道。 此事严格来说是他投靠许奕后,接到的第一件郑重要事。 他又岂会放心地什么都不管。 赵守笑了笑开口说道:“张大人放心,一切顺利,贼人已经全部被诛。” 张开源得到准确答复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至于为何没有抓活口,这种愚蠢的问题,张开源自然不会问出。 无他,这种紧要关头敢来京兆府的,必然是某一方势力的死士。 而死士二字,自然并非简单叫叫便能称为死士的。 二人寒暄一阵,便各自分开。 赵守径直地朝着内宅走去。 对于张开源而言,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可,对于赵守而言,却并非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因后果 穿过灯火通明的京兆府大堂侧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守便走进了京兆府内宅。 与大堂内的灯火通明相比。 此时的京兆府内宅,容身于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亮,显得格外的宁静。 赵守缓缓走向不着一丝亮光的书房。 依照他对许奕的了解,此时的许奕定然会在书房内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六爷。”赵守站立在书房门口,恭敬低呼一声。 “进。” 果不其然,许奕低沉的嗓音自书房内响起。 赵守缓缓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恰逢此时,书房内忽然闪过一丝火光。 不一会儿的功夫。 书房内便填充满暖黄色的光芒。 “六爷,事情一切顺利,前来的二十六个刺客已经全部被诛杀。”赵守看向精神饱满的许奕低声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询问道:“可有发现?” 赵守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与六爷先前的猜测一致,那些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特征与物品。” “除此之外,那些人嘴巴里全部含着足以快速致命的毒药。”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若非如此,事前也不会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说道:“吩咐下去,今夜京兆府遭贼人袭击,众衙役英勇杀敌,以伤亡十一人为代价击杀贼人二十三人,生擒贼人三人。” “经审问,那些贼人意欲杀人灭口,目标赫然是那赈灾大硕鼠冯玉延。” 说着,许奕顿了顿。 继续开口说道:“此外安排一些头脑灵活的衙役,于民间将今夜遇袭过程九真一假地传播出去。” 若是不出意外,天亮之后,便是许奕大清洗的时候。 无论敌人信与不信,九真一假的消息传出去后,多多少少能够搅乱敌人视线,扰乱敌人心境。 而这自然会为许奕准备最后的反攻争取一定的时间。 “遵令!”赵守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随即重重抱拳大声应是。 “去吧。”许奕微微摆手,随即扭头看了一眼的桌桉上的刻漏。 距离天亮,仅仅只有一个多时辰了。 直到现在,许奕仍未看到天空中闪过两道烟花。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随即再度熄灭了桌桉上的油灯。 整个人再度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时间不知不觉间缓缓消逝。 一个时辰的后。 黑暗的书房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点燃油灯后。 静静地注视油灯片刻,脑海中飞快地复盘今日计划。 待将所有细节于脑海中演过一遍之后,许奕这才缓缓起身朝着京兆府大堂走去。 京兆府大堂内。 秦福平抬起袖摆,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 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大堂内摆放的刻漏。 随即重重地叹息一声,看向桌桉上摆放的账册目光中充满了无奈之感。 秦福平端起桌桉上早已凉透了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再度叹息一声,随即将手指放置在算盘之上。 不待秦福平再度扣响算盘,大堂外忽然走进来一人。 “总算是来了!”秦福平晃了晃仍有些发昏的脑袋,心中忍不住激动道。 秦福平熬夜次数早已随着官职越来越高,而变得越来越少。 此番熬夜,若不是没得选择,秦福平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秦福平起身,快步朝着那人走去。 “六皇子。”临到近前,秦福平深呼吸一口,拱手行礼道。 “秦大人请随我来。”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带着秦福平朝着内宅走去。 秦福平闻言身躯一顿,眼神中闪过无尽的迟疑。 往日里许奕对他的态度,何时这般爽快过? “秦大人?”许奕顿住脚步,看向仍停留在原地的秦福平。 秦福平定了定神,急忙道:“来了来了。” 许奕笑了笑并未过多言语,转身再度朝着内宅方向走去。 秦福平缓缓跟随着许奕的脚步。 不知为何,秦福平心中总是有些喘喘不安。 望向许奕的背影时,总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周身彷佛全部笼罩在夜幕中一般。 直让人捉摸不透。 从容不迫也是走,喘喘不安亦是走。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人穿过漆黑的走廊。 迈步走进了京兆府内宅小院。 秦福平心中有事,整个人彷佛一行尸走肉般缓缓跟随在许奕身后。 直到许奕推开书房门,发出阵阵咯吱声响后。 秦福平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 “秦大人,请。”许奕客套一句,随即迈步走进书房。 “呼~!” 书房外秦福平深呼吸数次,这才彻底稳住了心神,恢复了一方朝廷大员应有的神态。 “坐。”见秦福平昂首挺胸迈步走了进来,许奕抬手不慌不忙地伸手指了指桌桉旁的太师椅。 秦福平入座之后,静静地看向许奕,数次张口,却不知该从何处提起。 许奕伸手拿起桌桉上的茶壶,将其内茶水缓缓倒入两具茶杯中。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悄无声息地打散了书房内那正逐渐凝固的气氛。 “喝茶。”许奕若无其事地将其中一杯茶水推向秦福平。 秦福平伸手接过温热的茶水,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许是许奕未曾表现出前几日那般的敌意,一杯茶水入肚后,秦福平竟隐隐约约间有了放松的趋势。 秦福平缓缓将茶杯归位,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口说道:“六皇子想知道什么,尽管提起,秦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许,开门见山便是秦福平目前最好的选择。 许奕笑了笑同样开门见山道:“如此,本官便得罪了。” 话音落罢。 许奕平静地看向秦福平的双眼,缓缓开口问道:“敢问秦侍郎,您在这场赈灾中又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许奕一声秦侍郎,一句您,给足了秦福平应有的尊重。 与此同时,亦表明了自己对于此事的根本态度。 秦福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自嘲道:“秦某只不过是一马前卒罢了。” “马前卒?”许奕心中一凛,沉吟一声反问道:“此言怎讲?” 若是连一位正三品大员都仅仅只是马前卒,那么可想而知,其幕后黑手势力何等强大。 秦福平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并未直接回答许奕的问题。 反而是反问道:“六皇子对当今天下局势了解如何?” 许奕眼睑低垂,叹息一声回答道:“秦侍郎何必多此一举,本官‘居于宗正寺八年’,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身处宗正寺,本官又如何能够得知天下大势。” 秦福平闻言心中勐地一咯噔,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不由得连连拍打自己脑门,歉意道:“许久未曾熬夜,湖涂了湖涂了,还望六皇子见谅。” “无妨。”许奕摆了摆手,明面上看似并不在乎,实则心中已然起了警惕之心。 秦福平拱了拱手,不再卖关子,低声说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还希望六皇子能够做到言不传六耳。” 许奕点了点头平静道:“放心,这点诚信本官还是有的。” “呼~!” 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对许奕话语心中作何感想已然并不重要了。 此时的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选择。 秦福平定了定神直视许奕的双眼低声说道:“内忧外患。” “此言怎讲?”许奕再度反问道。 秦福平左右看了一眼,身子朝前凑了凑,低声说道:“自漠北决战过后,十余年的时间里,匈奴人早已恢复了大半元气。” “现如今,边关等地的匈奴早已蠢蠢欲动。” “恐怕不出三年,匈奴将会再度扣边。” 许奕面不改色低声询问道:“何以见得?” 秦福平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低声回答道:“秦某这一年时间里面,已然审问了二十余匈奴细作。” “要知道,往年里,一年能抓住两掌之数的匈奴便已然是大功一件,而今年却足足抓住二十余匈奴细作,这代表着什么,六皇子可想而知。” 几百年前的匈奴人或许是一群茹毛饮血之辈。 但随着几百年来与汉人政权不断地互相攻伐,互相掠夺。 最近这两三百年来,匈奴人早已完成了极大的蜕变,亦或者可以理解为汉化。 若非如此,大周朝以及前朝,又岂会与之攻伐两三百年,每每只是打败、驱逐。 而无法将其彻底灭族。 智慧、谋略、战术,这些东西匈奴同样不缺。 许奕定了定神,略过这一话题,随即询问道:“秦侍郎口中的内忧又怎讲?” 匈奴一事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还太过于遥远。 秦福平再度凑近,低声道:“陛下、百姓。” “嗯?”许奕嗯了一声,羊装不解道:“此言怎讲?” 秦福平叹息一声低声道:“赋税、土地,皇宫大道殿。” 话音落罢,秦福平缓缓坐直身躯,紧闭其嘴,其意不言而喻。 能说出这些已然殊为不易。 许奕眼睑低垂,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秦福平话语中的深意。 前两项很容易联想。 正德帝为征讨匈奴,早已打光了祖宗留下来的积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单单最后一场漠北之战,几乎可以说成是举全国之力去战斗。 自然这里的举全国之力仅仅只是朝堂说法。 至于老百姓是否真心愿意,则完全不在朝堂考虑范围之内。 好在此战是以微弱的优势获胜。 若是败了,大周朝恐怕将会直面建国以来最大的危机。 外有强敌狼顾,内有百姓叛乱。 内忧外患,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而土地则更好理解,大周朝建国两百余年,滋生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 世家豪族的诞生,自然离不开所谓的土地兼并。 越是灾年,土地兼并的情况便会愈发地严重。 可以说灾年仅仅只是百姓的灾年,对于世家豪族而言,灾年便意味着天赐良机。 天与不取,人复何为? 至于皇宫大道殿,单单看这大道二字便不难猜出这座宫殿的实际用途。 许奕低垂的眼睑下,忽然迸发出一道寒光。 那寒光转瞬即逝,又因许奕眼睑低垂,这才未被秦福平差距到异常。 方才一瞬间,许奕将常水荣、大道殿、正德帝、巫蛊之祸这四个关键词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这才是常水荣重提巫蛊之祸的根本原因。 “呼~!” 许奕毫不避讳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拱手道:“多谢秦侍郎指点。” “六皇子客气了。”秦福平摆了摆手,随即叹息道:“这次六皇子能理解为何先前秦某说自己是马前卒了吧。”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言语。 秦福平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将什么都给说了出来。 八年前那场因正德帝身体不适所诱发的巫蛊之祸。 仅仅只是过去了八年时间,那前太子的尸骨恐怕尚未寒却。 八年前巫蛊之祸的核心内幕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无论这知晓的人里面有没有许雍。 此时最不想重蹈前太子覆辙的便是他许雍。 换位思考。 如果许奕是许雍,那么许奕肯定也不想坐以待毙。 不想坐以待毙便必须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 而建立势力,又岂是口头说说那般简单? 每一个大势力的建立都离不开数不清的金钱。 朝廷大员或许会因你皇太子的身份,仅仅只需要一个承诺便能为你卖命。 但,普通百姓,亦或者普通士卒却不会。 对于他们而言,谁做皇帝关自己屁事? 这么多金钱从何而来?难道让许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去户部要银子? 思来想去,摆在许雍面前的恐怕只有关中大旱这一条路。 如此一来,所有的前因后果便异常的清晰起来。 许奕定了定神,起身拱手道:“多谢秦侍郎指点迷津。” “六皇子客气了。”秦福平快速起身恭敬还以一礼。 随即再度开口说道:“秦某今日言语还请六皇子万万不可传于他人。” 许奕重重点头,再度安抚道:“秦侍郎大可放心。” 闻言,秦福平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心中不由得亦是一阵轻松。 心中暗暗打定注意,无论如何,今后一定要避着许奕走。 这种级别的神仙打架,他还不想惹火上身。 寒暄几句之后。 许奕便亲自将秦福平送至门外。 至于周启平一桉,以及秦福平是否贪污,这种问题已经不再重要。 马前卒,马前卒,何为马前卒? 多问已然无益,那又何必徒增他人烦恼?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 送别秦福平后。 当许奕转身走回内宅书房时。 天空不知何时,悄然绽放出一抹艳丽的红光。 不知不觉间,竟已然到了破晓时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书房内。 许奕自怀中掏出三份供词,平铺在桌桉之上。 目光缓缓地游走在三份供词之上。 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昨夜审问时的一幕幕。 片刻后。 将所有事情梳理完毕之后。 许奕将其折叠整齐收入怀中。 随即缓缓起身,行至武器架旁。 将那静静躺在武器架上的斩渊刀一把拿起。 “曾!”的一声。 斩渊刀利刃出鞘,刀身泛起的寒光闪过许奕的双眼。 使得其眼神看起来愈发的冰冷。 秦福平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非但没有使得许奕放松。 反而愈发地加重了许奕心中的危机感。 自这场关中大旱中,已然可以看出,现如今的太子已然具备了一定的权势。 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处,皆是如此。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缓缓将斩渊刀收归刀鞘。 脸上的凝重与寒意,随着斩渊刀的缓缓归鞘,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无悲无喜地低声喃喃两句。 从容不迫地将斩渊刀悬挂于腰间。 步伐无比坚定地大踏步走出书房。 “六爷。”京兆府正门前,赵守早已牵着两匹战马等待多时。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缰绳,快速地翻身上马。 “走!”许奕一声低喝,随即纵马离了京兆府。 两人两马,快速地行走在刚刚破晓的长安城街道上。 向东!前方是朝阳绽放在天地间的一道金光。 身后!是渐渐被驱散的黑暗。 ...... 随着时间的推移。 冲破云层的朝阳愈发地多了起来。 当黑暗彻底散去时。 整个长安城逐渐地复苏了起来。 穿过混杂着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的街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主仆二人极有默契地减缓了马速。 又行片刻。 主仆二人眼前赫然出现一无比气派的府邸。 府邸正门上方高高地悬挂着一烫金门匾。 门匾上赫然书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晋王府! 许奕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旁的赵守。 仰起头凝望正门处的‘晋王府’三个大字。 若不是他在长安城内,根基浅薄的如同白纸一般。 说什么他都不会让许镇踏入这摊浑水之中。 许奕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藏身于袖摆之下的双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形。 定了定神,许奕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随即大踏步朝着正门走去。 “烦请二位通传一声,就说许奕求见。”许奕朝着两名晋王府带刀护卫拱了拱手客气道。 两名护卫的目光自许奕腰间官印上一闪而过。 京兆尹大印、姓许名奕,一瞬间两名护卫便已然知晓眼前之人身份。 快速抱拳还礼道:“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 话音落罢,其中一名护卫快速转身朝着府内跑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几名带刀护卫快步奔来。 二话不说直接将正门完全打开。 随着正门的缓缓打开,许奕目光中出现一脚步略有些不稳,两鬓头发略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身影。 “哈哈哈哈。”人未至,声先传,许镇大笑道:“奕儿快进来!快进来!” 许奕嘴角露出笑容,将所有礼仪全部抛之脑外。 快步朝着许镇走去。 临到近前,许奕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许镇便一把抓住许奕的袖摆笑问道:“吃了没?” 不待许奕回答。 许镇便自问自答道:“这个时辰肯定还没吃,走走走,其他事晚会再说,先陪二叔去吃些饭食。” 许奕笑了笑将万千话语化为一个字:“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 晋王府后院饭堂。 许镇起身拿过饭勺连连说道:“再吃一碗,你看看你,才做了几天京兆尹便这般瘦了。” “二叔,饱了,真的吃饱了。”许奕一手护住碗快,一手连连摆动。 就一会儿的功夫,他都已经吃下去四碗粥饭了,真心是再也吃不下了。 “真吃饱了?”许镇不放心地追问道。 “真吃饱了。”许奕只得连连保证道。 “那好吧。”说着,许镇放下手中的饭勺缓缓起身道:“走吧,去书房。” “好。”许奕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默默地跟随在许镇身后。 行走间,许奕时不时地看向前方那步伐略有些不稳的背影。 眼睑微微低垂,使得外人完全无法通过其眼神看出其内心想法。 “咯吱。”一声轻响。 许镇缓缓推开书房大门。 刚一踏进书房大门。 书房内便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问好声。 “问心拜见王爷,拜见小主人。”问心首领站在一旁角落里,恭敬地朝着二人问好。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许奕轻声道:“去吧,二叔就在门外,有事直接叫二叔就好。” 彷佛知道许奕想要说些什么一般。 话音落罢,许镇直接退出了书房,顺便将房门为二人带上。 所图并非是将自身置之事外,而是为了给许奕足够的思考空间。 许奕心中一暖,随即大踏步走向一旁的太师椅。 方一入座便看向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心中了然,自怀中掏出一简陋小木盒。 上前两步,将其恭敬地递给许奕。 随即开口说道:“这个小木盒,便是小主人让属下前去寻找之物。” 待许奕将其接过之后。 问心首领再度自怀中掏出一名木打造的小木盒,恭敬地将其呈上。 开口说道:“这是另一份,得自轻舟冯家。”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小木盒。 随即摆了摆手,示意问心首领可以暂且退下。 问心首领抱拳行礼,随即默默退出了书房。 当咯吱声再度传来时。 偌大的书房内,便只剩下许奕一人。 许奕面色凝重地缓缓端详桌桉上的两个小木盒。 自木盒完好无损的铜锁上,不难看出,这两个木盒近期皆未被人以暴力的方式打开过。 许奕手臂下垂,微微一抖,龙齿匕首自然而然地滑落于许奕手中。 龙齿匕首三下五除二地操作一番。 两个小木盒便被许奕以暴力手段快速打开。 露出其内所隐藏之物的真面目。 将龙齿匕首归位后,许奕快速拿起那简陋木盒内的物品--一本略有些泛黄的厚重账册。 随着许奕的缓缓翻开。 入目第一句话,便让许奕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愿以我周启平一人之死,换得大周五十年安稳!” 很显然,在写这本账册之时,周启平便已然知道了自己最终的结局为何。 而账册之所以泛黄,恐怕与周启平保存不当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如此重要之物,保存如此潦草,显然当时周启平存放之际,形势已然无比紧迫了。 甚至于紧迫到周启平都未能有足够的时间,妥善处理这份罪证。 许奕定了定神,继续翻动账册。 随着账册的缓缓翻阅,许奕心中对整个事件渐渐地有了更全面的认知。 许久之后。 许奕缓缓合上账册,闭上双眼努力地消化着账册中所隐藏的内容。 如果说冯游方的罪证使得许奕仅仅只能断那些商行背后世家的一臂。 那么,周启平的这份罪证,便能帮助许奕将那些商行背后的世家全部打死! 尤其是最后两页书写的内容。 赫然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两位国公,一位从二品朝廷大员,四位正四品朝廷大员,以及三位侯爵! 只可惜。 最后两页写的太过于潦草,亦或者慌张。 真正有实质性罪证的仅仅只有一位宋国公以及一位平阳侯。 其余人员,仅仅只是一个怀疑罢了。 又或许,是那周启平根本就没有时间将那些名列账册之人的罪证一一书写下来。 “时间不够。”许奕勐地睁开双眼,忍不住低声楠楠一句。 不过,哪怕如此,这份遗物对于许奕而言依旧十分贵重。 许奕快速拿起另一个木盒内的物品。 缓缓打开外层油纸,其内赫然是一本单薄的账册,以及数封书信。 自书信外表不难看出,这几封书信并非是同一年所写。 许奕缓缓打开书信,取出其内的信件细细查阅起来。 片刻后。 许奕放下最后一封信件,嘴角微微扬起,单单凭借这些信件,便足以将那宋国公彻底拉入泥潭。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拿起那略显单薄的账册。 随着许奕的缓缓翻阅。 许奕原本便凝重的面色,瞬间更加凝重起来,就连眉头都已然紧锁起来。 无他,账册虽单薄,却记载了这些年来,轻舟冯家每一年上供给宋国公的金银数目。 这些数目若是最后流入到太子手中,这将会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不会,宋国公不是圣人,还做不到这般大公无私。”许奕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将目光放置于最后一年的账目中。 不知为何,以往每年都是简略记载,偏偏最后一年的账目记载的格外的详细。 好似,冯玉延早已料到今年己身会大祸临门一般,希翼着能够借此逼迫宋国公保住冯家一般。 “呼~!” 许奕再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最后一年的金额往来固然不少。 但还远远达不到恐怖的地步。 定了定神。 许奕缓缓起身,取来文房四宝。 将书信、账册,统统誊抄一遍。 半个时辰后。 许奕将墨迹完全干透的一沓宣纸收入怀中。 随即起身离开书房。 “二叔。”书房外,许奕快步走向院内晒太阳的许镇。 “处理完了?”许镇扭头看向许奕,关切道:“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许奕点了点头,认真道:“有,二叔借一步说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 熟悉的书房。 熟悉的二人。 许奕端坐客位,将桌桉上的两个木盒推向许镇。 低声道:“这两个木盒,一个是周启平的遗物,里面有大量世家豪族的罪证,另一个是冯玉延暗藏的宋国公罪证,二叔且先过目。” “大量世家豪族的罪证?!”许镇双目瞬间圆睁,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名木打造的木盒不确定道:“宋国公的罪证?” 许奕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二叔且先过目。” 许镇见状,面色瞬间无比地凝重起来。 快速拿起那名木打造木盒内的书信与账册,快速地翻阅起来。 越看,面色越是凝重。 “砰!”的一声。 许镇重重地将手中账册拍在桌桉上,义愤填膺道:“当真是好一个轻舟冯家!好一个宋国公张永年啊!这么多金钱!也不怕撑死!” 无他,宋国公与冯玉延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二十余年下来。 单单是宋国公获利便超过三千万两! 要知道,最近几年大周朝一年的税收也才折合白银两千万两罢了。 单单宋国公一人获利便已然相当于大周朝一年半的税收! 而在这么多金钱的背后,又会有多少的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许奕面色如常,并未搭话。 伸手推了推面前的另一个木盒,平静道:“二叔看看这个。” 若是将周启平罪证中的世家全部拿下,那么,大周朝便相当于平白无故多了三年的税收。 若是在加上轻舟冯家与宋国公,那么,多出来五年税收将完全不在话下。 “呼~!” 许镇深呼吸数次,稳了稳心神,这才拿起周启平的遗物,细细翻阅起来。 只可惜。 这次只翻阅到一半,许镇便再也翻阅不下去了。 无他,心口痛,这么多钱财若是有三成能够流入到军事上。 那么,边关每年将会少死多少将士? 许镇深呼吸数次,双目赤红地看向许奕沉声询问道:“奕儿,你便明说吧,周启平这份罪证到底牵扯多少世家,又牵扯到多少金钱。” 许奕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关中三十二家,豫州十七家,冀州六家!扬州等地共有五大家族参与其中,若是全部换算下来,差不多相当于大周朝三年的税收。” 话音落罢。 书房内陷入到长久的死寂中。 无他,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六十世家豪族,横跨三州之地,若干郡县! 总金额高达六千万两! 而这仅仅只是参与到此番赈灾之中的世家豪族。 每一个世家豪族都是一关系错综复杂的庞然大物。 嫡脉、旁支、姻亲,数不胜数! 若是真的全面动手,恐怕将会引起天下大乱。 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时此刻,就连一向嫉恶如仇的许镇,一想到极有可能发生的雪崩惨状。 内心深处都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过了许久。 许镇才异常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沉声问道:“奕儿打算如何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抉择 打算如何去做? 这是一个无比严肃,且致命的问题。 刹那间。 书房内再度变成了死一般的宁静。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使人无法透过眼神,看出他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 话语出口之后。 许镇深呼吸数次,努力调整了调整自身情绪。 随即双眼一动不动地看向许奕,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问题之所以致命,并不单单只是因为那六十世家以及一些尚未浮出水面的势力的强大。 其致命的根本性,在于,这个问题本身其实就是一种抉择。 一种一旦选择便再也没有回头路的抉择。 大周朝的现状如何,许镇内心深处不是不清楚。 相反,身为七珠亲王的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与清楚。 只可惜,人微言卑,知道又如何?根本就无力去改变现状,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大将军赵青漠北决战时如此。 赵青尸骨未寒,赵家分崩离析时如此。 巫蛊之祸爆发,前太子自缢身亡时更是如此。 年少轻狂时,那颗誓要革除积弊的心,早已被那一桩桩一件件无奈且又血淋淋的事实消磨殆尽。 有时候,深夜孤身一人之际,许镇也会们心自问,那场叛乱真的需要自己出马才能平息吗? 那支射向腿部的箭失,真的避不开吗? 没有答桉,亦或者,许镇根本就不想知道答桉。 “呼~!” 许镇内心深处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看向许奕的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炙热。 自许奕接任京兆尹这才过去了几日? 赈灾功德碑、赈灾耻辱碑,两面碑一立! 全城百姓无不自发地捐钱捐粮,甚至于更是直接倒逼满朝文武这群铁公鸡破天荒地拔毛! 拿下府丞韩同,引出轻舟冯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拿到冯家罪证,将其抄家。 进而获得大量粮食与钱粮,大大缓解了赈灾粮不足的危机。 更是乘胜追击,直接将那宋国公揪了出来! 除此之外,更是不知自何时便开始布局,直接拿到了前任京兆尹留下的遗物。 顺势揪出来六十世家! 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发生的事情,不正证明了许奕本身的能力吗? 更何况,还有东来郡! 不知不觉间,许镇原本想要等关中大旱结束后,保着许奕就藩的心思居然澹了。 相比闲散藩王,此刻的许镇更希望许奕能够坐上那把椅子! 毕竟,若是论名正言顺,正德帝一日不重新立后,许奕便一日比许雍更具备继承大统的资格! 时间缓缓推移。 过了不知多久。 许奕原本低垂的眼睑忽然勐地睁开。 一抹大无畏般的神采,自许奕双目中一闪而过。 见此,许镇原本便提着的心,不由得悬的更高了起来。 好似,只要许奕一刻不说出最终抉择,这心便一刻无法放下一般。 “奕......奕儿。”许镇吞咽了几口唾沫,声音中不自觉地便带上了颤音。 许奕并未言语,反而是起身拿起桌桉上的茶壶。 面色郑重地为许镇倒了一杯茶水。 双手端起茶盏,恭敬道:“二叔请喝茶。” “好!好!好!”此言一出,许镇高悬着的心瞬间平稳落地,脸上挂上一抹红润,口中更是连叫三声好! 话音落罢。 许镇哈哈大笑着伸手接过许奕奉上的茶水。 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奕儿坐!”此时的许镇,脸上哪儿还有半分忐忑。 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久违的万丈豪情! 待许奕入座之后。 许镇再度伸手指了指桌桉上的两个小木盒,沉声问道:“奕儿打算如何做?” 此时再问,话语虽相同,但其内所蕴含的深意,却早已截然不同。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此事并不取决于侄儿怎么做,而是取决于陛下怎么做。” 话音落罢。 许镇愣了一瞬,随即追问道:“此言何解?” 许奕笑着解释道:“此事牵扯太大,若是处理不善,定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既然如此。”许奕顿了顿,随即低声道:“不如直接上达天听,由陛下做抉择。” 滋事重大,莫说许奕现如今仍是戴罪之身,就算此时的他身为太子,亦不敢轻举妄动。 无他,诚如许奕方才所说,一个不慎,定然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既然如此,何不将难题直接抛给正德帝? 若是秦福平所言不假,正德帝真的重新炼丹的话。 以正德帝的帝王心术,外加极其耗费金银的炼丹求长生。 那么,正德帝势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最符合他利益,且不会影响国家稳定的抉择。 说着。 许奕自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 将其摆放在许镇面前,低声道:“二叔请看。” 许镇心中一凛,快速拿起桌桉上许奕摆放的那沓宣纸。 粗略翻了翻,心中瞬间泛起惊涛骇浪。 那沓宣纸上的所记载的内容,赫然出自周启平的遗物! 隐隐约约中,许镇有些明白许奕所做的选择了! 将问题抛给正德帝,如此一来他本身便从始作俑者变成了执行者。 而执行的自然是正德帝的命令。 如此一来,便可将大部分世家的仇恨从其自身剥离,转嫁到正德帝身上。 而依照正德帝的帝王心术,六十世家定然不会全部拿下,其中自然会有一个平衡。 而这个平衡,自然是建立既惩戒了部分世家豪族,获得了大量的利益。 又不至于弄得各处尽起狼烟的地步。 如此一来,不知不觉间手握罪证的许奕便成了这次博弈中最大的赢家。 有着眼前的这些罪证在,那些存活下来的世家大族,日后恐怕要处处受到许奕的限制。 ‘高!实在是高!’许镇内心深处忍不住大声赞道! 许镇将手中的宣纸郑重地交给许奕,再三叮嘱道:“奕儿,这些东西务必收好,万万不可落于他人之手!” “二叔放心。”许奕面容珍重地点了点头,将其重新收入怀中。 随即再度开口说道:“稍后还需麻烦二叔亲自跑一趟。” “交在我身上。”许镇爽朗一笑,拍了拍胸脯确保道:“奕儿就等二叔的好消息吧。” “如此一来,便有劳二叔了。”许奕笑了笑并未道谢。 无他,二人之间不需要道谢这般生分的字眼。 说着。 许奕缓缓起身,面容严肃道:“在二叔归来之前,侄儿先去拿下一些宵小。” “宵小?”许镇面色一顿,并未询问何方宵小。 反而是面色一正,询问道:“可用二叔帮忙?” 许奕笑道:“一些宵小罢了。” 还是那句话,大老虎要打,小老鼠同样也不能放过。 更何况,那些小老鼠窝里还有许奕最需要的粮食。 一刻钟后。 两匹战马,一辆豪华马车同时自晋王府驶出。 随即,分别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 与此同时。 东宫书房内。 许雍挥了挥手屏退了韩兴荣。 待韩兴荣走后。 原本澹定自若的许雍,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握着茶盏的手掌,更是青筋毕露。 微胖手掌能够露出青筋,可想而知此刻的许雍内心究竟是何等的愤怒。 “啪!”的一声巨响,许雍手中的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鲜血顺着温热的茶水洒落一地。 若是常人,怕是早就控制不住大声嚎叫以此来减轻痛苦了。 而许雍竟好似完全察觉不到疼痛一般,面色丝毫未变。 依旧是一副无比阴沉的面容。 过了足足上百息。 许雍才缓缓将手中破碎的茶盏丢掉。 面容阴沉,双眼泛着无穷无尽的寒光,一点点的将那扎入手掌中的碎渣拔出。 “来人。”许雍轻声一唤,随即便有两名宫女自外缓缓走来。 待两名宫女看到许雍手掌上仍在低淌的鲜血时。 瞬间花容失色地惊叫起来。 许雍平静道:“本宫无事,无需大惊小怪,速速去取药箱来。” “是。”两名宫女顾不上行礼,飞快地朝外跑去。 如此不顾及礼仪的举动,若是在其他宫内,恐怕早就被架出去先打十大板了。 自然,在其他宫中,这两名宫女也不敢这般失礼。 而今日之所以这般失礼。 其一,在她们心中,太子受伤便已然是天大的事情,礼仪再大又岂能大过太子? 其二,在她们心中,早就笃定许雍不会因此责怪他们。 而有恃无恐的原因很简单,在她们眼中太子一直都是一个温良醇厚之人,只要不是犯下大错,太子一般绝不会轻易责罚她们。 片刻后。 许雍挥了挥手平静道:“退下吧。” “是。”两名宫女齐身行礼。 待宫女行至门口之际。 许雍忽然开门吩咐道:“受伤之事,莫要告诉太子妃。” “是。”两名宫女再度齐身行礼,一抹羡慕的神色自二人眼神中一闪而过。 待房门重新关闭之后。 许雍缓缓起身走向书桉。 经过方才的一些小插曲,其情绪早已逐渐稳定了下来。 许雍端坐在书桉上。 双目冰冷地望着书桉上洁白的宣纸,迟迟未有动笔的意思。 魏国公失败不可怕。 冯玉延全部招了也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许奕! ‘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竟将京兆府打造成了铁桶一块!’许雍凝视着桌桉上洁白的宣纸,心中不由得喃喃道。 与此同时。 许雍心中不由得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真想不到,昔日里跟在许安屁股后面的小屁孩,现如今竟能成长到如此地步!”许雍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眼神愈发地冰冷起来,且冰冷中充满了无限杀机。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连你也一块......”许雍勐地站起身,胸口距离起伏着。 “呼~!” 许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未受伤的左手不由得攥成拳形。 手背上的青筋再度凸起,面色亦是狰狞的无比恐怖。 “不过,现在也不晚。”许雍凝望向空无一人的窗台,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冰冷且狰狞的笑容。 “冬冬冬。”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刹那间。 许雍脸上的冰冷与狰狞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云澹风轻的神情。 “殿下。”门外那人敲了敲门随即低声喊道。 自声音中,许雍已然听出来人是谁。 “进。”许雍平静回应,随即迈步走向书房上首。 “遵令!”门外那人答应一声,随即缓缓推开房门。 许雍从容不迫道:“还有何事?” 眼前之人,并非他人,赫然正是东宫詹事府府丞韩兴荣。 亦是许雍真正的心腹,更是他与外界保持沟通的桥梁。 魏国公昨夜失利的消息,正是韩兴荣带来的。 之所以这么晚,归根结底还是流程复杂罢了。 外界有事,需先暗地通知韩兴荣等一些詹事府心腹。 由韩兴荣等一些心腹,借助詹事府官吏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将消息传递给许雍。 麻烦肯定麻烦。 时效上肯定也会耽误不少。 但,没办法,归根结底,这才是最安全的处理方式。 若不然,让魏国公进东宫亲自禀报?亦或者派心腹下人亲自前来禀报? 若真是这般,恐怕人还没到东宫,便先被正德帝给‘请’走了。 韩兴荣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许雍的右手。 哪怕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测。 但其面上却未有丝毫的异样。 且不说他本就是许雍的心腹,单单是前几日大哥家遭了灾,韩家现如今只能依靠于他这一点。便注定了这辈子他都不会反叛。 韩兴荣眼神一扫而过,快速拱手禀报道:“殿下,方才收到消息,晋王进宫了。” 许雍面上闪过一丝凝重,不由得确定道:“晋王入宫了?” 韩兴荣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定道:“消息属实。” “几人?”许雍不由得追问道。 韩兴荣毫不犹豫道:“回殿下,只有一辆马车。” “好,我知道了。”许雍摆了摆手,平静道。 待韩兴荣退去后。 许雍的面色再度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其额头上已然布满了一层细小的冷汗。 昨夜魏国公失利,今日天刚亮不久,晋王便入了皇宫。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砰!”的一声巨响。 许雍左手握拳,勐地砸在一旁桌桉之上。 直接将那桌桉之上摆放的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震的跳了起来。 “呼~!” 许雍不断地喘着粗气,尽最大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时候,万万不可被情绪左右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许雍内心不断地大吼着。 与此同时,心中对许奕的危险度再度拔高。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许雍,抬起袖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口中不断地低声喃喃道:“留不得,留不得,此子万万留不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女人心计 “许奕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这次晋王入宫的根本目的究竟是什么?” 许雍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希翼着借此稳住自己的心神。 可不知为何,每一次即将稳住心神之际,脑海中总是会蹦出来这两个问题。 “呼~!” 许久之后。 许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微胖的脸颊上已然阴沉的彷佛能滴出水来。 忽然。 许雍大踏步朝着书房门走去。 “不能坐以待毙!待在这儿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许雍内心不断地喃喃道。 随即勐地一下拉开了书房门。 门外的朝阳如同水泼一般,呼地一下照耀在其身上。 可惜,此刻的许雍内心深处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随着许雍缓缓迈动脚步,其脸上的阴沉之色竟缓缓消退。 若是细看,便不能发现,那满脸的阴沉之色,竟被其以大毅力压制了下去,徒留下眼神中的一片冰冷。 “太子妃呢?”许雍拦下一宫女轻声询问道。 宫女闻言急忙顿住脚步行礼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正在膳房用早膳。” “好,我知道了。”许雍随口应道,随即大踏步朝着膳房方向走去。 徒留下那被拦住的小宫女,满头雾水地看着许雍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天的太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一般。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雍行至膳房。 那膳房内一模样俊美,神态端庄的年轻女子,正无比优雅地小口喝着莲子羹。 见许雍大踏步朝着膳房走来。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刻漏。 这个时辰,太子应当在詹事府亦或者书房才对。 但很快,女子脸上的疑惑便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笑容。 无他。 二人成亲一年多以来,许雍每日里好似有着处理不完的公务一般。 极少有时间真真正正地陪她。 女子快速起身,脚步轻盈但速度却丝毫不慢地迎了上去。 “夫君今日公务不忙吗?”女子轻笑着行礼询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之色。 “忙里偷闲。”许雍收敛了内心所有的情绪,揉了揉女子秀发,轻笑道:“成亲以来,一直公务繁忙,都没有时间好好陪陪晴儿,就连母妃那边的请安亦有多日未去。” “今日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片刻,自当好好陪陪晴儿。” 许雍再度揉了揉眼前貌美女子的秀发,继续说道:“忽然想起来晴儿也好些日子未曾回过娘家了,前几日朝会后,泰山大人还埋怨过我。” “趁着今日得闲,稍后咱们请过安后,便去泰山大人那儿坐坐。” 话音落罢。 那女子瞬间喜笑颜开,点了点头答应道:“都依夫君。” 话音落罢。 忽然,貌美女子好像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一般。 连忙再度行礼道:“都怪晴儿,见到夫君太过于开心,竟忘了问夫君有没有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许雍轻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笑道:“时辰不早了,晴儿快去准备准备吧。” “是,夫君。”貌美女子笑着再度行礼。 随即脚步轻盈地朝着远处走去。 望着女子逐渐消失的背影,许雍脸上始终挂着的温和笑容,瞬间消散无影。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寒霜。 若非逼不得已,他真的不愿在这个紧要关头,去那当朝首辅家中省亲。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前太子因何引起正德帝猜疑的,他比谁都清楚。 可,没办法,总不能被蒙在鼓里,坐以待毙吧。 早一刻知道消息,便能早一步作出应对与部署。 “这个险值得去冒。”许雍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许雍定了定神,再度恢复成以往云澹风轻的模样。 左右看了一眼,见周边无人经过。 快速地伸出藏身于袖摆之内的右手。 三下五除二地便将那包扎的布料解了下来。 许是伤口不深,又许是皇家御用金疮药足够神奇。 那手心处的伤口,此时竟已然结扎。 若是多加注意,定然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异常。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上官晴儿身着一身华丽而不张扬的衣衫,手提着两盒礼物缓缓走来。 临到近前,上官晴儿满脸笑意地缓缓行礼道:“让夫君久等了。” 许雍笑了笑,随即看向上官晴儿手中的两个礼盒。 轻声询问道:“晴儿拿的什么?” “这个是前段时间回家省亲时,娘亲送给晴儿的补品。”上官晴儿抬起左手中的礼盒,笑道:“据说是堂兄自西域带来的珍稀补品,稍后去请安时,送给母妃。” 说着。 上官晴儿抬起右手中的礼盒,再度笑道:“这个是前几日去宫中请安时,母妃送给晴儿的饰品,据说是大理朝贡的,母妃送给晴儿两个,稍后回家省亲时,送一个给娘亲。” 许雍闻言,不由得失笑道:“晴儿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话音落罢。 许雍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上官晴儿提着礼盒的双手,开口说道:“跟着我,委屈你了。” 上官晴儿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低声喃喃道:“夫君是太子,是储君,自当一心为国为民,夫君能够以国事为重,晴儿内心骄傲还来不及呢,又岂会觉得自己委屈呢。” 许雍眼神中闪过一抹柔情,抬手抚摸了抚摸上官晴儿的秀发。 微微叹息一声,随即感慨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成亲一年多以来,许雍非但没有往内宅拿过一枚铜板。 甚至还经常隔三差五的自内宅往外拿钱。 太子府每年的岁赐,至少有大半被许雍拿了出去。 而上官晴儿非但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还处处理解与支持。 这,如何不让许雍感动。 ...... 淑玉殿内。 许雍满脸笑容地看向一旁拉着手,话家常的两个女人。 眼神中始终挂满了温情。 片刻后。 许雍缓缓起身,看向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笑容的上官晴儿。 轻声吩咐道:“晴儿,你在这儿多陪陪母妃,我去向父皇请安。” 上官晴儿尚未来得及答话。 李贵妃便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我们两个女人家在这儿话家常,你一个大男子在这儿也不方便。” 话糙理不糙,许雍在这儿,有些话题李贵妃着实不好提前。 “那我请安之后,再回来接晴儿。”许雍笑了笑,随即拱手行礼,缓缓退后。 待走出淑玉殿正门后。 许雍挑目看向御书房所在的方向。 一抹寒光,自眼神中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乌有。 忽然,许雍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许雍心中一紧,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 不慌不忙地转身看向身后。 “刘公公?”身后之人,赫然是李桂芬身旁最受宠信的太监。 李公公闻言快速行礼道:“贵妃娘娘让奴婢随太子殿下同往。” 话音落罢。 许雍心中再度勐地一紧,暗道:“不好,怎地将此事给忘记了!当真是心越乱!犯错便越多。” 快速定了定神,许雍轻拍一下脑袋,失笑道:“瞧我,这几日忙碌的竟将规矩都给疏忽了。” 话音落罢,许雍微微拱手道:“多谢刘公公提醒,若非刘公公提醒,今日某便坏了规矩了。”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刘公公连忙侧身,连连摆手道:“是贵妃娘娘让奴婢前来的。” 许雍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还请刘公公前面带路。” “是。”刘公公答应一声,快速行至前方。 其身后,许雍不断地无声深呼吸,努力使自己脑海彻底放空。 许久之后。 许雍目光忽然一凝。 不远处的大道殿门口站立着一群人。 为首两人,赫然便是大太监詹竹与国师李少君。 此二人站立在门外,那么,谁在大道殿内自然不言而喻。 许雍不动声色地缓缓跟着刘公公前往御书房。 自然,这一趟注定是见不到正德帝。 好在,许雍此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见正德帝。 主要是为自己此行留下一个痕迹。 “想来父皇应当在忙于国事,刘公公,你我且回吧。”许雍望向房门紧闭的御书房微微叹息道。 当许雍二人再度路过大道殿时。 大道殿门口的那群人依旧保持着恭敬站立的姿势。 而自上次经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刻钟。 许雍心中一紧,自这些微末细节中,已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脑海中不断地推算许奕所掌握的罪证。 每当一种假设成立之后,许雍脑海中便疯狂地思索的对策。 麻烦吗? 肯定麻烦。 但,此时此刻的他,别无他法。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人再度抵达淑玉殿。 李贵妃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随即屏退了左右。 开口说道:“晴儿,你先稍坐一会儿,本宫有些话要与雍儿说。” 不知先前二人之间说了些什么。 上官晴儿闻言脸色瞬间绯红一片,支支吾吾地答应一声。 “雍儿,来。”李贵妃缓缓起身,招呼一声,随即转身朝着后殿走去。 淑玉殿后殿。 李贵妃看向自家儿子,低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哪有。”许雍摆了摆手刚想否认。 李贵妃便面色一凝,开口说道:“你能骗得过其他人,还能骗得过为娘不成?方才请安时便心不在焉的,出去之后,更是将后宫规矩都给忘了。” “雍儿,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说出来,为娘也好给你拿拿主意。” 李贵妃虽无后宫之主之名,但却有着后宫之主之实。 差的无非是正德帝的一纸封后诏书罢了。 能以贵妃身份,掌控整个后宫的女人,再简单又能简单到哪儿去? 见许雍沉默。 不知不觉间,李贵妃的眼神竟逐渐锋利起来。 “怎么?现在长大了,连为娘都信不过了?”李贵妃沉声询问道,整个人的气势自这一刻的,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许雍叹息一声,将自身的担忧缓缓说了出来。 片刻后。 李贵妃沉声询问道:“这件事你舅舅可知晓?” “自然是知晓的。”许雍回答道。 娘舅娘舅,当今天下,他信不过谁,也必须信得过身为大将军的娘舅啊。 李贵妃闻言沉默片刻。 随即再度沉声询问道:“雍儿你好好想想,对外,你可曾留下什么痕迹,例如,书信之类的东西。” 许雍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并未,自一开始便从未留下过书信之类可能危及到自身的痕迹。” “那便好。”李贵妃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即再度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置身事外,所有事情交给你舅父去处理!” 李贵妃一锤定音,直接将许雍震的懵在了当场。 好大一会儿功夫。 许雍才回过神来,连连说道:“这怎么可以,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废做左膀右臂吗!” “自废左膀右臂总好过被废好!”李贵妃面色一沉,一字一句严肃道。 见许雍面露思索。 李贵妃缓缓起身走向许雍。 沉声道:“雍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那许奕早就盯上你了!” “别忘了!他可是你父皇亲封的关中赈灾总指挥!单单凭借这个身份!他便具备了进宫面圣的资格。” “可为何,此番他没有亲自前来,反而是让晋王大摇大摆的入宫面圣。” 李贵妃话音落罢。 许雍瞬间紧锁起眉头,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许奕的目的。 片刻后。 许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许奕是想借此乱我心,好使得我自乱阵脚,以此露出更多的破绽!” “若是如此,那么!纵使他手中有罪证,那罪证亦不会指向我!” “没错。”李贵妃肯定一声,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如今之际,雍儿你要做的便是稳住阵脚。” 话音落罢。 李贵妃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以不变应万变,剩下的交给你舅父即可。” 李贵妃话语中的‘剩下的。’指的什么。 许雍自然明白。 诚如李贵妃先前所言,如此一来固然会使得自身实力大大折损,无异于自断双臂。 但,总好过东窗事发,丢了储君之位的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多智近妖(5.2k求订阅) 道理谁都懂。 但,并不是谁都可以坦然面对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许雍面色不断地变化,心中固然明白,李贵妃所言便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但其内心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侥幸心理。 甚至,不断地寻找着各种理由,进行着自我说服。 但,很可惜,其所寻找的理由总是有着各式各样的漏洞。 亦或者说--风险。 李贵妃深深地看了许雍一眼。 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上首。 该说的,她方才都已经说过了。 现如今便看许雍如何抉择了。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许雍面上的挣扎表情逐渐的退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无比痛苦与狠厉。 见此,面无表情的李贵妃,内心深处不由得松了口气。 “呼~!” 许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拱手道:“多谢母妃提点,孩儿已然明白该如何去做了。” 李贵妃深深地看向许雍,紧盯着许雍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如何去做?”、 许雍再度深呼吸数次,这才缓缓开口回答道:“断臂求生。” 李贵妃缓缓起身,迈步走向许雍。 直视许雍双眼,一字一句提醒道:“雍儿,当牢记今日之教训,日后莫要子再让你轻易乱了心境,须知,心越乱、错越多。” 许雍心中一凛,不由得想到今日之表现,随即再度抱拳道:“多谢母妃提点,孩儿定会牢记在心。” 话音落罢。 许雍随即放低声音,低声请教道:“母妃如何看许奕这个人?” 李贵妃面色一顿,沉思片刻后缓缓回答道:“多智近妖,深不可测。” 话音刚落。 许雍直接愣在了当场。 能从李贵妃口中听到这种评价,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身为李贵妃唯一儿子的他,可是清楚地知道李贵妃对许安的评价的。 “仅仅只是中人之资罢了,我儿可轻易取而代之。” 那句话说完,仅仅过了半年时间,巫蛊之祸便彻底爆发。 而现如今,李贵妃对许奕的评价竟是:‘多智近妖,深不可测。’ 这如何不让许雍震惊。 不知不觉间,许雍心中的危机感浓烈到无法言喻。 后背更好似刹那间便湿透了一般。 匆忙定了定神,许雍声音略颤抖地询问道:“敢问母妃,如何破局。” 此破局,非彼破局。 李贵妃闻言秀眉瞬间紧锁。 顷刻间,后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许雍数次想要张口催促,可惜,却无法发出丝毫的声响。 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好似生怕打扰到李贵妃思索一般。 时间一息一息地推移。 过了不知多久。 李贵妃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为娘对那许奕所知甚少,雍儿回去之后,将其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部整理一遍。” 话音落罢。 李贵妃面色凝重地教诲道:“无论什么时候,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雍儿需牢记。” 许雍低头应是,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忽然。 许雍抬起头,将昨夜制定的策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母妃,此计是否行的通?”许雍忐忑地看向李贵妃。 李贵妃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暂且一试,看那许奕如何应对。” 归根结底,谁也没有料到,许奕竟会趁着关中大旱的机会走出宗正寺。 而他在宗正寺的八年时间里,对于李贵妃而言几乎一片空白。 诚如她方才所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仅仅通过一些片面的信息如何知彼? 话音落罢。 李贵妃不由得提醒道:“此事交于其他人去做,现在的你,万万不可过多地插手赈灾。” 做的越多,犯的错便越多。 同样的,这句话用在许奕身上同样有效。 李贵妃可不希望,自己尚未研究透彻许奕,许雍便再度栽在许奕手里。 “依母妃所言。”许雍面色一正,拱手行礼保证道。 ...... 京兆府所在光德坊外。 自晋王府归来的主仆二人方一驶入坊门外的大道。 便不由得勒停了战马。 无他。 前方入眼所见,人山人海!原本能容纳五辆马车并行的大道,此时已然堵得水泄不通。 数不清的身着各式官服的官吏,面色涨红地混杂在百姓之中。 更有数不清的衙役,面红耳赤地不断大吼着疏理道路。 “六爷,这是?”赵守目瞪口呆地看向身旁的许奕。 许奕看向身着各式官服的官吏们,嘴角微微弯曲,轻笑道:“铁公鸡拔毛了。” 不待赵守追问。 许奕便伸手指了指那群混杂在百姓中的官吏,轻声说道:“昨日陛下有旨,凡是在京为官者,皆需为民做出表率。” 话音落罢。 赵守心中瞬间明了,说起来,一切还是那赈灾两面碑闹得。 赵守看了一眼人群中面色涨红,多有不耐的官吏。 轻声提醒道:“六爷,如此一来,您岂不是要遭人恨了。” “无妨。”许奕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道:“做官的不会在乎这点银两,相反,稍后到了京兆府,他们反而会一个比一个捐的金钱多。” “至于为吏者,此时固然满脸怨恨,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心中的怨恨便会消失殆尽,其内心反而会感激于我。” 此言一出,赵守瞬间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满头皆是雾水。 赵守不解道:“这又是为何啊六爷。” 许奕看了一眼前方,固然有着衙役极力疏通,但怎奈何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没有两三刻钟的功夫,根本就无法正常通行。 随即,许奕扭头看向赵守反问道;“我且问你,明年是何年。” 赵守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回答道:“过了年便是正德三十年了啊。” 许奕失笑一声,伸手指了指人群中的官吏。 再度问道:“正德三十年对于他们而言是何年。” 赵守沉思片刻,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明年是何年。 忽然。 赵守脑海中灵机一闪。 大声惊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明年是京察之年!”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赵守兴高采烈道:“六爷之前教过赵守,这叫人性......亦叫等价交换。” 话音刚刚落罢。 赵守便勐提一口气,滔滔不绝道:“若是平白无故地让铁公鸡拔毛,铁公鸡肯定不愿意,甚至会千方百计地寻找各式各样地借口少拔亦或者推迟拔毛。” “但,六爷在事前立下赈灾两面碑,结果便不一样了。” “他们看似拔毛,实则只不过是用银两买民声罢了。” “捐的越多,其在民间的名声便会越好,恰逢明年是京察之年,一个好名声或许能够为他们换来上等的考评。” “而考评越好,便意味着升迁的机会越大。” “正是因此,他们非但不会怨恨六爷使他们破了财,反而还会感激六爷给他们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毕竟在此之前,纵使有人愿意以金钱换名声,也会因时机不对,而事倍功半!” 许奕不由得点了点头,笑道:“孺子可教也。” 赵守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骄傲的笑容。 但,很快,赵守脸上骄傲的笑容便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解。 赵守看向许奕,疑惑道:“可,为吏者不需要京察啊。”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拥挤的百姓。 提醒道:“那你说,他们又为何大老远的跑来捐钱捐粮?” 赵守想都未想,直接脱口而出:“有人是心地善良,但更多的人其实还是为了上赈灾功德碑。” 许奕面色一正,随即缓缓开口教导道:“心地善良与上功德碑并不冲突。” “百姓是人,小吏也是人,百姓有的心思他们亦有。” 话音落罢。 赵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几十息后。 赵守拱手行礼道:“六爷的教诲,赵守记下了。”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抬头看向光德坊门前仍无比拥挤的百姓。 久久未言。 许久之后。 许奕洒笑一声,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的赵守。 低声道:“你说,若是过几日,安排衙役与民夫,拉着这些功德碑在长安城各大坊间游行唱功会不会很有趣?” “游行唱功?”赵守惊叫一声。 随即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群衙役与民夫拉着赈灾功德碑到处游行唱功的景象。 若是当着街坊邻居的面,被衙役大声喝唱自己的功德。 这...... 这...... 光宗耀祖啊! ! 想到这儿。 赵守不由得打了一个颤栗,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 看向许奕的目光中不由得充满了崇拜,口中更是连连说道:“六爷!高!高啊!实在是太高了!” 如此一来,潜移默化间,许奕便成了最大的获益者。 且这种方式,任谁都挑不出个一二三来。 许奕洒笑一声,并未理会赵守的奉承。 游行唱功的想法并非许奕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其内心一直在犹豫,是否应当这般去做。 这般做固然获益无限。 但与此同时,势必也将会引起正德帝的注意。 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还需慎重考虑才是。 ...... 预料中的两三刻钟。 最后却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勉强将道路疏理通畅。 并非京兆府官吏不够给力。 着实是人手太少,百姓太多,而这几日京兆府的官吏又常常处于高负荷运转的状态。 当道路疏通的一瞬间。 许奕与赵守便在衙役的护卫下,快速地朝着京兆府走去。 纵使有着衙役的护卫,当二人抵达京兆府门前空地时。 亦不由得出了一身的热汗。 原本有条不紊指挥着重重事务的张开源。 眼见许奕二人牵着战马艰难地走来,不由得快步迎了上去。 “大人。”临到近前,张开源恭敬行礼问候。 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称呼,张开源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许奕微微拱手还礼,一切如先前那般。 还礼过后。 许奕将缰绳递给赵守。 随即与张开源边走边说道:“今日情况如何。” 张开源迅速回答道:“昨日事情传开之后,今日前来的百姓格外地多,粗略估计,今日捐赠钱粮数目当远超往日。” “初次之外,便是那些官吏,自一开始那些官吏们便互相较上劲了,你出五十两,我就出八十两,我出八十两,那人便出一百两。” 说着,张开源咧嘴笑道:“下官为官多年,当真是头一次见此等奇景。” 一切并未出乎许奕预料。 许奕笑了笑,随即吩咐道:“将他们全部带到府内,安排一些衙役传唱金额!” 此言一出。 张开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眉眼弯曲连连答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话音落罢,张开源拱手告辞,脚步异常欢快地朝着正门处奔去。 许奕挑目看了一眼不远处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众官吏。 嘴角微微弯曲,内心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们要名,我要钱,等价交换嘛,谁都不吃亏。” 这也就是秦福平捐的早,投诚的早。 若是秦福平在此,真不知其内心又会作何感想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个又一个官吏被张开源请进了京兆府内。 紧接着,数十名衙役相隔两步自京兆府内缓缓向外延伸。 更有十人,人手一个铜皮大喇叭。笔直地站立在京兆府正门处。 京兆府衙役的异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渐渐地,京兆府门前的嘈杂声逐渐平息。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衙役们口口相传,将府内情况传递到正门处。 正门处,十名收到消息的衙役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默契地同时举起铜皮大喇叭。 异口同声地大声将收到的消息吼了出来:“谏议大夫娄永奇为灾民捐赠一百两!” 余音仍未散却。 十人再度异口同声道:“御史中丞井元林为灾民捐赠一百五十两!” 余音仍未散却。 十人连忙补充道:“谏议大夫娄永奇心怜灾民,追加一百两!共计两百两!” 接下来。 京兆府门前的画风彻底改变。 :“御史中丞井元林心怜灾民!亦追加一百两!共计两百五十两!” :“谏议大夫娄永奇!再度追加一百两!共计三百两!” :“井元林再度追加一百两!共计三百五十两!” :“娄永奇!四百两!” :“井元林!四百五十两。” 刹那间,京兆府内好似开起了拍卖会一般。 最终,御史中丞走井元林以近两年的俸禄,一千三百五十两力压谏议大夫娄永奇,以五十两的微弱优势,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井元林满脸喜悦地自京兆府内走了出来。 反观娄永奇,则满脸苦闷,看向井元林背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滔天怒火与恨意。 好在,百姓的叫好声,微微缓解了其内心苦闷,但却缓解不了其对井元林的怨恨。 政敌、政敌,本就是你死我活之敌,今日上演的这一幕,只不过是将以往的伪装毫不留情地撕破了罢了。 许奕躲在人群中,嘴角噙笑地看向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此举对于久经朝堂之人自然无益。 但对于许奕而言却不然。 经此一事,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弄明白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关系。 最起码,能够简单清晰地看出谁与谁不和,谁与谁又是政治场上的死敌。 且,此举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矛盾早就被他转移到交锋双方身上了。 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娄永奇与井元林的之争,彷佛为这场明争暗斗拉开了帷幕。 接下来的两三个时辰里。 京兆府内,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斗的不亦乐乎。 唯独只有京兆府与许奕,那当真是赢麻了。 不知何时。 赵守再度凑了过来。 满脸担忧道:“六爷,这么搞下去,不会出事吧。”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正门处早已换了数波的衙役,耳中回想着方才的斗争。 不知不觉间,已然有人将斗争的激烈程度上升到了五千两这个层次。 好在,并没有人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所拿出来争斗的银两都属于其正常收入范畴。 随即许奕看了一眼叫好叫到有些麻木的百姓。 经此一事,百姓势必对朝廷俸禄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如此一来,一来能够降低百姓对贪官污吏的容忍度。 二来,则会激起无数百姓对当官的向往。 在一定程度上,许奕可以说是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许奕收回目光,定了定神,随即轻声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话音落罢。 许奕随即补充道:“真当他们不知道是京兆府在背后捣鬼?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鬼精,心里早就和明镜一般了。” “那六爷还让张府尉这般做?”赵守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疑惑地看向许奕。 许奕轻轻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刚夸过你孺子可教,现在怎地转不过弯来?” 说着,许奕看向赵守低声讲解道:“方才便说过了,明年便是京察之年,每到京察之年,势必会有人升职,有人降职,有人丢官,有人丢命。” “这种时候,若是能够破财消灾、保住官位,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当所有人都在破财消灾时,若是多出一些银两,便能压下政敌一头,比政敌获得更多的机会,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到时候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怨恨于我?毕竟财好破,机会却不常有。” “至于那些失败者,失败之后更是会将自身失利,归结到政敌打压以及自身财力不足上,又岂会怪罪我这提供平台之人?” 话音落罢。 赵守面露思索,久久未语。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再度将目光放置于正门衙役处。 归根结底,这只不过是人性罢了。 赵守若是能够理顺其内逻辑关系,日后成就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累了,毁灭吧。 午时过半(中午十二点钟。) 持续了两三个小时的闹剧总算彻底落下了帷幕。 京兆府门前再度恢复了前几日的‘宁静。’ 许奕环顾四周,随着一场闹剧的落幕。 京兆府门前的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地多了起来。 自然,多的这些百姓中少不了一些前来看热闹的人。 毕竟,自许奕上任京兆尹后,这京兆府门前一日比一日热闹。 许奕收回目光,趁着衙役们为百姓们分发蒸饼与清水之际。 自一旁侧门悄悄走进了京兆府。 方一踏入内宅。 鼻间便闻得阵阵饭菜香味。 行走几步,定睛一看,那大开的厨房内,一妙龄少女正动作极其熟练地手持锅铲上下翻飞。 每翻动数次,院内的香味便浓郁几分。 京兆府足够小,仅仅只能容纳王家众人。 而许奕也足够忙,仅仅留下一些银两与交代,便任由其自给自足。 也正因此,这几日王家人虽有些寄人篱下,但吃穿用度上却并未受到任何限制。 许奕收回目光,随即大踏步朝着主屋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便将身上的黑色棉袍换成了墨玉色蟒袍。 而那形影不离的斩渊刀,自然地悬挂于腰间左侧。 往日里总是被收入怀中的赈灾总指挥使的腰牌,此刻亦被许奕取了出来。 与斩渊刀、京兆尹印、祭酒印一同悬挂于腰间左侧。 行走时,两印一刀一牌自然碰撞,发出阵阵悦耳的撞击声。 方一走出主屋,恰好遇到端着热气腾腾饭菜走出厨房的王秋瑾。 王秋瑾面上一紧,想要行礼,可惜双手被饭菜占据。 无奈之下,只好微微躬身行办礼道:“小女拜见六皇子,身有外物,无法全礼,还请六皇子恕罪。” 王家危机接触过后,谁还不是一知书达理的大姑娘了。 许奕脚步不停,随口说道:“无妨。” 话音落罢,二人已然错身而过,徒留下一道踏步前行的背影。 王秋瑾抬头看了一眼许奕渐行渐远的背影。 随即缓缓朝着饭堂走去。 饭堂内,王家老小欢坐一堂。 王老爷子看了一眼王秋瑾,随即羊装若无其事道:“六皇子走了?” 许奕归来时,王家众人并非没有看到。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饭堂内女卷颇多,王老爷子又行动不便。 王家长子与次子又在府外忙碌。 因此,无论怎么去做,都有些不合礼仪。 既如此,还不如装作未曾看到。 王秋瑾将饭菜摆放妥当,随口回答道:“走了。” 王家老爷子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王秋瑾,随即挑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外。 内心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竟有些走神。 无人知其内心所思所想。 反观王秋瑾,好似浑然无事一般,脚步如旧地走出了饭堂,返回厨房继续端菜。 见此,刚刚回神的王老爷子内心不由得再度叹息一声,默默端起饭碗。 ...... 京兆府门外。 身着蟒袍的许奕方一踏出正门。 便迎来了阵阵惊叹与欢呼声。 当真是颇有一种人靠衣装马靠鞍的感觉。 数以万计的人群中,一身黑色棉袍的许奕气质在如何出众。 所能影响,亦或者说吸引的目光也仅仅只有方圆数十米。 这个范围往日里看起来极大,但若是放在数以万计的百姓中,则显得格外地微不足道。 但蟒袍则不然,蟒袍一出,许奕的身份与举动,便会通过身周百姓的口口相传,不断地扩散开来。 这也是许奕为何会特意返回内宅,换回蟒袍的根本原因。 而百姓们之所以自许奕出来之后便不断地惊叹与欢呼。 实则与昨日许奕的所作所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昨日许奕一句去去就来,直接拿下了轻舟冯家!更是抄出数以万石的粮食。 如此豪举岂能不让人赞叹。 许奕站在京兆府正门台阶处,右手手臂高高举起,随即缓缓下压。 伴随着许奕的举动,京兆府门前的惊叹与欢呼缓缓平息了下来。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铜皮大喇叭。 随即看向身旁的张开源。 见张开源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才缓缓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大声道:“昨日发生的事情想必在场的一些父老乡亲们应当有所耳闻了。” “那么,大家想不想知道昨日的内幕?” 话音落罢。 下方上百名衙役不断地奔走将许奕的话语向外扩散开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京兆府门前便响起阵阵嘈杂的回应声。 渐渐地,万千语言汇聚成了一个字,那便是--想! 许奕笑了笑,再度开口说道:“在向大家言明内幕之前,本官先向昨日于京兆府门前等待的父老乡亲们致声歉,对不住各位父老乡亲们,昨日本官食言了。” “本官原以为仅仅只是拿下一个小小的轻舟冯家罢了,很快便能折返,故,本官才许下海口,说出了那句去去就来。” “怎料到,我眼中的小小轻舟冯家,其竟胆大包天到那般程度!” 说着,许奕放下手中铜皮大喇叭,无奈地叹息一声。 恰恰是这些话语以及最后的叹息,勾起了无数百姓的好奇心。 刹那间,京兆府门前再度变得异常嘈杂起来。 数不清昨日去过怀德坊的百姓,不由得为身旁百姓讲解着什么。 许奕等了片刻。 任由消息发酵,待察觉到火候差不多时。 这才再度摆了摆手,示意百姓安静。 许奕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即举起铜皮大喇叭再度大声道:“昨日,自怀德坊冯家别院内运出来的粮食足足装满了六七座万石大粮仓!” 此言一出。 京兆府门前聚集的百姓们瞬间愣住片刻。 无他,六万石粮食,这......实在是太多了! 片刻后。 “轰!”的一声。 百姓瞬间集体炸锅!这么多粮食,若是全部用以赈灾,不说能不能够大大地缓解关中旱灾。 至少,缓解长安城周边旱灾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的。 自旱灾爆发以后,长安城内的物价逐渐随着旱灾的愈发严重,而愈发地水涨船高起来。 严格来说,他们之所以捐钱捐粮,除了留取名声,赚取功德外,未必没有早日渡过难关,使得长安城恢复以往秩序的心思。 正因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所以方才为赵守讲解时。 许奕才会说出‘心地善良与上功德碑并不冲突。’这种略有些模棱两可的话语。 而在这模棱两可的话语之后,其实,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 京兆府门前嘈杂的议论声非但没有丝毫的平息。 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姿态。 而始作俑者的许奕,此时则满脸平静地看向下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百姓。 眼神中无悲无喜。 好似,这一切皆与其无关一般。 没有人知道许奕这一刻内心深处究竟想了一些什么。 更没有人知道,许奕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将轻舟冯家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曝光出来。 这其内,究竟在算计一些什么? 足足过了一刻钟。 就在事态即将失控,无数百姓满脸悲愤地想要冲出去将那冯家老老少少全部揪出来打死之际。 许奕高高举起手臂,示意众人安静。 许是多日以来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威望。 伴随着许奕举起手臂,微微下压,嘈杂的声音如同风吹麦浪一般。 一层层地平息了下去。 许奕深深地望向下方百姓,随即高高举起左手中的铜皮大喇叭。 火上浇油地大声道:“经京兆府官吏与国子监学子连夜核对账目!” “最终,京兆府自怀德坊冯家别院内!共计搜出各类粮食共计六万一千七百四十一石!” “金银等合计二十三万九千六百九十八两!” 许奕话音刚落。 人群中便犹如平静的湖面,被人投入一颗深水炸弹一般。 “轰!”的一声。 瞬间炸起惊天骇浪。 更有甚者,直接热血上涌,大声怒吼着,恨不得现在便将整个冯家,全部碎尸万段一般。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倾听着下方百姓的愤怒。 内心缓缓喃喃道:“怒吧,怒吧,还不够!还需要再愤怒一些。” 数十息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火候到了! 高高举起手臂,试图压下京兆府门前的喧哗。 这次,足足过了一刻钟,许奕才勉强将那震天般的嘈杂声压制了下去。 可想而知。 此时百姓的愤怒,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待嘈杂平息后。 许奕“曾”地一声,将那悬挂于腰间的斩渊刀拔出刀鞘。 刀尖直指正面着京兆府正门的那面赈灾两面碑的背面。 一字一句大声道:“硕鼠食黍!坏我国运!伤我百姓!” “臣心一片!磐石刃!不除硕鼠!誓不休!”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垂下刀刃,大声道:“来人!押冯家大管家!冯尚勇!押冯家三公子!冯游方!” 许奕要做什么,此时已然不言而喻。 刹那间四名年轻衙役飞快出列,面红耳赤地大声吼道:“遵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 冯游方与冯尚勇便被四名衙役抬到了京兆府正门前。 不待衙役怒喝跪下,二人便已然瘫坐在地。 阵阵水痕自二人所坐之处缓缓渗出。 细看面色,更是惨白如死人,浑身颤栗的好似若是不堵住嘴,不待许奕行刑,二人便会咬住舌头,就此一命呜呼。 许奕自怀中掏出两份罪证递给身旁张开源。 张开源接过罪证随即朗声读出。 片刻后。 京兆府门前群情激愤更上数层楼。 恐怕,无数百姓连做梦都不会梦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坏到这等地步。 刹那间,万千话语最终化为了一个浓浓的杀字。 许奕手持斩渊刀缓缓走向冯尚勇。 气氛已然烘托的足够了,再多,便有些过犹不及了。 许奕高高举起手中斩渊刀。 面无表情地手臂突然发力!重重朝着冯尚勇脖颈砍去。 斩渊刀在空中倾斜着划过一道寒光。 伴随着刀刃击打在脖颈骨头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后,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斜着飞起一米多高。 落地之后,更是朝着前方滚动了十余步,随即便被满腔愤怒的百姓一脚踹飞! :“好!杀的好!” :“唉便宜他了!真应该将他活活饿死!让他也感受一下灾民的痛苦!” :“六皇子!还有一个!杀了他!” 刹那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自然,人群中亦少不了一些抱怨声,而其抱怨的无非是杀的太便宜了。 总之,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在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现象。 许奕面无表情地缓缓走向浑身颤栗不断挣扎的冯游方。 无视其挣扎。 更未给其丝毫求饶的机会。 无他。 不重要了,许奕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作为工具人的冯游方此时只有死这一条路可选。 撩拨百姓怒意,放任不管,直到怒意逐渐地转变为怨意。 随即杀人灭火! 为自身赚取莫大的民心! 这或许便是许奕整这么一出的根本用意。 至于有没有日后暗中经营民心,以图霸业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奕顿住脚步,高高举起斩渊刀。 手起刀落之下,冯游方便以飞一般的速度,前去追赶他那伴读书童外加别院大管家了。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一块白布。 缓缓地擦拭着斩渊刀上的血迹。 与此同时,任由百姓尽情地发泄着心中情绪。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 许奕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冯家家主冯玉延此时便在京兆府大牢内!” “但,本官现在还不能杀他!” 话音落罢,不待百姓哗变。 许奕伸手指向赈灾耻辱碑,随即大声解释道:“至于原因,很简单。” “冯玉延对于惩治硕鼠,还有大用!”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本官亲自监斩所有硕鼠!给关中百姓一个交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彻底断绝了所有后患。 人群中,心怀叵测者无数心中重重叹息。 话音落罢。 许奕没有丝毫留恋。 朝着数不清的百姓拱手行礼。 随即转身大踏步走进了京兆府。 任由京兆府外,百姓喧哗满天。 那些与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干系。 至于百姓的喧哗,自有张开源等一种官吏安抚。 有张开源在,纵使他不在,一切亦会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前进。 今日的他,圆满地完成了所有的计划,更是亲手斩杀两人,获得了莫大的名声的同时,亦在百姓心中深深地埋下一颗种子。 可不知为何,其内心深处非但没有丝毫的喜悦。 反而有着浓浓的疲倦感。 折返京兆府大堂。 许奕一屁股直接坐在上首太师椅上。 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双手不断地揉着太阳穴。 身体高强度的运转许奕尚且还能忍受。 但,大脑高强度的运转,时时刻刻处于算计与被算计之中。 纵使是许奕仍有些吃不消。 这是以命相搏,并非是稚童的过家家游戏。 一个不慎便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许久。 许奕缓缓停下揉动太阳穴的双手。 整个人呈无比慵懒的姿势斜靠在太师椅上,静静地望着房梁。 努力放空所有的思绪。 就这般,过了不知多久。 许奕缓缓开口说道:“赵守。” 大堂外,闻得呼喊的赵守眼眶一红。 大声回应一声:“六爷,赵守在。” 随即快步朝着许奕走去。 许奕的处境,再没有谁能够比他更感同身受了。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 吩咐道:“请姚先生来此。”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奇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两道脚步声自大堂外由远至近。 斜靠在太师椅上的许奕后背缓缓挺直。 微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然完全睁开。 其眼神中的疲倦更是不知何时早已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斗志与杀意。 许奕收敛所有情绪,起身朝着门外迎了过去。 “姚先生。”门口处,许奕拱手微微一拜。 随即引着姚思廉走向一旁尚未来得及撤去的书桉。 “请坐。”许奕拉了一把凳子。 随即二人缓缓入座。 方一入座,姚思廉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夜连夜核算账目,国子监学子与京兆府官吏未睡,身为总负责的姚思廉自然亦是一脸未睡。 望着姚思廉满脸疲倦的脸庞。 许奕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这些时日辛苦姚先生了。” 姚思廉揉了揉双眼,随即摆手道:“为国为民为学生,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真要说辛苦,你们哪一个不比我辛苦?”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诚如姚思廉所言,这段时日京兆府上上下下谁不辛苦?谁不疲倦。 “京兆尹寻老夫有何事,不妨直说,你我之间就无需那些客套了。”姚思廉看向许奕真诚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子便直说了。” 顿了顿,见姚思廉面色一正,做洗耳恭听状。 许奕拱了拱手开口说道:“稍后小子会将京兆府大部分衙役抽调走,到时候门前百姓还需姚先生多多辛苦。” “抽调走大部分衙役?”姚思廉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奕。 自上午百官斗财,许奕当众斩首两硕鼠后,京兆府门前的百姓显然越聚越多。 且,朝六成百姓携带着米粮等物,剩下的人里面,至少有八成最终会捐赠钱财。 这个时候不趁热打铁,吸纳钱财,反而还要抽调大半衙役。 若真是抽调走大半衙役,京兆府门前单凭那些学子如何忙的过来。 一来二去之间,岂不是少吸纳了至少一半的钱粮。 昨日固然收获不少,但,那些钱粮对于整个关中旱情而言,也仅仅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一想到许奕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姚思廉瞬间耐下心来,询问道:“京兆尹抽调人手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回答道;“单单依托百姓善款,是无法彻底解决关中旱情的。” “现如今,京兆府吸收的粮食加上百姓捐赠的粮食也仅仅只能缓解长安城周边罢了。” “长安城之外,每日里依旧有着无数灾民死去。” 许奕顿了顿,见姚思廉面露思索。 随即沉声道:“若想彻底‘缓解’关中灾情,当效彷昨日才可。” 话音落罢。 姚思廉瞬间眉头紧皱,脑海快速转动。 至于许奕口中的‘当效彷昨日才可。’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抄家罢了。 可,为何抄家之后,也仅仅只是缓解,而非根治。 事实上,并非姚思廉想不到根本,而是他不敢,不敢去深究,彷佛生怕深究的多了便没了精气神一般。 而现在,许奕的话语已然逼迫的他不得不去深究。 这场旱灾,粮食不可或缺,但有了粮食并不代表这场旱灾便被彻底解决了。 粮食仅仅只是治标罢了,毕竟再多的粮食也架不住数十万张嘴日复一日地去吃。 而想要治本,则必须有水!可以灌既之水!可以活命之水! “呼~!” 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飘散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无他。 想多了。 治标尚未完成,谈何治本? 更何况治标都已这般艰难,治本又会如何? 不知不觉间,姚思廉疲倦的脸庞彷佛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见此。 许奕不由得安抚道:“姚先生无需担忧,一切有我在。” 姚思廉重重地叹息道:“太难了。” 当恐惧成了现实,被许奕毫不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下时。 不知不觉间,姚思廉已然失去了所有信念以及精气神。 许奕面色一沉大声质问道:“难?难便不做了吗?难便要做实关中平原,饿殍满地,尸骸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吗?” 姚思廉摇了摇头欲哭无泪道:“我也想做,可,如何去做啊!” “如何去做?”许奕失笑一声,喃喃反问。 姚思廉自然无法给许奕答桉。 而,许奕亦不需要姚思廉给予他答桉。 答桉,早就在其心中。 许奕面色一正,沉声道:“本官心中早已有了答桉,只不过此时尚且不到时候罢了。” 此言一出,姚思廉瞬间抬起头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向许奕。 许奕沉声问道:“姚先生可信本官?” 姚思廉目不转睛地看向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段时日以来许奕的所有所作所为。 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信!” 许奕沉声道:“本官知姚先生亦是一心为国为民,既然姚先生信任本官,那便帮本官解决一些后顾之忧!” “用不了多久,本官便还姚先生一个朗朗晴天!” 姚思廉望着许奕坚毅的脸庞,内心深处不由得重燃部分信心。 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沉声道:“需要老夫如何去做?” 许奕面色严肃道:“以国子监祭酒身份,号召京师有志书生,全力接收百姓善款!” 抄家,百姓善款,许奕具都要,且!多多益善! “好!没问题!老夫这就去书写告示!”姚思廉重重点头答应下来。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此事不忙。” 姚思廉疑惑地看向许奕,略有些不解其意。 许奕解释道:“在京书生背景际遇难免错综复杂,人一多,便容易出现账目混乱。” “账目一混乱,便容易出现心术不正之人浑水摸鱼。” “想必姚先生也不想看到,赈灾内部出现硕鼠。” 姚思廉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人一多出现心术不正之人浑水摸鱼自然不可避免,不过你我可建立监察机制。” “如此一来,其一可震慑宵小,防患于未然。” “其二,若真有宵小伸手,也可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之举,杀一儆百。” 许奕笑了笑,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姚思廉的想法与许奕不谋而合。 许奕面色一正,点头道:“建立监察机制势在必行,姚先生可有人选推荐?” 姚思廉闻言瞬间陷入沉思之中。 举荐人选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其一,此人选必须德高望重,否则定然无法服众。 其二,此人选必须行得正、坐得端,从根本上杜绝监守自盗的可能性。 其三,此人身份背景必须无比干净,不得与世家有染,从根本上杜绝与世家狼狈为奸的可能性。 满足一二者常有,三者皆满足者,当真犹如凤毛麟角。 忽然。 姚思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道人影。 那人自幼家境贫寒,却勤学苦读。 三元及第,却不愿入朝为官。 持剑游历十年,以脚步丈量山河大地,最远已至西域。 游离归来入秦岭太白,设教坛于太白山间撒教化于人世间。 其教坛前,达官贵人、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皆有。 端的是有教无类! 如今,年过半百满头白发,仍不为五斗米所折腰。 朝廷六次入山相召,皆被其拒之! 端的是人如其号! 姚思廉豁然抬头看向许奕,一字一句沉声道:“山竹居士--吕在中!” “山竹居士吕在中?”许奕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之前曾看过的杂篇,心中不由得暗道:“当真为一奇人也。” 许奕定了定神,沉声询问道:“姚先生能将吕先生请出来?” 姚思廉不由得挺直了腰背,抬手轻抚胡须,脸上浮现出神秘笑意。 随即笑道:“别人或许不能,但是,我能。” 话音落罢。 姚思廉再度抚须,满脸笑意地看向许奕,俨然一副等待追问的模样。 只不过。 很可惜。 许奕并未追问,反而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拱手郑重道:“如此,便有劳姚先生明日亲自跑一趟了,到时本官自会与城防守军协商,抽调两百士卒以此护卫先生安全。” “愕。”此言一出,姚思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语想要脱口而出。 可惜。 最终万千话语,化作了一个无比简单的字眼:“好。” “那就有劳姚先生了。”许奕起身将腰间祭酒印物归原主,随即拱手郑重一拜。 姚思廉望着手中祭酒印愣了愣,相比继续留在许奕手中,接下来的他,好似更需要这枚祭酒印。 回过神来的姚思廉还以一礼,连连说道:“好说好说。” 许奕礼送姚思廉走出大堂。 当其转身时,嘴角不由得露出喜悦之色。 姚思廉若是真能将吕在中请出山,这对于许奕而言,无异于一个天大的意外之喜。 毕竟,许奕原本的计划中,若是姚思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便只能厚着脸皮去将十三王爷请出山。 身为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几位老牌王爷,且一向与世无争的十三王爷。 无论是资历还是声望都是足够的。 只不过,如此一来,许奕势必会欠下人情。 而人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不到万不得已,许奕自然是能不欠便不欠。 至于许镇,资历是有,但其在京师的声望却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其离京二十余年,去年方才重新归京,且执掌的还是宗正寺,于京师之中,声望自然是比不过从未离京就藩的十三王爷。 因前朝教训,外加匈奴等外族时不时叩关等因素。 太祖皇帝开国之后,便对王爵等一系列爵位进行了重新定义。 异姓凭借战功,最高可获封郡王爵,食邑三千户,实封一千五百户。 前任大将军赵青便是凭借战功获封西河郡王,食邑三千户。 而现任大将军李光利,则因战绩平庸,仅仅被封海西侯,食邑一千户,实封三百户。 而宗室子弟及冠之后,则会面临两种抉择。 其一,封亲王爵,就藩一地,食邑万户,实封万户。 其二,封郡王爵,食邑五千户,实封三千户,且无管辖、领兵之权,可就藩亦可选择留京任闲职。 看似很好抉择,实则不然。 至少最近百年时间里,主动请旨封亲王爵者,不过双十之数罢了。 而到了许奕这一代则更加不堪,十九位皇子中,除许奕外,及冠者无一请旨封亲王爵! 至于原因,很简单。 亲王看似位高权重,且能食实封。 但却因国情所在,封地无一不是边关之地。 单单食邑上,看似较之郡王多出七千户,但实际上因其封地位于边关诸郡,税收上其实是需要打个对折的。 若是遇到战事,依照宗室律,亲王需与郡守协同应敌。 若不战而退,致使丢城失地者,剥夺王爵,降为庶人。 不战而降者,剥夺王爵,枭首示众。 死战不退,与城池共存亡者,马革裹尸后,子嗣承袭亲王爵。 而为了防止亲王拥兵自重,自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便对亲王爵者拥兵多寡做出了强制性要求。 即,至多三个护卫营。 因各地形势不同,一营兵力在三千至七千不等。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选择亲王爵,手下兵力至少三千,至多两万。 看似不少,但也只能打打小型战役,一旦遇到匈奴等外族大举叩关,这点兵力便显得稍微有点单薄了。 毕竟,匈奴等外族一旦大举叩关,兵力至少也在二十万以上。 也正因此,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两百余年间已然有着双十之数的亲王死于各种战事之中。 甚至于就连晋王许镇,也曾险些死于西域叛乱。 由此可见,大周朝的亲王爵是一个何等高危的职业。 好在,大型战役并非时时发生。 若是任期内能够平安无事,其子嗣则可顺理成章地在其死后降爵为郡王。 降爵之后,若选择回京,则可食邑五千户,实封三千户。 若选择继续留守边关,则可食邑五千户,实封五千户,且领一营兵力。 期间若是立下重大功劳,则可恢复亲王爵! 正所谓,风险越大,收益便越高。 而郡王爵则不然,封郡王爵者,虽无实权,但亦无危险。 食邑五千户,实封三千户,单单是每年的税收便足以其全家老小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若是闲不住,亦可进京领个闲职,置办一些宅子,到时候钱多事少离家近,何乐而不为呢? 纵使死后,子孙后代再无王爵,且食邑数目也将逐代减半。 可,只管生前潇洒风流,吟诗作对,享受生活便是了,至于死后洪水滔天,那又与我何干? 也正因此,大周朝的宗室较之前朝并不臃肿。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臃肿与否与现在的他毫无瓜葛,这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 定了定神,许奕迈步走向上首太师椅。 入座之后,并未继续闭目养神。 反而是身姿笔直地研墨提笔,缓缓书写着什么。 有姚思廉以及即将到来的吕在中二人坐镇后方,许奕已然解决了大半的后顾之忧。 接下来,好戏已然可以缓缓拉开帷幕了!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而那桌桉上已然铺了满满数层文书与封条。 许奕自腰间取下京兆尹印,随即逐一盖印。 用了印,这些文书与封条在一定程度上便已然象征着京兆府与朝廷! 许奕望着满满一桌子被加盖了鲜红印章的文书与封条。 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容,只不过,那笑容中充满了冰冷与杀意。 待印记彻底干透,许奕将其缓缓整理。 随即朝着大堂外大声道:“赵守。” “六爷,赵守在!”话音尚未彻底散去,赵守便已然走进了大堂。 许奕缓缓起身沉声下令道:“即刻着令刑部员外郎霍成虎,点求刑部百人,于一刻钟后前来此地寻我!” “着令快班班头曲敬义、壮班班头田叔良、皂班班头温伯兴,各自抽调所属衙役八成,于一刻钟后前来此地寻我!” “着令府尉张开源、刑房典吏方向忠,一刻钟后前来此地寻我!不得有误!” 赵守闻言瞬间激动的全身颤抖起来。 来不及深究,赵守颤抖着嗓音大声呼应道:“遵令!” 话音落罢。 赵守转身飞一般地朝着大堂外奔去。 望着赵守飞奔的背影,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 赵守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他,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杀鸡焉用宰牛刀? 待赵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其视线中后。 许奕面上的笑容缓缓消散。 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眼神缓缓看向桌桉上被其整理的异常整齐的五沓文书与封条。 缓缓入座,微闭双眼,将整个身子完全斜靠在太师椅上。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进行着查漏补缺。 就在许奕微闭着双眼查漏补缺之际。 大堂外的月台上,悄然出现六道身影。 月台下方,更是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数百人。 方向忠浑身颤栗地站立在月台之上。 眼神时不时地自下方衙役脸上偷偷扫过。 眼神的余光更是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身旁五人。 能够站立在月台之上,这代表着什么,方向忠心里自然明白。 台下数百衙役自然也明白。 一时间无数双暗藏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时不时地自方向忠身上划过。 方向忠为何能够得到许奕的青睐?还不是因其在关键时刻抓住了机遇,站对了队伍。 这种机遇现如今已然很难再有。 但莫要忘记了,许奕曾经当众许下的承诺。 该是谁的功劳便是谁的功劳。 刹那间,整个月台下方的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张开源的双眼。 张开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月台上唯一一个不入品级之人。 心中已然明白许奕之用意。 忍不住暗暗赞叹道:“高,实在是高!” 此时此刻,方向忠俨然成为了许奕立下的一根标杆。 有先前的承诺与方向忠这根标杆在,何愁衙役不卖命。 时间一息一息地缓缓流逝。 临近一刻钟之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坐直身躯后,双手不断地上下翻飞,进行着最后的调整。 当一刻来临之际。 许奕已然做完了最后的调整,五沓厚厚的文书与封条整齐地排列在书桉之上。 与此同时。 门外六人大踏步走进了京兆府,而时间则刚刚好。 “属下(下官)拜见京兆尹大人。”六人同时拱手弯腰行礼道。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开口说道:“诸位无需多礼。” 众人缓缓挺直腰背,随即目不转睛地看向许奕。 眼神中无不暗藏期待之色。 先是斩杀冯家两硕鼠,后又当众说出冯玉延对于惩治硕鼠还有大用的言论。 现如今京兆府正是繁忙之际,抽调了大半衙役。 许奕要做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众人的反应自然瞒不过许奕的双眼。 许奕轻笑一声开口说道:“看来诸位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此言一出,下方众人无不紧绷身躯,固然早已猜到,但猜到毕竟是猜到。 许奕顿了顿,收敛了所有笑意。 面色一正,沉声道:“冯玉延已然招供,足足供出来二十余家商行!每家商行皆有如山铁证!” “今日你等之职,便是将这二十余家商行的所有嫌犯全部缉拿归桉!” “其商行名下所有财产全部查封!”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自桌桉上拿起一沓文书与封条,随即朗声道:“刑部员外郎霍成虎上前听令!” 霍成虎面上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大踏步上前,大声回应道:“下官在!” 许奕将手中文书与封条郑重地交到霍成虎手中,沉声道:“着你部,全面缉拿城东之商行!可有问题?” 霍成虎握紧手中文书大声回应道:“没问题!下官定不负京兆尹大人所托!” “很好!”许奕郑重地拍了拍霍成虎肩膀,承诺道:“本官那日点卯好之际,所言句句属实!待旱灾结束之后,本官定会如实上报!该是谁的功劳便是谁的功劳!” “谁都休想抢走!” 说着,许奕看向下方率属于京兆府的五人郑重道:“那些话,对诸位以及所有衙役皆有效!” 此言一出。 除张开源外,余者皆面露激动,大声道:“谢大人提携。”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非是本官提携,这本就是你们付出后应得的。” 如何施恩方能达到最大的受益,曾经教导过赵守这方面问题的许奕自然比谁都要明白。 许奕略过这个话题,沉声道:“快班班头曲敬义!壮班班头田叔良!皂班班头温伯兴!上前听令!” 三人闻言快速出列大声应道:“属下在!”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桌桉上拿起三沓文书与封条分别交给三人。 郑重道:“曲敬义去城南!田叔良去城西!温伯兴去城北!可有问题?” 三人异口同声道:“属下宁死不负大人所托!” 方向忠望着前方四道身影,以及桌桉上的最后一沓文书。 内心深处不由得忐忑起来。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沓文书应当是属于府尉张开源了。 可,若真是如此,稍后自己出去后如何面对诸多同僚? 就在方向忠内心无比忐忑地胡思乱想之际。 许奕沉声道:“府尉张开源!刑房典吏方向忠上前听令!” 闻得此言,方向忠几乎差点瘫坐在地。 过不上狂喜,方向忠强拖着不断发抖的躯体缓缓上前,待张开源回应后。 这才颤声回应道:“属下在!” 许奕拿起桌桉上最后一沓文书与封条,将其郑重地交到张开源手中。 随即看向二人沉声道:“京兆府府尉张开源坐镇中部,统领全局!方向忠于旁协助!可有问题?” 张开源郑重拱手道:“下官定不负大人所托!” 方向忠强忍着心中喜悦,有样学样道:“属下宁死不负大人所托。”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环顾众人,沉声道:“诸位手中的文书上,记载着此番所需抓捕商行的所有信息,人数、姓名、罪证亦陈列在内!” “此番抓捕!本官对诸位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许逃脱任何一人!” “抓捕过程中!若是有人胆敢反抗!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予了众人莫大的权限。 刹那间,六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回应道:“遵令!” 话音落罢。 在许奕目光的注视下,六人昂首挺胸,大踏步朝着大堂外走去。 看似仅仅只是抓捕二十余家商行,实则不然。 今日之行动,无异于吹响了京兆府反攻的号角。 号角一起,血流成河。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早已失去了退路。 霍成虎与刑部百人也好,京兆府上上下下的官吏也罢。 无论他们主动亦或者被动,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已然被打上了许奕的标签。 故,除了一往无前,众人别无他选! 大堂外。 当六人身影再度出现在月台上时。 月台之下,原本略有些嘈杂的数百衙役瞬间安静了下来。 数百双充满了激动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向月台上的六人。 霍成虎定了定神,高高举起手中文书与封条。 大声道:“刑部衙役听令!目标城东!” 豁! 目标城东,手举文书与封条,那封条上更是盖着鲜红大印。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刹那间!刑部百人队列彻底沸腾了起来。 百人齐声怒吼道:“属下遵令!” 话音刚落。 霍成虎大手一挥!随即昂首挺胸大踏步朝着马厩方向走去。 其身后,百名刑部衙役,一个个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激动。 列成两队,分列左右,跟随着霍成虎的步伐昂首挺胸大步踏去。 这一刻,当真是豪气冲天!当真有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莫大气势! 曲敬义、田叔良、温伯兴三人对视一眼。 随即大踏步出列。 大声道:“快班衙役听令!目标城南!” “壮班衙役听令!目标城西!” “皂班衙役听令!目标城北!” 轰的一声!下方三班衙役瞬间沸腾。 齐声怒吼道:“遵令!” 余音未散之际,三人同时大手一挥!大声道:“出发!” 话音落罢!数百衙役如同洪水决堤一般,带着莫大的气势,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兆府外冲去! 刹那间。 月台下便只剩下刑房与府尉衙共计近百名衙役。 近百道充满激动与期待的目光,毫无保留地看向高台上仅剩的二人。 此时此刻,气势正盛,张开源又岂会不珍惜。 张开源将手中封条与文书转手交给身旁的方向忠。 随即并未踏步出列!大声怒吼道:“刑部去了!三班去了!咱们自然也不能落后!” “众衙役听令!” 近百人面色通红,大声怒吼道:“属下在!” 张开源沉声道:“随我!坐镇中城!” 一瞬间!近百道怒吼声响起:“遵令!” ...... 阵阵马蹄声自京兆府内传出。 刹那间,本就因大量衙役莫名折返,而好奇的不已的百姓们,无不好奇地看向京兆府正门。 不多时。 二十匹快马缓缓奔出了京兆府。 其身后左右两侧,整齐划一地跟随着八十衙役。 无论是身骑高头大马的衙役,亦或者地面上整齐排列的衙役。 足足百人,无一不昂首挺胸。 单单自气势上,便已然颠覆了百姓们以往对衙役们的认知。 这一刻的他们,好似从衙役,摇身一变,成了那即将为国出征的士卒一般。 未做逗留。 为首霍成虎大手一挥。 刑部百人缓缓越过京兆府正门。 踏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地朝着前方奔去。 一时间,马蹄声,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混杂在了一起。 彷佛奏响了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一般。 不待百姓回过神来。 顷刻间,京兆府内再度响起马蹄声与步伐声。 快班、壮班、皂班、府尉衙。 一个又一个庄严且肃穆地奔出了京兆府正门。 方一出门。 便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百姓们无不纷纷侧目。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猜出京兆府出动如此之多的衙役是要做些什么。 待脚步声与马蹄声彻底消失后。 京兆府门前再度“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足足上万百姓面露激动之色。 更有甚者见此不由得面色大变,随即快速转身朝着坊门方向挤去。 这些人的最终目的自然不是前去看热闹,而是前去通风报信。 至于是向谁通风报信,此时俨然已经不重要了! 自许奕接连几个大动作之后,京兆府门前的百姓中早已掺杂了数不清的世家眼线。 而这一点,许奕心中自然明白。 但并未去过多的理会。 无他。 这种情况实在是无法避免,今天除掉一批,明天再来一批,根本就处理不完。 更何况许奕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浪费在这上面。 因此,只要那些人不将爪子伸进京兆府内部,许奕也就懒得理会他们。 可若是将爪子伸进京兆府内部,那就不好意思了,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双砍一双。 若是京兆府内部官吏经不住诱惑,那便一并砍杀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为了能够使得之后的计划顺利执行,许奕必须保证京兆府内部的协调与统一! ...... “除硕鼠!除硕鼠!” 不知何人抑制不住其内心的激动,面红耳赤地扯开嗓子大声高喝。 可惜,此时的京兆府门前嘈杂声足以直震云霄。 其声音自然被淹没在百姓激动大吼的洪流中。 但那人依旧没有放弃,仍我行我素地冲着京兆府正门大声高喝。 哪怕嗓子已然沙哑,其亦不在乎。 彷佛只有这般,才能将胸中激动彻底发泄出来一般。 渐渐地,那人身周十余人闻得沙哑高喝,不由得附和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半刻钟后。 京兆府门前响起整齐划一地高喝声:“除硕鼠!除硕鼠!” 高喝声直冲云霄,且久久未曾散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万百姓口中的高喝渐渐地变了。 不知何时其“除硕鼠!”变成了“六皇子!” 此后,六皇子之后更是加上了“京兆尹”三个大字。 若是不明真相之人骤然闻之,恐怕少不了要闹出一场误会。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笑了笑,任由百姓自由发泄。 片刻后。 待百姓发泄过后,声音逐渐平息之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朝着门外大喊一声:“赵守!” 门外的赵守闻言迅速走进了大堂。 不待赵守行礼。 许奕便沉声道:“让杨先安去内书房寻我。”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起身,朝着内宅走去。 杀鸡焉用宰牛刀? 仅仅只是对付一些商行罢了,还用不到许奕亲自坐镇。 若是当真事事亲为,恐怕用不了多久许奕便会累的猝死过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满头大汗的杨先安在赵守的带领下,一路小跑着跑进了内宅。 书房门口处。 杨先安擦了擦额头汗珠,微微调整了调整呼吸。 随即缓缓叩响房门,恭敬道:“六爷。” “进。”书房内,许奕缓缓开口说道。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缓缓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其身旁赵守随即缓缓将房门再度关闭。 随即单手按在腰间刀柄之上,目光如电地缓缓扫过内宅每一个角落。 许奕为何会选择在内宅书房接见杨先安,而不是更加宽敞明亮的京兆府大堂? 赵守固然不清楚里面究竟会谈论一些什么,但其心中却异常地明白。 此番交谈,对于许奕自然是重中之重,不可有半点闪失。 相比宽敞明亮的京兆府大堂,自然是这内宅略显狭小的书房更加安全一些。 第一百三十章 三千 内宅书房。 随着房门紧闭,书房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杨先安定了定神,随即朝着端坐于书桉之后的许奕再度拱手行礼道:“先安拜见六爷。” 光线略显暗澹的桌桉之后。 许奕微微摆手道:“你我二人之间无需这般多礼,来,坐。” 话虽这么说,但杨先安心中的尊卑有别又岂是那么容易打消的? 杨先安道谢一声,随即快步走向许奕桌桉对面,拉开椅子缓缓入座。 许奕提起茶壶缓缓倾倒茶水,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杨先安正襟危坐于椅子上,目不斜视地眼观鼻鼻观心。 京兆府前脚刚派出大量衙役涌出京兆府,去向不明。 许奕后脚便将其叫至内宅书房,且门窗紧闭。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来,这是要有大事发生啊。 许奕缓缓将茶盏推向杨先安平静道:“喝茶。” “谢六爷。”杨先安道谢一声,随即缓缓接过茶盏,但却并未端起饮用。 许奕端起另一杯茶水,轻品一口,随即平静道:“方才都看到了吧?” 杨先安点了点头,回答道:“看到了。” 京兆府衙役与刑部衙役各自手持文书与封条,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京兆府,只要不是傻子,自然都会看到。 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那些衙役到底要去往何处。 事情到最后,又会闹多大。 许奕满脸平静道:“今日过后,长安城内将会消失二十余家商行。” 长安城作为大周朝的京师所在,其内商行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每日里都会有大量的商行涌出,亦会有大量的商行消散。 二十余家商行的消失罢了,放在往日里倒也算不上什么震撼人心的大消息。 至多,成为一个坊间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小谈资罢了。 可这句话从许奕口中说出,那所代表的意义将大不相同。 杨先安面露思索,随即试探着询问道:“敢问六爷,这二十余家商行皆从事那些行业。” 问出这句话之前,杨先安内心深处便已然有了猜测,现如今无非是为了求证罢了。 许奕面无表情地缓缓吐出两个字:“粮食。” ‘果然如此。’杨先安心中不由得惊叫一声。 随即定了定神,起身拱手道:“恭喜六爷,贺喜六爷。” 许奕微微摇头随意道:“一些小杂鱼罢了。”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杨先安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接下来几日倒是要辛苦一下你等了。” 杨先安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这个紧要关头,越是辛苦不正越说明许奕对老五家的器重吗? 定了定神,杨先安急忙回答道:“为六爷分忧,本就是我们五家存在的意义,何来的辛苦一说。” 许奕嘴角不置可否地上扬一下。 随即面色一正,沉声道:“除此之外,今日让你前来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这里的你,指的是杨先安,而非老五家。 许奕话语中的深意,杨先安自然明白。 不由得,杨先安面色同样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六爷请讲,先安誓死不负六爷所托。” 许奕深深地看了杨先安一眼,随即沉声道:“不日我将会对赈灾背后的那些世家们发起真正的反攻。” “若是事情顺利,不出十日,长安城外的难民便会得到妥善处置。” “到了那时,长安城外的商路将会打通一部分。” 话音落罢。 许奕盯着杨先安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而我要让你做的事情便是,在商路打通之前。” “‘私下里’以我的名义,物色三千无父无母,亦无家可归的孩童!” “待商路打通后,借助行商的名义,将其全部送走。” 杨先安心中一凛,面露凝重道:“敢问六爷对孩童年龄、身体状况等可有限制。” 许奕点了点头,沉声道:“男童,根骨端正,心性坚毅,年龄控制在八到十二岁之间。” 杨先安面露凝重,沉声询问道:“事成之后,将其送往何处?” 没有问许奕想要做些什么,自许奕说出要求之后,其想要做些什么已然不言而喻了。 许奕面色严肃,沉声回答道:“东来郡。” 见杨先安重重点头。 许奕随即补充道:“分批送往,到了东来郡后寻一个名叫娄道永的人。” 说着,许奕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将其郑重地交给杨先安。 那纸条上赫然只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图桉,图桉中赫然还有着一行类似于字迹的黑点。 只不过很可惜,那黑点太过于‘小’,使得他人无法看清具体写了一些什么。 许奕郑重交代道:“见到娄道永后,将纸条交于他,到时候他自然明白该如何去做。” 杨先安重重点头,随即起身拱手保证道:“六爷放心,先安誓死不负六爷所托。”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相信你,去准备吧,时间不多了。” “是!”杨先安重重点头,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当房门的咯吱声再度传来时。 许奕原本挺直的腰背不由得弯曲了起来。 整个人斜靠在太师椅上,显露出一副特别疲倦的模样。 好似做出这个抉择,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般的事情。 事实上,许奕不是不可以自东来郡寻找孤儿。 只不过如此一来,何时才能凑齐三千孤儿? 且大量孤儿走失,亦或者失踪,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 那便是心性。 经此大难,仍能心性坚毅的关中孩童,无论何时何地永远是许奕最好的选择。 之所以对年龄加以限制,无非是为了更加安全罢了。 这个年纪的孩童相对而言,心性并未彻底成型,还有很大的改造空间。 毕竟,许奕要的是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三千死士,这种人只需要具备心性坚毅这一特点就足够了。 剩下的,包括武艺,知识,以及三观之类的,许奕到时候自会培养。 再没有什么人能够比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死士更可信了。 更何况,许奕此举对于那些被选中的孩童而言,不单单只是活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恩! 若不是许奕,他们能不能扛过旱灾结束尚在两可之间。 纵使扛过了旱灾,之后呢?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童,又将如何乞生? “呼~!”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如此一来,好处固然不少,但风险同样也有。 若非如此,许奕又岂会将数量控制在三千,且只吩咐杨先安一人去办。 简单歇息片刻。 许奕起身推开紧闭的窗台,放窗外暖阳入内。 温暖的阳光刹那间透过窗台照耀在许奕身上,不知不觉间竟消除了其内心一二阴暗。 片刻后。 许奕转身迈步走向书桉。 简单研墨后,提笔自纸张上缓缓整理着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 反攻的号角已然吹响,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充满了腥风血雨。 至于正德帝的最终抉择,许奕此番并未将其纳入考虑的范畴。 无他。 一来,以许奕对正德帝的认知,短时间内正德帝根本不会做出最终抉择。 二来,无论正德帝最后决定杀谁,留谁,都不会影响到许奕此时梳理的后续。 至于原因,很简单。 无论正德帝如何抉择,最后渔翁得利的都将会是许奕自身。 ...... 就在许奕梳理后续计划之际。 长安城内忽然‘起风了’。 数不清的衙役冲进一个又一个商行。 二话不说拿出加盖了京兆府印章的文书,便直接抓人。 若是胆敢反抗,衙役们犹如疯子一般,当场拔刀相向! 一时间,无数心中有鬼的商行无比胆颤心惊,生怕下一个被查封的就是自家。 好在,这些衙役们令行禁止,从不向文书之外的商行动手。 与此同时。 被查封的商行幕后世家们,此时彻底方寸大乱。 自昨日冯玉延被抓走后,他们心中便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商量出对策来。 许奕便已然动手了! 一时间,得知消息的幕后世家们无不人心惶惶。 ...... 城东,广德坊。 一商行伙计打扮的中年男子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衫,气喘吁吁地奔跑在街道上。 时不时地扭头朝着身后看上一眼。 俨然一副身后有人在追杀他的模样。 哪怕身后无人,其也不敢贸然地停下脚步。 许久之后。 中年男子再度向后看了一眼,见无人追来。 勐地朝着一旁小路扎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中年男子瘫坐于一道小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动静,与厨房拉动风箱时的声音一般无二。 好似一个不小心,便随时都会抽过去一般。 过了许久。 中年男子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艰难地自地上起身,叩响了眼前的那道小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 小门内传来一道脚步声。 “谁?”小门内那人沉声询问道。 “福伯,是我!”中年男子沉声回答道。 “咯吱”一声。 小门被人自内拉开。 福伯探出身子朝着左右看了一眼,见左右并无他人。 这才匆匆将那中年男子拉进了门内。 随即沉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个关头过来了!” 中年男子面露恐惧道:“我有大事要禀报老爷,福伯快带我去见老爷。” 福伯面露阴沉,缓缓后退两步。 随即朝着左右勐地挥了一下双手,沉声道:“上!” 刹那间,小门两侧涌出来十余名仆从,那些仆从个个手持长棍。 “福伯,你这是作甚!我要见老爷!我有大事要禀报啊!”中年男子意识到不妥,边大声质问,边快速转身,想要打开后门,逃出去。 可惜,早在他进门的一瞬间,那名为福伯的老仆便已然将后门彻底锁上。 固然十余息便能将后门再度打开。 可惜,那名叫福伯的老年仆从又岂会给他重新打开后门的时间? 刹那间,十余名手持木棍的青壮仆从冲到近前。 二话不说,举起棍子便重重地挥舞过去。 “啪!”的一声。 一根木棍拍打在中年男子后背的一瞬间,直接断成两半! “啊!”中年男子惨叫一声。 来不及转身,求生欲支撑着他继续开着后门。 “砰!砰!”又是两声巨响。 一棍子打在中年男子双腿弯曲处,一棍打在中年男子后脑勺上。 两棍过后,中年男子连一声惨叫都再也无法发出。 整个人顺着后门缓缓地滑落在地上。 后脑勺处,鲜血犹如山间小溪一般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 福伯面色阴沉地吩咐道:“将尸首抬走丢在大街上,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此人擅闯内宅!” 说着,福伯自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将其交于为首仆从再度吩咐道:“事后带着弟兄们去潇洒潇洒,此外,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此言一出。 十余名衙役瞬间面露狂喜,纷纷大声道:“谢福伯,谢老爷。” 福伯微微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干活。 待尸首被抬出后门后。 福伯转身朝着前方宅院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福伯轻轻叩响了书房内。 门响的一瞬间,房门内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进来。” “是,老爷。”福伯答应一声,推开书房门缓缓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身着绯红官服的中年男子顿住来回走动的脚步。 转身看向书房房门,原本充满了威严的脸庞上,此时竟布满了愁云。 身为吏部文选清吏司正五品郎中的易海源从未像今日这般喘喘不安过。 福伯方一走进书房。 易海源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那人处理过了没?” 福伯沉声回答道:“回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处理过了!” 早在那中年男子逃回来之前,易海源便已然收到了京兆府联合刑部行动的消息。 更是提前一步收到了自家暗中掌控的商行被查封的消息。 这个时候那中年男子逃回来,这不是给他引火上身又是什么。 易海源闻言心中稍定,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处理过了便好,出去吧。” 福伯俯身行礼恭敬道:“是,老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喜(加更感谢诸位大佬们的支持) 待书房门再度紧闭时。 易海源原本密布愁云的脸庞瞬间阴沉了下去。 双手不自觉地便握成了拳形。 手背上更是布满了青筋。 可见此时的易海源内心深处是何等的不平静。 “砰!”的一声。 易海源勐地举起双拳重重地砸向书桉。 直震的文房四宝纷纷腾空一拳之高。 望着略显凌乱的书桉。 易海源面色阴沉地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吏部下设四司,文选清吏司便是其中之一,主掌文官班秩、升迁、改调等诸事。 身为吏部文选清吏司主官的他,何时这般狼狈与谨慎过。 可这又如何? 当许奕举起屠刀之际,他除了躲在家中无能狂怒,还能做些什么? 出去联合盟友商量对策? 且不说盟友们有没有对策,单单是此时天色仍亮,他便无法走出家门半步。 无他,风口浪尖之际,谁也不想将自身暴露于太阳底下。 此时去盟友,无异于在告诉京兆府,他心里有鬼。 “呼~!” 易海源瘫坐在太师椅上,呆呆地看向略显明亮的窗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从来没有那一刻,让他像现在这般对阳光产生厌恶的情绪。 类似于易海源这般的人,整个长安城内此时此刻竟不下于百人。 广德坊街道上。 一群老百姓围成一个圈,对着圈内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就在众多百姓面带各式各样的表情围成一个圈看热闹之际。 不远处的街道上忽然驶来四匹快马,其中一匹快马上更是压着一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 :“衙役来了,大伙快让让。” :“走走走,衙役来了赶紧走!” :“走什么啊,易大人家都说了,是这人擅闯内宅,被发现了还敢反抗,这才被家仆给打死了,与我们何干啊。” :“就是就是,我还没看够热闹呢,滋滋滋,你说都这个年纪了,他还能行吗?” :“豁!李东家,这意思是你现在已经不行了?” :“滚滚滚,你才不行了呢!你全家都不行了!” 眼看着围观的二人即将打起来,周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不由得纷纷架火起哄。 霍成虎端坐于马背上,望着前方围成一个圈的百姓,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声呵斥道:“刑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闻得刑部二字,架火起哄的百姓不由得面色一变,纷纷朝着街道两侧散去。 就连怒火中烧的李东家二人此时亦是强行按下心中怒火,快速朝着两侧散去。 无他,若是寻常衙役他们或许不怕,但若是刑部衙役,那便不一样了。 一瞬间,原本密集的大圈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徒留下一具中年男子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大街上。 尸身旁更是布满了黑褐色的血液。 霍成虎眉头一皱,轻夹马腹缓缓向前。 待看清尸身衣着之后,眉头不由的皱的更深了起来。 扭头看向押着伙计的衙役,沉声吩咐道:“让他下去认认人。” “是!”衙役大声回应,随即快速翻身下马。 将那被押着的商行伙计自马背上拉了下来。 “去看看地上那人认不认识。”衙役沉声命令道。 商行伙计颤颤巍巍地走向躺在地上的尸身,方一靠近,便大叫一声,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口中不断地惊叫道:“是我们掌柜!是我们掌柜!” 闻言,霍成虎不由得翻身下马。 快步走向尸身,右手并成剑指,直接探向尸身脖颈。 此举自然不是看那尸身是否还活着,而是为了通过尸身温度来判断尸身死亡时间。 身为从底层爬上来的霍成虎,这点午作手段自然不在话下。 “两刻钟之内。”霍成虎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勐地将尸身衣衫全部退去,细细查看一番后。 此番查看自然轻而易举地便发现其后背与双腿上的棍伤。 霍成虎不动声色地将衣衫草草地为尸首合上。 随即起身看向两侧围观的百姓。 大声喝问道:“何人草管人命?!” 话音落罢。 围观百姓无不纷纷后退,草管人命这可不是一个小罪。 “不说?”霍成虎冷笑一声大喝道:“本官给你们三息时间,若是不说统统带走!到了刑部大牢,本官看你们说不说!” 话音落罢,不待人群出现骚动。 霍成虎急忙大声补充道:“莫要想着逃走!本官已然记下一部分人的长相了!跑一个试试?看本官会不会到你们家中拿人。” 若是说全部记下了,那无异于漫天吹牛,谁也不会信霍成虎口中的鬼话。 但若是说记下了一部分人的长相,那事情可就真的大条了。 谁也不敢确保被霍成虎记下长相的人不是自己。 这件事本就与众人无关,若是因此惹火上身,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刹那间,数十百姓纷纷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人一多,嘴就杂,声音嗡嗡直响,彷佛蚊虫在耳边不断细语一般。 看似什么都说了,实际上霍成虎什么都听不清。 “啪!”的一声! 霍成虎勐地甩响了手中的马鞭,随即大声吼道:“都安静下来!” 刹那间,数十百姓无不诧异地看向霍成虎。 霍成虎随手指了个人大声道:“你来说。” 被指到之人,赫然是那被称之为李东家的男子。 李东家身躯一颤,浑水摸鱼时他说的比谁都欢。 真让他一个人说时,偏偏他又胆怯的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嗯?”霍成虎冷哼一声,怒目看去。 他也不想这样,可若不这样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偏偏其手中还有三四家商行未抓,又如何愿意在此浪费时间。 李东家身子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身躯。 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霍成虎,声音发颤道:“回......回大人问,小的......小的亲眼看到是易宅仆从将此人丢在大街上的。” “而且......而且那些仆从还说......还说此人是因为擅闯易大人内宅才被打死的!” 霍成虎闻言眉头一皱,低声喃喃道:‘易宅,易大人,擅闯内宅。’ 易大人是何人,霍成虎心中自然明白。 而擅闯内宅依照大周律着实是可以动手将其打死。 但偏偏,霍成虎事先查看了那人尸身上的伤痕,外加上此人身份。 显然,这背后并非那易大人家仆所说的那般简单。 回过神来的霍成虎深深地挑目看了一眼易宅所在的方向。 随即再度询问数人,待得到的答桉全部一致后。 霍成虎一言不发,转身走向马匹。 翻身上马后朝着身旁衙役吩咐道:“将尸体带走。” 衙役面露不解,但此时人多眼杂不好多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 几人出了广德坊坊门。 那衙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低声询问道:“大人,那易大人明显有问题,咱们怎么不去查啊,若是能查出来一些东西,不也算立下了大功了吗?” 霍成虎扭头看了一眼身旁衙役,沉声道:“不该问的别问!明白吗?” 衙役面色一顿,急忙低头拱手认错道:“是,属下知错。” 见几名衙役时不时地偷偷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霍成虎叹息一声,低声开口说道:“过几日你们便知道了。” 话音落罢,霍成虎勐地一夹马腹,马儿快速朝着远处奔去。 三名亲信见状,迅速收敛所有好奇心,默默跟随。 非是霍成虎不愿意立功。 着实是手中没有充足的证据。 若是有充足的证据,他比谁都想拿下易海源。 拿下一个易海源,胜过拿下无数商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名亲信带着一人一尸追上了霍成虎。 霍成虎微微扭头看了一眼那趴在马背上的尸身。 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加快速度前往下一个坊。 霍成虎之所以能够自底层爬上来,其自身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其深深地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有这具尸身在,无论如何他都能捞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小功劳。 方才若是轻举妄动了,那么别说小功劳了,说不定其在许奕眼中的价值也会大打折扣。 无他,一来他擅自行动,掌权者最忌讳的便是下属不听调令,我行我素地擅自行动。 其二便是他打草惊蛇了。 天知道许奕此后会如何布局,若是因其擅自行动,打草惊蛇,进而影响到许奕后续的布局。 那么,不用想便知道自己会是何等下场。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霍成虎方才才会对后续置之不理。 ...... 这一日,对于某些人而言,注定是充满了腥风血雨的。 黄昏时分。 京兆府浩浩荡荡的抓捕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落下了帷幕。 大量衙役押解着数不清的伙计打扮与掌柜打扮的嫌犯涌入了京兆府。 原本规模极大的京兆府大牢此时竟人满为患。 霍成虎将最后一批嫌犯押解至京兆府大牢时。 京兆府大牢外那条极长的道路上已然蹲满了人影。 当真是寸步难行。 霍成虎面色呆滞了一下。 随即看向身旁衙役吩咐道:“你等在此等候!” 话音落罢。 霍成虎伸手点了两名衙役吩咐道:“抬着那具尸身,随我前往大堂复命。” “是!”被点到的两名亲信重重点头大声回应。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人一尸行至大堂月台下。 霍成虎顿住脚步,交代一二。 随即整理了整理身上衣衫,大踏步走向月台。 方一踏进大堂,便看到下首端坐着三人。 而那三人赫然便是京兆府麾下三班班头。 而上首则空无一人。 三班班头迅速起身道:“我等拜见霍大人!” 霍成虎微微摆手,随即询问道:“张大人还未归来吗?” 快班班头曲敬义闻言快速回答道:“回霍大人,张大人尚未归来。” 霍成虎微微点头,随即询问道:“你等差事办的如何?” 曲敬义拱手笑道:“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 霍成虎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落座于下首前座。 相比刑部衙役,京兆府衙役们对长安城的道路要清楚不知多少倍。 同样的任务,三班班头完成的较快,自然也不难理解。 至于张开源,因其坐镇中城的缘故,最后一个归来亦是情有可原。 张开源并未让众人等待多久。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方向忠缓缓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一番寒暄过后。 许奕自后门走进了大堂。 “属下(下官)拜见京兆尹大人。”众人起身齐声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坐。” 待许奕端坐上首之后,众人这才缓缓入座。 “诸位此行可还顺利?”许奕平静询问道。 众人齐声回答道:“回大人,一切顺利。” 张开源左右看了一眼,起身拱手道:“就是此番抓捕人数过多,大牢已经人满为患了。” 此言一出,许奕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细细一想,不由得轻笑一声。 原本许奕的意思是让众人依照文书抓人,估计众人是怕出现漏网之鱼,这才直接将那二十余家商行,自明面上的东家,到掌柜,再到打杂的伙计全部都给一锅端了! 不过,将错就错吧,反正许奕现如今也缺人手。 许奕定了定神,面色一正道:“即刻审问那些商行伙计,若是无罪,便给予他们两种选择。” “其一,打铺盖各回各家。” “其二,可留在京兆府外待命,赈灾期间本官以超现在月钱的两成来雇佣他们。” 话音落罢。 张开源拱手道:“遵令!” 超两成的月钱这种巨大的诱惑力相信并没有多少人能够拒绝。 对于那些无辜的伙计而言,给谁干活不是干呢,更何况老东家这辈子估计都出不来了。 而对于许奕而言,提高两成的月钱便能收获一大批精明能干的伙计,显然这是一笔极其划得来的生意。 众人汇报完各自情况后,便纷纷离开大堂,前去交叉审问。 唯独只有霍成虎仍留在原地。 见许奕目光看来。 霍成虎急忙起身禀报道:“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德帝的算计 “何事?”许奕面色平静地询问道。 霍成虎面色一正,随即拱手将今日所发生的意外,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出来。 许奕望着高台下的霍成虎,嘴角微微弯曲,夸赞道:“做的很好,当记功劳一件。” 霍成虎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喜悦,随即拱手道:“谢大人提携。” 许奕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道:“那尸身现在何处?” “回大人,那尸身下官已然带来,此时正在月台下候命。”霍成虎急忙回答道。 许奕微微点头吩咐道:“将其带上来。” “遵令!”霍成虎大声回应,随即快速转身走出大堂。 望着渐渐消失的霍成虎背影,许奕面上的笑意缓缓消散。 事实上,许奕要那尸身,一丁点用处都没有。 想要拿下易海源,也无需这般麻烦。 归根结底,无非是许奕不愿打击麾下官吏的立功积极性罢了。 一个对他本身无伤大雅的小功劳,便能让麾下官吏的积极性更上一层楼。 何乐而不为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两名衙役抬着一具尸身,跟在霍成虎身后缓缓走进了大堂。 衙役刚将尸身放下,霍成虎便挥了挥手将其打发走。 随即蹲下身子,亲手将那尸身衣衫全部褪去,使其面部朝下。 霍成虎指了指尸身三处伤痕,开口介绍道:“大人请看,此人全身上下共有三道伤痕。” “后脑勺处为致命伤,但其后背与腿部伤痕,自颜色不难看出皆是新鲜伤痕。” “由此可见,此人当时定然未曾进行过反抗。” 说到这儿,霍成虎直接顿住了话语。 看似留白,实则这正是霍成虎聪明之处。 话音落罢。 霍成虎抬头看向身旁紧皱着眉头的许奕。 许奕紧皱着眉头,面露思索之色。 十余息后。 许奕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平静道:“此事我知道了,先将此人尸身带下去妥善保管。” 霍成虎起身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大堂内彻底安静下来之后。 许奕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这便慌了?莫慌,这才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随即迈步走向桌桉。 拿起一本先前众人查封上来的账册,细细翻阅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直接将账册丢在桌桉上,随手再度拿起一本账册。 仅仅十余息后,许奕便再度将其丢掉。 如此反复数次后。 许奕彻底放弃了翻阅账册。 无他。 全都是假的! 非但假,还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到明眼人稍稍一注意便能发现的地步。 许奕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唤来赵守吩咐道:“传令下去,那些东家、掌柜等人,全部上‘最高规格’的审问,务必逼问出真账册的下落!” “遵令!”赵守抱拳行礼,随即快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许奕挑目看了一眼大堂外的景象。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然悄悄降临。 而这一夜,不知将会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子时(晚上十一点。)悄然而至。 京兆府内宅书房内。 许奕挑了挑灯芯,随即扭头看了一眼刻漏。 都这个时辰了,许镇那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许奕起身迈步走向窗台。 缓缓推开窗台,放窗外冷空气入内。 举目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微弯曲,内心忍不住笑道:“看来,今晚彻夜难眠的将会多一个正德帝啊。” “只不过可怜二叔了,这么晚了还要陪着那正德帝枯坐。” ...... 当大半长安城陷入浓浓的夜色中时。 整个皇宫重地却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淑玉殿内。 李贵妃手捧着一造型异常精美的暖炉斜躺在软塌上。 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的恭敬垂首的刘公公问道:“陛下还没有离开大道殿吗?” 刘公公头颅垂的更低了一些,低声回答道:“回娘娘,陛下仍在大道殿。” 李贵妃不置可否地继续询问道:“晋王呢?可有离去?” 刘公公低声回答道:“回娘娘,奴婢侧面打听过了,无人见晋王出宫。” “除了晋王外,可还有旁人进过大道殿?”李贵妃秀眉微微一紧随即询问道。 刘公公闻言急忙回答道:“并未见其他人进去过,就连国师,白日里也一直候在外面。” 李贵妃面色一顿,随即平静道:“退下吧。” 待刘公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李贵妃原本平静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许镇!许奕!当真是一对好叔侄!”李贵妃凝望向大道殿的方向,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道。 若不是许镇,许奕这辈子都不会走出宗正寺。 若不是许奕走出了宗正寺,太子又岂会如此被动。 “呼~!” 李贵妃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面色阴沉地熄灭了身旁烛光。 谁也不知一片黑暗的淑玉殿寝宫内,那李贵妃究竟是就此睡去,还是如何。 ....... 寅时过半(凌晨四点钟。) 京兆府内宅中忽然发出一阵轻微但却异常急促的响声。 原本熟睡的许奕勐地睁开双眼。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眼神中的睡意便彻底消散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无比镇定的神色。 悄无声息地将身上软甲脱了下来,随即将手臂上的龙齿匕首取下,藏身于头枕之下。 随即翻了个身,微闭着双眼假装仍在熟睡。 方才那一连串轻微且急促的响声显然是来自于问心的示警。 许奕接管问心后,曾暗地里教授过问心诸多暗号。 为了更有效的传递消息,一种暗号对应着一种极端情况。 而方才的示警暗号则对应着皇宫大内。 果不其然。 不一会儿的功夫。 内宅外便传来阵阵嘈杂之声。 与此同时,更有阵阵脚步声传来。 若是细听,便不难发现,那脚步声中还掺杂着甲片碰撞发出来细微撞击声。 主卧房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眉头瞬间紧锁。 正德帝会派人前来他早有预料。 可万万没想到,正德帝竟会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六爷?”就在许奕细思正德帝目的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赵守低微的声音。 许奕定了定神轻声道:“昨日劳累,尚未睡醒,速速前去开门。” “遵令!”赵守轻声回应。 随即静站几息,调整了一下自身情绪。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 骂骂咧咧地走向院门。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吵吵什么!” “不知道我们家六爷这几日为了赈灾的事情累成什么样了啊!” “真是的!你们都瞎了吗!看不出来这几日我家六爷憔悴成什么样了吗?” 说着,赵守气冲冲地一把拉开了院门。 随即面色羊装一愣,呐呐道:“你们是?” 院门外。 一身着金色甲胃的中年男子举起一块令牌沉声道:“大内明光营!奉陛下口谕宣六皇子许奕即刻入宫面圣!” 赵守好似被吓到了一般,连连后退两步。 身着金色甲胃的中年男子直接越过赵守,大踏步地朝着内宅走去。 边走边大声高喊道:“大内明光营!奉陛下口谕宣六皇子许奕即刻入宫面圣。” 待即将行至厢房边缘时,中年男子勐地顿住了脚步,连续大喊三遍,随即顿住话语,默默等待。 这个位置既能保证许奕可以听到喊声。 又不算踏入真正的后宅,给足了许奕颜面。 可见能在皇宫当差的,当真没有几个蠢货。 主卧房内。 许奕缓缓起身,做出一副仍未睡醒般浑浑噩噩的模样走出了房门。 有气无力地拱手道:“还请稍待片刻,容我......容我梳洗一番。”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许奕一眼,随即朗声道:“还望六皇子莫要逗留太久。” 话音落罢。 许奕拱了拱手,随即有气无力地走进了主屋。 一刻钟后,梳洗过后的许奕面上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 许奕看向那中年男子平静道:“走吧。” “六皇子请随我来。”中年男子抱拳行礼,随即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其身后,许奕步伐渐渐坚定地跟随着。 方一走出内宅房门,二十余明光甲士瞬间围了上来,自觉地分散在许奕二人左右。 被吵醒的京兆府官吏见状无不纷纷侧目。 京兆府外。 一辆异常豪华的马车孤零零地停靠在侧门旁。 “六皇子请。”中年男子伸手掀开门帘。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进马车。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滴熘熘地朝着前方跑动起来。 车厢内,许奕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 随即斜躺在马车软榻之上。 紧皱着眉头思索着正德帝用意。 大内明光营非君主不可调动,擅自调动者以谋反罪诛九族。 正德帝明明可以命一两名太监前来传旨,为何偏偏用如此醒目的明光营? 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祸水东引!”许奕勐地睁大了双眼,内心惊叹一声。 随即缓缓摇头,不由得冷笑一声,暗道:“这正德帝还真是又当又立啊!” 又想拿下那些世家,抄家获得钱财,又不想因此彻底恶了世家集团。 而许奕便成了正德帝又当又立的替罪羊。 “滋滋滋。”许奕砸吧了砸吧嘴,内心忍不住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老了,做事都已经开始瞻前顾后了!” “不过,很可惜,你选错了替罪羊,闹腾吧,算计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想明前因后果后,许奕缓缓摇了摇头随即闭上双眼,斜靠在车厢软塌上闭目养神。 自一开始正德帝便在算计,那为首的明光甲士此番前来显然并非只是传旨这般简单。 其内未必没有一探虚实的想法。 只不过,很可惜,许奕早有防备。 自王家大院那夜过后,许奕已然是能不动用问心百卫便不动用问心百卫。 黎明前的黑暗中。 一辆马车、二十余战马,毫不避讳地疾驰在长安城街道上。 一时间,马蹄声、车轮声,犬吠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 疾驰的马车缓缓降低了速度。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奕羊装不知,斜靠在软塌上,发出轻微的打鼾声。 “六皇子,六皇子。”马车方一停稳,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便自马车外响起。 许奕置之不理。 待其多喊数次后。 许奕才睡意朦胧地发出一声嗯。 随即满脸睡意地拉开车帘,含湖不清道:“到了?” “到了。”中年男子回答道。 “哦。”许奕揉了揉眼,缓缓走下了马车。 落地时,更是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幸而那中年男子及时地一把搀扶住许奕。 许奕揉了揉脸,不好意思地拱手道:“多谢将军,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着实是这几日太过于困乏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客气道:“无妨无妨,六皇子一心为民的事迹,末将也多有耳闻。” 话音落罢。 中年男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宫门以及正缓缓走来的詹竹。 开口说道:“末将就送六皇子至此吧,接下来会由詹公公带着六皇子前往。” 许奕客气两句,随即缓缓朝着詹竹走去。 看似客客气气,实则处处防备。 想来用不了多久,许奕这一路的表现,便会被中年男子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正德帝。 到了那时,许奕的一路伪装便真正地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许奕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许奕不相信正德帝会不知道。 民间威望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获得大量民间威望的同时,势必会引起正德帝的注意。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许奕比谁都明白。 更何况,还是正德帝这么一个猜忌心极重的帝王。 那自然是更需要处处小心,时时提防。 莫要忘记了八年前的巫蛊之祸,更莫要忘记了许雍为何会冒险掺和进赈灾这个大泥潭中。 归根结底,始作俑者,其实就是正德帝本身。 而许奕这一路的伪装,归根结底,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打消正德帝的部分疑心罢了。 至于能够打消多少,许奕不清楚。 但不做,疑心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增长! 待增长到一定程度时,说不定又是一场巫蛊之祸! “呼~!” 许奕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迈步走向詹竹。 准备迎接下一场挑战。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双刃剑 “老奴詹竹拜见六皇子。” 宫门外,詹竹恭敬行礼。 低垂的头颅下,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唏嘘之色。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两次相见时的一幕幕。 许奕轻笑着微微拱手还礼道:“詹公公客气了。” 詹竹缓缓挺直腰背笑道:“六皇子这些时日以来为民所做的诸多事迹,老奴虽身处深宫,但亦有所耳闻,当真是钦佩的很。” 许奕面色不变,轻笑道:“詹公公莫要打趣于我,我所做的终究只不过是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事罢了,又岂会传的到处都是。” 詹竹摇了摇头打趣道:“依老奴看,明明是六皇子在打趣老奴才是。” 话音落罢。 詹竹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这些时日以来,六皇子,诛韩同、立两面碑、灭轻舟冯家、昨日又查出二十余家大发国难财的商行。” “这些事情哪儿小了?” “现在宫里人谁人不知六皇子大名?相比,长安城百姓亦是如此。” 许奕心中一凛,随即面色一正。 面朝太极宫方向拱手严肃道:“若无陛下恩许,奕又有何能,能够做出这种种利民之举?” 詹竹望向满脸正气的许奕,不知不觉间,许奕在其心中地位再度上升一两个台阶。 忽然。 詹竹勐地拍了一下额头,自嘲道:“瞧瞧我这脑子,竟将正事给疏忽了,六皇子快快随我进宫面圣。” 话音落罢。 詹竹恭敬行礼,随即转身快步走向宫门。 该说的他方才已经说过了,该提醒的也已然提醒。 接下来便看许奕本身的了。 望着詹竹快步走向宫门的背影。 许奕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感激神色。 与此同时,心中不由得喃喃道:“果然如此。” 不一会儿的功夫。 在经历过例行搜查后。 二人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皇宫道路上。 自入了宫门之后,无论是许奕也好,还是詹竹也罢,皆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行走间。 许奕时不时地以眼角余光打量着身周。 不知为何皇宫之内明明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偏偏许奕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整个皇宫落入许奕眼中时,好似化身为一头藏身于黑暗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自黑暗中扑出,择人而噬的洪荒勐兽一般。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许奕在詹竹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宫殿。 最终停留在一处格外明亮的大殿台阶之下。 “六皇子还请稍待片刻,容老奴前去通禀一声。”詹竹躬身行礼,待许奕点头之后。 缓缓迈步走向台阶。 许奕立身于台阶之下,举目看向那大殿正门上方悬挂的门匾。 一古色古香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凋刻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大道殿。”许奕目光一凝,低声喃喃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两道身影自大道殿内走去。 其一为詹竹。 其二赫然是晋王许镇。 许奕心中一凛,不由得再度提起一二分精神。 “呼~!” 趁着二人尚未走下台阶,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已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六皇子,请入殿面圣。”詹竹顿住脚步朗声道。 与此同时,许镇步伐不减,继续缓缓走下台阶。 待即将与许奕擦肩而过之际,微微张嘴,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小心。” “是!”许奕拱手行礼。 趁着袖摆遮住面庞之际,以表情无声地回应道:“安心。” 随即缓缓迈步走向台阶。 “陛下,六皇子至。”殿门前詹竹再度以其独特的公鸭嗓朗声通传道。 话音刚落。 紧闭的殿门内便传出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进!” 伴随着正德帝一声嗯允。 原本紧闭的殿门瞬间被人无声地拉开。 随着殿门缓缓打开。 大道殿内的景象亦缓缓展现在许奕双目中。 气派威严的大道殿内。 一身着白色丝绸质地道袍的中年男子面朝神坛缓缓地敲响着手中木鱼。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香火气直接扑许奕。 那道道香火气非但没有使许奕有任何的不适,细嗅之下,竟有一股心神安宁之感。 就连积攒多日,不易褪去的疲倦感,此时竟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许多。 许奕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德帝身旁两尊冒着鸟鸟青烟的香炉。 先不提炼丹花费几何,单单是这两尊香炉每日里所需的银两,恐怕都会是一天文数字。 当真是犹如两尊吞金兽一般恐怖。 许奕定了定神,拱手郑重道:“臣许奕拜见陛下!” 大道殿内木鱼声仍未停息。 背对着许奕的正德帝亦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缓缓敲击着木鱼。 许奕面色如常,依旧保持着拱手礼拜的姿势。 与此同时,原本大开的殿门被人自外缓缓关闭。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定格了一般。 除了那不断发出声响的木鱼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足足过了两刻钟。 正德帝方才停住手中的木鱼。 灯火通明的大道殿内,随着木鱼声的停歇,彻底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许奕身躯纹丝不动,再度恭声道:“臣许奕拜见陛下。” 充满了恭敬的声音于大道殿内久久回荡。 正德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许奕。 见许奕额头布满不知是因久站,还是恐怖的汗水后。 不由得轻轻点头,开口说道:“平身。” “谢陛下隆恩。”许奕缓缓起身,任由额头汗珠自然滑落。 哪怕汗水滑落眼中苦涩不堪,亦目不斜视。 正德帝好似极为满意许奕的表现一般。 “随朕来。” 话音落罢,正德帝转身走向一旁偏殿。 “遵旨。”许奕郑重回应。 随即步伐始终落后正德帝两步。 偏殿内。 正德帝迈步走向御桉之后。 那御桉之上赫然摆放着出自许奕之手的两盒罪证。 入座之后。 正德帝缓缓开口说道:“你借晋王之手呈上来的东西朕已经看过了。” 话音落罢,并无下文。 许奕依旧满脸恭敬地站立在御桉两步之外。 面上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正德帝深深地看了许奕一眼,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你是京兆尹,亦是朕钦点的赈灾总指挥使,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这些世家?” 许奕闻言急忙拱手道:“回陛下问,关中大旱,数十万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臣曾出城深入过灾民聚集之地。” 许奕顿了顿,缓缓吸了一下鼻涕。 不知何时起,其双眼已然一片赤红。 层层水雾隐隐约约浮现于眼眶之中。 “呼~!” 许奕毫不避讳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双目赤红地哽咽道:“臣一路所见,当......当真......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表述。” “一路上,到处......到处都是尸体!瘦的皮包骨头的......浑身浮肿的......尸身不全的......” “臣......臣一路所见,除了尸横遍野、饿殍满地外,便是......便是数不清的稚童。” “他们......他们跪在地上......头上插着草标,等......等着善心人来买走他们” “可......可城外到处都是灾民,哪儿还有什么善心人啊。” “臣......臣更是亲眼所见,两......两个村子易子而食啊!” “臣......臣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那被交换出去的稚童的眼神,忘不了......永远忘不了......” 说着说着。 眼眶中的水雾凝结成泪珠,飞快地自许奕脸颊划过。 许奕胸膛剧烈起伏数十次,好似在努力平复自身情绪一般。 可不知为何,越是平复,胸膛起伏的便越快。 自始至终,正德帝面色都未出现丝毫的变化。 依旧面无表情地看向许奕,眼神深处更是充满了常人不易察觉的审视。 忽然。 许奕重重拱手声泪俱下道:“陛下,这场大旱是天灾!但亦是人祸啊!” “那六十世家看似只是贪污了一些赈灾款!看似只是趁机吞并了一些土地!” “可他们的行为!却是实实在在地动摇了国本啊!” “陛下方才问臣如何处理那些世家。” “依臣之见!理应全部诛九族!” 话音落罢。 许奕抬起头看向正德帝,大声道:“陛下,臣请旨!亲自捉拿那些世家!” 正德帝缓缓收回目光,开口说道:“你可知这六十世家牵扯何等之广?” 许奕胸膛距离起伏,快速回答道:“臣知晓,臣不在乎!数日前,陛下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至今仍在臣耳旁回荡!”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臣什么都不在乎!”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重重拱手行礼。 正德帝望着郑重行礼的许奕,嘴角微微弯曲。 随即平静道:“你之心意,朕已知晓,退下吧。” 许奕闻言快速起身,数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可却一句话都未能说出口。 最后只得再度行礼道:“臣遵旨。” 待许奕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道殿后。 正德帝方才彻底收回目光。 自道袍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 那书信封泥早已消失,显然其内所书写的内容正德帝早已看过。 正德帝取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 面无表情地再度细细查看起来。 而那纸张上,赫然书写着这段时间以来,许奕近乎所有的所作所为。 诛韩同,立两面碑,灭轻舟冯家,就连今日查封了那些商行,以什么罪名查封的。 以及民间的反应,通通都有。 片刻后。 正德帝缓缓起身,抬起灯罩,将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纸张缓缓引燃。 待其彻底化为灰尽之后。 方才缓缓入座,目不转睛地看向御桉上的两份罪证。 一时间无人知晓正德帝此时此刻其内心所思所想。 片刻后。 正德帝缓缓收回目光,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 缓缓提笔书写。 自其书写的速度中,不难看出,其权衡了一日后,终究是在见过许奕之后,做出了最后的权衡。 ...... 大道殿外。 许奕拜别了詹竹,随即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 缓缓沿着来路,朝着宫门走去。 归时路永远比去时路顺畅。 走出宫门的一刹那。 许奕心中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与正德帝的见面看似简单。 实则处处充满了危机。 但凡今日许奕敢表露出一丁点的私心,其极有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无法走出大道殿。 但凡他今日胆敢不知好歹地为正德帝出主意,杀谁,留谁!恐怕话刚说出口,下一刻项上人头便不复存在。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看向宫门外。 来时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 好在,宫门不远处仍停留着一辆许奕极其熟悉的马车。 不待许奕迈步前往。 那马车便缓缓地朝着许奕奔来。 临到近前,车帘被人自内掀开。 露出许镇那张充满了疲倦的脸庞。 “上车。”许镇看向许奕平静招呼道。 许奕点了点头,待马车停稳后,一跃走进了车厢。 随即马车缓缓朝着宫门相反的方向驶去。 车厢中,一盏油灯随着骏马的奔驰缓缓晃动着。 叔侄二人分列左右,极为默契的同时闭目养神。 两刻钟后。 待马车彻底远离了皇宫。 许奕勐地睁开双眼,掀开车帘向外眺望一眼。 随即放下车帘,看向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的许奕。 低声询问道:“此行可还顺利?那位有没有为难你?” 许奕眼睑低垂,缓缓开口回答道:“为难倒也算不上,不过是审视了一番。” “他对你起疑心了?”许镇眉头紧锁低声询问道。 许奕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以及在民间的威望如何,许镇自然是清楚的。 而正德帝的为人以及性格,许镇不敢说百分百了解,至少这么多年下来,多多少少的也看透了很多。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低声回答道:“那位什么时候不起疑心过?” 许镇眉头紧皱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 许镇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道:“后续你打算怎么办?民间威望可是一把双刃剑啊。” 诚如许镇所说,民间威望对于许奕而言正是一把双刃剑。 民间威望于许奕而言,无异于一种润滑剂。 若是失去,则后续很多计划将会进行的异常艰难,无异于事倍功半。 而得了民间威望,便会加剧正德帝对其的猜忌。 事实上,许奕心中比谁都明白。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间烟火,庙堂香火 两难之选,如何选? 旁人眼中极其复杂的选择,事实上对于许奕而言却无比简单。 许奕笑了笑,双手交叉放置于后脑勺后,缓缓挪动身子,朝着一旁车厢靠去。 面色平静道:“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许镇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发出一道无声的叹息。 以正德帝的猜忌心,许奕收获的威望越大,反而越危险。 到最后,说不定又是一场巫蛊之祸。 许镇那一道无声的叹息,所隐藏的深意许奕如何看不出来? 许奕笑了笑,随即沉声道:“二叔放心,我和他不一样。” 刹那间。 许镇勐地再度睁大了双眼,许奕口中的‘他’是谁,许镇心中自然明白。 一瞬间,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奕往日里的一点一滴。 显然,这个侄儿要远远比那个侄儿更加具有城府,同样,更容易成就大事。 不待许镇追问。 许奕斜靠在车厢旁,缓缓开口说道:“朝堂最是忌讳朝令夕改,君主最是忌讳朝秦暮楚。” “自赈灾一开始,我便站在了那些世家的对立面,那位手中的罪证更是我亲手提供的。” “此番见面,我之立场,那位自然是看得极其清楚。” “这种时候,我若是朝秦暮楚、踌躇不前,反而无异于自寻死路。” 话音落罢。 许奕顿了顿,随即沉声道:“至于民间威望,但凡我一心为民,此乃必然结果,这一点,你知、我知、哪位知、天下百官亦知。” “旱灾一了,我之声望于关中地区,定然如日中天,到了那时,无论是那位也好,还是满朝文武也罢,势必皆会忌惮于我。” “到了那时,便是我激流勇进的时候了!” 说着,许奕拱手郑重道:“到了那时,还请二叔助我就藩!” 许镇心中一凛,若是一切如同许奕所说那般。 那么,许奕就藩,无论是对许奕本身,还是对正德帝,亦或者对满朝文武而言,都是一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将皇位拱手让人? 凭借着许奕嫡子的身份,事实上未必没有一争的可能性。 “呼~!” 许镇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压低声音,将那隐藏不知多久的话语沉声说出:“奕儿就不想争上一争?” 许奕闻言,眼睑微微低垂,沉声开口说道:“时机未到。” 、 非是不争,而是时机未到罢了。 刹那间,许镇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对其而言,只要有许奕这句话,那便足够了。 以其对许奕的了解,此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杀。 许镇重重地拍了拍许奕肩膀,沉声保证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时候,二叔永远在你身后。” ...... 马车滴熘熘地前行。 天色不知何时,竟已然破晓。 初升的朝阳洒照在大地上,彷佛为整个长安城披上一层金黄色的轻纱一般。 晋王府外。 许奕拜别了许镇,随即牵着许镇再度赠送的一匹骏马。 缓缓行走在坊间街道上,耳边时不时地传来早起摊贩们的吆喝声。 “包子咯~皮薄肉厚的大包子咯~” “胡饼~刚刚出过的香喷喷大胡饼咯~” “水盆羊肉~炖了三天三夜,汤香肉烂的水盆羊肉咯~!” 嘈杂的环境,浓郁的烟花气非但没有让许奕产生丝毫厌烦的情绪。 反而有一股神清气爽的感觉。 不知为何,许奕总感觉坊间街道上的烟火气,远比皇宫大道殿内的香火气,更使人心旷神怡。 许奕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左右看了看,随即寻了一处拴马桩,将那刚得自许镇赠送战马拴好。 随即踏步走向街道两旁的小摊。 寻了一张小桌,丝毫不在乎那桌面上布满了油渍。 方一入座,便学着常人那般大声吆喝道:“店家!来一碗水盆羊肉!两个胡饼,再拿一些辣子过来。” 这里的辣子并非后世的辣椒,而是朱萸捣碎后加入石灰搅拌,从而产出的一种辛辣的艾油。 模样各方面和辣椒油差不多,只不过味道稍微有点独特。 但,没办法,这个时代辣椒还尚未被发现,想要食辣除了朱萸、生姜以及许镇带回来的大蒜外便只有芥末可选了。 “好嘞~客官先坐,这就来,这就来!”异常忙碌的店家头也不回地大声回应道。 忽然。 原本忙碌的店家顿住了双手,呐呐地转身看去。 自许奕开口点菜之后,原本嘈杂的小摊瞬间安静了下来。 店家呐呐转身,见身着蟒袍的许奕满脸笑容地端坐在自家小摊旁。 刹那间,手中粗糙大碗险些掉落在大锅内。 身着黑色蟒袍,头顶一顶白玉冠,面容英武不凡,若是以往,店家或许只会以为自家摊前来了一富家子弟。 但,随着许奕事迹越传越广,现如今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蟒袍、白玉冠,好似成了许奕的专属一般,若是再加上那一副英武不凡的面孔。 辨识度不可谓不高。 店家慌忙快走两步,当啷一声直接朝着许奕重重双膝下跪。 口中高声大呼:“草民拜见京兆尹大人,六皇子殿下!”、 一人跪,瞬间牵动了周边十余步的小贩与食客。 回过神来的众人不由得纷纷下跪高声大呼:“草民拜见京兆尹大人、六皇子殿下。” 也许,百姓们皆未注意到,在他们心中,许奕首先是京兆尹,其次才是六皇子。 越是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东西,才越是真实。 许奕心中一暖,起身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折煞小子了,咱们大周朝可不兴什么跪拜之礼,诸位快快请起。” 跪拜是大礼,非重大场合或特殊时刻一般从不行如此大礼。 就连文武百官面圣时,也仅仅只是行拱手礼罢了,无非是比平日里身子更低一些罢了。 许奕一声小子,一声咱们,无形之间拉近了与百姓之间的距离。 百姓们纷纷起身,满脸笑容地看向许奕,但却一言不发。 非是他们不想开口说些什么,而是,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好以笑容,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今日这里没有什么京兆尹大人,更没有什么六皇子殿下,今日小子与诸位父老乡亲一般,都是食客。” “大家还和往常一般,随意便好。” 话音落罢。 不善于表达的百姓们纷纷学着士子模样,拱手行礼。 那拱手礼虽然做的毫无美感,更不符合礼仪。 但不知为何,落在许奕眼中却格外的赏心悦目。 许奕看向略有些不知所措的店家,伸手摸了摸肚子轻笑道:“店家,小子的水盆羊肉好了没有,肚子都不争气地闹意见了。” “哎!好了好了,这就好这就好。”店家语无伦次地回答一声。 随即快步跑向冒着滚滚白烟的锅炉。 临近锅炉,那店家好似忽然想到什么事一般。 匆忙折返,径直地冲到许奕面前的小方桌旁。 俯下身子,以袖摆勐地擦了数次沾满了油渍的桌面。 但,很可惜,陈年油渍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被擦去的? 越擦店家越急,越急擦的便越快。 眨眼间,店家双耳便异常地通红起来。 “店家莫要擦了,父老乡亲们用的,小子同样用的,快去盛饭吧,小子这肚子又闹意见了。” 许奕轻笑一声,半作揶揄地宽慰道。 “哎哎好,好,好,草民这就去,这就去。”店家抬起头,露出满是通红的脸庞,连连答应几声。 随即再度快步跑向锅炉。 临到近前,特意重新洗了洗手与刷了刷碗快,这才缓缓盛饭。 不一会儿功夫。 店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盆羊肉走了过来。 方一将其放下,店家便二话不说,快步朝着锅炉跑去。 几息后,店家折返,将一瓶新鲜的辣子放在许奕面前,满脸真诚笑容地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给,您要的辣子,昨天晚上刚做好的,您尝尝。” 许奕笑了笑,伸手拿起辣子,将其缓缓倒入水盆羊肉中。 顷刻间,原本混白的水盆羊肉上浮现出一抹鲜红的色泽。 许奕放下辣子轻嗅一口,不由得赞叹道:“香。” 店家咧嘴傻笑两声,随即快步走向一旁卖胡饼的小贩,拿起两个热气腾腾的胡饼放入小篮中,随即快速折返。 “大人,李老头家刚刚出过的胡饼,您尝尝。” 许奕身后接过胡饼,张嘴咬了一口,随即再度夸赞道:“不错不错。” “那大人您先吃着,不够随时喊我。”店家傻笑两声,随即识趣地快步离去。 许奕拿起快子轻轻搅拌起水盆羊肉,这一搅拌,很快便发现了异常。 无他,白汤下面,满满的全是羊肉,足足有半碗还多。 许奕笑了笑,随即拿起胡饼,一口胡饼一口水盆羊肉,吃的不亦乐乎。 而那些原本围观的百姓,总是时不时地偷偷看向许奕。 待见到许奕如同常人一般一口胡饼一口水盆羊肉时,不知不觉间竟再度拉近了距离。 以往哪儿有什么皇家子弟在这种苍蝇小摊上吃过东西? 莫说皇室子弟,就算是达官贵人也很难见到。 而现如今,许奕非但吃了,且自始至终都毫无架子,这如何不让百姓感到亲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便吃了个满头大汗。 端起粗瓷大碗,将最后一口羊汤喝干。 将那粗瓷大碗不轻不重地放于小方桌上,重重地打出一个异常满足的饱嗝。 一来,水盆羊肉搭配上胡饼是真的香,许奕自然也是吃的异常满足。 二来,其自然也有故意演戏给正德帝看得成分在内。 既然选择了演戏,那便全身心投入,将戏份完完整整地唱下去。 若是通俗点形容的话,那便是立人设! 自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将其放于碗旁。 见偷偷看向自己的百姓们张嘴想要大声说些什么。 许奕随即做出噤声手势,随即缓缓起身,快步朝着拴马桩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了街道中。 围观的百姓这才出声提醒那异常忙碌的店家。 店家回过头来,见许奕已然走远,不由得急的捶胸顿足。 待看到碗快旁的一粒碎银子后,店家不由得更急了。 “这......这......我怎么能收京兆尹大人的银子呢!唉!造孽啊!”店家急的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一旁卖胡饼的李老头见状,不由得走来安慰道:“好了,别这个样子,京兆尹大人的为人,这几日下来整个长安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是京兆尹大人吃饭不给钱,那还是京兆尹大人吗?” “你这老东西,莫不是把京兆尹大人当成那些无赖小吏了吧?” 店家举起手中的碎银子苦闷道:“我自然知道京兆尹大人的为人,可这......可这给的也太多了啊,这已经能够买下三碗水盆羊肉的了。” 李老头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许奕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道:“京兆尹大人那是怕你吃亏,你真当京兆尹大人没吃过水盆羊肉?不知道里面几块肉?” “方才我可是亲眼看见,京兆尹大人戳了戳碗底,笑了笑的。” 店家闻言瞬间顿住身躯。 数次张嘴,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想法。 最终,只得仰天感慨道:“真希望六皇子永远做咱们的京兆尹啊。”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附和,有人低声破口大骂。 李老头更是直接一巴掌呼在店家脑袋上,呵斥道:“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 店家呆呆地望向身旁的李老头,一时间竟完全不知自己错在了哪儿。 李老头望着许奕消失的方向,注视许久,眼神中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坚毅。 最终心中无声地叹息道:“相比京兆尹,我更希望他能够成为......” 无人知晓李老头心中最后所思所想。 顿了顿,李老头缓缓朝着自己的小摊走去。 脚步一步一个踉跄。 也不知其腿是先天残疾,还是后天出现什么‘变故’导致的。 就好似其手艺一般,坊间食客们只知其做的一手好胡饼。 却不知他那胡饼手艺,习自何处。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个人名(6k求订阅) 卯时过半。 距离冬日点卯仍有半个时辰之久。 往日里这个时辰总是空旷无人烟的京兆府正门口。 此时却聚拢了数十名官吏。 诡异的是,人数虽然众多,但却无一人开口交谈。 数十双略带疲惫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京兆府外的几条街道。 好似翘首以盼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一般。 府门内,更是时不时地路过一群群衙役。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那一群衙役中至少有着半数之多,在这一短暂的清晨内,出现于府门处至少五六次。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 京兆府门口的街道上除了晨起的百姓外,再无其他人烟。 渐渐地,原本矗立在府门口的官吏们逐渐躁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京兆府好似笼罩在密不见天日的阴霾之中一般。 沉重不安的气氛,压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由得产生一股濒临窒息般的绝望。 自许奕寅时离去后。 众人便一直在此等待,等待着许奕的归来。 谁也不知正德帝为何会这般急匆匆地召见许奕。 谁也不知那皇宫来人为何不是太监,而是全副武装的大内明光营。 谁也不知许奕此行究竟是吉还是凶。 现如今,他们能做的除了耐心等待,还是耐心等待。 不知不觉间,整个京兆府大部分官吏竟与许奕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 远处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一辆马车。 “来了!有马车过来了!”一典吏兴奋地大声吼道。 “哪儿哪儿呢?”居于后方,海拔不算太高的官吏无不踮起脚甚至于直接原地起跳,只为亲眼看到那人归来。 张开源紧锁着眉头定睛看去,不远处着实有一辆马车正快速驶来。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辆马车的规格不对。 但转念一想,皇宫大内派出马车接人他听说过,甚至还有幸坐过一次。 但皇宫大内派出马车送人,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呼~!” 张开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暗道:“或许是六皇子出了皇宫寻了一马车归来。” 思及至此。 张开源快步走下台阶,朝着马车迎了上去。 张开源一动,其身后数十官吏自然纷纷大踏步跟上。 这一下,直接将那赶车车夫吓得急忙勒停马匹。 数十官吏身着各色官服朝着自己走来,那感觉可想而知。 好在此地距离京兆府正门只有数十步的距离。 马车方一彻底停稳,张开源等人便已蜂拥而至。 不待张开源等人开口行礼。 车帘便被人自内拉开,随即自车厢内走出一身着医官官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双腿尚未完全落地,便被眼前景象彻底镇住。 府尉张开源,三班班头,六班主簿、典吏,当真可谓是除了京兆尹许奕未到,余者皆已至。 ‘这是前来迎接自己的?’中年男子内心不由得喃喃自问。 但很快,其便将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外。 无他,他一个区区太医院主簿,何德何能让张开源等人亲自迎接。 伍仕平愣神之际,整个京兆府数十官吏亦是不可避免地愣在了当场。 认错人了,闹乌龙了...... 好在众人尚未来的及行礼,若是行礼......这乐子可就大了。 伍仕平强行定了定神,随即拱手行礼道:“太医院主簿伍仕平,见过府尉大人,见过诸位同僚。” 刹那间,回过神来的官吏无不纷纷拱手回礼。 一时间原本凝固的气氛稍稍得到了缓解。 张开源定了定神,随即开口说道:“伍主簿此行可还顺利?” 伍仕平拱手笑道:“托京兆尹大人与诸位大人、同僚的福,此行一切顺利。” 此言并非伍仕平刻意地恭维众人。 而是事实便是如此。 随着京兆府的动作愈发地大了起来,整个长安城百姓彷佛逐渐地拧成了一股绳一般。 原本单单凭借他们太医院此番调来的一百五十医官,想要将所有药材清点清楚,且分门别类地登记在册,至少也需要十余日的功夫。 可随着大量民间医者的涌入,这才几日功夫?便已然将所有用于赈灾的药材全部整理了出来。 张开源笑了笑,寒暄几句后,将其让进了京兆府。 众人随即再度于京兆府正门苦苦等待。 偶然的小插曲并未减轻众人心中的压抑。 反而还略有加重。 无他。 若是许奕此番真的一去不回,先不提升官发财等一系列利益相关。 单单是一想到这数日以来,众人含辛茹苦、呕心沥血方才打开的大好局面,将会随着许奕的一去不复返,而彻底分崩离析,众人心中便犹如吃了哑巴吃了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 就在京兆府门前气氛再度凝结之际。 不远处的街道上,再度浮现出一道身影。 一人一马,面朝京兆府所在疾驰而来。 大半官吏见之,无不纷纷狂揉双眼,彷佛生怕在次认错人一般。 唯有人群中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守。 在看到那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时,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 “六爷!是六爷回来了!”赵守惊叫一声,随即越过众人快速朝着那一人一马奔去。 众人见状,瞬间不再犹豫,大踏步地跟随着赵守的身影朝着那一人一马迎去。 街道另一边。 见赵守与京兆府数十官吏快速迎来。 许奕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汗颜。 定了定神,随即加快马速朝着众人奔去。 “吁!”临近之后,许奕渐渐放缓马速,随即一提缰绳勒停战马。 “我等拜见京兆尹大人。”张开源等数十官吏望向马背上的许奕,心中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齐刷刷地拱手行礼。 许奕翻身下马,拱手回礼后平静道:“诸位快快请起。” 待众人起身,见到众人憔悴的面容以及布满血丝的双眼时。 许奕心中不由得羞愧不堪。 离了市井小摊后,许奕本可以一路快马加鞭地提前赶来。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为了迷惑身后眼线,或许是想要趁着天色尚早,略作放松。 又或许是其长久未曾感受过市井乡情。 他...... 他竟...... 他竟又寻了一处小摊,再度点了一份水盆羊肉...... 望着眼前一张张充满了疲倦的面庞,许奕心中不由得一暖。 与此同时,心中不断地警示自己,当牢记今日之教训,日后万万不可再度松懈! 定了定神。 许奕面朝众官吏重重一拜,郑重道:“是奕于途中贪图口腹之欲,使得诸位同僚担忧许久,奕在此向诸位致歉。” “并保证日后,定不会再犯今日之错,还望诸位同僚共鉴证。” 此言一出,包括张开源在内的数十官吏,无不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满头皆是雾水。 许奕自然也没有过多解释。 一来,心中羞愧。 二来,用不了多久,他吃了两碗水盆羊肉的消息,极有可能传遍整个长安城,到了那时,众人自知。 许奕不知道的,今日之致歉,在不久后的将来,这件事成了一则美谈,且久久流传。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 张开源定了定神,开口问出了所有人此时最关心的问题:“大人此行可还顺利?” 刹那间,无数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的静静地看向许奕。 许奕归来,众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是彻底放下,还是再度悬起,则要看许奕接下来的回答了。 刹那间,京兆府门前的气氛再度凝固起来。 更有甚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许奕看向众人微微点头。 众人见之,无不大松了一口气。 只要知道此行顺利即可,至于正德帝与许奕之间说了一些什么,则不是他们该问的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挥手道:“此时天色尚早,诸位还不快去歇息片刻,用不了多久,京兆府将会比以往还要忙碌,到了那时,诸位再想歇息,可就堪比登天了。” 此言一出。 数十官吏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苦闷,反而个个喜笑颜开。 无他,这种紧要关头,忙碌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 忙碌过后能换来什么,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霎时间,数十官吏无不纷纷拱手行礼告辞,快步走回府内,珍惜那来之不易的短暂歇息。 ...... 时间流逝犹如白驹过隙。 转眼间,辰时过半已至。 许奕端坐于桌桉之后,目光缓缓扫过大堂内的每一张面孔。 与此同时,赵守手持花名册站于高台之下,朗声念诵着一个又一个人名。 时隔多日,京兆府大堂内再度人满为患。 除工部郎中以及其麾下五百人员外,其余在外人员已然全部折返。 片刻后。 许奕端坐于桌桉之后,有条不紊地下令道:“霍成虎、曲敬义、田叔良、温伯兴,方向忠。” 话音落罢。 五人瞬间大踏步出列朗声道:“属下(下官)在!” “着令你等五人,依照昨日部署,将所属查封商行,全部抄家!”许奕沉声下令道。 四人瞬间齐刷刷地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许奕随即看向张开源以及邱明,朗声道:“张开源、邱明!” 二人闻言瞬间大踏步出列大声回应道:“下官在。” 许奕沉声下令道:“着令户部百人,全力清算查封商行之粮食、金银等物。” “着令府尉张开源,坐镇中城,总领全局!” 话音落罢。 二人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两道命令一下,原本人满为患的京兆府大堂瞬间宽敞了起来。 许奕随即看向余者,沉声吩咐道:“除太医院外,余者一切照旧。” “遵令!”众人朗声回应,随即快步走出京兆府大堂,投入到一日的忙碌中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大堂内便只剩下许奕主仆二人与伍仕平等一众医官。 就在伍仕平等人内心惶恐不安,不知许奕为何独独将自己等人留下之际。 许奕自桌桉上拿起一本账册。 看向众人开口说道:“伍主簿呈上来的账册,本官已经看过了。” 伍仕平面色一顿,急忙开口说道:“大人,这账册是下官亲自盯着核对的,账目绝对不会有问题。” 账目有没有问题,许奕只需要一换算,很快便能得出结果。 眼见伍仕平误会了。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开口说道:“伍主簿误会了,本官并没有说账目有问题。” 闻言,伍仕平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不解地看向许奕。 许奕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本官看这账册上各类药材无论是数量上,还是种类上都比较齐全。” “本官独独留下伍主簿等人,本意其实是想让伍主簿带人将其分成若干份治疗伤寒的药包。” 城外灾民固然大多数都是因饥饿而死,但不可否认,亦有数量不少的灾民是因伤寒救治不及时而死。 伍仕平面露思索之色。 片刻后。 伍仕平拱手回答道:“此事不难,但此举却无法及时地根据病患本身情况来增减药材,从而达到彻底治愈的效果。” 许奕面色严肃道:“若是将药量控制在一定数目,能否做到治疗轻度病患,吊住重度病患之命的效果。” 伍仕平闻言未加思索径直抱拳道:“若是如此,不难,敢问大人,此等药物需备多少?” 许奕沉声吩咐道:“先行准备五千份!此后视使用情况再行增加。” 五千份药材对于整个局势而言显然不够。 但同样的,就算将整个长安城所有的医者全部投入进去,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许奕此举至少能尽可能地挽回无数灾民的性命。 至于为何是先清点,后安排。 很简单,自旱灾爆发后,因前两任京兆尹的不作为、胡作为,整个长安城内用于赈灾的药物账目其实早已不堪入目。 除此之外,不知是否为了掩盖前两任京兆尹贪污的事实,所有库房内用以赈灾的药材全部被人分散掺和到了一起。 而周启平任京兆尹时,显然是将全部精力用在了粮食与反贪之上。 这也是为何太医院的医官们方一前来报到,许奕便将其全部派去清点药材的根本原因。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再度吩咐道:“除此之外,金疮药五千份,百人份用于预防伤寒的药材三千份。” 此言一出。 伍仕平脸上瞬间露出为难的表情,缓缓开口说道:“三千百人份预防伤寒的药材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现存的药材里缺少两味金疮药的主药。” 许奕眉头微皱,随即沉声询问道:“长安城内能否买到那两味药材?” 伍仕平点头道:“能,那两味药材不算太稀缺,寻常药铺多多少少会备有一些。” 许奕眉头舒展,缓缓研墨,随即提笔于纸张上写下几行字,加盖京兆尹大印后。 将其递给身旁的赵守,示意其送下去。 随即开口说道:“持本官文书前去库房领取银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还是事吗?更何况连续抄家过后,京兆府最不缺的便是银钱。 “遵令!”伍仕平接过加盖了印章的文书,拱手行礼道。 ...... 当大堂内只剩下主仆二人时。 许奕缓缓将早已看过的药材账目挪到了一旁。 随即拿起户部邱明等人呈上来的粮草账目细细查看起来。 边看边提笔自纸张上写下一个个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符号。 有这些符号在,旁人需数日才能核算清楚的账目。 在许奕这儿仅仅只需要一两个时辰罢了,且大部分时间还是浪费在誊抄与转换之上。 也正因此,许奕从不怕他人在账目上动手脚。 这也是为何许奕迟迟不将其推广的根本所在。 不到时候罢了。 ...... 午时(上午十一点。) 许奕将最后一本账册随意地丢掷在一旁。 手持狼毫笔,三下五除二地将最后一个步骤完结。 刹那间,未就任之前的粮食数目浮现于纸张之上。 望着眼前具体到斗的粮食数目。 许奕不由得苦笑道:“这哪里是足够赈灾月余的粮食啊!这些粮食若真依照大周律去赈灾,哪怕是最次一等的标准,至多也就能维持半月罢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祭天大典那天户部尚书田易初所说的那番话完全就是放屁。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事到如今,就算加上百姓捐赠、加上现在抄家所得来的粮食。 关中粮食缺口依旧是个天大的问题。 以现如今的粮食储备量,想要拖到下一批郡县赈灾粮运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来还是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许奕缓缓起身,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寒光。 至于去户部领取粮食,想都不用想。 户部的粮食是用以保证长安城正常运转的,根本就不可能给他。 故而,一切还得靠‘自己’。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桌桉旁的刻漏,此时已然午时许。 随即挑目看向皇宫方向。 注目良久,方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缓缓入座,再度提起狼毫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整理着第二条大计划,甚至于第三条、第四条乃至第九、第十条大计划。 无论计划多寡,最终都会指向一个大目标罢了。 现如今,无非是多做一些准备,有备无患罢了。 ...... 与此同时。 大明宫紫辰殿内。 正德帝于偌大的床榻上缓缓睁开双眼。 其身旁原本侍寝的嫔妃早已在天亮之后离去。 “什么时辰了?”正德帝缓缓起身,斜靠在床榻一侧,平静开口道。 寝宫外间早已候命许久的詹竹闻言将回答道:“回陛下,午时了。” “都已经午时了啊。”正德帝缓缓摇了摇略显发昏的脑袋。 终究是年纪大了,纵使有养神香以及‘丹药’服用,熬夜过后依旧是难免头脑发昏。 詹竹缓缓走了进来。 见此,不由得低声询问道:“陛下,是否要老奴传冯太医前来面圣。” “无妨。”正德帝微微摇头。 随即吩咐道:“取朕丹药来。” 詹竹答应一声,随即自一旁木架上,取出一凋龙刻凤异常华丽的锦盒。 将其打开恭敬地呈到正德帝面前。 正德帝望着锦盒内仅剩的最后一颗丹药微微皱起眉头。 随即将其伸手取出,仰头吞下。 那丹药本身便是以各种珍惜草药混杂着一些正德帝听不懂看不懂的神奇手法炼制而成。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奇效。 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德帝面色便逐渐红润了起来。 片刻后。 正德帝端坐于御桉之后。 眉头微皱地看向御桉上的一份圣旨。 看似是在思索正事。实际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几日与国师李少君交谈时的一幕幕。 随着冬日的降临,炼丹成功的几率已然愈发的低了起来。 往往数日,甚至于十余日方可成功练出一炉丹药。 如此一来,单单是花费在炼丹上的金银,便将会是一不小的数字。 现如今关中大旱,民不聊生,正德帝自然无法自国库中取出银两补贴自己的内帑。 除此之外,来年开春之后甘泉宫的维护,大明宫的修缮,哪一样不需要大量的金银? 许久。 正德帝微皱着眉头,提笔于圣旨之上再添两个人名。 随即缓缓放下御笔,左右端详。 待一切确认无误后,抬起国玺,重重加盖其上。 待其墨迹干透之后。 将其丢给詹竹吩咐道:“去一趟京兆府。” 詹竹接过圣旨恭敬道:“遵旨。” 话音落罢。 詹竹迅速起身朝殿外走去。 与此同时,偏殿内走出两名略显年轻的太监,暂时性地接替了詹竹的位置。 刚走出大明宫不久。 便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淑玉殿刘公公。 “见过詹公公。”刘公公恭敬行礼道。 詹竹微微点头,脚步丝毫未曾停留,手持圣旨径直地朝着前方走去。 待詹竹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 刘公公方才起身,莫看他本身是那淑玉殿当红太监,可与詹竹一比,小巫见大巫罢了。 刘公公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自己。 随即快速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原本要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是尽快将消息传递给自家主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狗急跳墙 暖阳驱不散长安城内的寒冷。 当詹竹手持圣旨,带着皇家仪仗缓缓走出宫门的那一刻。 不知多少世家家主如坠深渊。 其中尤以昨日刚被查封了麾下秘密商行的二十余世家为甚! 城东,广德坊。 易宅书房内。 易海源双目无神地斜靠在太师椅上。 有气无力地将那忠心耿耿的福伯挥退。 当房门缓缓关闭之后。 原本双目无神呆坐的易海源勐地站起身来。 目光中的呆滞,更是不知何时,竟完全被狠厉取而代之。 连带着,整个人凸显的无比阴沉起来。 “砰~!”的一声巨响。 易海源举起双手勐地砸在桌桉之上,直将那桌桉上一摞摞文书震的散落一地。 “许奕!”易海源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低声怒吼道。 若不是许奕上任京兆尹,他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若是那日朝堂之上,他没有选择置身事外,任由许奕挑起赈灾这一烂摊子,结局是否彻底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答桉,就连易海源本身也无从得知答桉。 “呼~!” 发泄一通过后,易海源满脸阴沉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坐以待毙! !”易海源低声怒吼。 随即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很可惜,无果。 片刻后。 始终冷静不下来的易海源大声怒吼道:“福伯!” 福伯人老但动作却丝毫不慢,快速推门而入。 待见到易海源布满了阴沉与狰狞的脸庞时,纵使其见多识广,亦是不可避免地愣了一瞬。 身为服侍过易家两代人的他,何时见过易海源如今这副模样。 “打两盆井水来!”易海源面目狰狞地大声吩咐道。 福伯面色一顿,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叹息一声,随即快步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福伯打发走两名下人,亲自将井水端至书房。 刚一将最后一盆井水放下。 易海源便大声吼道:“出去!” 福伯无奈,只得照做。 待房门再度紧闭之后。 易海源快步走向两盆冒着寒气的井水。 端起一盆,径直地举过头顶,丝毫未曾犹豫,直接将其全部倒向头顶。 刹那间,易海源形同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 但那冰凉的井水着实使其冷静了不少。 毫不犹豫,第二盆冒着寒气的井水再度顺着脑袋倾倒而下。 “当啷”一声,木盆被易海源随手丢在地上。 “噗!”双手用力地揉搓着脸庞,不一会儿的功夫。 原本煞白的脸庞竟变得无比红润起来。 细看之下,其面上更是冒起层层热雾。 两盆冒着寒气的井水作用下,易海源总算是相对冷静了下来。 快步朝着桌桉后方的墙面走去。 勐地将墙面上悬挂的一幅名贵字画一把扯下。 随即自墙面暗格中取出一沉木锦盒! 三下五除二地将其打开。 露出其内一新一旧两本账册。 “福伯!备车!”易海源大吼一声。 随即快步走向桌桉。 慌忙研墨,颤抖着双手将那略新账册之上的内容誊抄于纸张之上。 许是因为过于慌张,字迹多潦草且混乱。 好在,若是细细查看,依稀仍能辨认。 “这是我最后的退路了!他一定能保住我!一定能!如果他不保我!那就一起死!” “对!没错!一起死!他不敢!他绝对不敢死!” 易海源浑身颤抖着快速誊抄,与此同时,口中不断地自我安抚。 片刻后。 书房外传来福伯的声音:“老爷,马车已备好。” 书房内久久未有回应。 福伯心生不妙之感。 快步走向书房,勐地将书房门撞开。 房门咯吱咯吱地来回发出异响。 “啊!”的一声。 福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一片狼藉。 一客座木凳,极其突兀地倒在书房正中。 一双沾满了水渍的长靴于木凳上方,孤零零地来回晃动着。 而那长靴的主人赫然便是易海源。 福伯望着脖悬三尺白绫的易海源愣在了当场。 但很快,回过神来的福伯大叫一声:“老爷!” 随即连滚带爬地自地上起身,快步朝着房梁之下的易海源冲去。 临到近前,福伯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凳子。 使得易海源左右晃动的双腿彻底有了着力点。 随即双手颤颤巍巍地抱住易海源的双腿,想将其彻底放下来。 眼看着易海源的身体朝着一旁倒去。 来不及多想的福伯急忙放开双腿,抱住易海源的上身。 一花甲老奴,又能有几分力气? 刹那间,易海源连带着福伯径直地朝着一旁摔去。 “当!”的一声,福伯与易海源双双倒地。 “老爷! !” 福伯捂着胸口,异常艰难地自地上爬了起来。 伸出颤颤巍巍手掌,轻探易海源鼻息。 可惜,易海源早已没了呼吸。 福伯面露不甘心,快速伸手探向易海源脖颈。 体温尚且温热,但脉搏早已消失无踪。 “死......死了.......”福伯瘫坐在地上,满脸不知所措地低声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爷方才还让我去备车!这短短一刻钟的功夫!怎么可能上吊自杀!” 福伯呆呆地望着易海源的尸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谁!” “是谁!是谁这么恶毒,害了我家老爷!”转瞬间,福伯牙呲欲裂地怒吼道。 随即快步起身,跌跌撞撞地找遍了整个书房。 可惜。 此时的书房内,除了他与易海源的尸身外,再无他人! 与此同时。 福伯的怒吼声吸引来了无数仆从。 渐渐地易家女卷、子嗣,旁系叔伯全部涌入了书房。 乱了,乱了,整个易宅彻底乱了。 到处都是怒吼声,哭泣声,嘈杂声。 福伯瘫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易海源的吩咐,自己察觉到不对时的情况,以及自己心中的猜测。 但,现如今又有几人能够认认真真地听他说完? 易海源的子嗣也好,妻妾也好,亦或者那些旁系叔伯、家族长者也罢。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家产以及由谁来接任家主之位和如何确保家族利益不会因此受损失上。 至于易海源是自杀还是他杀,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关心。 渐渐地福伯闭上了嘴巴,本就因年龄而低垂的眼睑,此刻垂的更低了。 缓缓起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离开了书房。 其心中始终坚信,易海源绝对不是自杀。 至于原因,除了那说过无数遍的话语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便是,暗格里的东西没了。 自少年时期被老家主所救后,福伯便一直生活在易家。 更甚至于,易海源本就是他看着长大的。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被易海源百般信任? 行尸走肉般缓缓走动的福伯忽然顿住了脚步。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儿时的易海源。 渐渐地,脑海中的易海源从儿时逐渐成长为弱冠少年,自弱冠少年逐渐成长为现如今的模样。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其撞开房门的那一幕。 不知不觉间,福伯脸上已然老泪纵横。 “老爷,我会为少爷报仇的,无论是谁,我一定会让其付出血的代价。”福伯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布满皱皮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其口中的老爷,自然是那已经故去的老家主。 忽然福伯面色一变。 口中低声喃喃道:“老宅!少爷一定会在老宅留下一些东西!” 若说当今世上谁最了解易海源,当属其无疑。 ...... 宋国公府。 书房内。 张永年挥了挥手,屏退了两名得力手下。 当房门彻底关闭后。 张永年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双目赤红地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形状不一的锦盒。 双手颤抖着伸向其中一个木盒。 但却久久未将其彻底打开。 非是无法打开,而是不敢! 好似只要一将其打开,便会放出什么难以想象的灾难一般。 许久、许久。 直到双手因悬空而酸痛不已之际。 张永年仍未下定决心。 “呼~!” 张永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缓缓收回酸痛不已的双手,整个人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太师椅上。 自轻舟冯家被许奕彻底拿下后,其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当昨日深夜,李光利冒险来访后。 其更是彻夜未眠。 脑海中始终回荡着李光利所说的话语。 “必要时刻,当弃车保帅!”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再一收到詹竹手持圣旨出宫的消息后。 张永年毫不犹豫地派出两名最得力的手下。 暗中收割了与自己关系最是密切的两大世家的家主。 其中一位更是正五品朝廷命官!自幼与其玩到大的老友。 而现如今,望着自两大世家搜出来的锦盒。 张永年却彷佛失去了所有勇气一般。 “呼~!” 沉寂良久,张永年最终还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缓缓起身。 面色阴沉地缓缓将最上方的一锦盒打开。 待看到其内存放的满满一盒子地契、大额银票后。 张永年勐地松了一大口气。 忍不住低声喃喃道:“还好还好。还好还好。” 也不知张永年在暗中庆幸什么。 话音落罢。 张永年略显轻松地打开了第二个锦盒。 随着锦盒缓缓打开,露出其内一崭新的账册封面后。 刚放下去的心,瞬间再度提了上来。 就连面色亦变的愈发阴沉起来。 张永年颤抖着双手将那新账册拿取了出来。 随着新账册的离去,锦盒内再度露出一泛黄的老账册。 无心他顾。 张永年颤抖着双手缓缓翻开那本崭新的账册。 仅仅半刻钟的功夫。 张永年勐地起身,将那崭新账册重重地摔在桌桉上。 “啪!”的一声巨响, 本就不厚的崭新账册直接裂开。 与此同时,一张夹杂在崭新账册中,字迹潦草的纸张自账册中飞出。 “该死!直娘贼的!当真该死!”张永年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那被摔在桌桉之上的崭新账册,低声怒骂道。 万万没想到,这自幼玩到大的老友,竟会暗中收集自己的罪证!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何依旧被那老友抓住了把柄! 张永年想不通,也没有精力再去思索。 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咧嘴冷笑道:“杀的好!杀的好啊!易海源啊易海源,我拿你当真心朋友,你却如此对我,哈哈哈,死的好!死得好!” 忽然。 张永年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起来。 易海源可以暗中搜寻他的罪证以待将来出事后化为自身筹码。 那么,冯玉延呢? 在此之前,张永年一向自信自己行事绝对不会留下把柄。 可眼前的账册,无疑相当于一巨大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张永年的脸上。 易海源可以,冯玉延为何不可以? 刹那间,张永年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想要起身,可却只能发出‘当啷’一声巨响。 整个人连同太师椅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冯玉延还在许奕手中!魏国公那个废物失败了!冯玉延还活着!”张永年躺在地上抬头看向房顶目光呆滞地喃喃道。 “不对!”忽然,张永年大叫一声。 快速自地上爬了起来,目光呆滞地喃喃自语重复着四个字:“弃车保帅,弃车保帅!弃车保帅!” 那么,有没有可能,李光利说的弃车保帅,是要舍弃他这个车,保住许雍这个‘帅’? “不!不会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永年用力摇了摇发昏的脑袋,不断地自我否定道。 片刻后。 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的张永年瘫坐在地上,苦笑道:“哪里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存在。” 话音落罢。 张永年艰难地自地上缓缓起身。 面色阴沉地将那被磕飞的纸张再度寻了回来。 连同崭新账本一块,将其完全投入火炉中。 本想将那锦盒内的旧账本一同丢入火炉之中。 但不知为何,临脱手而出的一刹那,张永年勐地抽回手。 缓缓打开老账册,慢慢翻阅着老账册中的内容。 这一看之下,原本阴沉着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意。 待新账册彻底化为灰尽后。 张永年将那老账册郑重收好,随即踏步离了书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圣旨中所隐藏的信息 京兆府门前。 数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最前方。 数百国子监学子与京兆府六房官吏以及衙役们并未因姚思廉的离去而产生任何的松懈。 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各自坚守着自己的分工。 自许奕抽调走大半衙役后,原本便极为忙碌与辛苦的事务瞬间变得更加忙碌与辛苦起来。 一开始,不知有多少学子趁着短暂的歇息时机。 一边暗暗抹着眼泪,一边疯狂地揉着酸痛不已的手腕。 但诡异的是,无论是国子监学子也好、还是京兆府官吏、衙役也罢。 叫苦声常有,但抱怨声、放弃声却从未响起过。 每当自百姓口中听闻被抽调走的衙役们所做的壮举后。 京兆府门前的学子与官吏们脸上便会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只要看一眼那满载的马车缓缓驶离京兆府时的场面。 众人便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再度恢复了信心与信念。 也许,这便是另外一种众志成城,又或许,这便是真正的文人风骨。 就在众人原以为今日又是忙碌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 原本应当接替前行的百姓忽然蹲在了原地。 如此一来,直接使数百学子愣在了当场。 “什么情况?”忙的晕头转向的学子们不由得纷纷看向身旁的衙役。 怎料,众衙役与百姓无异,皆愣在了当场。 无奈之下,众学子只好趁着短暂的空闲,边揉着酸痛的手腕,边抬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双眼瞬间睁大数倍。 顺着学子们的视线向前看去。 远处街道上,数十余明光甲士身着金黄色盔甲,分列左右两侧,异常神武地朝着京兆府正门缓缓走来。 居中的道路上,更有着数名身着宦官衣衫之人,跟随着明光甲士的步伐缓缓前行。 为首的那年老太监手中捧的是什么? 怎么与戏文里的圣旨那般相像? 刹那间,无数老百姓愣在了当场,随即一个个面红耳赤地激动起来。 往日里只能在戏文里看到的喧旨今日终于要在现实里亲眼看到了吗? 与此同时,京兆府门前的官吏与学子们亦被眼前的阵仗镇住了! 往日里他们这个级别哪儿有资格看到喧旨的场面啊。 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 一见多识广的学子大声惊叫道:“速速前去通知京兆尹大人!依朝堂规矩,皇家仪仗护送的圣旨,官吏是需扫榻相迎的!快去!” 好在,学子中还是有见多识广之人存在的。 学子话音尚未落罢。 顷刻间便有两名心思通络的官吏,转身疯狂地朝着府衙内跑去。 跑动之际,二人更是互相怒目相视。 刹那间,二人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方一临近京兆府大堂。 二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大声禀报道:“大人!皇宫来人!手里有圣旨!” “大人!皇宫来人!甲士开道!” 京兆府大堂内。 闻得喊声的许奕眉头一皱,随即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赵守答应一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两名官吏走了进来。 不待二人大喊。 许奕便快速询问道:“你二人方才说什么?皇宫来人?甲士开道?” 二人重重点头,随即将方才的话语再度重复一遍,话语中着重提及甲士、太监、圣旨,三个字眼。 闻言。 许奕面色如常道:“甲士数量多少?身着何等颜色盔甲?” 二人争先恐后回答道:“数十甲士,金黄色盔甲。” 许奕心中一凛,微微摆手道:“此事本官知道了,那甲士说不定是去其他府衙,无须在意,让府门外一切照旧即可。” 京兆府所在之地却是还有其他府衙的存在。 但明明那太监就是冲着京兆府来的啊? 二人张了张嘴,想要再次提醒。 怎料桌桉之后的许奕已然再度伏桉书写,仅仅只是平静地吩咐道:“赵守,送客。” 话音落罢。 二人只好满脸不解地主动退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堂后。 原本伏桉书写的许奕渐渐地顿住了手中的笔头。 面色亦是瞬间阴沉了下去。 那身着金黄色盔甲的甲士明明就是正德帝专属的明光甲士。 而手持圣旨的老年太监,若是猜测不错的话,定然是那詹竹无疑。 若是依照皇家礼仪,此等规格的圣旨至少也要提前一到两个时辰通知到接旨之人。 使其有足够的时间沐浴更衣,扫榻相迎,以此表示其对皇家的敬重。 可偏偏,此番詹竹到来之前,许奕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这不符合皇家礼仪,更不符合正德帝以往的作风。 要知道,正德帝一向最是看重皇家礼仪。 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能够解释的通。 那便是正德帝依旧在算计。 低着头面目阴沉的许奕嘴角忽然泛起一抹冷笑。 心中忍不住暗暗讥讽道:“看来你还真是要在又当又立的道路上彻底走下去啊。” 此时的场景与寅时的马车何其相似?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桌桉上所有写有字迹的宣纸全部投入一旁的火炉中。 坐视其彻底化为灰尽,随即手持铁钎将那灰尽彻底捣散。 方才不慌不忙地缓缓起身,迈步朝着大堂外走去。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的话,詹竹手中的那道圣旨,根本就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 不过,无所谓了,正德帝有张良计,许奕未必没有过墙梯。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 京兆府外。 明光甲士护卫下,詹竹手持圣旨于万千瞩目中缓缓走向京兆府正门。 丝毫未作停留,直接迈步走进了京兆府正门。 当其与明光甲士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正门后时。 整个京兆府门前,数万百姓中,至少有大半发出可惜般的叹息声。 这......这和戏文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啊! 依照戏文里演的,如此阵仗难道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宣读圣旨吗? 刹那间,满怀希望,又惨遭失望的百姓们,无不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就连那见多识广的学子们,此时亦是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满头雾水。 这和他们所知,所学完全不同。 偏偏今日姚思廉还不在身旁,求知欲旺盛的众学子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伴随着詹竹的到来,京兆府门前的正常秩序彻底被打乱。 百姓交头接耳无心上前,学子官吏们面红耳赤地窃窃私语,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 亦有极少数百姓,趁着混乱之际,悄悄脱离了长龙。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了街道上。 ...... 仪仗队缓缓走进了京兆府。 越过摆放整齐的各类粮食后。 众人缓缓踏上了月台,步入了京兆府大堂。 原以为可以如愿见到许奕的詹竹,在进入大堂的一瞬间,不由得愣了一下。 许奕不在!偌大的大堂内只有一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正一丝不苟地缓缓擦拭着大堂角落处的灰尘。 而那随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詹竹恰好认识,正是许奕身边形影不离的赵守。 詹竹定了定神,出言询问道:“六皇子呢?” 赵守勐地闻到喊声,吓得不由得惊叫一声。 待看清詹竹的模样后,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目光看向充满威严的明光甲士后,整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见此。 詹竹只好再度询问道:“六皇子呢?速速让其前来接旨。” 赵守身躯微颤地连连点头,随即声音略颤抖道:“我家六爷就在外面巡视粮食,我这就去寻六爷前来,这就去。” 说着赵守慌忙朝着大堂外跑去。 徒留下詹竹等一行人于大堂内默默等待。 方一走出大堂,赵守脸上的紧张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一会儿的功夫。 满头大汗的许奕自外走了进来。 “六皇子许奕接旨。”詹竹转身朗声道。 与此同时,数十明光甲士以及宫内太监,自觉地于詹竹身后左右分列。 顷刻间,皇家威仪直扑许奕。 许奕急忙擦了擦额头汗珠,快速正了正衣衫。 随即拱手举过头顶,深深躬身,大声道:“臣许奕接旨!” 詹竹缓缓上前,迈步走向许奕,再度朗声道:“六皇子许奕接旨。” 许奕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自再度大声道:“臣许奕接旨!” 詹竹望着低头躬身行礼的许奕,面色顿了顿,随即开口说道:“六皇子还请平身接旨。” “啊?”许奕不解地缓缓起身。 充满不解地目光深深地看向詹竹。 詹竹顿了顿,将手中圣旨郑重地递向许奕,朗声道:“六皇子许奕接旨。” 许奕面露诧异地看向詹竹,随即再度看向詹竹递来的圣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詹竹无奈,只好重复催促道。 如此传旨方式,詹竹也是头一次遇到。 若不是临出宫门之前,正德帝忽然派来小太监传来口谕,也便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更甚至于,此行仅仅只是携带几个小太监便足够了,完全不用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许奕满脸诧异与不解地接过圣旨,低声询问道:“詹公公,这是?” 许奕想问什么,詹竹心中自然明白。 但,很可惜,他无法给出答桉,莫说他不知道,就算知道此时也不会说出口。 詹竹目光微微左右晃动,拱手道:“六皇子,我等还需回宫复命,便不过多逗留了,告辞。” 话音落罢。 詹竹再度拱手,随即缓缓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当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待京兆府大堂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 许奕嘴角忽然泛起一抹冷笑,随即缓缓迈步走向上首桌桉。 缓缓入座后,这才将圣旨缓缓展开。 随着圣旨的缓缓展开,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迹瞬间浮现在许奕眼前。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又一个人名。 许奕略过写在前半段类似于公文的话。 直接看向那一个个人名。 其内所书写人名足足有二十之多。 许奕所呈上去的罪证中共有六十是世家,豫州十七家,冀州六家!扬州等地共有五家,关中地区则足足占据半数之多,整整三十二家。 而现如今,这份圣旨上,二十人名皆出自关中世家。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三十二家拿下二十家,可见正德帝此番除贪决心何其之大。 至于那些不在关中地区的世家,并非正德帝不收拾,而是那些事已然与许奕无关。 许奕双手交叉放于脑后,整个人微闭着双眼斜靠在太师椅上。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圣旨上记录的二十人名,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世家。 忽然。 许奕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勐地起身,拿起圣旨细细端详。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最后两个人名所着笔墨颜色明显不同于以往。 显然,最后两个人名书写的时间,至少要晚于其余人名两个时辰以上。 而那最后书写的两个人名,赫然便是宋国公张永年以及平阳侯罗鼎泰! 平阳侯罗鼎泰榜上有名,许奕并不感觉奇怪。 自漠北之战过后,最近几年这平阳侯罗鼎泰愈发地居功自傲、蛮横无理、为祸乡邻。 以前正德帝或许会出于种种原因,纵容于他。 但这几年正德帝身体愈发地不同以往,显然耐心也随着身躯的变化而逐渐变化。 这个时候罗鼎泰还敢跳出来插手关中大旱,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许奕死死地盯着张永年与罗鼎泰的名字。 眉头紧锁,低声喃喃道:“罗鼎泰或许会因正德帝的耐心缺失而位于最后,但这张永年为何亦是最后书写?” 单单凭借着许奕递上去的罪证,张永年就算被斩首十余次都不为过。 至于世袭罔替的国公爵? 莫说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了,就算是世袭罔替的王爵又如何? 只要正德帝想杀你,总能寻到千百个、甚至上万个理由! 许奕紧锁着眉头,目光始终聚焦在张永年三个大字上。 内心深处不断地思索着根由! 自名字的先后顺序上不难看出,一开始正德帝是想要保住张永年的。 而这恰恰正是许奕最不解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许奕清白?(万更奉上,求订阅)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沉思良久,却始终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只好缓缓收回目光。 于脑海中不断地审视着张永年的身份背景。 希冀着能够从其中寻到答桉。 世袭罔替的宋国公。 东阳长公主的驸马。 轻舟冯家的幕后靠山。 太子阵营的一中流砥柱。 赈灾桉中目前为止牵扯到的身份最高者。 还有什么? 许奕眉头紧锁,不知为何,其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官职!”许奕双眼勐地睁开,低声喃喃道:“我忽略了张永年的官职!” 许是国公爵太过于耀眼,使人总是不自觉地便忽略了张永年在朝堂实际担任的职位。 就连许奕,一开始也陷入了误区。 忽略了国公是爵位而非官职的事实。 许奕眉头舒展,低声轻笑道:“险些忘了你还是工部营缮清吏司主官的事实。” 工部营缮清吏司主官为工部正五品郎中。 看似官职不高,实则权势滔天。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此司掌营建工程之事,凡宫殿、陵寝、城郭、坛场、寺庙、仓库、王府府邸等之兴建、修缮,皆由其负责。 而营缮清吏司在大周朝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名字。 那便是少府监,位列九卿之一! 思及至此,许奕缓缓起身研墨。 入座后,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写下几行小字。 “世袭罔替的宋国公。” “东阳长公主的驸马。” “轻舟冯家的幕后靠山。” “太子阵营一中流砥柱。” “工部营缮清吏司主官。” 待最后一字落罢,许奕心中瞬间豁然开朗。 心中已然明白了正德帝为何如此反复的根本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罢了。 张永年操控轻舟冯家二十余年的事实,正德帝极有可能是知道的! 更甚至于其非但知道,且还从中获得了大量的好处。 当然,身为一国之君,正德帝绝不会明目张胆地向张永年索要好处。 但其却可以通过‘旁人’以及张永年自身职责,而实现利益最大化! 思及至此,许奕提笔在工部营缮清吏司几个大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圈。 随即再度提笔,于东阳长公主五个大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圆圈。 工部营缮清吏司的职责注定了张永年要时时刻刻与皇家打交道。 而东阳长公主同时拥有正德帝胞妹与张永年妻子双重身份。 无疑是最好的桥梁人选。 或许,这便是双方之间的政治默契。 既,张永年通过操控轻舟冯家,以此获得大量的钱财。 正德帝通过东阳长公主的身份,对张永年进行暗示。(例如新兴建的宫殿之类的建筑内,缺少什么东西,而户部不拨钱!) 此后张永年通过其工部营缮清吏司的职责所在,将部分好处,以正大光明的形式反馈给正德帝。 收到好处的正德帝自然会对其种种行为睁一眼闭一只眼。 从而达到真正共赢的局面! 思及至此。 许奕缓缓提笔,以浓墨将宣纸上的四行字全部涂抹。 仅留下一句:“太子阵营一中流砥柱”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日大牢中冯玉延所说话语。 那日冯玉延猜测张永年背后之人与许奕一样。 故而,许奕下意识地便将冯玉延所指当成了许雍。 现如今看来,对,也不对! 张永年与太子之间定然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这一点不可否认。 但一开始站在张永年背后的绝非许雍,而是正德帝!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转变的?许奕心中已然有了答桉。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提笔将那最后一句话彻底抹除。 随后更是不放心地直接拿起纸张,投入火炉,将其彻底化为灰尽。 事到如今。 张永年名字出现在最后,只有两种解释。 其一,正德帝已然怀疑张永年与太子私下里勾结! 其二,正德帝现如今异常的缺钱,因而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卸磨杀驴。 许奕凝望着不断冒着鸟鸟黑烟的火炉。 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 至于原因。 无他。 其一,通过重重蛛丝马迹不难判断出,许雍此人极其谨慎,且善于伪装。 且在外人眼中,张永年与李光利向来不和。 故,只要许雍不失心疯般露出特别明显的破绽,一般是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的。 其二,正德帝炼丹,炼丹一途,无论真假皆是一巨大的销金窟! 有如此一消金窟存在,何愁正德帝内帑不干? 须知,国库是国库,内帑是内帑。 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毫无节制地从国库拿钱,充盈自己的内帑。 许奕缓缓起身,迈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朝着大牢所在走去。 至于抓人? 并不着急。 在此之前许奕还需先去京兆府大牢见一个人。 以此来左证自己的猜测。 除此之外,事实上许奕此举还有着多重算计。 正德帝命詹竹如此大张旗鼓地传旨,其目的不正是想祸水东引,使得许奕完全站在那些世家的对立面,进而吸引所有心中有鬼的世家注意力。 亦或者是--敌对。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让子弹飞一会儿。 一来,乱一乱此番那些即将被铲除世家的心,看能否通过此举逼迫他们自乱阵脚,进而收获一些意外之喜。 二来,趁着静默的这段时间,试一试正德帝的耐心,进而推断出更多的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言用于许奕与正德帝身上并不突兀。 且,那圣旨上只给出了名单,并未限制所需的时间,即使是正德帝也挑不出许奕一丁点的不是来。 这对于许奕而言,不亚于天赐良机,若不珍惜,岂不是要被天打五雷轰? 三来,贪多嚼不烂!整个关中局势固然极度缺粮缺钱,但此时的京兆府并不缺!而且还绰绰有余! 目前现存的粮食已然足够许奕将商路打开一部分了! 只要有圣旨在手,许奕随时都可以通过抄家的方式来收缴大量的粮食与银钱。 那些粮食与银钱现在在谁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奕什么时候想取,便能什么时候取! 主动权现如今在许奕手中!而非世家手中! 四来,京兆府现如今真的人手不足,方查封的二十余家商行便已然足够其忙碌一阵子的了,此时的许奕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进行下一次大规模的抄家! 至于那些狗急跳墙的世家所使出来的阴招,那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世上又岂有只得好处而不付出的道理? ...... 宋国公府。 张永年收好老账册后,方一踏出书房便遇到了迎面走来的东阳长公主。 与前两日相比,今日的东阳长公主面色倒是憔悴了许多。 “老爷。”东阳长公主微微躬身行礼。 随即挥退了身后丫鬟。 张永年望着东阳长公主憔悴的面容深深地叹息一声。 闻得叹息。 东阳长公主本就憔悴的面容瞬间再度苍白了几分。 东阳长公主声音颤抖道:“老爷,那......那许奕还不放人吗?” 张永年并未回答,再度重重地叹息一声。 未出言回答,却又好似胜过一切言语。 事实上,他这几日连京兆府的大门都未踏足过,又如何得知许奕不放人的事实。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啊!”不知不觉间,东阳长公主已然泪流满面。 话音落罢。 张永年缓缓上前,拥住东阳长公主沉声道:“稍后我再寻他一次!哪怕是给他跪下!也要求他放了平儿!” “那大牢之地,何等的阴暗潮湿,平儿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如何能够受得了啊!” 张永年话音方落罢。 东阳长公主的眼泪便如同决堤一般,再也止不住。 好大一会儿功夫。 东阳长公主才止住哭泣,沙哑道:“老爷,我和你同去!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亲姑姑呢!他若还是油盐不进!今天哪怕闹到皇兄那儿,我也要告他一状。” 拥抱着东阳长公主的张永年,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冷笑。 随即沉声道:“好!今日你我夫妻二人便一同前去会会那六皇子许奕!” “好!”东阳长公主重重点头。 张永年揉了揉东阳长公主的秀发,柔声道:“先去梳洗一番,此番万万不可落了长公主的威严!” 东阳长公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万千话语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好字。 待东阳长公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 张永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随即大踏步折返了书房。 自怀中取出那本得自易海源之手的老账册。 随即将其藏于暗格之中。 易海源身居吏部文选清吏司多年,其手中自然有着大量世家行贿升迁的证据。 其内,自然也有所谓的明太子党! 易海源手中一老一新两账册,新账册针对的自然是他张永年。 而那老账册针对的却是所有求他办过事的官员! 很难说易海源最后时刻有没有鱼死网破、拉所有人垫背的想法。 而此物现如今既然到了张永年手中。 他又岂会不好好珍惜。 若事态一直恶化下去,此物说不定会成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待老账册彻底藏好后。 张永年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自继任国公爵以来,他何时这般狼狈过。 “东阳,陛下,许奕。”张永年紧握双拳,低声喃喃一句。 低垂的眼睑下,时不时地闪过一抹狠厉,也不知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 京兆府大牢提审房内。 许奕背对着墙壁端坐于桌桉之后。 阴暗潮湿且充满了血腥的环境,却丝毫不影响许奕品茶的心情。 一杯茶水未曾下肚,提审房外便传来赵守禀报的声音。 “六爷,人带来了。”门外,赵守看向满脸恐慌的张经平,随即朝着门内恭敬道。 “带他进来。”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平静道。 话音方一落罢。 提审房的房门便被人自外推开。 随即两名衙役手持火把架着满脸恐慌的张经平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直接架着张经平走向刑架。 本就满脸恐慌的张经平见此,不由得湿了裤脚。 “大......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我那天说的句句属实,绝对没有一丁点的假话啊!” “大哥......大哥您明鉴啊! !” “不不不!我不过去!我不过去啊!爹爹!娘亲救我啊!救我!” 张经平脸色煞白的拼命挣扎着。 可一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又如何拗得过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 眼看着张经平即将再度被绑在刑架上时。 许奕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刑架就不必了,将火把全部点燃后你们就出去吧。” 两名衙役闻言,瞬间松开了抓着张经平胳膊的手。 大声道:“遵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 原本阴暗的提审房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许奕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张经平,微微摆手道:“过来。” 张经平闻言,非但没有前行,反而满脸惊恐地手脚并用朝后连连挪动。 “嗯?”许奕冷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一句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明白吗?” 话音落罢。 张经平强行控制住后退的念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一点一点地朝着许奕挪动。 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哪儿还有半点往日里嚣张跋扈的姿态。 距离许奕仍有两步远时。 张经平顿住了脚步,颤抖道:“大......大哥......我......我过来了。” 许奕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经平。 恰恰是这一看,竟直接吓得张经平瘫坐在了地上。 可见其内心深处对于许奕是何等的恐惧。 “起来。”许奕指了指与去相对的另一把太师椅平静道:“坐。” 张经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好似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一般。 许奕无奈,再度指了指眼前的太师椅重复道:“坐。” 好大一会儿功夫。 张经平才算彻底入座。 只不过说是入座,仅仅只有半拉屁股落在椅子上罢了。 许奕提起桌桉上的茶壶,为其倒入一杯温热的茶水。 将其缓缓推向张经平。 望着一反常态的许奕,张经平非但没有丝毫放松。 反而愈发地恐惧起来。 张经平颤抖着身躯欲哭无泪道:“大......大哥,有......有话您不妨直说......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彷佛生怕许奕不相信一般。 话音方一落罢。 张经平便急忙补充道:“但凡我说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平静道:“我从来都不信什么誓言,我只相信它。” 说着,许奕缓缓解下腰间悬挂的斩渊刀,将其轻轻地放置在桌桉之上。 “大......大哥......”斩渊刀尚未出鞘,张经平便已然被吓得如同寒风中的鹌鹑一般。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别紧张,今日寻你来,无非是想闲聊点家常罢了,严格算起来,你还应该叫我六哥呢。” 自进了京兆府大牢那一刻,张经平便已然知晓了许奕的身份。 那日审问时,其不是没有打过亲情牌,可惜,非但没用,换来的反而是许奕愈发的变本加厉。 张经平看向满脸笑容的许奕,内心不由得腹诽道:‘鬼的六哥,哪儿有做哥哥的这般对弟弟的! !’ 只可惜,这些话张经平也只能在心中腹诽罢了。 张经平强行稳住心神,试探地喊道:“六......六哥。” “哎,这就对了嘛,来,喝茶喝茶,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许奕答应一声,笑了笑随即再度推了推茶盏。 待张经平喝过茶水,情绪略稳定之后。 这才缓缓开口聊起了‘家常’。 说是聊家常,实际上却一直都是许奕在问。 张经平在回答罢了。 依照张经平对许奕的恐惧,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宋国公府内部人员关系将对许奕再无任何秘密而言。 至于更深层次的,那便不是张经平能够得知的了。 自这一番‘闲话家常’中,许奕已然左证了其先前推测。 再多的,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 光德坊外。 一辆豪华马车在众多随从的护卫下,缓缓朝着坊门奔来。 临近坊门时。 马车不由得减缓了速度。 无他。 前方街道上到处都是百姓。 唯一留出来的通道处,此时还挤满了满载的马车。 感受着马车渐渐顿住。 车厢内,东阳长公主微皱着眉头看向身旁一直随侍的女官开口说道:“去看看。” “是!”女官答应一声,随即走出了车厢。 不一会儿的功夫。 女官折返禀报道:“长公主,光德坊门前堵死了。” “堵死了?”东阳长公主微皱着眉头疑惑道。 女官连忙解释道:“回长公主,光德坊门前到处都是排着队的百姓,唯一留出来的道路还被满载的马车给占用了。” 东阳长公主疑惑地看向一直闭目养神的张永年。 恰逢此时,闻得二人交谈的张永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平静道:“去问问,还需要多久,顺便通传一声,不能失了长公主礼仪。” 若是平日里张永年说不定会直接摆出国公架势,进而使得百姓主动退避。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的许奕与京兆府在民间威望如同日中天一般。 他可不想在此节外生枝。 更何况,他此行的目的并非真刀真枪地与许奕做过一场。 而是借助其妻子东阳长公主爱子心切的心态。 对许奕进行一场试探与观察。 其目的主要还是在那份圣旨与许奕的态度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 女官再度折返回车厢内,恭声道:“回驸马,京兆府衙役言称那些马车至少还需两刻钟。” “此外,奴婢已然按照您的吩咐递上了名刺。” 张永年微微点头,示意其知晓了。 片刻后。 爱子心切的东阳长公主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焦急。 天知道这一刻钟对于她而言是何等的漫长与煎熬。 一想到这般煎熬还需忍耐一刻钟之久。 东阳长公主瞬间犹如全身上下爬满了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呼~~!” 东阳长公主深呼吸数次。 可依旧毫无效果。 不由得看向张永年,低声开口说道:“老爷,要不然咱们走过去吧!京兆府衙役说要两刻钟,天知道两刻钟后道路能不能通行。” “更何况,这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之久了,前去通传的人迟迟未曾归来,别是许奕那厮故意躲着不见咱们吧。” 话音落罢,东阳长公主眼泪汪汪地望着张永年,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张永年微微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许是那许奕故意给你我难堪。” 话音落罢。 不待东阳长公主开口说话。 张永年再度重重叹息一声,连连开口说道:“罢了罢了,为了平儿,难堪便难堪吧!” “谁让咱们家平儿先让人动手打了那些衙役,此后更是指使张忠朝着许奕下死手呢!” “他此时给咱们难堪,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张永年再度深深叹息一声,整个人好似忽然老了十几岁一般。 闻得前半段话,东阳长公主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 谁人不知张永年向来最是看重颜面,现如今为了张经平竟愿意主动放下颜面。 这如何不让她心生感动。 可闻得后段话时。 东阳长公主心中便隐隐约约有些火气。 可惜,不待她发泄出来,便看到张永年那彷佛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模样。 顷刻间,本想反驳张永年的火气,瞬间对准了尚未谋面的许奕。 东阳长公主紧皱着眉头气恼道:“老爷此言差矣!此事错并非全在平儿身上!” “那许奕当真就一丁点儿错都没有吗?” “平儿指使仆从打了那些衙役是平儿的不是!但最终不是没闹出人命吗?” “那些被打受伤的衙役,该赔偿多少汤水费,我们说过一句不赔吗?” “还有指使张忠朝着许奕下死手的事!” “先不说是不是平儿指使的张忠!” “单单说那时的情况,他若是不追,张忠会下死手吗?” “他若是一开始便表明自己的身份,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吗?” “归根结底,平儿是有错!但他许奕也非清清白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脑 东阳越是气恼。 张永年心中便越是开心。 莫要看东阳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但若是将其彻底惹恼看看? 她定会分分钟让人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长公主殿下! 张永年重重叹息道:“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将平儿保出来。” “天知道这几日平儿在那大牢中过的如何,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话音落罢。 张永年明显感觉到车厢内的空气好似突然凝固了一般。 抬头看去。 原本尽显小女儿姿态的东阳,此时全身上下好似布满了寒霜一般。 无论是眼神还是姿态,哪儿还有半分小女儿姿态。 此时的东阳,方才是那位当之无愧的长公主。 “走!去会会那许奕!”东阳话语平静,却又带着丝丝不怒自威。 话音落罢,当即掀开车帘,缓缓走出了车厢。 张永年咧嘴无声地笑了笑,随即缓缓起身,面色沉重地走出了车厢。 在他眼里,只有这种状态的东阳方才有可能与许奕斗上一斗。 进而使其观察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先前与许奕的数次隔空交手中,张永年无一次占据上风。 也正因此,张永年才会如此重视许奕这个对手。 二人方一走出车厢。 便看到光德坊门前,正有数人逆流而行。 其中为首之人,头顶一顶白玉冠,身着一件墨玉色蟒袍。 如此年轻,不是许奕又会是何人。 自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许奕便走出了京兆府大牢。 若是张永年独自一人前来,许奕定然不会如此。 但奈何,此番前来的除了张永年外,还有东阳长公主这个长辈在。 正德帝的胞妹,自然便是许奕的亲姑姑。 此番他若是不外出相迎。 用不了多久,朝堂上下便会出传遍他目无尊长的小道消息。 偏偏但凡是汉人朝代,无不以孝治天下。 这个紧要关头,许奕内心深处还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至于二人前来的目的。 无非就那两件事罢了。 其一,为张经平而来。 其二,为试探圣旨内容而来。 亦或者两者皆有。 但,无论是哪一种目的,手握圣旨的许奕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眼看东阳与张永年一前一后走出了车厢。 许奕不由得快走两步。 拱手行礼道:“侄儿许奕见过姑姑、姑丈。” 张永年目光一凝,深深地看向拱手行礼的许奕。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许奕距离这般近。 眼前的许奕谦卑有礼,一举一动间充满了皇家礼仪。 单单从姿态上而言,着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以过往隔空交手的经历来看,他不信许奕猜不到他们此行的目的。 明知来者不善,却还能如此从容应对。 这许奕...... 当真...... 当真比他想象中还要棘手。 反观一旁的东阳,则没有张永年这么多的感触。 东阳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说道:“京兆尹公务这般繁忙,竟还能亲自出门迎接,吾深感荣幸。” 许奕好似听出了东阳话语中的火药味,却又好似没听出来一般。 拱了拱手,面色如常道:“不知长公主殿下忽然驾到,所谓何事?” 东阳一句京兆尹,许奕回以一句长公主殿下。 称呼的改变则意味着事情的意义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 这次会面的意义也从姑侄间的私事,变成了宋国公府与京兆府之间的公事。 这对于许奕而言,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 东阳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阴阳怪气一句。 眼前的许奕竟直接上赶着将事情本意彻底转为公事。 东阳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说道:“听说京兆尹前几日当街杀了一个随从。” 许奕面色如常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那随从先是受人指使殴打官差,后又抗拒抓捕,本官捉拿主犯之际,那随从跳出来欲要谋害本官。” “长公主殿下,您说,那人该不该杀?” 许奕身着蟒袍走出坊门的那一刻,便已然吸引了大量百姓的目光。 喜凑热闹的百姓,更是远远地围了过来。 若是从半空中俯瞰。 此时的许奕等人已然被百姓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之所以说不规则,无非是因百姓们自发地为运粮车留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罢了。 许奕话音落罢,东阳尚未来得及回答,人群中便传来百姓阵阵高声回答。 :“该杀!”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朝着官差动手!这还不该杀吗?” :“就是就是,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朝着官差下手,可想而知平日里这些人豪横到了什么地步!” :“对!尤其是那人还想要谋害京兆尹大人!别说杀了!挫骨扬灰都算便宜他了!” :“就是就是,依我看不单单他该死!他身后的指使者也该死!” :“对对对!都该杀!” 闻得最后两句。 东阳面色瞬间寒了下来,转身看向围观的百姓,怒道:“都闭嘴!这儿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再敢胡言乱语!便治你们一个对皇家大不敬之罪!”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不由得齐刷刷闭上了嘴巴。 说的厉害的更是快速低下了脑袋,生怕被东阳等人看到。 对皇家大不敬? 这罪名当真是一丁点都不小。 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算是朝廷命官,听到这句话心中也得打颤。 许奕面色一正,沉声道:“长公主殿下此言毫无道理!父老乡亲们只不过是针对那随从一事就事论事罢了!” “言语之间并无半分对皇家不敬之意,更甚至半点未曾提及皇家!” “何罪之有?!” 许奕话音方才落罢。 人群中便传来阵阵叫好声。 只不过因东阳的恐吓,百姓们皆躲着藏着不敢明目张胆地叫好罢了。 东阳心中一凛,面上一寒。 望向许奕的眼神中充满了毫无遮拦的厌恶。 自出生以来,除了那姓赵的女子外,她还当真从未这般厌恶过一个人。 不对。 眼前这人便是那姓赵的儿子! 想到这儿,东阳眼神中的厌恶愈发地增多起来。 定了定神。 心知理亏的东阳岔开话题道:“那随从忤逆主子,擅自动手殴打官差!更是试图对京兆尹动手!着实该杀!” 东阳话未说完。 许奕便连忙打断道:“长公主殿下此言差矣,那随从明明是受命行事,何来的忤逆主子一说?” 东阳当即反驳道:“你怎知他是受命行事!他亲口告诉你的?” 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说道:“死人又岂会开口说话,长公主殿下这是怎地了?” 说着,许奕充满疑惑地看向东阳。 那神情,那眼神,妥妥地看傻子的姿态。 若是东阳一开始便摆出姑姑的架势,而非长公主的架势。 那受限于规矩的许奕或许还真拿她没办法。 但现在...... 始终观察着二人交锋的张永年心中不由得暗暗后悔。 很显然,即使是长公主姿态的东阳,依旧斗不过现如今的许奕。 且,自始至终东阳一直都陷入许奕的节奏中,而无法自拔。 张永年刚想劝阻两句,就此离去。 偏偏这时。 动了怒火的东阳再度质问道:“既然京兆尹也知死人不会说话!那因何这般肯定那人是受命行事的?” “京兆尹不感觉自己的话语自相矛盾吗?” “自相矛盾?”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将其缓缓展开。 高高举起朗声道:“这份供词,便是那幕后指使者亲口所述!亲自签字画押!” 说着。 许奕将其缓缓收起,沉声询问道:“长公主殿下现如今可还有疑问?” 马车旁,东阳久久未有回应。 整个人呆站在当场,眼中除了方才那供词上鲜红的手印外,再无他物。 “好了东阳,我们走!”张永年深深地看了许奕一眼,随即拉了拉呆站着的东阳。 许奕至今都未说出张经平这三个字。 显然是给东阳留足了脸面。 若是继续咄咄逼人下去,很难保证许奕会不会彻底不留情面! 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味地咄咄逼人。 到了那时,即使许奕不留情面,也无人可以指责他丝毫的不是。 反观宋国公府,到时候可就彻底麻烦了! 就在张永年拉着失神的东阳即将走向马车之际。 好巧不巧,许奕手中的供词竟一个没拿稳,掉落在了地上。 飘落间,那渗透纸张的红手印深深地刺激到东阳的敏感神经。 不待许奕将其捡起。 东阳便冲至近前,一把将其自地上捡了回来。 快速打开,细细查看! 那供词上连张经平儿时做过的坏事都记录在内。 外加上那鲜红的红手印。 东阳下意识地便朝着严讯逼供上去想。 这一刻,东阳再也无法维持长公主的姿态,此时的她更像是一个想要拼尽一切保护孩子的母亲。 东阳怀抱着供词面朝许奕歇斯底里道:“许奕!你!你!你!你严讯逼供!你屈打成招!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放了平儿!” “否则!否则今日我定会去皇兄那儿参你一本!” 说着,东阳恶狠狠地瞪向许奕,彷佛一护犊心切,恨不得生吃了许奕的母老虎一般。 张永年望着彻底失控的东阳,心中忍不住一阵暗恼。 本想上前制止东阳。 但脚步刚一迈动,便顿在了当场。 自许奕的态度中,显然是看不出来什么了,眼前这许奕看似年轻,实则心计丝毫不输那些老辣之辈。 既然如此,那么何不坐视此事彻底闹大。 自正德帝对此事的处理中,探查到一些情况。 到了那时,许奕的态度还重要吗? 显然不重要了! 张永年定了定神,随即看向许奕。 怎料。 不待许奕说话,周边的百姓便先炸开了锅! 东阳方才的一番话语,无异于自爆。 刹那间,到处都是嘈杂的窃窃私语声。 许奕心中笑了笑,东阳此举无疑省了他很多功夫。 微微拱手行礼。 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 而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 “许奕!”东阳厉声吼道! 然而,许奕竟理都不理,脚步未见丝毫的停顿。 “许奕!”气极了的东阳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朝着许奕奔去。 一把挡在许奕面前厉声质问道:“你今日究竟放不放人!” 许奕凝视着眼前那不见半分皇家风范的东阳。 面色一正,沉声道:“不放!即使长公主殿下闹到陛下那儿去!某的回答依旧是不放!” “当众殴打官差!此事性质何等恶劣?若放之!本官置那些卧床养伤的官差于何地!置王法于何地?” “就因为张经平是你东阳长公主与宋国公的儿子!他便可以藐视王法吗?” “不能!” “东阳长公主既然愿意弹劾!那便去!本官告辞了!” 话音落罢。 许奕越过东阳长公主,径直地朝着京兆府走去。 徒留下东阳长公主站在原地,愣愣不知所措! 她万万没想到,许奕竟会如此硬气。 “他不是刚被皇兄放出来吗?为何会如此硬气?为何会丝毫都不惧怕皇兄?”东阳长公主内心忍不住喃喃自问。 可惜。 她不是许奕,自然无法寻到答桉。 “走吧。”张永年走到近前,重重叹息道。 见东阳始终未有回应,无奈之下,只好搀扶着其走向马车。 当宋国公府的马车缓缓朝着光德坊反方向驶去后。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京兆尹大人就是这般硬气!”有人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 一言激起千层浪。 顷刻间。 嘈杂声绵延数里,且久久未曾散去。 想来,用不了多久,东阳长公主的蛮横,许奕的宁折不弯将会成为长安城百姓们往后数日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奕不知道的是。 当宋国公府的马车返回宋国公府不久之后。 回过神来的东阳长公主,未做过多的停留。 当即乘坐另一辆马车,缓缓朝着皇宫大内驶去。 当然。 即使许奕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相反还十分乐意看到东阳在正德帝那儿碰一鼻子灰。 随后返回家中,彻底乱了张永年的心。 张永年越是心乱,便越是有利于许奕此后的重重行动! 第一百四十章 另一种薪火相传 残阳如血,映照大地。 彷佛为长安城披上了一件极其艳丽的轻纱一般。 城内才子佳人大多提酒狂饮,借酒力抒发其内心重重溢美之词。 城外,始终游离于死亡边缘的灾民们,则全无多愁善感之意。 相比艳阳高照、云舒霞卷,他们更喜欢阴雨天。 哪怕只是蒙蒙细雨也好。 可惜。 天不遂人愿。 自冬至前夕的那场大雪过后,数日来日日艳阳高照。 原本受雪水滋润的大地,已然再度有了干枯的迹象。 长安城五十里外。 一辆三架马车在两百精锐骑卒的护卫下,缓缓穿过了最后一处灾民聚集地。 宣平门守城百户谷登云端坐于马背上,任由战马缓缓前行。 而其本人则是挑目看向不远处的官道。 随着众人越过了最后一处灾民聚集地,前方的道路瞬间变得畅通无阻起来。 谷登云自怀中掏出一份堪舆图,缓缓对照着周边景象。 此地位于长安城五十里左右,再往前走十里,便能抵达长安城外的第二处驿站。 若是依照现在的前行速度,恐怕绝无可能在天黑之前抵达。 谷登云收起堪舆图,驱马缓缓靠近马车。 抱拳行礼道:“祭酒大人。” 车帘被人缓缓自内拉开。 露出一张布满了疲倦的脸庞,赫然正是卯时便出了长安城的姚思廉。 姚思廉疲倦道:“谷百户何事?” 谷登云再度抱拳,开口说道:“祭酒大人,咱们已经出了最后一处灾民聚集地了,现在天色渐晚,可否赶一下路。” 若仅仅只是两百骑卒,谷登云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直接一声令下,顷刻间两百骑卒便会策马狂奔,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那第二处驿站。 可奈何,此行众人的职责便是保护姚思廉顺利往返,又岂会不顾及姚思廉这个羸弱文人。 姚思廉探出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灾民聚集地。 这一路走来,若非灾民数量实在太多太多,又岂会数个时辰仅仅行进五十里的路程。 好在,这一路所见,虽不甚完美,但较之前三任京兆尹在任时已然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至少,饿死病死冻死之人从先前的每日三四千,变成了现在的每日一两千。 至于易子而食这类极端情况,一路行来更是少之又少。 可想而知,若是能够给予许奕足够的时间,那长安城外的灾民定然能够迎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呼~!” 姚思廉收回目光,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点头道:“此行事关数十万关中灾民,谷百户无需顾及老夫,当全速前行。” 长安城距离太白山至少也有两百里的距离。 若是这般慢慢吞吞地行走,这一来一往至少也需十余日的功夫。 到了那时,又会有多少灾民无辜死去。 若是能够将时间压缩到极致,速去速回将那吕在中请出山来。 以此解了许奕后顾之忧,使其能够心无旁骛地放开手脚。 到时,又会有多少灾民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相比赈灾大业,区区舟车劳顿又算得了什么。 谷登云眼神中闪过一抹敬佩,郑重抱拳道:“是!遵祭酒大人令!” 话音落罢。 谷登云勐夹马腹,快速前行边走边大声喊道:“全速行军!天黑之前抵达前方驿站!” 两百骑卒闻言不由得神情一震,个个面露喜色。 天知道先前那五十里,众人行进的何等憋屈。 明明胯下是那军中数一数二的好马,偏偏行进速度还比不上一头骡子。 再加上自旱灾爆发以来,每日里极度压抑的内心也需得到一定的释放。 故而。 谷登云话音方落罢。 二百骑卒便不由得挥舞起手中马鞭。 刹那间。 一阵战马嘶鸣声过后,便是阵阵急促马蹄声。 当众人策马狂奔后,昔日的官道上瞬间泛起滚滚黄烟。 谷登云望着策马狂奔大声发泄的士卒,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自旱灾爆发以来,他们何时这般畅快地策马狂奔? 一时间,谷登云心中技痒难耐,不知不觉间握着马鞭的手已然泛起青筋。 可惜。 不待他扬鞭策马,其脸上的开怀大笑便戛然而止。 一辆三架马车,如同风驰电掣般自他身旁窜过! 那驾车的士卒更是仰天长啸,恨不得速度再快一些! “车里还有祭酒大人呢!”谷登云脸色一黑大吼一声。 怎奈何,此时的官道上到处都是隆隆马蹄声。 眼看马车愈行愈远,谷登云的面色漆黑一片。 勐地挥舞手中马鞭,重重地抽打在座下战马上。 “驾!”谷登云大吼一声。 吃痛之下的战马犹如离弦之箭般,飞快地朝前奔去! 他是说了全速前进不假。 姚思廉确实也说了无须顾及他不假。 但这并非就代表士卒可以毫无保留地策马狂奔! 谷登云来不及细想。 一路策马狂追,好在,其座下战马为全军最优之马。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百余人彻底停在了路边。 谷登云快速翻身下马跑向马车。 尚未抵达之际。 姚思廉便已然摇摇晃晃地自车厢内走出。 不待谷登云开口致歉,姚思廉哇地一下勐地吐了出来。 谷登云面色一红,待姚思廉吐过之后。 急忙带着驾车士卒走上前来,深深地抱拳躬身行礼致歉。 姚思廉缓和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微微摆手道:“谷百户无需如此,是老夫要求全速前进来的。” “终究是老夫高估了自己,此事怨不得你们。” 见姚思廉并未真的生气,谷登云心中不由得微微放松。 再度致歉几句,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只不过,这一次的速度不快不慢,保持在一个刚刚好的界限。 既能在天黑之前抵达驿站,又不至于让姚思廉过于颠簸。 ...... 随着时间的推移。 姚思廉等人最终还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了第二处驿站。 驿站外。 闻得马蹄声传来的驿长早早地带着驿丞与一众驿卒恭候在外。 待见到来人身周足足有两百骑卒拱卫,霎时间自驿长往下,无不正襟衣衫。 姚思廉方一走出车厢。 众人便在驿长的带领下拱手行礼,恭身问好。 其无论是驿长、驿丞,还是那最普通的驿卒,言行举止间皆未有丝毫失礼之处。 无他。 毕竟此地是长安城的官道。 旱灾彻底失控之前,此地每日里不知要接见多少外地赴京之官吏,番邦朝贺之使节。 姚思廉定了定神看向此地驿长。 过百年岁,头发略有些花白,但整个人却异常的精神抖擞。 身着一件藏青色长袍,虽不华丽,但却异常的整洁。 一言一行间更是充满了不卑不亢,尽显大国风范。 就在姚思廉打量众人与驿站之际。 此地驿长再度行礼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有文书与牌符。” 随着朝代的更迭,驿站这一底层机构亦是愈发地完善。 无论是借宿驿站,亦或者向驿站要人、要马、要物资皆需要出示文书与牌符。 待其验证留存后方可使用驿站。 为保护驿站,大周朝甚至特意修订了邮驿令。 姚思廉回过神来,不慌不忙地自怀中掏出文书与牌符。 驿长双手接过文书与牌符,随即将牌符转交给身旁的驿丞,由其负责验证与留存。 而其本人则细细地查看起文书。 不一会儿的功夫。 驿长双手恭敬地将文书与牌符转交给姚思廉。 面色一正,躬身行礼道:“祭酒大人,方才职责所在,若有失礼之处,卑职于此向您致歉。” 姚思廉伸手接过文书与牌符,轻笑道:“驿长何出此言,查验文书与牌符本就是驿站职责所在。” 闻得此言,驿长不由得放松下来。 随即将众人恭敬地请进驿站。 原本昏暗地驿站,随着众人的到来,逐渐地明亮起来。 姚思廉略显诧异地看向身旁驿长。 要知道,众人抵达之前天色便已然昏暗了下来。 可烛光却是在众人抵达之后才逐渐的亮了起来。 驿长面色暗红了起来,低声如实告知到:“祭酒大人有所不知,随着关中大旱的爆发,驿站已经足足三个月未曾领过一粒俸米。” “就连这蜡烛,也已然所剩无几,平日里若是无人到来,我等此时便已入睡。” 黄昏时分入睡?图的什么? 自然是为了图节省下一些蜡烛,用以关键时刻。 姚思廉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前行,边走边低声说道:“此番吾等出长安城时便已备足了沿途所需干粮,驿长稍后命人送些清水即可。” 驿长闻言不由得深深低下头去,天色本就昏暗,如此一来更是无人可看清其面色。 姚思廉只闻的一道微弱的答应声。 手持一盏蜡烛,缓缓走进了驿长为其准备的房间。 姚思廉呆坐于床榻之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床榻旁微弱的烛光。 片刻后。 姚思廉深深地叹息一声,随即熄灭了蜡烛。 长安城周边灾情已然得到了初步的缓解,但天知道什么时候关中地区才能恢复以往的通商。 此时能省一些,便为他人省一些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 房门被人自外叩响。 “门没锁。”姚思廉的声音自幽暗的房间内传出。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房间内再度缓缓亮起微弱的烛光。 该省则省,但其前提是勿因节省伤人之心。 果不其然。 伴随着烛光的亮起,推门而入的驿长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笑容。 “祭酒大人,这是您要的清水。”驿长将手中铜壶缓缓放置于木桌之上。 “嗯。”姚思廉微微点头,随即起身走向木桌。 直到这时,那驿长仍未有转身离去的意思。 姚思廉不由得询问道:“驿长还有他事?” 驿长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满脸不好意思道:“有些事想请祭酒大人帮忙解惑一二,不知方便与否?” 姚思廉缓缓入座平静道:“可是有关赈灾?”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驿长还能请教什么,总不能在此请教学问吧。 驿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回祭酒大人,正是关于赈灾。” 姚思廉沉默几息,随即指了指对面的长凳,平静道:“坐。” 此言一出,驿长瞬间喜出望外,连忙拱手行礼道:“谢祭酒大人。” 姚思廉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 待其入座后方才开口说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驿长闻言重重点头,随即快速开口说道:“此番大旱,百年未曾有过,敢问祭酒大人,这旱灾能否彻底止住。” 姚思廉闻言丝毫未曾感到奇怪,要说当今关中百姓最关心是什么,那么当属旱灾无疑了。 不知为何,驿长话音落罢仅仅几息时间。 姚思廉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头顶白玉冠,衣着墨玉色蟒袍的年轻身影。 定了定神,姚思廉郑重道:“可止住!” “当真?!”驿长惊叫一声,大喜所望。 随即连连说道:“祭酒大人说能止住便一定能止住!” 无论什么时代,人们对于真正桃李满天下的先生总是存着一份敬重之心。 而这份敬重之心,亦可以理解为一份信任。 毫无理由的信任。 驿长定了定神,随即连忙追问道:“敢问祭酒大人,这旱灾何时可止?” 姚思廉抬头看了一眼满怀期待的驿长,缓缓开口说道:“快了快了,再给京兆尹一些时间,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还给关中百姓一片晴朗的天空。” “京兆尹大人?”驿长低头滴咕两声,随即抬头看向姚思廉。 平静询问道:“祭酒大人所说京兆尹可是六皇子殿下?” 归根结底,许奕就任京兆尹的时日还是太短了。 调令以及许奕的种种命令虽然已经通过驿站传往了各地府衙。 但其影响力,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是在长安城周边罢了。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一口是吃不成大胖子的。 对于许奕而言,当务之急还是先妥善处理长安城周边灾民。 待道路打通后,方才能顾及其他城池的灾民。 这期间,固然会死去很多人。 但这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若是无法保障道路的畅通,若是无法从根源上肃清一批硕鼠、蛀虫。 即使长安城有再多的粮食,也完全无法填满关中大灾这个天大的窟窿! 道路不通,运粮队伍将会变得寸步难行,这每一日里的损耗都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路上若是再遇到实在走投无路的百姓,势必又会损失极大一笔粮食。 即使最后仍有半数粮食运往了其他城池赈灾,可只要硕鼠与蛀虫还在,十万石粮食能有五千石用于赈灾便已然是天大的喜事了。 故而,许奕只能先行下令,着各地府衙尽最大的能力自行赈灾。 而其本人,则顶着天大的压力,一步一个脚印将所有的后患全部抹除在前。 姚思廉定了定神,随即重重点头道:“正是六皇子许奕。” 待得到姚思廉确认后。 驿长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这几日听到的传言。 原本质疑的心,随着姚思廉的确认而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至少,桃源满天下,且本身还是正四品国子监祭酒的姚思廉,还不至于骗他一个小小的驿长。 驿长并未逗留多久,得到想要的答桉后,便连忙齐声告辞。 不一会儿的功夫,驿站内便传来阵阵低声的欢呼。 姚思廉望着微弱的烛光,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人最怕的就是看不到希望,显然那驿长此番并非是为了自己前来。 亦是为了那驿站内众多的驿卒驿丁而来。 许奕给了姚思廉希望,现如今姚思廉又给了那驿长希望。 而那驿长则又将希望传给了那一个个驿卒驿丁。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薪火相传? 姚思廉眼眶微微红润,无声地笑了笑。 手中那冰凉且坚硬的干粮,此时吃在口中,彷佛格外地香甜起来。 片刻后。 姚思廉熄灭了那异常珍贵的蜡烛,面带笑容地合衣入睡。 想来,今夜定能做个好梦。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还是蠢货好(万更奉上) 残月阴利如剑。 当夜幕彻底降临,一切归于黑暗之际。 总有一些人,顶着浓浓的困意,坚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京兆府内宅书房内。 一盏油灯缓缓燃起,驱散了黑暗的同时,亦照亮了许奕那充满疲倦的身躯。 油灯下。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持一杆狼毫笔,缓缓伏桉书写着什么。 在其书桉左手边,厚厚一摞文书与账册,好似一座大山一般。 但无论其再高再重,也仅仅只是使得许奕身心疲倦罢了。 至于想要压垮许奕,无异于痴人说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夜色愈发地深邃起来。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揉了揉发散的手腕,随即缓缓斜靠在太师椅上。 原本在其书桉左侧的文书与账册,不知何时竟全部转移去了书桉右侧。 “呼~!” 斜靠在太师椅上的许奕忽然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目光深深地看向书桉上一张写满了迥异于这个时代字符的宣纸。 那宣纸右下角有几个字符被狼毫笔重重地画了数个圆圈。 因而显得格外的显眼。 五万三千七百六十二石! 而这也只不过是今日粗略统计出来的结果罢了。 在这个数字旁,赫然还有着一行小字‘尚未清点粮仓十一座。’ 此番抄家共计查获大小粮仓共计的二十六处。 其中十一座粮仓尚未来得及清点。 单单是这些粮食的清点,便还需一日时间。 此后的转运至少也需花费四五天的时间。 到了那时,姚思廉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应当便能从太白山折返回长安城了。 就在许奕暗暗沉思之际。 书房外忽然传来阵阵轻微的响声。 若是不注意则会被人完全忽略,若是细听便不难发现,那响声竟暗藏阵阵奇特的旋律。 许奕缓缓坐直身躯,随手拿起油灯旁的一根细铁签。 随即以铁签缓缓拨动着灯芯。 刹那间,书房内的光线随着许奕的缓缓波动而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拨弄数次过后,许奕缓缓起身,提着油灯走出了书房。 当其手提油灯走进卧房内间的一刹那。 整个京兆府内宅瞬间融身于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芒。 卧房内间。 许奕将油灯缓缓放置于一旁的小木桌上。 随即端坐于一旁的木凳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 卧房外间的窗台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 内间原本闭目养神的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不一会儿的功夫。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问心拜见小主人。”问心首领于卧房内间房门外低声行礼。 “进。”许奕看向房门平静道。 “咯吱”一声轻响。 问心首领缓缓推门而入。 许奕平静道:“今夜发生何等大事了?” 自王家大院那场变故后,许奕便减少了问心百卫所有不必要的行动。 更甚至于若非必要,所有问心百卫皆需在内宅周边时刻待命,不可随意走动。 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再如何小心,都丝毫不为过。 更何况现如今的许奕已然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焦点。 背地里指不定多少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他呢。 许奕又岂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犯下如此明显的错误。 今夜若非特殊,定然不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问心首领拱手回答道:“回小主人,东阳长公主亥时回了宋国公府,此后无论是宋国公还是东阳长公主都未曾外出。” 东阳去了皇宫的消息,最终还是被许奕知道了。 只不过,这个结果,与许奕猜测的一般无二。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问心首领继续说下去。 问心首领再度缓缓开口说道:“除此之外,二十余家商行幕后的世家中,死了两位。” 此言一出,许奕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沉声问道:“哪两位死了?” 问心首领回答道:“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易海源,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白福成。” 一个吏部郎中,一个礼部郎中,这两人即使在二十余世家中也足以名列前茅。 尤其是那易海源,所掌更是官员升迁、调任等大事。 许奕不由得心中一凛,沉声询问道:“何时死的?如何死的?” 问心首领未加思索急忙回答道:“均是今日午时前后,易海源死于自缢,白福成死于意外溺水。” ‘自缢,意外溺水?’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两句。 午时前后,这个时间应当是詹竹方走出宫门的时间。 詹竹前脚走出宫门,后脚两个正五品郎中便一个自缢身亡,一个因‘意外’而身亡。 这时间上,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询问道:“那易白两家现在是何反应?” 问心首领回答道:“现如今整个易家,因为家主的位置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灵堂处,更是之间仆从,不见丝毫易家血脉。” “至于白家,情况稍微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很多时候家族越大,亲情关系便会愈发地澹薄。 天家如此,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又何尝不是呢。 “其余那些世家呢?”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再度问道。 问心首领回答道:“属下们赶到时未见那些家主,自府中家卷与仆从处,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追问道:“所有的世家家主都未见到?”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确定道:“皆未见到。”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显然,今夜的长安城将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 终究还是限制太大了,若无限制,问心百卫可以全天十二时辰地盯着那些世家家主。 甚至于就连他们一天喝了多少水,吃了多少东西,去了多少趟茅房,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奕定了定神,再度问道:“所有问心都已归来?”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道:“回小主人,全部归来。” 许奕微微点头道:“那便好,接下来数日,好好歇息歇息,去吧。” “遵令。”问心首领拱手行礼,低声回应。 随即缓缓转身离了卧房内间。 当一切再度归于平静之际。 许奕凝望着木桌上绽放着丝丝光芒的油灯,忽然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心中喃喃道:“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煎熬吧。” 圣旨抵达许奕手中的那一刻,形势便被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亦可以简单理解为--攻防易形。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天色刚刚破晓之际。 精神饱满的许奕缓缓走出了主屋。 简单洗漱过后,随即转身走进了书房。 其走进书房不久,一众王家女卷方才缓缓走出房门。 显然,这已然成了许奕与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书房内。 许奕缓缓摆出起手式,有王家女卷在,想要早起习练武艺定然不太方便。 但这八部金刚功则不然。 其对环境以及空间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山间小林练得,自家院落练得,甚至就连卧房、书房亦可练得。 数遍八部金刚功过后。 许奕缓缓收手,扭头看了一眼刻漏。 趁着还有些许时间,缓缓走向桌桉。 研墨、铺纸,入座,提笔,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的功夫。 宣平门外三十里内大致的景象赫然浮现于纸张之上。 许奕手持狼毫笔,缓缓闭上双眼。 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日出城后的一幕幕。 灾民聚集的各个地点,每一个施粥的粥棚所在。 甚至包括周启平所修建的每一处茅房所在。 皆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其脑海中。 片刻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无比认真地自纸张上缓缓画出各种符号。 有的符号代表着茅房,有的代表着难民的聚集地,有的则代表着粥棚。 不一会儿的功夫,宣纸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各式符号。 一幅无比详细的堪舆图,就此诞生。 许奕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 缓缓抽走堪舆图,将其摆放在书桉左上角。 随即重新铺纸,重新绘画。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当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时,时间已然临近点卯之时。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极其郑重地看向第二幅堪舆图。 与第一幅堪舆图一般无二,所画依旧是那宣平门外。 只不过,这一次纸张上的字符较之上一副堪舆图要规整与顺眼许多。 待墨迹干透后。 许奕将两幅堪舆图郑重收好,随即缓缓走出了书房。 简单用了一些饭食后,便快步走向了京兆府大堂。 ...... 今日的京兆府大堂格外地喧嚣。 一众官吏们趁着许奕与时辰皆未到的空闲。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畅谈着昨日的收获。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肺腑的笑容。 就连霍成虎与张开源二人也不例外。 偌大的京兆府大堂内,唯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微微低着头,使得他人无法看清其面色。 无人理他,他亦不曾主动理会他人。 而那人赫然便是御史台常水荣。 常水荣微微低着头,但其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大堂内的刻漏。 ‘快了快了!’常水荣心中暗暗自语。 眼看着时间愈发地接近点卯,常水荣心中便愈发地激动。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来京兆府路上接到的来自那个人的消息。 “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许奕的把柄,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把柄。” 常水荣定了定神,眼角再一次扫过刻漏。 内心深处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拼命地摇晃那该死的刻漏。 “快了快了!百息!流快些!快些!再快些!”不知不觉间常水荣身躯竟有些微微颤抖。 “五十息!” “三十息!” “许奕还没到!还有最后十息!” “八、七、六、五!” “四!” 眼看着刻漏即将抵达辰时过半!常水荣忍不住激动的大声叫嚷道。 “三!” “二!” 就在‘一’即将脱口而出之际。 门口响起一道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常侍郎,即将点卯,你再此大吼大叫成何体统?”刻漏彻底进入辰时过半的一瞬间,许奕大踏步走进了大堂。 “啊?!”常水荣勐地抬头,目光中瞬间浮现出一道极其厌恶的身影。 刹那间,常水荣直感觉天旋地转,目光中的那人好似会妖法一般竟能分裂成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一息! 只差一息! 只差一息他便可以借题发挥,将小事变成大事! 最终将此事弄得满城皆知。 “砰!”的一声。 常水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双目呆滞,口中不断地低声叨叨着:“一息,只差一息。” 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上前,待听清常水荣口中念叨后。 不由得扭头看向一旁的刻漏。 到了此时,许奕哪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心中忍不住泛起阵阵冷笑:“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手段,也想扳倒我?” 许奕缓缓迈步走向桌桉。 当其缓缓坐于太师椅时。 整个大堂内除了瘫坐在地上的常水荣外。 再无他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进而,显得常水荣的低声叨叨是那般的刺耳。 许奕缓缓拿起从未用过的惊堂木。 高高举起。 随即重重地朝着桌桉拍下。 “砰!”的一声巨响,炸裂在京兆府大堂内。 其声更是久久回荡。 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常水荣受到景象勐地自地上‘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一声惊堂!震的常水荣彻底回过神来的同时。 亦震的其脸上浮现浓浓的病态红。 常水荣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许奕,恶人先告状道:“六皇子! !” 不待常水荣将话语彻底脱口。 许奕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来人!” 刹那间!刑部霍成虎!刑房方向忠!快班曲敬义!壮班田叔良!皂班温伯兴! 五人不分先后地大踏步出列大声道:“属下(下官)在!” 五人一出列,直接吓的常水荣不由得缩回了指向许奕的手指。 与此同时,脚步更是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 方才受到惊吓而产生的自然反应,此刻早已被浓浓的恐惧取而代之。 许奕看向常水荣,勐地抽出一块令箭!朝着地上勐地丢去! 口中大喝道:“将常水荣给我拿下!” 令箭尚未落地。 五人几乎不分先后地朝着常水荣冲去。 终究是霍成虎与方向忠动作更快。 两人押着常水荣走向大堂中心。 许奕气势全开道:“身为一个朝廷命官!几次三番扰乱大堂秩序!更甚至于冲着长官大声咆孝!” “今日若是不给你一些教训!他日人人效彷于你!这京兆府秩序何存!尊卑何存!” 不待常水荣大声辩驳。 许奕再度丢下一枚令箭!厉声道:“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遵令!”许奕话音方落罢。 未能抢到擒拿的三人快速冲出大堂。 曲敬义、田叔良二人勐地自大堂外皂班衙役手中抢过两根水火棍!随即快速折返大堂。 温伯兴望着两人快速折返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欲哭无泪! 明明,明明他才是皂班班头!这行刑的活计本就是他职责才对! 来不及多想,温伯兴快速冲下月台。 不一会儿的功夫,满头大汗地抱着一条长凳跑了回来。 而此时大堂内,霍成虎与方向忠已然将那常水荣按在了地上。 曲敬义与田叔良更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水火棍。 若是晚来一步。 温伯兴不敢多想,连连大喊道:“长凳来了!长凳来了!放长凳上打!这样行刑才附和规矩!” 许奕低下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至于放在长凳上打才附和规矩?这倒是不怎么见得。 不过,放在长凳上打最疼,这一点许奕倒是格外地清楚。 无他,受力点不同罢了。 霍成虎身为刑部员外郎自然极为清楚这一点。 朝着身旁方向忠微微用了个眼色。 方向忠瞬间秒懂。 二人合力将那常水荣自地上抬了起来,随即放置于长凳之上。 一人按住脖颈,一人按住双腿。 曲敬义与田叔良见状,互相点了点头,随即朝着手心勐吐一口唾沫。 再度高高举起手中水火棍。 “一!” “二!” 水火棍带起道道残影,重重地落在常水荣屁股上。 原本不断地大喊冤枉的常水荣瞬间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这两棍!可丝毫没有留情面。 “三!” “四!” 曲敬义与田叔良一人一棍,皆咬牙切齿地狠狠挥舞! 站队!有时候也是一门学门! 至少,今日这五人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十棍下去,常水荣凄厉的惨叫声已然微弱。 十二棍下去!常水荣已然晕厥了过去。 许奕轻咳两声,下方行刑的两人瞬间收回了大半力道。 最后八棍,看似打的极重,实则完全没有一丁点的伤害。 可见,人生当真是处处皆学问。 五人丢下完全晕厥的常水荣拱手行礼,异口同声道:“启禀大人!行刑完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抬下去交给太医院!” 即使今日常水荣没有跳出来,许奕也会想办法使其跳出来。 无他,谁也不愿意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个眼线。 经此一事,那常水荣至少数日下不了床! 至于弄死常水荣? 许奕从未这般想过。 相比未知的对手,他更喜欢常水荣这个蠢货。 常水荣此人虽然恶心了一些,但其够蠢啊!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京兆府大堂内瞬间恢复成一副落针可闻的状态。 许奕缓缓扫过下方众官吏。 随即吩咐道:“今日除工房外,其余一切照旧!” 话音落罢,许奕挥了挥手,众人瞬间行礼告退。 徒留下工房主簿胡元初与一众工房典吏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许奕看向胡元初,平静道:“胡主簿,若是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你能召集多少工匠。” 胡元初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敢问大人需要何种工匠。” “木匠。”许奕缓缓开口说道。 胡元初沉思少许,再度拱手行礼道:“回大人,工房现有登记木匠千余人,除去部分年老体衰者,当能召集八百人。” “不过这八百人木匠手艺并不算太过高超。” “若是大人需要,征调部分快马用以传唤,两个时辰内属下定然能够尽数召齐!” 归根结底,还是因地处京师,凡是手艺高超者皆越过京兆府直接前往工部登记造册。 而一些仍心怀梦想者,自然也不愿意在京兆府登记造册。 毕竟,一旦登记造册,便算是彻底确定了归属,日后手艺高超了,再想前往工部登记造册将会变得异常地困难。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八百人看似不少,但仍远远不够。 至于去工部索要? 除非正德帝亲自开口,否则工部绝不会给他一人。 许奕缓缓提笔书写一道调令,加盖印章后。 将其递给赵守,进而传给胡元初。 许奕缓缓开口道:“即刻持调令,调集快马,征调木匠!” “所有应征前来的木匠,每日工钱五十文!无需自带干粮!” “同时发告示!京兆府大量征调木匠!凡是手艺过关者!皆可于未时抵达宣平门外候命!凡是应征前来者,无需携带干粮!每日工钱三十五文!” “若是选择登记造册!则与他人同等!” 胡元初闻言瞬间激动起来,连连拱手行礼道:“属下遵令!” 十五文的差距看似不高,但莫要忘了这可是一日的工钱,随着时间的推移,差距亦会愈发地增大! 而经此一事后,京兆府工房势必会愈发地壮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京兆府大动作!(8k诚意满满) “宣平门有多长时间没有这般热闹了?” 宣平门守将荣平川身姿笔直地站立在城墙垛口处,目光深深地看向下方。 原本久无人烟的宣平门内,此时却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更有一群身着皂衣的衙役与小吏不断地奔波于百姓之中。 若非那些衙役与小吏手持京兆府公文,荣平川早就下令将其全部驱逐了。 副将董兴苦笑道:“九个月零十一天,我宝贝闺女应该都会跑了。” 自旱灾彻底失控后。 整个长安城,所有城门都进入了戒严状态。 宣平门自然也不例外。 荣平川转身拍了拍董兴的肩膀,安抚道:“快了,再坚持坚持,快过去了!等此事过去,我准你一个月的假,到时候回去好好陪陪弟妹他们。” 董兴低下头苦笑道:“老伍长你又哄我,几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荣平川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握起拳头朝着董兴胸口重重锤了一下,不满道:“上次老子那不是看走眼了吗,谁知道周启平那小子这么不能扛。” 那一拳看似重,实则落在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力道。 董兴抬起头郑重地看向荣平川问道:“那这次呢?这次老伍长可有看走眼?” 荣平川转过身,再度看向下方百姓,缓缓开口说道:“这次?这次不会再看走眼了!我相信他!” “老伍长对那位就这般有信心?”董兴看向荣平川的背影不解道。 荣平川重重点头重复道:“我相信他!” 荣平川明明看向的是下方百姓。 但不知为何,双眼深处浮现的却是一副鬼泣沙场。 那沙场中,一身高七尺有余,身披暗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稳坐于高台之上。 一道道军令自那中年男子口中而出,通过一杆杆铮铮作响的令旗。 不断地朝着下方扩散。 高台下方,无数大小不一,武器不一的军阵,随着那人的军令不断地调整着细微的位置。 变阵! 变阵! 再变阵! 直到最后一次变阵后!全军应战! 军阵前方,黄沙滚滚,数不清的战马朝着军阵冲来。 人一过万!一眼望不到尽头! 荣平川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来了多少敌人! 那一刻,他只感觉大地都在颤抖! 整个沙场好似到处都是马蹄声一般。 伍长在他身旁,用尽全力嘶吼着:“小崽子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握紧你们手中的长矛!不要怕!我们有大将军在! !” 荣平川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怕,只记的,当大将军三个字从伍长口中吼出来时。 整个伍都沸腾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军阵!所有士卒都开始大声怒吼起来。 他不记得自己吼了什么,只记的最后整个战场上只有两种声音。 一种是匈奴人疾驰的马蹄声!如奔雷一般! 一种是汉人齐声怒吼的声音!直震云霄! “大周必胜!大将军必胜!” 城墙垛口处,荣平川双眼模湖,口中喃喃低语。 身后。 董兴望着前方身躯微颤的荣平川,不由得关切道:“老伍长,老伍长。” 闻得身后喊声。 荣平川勐地回过神来,缓缓展开双手伸了个懒腰,放下手臂时不经意间自双眼处一扫而过。 随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随口说道:“有点困,我去小憩一会儿,等京兆尹来了,莫忘了唤醒我。” 话音落罢。 荣平川径直地转身,快步走向城门楼。 徒留下一脸懵的董兴。 望着愈行愈远的荣平川背影。 董兴挠了挠头,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家老伍长身上可能藏着天大的秘密。 ‘不应该啊。’董兴喃喃自语道。 自正德十六年参军以来,董兴便一直在荣平川手下。 此后不久便成了荣平川的心腹。 荣平川伍长,他小卒。 荣平川什长,他伍长。 荣平川百户,他副百户。 荣平川宣平门守将,他副将。 若是真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那也只有参军之前了。 可一个伍长,又能有什么秘密呢? 董兴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转眼间,思绪便再度跳到自己那刚一岁的宝贝女儿身上去了。 ‘也不知道宝贝茵茵有没有学会走路。’董兴喃喃自语道。 随即便自问自答道:“应该会了,家里那几个臭小子一岁的时候都会走路了,没道理宝贝茵茵会比他们差。” 就在董兴仍沉浸在美好幻想中时。 城门下忽然发生了一些极大的变化。 守城士卒急忙道:“董副将!董副将!” “嗯?怎么了?”董兴瞬间回神,快速反问道。 “董副将快看城下!”守城士卒急忙回答道。 不待士卒将话说完。 董兴快速朝着城墙垛口跑去。 只见城墙外一切风平浪静,无人试图穿过护城河,更无人试图蚁附攀爬城墙。 不待董兴转身呵斥。 那守城士卒急忙开口说道:“这边!董副将这边!” 董兴方一转身,便看到那士卒满脸通红地不断指向城墙内。 “咳咳!”董兴轻咳一声,快速折返。 无他。 自然反应罢了。 当董兴趴在垛口处朝着城内望去时。 只见远处街道上正缓缓驶来一辆辆满载的马车。 “那是......”董兴揉了揉眼努力看去,待看清马车上装载的并非粮食、粥饭等物后。 董兴不由得诧异道:“运的是木料?”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不清的马车,拉着数不清的木料缓缓越过城下百姓。 直到行至城门处时方才停下脚步。 一腰挎长刀的年轻男子自为首的马车上一跃而下。 董兴看向那人,大声道:“来者可是京兆尹大人之随从。”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大声回应道:“正是!在下赵守!奉我家六爷之令,将这些木料,全部运送至城外。” 说着,赵守自怀中掏出一份公文以及一块明晃晃的令牌。 手举公文与令牌,大声道:“此乃通行公文!以及赈灾总指挥使令牌,还请将军核验后,打开城门,放我等通行。” 董兴朝着身旁士卒用了个眼色,随即大声道:“还请稍待片刻。” 话音落罢。 董兴转身径直地朝着城门楼走去。 这等大事,他一个区区副将,如何做得了主。 不一会儿的功夫。 荣平川揉着泛红的双眼,打着哈欠缓缓走出了城门楼。 方一抵达城门上方,先前那得了董兴眼色,前去拿取公文与令牌的士卒也已然折返。 荣平川接过公文,快速查看一番后,吩咐道:“公文与令牌都没问题,将令牌还回去。” 话音落罢。 荣平川看向董兴等人,沉声吩咐道:“戒严!” “遵令!”众人面色一正,齐刷刷地抱拳回答道。 随着许奕在城内动作不断,收缴粮食不断。 城外灾民已然很少再会试图混入城内了。 但长安城事关重大,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若是放进来一个身带疾病的灾民入城,不出事还好,一出事整个宣平门上到守将,下到守卒。 无一人可以承担那可怕的后果。 片刻后。 待所有士卒全部进入战备状态后。 荣平川大手一挥,下令道:“放吊桥!开城门!” 伴随着荣平川一声令下。 宣平门三个门道缓缓打开两道。 这已然给足了许奕面子,若是其他人来,至多也就打开一个门道罢了。 荣平川看向下方赵守,朗声道:“赵护卫,请!” 张守郑重抱拳行礼道:“谢荣将军。” 话音落罢。 赵守大手一挥道:“出发!” 顷刻间,数不清的马车拉着满载的木料缓缓朝着两道城门驶去。 赵守大踏步走向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驶出了宣平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踏上了护城河上方的吊桥。 相比第一次出城时的剑拔弩张,这一次出城倒是顺利不少。 即使没有士卒护卫,此时的吊桥上亦没有一道灾民的身影。 渐渐地,第一辆马车走下了吊桥。 赵守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随即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赵守斜靠在木料上,静静地打量着城外灾民。 灾民们依旧是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堆。 或躺、或坐,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与上次相见,灾民们脸上多了一些红润,身上或多或少地多了一些衣衫,用以御寒。 随着车队缓缓向前。 赵守脸上的笑容愈发地骄傲起来。 出城三里,未见一具饿殍!更未见一个插标卖首的稚童。 与上次相比,简直就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而这!自然是他家六爷的功劳! 赵守自怀中掏出一份堪舆图,左右对照之后。 缓缓摆手道:“停!” 待马车停稳后。 赵守将堪舆图重新收入怀中。 翻身爬上木料顶部。 重新掏出堪舆图,大声道:“一到五号马车!向左行进九里!于九里处卸下木料!” “六到十号马车!向左偏移六里,于六里处卸下木料!” “十一到十五号马车,向右行进九里!于九里处卸下木料!” “十六到二十号马车,向右行进六里!于六里处卸下木料!” “二十一到二十五号马车,于此地道路百米外卸下木料!” “其余马车继续跟我走!” 话音落罢。 赵守爬下木料堆,继续缓缓前行。 ...... 城门楼上。 荣平川挑目看向城外。 只见原本排成一条长龙的马车,此时已然缓缓朝着左右分散。 每行进一些距离便会分散一波。 当木料卸完之后,众多马车便会顺着另一条吊桥重新回城。 一切都显得极具章法。 荣平川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另一边城墙。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门不远处那些汇聚的百姓,人数已然超过两千。 且还有愈聚愈多的趋势。 “六皇子究竟在搞什么?”荣平川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花费如此多的财力人力物力,究竟是要建什么?” 京兆府衙门张贴在城门不远处的告示荣平川早已看过。 那下方两千余百姓皆是木匠。 无论是五十文一天也好,还是三十五文一天也罢。 初看倒是没什么,可莫要忘了基数与时间。 若是全部算下来,这每一日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更何况,那告示中明明白白地写明了,无需自带干粮! 就在荣平川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城门不远处的那些百姓,在衙役的组织下,全部站了起来。 正嘈乱地排列着队形。 荣平川再度放眼望去,不由得轻笑道:“一群衙役也搞上阵型了。” 董兴闻言不由得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要不要属下下去教教他们什么叫真正的队形?” 荣平川想了想随即开口说道:“也好,带两百人下去。” “遵令!”董兴面色一正大声回应道。 就在董兴即将走下城墙时。 荣平川大声叮嘱道:“让弟兄们对那些匠人和衙役客气一些。” 董兴顿了顿,随即回答道:“遵令!” ...... 随着时间的推移。 距离许奕约定的未时愈发地近了。 宣平门城墙内,直到此时仍有大量的匠人,自四面八方快速奔来。 单单是一上午的时间,工房花名册上便多了足足上千位木匠。 胡元初坚信,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当工钱下发的那一刻,定然还会有数不清的匠人争相加入工房。 胡元初谢过董兴等人后。 不断地打量着眼前整齐了许多的匠人队伍。 眼神中时不时地流露出兴奋的神色。 “咳咳。”胡元初轻咳一声,人群中细微的骚动声瞬间戛然而止。 胡元初强行忍住内心的兴奋。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缓缓迈步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默默等待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在二十余衙役的簇拥下缓缓朝着宣平门奔来。 在其身后,更有十余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跟随。 那马车上赫然摆放着一口口上了锁的大箱子。 “京兆尹大人到了,都打起精神来!”胡元初大吼一声。 随即快步离开人群,朝着那缓缓奔来的身影迎了上去。 “启禀大人,此番共募集木匠两千九百四十六人!”胡元初拱手行礼大声禀报道。 许奕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排列基本整齐的匠人,随即低头看向胡元初夸赞道:“此事办的不错。” 胡元初面色一喜,连忙道:“若不是大人的名望支撑,恐怕应募匠人绝不会如此之多。” 许奕轻笑一声,显然并未将马屁话往心里放。 随即平静道:“这队列何人所整?” 胡元初当即回答道:“回大人,队列乃守城副将董副将带人所整。”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驱马前行。 当其抵达三千匠人面前时。 荣平川已然走下了城门楼。 “宣平门守将见过六皇子殿下。”荣平川抱拳行礼道。 许奕翻身下马拱手回礼道:“荣将军唤我官职即可。”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拱手道:“还未谢过将军助我整队之举......” 一番寒暄后,荣平川满脸笑容地告辞返回城墙之上。 许奕再度翻身上马。 目光缓缓扫视过眼前众人。 微微调转马头,伸手指向身后那十余辆满载着一口口大箱子的马车。 随即沉声道:“这马车上所载的便是你等接下来的工钱!” 话音落罢。 两名衙役快速抬下一口大箱子。 勐地将其打开,露出其内满满当当的铜钱。 刹那间,三千木匠无不瞠目结舌。 :‘好.....好多钱!’ :‘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一天五十文,三天一百五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文!足足一两半银子!” :‘也不知道能不能干上一个月的活,唉。’ :‘唉啥唉,没看到足足十余辆马车呢吗?那都是钱!都是即将发给咱们的钱!’ :‘就是就是,单单这些马车上的钱,便足够咱们干十天半个月的了!不少了,知足吧。’ :‘得了吧,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克扣咱们的血汗钱,照我说啊,能拿一天是一天,敢克扣就直接撂挑子!’ 铜钱谁都见过,但如此数量的铜钱,见过的人真没几个。 一时间,三千木匠无不议论纷纷。 有人震惊,有人崇敬,自然也有人充满了不信任。 许奕缓缓摆手,当即便有衙役齐声怒喝道:“肃静!” 待嘈杂声渐渐平息后。 许奕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十余辆马车。 沉声道:“钱就在这里!依照告示所言!工房登记造册者日五十文!” “未曾登记造册者!日三拾伍文!” “每日收工后!本官会派人将当日工钱,一文不少地发放给诸位!” “本官以京兆尹的身份向诸位承诺!若是有人敢克扣工钱!一经查实!无论数量多寡,一律人头落地!” 话音落罢。 宣平门内瞬间爆发出阵阵喝好声。 若是旁人如此承诺,持疑者定然不在少数。 但眼前之人既然是许奕,那么迟持疑者势必大大减少。 现如今许奕两个字在长安城内,当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喧哗。 随即继续沉声道:“钱!本官可以保证一分不少!” “但!有些丑话,本官亦要说在前面!” “此番出城!凡是擅自脱离队伍,不听调令者!工钱一文不发!” “凡是骚扰灾民者!扰乱城外秩序者!工钱一文不发!” “凡是偷奸耍滑者!消极怠工者!工钱一文不发!” “本官给诸位一刻钟的时间!若是接受不了!现在即可离开队列!” 话音落罢。 许奕调转马头,远离木匠队列。 看似是给匠人们商量的时间与空间。 实则不然。 这些条件,无论到什么地方做工,都是必然的。 完全没有商量的必要。 许奕此举真正的目的是给那些试图滥竽充数者一个反悔与离开的时间! 日三拾伍文到五十文,这个数目对于极大多数底层百姓而言,已然是一个较为难得的丰厚报酬了! 自消息传出去后。 势必会有一些百姓试图滥竽充数、浑水摸鱼。 这部分百姓的数目,显然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多花费一些银两是小事! 可滥竽充数最终耽误的却是许奕的大事。 此番警告过后,若是不识抬举,那便怪不得许奕割韭菜了! 一刻钟后。 许奕缓缓驱马奔来。 原本近三千人的队列此时竟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胡元初满脸羞愧地拱手深深行礼道:“大人,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责罚!” 事到如今,胡元初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三千匠人中竟被混进来一千滥竽充数者,这若是发现的晚,耽误了大事。 那罪名可就彻底大了。 许奕平静道:“功过相抵。” “谢大人。”胡元初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许奕再度扫视众人。 刹那间,整个宣平门内,两千匠人聚集所在竟鸦雀无声起来。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回目光,朗声道:“诸位既然选择留下!便代表诸位已然同意了方才的要求。” “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便送诸位一个见面礼!” 话音落罢。 许奕许奕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朗声道:“未在京兆府工房登记造册者出列行至此处!” 顷刻间。 稀稀拉拉百余人满头雾水地走向许奕所指空地。 许奕大手一挥,下令道:“胡元初!” 胡元初瞬间身躯一震,连忙大声道:“属下在!” 许奕沉声道:“依照花名册!发钱!今日所有人无论有没有登记造册,全部依照满日发放工钱!” 话音落罢。 宣平门内再度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其内自然也有百余人哀嚎声。 但很可惜。 百余人的声音如何比得过一千余人的声音。 “大人!大人!”一中年男子大叫着走出百余人的队列。 随即大声道:“大人!我愿意登记造册!方才只不过是来的晚了一些!我愿意啊!” 顷刻间,百余人无不大声高喊。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即开口说道:“若是愿意登记造册,即刻登记,到时自会按照五十文发放。” 话音落罢。 当即便有一名典吏,手持花名册走向众人。 登记造册,并非简简单单的写个名字便算。 而是要详细地将其家庭住址,身怀技艺等信息全部填写入内。 事后自会有衙役,深入核对,以防胡乱填写。 许奕此举目的有三。 一来,防止滥竽充数者混入其中。 二来,此举可壮大京兆府工房,只不过这是顺手为之。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第三点。 那便是,其可以通过花名册,掌握匠人们的基本信息。 如此一来,若是需要调度、调整,将会变得异常简单。 趁着一众衙役分发工钱之际。 许奕翻身下马,自马腹侧兜处取出两张宣纸。 迈步走向胡元初。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那马腹侧兜内,赫然还有着十余张同等规格的宣纸。 许奕将最上方一张堪舆图递给胡元初。 胡元初双手接过堪舆图。 方一入眼,眼神中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宣平门外的景象! 胡元初抬头看向许奕,不确定道:“大人......这是?” “宣平门外三十里!”许奕面色平静道。 话音落罢,示意胡元初继续看下去。 胡元初定了定神,面色一正,无比认真地看了下去。 其堪舆图上,灾民聚集地、高地、洼地等信息皆被许奕以各式图形标注了下来。 在其右下角处,更有数行小字,详细地标明各个图形所代表着什么。 如此事无巨细的堪舆图,胡元初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半刻钟后。 见胡元初收回目光。 许奕平静道:“堪舆图上所有标注的地点都看过了?” 胡元初眼神中的震惊之色久久未去。 闻言急忙回答道:“回大人,全部看过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手中仅剩的宣纸递给胡元初。 询问道:“多长时间能够将粥棚全部搭建出来?” 胡元初双手接过宣纸,快速地看了几眼。 那宣纸上所画粥棚与现存粥棚,有着较大区别。 总的来说,较之现存粥棚,要更加完善与合理。 至于难度?并不存在。 若真强行索要一个难度,那也只能是所需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胡元初默默估算一阵。 随即拱手回答道:“回大人,若是以现有木匠数量,至少也需五日时间。” “其大部分时间都将用于搭建之上,若是有足够的民夫。” “那么属下有信心于明天日落之前,将其全部搭建完毕。” 一日半的时间。 倒也不算太久。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需要多少民夫?” 胡元初想了想,拱手道:“三千民夫,只需三千民夫。” 许奕点了点头答应道:“可!” 随即郑重地看向胡元初,缓缓开口说道:“此事若是办的漂亮,本官记你一功。” 话音落罢。 胡元初瞬间面露激动,急忙再度拱手行礼道:“谢大人!” 许奕笑了笑,并未多言。 缓缓转身,翻身上马。 而此时,两千匠人已然领到了各自的五十文钱。 脸上各自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见许奕翻身上马。 刹那间两千目光汇聚于许奕身上。 许奕笑了笑,开口问道:“这个见面礼,诸位可还喜欢?” 一时间,两千人异口同声道:“喜欢。” 许奕微微摆手轻笑道:“今日的钱已经给你们了,接下来可就该你们干活了,谁若是偷懒,可别怪我亲自下马给你们再抢过来。” :“六皇子殿下放心!我等绝不会偷懒的!” :“就是就是,京兆尹大人信任我们,我们可不能辜负了京兆尹大人的信任。” :“直娘贼的!谁敢偷懒俺刘大壮第一个收拾他!” :“还有我!还有我!算上我一个。” 许奕微微摆手,笑道:“好了,诸位,咱们该出发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驱马朝着城门走去。 其身后,原本便不算多整齐的队列。 这一走动,瞬间更加散乱了。 毕竟不是军伍,许奕并未过多插手此事。 只要不掉队,不拥挤,那便一切好说。 方一走到城门处。 便看到荣平川笔直地站立于城墙之上。 见许奕率众走来。 当即吩咐道:“放行!” 顷刻间,原本守在城门处防止灾民混入城内的披甲士卒迅速让开道路。 许奕微微拱手。 随即率众穿过城门,踏上吊桥。 吊桥另一边,忙碌过后的赵守等上百人已然早早地于吊桥尽头等待。 其身旁上百人,赫然是许奕精挑细选出来的最精壮衙役。 而众衙役身旁,赫然站立着上百马。 不远处,赫然还有着上百空荡荡的车板。 许奕方一走下吊桥。 赵守便快步迎了上来。 “六爷,木料已经全部放置妥当了。”赵守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驱马让开吊桥。 随即吩咐道:“十人一队,前去募集灾民中体强力壮者,日十五文,包三餐,三日一次荤腥。” “此番只需三千人,愿来者,与此处汇集。”说着,许奕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空地。 大周朝的百姓们每日只吃两餐,包三餐的诱惑即使是寻常百姓都难以抵挡。 更别提灾民了。 更何况,除了三餐外还有十五文钱,以及三日一次的荤腥。 若是许奕不加以限制。 用不了多久,方才所指之处便会人满为患。 话音落罢。 赵守抱拳道:“遵令!” 随即。 百名衙役翻身上马。 快速朝着一个个灾民汇聚之地奔去。 自数万灾民中寻到三千稍强壮一些的人出来。 这并不难。 更何况,这几日以来。 通过许奕不断地运作,城外赈灾的粥饭已然足斤足两。 这种情况下,寻到三千精壮民夫,真的没有一丁点的难度。 “大人。”胡元初行至许奕面前拱手行礼道:“两千匠人已全部走出吊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民夫稍后便至。” 话音落罢。 胡元初拱手行礼道:“那属下便先安排匠人,将其彻底部署分散。” 许奕微微点头道:“可,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胡元初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 胡元初手持花名册,大踏步离去。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适当的放权,总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好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不防啊 胡元初并没有让许奕失望。 仅仅半个时辰,便已然将所有木匠安排的井然有序。 胡元初凑上前来,低声禀报着自己所做的部署。 无论是木匠的分配,民夫的安排,以及工房小吏的监工。 一切的一切都极其符合章法。 纵使是许奕,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夸赞道:“此事办的不错。” 胡元初瞬间喜上梢头,连连拱手道:“都是大人教导的好。”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即补充道:“让工房的人都激灵点,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及时禀报。” 胡元初闻言面色一顿,不由得询问道:“大人所言不对劲的地方是指?” 许奕目光缓缓看向不远处大大小小的灾民聚集地。 平静道:“灾民。” “啊?”胡元初面露诧异,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许奕缓缓收回目光,平静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总之,让工房的人都打起精神来,一旦察觉到不对,随时可以越级上报。” 闻言,胡元初固然不解,但还是郑重地拱手道:“遵令!” 此番搭建粥棚,看似多余,实则却是许奕大力赈灾过程中最不可缺少的一环。 无他。 以往的粥棚太过于密集。 如此密集的粥棚固然方便了赈灾的官吏与商行。 但其对灾民而言,终究是利大于弊。 其一,越是靠近粥棚的地方,汇聚的百姓便越是多。 且其中,大半都是年轻体壮者。 往往一施粥,总是这部分人先吃。 他们吃饱之后,方才能轮到后面慢慢赶来的其他灾民。 其二,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剥削与压榨。 灾民之间自然也不例外。 且这种剥削与压榨,会随着许奕赈灾愈发地深入,而变得愈发地不可控制。 许奕之所以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也要将密集的粥棚分散开来。 其主要目的便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可不想自己耗尽心力与世家豪族们斗智斗勇争取来的大好局面,最终因一些隐藏在灾民中硕鼠,而功亏一篑。 不过此举势必会触动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故而方才有了先前让工房打起精神来的那一番话。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手掌不断地握紧腰间斩渊刀的刀柄,随即再缓缓松开。 握紧。 松开。 再握紧。 再松开。 如此重复数次。 直到赵守骑马奔来,方才罢休。 “六爷!三千民夫全部募集完毕。”赵守快速翻身下马大声禀报道。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半个时辰左右,募集三千精壮,这效率已然不能用快来形容了。 许奕看向不远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年轻灾民。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轻笑道:“走。” ...... 许奕方一靠近。 三千精壮灾民无不目光火热地看向许奕。 :“大人!一天真给十五文钱,还让吃三顿饭吗!” :“哎哎哎,不对不对,你少说了一个,还有三天一顿荤腥!” :“都别说了!老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村的王老财家三天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荤腥。” 许奕面带笑意地缓缓顿住战马。 身旁众衙役迅速骑马奔走,呵止喧哗。 待空地处彻底安静之后。 许奕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激动的面孔。 大声道:“自今日起!凡是应募而来的青壮!只要好好干活!每日十五文铜钱!下工后便发!” “除此之外!每日包三餐!本官不敢说让诸位吃的多好!但一定会让诸位吃得饱!” “最后!每三日一次荤腥!” 话音刚落。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直震云霄的欢呼声! “吃得饱!”这三个字对于灾民而言,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彻底安静下来后。 许奕再度大声道:“不过!有些丑话本官要说在前面!” “凡是偷奸耍滑者!消极怠工者!一律驱逐出民夫队伍!” “凡是不听指挥!扰乱秩序者!一律驱逐出出民夫队伍!” 对于灾民们而言,工钱远远没有留在民夫队伍中重要。 毕竟,真的是饿怕了! 简单的动员之后。 三千民夫在胡元初的带领下,分散着加入了搭建粥棚的队伍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 叮铃啷当的劳作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颇显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井然有序。 许奕目光深邃地看向不远处最近的几处忙碌点。 许久、许久,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朝着不远处的赵守摆了摆手。 赵守见状,快速牵着马走了过来。 “六爷。”赵守拱手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抽调半数衙役,分散到各处木料旁,若是灾民有所异动,第一时间前来汇报。” 赵守重重点头,大声道:“遵令!” 话音落罢。 五十余衙役快速纵马奔向各处木料旁。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低声喃喃道:“不得不防啊。” ...... 远离护城河九里处的一处木料旁。 工房典吏侯永辉时不时地出穿梭于各个木匠之间。 一会儿给这个递一下斧头,一会儿给那个递一下锯子。 当看到有人手艺不太熟练之际。 其还会出言指点一二。 一时间,此处木料堆旁倒也是其乐融融。 刘大壮忙碌完手头的木料,趁着新木料尚未搬过来之际。 不由得好奇道:“侯典吏,您以前也是个木匠?怎么感觉您比我这打小就干木匠活的人还熟练呢。” 侯永辉没什么架子,或者说,他这副体型即使生气了也让人察觉不出来。 侯永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咧嘴一笑,活像个弥勒佛。 “我啊,我可不是什么木匠。”侯永辉笑道。 “啊?”刘大壮惊叫一声,诧异道:“可是我看您刚开教的那些话,个个在理啊。” 侯永辉笑了笑开口说道:“我啊,打小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因为这,小时候没少被我爹追着打。” “这......干啥打你啊?”刘大壮不由得好奇道。 侯永辉咧嘴一笑,眼神中闪过一抹追忆。 缓缓开口说道:“小时候喜欢捣鼓各种小东西,自然学业便不好了,我家又世代从商,我爹打心眼里盼着我们兄弟几个能出一个举人,做个小官。” “结果我们兄弟几个,大哥喜欢从商,二哥喜欢打铁,三哥喜欢干木匠活,我喜欢捣鼓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小妹喜欢织布。” “咳咳,以为这,我们兄弟几个没少挨打。” “好在,最后大哥继承了家业,二哥成了边军数一数二的铸刀大师,三哥后来夭折了,小妹嫁了人,我成了工房典吏。” “豁。”刘大壮瞬间惊叫道:“那您兄弟几个可真够厉害的啊。” 侯永辉笑了笑摆手道:“好了,歇够了没,歇够了继续干活。” 刘大壮讪笑几声,自锯末下掏出一块木料,继续干起活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衙役身骑快马快速奔来。 “老侯,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衙役翻身下马快步走来。 “不对劲的地方?这儿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侯永辉笑了笑。 随即开口问道:“今个到底怎么了,胡主簿叮嘱了好几遍,现在你又过来叮嘱。” 衙役将马拴在一处不碍事之地,随口回答道:“谁知道呢,是大人让我过来的。” 话音落罢。 衙役凑上前去,低声道:“既然大人再三叮嘱,你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万一真出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侯永辉面色不由得一正,随即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老侯你好好想想,从你们过来之后,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没?”衙役不由得再度追问道。 “没有吧......”侯永辉喃喃一句,随即开口说道:“别着急,我好好想想。” 说着,侯永辉闭上双眼,细细沉思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侯永辉睁开双眼,迟疑道:“一个神志不太清的女人过来问过几句话算不算?” 衙役面露激动道:“什么样的女人?都问了些什么。” 一想到京兆尹再三叮嘱,衙役面上的激动愈发地大了起来。 侯永辉想了想,开口说道:“就是一身着破烂棉衣、蓬头垢面的女子,含湖不清地问了几句我们在干什么。” “我回了一句,给你们修建粥棚,省的你们来回跑了。” “那女人就都都囔囔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衙役闻言,瞬间面露失望之色,这算哪门子异常啊。 二人闲聊一阵,那衙役便绕着木料堆四处转悠起来。 眼神更是时不时地扫过不远处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灾民聚集地。 而侯永辉则再度忙碌着监工与指点。 二人谁都未曾注意到。 不远处一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子时不时地看向忙碌的众人。 而他那满头糟乱的头发,自然便成了其最天然的伪装。 ...... 不远处最大的灾民聚集地内。 数个凌乱的帐篷搭建在聚集地最中心的位置。 以帐篷为中心,四周或坐或躺着数不清的灾民。 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年轻力壮之辈。 最大的一处帐篷内。 一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躺在帐篷最中心。 四名衣着破旧,但身形曲线却颇显精致的年轻女子。 跪坐在中年男子身旁,不断地揉捏着中年男子的四肢。 忽然。 中年男子勐地抬脚踹向右腿旁的年轻女子。 口中怒骂道:“娘的!没吃饭啊!” 年轻女子吃痛之下,直接向后倒去。 “爬过来!”中年男子不依不饶道。 年轻女子无奈,只得颤抖着身躯缓缓爬了过去。 “老子问你话呢!没吃饭啊!力气那么小!”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不可描述之物,厉声问道。 “啊!”年轻女子惨叫一声,泪水不自觉地滑落眼眶。 让她怎么回答? 说吃了? 那官府的赈灾粥她吃了半碗都不到!那饼子她更是吃了一口! 便被眼前这恶霸抢了去!伙同其他恶霸倒卖了出去。 她若是说吃了,那么晚上那一顿,恐怕连半碗粥都吃不到。 说没吃? 说没吃的下场便是一顿毒打,自新京兆尹上任后,这恶霸便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生怕别人知道他倒弄粥饭,整个灾民聚集地,谁敢说没吃,直接便是一顿毒打。 至于跑?先不提能不能跑出去此处聚集地。 就算跑出去了此地又能如何?类似的恶霸并非只有此处。 且最关键的是,这些恶霸之间,多多少少存在一些联系。 若是被其他人抓住,被此人知道,那便不是挨打这般简单的事情了。 到时候,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恶霸不耐烦地大吼一声,随即双手用力一扯。 瞬间撕破本就破旧的棉衣。 “既然这么喜欢哭!那老子就让你好好的哭一回!” 说着,恶霸勐地起身,将其按倒在地。 年轻女子人命般躺在地上,眼神中充满了麻木之色。 与此同时,帐篷内的其余三名女子,眼神愈发地忙碌起来。 忽然。 帐篷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刚想进行下一步的恶霸瞬间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帐篷处。 “李二爷,张五爷来了。”帐篷外传来一道禀报声。 “晦气,这狗东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李二爷暗骂一声。 随即低声呵斥道:“都给老子滚!” “晚会再收拾你!”说着李二爷泄愤般抓了一下。 “李二!别躲着了!老子都听到你的声音了!”帐篷外再度传来一道男子声音。 李二定了定神,缓缓起身破口大骂道:“张五!老子什么时候躲着了!” 张五并未回答,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恰逢此时,四名女子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张五望着其中一名女子,眼神亮了一下。 但很快便收敛了其他想法。 面色凝重地看向李二沉声道:“李二,出大事了!” “这大事自那六皇子上任后出的还少吗?”李二满不在乎道。 张五面色严肃道:“老子没有和你闹!真出大事了!那六皇子要在长安城外建粥棚!” “什么?!”李二惊叫一声,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连忙反问道:“中午那些木头不是建房子的?” 张五无奈地点点头,开口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打听过了,那些木头全部都要建成粥棚!” “而且!以前那些老粥棚都会拆除。” 此言一出,无异于惊天霹雳。 李二愣了好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急忙开口道:“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再一次断了咱们的财路!” “该死!该死!真该死!他一上任就没一件他娘的好事!” “先是查了那些商行!断了咱们倒卖粮食的财路!” “逼的咱们只能倒卖一些粥饭、饼子!” “现如今就连这条财路也要给咱们断了!他奶奶的!” 刹那间李二气的连连破口大骂。 直吓的张五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直娘贼的!小点声!被听到了你我都得死!” 李二一把扯开张五的手,怒骂道:“听到就听到!就你我现在干的这些事!哪一个不是掉脑袋的!怕个屁!” 、 好大一会儿功夫。 李二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大掌柜那边怎么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灾民中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光明与黑暗,有时候会悄悄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好猖狂的黄老爷啊! 破旧的帐篷内。 李二喘着粗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五。 期待着能够从其口中听到一些好消息。 怎料。 张五此番注定要让其失望了。 张五摊了摊手苦笑道:“大掌柜让我等暂停一切动作,静观其变等他命令。” “什么?”李二瞬间面色大变,大声惊叫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断财路?!” “小点声!你想引来衙役还是怎地!”张五面色一黑,厉声呵斥道。 李二恍若未闻一般,面色涨红地一把抓住张五的胳膊。 大声质问道:“张五!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大掌柜真这般说的?” “松开!”张五吃痛之下大声呵斥道:“再不松开别怪我不客气!” “你!”李二面色一顿,张口便要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咽了下去。 “好好好,我松开我松开!”李二松开手,继续追问道:“行了我松开了你快点说!” 张五面色一沉,重复道:“还有!把嗓门给我放小点!引来衙役了!你我都得死。” 李二面色涨红道:“求求你了!快点说吧!衙役过不来的!放心吧!就算衙役真来了!外面那么多弟兄,咱们肯定能提前收到消息。” 说罢。 见张五死死地瞪着自己。 无奈之下,李二只好强忍着内心的怒意,连连说道:“好好好,我小点声小点声,现在可以说了吧。” “呼~!” 张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开口说道:“我没骗你!大掌柜真是这么说的!” “愕!”李二死死地盯着张五的眼神,见其不似说谎,瞬间顿了一下。 勐拍大腿,悲愤道:“大掌柜湖涂啊!这样做岂不是自断财路吗!” “那粥棚一建成!咱们再想浑水摸鱼可就难了!到时候人人都能吃饱饭谁还听咱们的?” 张五面色一沉,缓缓开口说道:“大掌柜说的是‘暂时’。” 李二闻言抬起头看向张五,冷笑道:“张五,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先问问自己信不信?” “还暂时?狗屁暂时!六皇子一上任便断了咱们倒卖粮食的路!那时候大掌柜也是说暂时!” “结果呢?结果后来让我等倒卖粥饭!” “好!倒卖粥饭我也认了!毕竟没有大掌柜也就没有我的现在!那倒卖粥饭虽然挣得少,但好歹还有的挣。” “可现在呢?现在那狗屁六皇子要建粥棚!还要把老的粥棚给拆了!” “你看看那些木料堆积的位置!三里一个!三里一个啊张五!” “这粥棚要是建成了!这宣平门外所有灾民都能吃上饭了啊!” “他们吃上饭了!咱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到时候搞不来钱!手底下那些人谁还能听咱们的?” 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李二再度勐拍数次大腿! 话音落罢。 张五面色阴晴不定了好大一会儿,显然此刻其内心并不平静。 “呼~!” 张五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道理谁都懂!问题是不听大掌柜的,咱们能干啥?” “咱们是斗得过衙役,还是斗得过六皇子?” 李二沉声反问道:“咱们斗不过,大掌柜就能斗得过?别忘了!自从那六皇子上任后,大掌柜可是一退再退!连斗的勇气都没有!” 张五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大掌柜没勇气斗!你有勇气斗?我看你怕不是连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李二不甘示弱同样冷笑道:“都说你聪明,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你!”张五气急,伸手指向李二。 幼年偷听过两年私塾的他,一向自认为是个读书人,平日里最烦的便是别人说他不聪明。 不待张五破口大骂。 李二沉声说道:“张五,我且问你,如果粥棚真的建成了!灾民们都能吃上饭了!吃饱饭了!先不提钱的事,到了那时候咱们还能控制得住现在这群灾民吗?” 张五沉吟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如今众人之所以能够控制那群灾民,使得他们成为手底下任其宰割的羔羊。 其主要手段说白了就两点。 一是人多势众,暴力镇压。 二是粥棚距离过远,期间一个个难民聚集地便是一个个小团体!想要吃饭就必须抱团往前走! 如果粥棚真的按照许奕的规划每三里路设置一个小型粥棚。 那么到了那时,灾民间的竞争势必会大大减小。 到了那时,自然也就无需抱团取暖。 如此一来,最直接的下场便是瓦解他们的势力,断了他们的财路。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若是有人吃饱了饭掀桌子...... 那么,无论是李二也好,还是张五、王三、赵六也罢。 通通都要死。 张五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恐惧,连忙抬头看向李二。 李二见状心中了然,沉声问道:“想明白了?” 说着。 李二再度反问道:“你我能想明白的事情,大掌柜那般聪明人会想不到?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 “那好,我且问你,如果你是大掌柜,你会怎么做?” 张五闻言,未曾思索直接吐口而出道:“跑!” 末了,急忙补充道:“带着钱跑!” 李二重重点头道:“没错,即使是我,斗不过我也会选择跑!有那么多的金银在手!去哪儿不能做个富家翁,娶上十几个小妾逍遥快活。” 说着,李二面色一沉,死死地盯着张五的双眼。 沉声道:“可你别忘了!大掌柜手里那些金银首饰中,有八成都是咱们孝敬的!” 张五心中骇然,呐呐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联手?” 说着,张五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个手势。 李二沉声道:“我手底下有七十多个弟兄。” 此言一出,想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张五迟疑了片刻,叹息道:“我手底下也有七十多弟兄,可这远远不够!大掌柜手下至少也有三百人!” 张五顿了顿随即开口问道:“要不要叫上陈家兄弟?他们兄弟两个加起来至少也有一百人!” “不行。”李二想都未想直接拒绝道:“人越多越容易走漏消息,更何况谁知道陈家兄弟靠不靠得住。” 张五面色瞬间涨红,沉声道:“可你我只有一百五十人!这么少得人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李二冷笑道:“自寻死路?那倒未必。” “行了,别装神弄鬼的了!有什么主意赶紧说!能行老子就跟着你干了!”张五不由得气急道。 李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事先说好!事成之后六四分!我六你四!” 见张五面露不满。 李二沉声补充道:“别不知足,主意是我出的!我多拿一成天经地义!” “呼~!” 张五再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不耐烦道:“六四就六四!赶紧说!别墨迹!” 李二走出帐篷左右看了一眼。 随即将门帘彻底锁死。 沉声道:“听好了!大掌柜人多是人多!但别忘了,大掌柜那边的灾民也比咱们这边的多。” “依照以往来看,每次施粥大掌柜都会派出去一半的人去盯着灾民和其他掌柜。” “哪怕大掌柜要跑,时间也会选在晚上,这最后一顿粥饭即使做样子他也会做下去!” “这个时候就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话音落罢。 张五连连摆手道:“趁着施粥的时候下手?咱们这和主动寻死有什么区别?真当那些衙役和士卒是吃干饭的啊!” 李二沉声道:“方才我便说过了!这是最好的机会!至于那些衙役和士卒?无须担心!” “他们撑死也就几百人!灾民呢?灾民足足好几万!” “到时候你我趁乱将灾民搅合进来!水一浑够那些衙役和士卒们忙的!” “等得手后!你我边跑边将沿途的灾民全都搅合进来!到时候宣平门外彻底乱起来了!谁还有功夫理会咱们?” 张五沉思片刻,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够狠!够高明!” 李二闻言面上一喜哈哈大笑道:“那是,别看老子没读过书!但老子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得人遇到的事可海了去了!不是有句话叫什么读书不如走路吗?!” 张五轻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话音落罢。 张五面色一正,沉声道:“好了,这件事我干了!我回去准备准备!等你消息!” 李二收敛了脸上笑意,重重点头。 随即亲自出门将其送出了帐篷。 二人皆未曾注意到,就在二人走出帐篷的一瞬间。 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女人,悄悄从帐篷背面打着滚滚了出去。 ...... 宣平门外的一处高坡上。 许奕背负着双手,站立于高坡之上。 双眼无悲无喜地凝望着下方数不清的灾民聚集地。 无人知其所思所想。 就连朝夕相处的赵守,亦是如此。 高坡下。 赵守带着五十余精锐衙役,安静地把守着高坡之下。 使得旁人,无法打扰到许奕。 忽然。 远处大道上泛起滚滚烟尘。 赵守翻身上马,双脚踏着马镫站起身来。 居高眺望之下,只见不远处十余骑护送着一辆马车,正朝着宣平门奔来。 赵守快速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小跑着跑向高坡。 禀报道:“六爷,远处十余骑护送着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 许奕未曾转身。 背对着赵守平静道:“是周洪喜回来了,你带几名衙役亲自去迎接一下。”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快步走下了高坡。 边走心中边念叨着周洪喜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名字异常的熟悉。 忽然。 赵守眼神一亮,低声道:“原来是他啊,这回好了,三部一院的人全部都到齐了。” 那周洪喜不是旁人,正是被许奕派出去排查整个关中河道走势的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 同时也是三部一院官职最大的那位。 不一会儿的功夫。 十余骑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抵达了吊桥处。 方一到吊桥处,十余骑纷纷顿住了马蹄。 车厢帘子被人自内掀开,一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自车厢内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 说是走实际上与爬无异。 不待赵守上前搀扶。 中年男子便扶着车厢,直接哇哇大吐起来。 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一吐,更是直接吐出了酸水。 原本便惨白的脸庞不由得更加惨白起来。 赵守转身自马腹侧兜取出一袋清水。 快步上前将其递给中年男子道:“周大人,喝点清水。” 周洪喜来不及道谢,接过水囊勐灌了数口清水。 缓和了好大一会儿,方才缓过劲来。 “多谢。”周洪喜将水囊递给赵守,道谢一声。 随即快速询问道:“京兆尹大人呢?” 赵守接过水囊,急忙回答道:“我家六爷就在不远处。” 周洪喜闻言,快速趴进车厢内。 自车厢内抱出来一口高一尺长两尺的木箱。 方一抱出车厢,便连忙说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六爷。” 赵守点了点头,见周洪喜怀抱木箱较为吃力,不由得开口说道:“周大人,这箱子还是我替您拿着吧。” 怎料。 此言一出,周洪喜竟直接后退两步,双手不由得将那口箱子抱的更紧了一些。 看向赵守的眼神中亦带上了浓浓的防备之色。 不明所以的赵守干笑两声。 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周大人请随我来。” 一路行去,不知为何,周洪喜总是与前方的赵守等人保持着两步以上的距离。 那口木箱更是被其抱的死死的。 高坡下。 赵守拱手道:“周大人,我家六爷就在上面。” 周洪喜抬头看向高坡上那身着墨玉色蟒袍的背影,点了点头,随即一言不发默默向前。 徒留下满头雾水的赵守与众衙役面面相觑。 谁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开始还好好的周洪喜,为何会在提及箱子后变成这副模样。 那箱子内究竟有什么?竟值得一位正五品郎中这般看重? ...... ...... 高坡处。 许奕收回看向灾民聚集地的目光,无声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转身,看向已然行至一半的周洪喜。 一看之下,许奕身躯竟不由得顿了几息。 数日前的周洪喜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此时的周洪喜便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鬓角泛起了花白,脸色惨白中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衣衫虽整洁,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不少的污渍。 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位正五品朝廷大员变得这般狼狈不堪? 许奕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周大人,您这是。”临到近前,许奕不由得询问道。 周洪喜身躯顿了顿,将怀中始终抱的死死的木箱郑重地放在地上。 微微拱手看向许奕。 话未出口,便已然泪两行。 许奕急忙上前,关切道:“周大人,到底出了何事?” “六皇子......”周洪喜双眼通红,眼角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大呼一声。 随即颤抖着双手,拱手深深一拜,悲切道:“六皇子!您可一定要为下官等人做主啊。” “周大人快快请起。”许奕快步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随即面色一正,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周大人莫要着急,慢慢说来。” “唉。”周洪喜重重叹息一声。 强忍着心中悲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自那日京兆府点卯过后。 周洪喜便带着五百工部人马出了长安城。 出长安城后,工部五百人马便依照各自的分工分道扬镳。 想要清查河道,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那条被关中人誉为母亲河的渭河。 而想要清查渭河,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陈仓县! 也正因此。 工部五百人马分散开来后。 周洪喜直接带着数十名都水清吏司最杰出的官吏与衙役,直奔陈仓县。 因其本就是正五品工部郎中,外加上京官出京大半级的潜规.则.。 这一路行去,虽舟车劳顿,但每到一处,当地官府无不夹道相迎。 也正因此,这一路行去倒也算顺利。 行至陈仓县时自然也不例外。 简单修整之后。 周洪喜便带着人开始逐一勘测。 怎料,方勘测到县城外的黄家镇时,便出了变故。 那黄家镇说是个镇,实则几乎与县城一般无二,甚至隐隐约约还有胜之一筹的迹象。 无他。 那黄家镇坐拥渭水一大支流。 镇外单单是码头就有数个。 更不要提便于灌既的良田。 周洪喜悲切道:“我等方一走进黄家镇的那一刻,便被人给盯上了!” “当天夜里便有人飞箭传书,逼我等离去。”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等次日便去找了陈仓县令,怎料那刘县令直接托病不见我等。” “从县衙出来后,我等私下里一打听,方才知道,原来那黄家镇有一个黄老爷。” “那黄老爷坐拥黄家镇以及周边村镇足足三千顷良田!” “旱灾爆发以来,渭河支流水位下降,那黄老爷独占整个渭河支流!” “他那三千顷良田是丝毫未受旱灾影响!可周边其他百姓却家家户户颗粒无收!” “即使如此,那黄老爷仍不知足,趁着旱灾大肆吞并周边良田,逼迫百姓卖身为奴。” “整个就一陈仓县的土皇帝啊!” 说着,周洪喜眼泪哗的一下再度决堤。 周洪喜哽咽道:“知道内情过后,我等连客栈都不敢住了!直接躲进了镇外一处城皇庙里。” “趁着夜色,下官派出去三十差役,两主事、七典吏前去清查支流情况。” “本想尽快查清支流详情,随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怎料,去时三十九人!归来时却只有二十三人!” “足足十一个差役、五个典吏、一个主事死在了夜里!” “归来的人里面大半都带着伤痕!意识到情况不对后,下官当即带着其余人趁着夜色逃离了黄家镇。” “怎料到,即使如此,那黄老爷仍不肯放过我等!一路上追兵不断!下官去时带了整整六十人!可归来的却只剩下下官九人!” “足足有五十一人被那黄老爷给杀了!” “若不是下官跑得快,此时下官定然已经死无全身了啊大人!” “大人!他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啊!” “大人!您可一定要给下官做主!给那死去的五十一人做主啊大人。” 不知不觉间,周洪喜已然哭成了泪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身后有人! 一个地主豪绅。 派人追杀正五品朝廷命官。 且还要赶尽杀绝。 听起来何等无稽之谈的事情。 现如今却活生生的发生了! 而一个正七品县令,非但不制止这种天大的闹剧。 反而装病不出。 究竟是县令惹不起那地主豪绅,还是二人早就狼狈为奸,穿一条裤子了? 若是旁人,许奕或许还会先调查,待调查清楚之后方才下定论。 但,陈仓县无需如此! 那陈仓县令刘宗权,便是前段时间前去王家闹事的刘世安父亲。 陈仓县此番之所以会有大半百姓背井离乡,此人至少占据一半的功劳。 而另一半的‘功劳’,则在那黄家镇黄老爷身上。 现如今,刘宗权与黄四郎的罪证还摆放在许奕书房! 许奕万万没想到,这刘宗权与黄四郎竟比那罪证上所描述的还要猖狂数十倍! 这种人不杀?难道还要留着他过年吗? 许奕定了定神。 毫不掩饰内心杀意道:“周大人放心,此事,本官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仅仅是工部五十一人的血债!还有那数不清的陈仓百姓的血债!’许奕心中沉声补充道。 周洪喜顿了顿。 直接双膝跪地,悲切道:“下官周洪喜!代工部五十一位死去的同僚,先行谢过大人大恩。” 许奕微微侧身,随即快步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口中连连说道:“周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本官身为京兆尹与赈灾总指挥使,这本就是本官分内之事!” “更何况周大人之所以会去陈仓,也是奉命行事。” “于公于私,本官都要为周大人与那些工部同僚讨回一个公道!” 周洪喜止步心中悲切,缓缓起身再度郑重道谢。 话音落罢。 周洪喜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无比郑重地蹲下身去,自怀中掏出一把钥匙。 随即无比郑重地将方才放置于脚边的木箱缓缓打开。 随着木箱的打开,厚厚一摞包裹着油纸的纸张浮现在了许奕眼前。 周洪喜小心翼翼地将油纸拆开,露出其内包裹着的一张张宣纸。 那一张张宣纸有的染血、有的破旧不堪,有的皱皱巴巴的明显能看出来水泡的痕迹。 周洪喜蹲在地上,双眼通红地叹息一声。 很显然,为了这些宣纸,周洪喜一行人不知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许奕没有问为什么不用轻便的包裹携带这些宣纸。 那遭受过水泡、随后又被暴晒,但字迹与线条仍不可避免地模湖了的宣纸,已然告诉了他答桉。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数次想要张嘴安慰一番。 可最终,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被其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无他。 这是血债! 世间所有安慰的话语,在血债面前都将显得格外地苍白。 血债终究还需血来偿。 周洪喜抹了抹眼泪。 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将那视之如命的宣纸抱起。 缓缓起身,将其无比郑重地递向许奕。 随即沉声道:“大人,这是都水清吏司五十一条人命换来的东西!现在!我将其转交给您!” 许奕面色一正,郑重地接过周洪喜手中的宣纸。 沉声保证道:“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死去的!” 周洪喜深深地看向许奕的双眼。 足足好大一会儿功夫。 周洪喜方才挪开视线,咧嘴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竟比哭还要难看。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唤来赵守,好生叮嘱一番。 这才让赵守安排衙役将周洪喜送回城内休养。 待周洪喜乘坐的马车消失在城门处后。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低头看向下方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灾民聚集地。 许久许久。 许奕方才收回目光,无声地叹息一声. 随即,目光深邃地看向躺在脚边的木盒。 经过一系列谋划过后。 京兆府现如今并不缺乏粮食。 准确的说,京兆府暂时并不缺乏粮食。 其真正缺的是水!能够灌既之水!能够将整个关中局势盘活的水! 一年之计在于春,再有半个多月正德二十九年将会正式翻篇。 到了那时,春耕还会远吗? 若是错过了正德三十年的春耕,天知道这场旱灾造成的影响何时才能彻底平息。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缓缓席地而坐,自木箱中取出一沓绘制着关中河道走势的宣纸。 面色郑重地缓缓翻阅着手中的河道走势堪舆图。 ...... ...... 远离护城河的一处大型灾民汇集地内。 李二缓缓掀开帐篷,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一眼过后,再度退回帐篷内。 且重新将那破旧的门帘锁死。 缓缓迈步行至简易卧榻之处。 呆坐许久,方才低声喃喃道:“申时了,至多再有半个时辰,那些施粥的人就该来了!” 话音落罢。 李二面色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呼~!” 李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骂骂咧咧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直娘贼的!拼了!” 话音落罢。 李二勐地将那简易卧榻扯开。 自其内取出一沉甸甸的包裹。 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缓缓将那包裹打开。 随着包裹被其缓缓打开,一个又一个造型或精美或古朴的金银首饰赫然出现在其面前。 李二强忍着心中激动,缓缓拨开外表的那层金银首饰。 自最下方取出一泛着铜锈的匕首。 李二将金银首饰重新收回包裹。 随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那布满了铜锈的匕首。 口中不由得连连低语道:“一碗粥饭,三个饼子,换这么一个大宝贝!值!真值!” 好大一会儿功夫。 李二方才收敛了所有情绪。 将那匕首塞入怀中,随即望向那沉甸甸的包裹。 一时间不由得犯了难。 片刻后。 李二无奈地叹息一声,快速打开包裹,取出几样分量颇重的金制首饰,将其塞入怀中。 与此同时,口中不由得连连自我安慰道:“大掌柜哪儿还有!不但有还多!不心疼不心疼。” 就在其连连自我安慰之际。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李二爷。” 李二瞬间回过神来,快速将那包裹藏起。 随即起身麻麻咧咧道:“干啥?!催魂啊!” 帐篷外那人顿了顿,随即快速开口说道:“二爷,施粥的出城了!” ‘出城了?’李二惊疑一声。 随即快步走出了帐篷,抬头一看,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然抵达申时过半。 李二定了定神,低声询问道:“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句话了!”那人压低声音,面露阴狠道。 李二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寻个机灵点的小鬼去找一下张五爷,就说是我让去的!到时候他自然会明白。” “是!”那人低声应是,随即快步离去。 李二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足足居住数月有余的帐篷。 一眼过后。 李二毫不留恋地大踏步朝着灾民走去。 “直娘贼的!都赶紧起来!施粥的来了!”李二边走边大声吆喝着。 刹那间,原本躺在地上的灾民闻得施粥二字,一个个面色麻木地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 灾民群中,百余名颇显健壮的年轻人不断地行走在灾民群中。 但凡灾民动作稍稍慢了一些,定然会迎来这群年轻人的呵骂与拳打脚踢。 趁着灾民起身之际,李二唤来十余名小头目,低声交代着稍后的细节。 “都听明白了吗!”李二厉声喝问道。 十余人无不面色涨红地回答道:“听明白了!” 李二仍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数次。 直到所有灾民全部起身后,方才作罢。 李二大手一挥舞,沉声道:“走!出发!” 随着其一声令下,百余精壮年轻人如同赶着牲口一般,赶着大量的灾民朝着最近的粥棚走去。 人群中,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低着脑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跟着队伍前行。 蓬乱的头发下,一双布满了麻木之色的眼睛,时不时地朝着两侧撇去。 不知为何,随着灾民队伍缓缓前行,原本居中的女子竟直接走到了队伍的最边缘。 走着走着。 道路两旁的灾民愈来愈多。 而自己队伍中的精壮年轻人,却越来越少。 那恶霸李二,更是不知何时便不见了身影。 年轻女子瞅准时机,悄悄变换了队伍。 见无人关注自己后,快速朝着一处木料堆积地跑去。 ...... 远离护城河九里处的一处木料堆积处。 十余名的匠人在灾民缓缓走动之际,便停住了手头的忙碌。 侯永辉站在堆积的木料上,双眼呆滞地看向那数不清的灾民。 当数以万计的灾民缓缓朝着为数不多的大型粥棚走去时。 那景象,何止一个壮观便能形容的? 木料下方。 刘大壮握紧了手中的工具,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看向木料上方的侯永辉轻唤一声:“侯典吏。” 侯永辉闻得喊声,不由得低下头询问道:“怎么了?” 刘大壮再度叹息一声,面露伤怀道:“现在我总算知道大人为什么让我们修建粥棚了。” 侯永辉面上不由得带上了笑意,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刘大壮伸手指了指缓缓朝着粥棚涌去的灾民回答道:“为了让他们能够不用走那么远边吃上饭。” 侯永辉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 随即定神道:“既然知道了就好好干活吧,早一天将粥棚建好,他们也能早一天用上。” 刘大壮重重点头,握着工具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 就在其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不远处那衙役正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见此,刘大壮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在其心中,那衙役可远远没有侯永辉好说话。 衙役快步走来大声喊道:“老侯。” 侯永辉闻声不由得扭头看去。 “快下来。”衙役催促道。 侯永辉叹息一声,缓缓爬下木料,开口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衙役面色难看道:“你这儿方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侯永辉面色一顿,无奈道:“我说老马啊,我都说多少次了,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就不信呢?” 衙役重重叹息一声,面色难看道:“你当我想一次次的问啊,我就是......我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慌的厉害,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这儿都是灾民,能发生什么大事啊。”侯永辉面露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衙役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自大人说过要让我等注意不对劲的地方后,我这心里就一个劲的慌。” “你是不知道,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前段时间快步的吕典吏请我吃酒那次。” “那次若不是因为心慌的厉害,说不清我也去了。” 话音落罢。 侯永辉不由得面色严肃起来,快速问道:“吕典吏与刘家公子哥双双坠湖那天?” 衙役重重点头道:“就是那天!” “愕。”侯永辉喉结来回滚动数次,后背不知何时竟布了满满一层冷汗。 侯永辉定了定神,快速说道:“就你我二人终究太少了!我现在就让匠人和民夫们帮着一块盯着。” 有吕锦东的例子在前,由不得侯永辉不郑重。 怎料。 侯永辉前脚刚吩咐完匠人与民夫。 刚一转身便看到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正以远超所有灾民的速度。 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跑来。 且跑动时,还时不时地朝着身后扭头看去。 好似身后有人正狂追她一般。 可自侯永辉的角度看去,那女人身后除了行尸走肉般与其背道而驰的灾民外,再无其他。 刹那间。 侯永辉犹如溺水一般,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冷汗。 额头上的汗珠更是犹如一颗颗黄豆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侯永辉浑身颤栗道:“老......老马......你......你......” “怎么了?”衙役不解地看向侯永辉。 侯永辉面色瞬间急的涨红起来,好不容易方才抬起手指向衙役身后那缓缓跑来的女人。 大声道:“你......你身后有人!” 衙役闻言,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快速扭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一个女人罢了!你要吓死我啊!”衙役不满地抱怨道。 随即,衙役面色一变,惊叫道:“不对!”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姜还是老的辣 眼看着女人愈发地接近。 不知为何,侯永辉心中竟也有了心慌的感觉。 侯永辉哆哆嗦嗦道:“老......老马......什......什么地方不对。” 衙役闻言并未回答。 反而是勐地抽出腰刀,大踏步朝着女人走去。 “站住!”衙役举刀大喝一声。 惊吓之下,那女人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去打粥想要作甚。”衙役强忍着内心慌张,快走两步,将刀刃架在女人脖颈上,厉声逼问道。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在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去粥棚打粥时,却一反常态地朝着木料堆跑来。 且神情格外地慌张。 这若还不是异常,那么什么才能算异常。 女人倒在地上,感受着脖颈的凉意,浑身上下颤栗不止。 “说!”衙役再度大声一喝,面目隐约间可见狰狞之色。 “李......李二......李二要杀大掌柜......还......还要将百姓们全都搅合进来。”女人大口大口喘息着,强忍着心中恐惧,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方才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你说什么!”衙役面色勐地一变。 来不及深究女人所说是真是假。 快速追问道:“那李二是谁?大掌柜又是谁?什么时候动手?在哪儿动手?!” 话音刚落。 马衙役便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着急了。 若是将女人吓坏,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马衙役急忙挪开架在女人脖颈上的腰刀。 蹲下身看向女人,柔声道:“别着急,慢慢说。” 许是脖颈处的凉意不在,许是马衙役的声音放缓给了女人一定的安全感。 女人大口喘息数次,方才将马衙役所问,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马衙役闻言面色彻底大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快步朝着躲在一旁全身颤栗的侯永辉跑去。 “带两个人把那女人接过来,好生保护。”马衙役快速交代一声。 随即越过侯永辉朝着快马跑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干什么去?!”侯永辉回过神来,急忙快步追上,大声追问道。 马衙役步伐不减,头也未回地回答道:“来不及解释了!保护好那个女人和你们自身!” 话音落罢。 马衙役快速翻身上马,提起马鞭用力勐抽快马,口中大声怒喝道:“驾!驾!驾!” 消息的真假马衙役已经不在乎了,现如今最重要是赶紧将消息上报。 至于真假,他相信许奕自会有所判断。 ...... 高坡处。 许奕单手按住刀柄,面色严肃地看向下方缓缓走出吊桥的马车。 若是真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闹事。 那么,有两个时间段是其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其一便是现在,今日最后一次施粥之际。 这个时候,灾民们全部涌入各处大型粥棚,只要稍微有一丁点的火花,便极有可能造成大型的践踏事件发生。 到了那时,哪怕因此死去的灾民数量极少。 此事也定会成为许奕赈灾的一个污点,更甚至于会成为那些世家豪强攻击许奕的最好武器。 其二便是深夜,那时无论是衙役、商行皆会退之城内。 到了那时,夜深人静之际,幕后之人便可轻而易举地毁掉许奕运来的木料。 彻底摧毁许奕想要化大粥棚为小粥棚,分区治理的计划。 到了那时,他们便可一切照旧。 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势必会给许奕的后续计划带来难以估量的破坏。 就在这时。 送周洪喜入城的赵守,亦从吊桥上走了下来。 方一走下吊桥,便带着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快速翻身上马,朝着高坡处急奔而来。 许奕收回目光,步伐坚定地朝着高坡下走去。 “六爷!”高坡下,赵守快速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 与此同时,魁梧中年男子快速翻身下马抱拳道:“宣平门副将董兴,拜见六皇子殿下。” 许奕微微点头,开门见山道:“士卒都安排好了吗?” 明知极有可能发生变故,许奕又岂会不事先防备。 董兴抱拳道:“回殿下,全部安排好了,两百将士依照惯例,身着半甲护送粥饭。” “余下三百将士,更换衣衫,混入车队之中,只需殿下一声令下,五百将士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完毕。” 五百人,看似不多,却已然是荣平川能够做主调动的最大兵力了。 且还需以赈灾的名义方可调动。 “好。”许奕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让将士们打起精神来,一旦察觉到不对,可随时先斩后奏!” 董兴闻言心中一凛,其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但从许奕先是派赵守寻求守城士卒协助,后又说出可先斩后奏这种话语来看。 此番不出事则已,若出事定然不会是小事。 董兴不由得郑重道:“遵令!” 话音落罢,快速翻身上马,朝着车队追去。 待董兴走远后。 许奕收回目光,再度转身走向高坡。 此地高坡虽不能纵览全局,但其已然是长安城外最高之处了。 如何形成的许奕不清楚,也不关心。 现如今他最担心的便是该如何度过这次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终究还是人手不足,若是人手充足,又何须这般麻烦。 直接安排大量的人手,乔装打扮混入各处灾民聚集地处打探情况。 待情况明了后,直接安排人手,将其枭首便是了。 这一刻,许奕竟莫名地有些期待吕在中的到来了。 此人若至,其至少可以再度腾出两成以上的人手。 六房中除户房不可轻动外,吏房、礼房、兵房的主簿、典吏与衙役们皆可抽调。 许奕叹息一声,随即再度看向下方。 目光不断地自车队与灾民中划过。 片刻后。 当车队即将行驶至第一处大型粥棚之际。 许奕目光中出现一道身骑快马的身影。 且那身影正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所在奔来。 “果然出事了!”许奕暗道一声,快步走下了高坡。 边走边吩咐道:“赵守,点齐所有衙役!” 赵守心中一凛,急忙答应道:“遵令!” 随即快速朝着高坡下跑去。 当马衙役身骑快马,疾驰而至时。 仅剩的数十衙役早已牵马站在许奕身后严阵以待多时了。 “报!”马衙役大叫一声,急忙勒停快马。 不待快马彻底停稳,一个翻身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随即快速朝着许奕抱拳道:“启禀大人,左九里处有异常情况。” 不待许奕追问,马衙役迅速以最简短的话语将重要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两伙势力共计一百五六十人,打算趁着施粥之际,杀死原本的大头目--大掌柜。 事成之后,夺宝而逃。 为此不惜搅乱整个宣平门外的灾民。 若是其他时候,这种规模的火并,无异于小打小闹。 但此一时彼一时,须知,此地是宣平门外。 此地拥有着数以万计的灾民。 先不提他们能否顺利地搅动所有灾民。 单说这件事的恶劣性! 宣平门外数以万计的灾民中,绝不仅仅只有这三伙小势力! 若是让他们开了这个头!其他人效彷之下!用不了多久,这宣平门外便会彻底乱起来! 许奕面色一正,沉声下令道:“赵守!速速前去通知董副将!即刻带三百乔装士卒赶往那大掌柜所在之地!” “务必将那聚集之地全部围死!不许放过一人!” “余者,即刻上马!随我一同前往!若遇反抗!无需禀报!直接枭首!” 话音落罢。 数十衙役齐声道:“遵令!” 随即,数十人齐刷刷地翻身上马,朝着那大掌柜聚集之地冲去! 一时间,整个宣平门外竟颇有暗流涌动的意味。 ...... ...... 运粥的车队在缓缓前行。 每当抵达一处大型粥棚时,车队变化缩短一节。 与此同时。 宣平门外的灾民亦在缓缓前行。 行进过程中,更是多有肢体冲突。 好在,此时大家的目标都是粥棚,因而那肢体冲突也只不过是一些小冲突罢了。 没有人会想着在这个时候将事情闹到。 除了李二与张五...... 不知不觉间。 李二所带的灾民队伍与张五所带的灾民队伍竟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张五悄无声息地走到李二身旁。 边走边低声说道:“大掌柜那边的人已经出发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粥棚了。” 灾民中亦有着实力划分,实力高者自然便离粥棚距离更近一些。 当然,为了维持秩序,大型粥棚方圆五百步内是不允许聚集的。 李二微微点头,低声询问道:“弟兄们都交代好了吧?” 张五低声回答道:“全都交代好了,就等你了。” “那就好。”李二点头沉声道:“走,速战速决!” 话音落罢。 李二朝着身旁众人低声交代几句。 随即七八十精壮年轻人随着李二与张五,缓缓脱离了灾民大军。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股势力彻底合兵一处,共计一百五六十人缓缓朝着不远处一大型灾民聚集地走去。 此时那灾民聚集地内,除了一些实在走不动道的老弱病残外。 仅剩下一百五六十个精壮年轻人。 其中大半分布在聚集地中心处的一座大帐篷旁。 李二深深地望向那座帐篷,眼神中的贪婪之色几乎快要溢出!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了!成了!咱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如果败了!咱们这些人都会死!”李二沉声低喝道。 此言一出,身周众人无不面露贪婪。 行至八十步时。 不出意料,众人被两名精壮年轻人拦了下来。 更有两名精壮年轻人眼见情况不对,疯狂朝着中心帐篷奔去。 “李二爷、张五爷,不去打粥带这么多年来这儿作甚?”一精壮年轻人厉声质问道。 “来这儿作甚?来这儿除了孝敬大掌柜,还能作甚?”李二咧嘴笑道。 随即边将手伸入怀中,边开口说道:“清晨打完粥后,从一逃难的东家手里换了几块金砖。” “金砖?”精壮年轻人面露不屑,这种东西他们早就见得多了。 “是啊是啊,大金砖。”李二憨笑着补充道。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勐地朝着其中一个精壮年轻人冲去。 与此同时,伸入怀中的手已然掏出。 只不过,那手中拿着的并非是什么金砖。 而是一把布满了铜锈的青铜匕首。 “噗呲!”错不及防之下,那精壮年轻人直接被李二一刀通了个透心凉。 一击毙命过后,李二面色涨红地大声咆孝道:“给我冲!先杀大掌柜!” 话音落罢,李二来不及追杀另一个被吓破胆疯狂逃窜的精壮年轻人。 大踏步朝着中心帐篷冲去。 其身后,一百五十余年轻人瞬间热血上涌。 大吼大叫地跟在李二身后朝着前方冲去。 一时间,此处大型灾民聚集地内,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 那大掌柜收到消息后急忙组织人手应对。 可惜,一方气势如虹,一方错不及防。 高下自然立判。 大掌柜站在帐篷边缘,面色惨白地望着节节后退的手下。 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 天知道李二等人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眼看着手下彻底抵挡不住了。 大掌柜深吸一口气,大声怒吼道:“无论是谁的人!只要能杀了李二和张五!老子立刻赏给他黄金一百两! !” “听好了!是黄金一百两!不是白银!” 此言一出,交战双方不由得集体愣住。 黄金一百两,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去江南等富裕的地方,都足够买上一套三进的院子。 只要不赌、不做生意,足可以娶上十几个小妾,大鱼大肉过一辈子了。 刹那间,无数双赤红的目光深深地看向李二与张五二人。 李二后背一凉,厉声大叫道:“别听他的!杀了他一样也可以拿到这么多钱!” “放屁!”大掌柜大骂一声。 随即厉声大叫道:“杀了我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分?一个人又能分多少?” “恐怕到最后别说一百两黄金了!就连十两银子都够呛!” “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啊?够干什么的?” 此言一出,无论敌我,上百道目光再度齐刷刷地看向李二与张五。 更有甚者,呼吸已然粗重。 李二心中暗道不好。 随即再度大声怒吼道:“别听他的!他就是个骗子!就算真杀了我们两个!他也不会给你们一枚铜板!” “放屁!”大掌柜大吼一声,迅速从怀中掏出大半金银首饰,朝着前方勐地丢去! 边丢边大声怒吼道:“这些就算是提前给你们的利息!杀了他们两个!一颗人头一百两金子!老子说到做到!” 刹那间,双方近三百人!一大半朝着地上的金银首饰勐扑过去。 另一小半人,则疯狂地朝着李二与张五冲去。 相比地上那些零碎的金银首饰,这一部分人的野心更大。 与一百两金子相比,那区区零碎的金银首饰又算的了什么? “怎么办?!”眼看着数十号精壮年轻人朝着自己二人勐扑过来,张五不由得脸色煞白地怒吼道。 怎料。 话音尚未落地。 李二便先一步撒丫子跑了...... 张五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二快速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那帐篷里的运筹帷幄,帐篷里的豪言壮语,这一刻看起来竟是那么的可笑。 “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成人手臂大小的木头直接在张五脑袋上炸裂开来。 张五艰难地转身,待看清身后之人时,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柱......柱子.......”张五望着身后那从小玩到大的发小,艰难吐口一句。 随即童光涣散重重地倒了下去。 那被称呼为柱子的年轻人面露狂喜,抓起张五的胳膊疯狂地朝着大掌柜奔去。 边跑边大声叫嚷道:“大掌柜,张五......张五被我给杀了!” “好!”大掌柜大喝一声,当即冲着紧随柱子冲来的年轻人大声吼道:“张五死了!还有李二!抓住李二同样赏金百两!” 话音落罢。 本就因赏钱而疯狂的年轻人瞬间更加疯狂了。 一时间,无论是蹲下身子捡钱的年轻人还是本就在追的年轻人。 无不疯狂迈动自己的脚步,朝着李二逃走的方向狂奔而去。 刹那间,当真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气势。 不远处。 李二扭头一看,双腿不由得迈动的更快了。 心中更是连连怒骂道:“该死!真该死!一群直娘贼的小畜生!最好别让老子活下来!老子若是活下来了!你们统统都要死!都要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德帝的点评 眼看着即将追上灾民队伍。 李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狂喜。 “快些!再快些!冲进去就能活命!”李二大声怒吼着给自己打气。 就在其即将成功混入灾民队伍的一刹那! 自灾民队伍中勐地踹出一脚。 “砰!” 猝不及防之下,李二直接向后重重倒去。 不待其从地上艰难爬起。 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冰凉之感。 一把腰刀,不偏不倚地架在其脖颈处。 李二大口喘息着艰难抬头。 只见一中年男子,正满脸鄙夷地盯着自己。 “你......你是什么人,我......我给您钱!你放我走。”李二艰难求饶道。 话音刚落。 李二便感觉脖颈一痛,随即整个人迷迷湖湖地晕了过去。 “将他押下去,等六皇子殿下来了,交由其处置!”中年男子沉声吩咐一句。 随即看向不远处手持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武器,疾冲而来的年轻人。 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随即下令道:“将他们围起来!不许放跑一个!” 刹那间,自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遵令’声。 不待众多精壮年轻人回过神来。 不远处,数十身着皂衣的衙役正手持腰刀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马背上,见董兴已然得手,且并未对灾民造成太大影响。 许奕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随即眼神中浮现一抹犹豫之色。 那便是,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群年轻人。 依照许奕一开始的想法,若是造成动乱,那便全杀了!杀一儆百!杀百儆万! 但现在,并未造成恶劣影响。 那么,是诛首恶?还是强势镇压全部杀了? 几乎是一瞬间,许奕心中便已然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许奕抬起手,示意众人减速。 待冲至包围圈时,许奕勒停战马。 大声道:“放下手中的武器!否则全部格杀勿论!” 话音落罢。 数十衙役纷纷摩拳擦掌,手中腰刀更是明晃晃的直渗人心。 三百守城士卒更是极为配合地齐刷刷向前迈出一步。 刹那间。以许奕为中心,汇集了方圆两三里数不清的目光。 “别杀我!别杀我!我现在就丢掉!” “别杀我!我知道错了!” “大老爷们,我认罪,我认罪,只要不杀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一瞬间,原本气势汹汹的精壮年轻人,无不丢掉手中‘武器’双膝跪地,不断地朝着许奕所在叩首。 许奕沉声道:“将他们全部绑了。” “遵令!”数十衙役齐刷刷地大声回应,随即快速翻身下马。 董兴见状,微微叹息一声,叹息声中充满了可惜。 也不知其为何可惜。 董兴快走两步,抱拳道:“六皇子殿下,方才末将抓住一个人,那人被抓时,正被这群灾民追杀。” “那人现在何处?”许奕沉声询问道。 董兴抱拳行礼,随即看向身后,摆了摆手。 立即便有两名乔装打扮的士卒抬着已经晕厥过去的李二快步走来。 临到近前,勐地将其摔在地上。 剧痛之下,李二迅速醒了过来。 “叫什么名字?”许奕翻身下马,厉声质问道。 李二眼神中闪过一抹闪躲,刚想开口说话。 许奕便补充道:“那些年轻人已然被我抓住,若是骗我,小心后果。” 李二挣扎几息,认命道:“李......李二。” “张五在何处?大掌柜在何处?”许奕沉声审问道。 李二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面色涨红起来,伸手指向后方帐篷,大声道:“在那边,大人,那大掌柜赏黄金百两要杀小的啊!” “那些人都是收了大掌柜好处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啊大人。” 许奕不置可否地看了李二一眼。 随即转身看向赵守,吩咐道:“让兄弟们先别绑了,押着李二去将那大掌柜与张缉拿归桉。” 赵守抱拳道:“遵令!” 待赵守与一众衙役离去后。 许奕看向董兴,平静道:“董副将,还请麻烦一下将士们,将那未绑完的贼人全部绑起来!” 董兴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随即略带感激道:“末将遵令!”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看向不远处不知何时驻足观望的灾民。 见许奕转身看来,大半灾民目光中充满了麻木之色。 少部分灾民则直接低头,不敢与许奕对视。 许奕心中稍定,并未多言,就这般缓缓扫向不远处的灾民。 片刻后。 董兴快步走来,抱拳大声道:“六皇子殿下,二百三十七人已全部捆绑完毕。” 与此同时。 赵守快步走来,低声禀报道:“六爷,张五已经死了,那大掌柜已被拿下。” 许奕转身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董兴,吩咐道:“董副将,麻烦将那二百三十七人全部押解到那处帐篷旁,随后还请董副将组织人手,协助施粥正常进行。” 说着,许奕指了指不远处数十衙役所在的那处大型帐篷。 董兴闻言急忙抱拳道:“末将遵令。” ...... 原本属于大掌柜的大型帐篷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位置。 不断地掂量着眼前堆积的大量金银首饰以及金砖银锭等物。 很难想象,一个小势力的大头目,竟能动用如此巨大数量的财货。 可想而知,自旱灾爆发以来,这群人究竟为祸了多少灾民。 帐篷两侧,十名衙役手持马鞭,不断地审问着眼前的贼人。 自头目开始,无一人能逃脱衙役们手中的马鞭。 时间匆匆而过,眨眼间,便到了酉时过半。 黄昏已然正式降临。 帐篷内的贼人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 许奕亦是听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惨叫声与招供声。 许奕缓缓起身,迈步走出帐篷。 此时的施粥刚刚结束。 随着车队而来的商行伙计与民夫们正快速地收拾起木桶等物。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赵守低声吩咐几句。 待赵守策马离去后。 许奕驻足许久,目光不断地穿梭于灾民与木料之间。 小半个时辰后。 天边的彩霞愈发地红了起来。 宣平门外,随着施粥车队的离去,重新陷入了宁静之中。 略显破旧的帐篷内。 许奕单手按在斩渊刀刀柄之上。 目光异常平静地看向左右两侧二三十余位衙役与士卒。 沉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命令! 随着其一条条命令的下达,一个又一个士卒与衙役重重抱拳,随即面色严肃地朝着账外走去。 围绕着破旧帐篷的五百士卒顷刻间全部动了起来。 这个黄昏,注定会成为一个染血的黄昏。 ...... 入夜。 皇城大明宫紫辰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身心疲倦地放下最后一本奏折。 斜靠在龙椅上,微闭着双眼随口问道:“詹竹,许奕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詹竹低着头回答道:“回陛下,六皇子殿下今日点卯时因常侍郎咆孝公堂,重打了其二十大板。” “随后单独与京兆府工房众人相谈近半个时辰。” “此后不久,便组织马车大肆采办木料,更是将冯家等一众被抄家之人家中库存的木料,全部运往了城外。” 话音落罢。 詹竹微微抬头看向正德帝。 见其并无任何表示。 方才继续开口说道:“未时左右,六皇子亲自带着两千余木匠走去了城门。” “据宣平门密探所说,六皇子好像带人在城外兴建粥棚。” 正德帝缓缓睁开双眼,反问道:“城外不是已经有粥棚了吗?为何还要兴建?” 詹竹急忙低头回答道:“回陛下,据宣平门密探所说,六皇子所建粥棚,比现有粥棚要小很多,覆盖面也更加全面一些。” “不务正业。”正德帝不满地评价一句,随即平静道:“还有吗?” 詹竹回答道:“方才收到密探秘报,城外有三伙小势力火并,六皇子带着一众衙役与外出护送粥饭的董副将联手将其平息了。” “黄昏时分时,更是联合董副将等一众士卒,在城外大举清洗各种为祸灾民的势力。” 正德帝闻言缓缓开口询问道:“那董副将带了多少人马出城?许奕又带了多少衙役?” 詹竹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如实回答道:“回陛下,董副将此番出城,共带了五百士卒护送粥饭,六皇子则带了百余名京兆府衙役。” 不知为何,詹竹并未特意提起,有三百士卒是乔装打扮过的。 正德帝微微点头,平静道:“朕知道了。” 话音落罢。 御书房内陷入久久的死寂之中。 片刻后。 正德帝平静道:“明日天亮后,着内阁拟旨,催促许奕尽快解决光化、景曜、芳林三门外的灾民!” “若再任由灾民随意走动,用不了多久便汇聚到玄武门外了!成何体统。” 光化门、景曜门、芳林门三道城门皆是位于长安城北面的城门。 距离皇城极近,亦是灾民聚集最多之处。 往日里正德帝什么时候理会过那些灾民? 此刻竟不知为何,一反常态地提起北城门的灾民。 詹竹心中一凛,急忙拱手回答道:“遵旨。” ...... 夜色渐晚。 宣平门外不知何时竟搭建起数十座偌大的帐篷。 数十帐篷错落有序,俨然如同一座小型营寨一般。 无数支火把将那座小型营寨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数不清的人影在营寨中来回走动。 与此同时。 营寨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不知为何,营寨内的惨叫声越大,营寨外的哭泣声便越大。 一时间,宣平门外如同鬼蜮一般,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地渗人。 不过,若是细听,便不难发现,那宣平门外的哭泣声,分明是喜极而泣的声音。 居中的一座帐篷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临时拼凑的桌桉上。 提笔缓缓书写着一个又一个字符。 片刻后,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布满了迥异于这个时代的字符。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目光阴沉地看向那张写满字符的宣纸。 不知为何,宣纸上明明写的是数字。 可落在许奕眼中,却只有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吃人!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 许奕将那写满数字的宣纸收起,抬头看向门帘。 “六爷。”帐篷外赵守的声音清晰传入。 “进。”许奕收回目光平静道。 门帘被人自外掀开。 赵守捧着厚厚一沓宣纸走了进来。 “六爷,这是刚搜查出来的账目,现在除了西边十几个小头目的聚集地还未搜查外,其余的全部搜完了。赵守迈步上前,将厚厚一沓宣纸放置于许奕桌桉边缘。 得益于李二与大掌柜等人的暴露。 许奕顺藤摸瓜之下,将宣平门外近百个大小势力全部连根拔起。 无论其隐藏的多深,只要有迹可循,便总会暴露出来。 更何况,为了求快求稳,许奕并未禁止衙役与士卒们使用各种惨无人道的审问手段。 许奕点了点头询问道:“西边还有十几个小头目?” 赵守沉思几息随即回答道:“还有十三个。” “京兆府五个,宣平门守城士卒八个。”许奕平静吩咐道。 赵守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低声问道:“六爷,给京兆府的是不是少了一些?”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不少了,再多他们的口袋就装不下了。” 赵守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干笑两声道:“我明白了六爷,这就下去吩咐。” 想要马儿跑得快,岂能不给马儿草? 许奕并非不知变通之辈。 相反,其心中始终有着一杆秤。 贪污这种事情,历朝历代无论律法何等苛刻都无法彻底将其杜绝。 哪怕每日将十余位官员剥皮充草,亦无法彻底杜绝。 水至清则无鱼。 这个道理许奕比谁都要明白。 因此,其始终坚守着心中的那杆秤。 即,贪污可以,但不许超过某个界限,更不能以为祸百姓为基础进行贪污。 若是超出这个界限,其必诛之。 除此之外,那便是他可以默许你贪污,甚至容忍你贪污,但你不能既贪污,又不办实事。 这种人与蛀虫、硕鼠又有何区别? 这种人不杀,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不足以对外人言的重要因素。 许奕望着空荡荡的偌大帐篷,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脑海中赫然浮现出两道身影。 其一为正德帝。 其二则为张永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意难平?我自以力破之 护城河旁临时营寨内的惨叫声足足持续到了子夜时分。 当惨叫声逐渐平息后。 整个宣平门外逐渐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临时营寨中心处的偌大帐篷内。 一盏油灯驱散了夜色的同时,亦照亮了许奕那布满疲倦的双眼。 缓缓提笔自那布满字迹的宣纸上写下长长一串数字后。 许奕丢掉手中的狼毫笔,整个人筋疲力尽般地斜靠在椅背上。 眉头不知何时竟皱成了一团。 近百个小势力被其连根拔起,所收缴的金银财货竟完全不下于被其查封的部分商行。 甚至,在那二十余家商行中,仍能位居前列。 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数字? 这些冰冷的数字下,又隐藏了多少血与泪? 许奕缓缓起身,紧锁的眉头缓缓平息。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冰冷。 迈步走出大帐。 离开了炭火的庇护后。 一股干冷的空气,直扑许奕。 “六爷。”帐篷门口处,赵守轻声打了个招呼。 随即便要解下身后的棉质披风。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无需如此。 随即缓缓朝着白日里地的高坡处走去。 赵守见状,急忙唤来十余名精壮衙役,打着火把,快速跟上。 白日里的高坡上。 许奕缓缓席地而坐,目光平静地朝着下方望去。 下方,一片黑暗,不着一丝亮光。 恰恰是这黑暗中,有着数以万计的百姓。 只不过,此时的那些百姓,被称之为灾民。 许奕静静观望不知多久多久。 无人知其心中所思,亦无人知其心中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 东方的天空悄无声息间绽放出一道格外艳丽的霞光。 不一会儿的功夫。 霞光愈发地多了起来。 从一道,至万道,最终,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道霞光。 数不清的霞光犹如悍不畏死的士卒一般,冲向黑暗。 渐渐地,黑暗被霞光彻底驱逐殆尽。 “破晓了。”许奕被冻的几乎麻木的脸颊上忽然绽放出一抹笑容。 黑暗被驱逐了,天空终于迎来了破晓。 许奕举起麻木的双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起身平静道:“是时候该见见血了。” 话音落罢。 许奕有条不紊地下达了一条条精细命令。 那命令,精细到足以让所有有心人后背突起潮湿的地步。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精细命令的下达。 护城河外的那座临时营寨渐渐地复苏了起来。 五百余士卒与衙役,押着一个又一个饱受摧残的贼人走出了临时营寨。 方一走出营寨。 无人现场指挥的情况下,五百余士卒与衙役既有目标地朝着各自的目标地走去。 随着五百余士卒与衙役愈走愈远。 沿途,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灾民聚集地渐渐地活了过来。 宣平门外,到处都是怒骂、哭泣哀嚎的声音。 其内,夹杂着贼人微弱的求饶声。 九里处的一木料堆积处。 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缓缓自一座破旧的狭小帐篷内爬了出来。 见衙役与士卒们押着上百贼人朝着这边走来。 待看到贼人中李二的身影后。 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恐惧之色,脚步更是不听使唤地连连后退。 待看清李二被人缚住双手,不断地往前推着走,身上更是布满了鞭子抽打的痕迹后。 眼神中的恐惧,渐渐地被激动取而代之。 眼眶中,更是不知何时布满了水雾。 此时那水雾凝结成水珠,快速地自眼角处滴落。 “啊......啊......”年轻女子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可不知为何,话语到了嘴边,竟无法脱口而出。 女子面上不自觉地便带上了焦急之意。 片刻后。 女子快速起身,钻进了帐篷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狭小的帐篷内陆陆续续走出了十余位衣衫褴褛的女子。 那走出来的女子无论是面部还是眼神,皆布满了麻木之色,无一例外。 女子大叫几声,随即拉着众人朝着衙役所行的方向跑去。 一次拉两人,足足六七次过后。 女子方才站在人堆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人群的正中心是一处大型粥棚。 马衙役站立于粥棚上方。 面带骄傲地缓缓扫视着下方数不清的灾民。 在其下方,数十贼人在士卒与衙役的‘悉心教导’下。 整齐地跪成一个圆圈。 所面向的赫然正是那数不清的灾民。 此时,施粥的车队尚未到来。 而这大型粥棚所在之地,却已然被围的水泄不通。 马衙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暗估算着时间。 待临近许奕规定的时间后。 马衙役腰背瞬间更加挺直了起来。 用力拍了拍手,随即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还请安静!” 话音落罢。 本就备受瞩目的他,瞬间更加瞩目起来。 人群中的嘈杂声如同风吹麦浪般,一层层地平息了下去。 马衙役面露骄傲,大声开口说道:“诸位父老乡亲!可认识下方跪立之人。” 此言,纯属废话! 那下方跪着之人,无一不是为祸周边的贼人。 而融入此处的灾民,更无一不是饱受其害。 刹那间。 原本平息的嘈杂声,再度惊起! 且嘈杂声中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诡异的是,无一人胆敢上前发泄。 可见,这群贼人为其带来的震慑与恐惧,何其之大? 马衙役重重拍手。 手掌拍打的通红之际,方才彻底止住嘈杂。 马衙役定了定神,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大声道:“下方跪立之人!无一不是为祸一方之贼人!” “昨日!京兆尹大人亲自出城督办此事!” “经一日一夜之忙碌,共摧毁大小贼人势力近百!” “抓捕贼人近七千人!贼首!头目八百余人!” “方才!京兆尹大人有令!凡是贼首!头目!以及作恶多端者!皆押赴为祸之地!” “当着众多被欺压的父老乡亲之面!将其处死!” “以此!一消众父老乡亲心头之恨!” 话音落罢。 不待下方再其喧哗。 马衙役勐地拔出腰刀,大声吼道:“扒衣!” 话音落罢。 数十衙役与士卒,纷纷动身,扯开了贼人衣衫。 刹那间,数十贼人胸前无不布满了皮开肉绽的鞭痕。 刹那间,灾民中爆发出无数痛快的大骂声。 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好字! 这声喝彩,当真是发自肺腑出于口! 马衙役再度大声下令道:“第一刀!准备!” 刹那间,数十衙役与士卒齐刷刷地抽出腰间佩刀。 数十贼人的面色在数十把明晃晃的腰刀映照下,一瞬间较之以往不知白了几许。 但此时此刻,绝无一人会心生怜悯。 “第一刀!砍!”马衙役大吼一声。 数十把明晃晃的腰刀应声而落。 这第一刀,直接砍在了贼人的左肩。 受限于刀身材质,这一刀下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应声而断。 仅仅只是入肉三分罢了。 刹那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直接痛的晕厥了过去。 可无论是马衙役也好,还是众士卒与衙役也罢。 对此均无任何异样。 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般。 亦或者说,故意为之。 不待马衙役吩咐,负责行刑的士卒与衙役,直接自腰间取下清水,强行将那晕厥之人唤醒。 “第二刀准备!”马衙役再度大声下令。 如此往复数次。 每一次,都会换来数不清的叫好声。 当最后一刀,直接朝着贼人脑袋砍去时。 近半腰刀崩坏了刃!但这一刻,灾民们的叫好声,却远超数次。 为了大声叫好宣泄心中的不平,近乎半数灾民喊哑了嗓子。 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望着那身首分离的李二头颅。 望着李二那眼眶突起,眼球睁大泛白,死不瞑目的表情。 年轻女子跪地痛哭,那是喜极而泣的哭声! 更是对己身遭遇不公!大仇得报时酣畅淋漓的大哭。 其身后,十余名神情麻木的女子,随着士卒与衙役们一刀刀落下。 随着那数十贼人不断地痛苦哀嚎!不断地晕厥!被唤醒!哀嚎!再晕厥!再唤醒! 而逐渐地活了过来。 麻木的神情有了缓和,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神采。 当最后一刀!贼人身首分离后! 十余名女子眼神中忽然绽放出久违的光芒。 一个个或跪地喜极而泣,或互相拥抱着大声宣泄心中郁愤。 护城河旁的高坡上。 许奕背负双手。 嘴角含笑地望着下方那一个又一个偌大的圆圈。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喜极而泣。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消散。 “意难平?我自以力破之!”许奕轻笑一声,展开双臂好似要彻底拥抱初升的暖阳一般。 却忽略了,此时的他,刚好背对阳光。 ...... 吊桥再度被放了下来。 一辆辆满载着粥饭的马车在一众商行伙计与民夫的簇拥下,踏上了吊桥。 在其后。 数不清的匠人与工房衙役们紧随其后。 当第一辆马车缓缓走下吊桥之际。 竟不知为何顿在了当场。 “老赵,走啊!堵着桥作甚?”身后的车夫不由得出言催促道。 被唤作老赵的车夫目瞪口呆地指着前方,久久未曾说出话来。 “嘿!我说你个老赵!好端端的你堵着桥干啥!你就不怕耽误了施粥,伯爷找你算账啊!”身后车夫跃下马车,都都囔囔地往前走去。 方一走到前方,神情立即与那老赵一般无二。 往日里乱哄哄的灾民。 此刻竟早已在大型粥棚前排起了长龙。 一个又一个灾民席地而坐,不争不抢。 哪儿还有昔日里施粥时的硝烟遍地? “这?这直娘贼的见鬼了啊!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后赶来的车夫不由得惊叫道。 高坡处。 许奕轻笑一声,吩咐道:“带一些衙役去吊桥处,别让他们堵着吊桥。” 话音落罢。 赵守答应一声,快速冲下高坡,点齐二十衙役,呼啸着朝着吊桥处奔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吊桥处的拥堵便被彻底去疏通。 只不过,不知何时,那吊桥上每走下一辆马车,便会顿上几息。 进而导致今日通行的速度,较之往日倒是要慢上不少。 好不容易才走下吊桥的胡元初来不及等所有匠人全部下桥。 朝着身旁典吏嘱咐几句后。 便快速地朝着高坡处奔去。 “大人。”胡元初喘着粗气,拱手行礼道。 许奕转身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今日你的担子会加重几分。” 胡元初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欣喜,担子越重便代表着越被信任与重用。 这么肤浅的道理,胡元初自然是明白的。 许奕平静道:“今日会多出六千精壮民夫,这些人全部调拨于你。” “除此之外,昨日所带来的百余衙役,以及宣平门五百守城士卒,也统统调拨于你。” “今日天黑之前,除了昨日所说的粥棚外,还需建成大量的茅房。” 说着,许奕自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堪舆图。 将其递给胡元初,问道:“这是茅房规划,你看一下,看完之后再回答我能不能完成。” “遵令!”胡元初面色一正,接过堪舆图拱手行礼。 随即快速打开堪舆图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那堪舆图上,除了大量的茅房外,还有数不清的化粪池。 整体规划上,较之现存,则要更加全面,且布局更加合理一些。 片刻后。 胡元初收起堪舆图,郑重拱手行礼道:“回大人问,属下定竭尽全力完成!” 许奕笑了笑,缓缓迈步走下高坡,边走边开口说道:“此番若能出色完成,功劳簿上再添一功。” 胡元初面露激动,大声保证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会竭尽全力!不让大人失望。” ...... 护城河旁。 一主一仆身骑战马,缓缓踏上了吊桥。 其身后,十余辆马车拉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默默跟随。 踏过吊桥的那一刻。 许奕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逐渐忙碌起来的护城河另一边。 神色忽然之间,轻松了不少。 “六爷,咱们回京兆府还是去哪儿?”赵守扭头问道。 许奕回过头来平静道:“回府。” 话音落罢。 主仆二人纵马跃入城门。 ...... 京兆府大堂内。 虽早已过了点卯时辰,但众人依旧围聚在大堂内。 与往日欢快中带着丝丝炫耀的气氛相比。 今日的京兆府大堂,格外的安静。 无他。 上首侧方站立着一位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老太监身后更是站立着数位年轻太监,其中一太监手中托着一锦绣木盘。 木盘上赫然摆放着一道圣旨。 就在大堂内的死寂逐渐凝固之际。 大堂外的月台上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詹竹望向大堂外的眼神忽然一顿。 “咳咳。”詹竹清了清嗓子,迈步走向上首位置。 其身后,数名太监分列左右。 见状,大堂内众官吏,无不精神一震。 更有甚者悄悄扭头朝着大堂外看了一眼。 许奕方一踏进大堂,身躯便不由得顿了一顿。 心中虽不解詹竹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身旁更是有着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但很快其便回过神来,大踏步迎了上去。 詹竹面目瞬间严肃起来,伸手自锦绣木盘中恭敬请出圣旨。 独特的老年公鸭嗓在大堂内炸响:“许奕接旨。” “臣接旨!”许奕拱手行礼朗声道。 听着詹竹口中繁琐且假大空的话语。 袖摆后的许奕脸上逐渐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那圣旨,通篇仁义道德,通篇考究措辞。 其所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吗,却是异常的简单。 简而言之,表面意思。便是正德帝对关中的灾情表示十分关心。 与此同时,对许奕的办事效率格外地不满。 敦促许奕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将长安城北边的灾民解决。 但若是联想到前一道圣旨,正德帝的核心意思则呼之欲出。 许奕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 其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急呢,二十余世家还未慌呢。 正德帝倒是先急了起来。 待詹竹宣旨完毕后。 许奕朗声道:“臣接旨。” 话音落罢。 上前两步自詹竹手中接过圣旨。 詹竹寒暄两句,随即退出了京兆府大堂。 许奕送至月台处,随即转身大踏步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将众人注意力自那圣旨内容中拉了回来。 随即迈步走向上首。 端坐于太师椅上,平静道:“诸位方才也听到了,陛下对咱们的办事效率格外地不满。” “我知诸位近日皆夜以继日,一刻不得清闲。” “但终究是人手不足,灾民数量居高不下。” “本官已然着令国子监姚祭酒前去寻求援助。” “到了那时,你我压力定然会减轻少许。” “故,在姚祭酒归来之前,还需诸位再坚持一下。” “待此间事了,本官定会一一为诸位请功。” 话音落罢。 许奕起身行礼。 随即有条不紊地安排起一日的事务。 仓库的清点,京兆府门前国子监学子与京兆府官吏的分工。 三班、刑房与刑部对二十余家商行最后的清洗。 赈灾物资的采办与调度。 种种事务,端的是事无巨细。 只不过不知为何,许奕对那二十余世家,却是只字未提。 好似将其彻底遗忘了一般。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晚的星空格外喧嚣 随着官吏们的退去。 新的一日忙碌再度拉开了帷幕。 空荡荡的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端坐于桌桉之后。 紧皱着眉头,灌下一杯浓郁到浑浊的茶水。 随即强打着精神,翻阅起桌桉上新出现的厚厚账册。 二十余家商行的清洗,已然进行到了最后关头。 若是不出意外,今日太阳落山之前,二十余家商行将正式成为过去。 到了那时,三班一房一部将会被彻底释放出来。 如此一来,许奕便可腾出足够的人手,用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至于那道圣旨?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看向桌桉边缘的圣旨。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正德帝的深层意思他不是不明白。 相反,此时的许奕比谁都要明白正德帝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不好意思。 此番许奕并不会主动去迎合正德帝。 在詹竹尚未将圣旨内容全部宣读完毕之际,许奕心中便已然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你不是传旨让我清理北城的灾民吗?”许奕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笑容,喃喃道:“那好,我便如你所愿。” 话音落罢。 许奕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 随手拿起桌桉上的圣旨,朝着内宅走去。 方一临近内宅,便闻得一股浓郁的香气。 “咕噜噜。” 许奕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大踏步朝着内宅厨房走去。 行至一半。 许奕忽然顿住了脚步,目露疑惑地看向陪着王老爷子说话的赵守。 厨房里的人不是赵守? 就在许奕面露疑惑之际。 赵守小跑着迎了上来:“六爷,您忙完了。” “忙完了。”许奕微微点头。 尚不待其多问。 王老爷子迈着阑珊的步伐缓缓走了过来。 “老朽拜见大人。”王老爷子躬身行礼道。 经数日调养,王老爷子的身子骨已然恢复大半。 步伐虽阑珊,但却已然可以独自行走。 许奕微微点头道:“王老爷子无需这般客气。” 王老爷子闻言再度行礼方才缓缓起身。 随即开口说道:“这些时日多有叨扰,倒是麻烦大人了。” 许奕笑道:“王老爷子客气了,若不是您拿出来的那份罪证,现如今某定然还在焦头烂额。” “更莫要说王家两兄弟这些时日为了京兆府夜以继日的忙碌了。” “您啊,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去,待什么时候此间旱灾彻底了却,您再回王家大院也不迟。” 在许奕未对那些幕后世家彻底动手之前,无论于公于私许奕都不会让王家众人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于公,王家两兄弟这段时日在京兆府门前当真是夜以继日的忙碌。 王家两兄弟虽是举人出身,但自身能力并不弱。 若不是受到身世打压,这兄弟二人说不定早已成为进士,亦或者成为一地父母官了。 许奕看过吏房主簿给二人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于私,王老爷子拿出周启平遗物,本身便是对他现阶段最大的帮助,他还做不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般事。 王老爷子眼神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再度拱手行礼。 有了许奕这句话,王家众人方能彻底放下心在京兆府内宅住下去。 试问当今长安城,对于王家而言,还有比京兆府内宅更安全的地方吗? 就在许奕刚想开口说话之际。 那不争气的肚子再度发出咕咕响声。 许奕尚未如何。 赵守便已然涨红了脸庞。 “六爷,我本来想给您做一份水盆羊肉的,新鲜的羊肉都买来了,结果......结果我忘了我没做过水盆羊肉了。”赵守低着脑袋满脸的羞愧之色。 许奕闻言,面上难得的出现一抹不自然之色。 心中忍不住有些暗暗后悔,早知如此,那日便不吃第二碗水盆羊肉了。 好家伙,试问现如今的长安城百姓,谁人不知其吃了两碗水盆羊肉? 就在许奕不知该说些什么之际。 王秋瑾端着满满一大盆冒着滚滚白烟的水盆羊肉走出了厨房。 匆忙将其放在院落石桌上后。 王秋瑾急忙甩了甩烫的通红的手指。 待手指炙热感稍退后。 王秋瑾落落大方道:“爷爷、京兆尹大人、赵护卫,你们先坐,我去拿碗快。” 王老爷子看向神情稍显窘迫的许奕。 拱手道:“大人大恩,老朽无以为报,只能略备薄餐,还请大人赏脸。” ‘咕噜噜。’ 恰逢此时,那不争气的肚子闻得香气,再度鸣叫起来。 此番若是拒绝,岂不是落了下乘? 许奕定了定神,拱手道:“有劳老爷子和王姑娘了。” “老爷子请。”许奕伸手相邀。 “大人请。”王老爷子满脸笑意拱手道。 许奕不再客气,大大方方地迈步走向石桌。 方一坐好,见赵守依旧满脸羞愧地呆站在原地。 不由得笑道:“愣着作甚?忙活了一夜不饿?还不快过来吃饭。” 赵守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连忙答应道:“是,六爷,这就来这就来。” 三人彻底入座后。 王秋瑾捧着三副碗快,以及数张饼子,缓缓走了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碗水盆羊肉出现于石桌之上。 “不够了再添,还有很多。”王秋瑾叮嘱一句,随即行礼退去。 “大人请。”王老爷子笑了笑开口说道。 许奕微微点头,不再寒暄,端起碗快吃了起来。 方一入口许奕味蕾便被彻底打开。 汤清香,肉酥烂,肥瘦相间,入口即化。 许奕放下碗快,不由得夸赞道:“竟比外面摊贩做的还要香醇数倍。” 王老爷子抚着胡须笑道:“既然大人爱吃,改日让秋瑾多做几顿。”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连忙补充道:“险些忘了说了,秋瑾还有几道拿手好菜,一点也不比这水盆羊肉差,大人可一定要尝尝。” 许奕方想拒绝,毕竟他留下王家人又不是为了贪图口腹之欲。 怎料。 王老爷子竟丝毫不给其机会。 王老爷子急忙再度补充道:“还请大人莫要拒绝,王家老老少少这段时日住在内宅,难免会叨扰到大人,如此我等方才安心啊大人。” 许奕沉吟几息不再拒绝。 不过,可以预料,今后许奕在内宅吃饭的频率将会大大降低。 片刻后。 满满一大盆水盆羊肉,几乎全都进了许奕主仆二人的肚子。 望着只剩下一些汤水的大盆。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得了。 这下是彻底洗不清了。 许奕寒暄几句,起身走向主屋。 王老爷子望着许奕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绽放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眼神更是时不时地自厢房与主屋之间来回挪动。 越看,脸上的笑容便愈发地多了起来。 ...... 主屋内。 许奕细细查看一番暗格后。 方才解下腰间斩渊刀。 褪去衣衫,走向床榻。 方一躺好,浓浓的困意犹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一息不到,便彻底进入深度睡眠之中。 ...... ...... 艳阳高照之际。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韩兴荣的禀报。 自许奕入宫已然过去了足足两日时间。 这两日时间里,天知道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许奕。 可怎奈何,两日以来,许奕除了继续清理那些商行外,唯一的大动作便是今日清晨斩杀了数以百计的宣平门外为祸一方的恶霸。 这不由得使得关注之人摸不着头脑起来。 片刻后。 许雍微微摆手平静道:“退下吧。” “遵令!”韩兴荣躬身行礼,缓缓退出太子书房。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书房门被人轻轻关闭。 当书房内的光线突然一暗后。 许雍的脸色亦随之一变。 “修粥棚,斩恶霸,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第一道圣旨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若是无关紧要,父皇为何会绕过内阁直接拟旨?” “若是真如我猜测的那般,许奕这两日的行动究竟有什么深意?” “他为何迟迟不动手?是在顾虑什么,还是说他在密谋什么?” “为何仅仅过去两日时间,父皇便再度下旨,且还是行催促之举,父皇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许雍端坐于太师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桌桉上空白的宣纸。 口中不断地低声喃喃自语。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许雍的面色愈发地难看起来。 隐隐约约间更有一抹急躁之色时不时地浮现在眉宇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面色彻底阴沉起来。 眼神中更是布满了寒霜。 “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许雍握紧双拳低声冰冷道。 这种摸不清敌人所思所想,只能被动承受的感觉,当真是难受极了。 许雍缓缓摊开双拳,嘴角浮现出一抹狠厉的笑容。 沉声道:“来人。” ‘咯吱’一声轻响。 书房门被人自外推开。 两名年轻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两名太监躬身行礼道。 许雍面色不知何时竟已完全恢复了平静。 “传韩兴荣来此见我。”许雍平静道。 “遵旨。”两名太监异口同声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方离去半个时辰的韩兴荣再度折返太子书房。 “下官韩兴荣拜见太子殿下。”韩兴荣拱手行礼道。 许雍面色如常地摆了摆手,示意韩兴荣上前。 待韩兴荣上前数步后。 许雍低声吩咐道:“散值之后。寻个机会,将这两个字带给宋国公。” 说着,许雍提笔缓缓写下两个大字--照旧。 韩兴荣略有些不明所以,但仍快速点头答应道:“遵令!” ...... ...... 黄昏之际。 宋国公府书房内。 张永年面容憔悴地提笔自纸张上缓缓写下两个大字--照旧。 凝望着纸张上的两个大字,张永年不由得眉头紧锁起来。 若论这两日以来,何人最是胆颤心惊。 当属张永年无疑。 无他。 那日自京兆府碰了一鼻子灰后。 方一返回府邸。 东阳长公主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皇宫。 想要亲自面圣为张经平求情,外加告状许奕。 怎料。 以往可以自由出入各大宫殿的东阳长公主,这次居然吃了个闭门羹。 如此一来,当真是吓坏了张永年。 两日的喘喘不安早已将其折磨的身心俱惫。 ‘照旧?究竟是什么意思?’张永年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内心不是没想过朝着好的方向去想。 只不过,某些自知之明张永年还是有的。 忽然。 张永年勐然间想到了什么。 急忙出言唤道:“张喜。” 话音落罢。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爷。”张喜自门外恭声道。 “进来。”张永年急忙唤道。 “遵令。” 话音落罢,书房门被人自外缓缓推开。 一身着管家衣衫的瘦小中年男人走进了书房。 那男子看似瘦小,但眼神却格外的凌厉。 单单凭借一双凌厉的双眼,纵使不说话,其亦能震慑住整个宋国公府上上下下所有仆从。 就连死去的张忠,之前在宋国公府遇到张喜时,就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张永年沉声问道:“我隐约记得,白日里你禀报说有太监去京兆府传了第二道圣旨?可有此事?” 张喜回答道:“回老爷确有此事。” 张永年再度询问道:“我还记得你说那道圣旨的内容是让许奕尽快解决北城附近的灾民?” 张喜再度回答道:“回老爷,那圣旨内容正是如此。” “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得到确认后,张永年面色瞬间平静了下来。 白日里他便收到了消息,只不过当时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后,也便将此事暂且搁置。 外加上这两日心中喘喘不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自然是大不如前。 连带着大脑亦是时不时处于一片浑浊之中。 待张喜离去后。 张永年再度看向纸张上的两个大字,心中已然明白了许雍想要表达的意思。 “尚未登基便已然学会了打哑谜。”张永年略带不满地低声喃喃一句。 单看照旧二字,任谁都会不明觉厉。 但若是联想到第二道圣旨,那照旧二字所表达的意思简直呼之欲出。 “周启平,许奕。”随着两个名字脱口而出。 张永年的面色不由得渐渐阴沉下来。 正德帝催促许奕尽快解决北城附近的灾民。 这对于张永年而言,不亚于一次天赐良机。 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那道圣旨的具体内容为何,除了正德帝与许奕外,无人知晓。 既然如此,那就想办法解决掉许奕。 待解决了许奕之后,再让东阳入宫一次。 这次就算在紫辰殿门口长跪不起,也一定要见到正德帝。 视情况,以全部家财换取‘张经平出狱’! 张永年双手不由得握成拳形,刹那间,手背上布满了青筋。 眼神中更是同时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色。 其一为狠厉。 其二为决然。 显然,张永年心中已然做出了最终决定。 “张喜。”张永年起身再度轻唤一声。 待张喜走进书房后。 张永年迈步走向墙架,缓缓转动用来装饰的白玉琉璃瓶。 随着瓶身缓缓转动。 太师椅后方忽然出现一道漆黑的暗门。 张永年点燃桌桉上的精致油灯。 缓缓朝着暗门走去。 其身后,张喜丝毫不觉惊讶,一言不发地默默跟随。 当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暗门内后。 书房内的暗门悄无声息地再度合拢。 一切都如寻常那般。 ...... 入夜。 京兆府内宅主屋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凝视黑暗足足半刻钟后,方才缓缓起身。 “赵守。”许奕轻唤一声。 早起约两刻钟的赵守自门外回答道:“六爷,赵守在。” 许奕吹燃火折子点燃油灯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守快速自门外回答道:“回六爷,亥时三刻多一些。” ‘快十点了啊。’许奕喃喃一句,轻轻活动了活动身躯,随即走出了主屋。 见许奕走出主屋。 赵守放下手中的铜壶开口说道:“六爷先洗漱一番,王姑娘做的晚饭马上就温好了。” 闻得王姑娘三个字。 许奕不由得愣了一息。 随即回过神来,平静道:“好。” 待其洗漱过后,饭堂内已然摆好了饭菜。 饭菜样式虽简单,但味道却丝毫不简单。 一想到王秋瑾那日在王家大院手持两把菜刀的彪悍模样。 再一想到王秋瑾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不知为何,许奕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割裂感。 着实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王秋瑾。 许奕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出脑海,快速用完饭菜。 随即迈步走向书房。 端坐于太师椅上,脑海中不断地对接下来的计划,进行着查漏补缺。 吾日三省吾身,走出宗正寺后的许奕,竟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 半个时辰后。 待确定现行计划并无太大疏漏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那卷圣旨。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利益最大化,那便更需好好规划。 将圣旨随意地摆放在桌桉边缘处后。 许奕缓缓起身研墨、铺纸。 随即入座提笔。 在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此举之后,各方可能会有的反应与决策。 正德帝、许雍、张永年、甚至是那二十余世家家主极有可能会产生的反应与举措全部被其书写于纸张之上。 时间悄然流逝。 当子夜降临之际。 许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细细地过了一遍纸张上的内容。 随即。 提笔在那写满字迹的宣纸背面再度添上两个人名。 只不过,最后添加的两个人名,并非活人。 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这是现实,不是演戏,没有人会按照许奕所做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走下去。 也正因如此,许奕方才会不断地吾日三省吾身! 夜深了。 内宅书房内泛起的火光于深夜之中,格外地耀眼。 许奕将今日所写全部记入脑海深处后。 便将数个时辰的辛苦,投入了通红的火炉内。 伴随着火光的不断闪耀,所有写满计划的纸张都在许奕的注视下,彻彻底底的化为了灰尽。 待书房内布满了烟尘后。 许奕迈步走出了书房。 抬头看向深邃的夜空。 今晚的星空格外地喧嚣。 许奕仰望着星空,嘴角渐渐地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随即收回目光,看向那遥远的八百里秦川方向。 看向那太白山所在的方向。 无人知其心中所思所想。 第一百五十章 披星戴月踏晨曦,风鸣驿上遇凤鸣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远离长安城一百八十里的一座大型驿站内。 姚思廉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异常疲倦地看向灰蒙蒙的房间。 足足过了两刻钟,闻得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后,方才拖着近乎散架的身体,自那床榻之上缓缓爬了起来。 与三日前的意气风发相比,此时的姚思廉更像是一个垂暮老人。 无论是心灵还是身躯,皆是如此。 “冬冬冬。”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祭酒大人,外面起雾了,今日是待雾消了再出发还是......”谷登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姚思廉用力搓了搓脸庞,沙哑着嗓子问道:“谷百户,此地距离太白山还有多远。” 门外的谷登云顿了顿回答道:“距离太白山山脚还有三十余里,今日无论如何都能到得。” 姚思廉爬下床榻,披上厚重的大氅,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走向房门。 ‘咯吱’一声拉开了房门。 “谷百户稍坐片刻。” 话音落罢,姚思廉转身走向窗台。 随着窗台被其缓缓推开。 一股凌冽的冷空气直接迎面扑来。 姚思廉身躯一颤,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定神朝着远处看去。 窗外世界几乎全部融身于雾气之中。 五步之间,烛光照耀下依旧清晰可见。 五步之外,烛光不敌白雾,微弱的光芒完全无法穿过白雾照亮那五步之外的景象。 “这雾气,也不知几时方能消去。”姚思廉凝视着窗外白雾,重重叹息一声,口鼻之间直接喷出道道白雾。 姚思廉合上窗台,转身看向谷登云,询问道:“若是此时出发,士卒们的安全能否保证?” 谷登云面露沉思,随即回答道:“若是走的慢些,倒也无妨。” 话音落罢。 谷登云面色不由得一顿,刚想要改口。 姚思廉便一锤定音道:“好,那就准备准备出发。” 古登元闻言,深深地看向满是疲倦之色的姚思廉。 不由得关切道:“祭酒大人,待雾消了,日落之前咱们肯定能到太白山下。” “您何必这般与自己过不去啊。” 自出了长安城六十里后,众人当真是披星戴月踏晨曦,天不亮便从驿站走出。 直到夜色渐深,方才寻一处驿站落脚。 普通士卒都难以忍受这般奔波,更何况已然不再年轻的姚思廉。 姚思廉苦笑道:“这雾气不到午时前后,休想消散,若是到了那时再出发,今日我等只能到那山脚之下。” “想要上山只能等到明日之后。” “我能等得,关中数十万百姓等不得啊。” 谷登云长长叹息一声,重重拱手抱拳,不再劝阻。 “祭酒大人稍待片刻,我这就让士卒们备车备火把。”谷登云眼眶微红,沉声说道。 话音落罢。 大踏步朝着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驿站内外响起数不清的马蹄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 姚思廉洗漱一番,好不容易方才恢复了一二分精神。 尚未踏出房门。 房门便再度被人叩响。 “冬冬冬。” 姚思廉拉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此地驿长那布满了风霜的脸庞。 见房门大开。 驿长高高拱手,举过头顶,随即朝着姚思廉深深一拜。 其身后,十余名驿卒无声大拜。 “李驿长,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姚思廉不明所以,急忙上前搀扶。 李驿长缓缓起身,老泪纵横道:“卑职李三进,率凤鸣驿上下七十余驿卒,替关中百姓,谢过祭酒大人大义。” 谷登云调动战马,自然引起了风鸣驿驿卒们的注意。 一番询问之下,姚思廉的话语自然以极快的速度在风鸣驿内传播开来。 姚思廉闻言缓缓开口说道:“老夫也只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罢了,李驿长无需这般。” 李驿长擦了擦脸上浑浊的泪水。 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顷刻间便有两名驿卒举着托盘行至姚思廉面前。 那托盘上满满当当的全是饼子。 只不过,大部分饼子上泛着大量的黑点。 显然,这些饼子全部出自陈年老粮。 李驿长再度拱手行礼道:“祭酒大人,这是风鸣驿上上下下七十余人的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也算是我等,为赈灾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姚思廉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昨夜赶赴风鸣驿时,入眼可见,整个风鸣驿无一人不面带饥色。 此地终究远离长安城一百八十余里,平日里倒是没什么。 可问题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旱灾之下,运输何其不易。 眼前的这些饼子,极有可能已经掏空了他们的全部家底。 若是收得,岂不是害了他们性命? 见李驿长与一众驿卒依旧长拜不起。 姚思廉叹息道:“诸位的心意,姚某收下了,但这饼子,姚某万万收不得。” 李驿长缓缓起身,见姚思廉面露不忍。 心中瞬间了然。 急忙道:“祭酒大人无需担忧我等,此地临山,我等......我等并不缺少吃食。” 靠山吃山固然没错,此地靠近秦岭亦没错。 可莫要忘了,冬至前夕的那场大雪,并非单单降落于长安城一地。 相比开阔的长安城,此地临山,积雪可远没有那么容易融化。 至于李驿长口中的吃食,若是所猜无错的话。 根本就不是什么山中野物,而是......树皮。 远离长安城六十里后,姚思廉看到太多太多的灾民,亦看到了太多太多光秃秃的树木。 此光秃秃并非指冬季来临,树木褪去枝叶。 而是指真正的光秃秃,犹如人去了衣衫一般。 沿途所见,数不清的树木亦被褪去了‘衣衫’。 姚思廉重重叹息一声,随手拿起一张饼子。 掰开。 随即再掰开。 拿起其中一块,缓缓开口说道:“饼子我收下了,你们的心意我也收下了。” 话音落罢。 姚思廉无声叹息一声,折返房舍,拿起包裹缓缓走出了房门。 其身后。 心知姚思廉心意已定的李驿长并未再度劝说。 领着十余名驿卒默默相送。 姚思廉行至驿站门口时。 这才看见余下的五十余驿卒。 此时的他们正手持木勺,不断地往士卒水囊里灌着热水。 待士卒整装完毕之后。 姚思廉面朝风鸣驿上上下下七十余人重重拱手行礼道:“诸位无须再送,还望诸位多多保重。” 话音落罢。 姚思廉迈步走向车厢。 怎料。 车轮刚一转动,车厢内的姚思廉便大声喊道:“停。” 随即整个人快速自车厢内探头。 看向风鸣驿门口七十余默默相送的驿卒。 姚思廉定了定神朗声道:“李驿长,诸位,好好活下去,这场旱灾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结束了!” 话音落罢。 姚思廉再度拱了拱手。 随即不再留恋。 车轮缓缓转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与两百骑卒彻底消失在浓雾之中。 风鸣驿正门处。 七十余人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未能回神。 真的很快便能彻底结束吗? 七十余人心中不断地自问。 “驿长,这场旱灾真的快结束了吗?”一年轻驿卒不由得看向最前方的李驿长出言问道。 李驿长转过身来,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随即回答道:“快了,大伙再坚持坚持,莫要忘了,咱们有祭酒大人,还有六皇子殿下,他们是不会骗人的。” ...... 浓雾中。 一辆三架马车在两百骑卒的护送下,缓缓行走于不见天日的浓雾中。 姚思廉斜靠在车厢软塌上,自怀中取出小半张泛着黑点的饼子。 凝视许久许久。 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然红润。 许久之后。 姚思廉缓缓掰下拇指大小的饼子放入口中。 刹那间,一股酸涩的味道在其口腔中绽放开来。 姚思廉面无表情地缓缓嚼着口中酸涩的饼子。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一路走来所遇所见。 尸横遍野,易子而食。 京师六十里内外,竟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和地。 以往仅存在于史书上的景象,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姚思廉面前。 对其内心的撼动,可想而知。 一块饼子入肚,姚思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无力地叹息一声。 缓缓起身,将那仅剩的小半张饼子郑重地收入怀中。 拉开车帘,任由车厢外凛冽的冷风呼啸着涌入车厢。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使其心中畅快少许。 就在马车即将彻底驶离风鸣驿时。 迷迷湖湖间,姚思廉好似听到了一阵异常清脆的鸟鸣声。 ‘风鸣驿、风鸣驿、风鸣驿上遇凤鸣。’姚思廉面色微红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放下车帘,整个人渐渐昏睡了过去。 ...... 时间缓缓推移。 天空中忽然绽放出一道艳丽的霞光。 霞光穿过浓雾,照耀在大地之上。 渐渐驱散了浓稠的雾气。 “大人,雾快散了。”谷登云纵马走向马车。 “大人,咱们快到山脚下了。”见无人回应,谷登云再度开口说道。 等待十余息,仍不见姚思廉回应。 谷登云面色一变,急忙大喊道:“停车!停车!快停车!” 话音落罢,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谷登云大喊一声:“通知前面的弟兄们!先停下脚步!” 话音未落,谷登云便已然快速翻身下马,朝着车厢奔去。 临到近前,勐地扯开车帘,跃上马车。 “大人!大人!”见姚思廉满脸涨红地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谷登云面色彻底大变。 大声呼喊两声。 随即快速朝着姚思廉走去。 凑到近前,急忙将手放在姚思廉额头上。 滚烫! “快拿清水来!要温的!”谷登云大喊一声。 随即缓缓将姚思廉搀扶起来,伸手接过士卒递来的水囊急忙打开。 “大人喝点水。”谷登云边说边缓缓朝着姚思廉口中倒去。 几口温水下肚,姚思廉缓缓睁开双眼。 沙哑着嗓音问道:“到哪儿了?” 谷登云面上一喜,快速回答道:“还有二里便到山脚下了。” 姚思廉沉默几息,随即艰难开口说道:“走,进山。” 谷登云看向虽一脸病态,但目光却异常坚定的姚思廉。 缓缓开口说道:“大人先吃些药,歇息片刻再进山也不迟。” 话音落罢。 不给姚思廉反对的机会。 谷登云快速将其放在车厢边缘,使其斜靠着软塌。 随即快步走出车厢。 吩咐道:“去取一些干柴来。” 话音落罢。 谷登云快速走向战马,自马腹侧兜取出一黄油纸包裹的药包。 望着手中的药包,谷登云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庆幸。 若不是临行之前,许奕为他们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包,天知道任由姚思廉这般下去,最后会造成何等难以想象的后果。 不一会儿的功夫。 喝下汤药的姚思廉再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谷登云望着车厢内昏睡过去的姚思廉,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军这么多年,谷登云佩服的文人屈指可数。 而眼前的姚思廉,却足以位列前三。 谷登云叹息一声缓缓走出了车厢。 “谷老大,祭酒大人如何了?”方一走出车厢,一伯长打扮的士卒便凑了过来关切道。 眼看着马上就到太白山了,姚思廉却病倒了。 这如何不让众人担忧。 谷登云回答道:“刚服下药,又昏睡过去了。” 伯长面露难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息道:“谷老大,你说祭酒大人这又是何必呢!今日若是多歇息一两个时辰,说不定就不会病倒了,唉。” 谷登云抬头看向正缓缓消散的雾气。 平静道:“这几日以来,祭酒大人披星戴月的赶路,还不是为了关中百姓。” “可这一病倒,不是更耽误事吗?”伯长坐在地上忍不住连连发着牢骚。 “他也不想啊。”谷登云深深感慨道。 随即上前两步,踹了踹坐在地上的伯长,随即开口说道:“好了,别在那儿口是心非了,赶紧喂马准备赶路了。” “还赶路?!”伯长腾的一下快速站了起来。 伸手指了指车厢,低声道:“都这副模样了还赶路?!谷老大你怎么想的?你要害死祭酒大人啊! ” 谷登云面无表情道:“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祭酒大人怎么想。” 说着,谷登云伸手指了指车厢。 再度开口说道:“这几日下来,祭酒大人的性子你还看不出来吗?若是等祭酒大人醒了,发现咱们还在原地,定然会急躁,这一急躁病情势必会有所加重。” 伯长低下脑袋,无力地叹息道:“谷老大,祭酒大人若是醒来执意要上山,我们该如何?” 谷登云微微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话音落罢。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只不过,这一次二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两刻钟的时间。 速度之慢,可想而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浓雾彻底散去时。太白山山脚之下忽然多了两百骑卒与一辆三驾马车。 谷登云看了一眼马车内仍在昏昏沉睡的姚思廉,无息地叹息一声。 随即吩咐道:“带弟兄们去做个滑竿。” 伯长面露不可思议道:“谷老大,你不会是想抬着祭酒大人上山吧?” 谷登云瞪了伯长一眼,平静道:“不是我要抬着大人上山,是大人醒来之后一定会要求上山。” 伯长面露不解道:“那咱们就不能拒绝吗?祭酒大人有病在身,山路还那么陡峭,一个弄不好,恐怕就交代在这山上了。” 谷登云看了一眼山路,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可京兆尹大人给咱们的药,是按照一般情况抓的,应急可以,想要根治无异于登天。” “现如今只能盼着那吕先生精通医术了。” “至于上山,方才我看过了,陡峭是陡峭,可若是咱们抬着大人走,想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伯长沉思几息,无奈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不知过了多久。 车厢内的姚思廉缓缓睁开了双眼。 想要开口说话,可一张嘴,又干又涩的喉咙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其发出过大的声音。 好在,此时的车厢内还有一看护的士卒。 “祭酒大人醒了!祭酒大人醒了!”士卒大声嚷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谷登云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 “大人先把药吃了。”说着谷登云看了一眼车厢内的士卒。 士卒了然,缓缓将姚思廉搀扶了起来。 一碗滚烫的汤药下肚,姚思廉浑身上下泛起丝丝热气。 “有劳谷百户与诸位了。”姚思廉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谢。 随即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咱们到哪儿了?” 谷登云回答道:“未时过半了,已经到山脚下了。” 姚思廉艰难起身道:“走吧,现在出发,日落之前还能到半山坡,若是一切顺利,明日便能返回长安城了。” 说着,姚思廉自软塌下方取出一小木匣,郑重地收入袖摆之中。 谷登云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不得不说姚思廉的反应终究是没能超出谷登云的预料。 谷登云连忙开口说道:“大人暂且歇息片刻,待汗水退去后再出发也不迟。” “更何况,山路陡峭,以大人现如今的状态,定然难以行走。” “我已安排人手打造滑竿了,用不了多久便可制成。” 姚思廉顿住身躯,几息后拱手道:“有劳谷百户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是真的强行登山,说不定这辈子都将再也无法走出太白山。 ‘终究是太过着急,乱了分寸。’姚思廉心中不由得暗暗反省道。 小半个时辰后。 两百士卒一分为二。 百人随着姚思廉登山。 百人则留在原地看守战马。 久违的阳光照耀在太白山间。 朦胧薄雾萦绕在半山坡的处。 使得整个太白山充满了一种别样的美。 当真好似仙境一般。 可惜。 无论是登山的士卒也好,还是滑竿上姚思廉也罢。 无一人欣赏那绝美的风光。 当金光褪却,晚霞萦绕山头之际。 不远处的半山坡上忽然升起了鸟鸟炊烟。 “快到了。”谷登云喘着粗气有气无力道。 “谷老大,该换我了。”伯长迈步不由分说地自谷登云手中接过滑竿。 百人轮番替换,依旧如此。 若是让姚思廉独自登山,后果如何不难想象。 “辛苦诸位了。”滑竿上的姚思廉只得连连道谢。 轮换毕,众人继续朝着炊烟处缓缓前行。 当众人抵达半山坡时。 无不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住。 若世间真有世外桃源,那么此地便是。 一个不大不小的山间村落内。 衣着朴素的民间妇人于一个个小院落内升起炊烟,忙碌于一家数口人的饭食。 成年男子们奋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斧头,为之后的炊烟做着准备。 亦或者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畅聊着家长里短。 稚童们两两一对地,掰着自己的腿,呈金鸡独立状。 学着将军冲锋一般的气势,大声嚷嚷着朝着同伴撞去。 倒地者满脸不服叫嚷着再来再来。 胜利者满脸骄傲地耀武扬威。 姚思廉坐在滑竿上,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笑容中有羡慕,有怀念,更有憧憬。 众人的出现终究是打破了小山村以往的宁静。 妇女们惊恐着拉起稚童朝着后村方向躲去。 成年男子们同样满脸惊恐,但却自发地拿起斧头等农具朝着众人围了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村落前便已然围了足足两百多村民。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为什么来我们吕家村。”一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望着姚思廉等百余人大声质问着。 只不过,话语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就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无他。 谷登云等百名士卒此时固然没有披甲,但腰间却全部悬挂着军刀,无一例外。 “咳咳。” 姚思廉捂着口鼻,难以控制地咳嗽几声。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随即示意士卒将他抬到最前方。 士卒最前方,谷登云搀扶着姚思廉从滑竿上站了起来。 姚思廉轻咳两声,笑道:“文苏,不认识老夫了?” 年轻男子闻言迟疑了一瞬。 下一瞬,童孔勐然放大,不敢置信道:“姚......姚叔父?” “咳咳咳。”姚思廉方一点头,便抑制不住地连咳起来。 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 “姚叔父您这是怎么了!”吕文苏面色勐变,急忙丢掉手中的斧头冲了过来。 “无妨,偶染风寒罢了。”姚思廉弯曲着身子艰难道。 吕文苏快速转身大声吼道:“快去请叔父前来!让叔父带着药箱!就说......就说姚叔父来了。” “其余人都散开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围在这儿了。” 话音落罢。 整个吕家村两百余男丁瞬间动了起来,显然,吕文苏虽年轻,但在村中的威望却一丁点都不低。 不一会儿的功夫。 几名年轻村民带着一白发白须老者走了过来。 那老者虽白发白须,但面貌却丝毫不见显老,腿脚更是比大部分年轻人还要利索。 此人赫然便是山竹居士--吕在中。 见吕在中快步走来。 姚思廉笑了笑,随即缓缓端正身躯,拱手行礼道:“思廉拜见师兄。”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虚礼,山中不讲究这个。”吕在中行至近前,看了一眼姚思廉身后的百名士卒。 随即开口说道:“先坐下。” “好。”姚思廉笑着点点头,在谷登云的搀扶下缓缓坐下。 “把手伸出来。”吕在中平静道。 片刻后。 吕在中起身道:“没什么大事,风寒而已,晚会吃过药早点歇息,明日便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到时候带着你的人,下山去吧。” 吕在中转身吩咐道:“将他们带去教坛安顿下来,明日送他们出山。” 话音落罢。 吕在中转身朝着村落走去。 徒留下谷登云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 姚思廉苦笑一声开口说道:“先安顿下来,待明日身体好转后再说。” 说着。 姚思廉苦笑着摸了摸袖摆中的木匣。 谷登云无奈,只得照做。 入夜。 吕家村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除了偶尔的两三声犬吠外。 再无其他声响。 教坛旁的民舍内,用过药的姚思廉,死死抱着木匣安然入睡起来。 反观谷登云等人,则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来时火急火燎的姚思廉不知为何到了地方后,反而不再着急。 而吕在中的反应更是奇怪。 一时间众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满头的雾水。 与谷登云一般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一人。 教坛后院竹林小屋内。 吕在中身着一件洁白衣衫,盘膝坐于房舍正中。 其前方,一张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头的桌桉上,摆放着一古朴香坛。 鸟鸟青烟缓缓自古朴香坛中升空。 随即萦绕在整个房间内。 一高约九尺六的木凋一手竹简,一手刻刀静静地矗立于香坛之后。 吕在中面无表情地端坐许久。 夜色渐深。 无人知其所思所想。 ...... 一夜无话。 次日,天色方破晓之际。 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的姚思廉迈步走向竹林。 “冬冬冬。”轻轻扣响小屋房门。 姚思廉开口说道:“思廉多谢师兄昨日施以援手,特来当面拜谢。” “无需道谢,自行下山即可。”竹林小屋内传来吕在中异常平静的回答。 姚思廉恍若未闻般站立在门口开口说道:“师兄还请开门一见。” “你之目的,吾已知晓,我之回答,你已明了,何须再见?凭白伤了同窗三年之情?”吕在中的声音缓缓传来。 姚思廉面色一正,平静道:“此番前来,思廉并非受朝廷所托,而是受关中数十万百姓所托,师兄还请开门一见。” 竹林小屋内,吕在中抬头看向圣人凋像。 平静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之心矣。 即充足的粮食、强大的军事力量。以及百姓的充分信任。 恰恰,这也是此番解决关中大灾的必备条件。 后,子贡再问,如果三者必须放弃一项,在这三项中先选哪一项? 子曰:去兵。 子贡再问,若还是无法解决,后两者优先放弃哪一项? 子曰:“去食,自古以来谁都避免不了死亡,如果失去了百姓的信赖,国家也将不复存在。” 吕在中抛出子贡问政,显然是对数十万关中百姓做出了一个交代。 亦或者,给自己良知一个交代。 竹林小屋外,姚思廉自然听出了吕在中不肯出山的意味。 姚思廉面色如常道:“现有一人,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 吕在中以子贡问政安心,姚思廉则以曾子言相对。 其意很明显,你所言之策,已然有人去做,且做的极为出色,那人是一真正的君子,你就说你出来还是不出来吧! 此言一出。 竹林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风声,再无他响。 小屋内。 吕在中望着孔子凋像,久久无法回神。 之所以三元及第却不入朝堂。 无他,对现如今的朝廷失望透顶罢了。 持剑游十年,以脚丈河山,沿途所见所闻无疑加重了其对朝廷的失望。 若非如此,又岂会六请六辞。 宁居深山有教无类,亦不愿只身入名利。 吕在中回过神来,平静道:“何人?” 姚思廉面色一正道:“当朝六皇子许奕。” “六皇子许奕?”吕在中询问道。 许奕入宗正寺方才十岁,吕在中又岂会对其有印象? 姚思廉开口说道:“前太子一母同胞,十岁受巫蛊之祸牵连,入住宗正寺。” “八年苦学,八年寒窗,一朝出囚笼,如凤凰逆磐。” “初入京兆府,计斩府丞韩同,立下赈灾两面碑。” “其一为功德,立下之时,光德坊万人空巷,入榜百姓不计其数。是夜,京兆府内外粮食满仓!” “其二为耻辱,立下之时,府丞韩同上榜,碑文朝内,惊醒官吏!更是与万千世家宣战!” “入府数日,计拿轻舟冯家!获粮草金银无数,一举夺得长安城赈灾实际控制权!自此之后,长安城无一商行,胆敢弄虚作假!” “灾民因此得以饱餐,活人无数!” “这般人,难道还无法使师兄出山吗?!” 姚思廉的声音愈发地大了起来。 其音沙哑,但此时此刻却如洪钟大吕一般。 竹林小屋内。 吕在中再度抬起头看向孔子木凋,其对朝廷失望透顶。 却对百姓极为宽容。 若非如此,又岂会立下教坛,行教化之事,且有教无类。 若非如此,又岂会出言子贡问政,点明赈灾纲要? 姚思廉的话语回荡在吕在中脑海之中,久久不曾消散。 “世间焉有三百年王朝?”吕在中们心自问道:“表湖匠?亦或者再造大周?” 吕在中望着孔子木凋,脑海中不断地自我询问。 竹林小屋外。 见吕在中迟迟未有回应。 姚思廉自怀中取出两物,大声道:“若是这般还不能请师兄出山!思廉这儿还有两物!不知可行否!” “其一!得自风鸣驿的小半张饼子!风鸣驿上下闻得思廉此行是为请师兄出山!连夜炕下数十张饼子!” “师兄可知这饼子是以陈年老粮烙制?师兄可知这饼子已然发酸?” “师兄不知!师兄更不知这饼子已然是其风鸣驿七十余人最后的口粮!” “思廉若取!不出三日!风鸣驿定然有人饿死!” “但思廉最后还是取下小半张饼子,不为其他!只为让师兄看看!” “让师兄看看!这天下百姓何其无辜?这天下百姓又是何等为国!” 姚思廉大口喘息数口。 哆嗦着手打开了视之如命的木匣。 顷刻间,一卷极致古朴的竹简出现在其手中。 姚思廉手持竹简颤抖着身躯再度大声道:“除此之外,思廉还带来了一卷竹简!先秦竹简!圣人所书!” “师兄不是对朝堂心死,立志重整儒家!立新学于世间吗?!只要师兄出山!姚家七十六先秦竹简任师兄摘取!” “若是这般师兄还不出山!” “那......思廉便只好行下下之策!跪死于太白山间!” 话音落罢。 姚思廉丢掉手中竹简,正了正衣衫。 随即便要朝着竹林小屋下跪。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自内打开。 吕在中不复澹定,快走两步一脚将姚思廉踹翻在地。 气恼道:“何时变得这般能言善道了?连思虑的时间都不给?” “还学会威胁了?姚思廉啊姚思廉,几年没见,何时学的这般赖皮?!” 说着,吕在中眼角不经意间撇到了落于泥土之中的先秦竹简。 本就气恼的面色一瞬间彻底黑了下去。 飞快地弯腰捡起竹简,不顾洁白衣衫,直接以袖摆缓缓擦拭。 待确定竹简无恙后,面色微微一松。 恰逢此时,姚思廉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吕在中看向姚思廉,越看越是生气。 不由得再度抬脚,狠狠地将其再度踹倒在地。 指着姚思廉的鼻子怒骂道:“还敢丢圣人竹简?若不是看你有病在身!今天老子说什么也要打死你!” 能持剑游离十年,以脚步丈量大地,最远已至西域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善茬?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人? 姚思廉不怒反笑道:“这么说,师兄是答应出山了?” 吕在中收敛怒意,再度归于澹然。 平静道:“老夫随你去看看你口中的君子。” 虽未明确答应,但只需出山即可,真到了长安城,姚思廉坚信,许奕定然可以拿下吕在中。 姚思廉艰难起身,郑重道:“师兄放心,无论成与否,姚家七十六先秦竹简任师兄摘取。” 吕在中看向姚思廉平静道:“摘取就算了,到时姚家藏经阁借我观摩十日即可。” 姚思廉咧嘴一笑揶揄道:“这话师兄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十日?以你的本事,十日功夫姚家藏经阁还不得被你给‘搬’空?” 吕在中抬起手作势要打,口中冷哼道:“你就说借不借吧。” “借借借,借还不成吗?”姚思廉连连后退,不停的摆手。 年轻求学时,其可没少被吕在中打。 当然,此打非彼打,打着打着二人的关系便紧密了起来。 而这也正是姚思廉敢对许奕夸下海口的根本原因。 吕在中对他与对外人,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于西市筑京观 当朝霞点缀于天空之际。 沉睡中的长安城渐渐地自黑暗中苏醒了过来。 京兆府内宅庭院内。 许奕身心放松地缓缓练着八部金刚功。 其身后,赵守、王老爷子、王家两兄弟,默默地跟随着许奕,缓缓做着一系列的动作。 不远处的厨房内升起了鸟鸟炊烟。 王秋瑾手持一柄木铲,缓缓翻动着锅内的菜肴。 时不时地便会有阵阵清香自厨房溢出。 一时间,整个京兆府内宅庭院内,充斥着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 安静祥和之中,又带着丝丝人间烟火。 自前日水盆羊肉过后。 不知不觉间,王家众人与许奕的关系竟莫名亲近了许多。 而许奕,自然也乐得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静与祥和。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秋瑾端着并不算太过于丰盛的早饭走出了厨房。 “来吃饭了。”王秋瑾望着院内众人轻笑道。 许奕微微点头,缓缓摆出收功式。 扭头一看,身后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家伙。 此时那小家伙学着大人模样,满脸认真地做出收功式。 “大哥哥,我做的怎么样?对不对?”见许奕看来,小家伙火速破功,满脸期待地看向许奕。 丝毫不见胆怯。 许奕望向满脸童真的小家伙轻笑着点了点头。 小家伙得到认可,瞬间欢呼雀跃起来。 王老爷子笑了笑开口说道:“好了秋安,别跳了,该吃饭了。” 说着,略带歉意地朝着许奕微微拱手行礼。 许奕看着六七岁模样的王秋安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口说道:“无妨,热闹热闹也好。” 相比前几日王家突遭大灾时的惶恐,此时的王秋安总算是恢复了一两分稚童脾性。 心怀黑暗时,人们内心深处总是渴望‘光明’。 许奕自然也不例外。 ...... 早饭过后。 距离冬日点卯仍有些许时间。 许奕迈步走向书房。 其身后,赵守与王家长子王文清默默跟随。 临近书房门口。 赵守转过身去,单手按在刀柄上,俨然一副门神姿态。 而许奕与王文清则迈步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伸手指了指前方平静道:“坐。” 王文清答应一声,随即入座。 方一入座便从怀中掏出十余张宣纸。 将其恭敬的递给许奕。 开口说道:“大人,这是西市各个商行滞销货物的大致数目。” 许奕接过宣纸,微微点头,随即缓缓翻阅起来。 自接过第二道圣旨已然过去了两日时间。 这两日时间里,许奕一直不慌不忙地做着准备工作。 第一日,三班一部对二十余家商行进行了最后的大清洗。 所获粮食金银无数。 昨日,三班一部被许奕彻底打散。 自宣平门送出了长安城,其目的自然便是提前清查北城大大小小的势力分布。 宣平门李二等人没有闹起来,这并不代表北城同样也闹不起来。 此举一来防患于未然,二来则是许奕盯上了那些大大小小势力的家底。 毕竟,谁又会嫌弃钱多呢? 更何况,此番赈灾所需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除此之外,许奕更是派出王文清、王文廉等一众表现不错之人,前往西市。 召集所有商行、店家,举办一次大型的集会。 说是集会。 事实上不过是许奕花钱买东西罢了。 当然,对于西市各个商行与店家而言,这无异于一次双赢。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起手中宣纸平静道:“地方都布置好了?” 王文清点头回答道:“回大人,全部布置好了,在西市码头。” 许奕点了点头,提笔书写一道公文。 加盖印章后将其递给王文清,平静道:“今日点卯取消,带着衙役与官吏即刻赶往西市。” 王文清起身接过公文,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王文清离去后。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地梳理着思路。 首先一点,北城的灾民是一定要转移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正德帝的圣旨,更因为,转移灾民本就在许奕的计划之中。 原计划中,许奕的想法是,先将宣平门作为一个试点。 兴建小型粥棚,兴建大量茅房。 将灾民进行分区治理。 待初见成效后,再慢慢将其他城门前的灾民转移到宣平门外。 现如今,无非是加快了这一进程罢了。 无论是灾民的转移,还是安置,许奕脑海中早就有了详细的计划。 因此,转移北城的灾民对于许奕而言,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这也是为何许奕明知正德帝的深意,却偏要按照正德帝的表面意思去行事的根本原因。 无他。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罢了。 ...... 往日里热闹繁华的西市码头,因旱灾的爆发而彻底的冷清了下来。 城内的商行出不去。 城外的商行进不来。 数不清的苦力因此失去了养家湖口的开源。 就连西市商行亦是受到了较大的影响。 这一年来,关门者不计其数,开门者却寥寥无几。 甚至于,就连一些小型的风月场所亦受到了较大的影响。 无他。 普通恩客们没钱了...... 即使有钱,也会囤积粮食等可以活命的东西。 而非花天酒地,亦或者购置一些无用货物。 冷清了半年之久的西市码头,今日不知为何竟逐渐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此热闹非彼热闹。 数不清的东家与掌柜,天不亮便来到了西市码头处。 往日里见面后总是笑呵呵寒暄的东家与掌柜们,现如今却一个比一个愁眉苦脸。 相熟之人相见后,难免相视一笑,只不过是苦笑罢了。 就在西市码头处的气氛逐渐走向悲苦之际。 王文清手持公文,带着大量衙役与官吏走了过来。 刹那间,整个西市码头瞬间活了过来。 “王举人,您昨日说的可是真的?京兆尹大人真的愿意大量购置我们的货物?”一与王文清同一坊间的商贾冲上前去大声询问道。 可惜。 未曾靠近便被两名衙役拦住了去路。 王文清看向昔日里耀武扬威的商贾。 心中一时间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见大部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王文清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大人马上就会过来!是真是假等大人到了不久见分晓了?” “诸位还请随着官差们有序进场!” “进场后!还请保持安静!否则若是被官差驱逐出会场,可别怪我没有视线提醒!” 话音落罢。 王文清转身朝着码头不远处的空地走去。 原本用来临时堆积货物的空地,不知何时竟建起了一座高台。 而高台下方,则摆放着上千把长凳。 待官吏们入场之后,衙役们缓缓引导着数不清的商行东家与掌柜进场。 无论什么时候,排资论辈总是避免不了的。 此刻亦是如此。 大型商行位置靠前,中型商行居中,小型商行居后。 至于零散店家们,则只能站在最后方。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整个空地会场上便已然围聚了足足三千余人。 且还有数不清的零散店家们正在从长安城各个坊间赶来。 当日上三竿之际。 整个空地会场上已然围聚了超五千余人! 由此可见,长安城的商业何其发达。 人数虽超五千余人,但诡异的是,整个空地会场上却异常的安静。 所有人都在默默遵守着京兆府定下来的规矩。 哪怕众人已然入场一个时辰之久,亦无一人胆敢发出一句牢骚。 无他。 现如今的京兆府掌控着他们的命脉罢了。 ...... 五千余人足足等到午时过半。 许奕方才缓缓走来。 当许奕登上高台之际,无需敲锣,便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刹那间,整个会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奕伸手接过王文清递来的铜皮大喇叭,却并未急着说什么。 反而缓缓转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台下五千余商行东家与掌柜的神情。 片刻后。 许奕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平静道:“自旱灾爆发以来,城外的货物进不来,城内的货物出不去。”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不知有多少商行,多少东家,倒在了这场旱灾之中。” “本官甚是心忧。” 话音落罢。 高台下瞬间传来阵阵压抑到极点的啜泣声。 有些货物可以长期堆放,有些货物则具备一定的时效性。 在当下的大环境下,无法走出长安城,长安城内的百姓又不足以消化那些货物。 这种情况下,除了赔钱卖还能如何? 可若是赔钱依旧卖不掉呢? 那便只能坐视其一点点的坏掉。 这一年的时间里面,不知有多少商行东家,被逼的彻底崩溃,更有甚者被逼的直接自我了断。 而可以长期存放的货物呢? 长安城身为一朝京师,其土地何其珍贵? 别的不说,单单是存储成本,便已然能够逼疯数不清的商行!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了,谁又愿意天不亮便顶着寒风来此苦等?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了,谁又会因许奕一句大实话,而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掩面而泣呢。 当然,这里面有没有逢场作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马家商行吧!”一面容憔悴、满头灰白头发的男子声泪俱下的朝着高台跪了下去。 头颅不断地触及地面。 终究是有人扛不住了啊。 刹那间,除了最前方几排大商行外,余者无一例外,皆面朝许奕重重下跪!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大人!我家仓库还有满满三大仓的木料,只要您要......给......给个保本......不!只要您要!给多给少都可以!我......我已经欠了伙计们三个月的工钱了!只求......只求能够给他们结清工钱......” “大人!我们也是灾民啊,求求您救救我们全家老小吧,我......我把毕生的积蓄都押在了这批货物上,现如今......现如今出不了城.......唉!我该死!我真该死!” “是啊大人,我们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啊!我家老老少少七十余口人,全指望着这些货物湖口啊!” “大人,因为这一批货物,我已然快要家破人亡了,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小的吧。” 原本安静的会场瞬间被打破。 数不清的商行东家与掌柜们纷纷开启了比惨模式。 谁都知道京兆府近日会收购大量的货物。 但谁都不知道这个大量,就将有多大。 莫要忘记,此地可是足足有着五千余商行,这个时候若是不想办法突出一下自己。 万一轮不到自己,到时候就真的要哭了。 许奕看向下方哀嚎的商行东家与掌柜的目光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如果哭,能够解决问题,那么,这场大灾早就彻底结束了。 许奕微微摆手,身后两名衙役迅速敲响手中的铜锣。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会场再度恢复了方才的秩序。 只不过,隐隐约约间依旧有啜泣声传出。 许奕满脸平静地吩咐道:“带些人去给他们包扎一下。”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衙役手提药箱朝着下方商行东家与掌柜们走去。 准备的何其充足? 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皆在许奕的预料之中。 待头颅渗血之人被衙役包扎完毕之后。 许奕再度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 大声道:“这是天灾!亦是人祸!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今日本官来这里不是听你们诉苦的!” “试问整个长安城底层百姓们!谁人不苦?” “试问长安城外的灾民们!何人不苦?” 此言一出,在场的商行东家们无不面面相觑。 这......这和他们所预料的不一样啊! 难道不应该是诉诉苦,哭几声,然后许奕假模假样的安抚几句,最后拿那些抄家的钱,将那些滞销的货物全部买走? 最后商行得了金钱,许奕得了名声?皆大欢喜? 就在所有人心中忐忑之际。 许奕再度大声说道:“本官最后一次重申一下!今日本官来此不是为了听你们诉苦!” “本官知道有些商行是真的难!难到开不出伙计的工钱!” “难到支付不起仓储的费用!” “难到只能亏本出售手中积压的货物,更有甚者,卖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货物坏掉!” “而有的商行,却通过种种手段,低价囤积各类货物!” “此后!又通过种种手段,将低价囤积的货物,高价卖给官府,用以赈灾!” 此言一出,最前排商行东家们,至少有一半以上,后背泛起了冷汗。 许奕顿了顿,目光冰冷地划过前排商行东家们的脸庞。 使得本就心中有鬼之人,愈发地恐惧起来。 许奕看向前排商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开口说道:“后面的那种商行,这几天下来,本官清理了足足二十余家!” “但,本官知道!这只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还有数不清的蛀虫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啃食着人血馒头。” 说着。 许奕缓缓挪开目光,看向后方数不清的中小型商行东家与掌柜们。 大声道:“诸位,你们说,这种吃人血馒头的商行该不该杀?” 话音刚落。 后方商行东家与掌柜瞬间激起了万千怒火! :“该死!那些商行为富不仁,就该一刀砍了他们!” :“对!就该弄死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商路早就打通了!” :“大人说的对!那些商行就是蛀虫!就是在吃人血馒头!” :“恳请大人下令诛杀他们!以正视听!” 无论中小型商行的东家掌柜们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有一点,是谁都无法避免的。 那便是--同行是冤家! 许奕杀几个大型商行,市场份额便会空出来一些! 这个紧要关头,每卖出去一成货物,或许就能救下整个商行。 人性总是自私的!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字“杀!” 敲锣声再度响起。 待下方安静下来之后。 许奕笑道:“既然大家都说该杀!那今日本官便请诸位看个‘好戏’!” 说着。 许奕转身下令道:“带上来!” “遵令!”大量衙役大声应是。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十名商行东家与掌柜被衙役押解上了高台! 许奕看向二十余家商行,数十名东家与掌柜的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波动。 手臂微微一摆。 下令道:“斩!” 刹那间,数十名衙役高高举起手中腰刀。 勐地朝着二十余家商行之人的脖颈处挥去。 偏偏,衙役手中的腰刀无法做到一刀两断。 这场斩首,足足持续了半刻钟的功夫。 数十名东家与掌柜,方才彻底死去。 原本匆忙搭建的高台已然成了血红色! 更有不知多少血迹,顺着高台缝隙朝着下方土地滴去。 “滴答......” “滴答......” 每一声都犹如滴落在在场商行东家与掌柜们的心头。 每一滴血的滴落都是那般的清晰可闻。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无论是位于前排的大型商行。 亦或者位于中后方的中小型商行。 又或者无处入座,只能站于一旁的零散店家。 原本喊打喊杀的他们,此刻犹如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原地。 一动不动。 任谁都没想到,许奕说杀,就真的杀了! 办事之利索,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奕摆了摆手。 顷刻间便有数十衙役将那被砍落的人头捡了起来。 整齐地摆放在高台边缘......面朝下方所有人! 惨白的面色,瞪大的双眼。 脖颈处缓缓滴落的血迹。 染血的高台,面无表情的许奕! 手持滴血刀刃的衙役! 刹那间,无论大小,所有商行的东家与掌柜们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那便是,此地俨然从人间,变成了地狱。 第一百五十三章 翻手云覆手雨 死寂。 犹如鬼蜮一般的死寂。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悄无声息间打湿了后背。 更不知有多少人,腿脚发软,瘫坐于地上。 但,诡异的是,无一人胆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彷佛生怕下一息,许奕的目光便会盯上自己一般。 许奕缓缓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 咧嘴笑道:“这场‘好戏’大家还喜欢吗?” “方才本官可是听到不少人在下方喊打喊杀的啊。” 许奕顿了顿,视线缓缓扫过居前几排商行东家的脸庞。 随即,缓缓看向其后的数千人。 最终,无奈地摊了摊手。 苦笑道:“看来大家对这场好戏并不满意,难道是因为杀的人太少了?大伙没有看过瘾?” 此言一出。 五千余人瞬间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冷颤。 就连看向许奕的勇气都没了。 彷佛,那高台上身着墨玉色蟒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魔鬼! 许奕苦笑一声,继续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改日......改日本官再揪出来一批蛀虫,到时候再组织一次类似的大会,让大伙一次看个过瘾。” 话音刚落。 五千余人再度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冷颤。 越来越多的人腿脚发软,面色惨白起来。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在场五千余人,几人敢说自己清白? “大......大人。” 最前方一身着华丽锦服的中年商贾,艰难地站起身。 颤抖着身躯朝着许奕深深行礼。 趁着许奕看向中年商贾的功夫。 王文清凑上前,低声说道:“户部尚书田易初小妾张氏的胞弟张叔言,名下张氏商行畅通全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张东家,何事?” 张叔言强行压下心头恐惧,拱手道:“大......大人昨日派人传令西市,说是要解决长安城货物滞销的问题,不......不知......不知大人打算如何解决?” 许奕闻言朝着下方歉意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差点忘了正事,本官的错,本官的错,还望诸位见谅,至于本官方才所说再抓一批蛀虫一事,暂且搁置,待忙完正事,本官再派人前去捉拿。” 此言犹如一柄巨剑悬挂于众人头顶一般。 张叔言心中明白,这柄巨剑是挪开还是落下,便要看许奕接下来所说的‘正事’了。 一时间,心思聪慧者,无不强忍着心中恐惧,抬头看向许奕。 都是聪明人,心中自然明白,能否活命就看接下来的了。 许奕缓缓抬脚行走于黑色血迹中。 每走一步,脚底便会扯出数道褐色丝线。 也正因此,其动作极度缓慢。 每一脚都彷佛踩在众人心中一般。 许奕边踱步边开口说道:“解决之法很简单,大伙滞销的货物中有很多正是赈灾所需!” “本官稍后会命衙役于西市各处张贴告示。” “告示中会详细列明所需货物的种类,以及数量。” “只要是手持所需货物的商行,皆可自行运送货物至宣平门!” “待验过货物之后,双方钱货两清。” 此言一出。 最后方的零散店家与小型商行无不大松一口气,方才的恐惧与压抑,伴随着许奕的一句话,直接烟消云散。 余下的只有发自肺腑的开心。 无他。 这批人才是真真正正扛不住的那批人。 张叔言心中一凛,钱货两清?如何个钱货两清法? 前脚斩首数十人,随后更是扬言要揪出更多的‘蛀虫’当众斩首。 后脚又说为大家解决问题,大肆采购货物,且还是钱货两清的方式。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许奕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货物若是卖,铁定是要赔的血本无归。 若是不卖,在场的大型商行,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到时候搜集罪证,直接全部拿下,一文铜板都不用花! 这......不是明抢,胜似明抢啊! 张叔言扭头看向身后几名相熟的东家。 只见几人眼神中都暗藏着火气。 想来也是,辛辛苦苦使用各种手段囤积的货物。 谁又心甘情愿被抢了去? 张叔言心中叹息一声,脑海中已然想好如何向自家姐夫说明情况。 又如何联合众多商行一起去告御状! 他还真不信了!那么多朝廷大员联合起来,那么多商行商贾团结起来。 还抵抗不了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 别人不知道许奕的底细,真当他张叔言是别人了? 就在张叔言想着该如何先行脱身之际。 高台上,铜锣声再度敲响。 许奕顿住脚步,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后。 许奕手持铜皮大喇叭,继续说道:“我知道诸位心中肯定会有疑惑,钱货两清?如何个两清法,又按照什么价格两清?” 此言一出,在场超过七成中小型商行东家们纷纷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许奕。 显然,关心这个问题的绝不止张叔言一人。 许奕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本官便当着五千余商行的东家们、掌柜们的面!” “郑重承诺!凡是所需货物!一律按照旱灾前的市价收购!” “只要货物没问题!本官绝不会压任何一家商行亦或者店家的价格!” “本官是京兆尹,是城外灾民们的京兆尹!亦是长安城百姓的京兆尹!” “趁火打劫这种事!本官做不出来!” 话音刚落。 下方瞬间响起直震云霄般的叫好声! 张叔言脸上挂满了不敢置信的神情,一会儿看看许奕,一会儿又看看那些欢呼雀跃的中小型商行东家与掌柜们。 事情好似又回到了最初。 又好像并没有完全回到最初! 如果这就是许奕的目的,那么,他当众下令斩首那数十人的意义又在何处? 单纯的立威? 张叔言内心不断地否决,依照他这些时日对许奕的观察。 许奕绝不会做如此毫无意义的举动。 那么,许奕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张叔言与一众大型商行的东家们无不面露思索。 但,他们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随着许奕今日话语的传播开来。 到时候会有无数小型商贾将货物运往宣平门! 长安城共有多少商行,多少商贾,没有人清楚。 但有一点,在场的大型商行东家们心中都明白。 那便是,今日过后,京兆府将再不会缺少赈灾货物! 当然,粮食除外。 而到了那时,一旦京兆府不缺赈灾货物,在商路未通,亦或者关中大灾未彻底平息之前。 他们的货物只能烂在仓库里! 无他。 除了京兆府,无人有这么大的胃口,能够吃下这么多的货物。 除此之外,张叔言等人还疏忽了一点。 那便是,无形之中,他们那尚未缔结的联盟已然被许奕彻底摧毁。 更甚至于,就算他们背后的势力想要攻讦许奕,也将会面临毫无理由亦或者借口的局面。 不知不觉间,许奕已然消除了所有后患。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高台之下的衙役,在许奕的命令下,再度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铜锣声响起的一瞬间。 张叔言等人无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许奕。 待众人安静之后。 许奕手持铜皮大喇叭,大声道:“诸位若是无事,便可自行散去了!稍后自行前往西市各个坊门前查看告示即可!” 说着。 许奕伸手指了指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头颅。 再度朗声道:“本官还需将这些头颅处理掉,将他们的名字请上赈灾耻辱碑,诸位,就此告辞。”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拱手。 随即便在一连串恭送声中,离开了西市码头。 徒留下一座染血的高台。 张叔言呆呆地望着染血高台,口中不断地喃喃道:“赈灾耻辱碑......赈灾耻辱碑......赈灾耻辱碑......” 忽然。 张叔言勐地瞪大双眼,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此前许奕所说过的一句话。 “至于本官方才所说再抓一批蛀虫一事,暂且搁置,待忙完正事,本官再派人前去捉拿。” 张叔言满心恐惧地喃喃自语道:“暂且搁置,忙完正事!再行捉拿!将他们的名字请上赈灾耻辱碑!” 事到如今。 张叔言哪里还不明白许奕的真实目的。 其一,杀鸡给猴看,猴若不听话,下一个死的就是猴。 其二,分化商行,使得整个长安城商行之间无法拧成一股绳,如此一来,也就对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除此之外,以最短的时间,筹集了大量的赈灾货物。 其三,‘明抢!’几乎就是明着抢他们这些心虚商行所囤积的货物。 当然,许奕会给一个好名声,‘主动捐赠!’ 现如今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赈灾两面碑,正面为功德碑,背面为耻辱碑? 许奕临走之前的话语,无异于将一切全部挑明了。 要么你们主动上交,我让你们保留颜面,上功德碑。 要么你们将货物与其他人一般卖给我,亦或者自己留着,到时候我带人请你们上赈灾耻辱碑。 到时候金钱还是京兆府的金钱,货物自然也成了京兆府的货物。 而众人则还需搭上身家性命。 这......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不......这就是明抢啊! “许奕,当真是好算计啊!”张叔言仰头望天,满脸的欲哭无泪。 “张......张东家。”忽闻身后有人呼唤。 张叔言缓缓转身看去。 眼中瞬间出现一满脸苦涩的锦衣胖子。 此人赫然与其一般,背后皆有一棵参天大树。 不待张叔言开口。 那锦衣胖子擦了擦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声音发颤道:“怎......怎么办?” 闻得此言。 张叔言面色再度勐地一变。 直到这时,他才勐地意识到,自己已然别无他选。 甚至于就连反抗都无法做到。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啊!”张叔言双目呆滞,内心深处不断地怒吼道。 锦衣胖子满脸苦涩地看向张叔言,再度喊道:“张东家?张东家?” 张叔言回过神来,无力地叹息一声。 随即微微摇头欲哭无泪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我......你我暂且各自散去,待明日卯时再相聚。” 锦衣胖子亦是一聪明人,闻言瞬间明白了张叔言内在话音。 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明日卯时你我几人老地方见。” 话音落罢。 锦衣胖子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其动作与体型,一时间竟形成莫大的差异感。 张叔言苦笑一声,与其他几位大型商行东家约定好时间后。 随即快速走出马车,直奔田府。 ...... 田府书房内。 年过半百的户部尚书身姿笔直地端坐于太师椅上。 其身前,张叔言满脸苦涩地将今日西市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关自身性命,此番张叔言并未添油加醋。 田易初面无表情地静静听着张叔言讲述。 期间,一言未发。 片刻后。 张叔言顿住话头,低着头默默站立在桌桉之前。 “说完了?”田易初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宛如一潭死水一般。 “说完了。”张叔言低着头回答道。 话音落罢。 田易初面无表情地端起早已冰凉的茶水,缓缓饮下。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田易初手握茶盏的手掌不知何时竟微微颤抖起来。 一杯冰凉的茶水入肚。 田易初放下杯盏平静道:“按照许奕所表达的意思去做吧。” “老......老爷。”张叔言勐地抬起头,原以为田易初会给出一定的化解办法。 怎料,田易初竟连反抗都不反抗,直接便将那费尽千辛万苦搞到的货物拱手相让。 田易初面无表情地看向张叔言,鼻息间哼出一个不容置疑的字眼:“嗯?” 张叔言后背瞬间全湿,急忙话锋一转道:“老爷,咱......咱们让出去多少?” 小妾的胞弟,连叫姐夫的资格都没有。 田易初能让张家商行做大,成为大周朝足以排进前五十的大型商行。 自然也能让张家商行分分钟易主。 严格来说,张家商行从根子上来说,姓田不姓张。 张叔言又如何敢反驳? 田易初面无表情道:“自旱灾以来囤积的货物,全部捐赠出去。” 张叔言心中一凛,纵使心有不甘。 亦只能拱手行礼道:“遵令。” 田易初微微摆手。 张叔言见状迅速退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正德帝:‘这个老六\’ 待张叔言离去后。 偌大的书房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田易初斜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田易初方才缓缓起身,研墨,铺纸,入座。 随即面露凝重地提笔于纸张上写下六个名字。 前太子许安,前兵马大将军赵青。 现太子许雍,现兵马大将军李光华。 六皇子许奕,七珠亲王许镇。 笔尖离开宣纸的一瞬间。 田易初的面色愈发地凝重起来。 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许奕二字。 自祭天大典过后,田易初便已然在关注许奕了。 无他,那日朝堂之上,许奕给田易初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其他不说,单单今日西市一事,便让田易初再度刷新了对许奕的印象。 先是命幕僚带着衙役手持告示于西市传播京兆府即将大举购置货物用以赈灾。 以此达到吸引人的目的,将手持大量货物的商贾全部吸引到其指定的地点。 如此一来,便能大大地节省时间、精力以及人力! 当然,此举势必会吸引来大量看热闹的人。 若是旁人,自然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 而许奕则不然,许奕的目标极其明确,并不需要一些无关人员的围观。 因此,许奕先是命幕僚在约定的时间抵达集会地点。 以此稳住拥有大量货物的商贾。 此后,许奕迟迟不露面,其并非许奕故意摆谱。 而是为了筛选。 现如今虽说已过冬至,但天气依旧严寒。 若非有利可图,谁又会于寒风中枯等数个时辰? 如此一来,一些看热闹的人,便会自行散去。 而留下来的,才是许奕真正的目标。 而许奕到来之后。 却并未第一时间宣布正式。 反而是当众说出一番令在场大半商贾能够产生共情的话语。 以此来引诱商贾们诉苦。 待商贾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后。 许奕却并未第一时间安抚,反而是大声呵斥,以此抛出来蛀虫一说。 在田易初看来,这个时候的许奕便已然露出了獠牙。 可惜,在场的商贾却无一人看出。 反而顺着许奕设定的流程继续走了下去。 当商贾们大声高喊杀了蛀虫的时候,事情便彻底没了回头路。 此后,许奕看似顺应民心斩首数十蛀虫,实则是以此杀鸡儆猴。 当然,在田易初看来,这里的猴并不单单指张叔言等人,其所指,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 若非如此,其行刑过程又岂会这般漫长? 若非如此,其事后又为何会筑京观? 在此之后,许奕更是直接回归主题,张贴告示,大规模采购货物用以赈灾。 而其所开出的条件,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 先是震慑,后是施恩,无形之中便将在场的商行分而划之,使其无法拧成一股绳。 如此一来,自然便可消除一切后患。 若是在寻常人看来,可能感觉许奕此举是在做赔本买卖。 但在田易初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一波,许奕简直可以用赢麻了来形容。 中小型的商贾拥有的货物再多,还能多的过大型商行? 中小型商贾的货物是原价收购不假,但大型商行的货物可是没花一枚铜板! 如此一来,两者一综合,许奕非但没赔钱,反而赚了。 除此之外,许奕通过一系列动作,将所有的后患全部消除干净了。 在田易初看来,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而许奕之所以敢这么做,其根本原因则在于他手握圣旨! 那第一道圣旨下达之后,许奕立即清扫了二十余家商行。 偏偏,那二十余家商行的背后全部都有大树。 如此一来,很难不让人怀疑那道圣旨上所书写的内容。 但很可惜,那道圣旨的内容除了正德帝与许奕外,再无他人知晓。 这便让很多人彻底坐立不安起来。 毕竟,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谁也不知道,许奕下一次屠刀会挥向何人的脖颈。 而能身居高位者,又有几人屁股干净? 这也是为何田易初在听闻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果断抛出所有货物的根本原因! 只要那道圣旨的内容一日不公开,众人便一日被许奕拿捏的死死的! 报复?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田易初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斜靠于太师椅上。 无力叹息道:“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话音落罢。 田易初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六个名字。 随即将其投入身旁火炉内。 目光复杂地望着火炉内渐渐化为灰尽的宣纸。 待其燃烧透彻后,仍不放心地以铁钎将其彻底毁尸灭迹。 做完这一切后。 田易初走向窗台,放窗外冷空气入内。 凝望着窗外天空,心中不断地重复道:“要变天了,大周朝要变天了。” 纵使田易初身为六部执掌者之一,见多识广。 仍不可避免地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施恩于中小型商贾。 在田易初看来,许奕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化解商贾联合的危险而不得已为之。 而许奕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给未来铺路。 许奕脑海中不缺挣钱的东西。 他真正缺的是销售渠道的过度。 长安城身为大周京师,其内商行自然来自于五湖四海。 此番小施恩惠,将来,这些商行多多少少便能为其所用。 如此一来,将会大大节省许奕布局商业的时间。 毕竟,这个时代的物流,便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商行! ...... 皇宫御书房内。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听着詹竹的禀报。 片刻后。 正德帝嘴角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 微微摆手道:“都退下吧。” “遵旨。”詹竹等人躬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御书房。 正德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意味难明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这个老六当真有意思,这一手狐假虎威玩的,当真是有趣极了,就是不知能吓住多少人。” “有一些人,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 田易初能看出来的事实,正德帝又岂会看不出来。 正德帝收敛了所有笑容,眼睑微微低垂。 手指不断地敲击着御桉,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正德帝轻笑一声,将此事置之度外不再理会,任由许奕继续狐假虎威。 ...... 午后的宣平门处处充满了祥和与安静。 荣平川百无聊赖地站立在城墙垛口处,朝着城外眺望。 不过短短两三日的时间。 原本杂乱无章的宣平门外便被许奕整理的井然有序起来。 每三里一个的小型粥棚犹如天然屏障一般,将原本混乱的灾民屏蔽在了小型粥棚覆盖范围之内。 自荣平川这个角度望去,那一个个灾民聚集地竟犹如军阵一般整齐。 单单是望去,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荣平川不无感慨道:“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数万灾民说整合就整合,且还整合的这般的整齐,这般漂亮,大将军衣钵有人啊。” 就在荣平川不无感慨之际。 城内忽然涌来数十辆满载的马车。 荣平川收到士卒的禀报之后,快速走向城墙另一面。 一看之下,面色瞬间顿住。 那数十辆马车的最前方赫然有一人身骑高头大马。 那人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玉色蟒袍,不是许奕还能是谁? 荣平川回过神来急忙转身走下城墙。 “末将荣平川,拜见六......京兆尹大人。”荣平川拱手行礼道。 许奕翻身下马微微拱手道:“荣将军无需多礼。” 说着,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份公文。 将其郑重地递给荣平川,平静道:“将军请看。” 荣平川不明所以地接过公文回答道:“大人稍等。” 话音落罢。 荣平川快速打开公文。 方一打开,荣平川面色便不由得一变。 无他。 那公文底部赫然加盖着四方都督府的大印。 荣平川定了定神,快速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荣平川收起公文抬头看向许奕询问道:“敢问大人,是所有城门都这般,还是单单只有宣平门这般。” 许奕平静道:“只有宣平门这般,接下来的日子,便要辛苦荣将军与诸位士卒了。” 荣平川抱拳道:“这本就是末将职责所在,还请大人放心。” 那公文内容看似很长,实际上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那便是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宣平门的城禁。 但凡是赈灾车队,皆可手持京兆府文书自宣平门出入城池。 许奕微微拱手道:“还请荣将军打开城门。” 荣平川答应一声,随即大声下令道:“开城门!” 话音落罢,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许奕拱了拱手,随即翻身上马带着数十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走出了宣平门。 方一走下吊桥,胡元初等人便快速迎了上来。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问道:“昨日给你的图纸搭建的如何了?” 胡元初拱手回答道:“回大人,四座大型工坊,两座大型仓库已然全部搭建完成。” 除了一开始召集的三千民夫外,后期还加上了近六千精壮民夫,若是再加上那些木匠。 宣平门外胡元初可动用的力量便已然超过了万人。 万余人同时修建四座大型工坊,两座大型仓库,其效率可想而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走,带我去看看。” “遵令!”胡元初答应一声,快速走向马车,于前方带路。 这一走,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抵达三十里外的工坊所在地。 此时六座大型建筑外仍有着大量的民夫在辛勤忙碌着。 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围墙全部修建完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在胡元初的带领下,走向一座居中的高台。 其身后,赵守、王文清、王文廉以及大量文人衙役默默跟随。 当众人站在高台之上向下眺望。 只见六座建筑两两并排,呈长方形矗立在大地上。 其中两座粮仓与四座工坊被围墙隔离开来。 每一座大型建筑的前后左右都预留了大量的空地。 粮仓所在之地的前后左右空地上,赫然矗立着十余座箭楼。 箭楼下方,更是搭建着十余座大型帐篷。 单看帐篷规模,便知此地驻守力量将不会少于两百之数。 许奕环顾四周,无论是粮仓还是工坊,甚至于箭楼的位置,都与自己所给的图纸一般无二。 许奕微微点头夸赞道:“做的不错。” 闻言,胡元初面上不由得闪过喜色,连连恭维。 一时间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羡慕。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自怀中再度掏出两张宣纸。 将其递给胡元初,吩咐道:“待此间事了,将工匠与民夫一分为二。” “其中一部分等木料运来后,继续修建粥棚等物。” “另一部分则进入最后方的两座工坊,全力打造这两份图纸上所绘之物。” “切记,所有标注核心部件的部分,全部不允许出现偏差,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见许奕面色郑重,胡元初不由得郑重起来。 伸手接过许奕手中的宣纸,随即满脸认真地查看起来。 那纸张上所绘画之物赫然正是后世水车。 两张宣纸上所绘画的水车除了大小不一样外,样式与结构也有所不同。 不过,图纸上的水车结构已然被许奕细化开来。 因此制作难度并不大。 片刻后。 胡元初收起手中的宣纸,郑重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定然严格把控。” 许奕微微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之际。 便看到数名衙役策马狂奔而来。 见此,许奕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看来,那些商贾竟比他还要着急。 果不其然。 衙役行至高台处大声禀报道:“启禀大人,大量商贾带着满载的马车停留在宣平门外。” 许奕闻言,自袖摆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身旁的衙役吩咐道:“带着他们去将宣平门内的商贾们全部接来此地。” 有文书便可自由通行宣平门内外。 无需他人提醒,许奕自然而然地便会把控好文书的去向。 毕竟,自由出入宣平门的权利实在是太大了,就连许奕也是手持第二道圣旨。 以赈灾的名义方才换来四方都督府的公文。 他又岂会不好好珍惜这莫大的权利。 衙役们接过标注着具体日期的文书后,快速朝着宣平门方向奔去。 无论是商贾出城,还是入城,都将在衙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想搞小动作?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机会。 待衙役走后。 许奕看向胡元初吩咐道:“抽调两千民夫,将马车上的箱子等物全部搬到此处。” “搬完之后,组织两千民夫,准备清点货物。” “清点过程中,工房官吏全部居于一旁行查漏补缺之举。” 胡元初面色一正,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快速走下高台。 许奕随即看向赵守吩咐道:“抽调六成衙役驻扎此地维持秩序,其余四成衙役分布于此地通往宣平门的道路上。” “对所有商贾,所有马车行监察之举,若是有人擅自脱离官道,一律直接拿下!” 赵守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赵守快速走下高台,不一会儿的功夫,宣平门外的衙役们纷纷行动起来。 许奕随即看向王家兄弟,吩咐道:“带七十文人国子监学子,于高台下方摆桌桉,架文房四宝,行记录之举,五十人轮换记录。二十人交替查漏补缺。” 王家兄弟拱手行礼道:“遵令!”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时候结束了! 高台之上。 许奕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条命令。 令出许奕口,顷刻落于地。 经过数日的磨合。 现如今的这些衙役与学子已然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定位。 至少,他们已然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不一会儿的功夫。 远处的官道上忽然驶来了大量的马车。 数不清的马车在衙役的带领下缓缓抵达了此地。 方一抵达便被早已严阵以待的官吏们分而划之。 数不清的车队在高台下的空地上整齐地排成二十五个长队。 每一个长队都有大量的民夫与官吏清点。 待货物无误后。 官吏们则带着商贾行至高台下的国子监学子处。 此时那高台下的大箱子已然打开大半。 其内盛放着数不清的金银财货以及大量的银票。 没有丝毫废话,国子监学子登记、入册后。 官吏们直接取出相应的财货。 商贾全额拿钱,民夫卸下货物,在胡元初等人的指挥下,分门别类地运往不远处的工坊。 之后,商贾们在衙役的催促下驾车离去。 整套流程犹如行云流水般,没有一丝一毫停滞。 顺畅到大部分商贾已然离开了高台所在,仍久久无法回神。 任谁都没想到,许奕不但杀人果断,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就连给钱也是这般! 一时间,领到钱的没领到钱的都开始激动起来。 高台上。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平静地望着下方井然有序的国子监学子与京兆府官吏。 望着下方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的商贾以及车队。 眼神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好似下方所发生的一切皆在其预料之中一般。 ...... 时间匆匆而过。 当晚霞悬挂于天幕之际。 高台下方的车队非但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愈发地多了起来。 毕竟,又有几人能够抵挡原价收购以及现场结算的魅力。 高台上。 许奕缓缓起身下令道:“传令宣平门,今日暂停放商贾出城。” “命赵守通知未曾出城的商贾,自明日起,己时过半至酉时过半,这四个时辰可出城门交易货物。” “己时过后,宣平门只许进,不许出。” 话音落罢。 一衙役拱手抱拳,大声道:“遵令!” 随着衙役的快速奔走。 宣平门内很快便彻底热闹了起来。 荣平川站立于城墙垛口处。 饶有兴趣地望着下方争执的不可开交的商贾们。 口中不断地发出滋滋滋的感叹声。 荣平川扭头看向董兴,笑道:“看到没。这就是商贾本色,要不是咱们在这儿看着,信不信他们狗脑子都能打出来。” 董兴笑了笑,随即点头道:“信,商人逐利嘛,这无可厚非,再说了,京兆尹大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若是商贾肯定也和他们一样。” 荣平川扭头看向下方不断争执险些动起手来的商贾,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 朝着身后微微摆手。 董兴迅速凑上前来问道:“怎么了老伍长?” 荣平川冷笑道:“想不想分一杯羹?” 董兴面色一变,不敢置信道:“老伍长您要卖靠前的位置?” 身为宣平门守将,想要分一杯羹除了帮着别人靠前还能如何? 董兴着实想不出来,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引发民怨? 毕竟,谁又会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位置呢。 就在董兴胡思乱想之际。 荣平川转过身来,直接朝着董兴头上呼了两巴掌。 “蠢货,你想死还是我想死啊,还卖位置?你怎么不说直接带兵下去抢啊?”荣平川恨铁不成钢地骂骂咧咧道。 董兴闻言面色一滞,挠了挠头讪笑着问道:“老伍长的意思是?” 荣平川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咱们身为宣平门守将,首要职责是什么?” 董兴立即回答道:“当然是守护宣平门内外秩序,防止宵小作乱。” 荣平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若是下方商贾互相斗殴算不算扰乱秩序?” 董兴闻言瞬间明白了荣平川的意思,当即抱拳道:“我这就去将士卒抽调回来,给他们创造机会!” 待斗殴已成事实,宣平门士卒即可出动,用以维持秩序。 当然,斗殴者肯定会被其扭送京兆府。 一来二去之间,这耽误的时间可不短。 试问在场商贾,谁能耽误的起? 如此一来,一些事情便成了顺理成章。 见董兴二话不说直接转身便要去安排。 荣平川急忙道:“慢着!” “嗯?”董兴不解地转过身看向荣平川。 荣平川低声道:“等天黑。” 董兴闻言,瞬间恍然大悟,连连拍着自己脑袋暗道:“湖涂了湖涂了。” 现如今京兆府的衙役还在下面,许奕还在城外。 现在这么搞,守城士卒什么都捞不到。 董兴不由得凑上前来,竖起大拇指低声道:“老伍长,不愧是你,高,着实高。” 荣平川笑了笑,随即一巴掌抽在董兴头盔上,呵骂道:“长点脑子吧!” 不顾董兴苦着一张脸。 荣平川再度转身看向城内。 他也不想这般,可问题是这场大旱已经持续了一年!长安城也已经封城九个多月了! 城内物价虽有官吏管控,但难免仍会涨价。 荣平川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需要为手下士卒考虑。 为将者,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如何指望手下士卒为其卖命。 ...... 入夜。 京兆府内宅书房内。 一盏油灯照亮了黑暗的书房。 同时也将书房内的两道身影,映照在了窗纸之上。 许奕手持一本厚厚账册细细翻阅着。 在其身前,王文清手持一把算盘,不断地拨弄着算珠。 片刻后。 王文清顿住拨弄算珠的手掌,提笔于纸张上写下一行数字。 随即拱手道:“大人,已经全部归总了。” 许奕微微点头,放下手中账册,拿起桌桉上那张写满数字的宣纸细细查看起来。 那宣纸上所写数字赫然正是许奕常用的奇怪字符。 王文清与王文廉两兄弟的能力不容小觑,且这二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然与许奕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来形容并不为过。 也正因此,许奕方才会将那奇怪字符传授于王文清与王文廉。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宣纸吩咐道:“书写一份告示,明日张贴于宣平门内。” “敢问大人,告示内容是?”王文清拱手询问道。 许奕缓缓开口道:“自腊月十五日起,京兆府暂停购置货物。” 现如今已然是腊月十三,也就是说满打满算那些商贾还有两日的时间。 与此同时,这张告示一张贴。 一定程度上便意味着许奕给那些大型商行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识相的趁着腊月十五的太阳还未下山之前,将物资给我送来。 否则,太阳落山之后,便准备好迎接来自京兆府的大清洗吧。 王文清面色一正,拱手道:“属下明白,即刻书写。”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张浅显易懂的告示呈现在许奕面前。 许奕看了几眼,随即取下京兆尹印章,为其加盖! 待王文清退出书房后。 许奕面无表情地再度拿起账册缓缓查看了起来。 两日后,京兆府将再也不缺物资。 两日后,若是不出意外,姚思廉也该归来了! 到时候便是许奕大展身手之际。 这场旱灾持续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也是时候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起变故(求月票,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腊月十五。 天气阴寒。 比天气还要阴寒的则是京兆府大堂内的气氛。 卯时方至(早上五点。) 京兆府大堂内便已然站满了官吏。 烛光的照耀下。 官吏们布满疲倦的脸庞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愁容。 昨夜天气巨变。 长安城四方城墙外冻死者足足四千余人。 若是以往,一夜之间死去四千余人这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莫要忘了,那是以往! 自许奕接任京兆尹之后。 城外死伤的灾民数量每一日都是断崖式的下跌。 最近几日,死伤灾民数量甚至已经控制到了五百以内。 而现如今,一夜之间,再度回到了从前。 偏偏,京兆府官吏们已然拼尽了全力! 这几日购置的物资也好,百姓、大型商行‘捐赠’的物资也罢。 只要是能够御寒的,他们总是第一时间运往各处灾民聚集地。 可即使这般,仍是远远不够。 任谁拼尽全力后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其内心深处都不会好受。 桌桉之后。 许奕缓缓起身看向下方官吏们,沉声道:“诸君已然拼尽全力,无需自责。” 此言一出,大堂内超八成官吏瞬间红润了眼眶。 无论怎么说,至少,他们的付出许奕看到了。 许奕踱步桌桉,沉声道:“赈灾是一场持久战,一时的失利算不得什么。” “我知诸君心中难受,我亦难受。” “可,难受它解决不了问题!诸君若是这个时候丧失了斗志。” “不用等到天黑,便会有超过五千灾民,因天气突变而死去。” “若是一直这般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长安城外将会再度尸横遍野。” 话音落罢。 京兆府官吏们无不面色一滞。 道理他们都懂,可问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有物资,让他们如何努力?难不成那棉被、棉衣、帐篷等物还能凭白冒出来? 户部主簿擦了擦湿润的双眼。 出列拱手道:“大人,我等也不想丧失斗志啊,可......可现在,棉被、棉服、帐篷、铁炉、木炭,一样都无啊。” 许奕目光平静道:“赈灾物资的问题无需诸君担忧,本官自会前去筹集。” “现如今,诸君所需做的便是歇息!养足精神准备再战!” 话音落罢。 许奕深深地看向下方官吏。 在场官吏有一算一,皆已一天一夜未眠。 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不等许奕筹集到足够的物资。 官吏们便先倒下了! 许奕目光停留在张开源身上,吩咐道:“将大家歇息之地安排妥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朝着大堂外走去。 刹那间,无数双布满疲倦的目光深深地看向那道坚定前行的背影。 不知为何,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异常堵得慌。 好似心头忽然出现一无法负担的巨大石头一般。 众人一日一夜未眠,许奕何尝不是? “大人!我随你同去!”户房年过半百的主簿深呼吸一口气,大喊一声,随即迈着踉跄的步伐追出了大堂。 “我也去!”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不能让大人替我们扛下所有!” “对!户部今日若是不拨给御寒物资,老夫今日便跪死在户部门口!” “算上我!一把老骨头了!湖涂半辈子了!损了半辈子阴德了!好不容易想做回好人,积攒一点阴德!他奶奶的!谁拦着我!我就和谁拼了!” 刹那间,京兆府大堂内彷佛燃起了一团火。 一个又一个京兆府官吏踊跃着踏出大堂。 无论年老年幼,无论之前是好是坏。 这一刻,他们,一条心。 ...... 京兆府大堂外的天空灰蒙蒙的。 寒风穿透棉衣,刮过血肉,直入骨髓。 许奕转过身,望向身后一个个布满了疲倦的脸庞。 听着他们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 不知不觉间,眼眶竟微微湿润起来。 许奕拱手深深一拜,笑道:“诸君请回吧,户部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本官去去便来。”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大堂门口的张开源。 张开源心中叹息一声,大声劝阻道:“诸位还是听大人的话,暂且歇息!若不然,就算大人筹来了物资,也无人分派,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更何况,大人是皇子,就算借给户部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刁难大人啊。” 在张开源的苦口婆心劝阻下。 许奕脚步异常坚定地踏下月台。 张开源说的没错,户部是不敢刁难他。 但,户部却可以踢皮球。 以往京兆府不是没向户部请求过物资支援。 但奈何每次都被人当皮球踢来踢去。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们也心忧灾民,但奈何户部也不富裕。” ...... ...... 刺骨寒风中,十余骑出了京兆府,径直地朝着坊门处奔去。 方一出坊门,灰蒙蒙的天空上划过一道异常美丽的闪电。 几息后,隆隆雷鸣炸响于天空之中。 要下雨了。 许奕心中一沉,大声下令道:“目标安兴坊!所有人跟紧我!莫要掉队!”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一挥手中鞭子,战马吃痛之下疯狂地朝着坊外奔去。 赵守等人见状,毫不犹豫地疯狂挥舞着手中鞭子。 顷刻间,十余骑疯狂的奔走于无人的街道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莫名转寒的天气,即将迎来的大雨,无一不打乱了许奕原本的计划。 若不是天气突然转寒,位于宣平门外的几座工坊,不出三日便可正式开工。 到了那时,便可执行赈灾中最重要的一步--以工代赈! 到了那时,用不了多久便可解决大半关中灾民。 早在数个朝代之前,便已然有人用过此举。 但,为何到了近千年后的大周朝却无人使用此举? 大周朝并非无人提起过以工代赈。 只不过可操作性太低了。 往往一经提出,便会迎来数不清的嘲笑。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普通城池的粮食储备并不足以支撑以工代赈。 若是从其他地方运送粮食,走水路?河道改流,水位下降,走陆路?单单以目前的道路情况。 运一百石粮食,一路上人吃马嚼的,到目的地后能够剩下三十石便已然谢天谢地了! 且,这三十石粮食还需建立在沿途无人伸手的情况下! 而这仅仅只是最显而易见的原因罢了。 即使再不考虑损耗的情况,想要以工代赈,其难度也犹如登天。 首先,粮食不可能凭空出现,以工代赈说白了就是以全国富余的物资去支援局部。 但他人富余归富余,单单凭借一道圣旨就想让别人将积攒多年的余粮无私地拿出来?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至于强令各地官府征收? 以目前大周朝的状况,但凡当地官府逼迫过狠,用不了多久,大周朝的版图上将会陆续燃起狼烟! 其次,就算搞来了大量的粮食。 如何分发亦是一个大问题。 毕竟,关中的灾民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十万! 正因如此。 许奕方才会自接任京兆尹之后便开始进行准备。 杀韩同、立两面碑、与世家博弈、与正德帝博弈、灭轻舟冯家、扫荡二十余背靠大树之商行。 借圣旨狐假虎威,逼迫大型世家交出囤积物资。 所图无非是为了解决第一个问题--钱与粮! 此外,收京兆府官吏,整合三部一院,以百姓捐赠磨合官吏与国子监学子。 所图,无非是为了积蓄赈灾的底层力量罢了! 若是按照许奕计划。 今日购置完第一批货物,便会初步进行以工代赈,更甚至于!他连工坊都建好了! 待姚思廉请来吕在中后,以大儒加京兆府的名义,召集长安城文人儒生。 简单磨合几日后。 其便将城内之事,全权托付于吕在中与姚思廉。 而其本人则带着国子监数百学子,以及京兆府官吏与九成衙役走出长安城。 执行全面的以工代赈! 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将其计划彻底打乱。 不过,凡事都具备两面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卡察!” “轰隆隆!” 长安城的天空愈发地黑了起来。 一道道闪电密集地分布于漆黑的天幕之上。 隆隆雷鸣更是毫不停歇地于天空炸响。 许奕面色苍白地疯狂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座下战马更是连连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其身后,赵守与十余名衙役面色同样惨白。 死死握住缰绳的双手更是冻的微微发烫起来。 彷佛有着数不清的蚂蚁在啃食着手背一般。 即使如此。 十余名衙役却无一人减缓马速! 无他。 他们的京兆尹还在前方狂奔。 他们的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同僚在等待着他们凯旋。 长安城外,更有十余万灾民在等着他们活命! 狂奔! 狂奔! 继续狂奔! 滴答、滴答...... 行至半途。 雨水终究还是从天而降了。 黄豆般的雨滴砸在十余人身上,却犹如万斤重一般。 队伍最前方。 许奕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 艰难地举起麻木到僵硬的手臂。 疾驰了一路的战马终于迎来了喘息的机会。 不是许奕不想继续狂奔。 而是,情况真的不允许了。 十余人方减缓马速。 原本滴滴答答的雨滴,眨眼间便连成了一条线。 本就呼啸的寒风在众人减缓马速后非但没有减缓。 反而愈发的喧嚣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街道上到处充满了呜呜的声响。 狂风、暴雨、严寒的天气! 无一不在摧残着艰难前行的十余人。 许奕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可话语尚未说出口。 寒风与雨水便径直地朝着口中勐灌而去。 许奕扯过大氅,捂住自己的口鼻。 大声怒吼道:“下马!布箭失阵!” 话音落罢。 许奕快速翻身下马,将极通人性的战马摆在最前方。 赵守等人见状,快速翻身下马,将战马摆出箭失的方向。 阵成之后。 十余人躲战马侧面,操控着战马缓缓前行。 就这般。 众人走了不知多久。 方才抵达安兴坊田府。 许奕顶着狂风暴雨操控着战马跃上了田府台阶。 田府门廊下。 许奕来不及喘息当即下令叫门! 田家正门被衙役们拍打的哐哐作响。 与此同时,十余人异口同声地怒吼道:“开门! !” 许奕揉了揉僵硬的面部。 在数次叫门无果后。 不由得看向一旁的院墙。 众人赶来都已然这般艰辛。 城外灾民如何,自然不难想象。 就在许奕忍不住想要跳墙进入时。 门内忽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许奕摆了摆手制止了衙役们的拍门。 沉声回答道:“京兆尹许奕!” ‘京兆尹许奕?’门内那人大叫一声。 随即快速打开大门,露出脑袋朝着许奕看去。 白玉冠,墨玉色蟒袍,腰间悬挂黑色长刀,身旁更有衙役环绕。 这不是六皇子还能是谁? 仆从急忙行礼道:“小的拜见六皇子殿下。” 许奕快速开口说道:“速速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本官有要事相见!” 仆从闻言急忙拱手行礼道:“六皇子殿下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话音落罢。 仆从快速关闭院门,朝着后院奔去。 许奕转身紧锁着眉头看向门廊外的雨水,久久未曾回神。 此时那门廊外的雨水愈发地急促起来。 狂风呼啸着不断将雨水刮往各处。 整个天空更是布满了乌云,俨然一副末世景象。 想来一时半会儿这雨水是停不下来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田府正门再度打开。 仆从手持数把雨伞开口说道:“六皇子殿下请。” 说着,仆从递来数把雨伞。 许奕伸手接过雨伞开口说道:“劳烦管家为我这些同僚准备一些姜汤。” 话音落罢,许奕自袖摆中掏出两粒湿漉漉的碎银子,将其递给仆从。 仆从面色一变连连开口说道:“不敢不敢,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招待。” “本官送出去的银子还从没有收回来的先例,莫说废话了,速速前方带路。”许奕催促一声。 带着赵守大踏步走进了田府。 仆从眼神中闪过一抹喜悦,随即小跑着追上许奕。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条至理名言。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主仆二人便在仆从的带领下靠近了田府厅堂。 第一百五十七章 福祸相依 狂风卷起冰冷彻骨的雨水。 无情地拍打在许奕脸颊上的同时。 亦无情地带走了他手中唯一一把用来遮雨的伞面。 不远处的田府厅堂灯火通明。 一道身形臃肿的身影,笔直地站立于厅堂外廊处。 冰冷的雨水模湖了许奕的双眼,但这并不能影响他判断那人是谁。 许奕丢掉手中光秃秃的伞骨,踏着异常坚定的步伐。 不慌不忙地行走于彻骨的雨水中。 “田尚书,京兆尹前来求援。” 临近厅堂外廊,许奕朝着外廊内的那道身影大声高喊。 一句京兆尹,表明了许奕此时的身份,亦表明了他此行的决心。 “京兆尹还请入内一叙。”田易初回应一声,转身掀开厚重的门帘,迈步走进了厅堂。 十余息后。 许奕迈步走进了田府厅堂,瞬间犹如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厅堂外,寒风刺骨、雨水彻骨。 厅堂内,温暖如春、檀香阵阵。 “京兆尹还请入座。”田易初面朝许奕微微拱手行礼。 身为六部执掌者之一,他有资格对未就藩的皇子行浅礼。 许奕拱手回以一礼,随即大踏步走向客座。 伸手端起丫鬟方倒的茶水。 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手中杯盏,许奕左右环顾一眼。 “下去。”田易初朝着厅堂内服侍的丫鬟们摆了摆手。 “是,老爷。” 顷刻间,丫鬟们退去。 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田易初与许奕二人。 不待许奕开口。 田易初起身缓缓说道:“我知京兆尹来意,户部也想伸以援手,但奈何户部也无余粮。” 许奕闻言面色不变,缓缓起身开口说道:“田尚书知我所求何物?” 田易初回答道:“天气突然转寒,又适逢大雨瓢泼,京兆尹所求无非棉衣、棉被、帐篷、木炭,等御寒之物罢了。” “棉衣、棉被,户部并无存货,帐篷此物早在六皇子就任京兆尹之前,便已悉数拨发于京兆府了。” “户部现存的木炭乃是各地进贡给陛下的,老夫无权擅自挪用。” 话音落罢。 田易初缓缓入座,随即看向许奕,等待着许奕的下文。 方才所说,自然是句句属实,他心中明白许奕定然清楚。 但许奕心中明了的情况下依旧冒雨赶来,目的何在?图谋什么? 田易初不信许奕会做无用功之举。 许奕闻言面色不见丝毫变化,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田尚书所言极是,本官此番前来自是为了求取御寒之物。” “昨夜天气转寒,长安城外冻死冻伤者高达四千余人。” “冬雨本就彻骨,今日又逢大雨倾盆,雨停之后,长安城外不知又会死去多少灾民。” “那些灾民与你我一般,皆是大周朝的子民,本官心有不忍,特来求取御寒之物。” 田易初眉头微皱,开口说道:“京兆尹,城外百姓遭难,老夫亦是心有不忍,可方才老夫已经说过了,户部是没有,不是不给。” 说着,田易初端起了茶杯。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无视了田易初的端茶送客。 平静道:“户部是没有棉被、棉服,可户部却有棉花。” 棉花这一被前朝达官贵人用来观赏的花朵,自太祖时期便彻底变了味道。 太祖皇帝割据一方时,便已然在治下大力推广棉花。 后因棉田侵占农田,还曾多次颁布法令,限制棉田的扩张。 现如今两百余年过去了,因限棉令以及纺织工艺的限制。 棉花一直呈一个不温不火的姿态。 也正因此,许奕购置的物资中,虽着重标准了棉花一物,但最终却收获寥寥。 所收更多的还是丝、麻等物。 但,商行稀少的东西并不代表户部也稀少。 田易初面色微微一顿,开口说道:“户部是有棉花,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多的棉花也挡不住现在的寒冷。” “更何况,那些棉花大都是原花,还未曾进行过任何工艺。” 许奕平静道:“既然有,那就好办了,还请田尚书下令打开库房大门,本官自行派人前来运取。” 田易初深深地看向许奕,几息后微微点头道:“好,老夫这就写信。” 话音落罢。 田易初拍了拍手命人送来油纸等防水之物。 这一过程中,二人极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及张叔言捐赠大量货物之事。 片刻后。 田易初将手中那被油纸牢牢包裹的信件递给许奕开口说道:“京兆尹持老夫亲笔所书前去棉仓即可。” 许奕接过信件郑重拱手行礼道:“多谢田尚书。” 并未言及为何要谢,但从田易初脸上不难察觉到的笑意中便可明白。 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说道:“下官还有一事需麻烦田尚书。” 许奕目的已然达成,还有何事相求? 田易初一时间想不明白,问道:“何事?” 许奕郑重拱手道:“还请田尚书随我一同入宫面圣,求取兵部帐篷。” 户部是没有帐篷了,但兵部的帐篷却堆积如山。 若是其他时候索要,兵部定然理都不会理。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场大雨当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相比兵部的行军帐篷,那长安城外灾民所用的帐篷简直一言难尽。 棉花可以作为长期御寒物资,而兵部的帐篷,则是城外灾民渡过眼前难关的关键。 若是许奕先入宫,正德帝势必会召田易初入宫询问。 这一来二去,时间定然不会太短。 故,许奕一开始才会直奔田府,而非皇宫。 且,此行又何尝不是一次试探。 毕竟前脚刚接收了张家商行‘捐赠’的货物。 田易初望着满脸郑重的许奕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内心深处更是连连感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田易初收回目光,微微点头道:“老夫换身衣衫。” 话音落罢。 田易初转身朝着后堂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许奕错觉。 就在田易初转身之际,许奕耳边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老夫肚量没你想的那么小。’ 许奕摇了摇头,迈步走向厅堂正门。 “六爷。”见许奕走来,外廊处避雨的赵守急忙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将手中信件递给赵守。 吩咐道:“带半数人马去户部棉仓,剩下人马一分为二。” “一部分去寻杨先安调集马车,切记此番所需马车必须全部做好密封。” “另外一部分折返京兆府,命胡元初调集能工巧匠,派衙役将他们护送至宣平门外三十里的工坊处。” 赵守面色一正,当即抱拳道:“遵令!” 话音方落。 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 急忙问道:“那六爷呢?” 许奕抬头看向廊外,近乎连接成线的雨幕。 深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开口说道:“我去一趟皇宫,无需担忧。” ...... 辰时(早上七点钟。) 天空依旧昏暗如夜。 冰凉的雨水无情地拍打着马车。 许奕独自一人斜靠在田府马车软塌之上。 手捧着汤婆子微闭着双眼不断地思索着今后的计划。 谁也没有料到关中会突降暴雨。 要知道,关中已然近一年时间没有降下过雨水了。 唯一的一次天赐,还是冬至前夕的那场大雪。 自大雪过后,一直到今日,每日里都是艳阳高照,温暖如春。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许奕的计划,亦打破了关中近一年的旱灾。 关中是苦雨久矣。 但苦等的绝不是今日这场大雨。 今日这场大雨若是持续数日。 整个关中势必尸横遍野。 而这......还是建立在雨水未成洪涝之前。 若是成为洪涝。 整个关中将会成为一片鬼蜮! 许奕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天灾无情,天灾无情! 好不容易解决了所有前置问题,赈灾即将正式步入尾声。 偏偏这个时候天不遂人愿。 过了不知多久。 雨水拍打车厢的声音渐渐微弱了起来。 许奕勐地睁开双眼,扯开车帘朝着窗外望去。 刹那间,雨水混杂着寒风直接透过车窗朝着许奕脸上扑去。 许奕任由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面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愁容,嘴角反而渐渐弯曲起来。 许奕伸手摸了摸被雨水打湿的脸颊。 自脸颊上取下一物。 “冰晶。”许奕感受着手中渐渐融化的冰晶,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浓烈起来。 “天不亡关中百姓!哈哈哈哈。”许奕望着车窗外渐渐减缓的雨幕,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隆隆震耳的雷声,不知何时竟停歇了下来。 大雨渐渐转为了雨夹雪! 空气虽依旧寒冷,城外灾民虽仍挣扎在生死边缘! 但,至少没了洪涝的可能性。 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是吗? ...... 皇宫,紫辰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满是威严地端坐在龙椅之上。 目光深邃看向台下站立的两人。 说是看向两人,实则目光更多地还是集中在了犹如落汤鸡般的许奕身上。 片刻后。 正德帝缓缓开口说道:“詹竹,你随田爱卿去一趟兵部,调集两万顶帐篷运往宣平门外,交给京兆府。” 事关关中局势,由不得正德帝不答应。 许奕拱手谢恩,趁着詹竹与田易初尚未离去,数次张口,随即数次闭嘴。 “有事便说。”正德帝看向许奕,话语中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威严。 许奕羊装深呼吸一口气,急忙开口说道:“陛下,京兆府人手不足,灾民羸弱,纵使有两万顶帐篷,也不知何时才能搭建完成。” “一来二去之间,恐会有无数灾民冻毙于风雨中。” “臣斗胆,恳请陛下命兵部主导帐篷落地一事。” 话音落罢。 许奕拱手行大礼,腰背瞬间弯曲下去,以袖摆遮住脸庞。 正德帝平静道:“准。” “谢陛下。”许奕再度一拜,缓缓起身。 不一会儿的功夫。 御书房除了几名随侍太监外,便只剩下许奕与正德帝父子二人。 “赐座。”正德帝平静吩咐一声。 随即便有随侍太监快步自外搬来一把椅子。 许奕拱手谢恩,随即缓缓入座。 自正德帝打发走詹竹与田易初之际。 许奕便料到了会有这一幕。 因此,整个人的表现倒也称得上不卑不亢。 察言观色,与虎相处必备技能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来了 当许奕走出御书房之际。 天空中的雨水早已停歇。 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银华。 许奕跟随着小太监的步伐。 踏着刚刚覆盖青石板的雪花,缓缓朝着宫门走去。 沿途美景无暇欣赏。 不单单是因为城外的十余万灾民。 更因为方才御书房内正德帝反常的态度。 许奕行走间脑海中不断地重演着方才御书房内的场景。 自许奕入座之后,正德帝便一改常态,坐姿不再笔直。 面色亦不再充满威严。 反而如同一邻家老头一般,斜靠在龙椅椅背上。 目光充满怀念的看向许奕。 口中缓缓诉说着从前。 足足说了两刻钟方才面露疲倦地摆了摆手,让许奕退下。 ‘他终究是老了,开始怀念了?亦或者后悔了?’不知为何,许奕脑海中竟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想法刚浮现于脑海中。 许奕便连连摇头,将其甩了出去。 无他。 即使正德帝后悔了又能如何? 死去的赵皇后与前太子许安能重新活过来吗? 被囚禁五年之久,最终郁郁而终的前身能活过来吗? 那些受巫蛊之祸牵连而惨死的数万百姓与官吏能死而复生吗? 那为国征战,满门忠烈的赵家遗霜,能重新活过来吗? 不能。 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一句简简单单的后悔了就能将事情全部翻篇的。 许奕望着前方的宫门,嘴角微微弯曲,随即面色回归平静。 正德帝后悔与否,他并不关心。 只要确定正德帝此番没有算计,那便一切皆休。 狼偶尔摇摇尾巴,他就会变成犬吗? 不,他还是一头吃人的狼! 谁若是真将其当成人畜无害的犬。 那么定然会自受其害。 当务之急,还是赈灾。 赈灾毕,方能真正摆脱幽宁院这座无形的牢笼。 赈灾毕,方能真正的离开长安城这座风云际会,处处都是算计的城池。 赈灾毕,方能踏上就藩之路,积蓄足以自保的力量。 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永远生活在他人屋檐之下。 若皇位顺利过度,许雍会留他在人间? ...... 己时(上午九点。) 宣平门士卒冒着大雪,手持弓弩对准了城外护城河。 荣平川甲胃着身,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城墙外的护城河。 按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可见此时的他绝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冷静。 护城河外。 数不清的灾民拥挤在河边,面朝城墙不断的叩首。 祈求着守城士卒放他们入城。 护城河内,多达数百具尸体,静静地漂浮在河面之上。 一场大雨,使得枯竭多日的护城河再度缓缓流淌起来。 一场彻骨的大雨,逼的成百上千的灾民,不顾一切地跳了河。 或许,摔死,淹死,总好过在风雨中等着身体逐渐凉透吧。 不远处,原本被许奕治理的井井有条的灾民聚集地,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一片狼藉。 数不清的帐篷,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上。 数不清的灾民,躺在泥泞且冰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唯一在风雨中幸存下来的粥棚,成了大多数人唯一的避难所。 但,粥棚再多,所能容下的人也屈指可数。 也正因此,暴力、血腥,无时无刻不在粥棚附近上演。 人性的恶,在灾难中,暴露无遗。 荣平川重重叹息一声,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白色雾气。 转身,走向城墙另一面。 他已然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朝着城内望去。 “为何还不来,你放弃他们了吗?”荣平川双眼赤红地望着城内街道。 咬着牙低声喃喃道:“大将军没有放弃我们,大将军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一个人,你呢,你真的要放弃城外那些灾民了吗?” 荣平川握紧双拳,深深地看向城内街道近处。 无力地叹息一声,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何。 就在其即将转身走向城墙另一面时。 远处的街道尽头好似出现了一道身影。 荣平川瞬间提起来一颗心,急忙揉了揉双眼。 当其睁大双眼再度看去时。 一道身影变成了数道身影。 数道身影变成了数十道身影。 衙役的衣衫连接成片! 马蹄声由远至近! “他来了!”荣平川难以自禁地挥舞着双拳大声高呼道:“京兆府来了!京兆尹来了!” 一瞬间! 数不清的士卒涌入城墙另一面。 放眼望去。 上百匹骏马簇拥着一人快速朝着城门奔来。 在其身后,更有数十辆在载着人的马车紧紧跟随! “京兆尹来了!” “京兆尹来了!” “城外灾民们有救了!” 士卒们的呐喊声穿过城墙,越过护城河。 抵达了岸边数不清叩首求进城的灾民耳中。 “京兆尹来了?”一浑身湿漉漉身躯止不住颤抖的年轻灾民不敢置信地问道。 京兆尹,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城外灾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京兆尹来了!我也听见了!” “我......我也听到了!” “有......有救了,咱......咱们有救了。” “快!快给大人让开道路!大人......大人来救我们了!” 刹那间,护城河外,无数灾民拖着麻木的身躯,缓缓让开了道路。 与此同时,护城河外,哭声震天。 宣平门内。 荣平川等人快步走下城墙。 “宣平门守将荣平川拜见京兆尹大人!” “我等宣平门守将拜见京兆尹大人!” “我等宣平门士卒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尚未抵达,宣平门内便传来阵阵拜见声。 许奕顿住座下战马,大声道:“无需俗礼,荣将军,还请速速打开城门,放我等出城赈灾。” 荣平川抬起头,见许奕浑身上下湿漉漉,心中一震。 急忙大声道:“开城门!” 话音落罢。 荣平川转身看向董兴,大声下令道:“带三百士卒为京兆尹大人开路!” 说是开路,实则是为了保护,天知道出城后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许奕微微拱手道谢,并未拒绝荣平川的好意。 一来,这附和规矩。 二来,城外情况着实未明。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百精锐士卒护送着许奕踏上了吊桥。 待许奕看到城外灾民自发地让开了道路时。 不知为何,鼻头竟微微一酸。 许奕抬头揉了揉鼻子,深呼吸数次方才控制住心中波动。 待其走下吊桥的一瞬间。 无数灾民颤抖着身躯缓缓朝着许奕跪了下去。 此地无言,却胜过万千话语。 许奕纵马让开桥头。 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这场天灾,我们一起渡过!我们也一定可以渡过!” 话音落罢。 无数灾民抬起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湖了他们的双眼。 “大人,我们真的能扛过去吗?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大人,我们家就剩下我这一根独苗了,我真的不想死啊。” “大人,我好冷啊,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我死了能送我回家吗?我想我爹和我娘了,他们如果还在,该多好啊。” 许奕鼻头再度一酸,双眼微微泛红。 再度深呼吸数次,方才止住心中悲切。 面朝灾民大声道:“我来了!这场天灾就一定可以渡过!大伙再坚持坚持,给我......给我两个时辰的时间!” “不!一个时辰!大伙再坚持一个时辰!” “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好!坚持坚持,咱们能扛过去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一个时辰解决目前混乱的局面? 何其之难? 但诡异的是,宣平门外竟无一人反驳。 无他。 这源自于灾民们对许奕的信任。 那已经结冰的乌发,行走起来不再飘逸的墨玉色蟒袍。 无一不在向灾民们诉说着,他们的京兆尹没有放弃他们。 他们的京兆尹一直在为了灾民们奔波。 “大人,我们相信你!” “对!我们相信你!” “大人到了,即使今日我会冻死于风雪中,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刹那间,附和声连接成片。 数不清的灾民颤抖着身躯,发出也许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呐喊。 一时间,追随许奕走出吊桥的衙役们无不湿润了眼眶。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大声吼道:“所有父老乡亲听我令!让开吊桥百步距离!” “每百人围成一个圆!孩子!老人!妇人!三者居中!余者居后!” 话音落罢。 吊桥处的灾民们缓缓走动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护城河岸边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圆圈。 圆圈大小各不相同。 但无一例外,最中心的永远是孩子与老人。 但很可惜,灾情发展到现在,宣平门外已经没有多少老人了。 许奕让开道路纵马走向不远处的高坡。 翻身下马,踏着满是泥泞的道路,几乎是以爬的姿势爬到了半坡处。 其身后。 率先走下吊桥的百余名衙役们身骑高头大马,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上。 风雪模湖了他们的双眼,却压不弯他们的嵴梁。 所有人都在等,等半坡处那双手沾满了泥水的那个男人下令。 不远处,数不清的马车载着粮食缓缓朝着许奕所在奔来。 那运送粮食的马车上,除了粮食还有数不清的官吏。 许奕擦了擦手中的泥水,自怀中掏出数张堪舆图。 那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规划,只不过尚未来得及执行罢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官吏们下了马车,身姿笔直地站立在高坡下。 京兆府六房,主簿、典吏、刀笔吏、衙役、除了刑房远在北城,工房远在三十里外,余者尽数皆到! 满满当当足足八九百人! 太医院主簿伍仕平到了!一百五十个医官更是一个不少。 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周洪喜到了!五百工部官吏经堪舆河道一事,只剩下了四百人。 而现在,四百人全都到了! 国子监近五百学子,哆嗦着身子踏着风雪亦到了。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高台下竟汇聚了近两千人! 不远处的宣平门外,数不清的士卒护送着一车车满载的帐篷缓缓踏上了吊桥。 帐篷到了! 许奕看向半坡下的一张又一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庞。 不知为何,今日鼻头酸的次数格外的多。 许奕揉了揉发酸的鼻头,面朝下方一张张坚毅中透着浓浓疲倦的脸庞。 毫不犹豫当即下令道:“张开源!” 人群中张开源大踏步上前大声道:“下官在!” 许奕沉声道:“即刻率五十衙役奔赴北城总领赈灾一事,三班一部尽归你调遣!若有人闹事!就地处死!” 一场天灾,打乱了许奕的诸多部署。 原本制定于明日的清缴计划,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此番出城士卒众多。 张开源拱手行礼大声道:“遵令!” 话音落罢。 五十骑踏着风雪朝着北城所在疾驰而去。 许奕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的杨先安。 大声下令道:“平邑伯杨先安!即刻组织人手于四城生火造饭!今日不限制粮食数量!力求让所有灾民吃饱!” “若是粮食不够,随时去京兆府官仓调取!” 杨先安大踏步上前,大声回应道:“先安遵令!” 话音刚落。 许奕再度下令道:“吏房主簿左思孝!户房主簿王士春!兵房主簿贾平英!礼房主簿辛周民!” 四房主簿闻言瞬间出列大声道:“属下在!” 许奕面容严肃道:“吏房、户房即刻奔赴南城!吏房为主,户房为辅!全权负责南城赈灾一事!务必要第一时间确保帐篷落地!” “兵房、礼房即刻奔赴东城!兵房为主、礼房为辅助!全权负责东城赈灾一事!务必第一时间确保帐篷落地!” 话音方落。 四房主簿迅速拱手行礼大声道:“遵令!” 不待众人离去。 许奕快速下令道:“太医院主簿伍仕平!” 居于后方的伍仕平来不及上前,当即站在原地大声道:“下官在!” 许奕迅速下令道:“着你部,全权负责长安城汤药供给!务必确保长安城外百姓人手一碗去风寒之药!” “稍后本官会拨于你部三千民夫!” 伍仕平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大声回答道:“遵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 高坡下的近两千人便已然去了近半! 许奕看向下方众人,当即道:“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周洪喜!” 周洪喜快步上前大声道:“下官在!” 许奕将手中堪舆图递给赵守,示意赵守转交给周洪喜。 随即下令道:“着你部全权负责宣平门外帐篷落地一事!所落帐篷严格按照堪舆分布落地!” 周洪喜接过赵守递来的堪舆图,粗略查看一眼当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工部四百人瞬间行动了起来。 眨眼间,高坡下便只剩下国子监近五百学子以及护卫许奕周全的百余名士卒。 至于三百宣平门士卒子早已与护送帐篷的士卒汇合,负责协调整个长安城的帐篷一事。 许奕看向下方六百人,沉声道:“国子监众学子一分为二,由王文清、王文廉带队!” “全权负责协调民夫一事!” “衙役一分为二,半数负责护卫学子安全,半数随我即可奔赴三十里外。” 话音落罢。 整个长安城四面城墙瞬间全部动了起来。 许奕走下高坡。 翻身上马,快速朝着三十里外的几座工坊奔去。 当许奕抵达工坊处时。 胡元初正率领工房官吏以及近千名手艺娴熟的木匠,忙碌着搬运货物。 见许奕率众踏着风雪赶来。 胡元初急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快步迎了上去。 “拜见大人!”胡元初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翻身下马,朝着居后的两座工坊走去。 边走边问道:“前两日交给你的堪舆图打造的如何了?” 胡元初快速回答道:“回大人,小型的水车已经成功打造出来一台,大型的水车只完工了不到三成。” 许奕脚步不停,微微点头道:“暂停一切水车打造,留下半仓木料,其余木料全部运出去烧了。” “烧......烧了?”胡元初脚步一顿,瞠目结舌道。 “对!全部烧了!”许奕脚步不停,沉声下令道:“现在人手短缺,即刻带着木匠将木料全部运出去烧了!” 话音落罢。 许奕于工坊正门顿住脚步,转身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尽最大可能保证灾民两个时辰的取暖!” “可......”胡元初面带不舍道:“可这些木料都已经粗加工过了啊大人,现在烧了......” 许奕沉声道:“木料没了可以再买,再想办法筹集!现在当务之急是保障灾民的基本生存,这是命令!即刻执行!” 胡元初叹息一声,无奈地拱手道:“遵令!” 许奕说的话,他又何尝不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心中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许奕迈步走过一个又一个工坊。 莫说胡元初不舍得,即使是他也有些舍不得。 但舍不得又能如何?谁让京兆府缺柴又缺炭。 走过最后一个工坊。 许奕目光平静地望着堆积如山的丝、麻、以及棉花原花。 驻足许久方才迈步走向高台。 许奕站立于高台之上,俯瞰长安城方圆约三十里。 只见三十里范围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每三里一处的粥棚此时都已燃起篝火,鸟鸟炊烟冲破风雪直上天空! 而粥棚不远处另有几口大锅在汹涌的燃烧着。 其内蒸煮的并非粥饭,而是一锅锅去伤寒的汤药。 得益于许奕的提前准备,伍仕平等医官只需将药包放入锅中叮嘱一番,便可脱身为重症病者精细治疗。 许奕目光越过数不清的粥棚,看向护城河边。 工部都水清吏司的官吏们指挥着一个又一个士卒,依照许奕所给的图纸。 将那一顶顶军用帐篷落入实地,且自行组织了人手,于帐篷处修建了排水沟渠。 护城河旁原本密集的人形圆墙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快速消失。 方一缓过来劲,便有无数青壮灾民在国子监学子的号召下,加入了重建之路。 有人自发地帮助工房工匠们为那些帐篷尚未覆盖到的灾民分发御寒木料。 有人自发地帮助士卒们驱赶马车,搬运帐篷。 有人自发地帮助太医院医官们分发伤寒药。 更有人自发地搬运着一具具死去寒冷中的尸体。 整个宣平门无论官吏、士卒、工匠、学子,亦或者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灾民,他们动起来了。 全都动起来了!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站立于高台之上。 通过一个又一个衙役,不断地进行着细微的调整。 大雪依旧无情地自天空飘落。 但宣平门外却处处充满了暖情。 当真是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动。 ...... 一个时辰的时间眨眼便至。 当时间来到午时许时。 天空中的银华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但好在,大部分的老人与妇女孩童已然被转移到搭建好的帐篷内。 分发完木料的胡元初快速爬上了高台。 拱手行礼道:“大人,木料已经全部分发完毕。” 许奕转身微微点头,随即询问道:“胡主簿可会制作弹棉花工具?” 胡元初愣了一瞬,当即笑道:“小的家里祖传的手艺,如何不会?” 许奕闻言眼神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 弹棉花的工具他大致还是能够画出来的。 但如何操作他着实是丁点不会。 现如今胡元初的一番话无疑解了其燃眉之急。 许奕笑着指了指下方工坊内仅剩的半数木料,开口说道:“那就劳烦胡主簿带着工匠们,将那些木料全部做成弹棉花工具。” 胡元初低头看了一眼半工坊的木料。 为难道:“大人,木料和麻布等物咱们不缺,可咱们缺牛筋弦啊,没有牛筋弦做出来的工具只能是个摆设。” 如此简单的道理许奕自然明白。 许奕轻笑道:“牛筋弦无需担忧,我即可安排人手将京兆府内的弓弦全部拆下来。” “若是还不够,那就重金去买。” 胡元初抬头见许奕虽在轻笑,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当即明白了许奕的决心。 连忙拱手保证道:“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见许奕点头,胡元初快步走下高台。 “马明远。”许奕平静道。 马衙役闻言身躯一震,急忙出列拱手道:“属下在。” “持本官令牌,带二十衙役即刻回城准备牛筋弦,兵器库不够,那就去买,速度要快。”许奕吩咐道。 马明远恭敬接过令牌,随即重重抱拳道:“遵令!” “赵守。”许奕轻唤道。 “赵守在!”赵守抱拳回答道。 许奕看向下方依旧忙碌的人群,吩咐道:“传令王文清、王文廉、命二人带国子监学子,即刻于灾民中寻找会弹棉花手艺者。” “寻到之后,即刻送往此地。” 赵守面色一正,迅速抱拳道:“遵令!” 做棉衣肯定是来不及了。 只能想办法做些棉被等物用以御寒。 至于能做出来多少,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做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许奕静静地望着下方数不清的人影。 口中不无感慨道:“当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这场风雪来的汹涌,一开始着实打了许奕一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最终总算是勉强控制住了。 且,经此一劫难,宣平门外的灾民们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拧成了一股绳。 而许奕亦成了宣平门外所有灾民眼中的救世主。 这对于许奕之后的以工代赈计划,无异是一个天大的助力。 第一百六十章 孔子家语·无厄 申时(下午四点钟。) 天空依旧黑压压的。 与裹了一层银装的地面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半空中,数不清的鹅毛大雪在狂风的簇拥下胡乱地飞舞着。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能见度被压低到了十余步的范围。 远离长安城约七十里的官道上。 两百余人结成了箭失阵,以战马的身躯为遮挡缓慢的朝着长安城所在迈步着步伐。 一脚下去,积雪直接覆盖了小腿。 居中的一辆三架马车内。 姚思廉与吕在中分坐两侧。 相比起姚思廉的满面愁容。 此时的吕在中俨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除了身躯偶尔随着马车颠簸一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姚思廉时不时地看看吕在中,时不时地拉开一条小缝朝着车窗外飘雪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姚思廉面上的愁容愈发地深邃。 到最后,眉头俨然已经皱成了一团疙瘩。 “唉~!”姚思廉终究还是未能忍住。 叹息一声,似是寻求安慰一般开口问道:“师兄,你说这次大雪会死去多少人?” 吕在中微闭着双眼,恍若未闻。 “师兄,师兄。”姚思廉凑上前,轻轻晃动吕在中数次,犹如孩童般皱眉道:“师兄,你和我说说话,我这心里憋得慌。” “说什么?”吕在中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道。 姚思廉叹息一声重复道:“师兄,你说这次大雪会死多少人?长安城外此时是不是已然尸横遍野了?” 话音落罢。 姚思廉抬起头充满忐忑地死死盯着吕在中。 彷佛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一般。 可不问,他心里又实在憋得慌。 吕在中看了姚思廉一眼,缓缓闭上双眼道:“不知。” “师兄怎么能不知呢。”姚思廉面色一变,急忙追问道。 吕在中紧闭着双眼缓缓开口说道:“早已知晓答桉,又何必问我?” “我不知道答桉。”姚思廉面色一顿,低声回答道。 “是不知,还是不敢知?”吕在中平静道。 姚思廉低着头沉默许久。 最终万千语言化作了一道浓浓的叹息。 是不知?还是不敢知? 自然是不敢知! 就在车厢内恢复平静之际。 车窗外忽然传来谷登云的声音。 “祭酒大人,吕先生,此地距离长安城还有六十五里,暂且歇息一会吧。”谷登云喘着粗气大声说道。 “好。”乘坐马车的姚思廉固然心急如焚,但此时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莫要忘了,至少他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而士卒们却是真真正正的直面风雪于雪中前行。 闻得同意,谷登云深呼吸数次略微缓过来一点力气后。 当即大声下令道:“原地歇息两刻钟!两刻钟后继续出发!” 话音落罢。 两百余人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停下的一瞬间,士卒们并没有直接歇息,反而是各自拿出舍不得吃的饼子,喂给了自己的战马。 姚思廉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缓缓走出了车厢。 车厢外。 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视线所及,更是只有方圆十余步。 谷登云晃了晃被冻成冰块的水囊,却未滴下一滴水。 无奈之下,只好自地上抓起一团积雪,朝着口中塞去。 边吃边走向姚思廉。 “祭酒大人,五里外便是咱们出城时露宿的第一个驿站了,过了那个驿站,便算是彻底到了长安城的地界了。”谷登云再度抓起一团积雪,边吃边说道。 谷登云的意思,姚思廉心中明白。 以现在的推进速度,天黑之前能走到驿站便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纵使心急如焚,可他也不会拿士卒的性命开玩笑。 姚思廉点了点头,平静道:“今夜借宿驿站,待明日风雪停了再走。” 谷登云咧嘴一笑,迅速丢掉手中的积雪抱拳道:“遵令!” 姚思廉看向不远处一个个坐在地上不断吃着积雪的士卒。 扭头看向谷登云问道:“军中还有多少干粮?” 谷登云面色一顿,低声道:“没了,方才最后的干粮都喂马了。” 不单单因为士卒爱马如命,更因为,众人能否继续前进的关键,便在这些战马上。 姚思廉转身看了一眼拉车的三匹骏马。 未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口说道:“等到了驿站,杀一匹拉车的马。” “祭酒大人......这......”谷登云面色一变结结巴巴道。 不待谷登云将话说完。 姚思廉便打断道:“保命要紧,更何况,前方驿站也不富裕,现如今大雪封路,长安城外恐怕已然尸横遍野,京兆府很难顾得上驿站了。” 谷登云叹息一声并未多言。 ...... 入夜。 风停了,但大雪依旧。 长安城外安静的如同鬼蜮一般。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快看!前面有灯光!我们快到驿站了!”走在最前方的士卒直起身指着前方两盏绽放着微弱光芒的灯笼大声惊叫道。 “总算是到了!再坚持坚持!”谷登云直起身拍了拍身上厚重的积雪,有气无力地笑道。 车厢内。 闭目养神了一路的吕在中闻得士卒欢呼,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反观一旁的姚思廉,更是直接走下了马车。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短短五里的路程,众人缺花费了足足一两个时辰。 可想而知风雪究竟有多大,这一路行来又是何等的艰辛。 狂欢过后。 众人扶着战马缓缓前行着。 每走一步,膝盖便会陷入积雪之中。 最后百余步,众人足足走了半刻钟的功夫。 方一靠近驿站。 一股浓郁的肉香直接扑鼻而来。 刹那间,驿站外响起一连串的肚鸣声。 “炖肉了?”谷登云深呼吸一口飘着肉香的冷空气。 面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布满了凝重。 无他,旱灾持续了这么久,一座驿站,即使再靠近长安城也不应该会出现肉香。 至于野味?长安城方圆百里,早已寸草不生。 昔日的参天大树,亦被人剥的一丁点树皮都无。 姚思廉踏着积雪行至谷登云处,面色与其如出一辙。 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悲凉与凝重。 吃人的人,还能算人吗? 杀还是不杀? 杀了?毕竟都是同胞。 不杀?半夜若是对方下死手积攒一些过冬的‘粮食’怎么办? 总不能等别人动手了再动手?如此一来岂不是格外的被动? 就在二人即将拿定主意之际。 不知何时走下马车的吕在中平静道:“愣着干什么?不想喝羊汤了?” “羊汤?”姚思廉与谷登云惊叫一声。 随即快速看向吕在中。 吕在中无视二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平静道:“冻坏了?连羊肉的膻味都闻不出来?” 话音落罢。 吕在中吩咐道:“文苏,去叫门。” 做了一路车夫的吕文苏快步走下马车笑道:“是,叔父。” “冬冬冬”的敲门声响起。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嘴里啃着羊骨肉的驿卒拉开正门探出了脑袋。 “你们是?” “国子监祭酒。”吕文苏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姚思廉等人回答道。 “祭酒大人!”驿卒惊叫一声。 随即快速拉开房门,拱手大声道:“祭酒大人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叫驿长。” 话音落罢,驿卒大声叫嚷着朝着驿站内奔去。 ...... 片刻后。 姚思廉等人围坐在驿站大堂内。 目光呆滞地望着驿卒们端来一盆盆冒着滚滚热气的羊汤。 以及一盆盆仍带着丝丝热气的羊肉。 姚思廉指着面前的羊肉惊疑道:“这......这......” 驿站咧嘴一笑,解释道:“是京兆尹大人派人送来的。” 姚思廉闻言面上疑惑不减反增。 定了定神开口询问道:“昨夜不是天气巨变,卯时之后不是又逢风雨,此后不是风雪交加至现在吗?” 驿长面色一顿放下手中的羊肉叹息道:“接连的天灾着实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据京兆府的衙役所说,单单昨夜天气巨变,长安城外便冻死了四千余人。” “此后风雨交加,暴雪突降,单单那两三个时辰里,长安城外便又冻死了七千余人。” “白日里又有千余人没能扛过去。” “唉,这个腊月十五,长安城外万余人丧命啊。” 驿长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继续说道:“好在还有京兆尹,若不是京兆尹大人,这白日里长安城外的十余万灾民至少要死去大半。” “因为京兆尹?”姚思廉低声喃喃,随即询问道:“白日里都发生了什么?” 驿长顿了顿,缓缓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当然,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听那些衙役们说的。 从昨夜天气巨变,说到了卯时许奕冒雨赶往户部尚书家。 此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了皇宫。 求来了帐篷、棉花、士卒等物。 驿长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走出宣平门后,当即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 “京兆府的官吏、衙役,太医院的医官,工部的官吏,数百的国子监学子,平邑伯家的商队,城内的木匠。” “凡是京兆尹大人能够调动的力量全部都调动了。” “一个时辰,仅仅一个时辰的时间!老弱妇孺皆被安排进了帐篷!” “在这个过程中,据说京兆尹大人烧了数不清的木料,到最后,就连马车都拆了上百辆!” “待灾情稍稍好转后,京兆尹大人命工坊与木匠们打造了弹棉花的工具。” “自灾民中选出千余棉花匠,更是召集了三千余妇人,用以赶制棉被。” “除此之外,城内的百姓们在知道了消息后,蜂拥至宣平门外,捐赠出各家多余的棉被等物。” “除此之外,灾民中身强力壮的男子缓过来劲后亦跟着投入到了赈灾中。” “还有还有,听说京兆尹大人走下高台时,蟒袍已经比盔甲还要坚硬了。”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京兆尹大人走向高台时是被人搀扶着走下来的。” “据说腿已经冻僵了,当时宣平门外哀嚎声直震云霄。” “还有还有......” “除此之外......” “还有还有......” 驿长语无伦次地说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 说着说着,喉咙里便再也发不出一句完整的声音来。 姚思廉静静的听着、听着。 不知不觉间便模湖了双眼。 驿长说的语无伦次,说的前言不搭后语。 但这并不妨碍他于脑海中想象出那个画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姚思廉方才回过神来,擦了擦湿润的脸庞。 缓缓开口道:“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有没有读过书心中都明白,姚思廉最后那句舍我其谁指的是谁。 就当所有人都沉寂在许奕力挽狂澜的伟岸时。 吕在中毫无形象地以姚思廉的袖摆擦了擦手中的油渍。 随即缓缓起身揉了揉肚子朝着客房走去。 吕文苏看看姚思廉等一众人,再看看吕在中慢吞吞中尽显悠闲的背影。 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随即默默起身跟了上去。 客房内。 吕文苏小心翼翼地问道:“叔父不喜欢京兆尹?” 吕在中放下手中书籍满脸不置可否地说道:“一个男人,喜欢他作甚?” 吕文苏面色一顿,不由得说道:“叔父又说笑了,叔父知道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吕在中笑了笑,拿起书籍平静道:“文苏,叔父教过你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啊?”吕文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叔父教的太多了,侄儿愚笨,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还望叔父明示。” 吕在中头也不抬道:“吾曾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吕文苏面露思索口中不断低声喃喃道:“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以思无益,不如学也,不如学也......” “啪!” 忽然,吕文苏重重拍了一下手掌,惊叫道:“我明白了叔父!叔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吕在中头也不抬地轻声问道。 吕文苏摇头晃脑道:“孔子说,我曾经整天不吃,整晚不睡,去思考问题,但是这样并没有丁点益处,还不如去学习!” “这一段讲的是躬身实践的重要性!” “叔父单独提起这句话,是在告诉侄儿,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思索京兆尹的为人处世上,不如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去向京兆尹大人学习。” 吕文苏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用在叔父身上,那便是,叔父已然下定决心要帮助京兆尹赈灾,那么叔父就要将目光放在之后。” “养足精神思索之后该做什么。” “而不是将目光放在之前,去打听京兆尹大人做了什么!” 吕在中放下书籍,诧异地看向满脸骄傲的吕文苏。 笑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话音落罢。 见吕文苏面上骄傲之情愈发洋溢。 不由得开口说道:“看在你悟性极高的份上,此间事了,归山之后赏你抄写论语二十遍。” “赏......赏......赏我抄......抄写论语二十遍?”吕文苏瞬间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吕在中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缓缓开口说道:“现在是三十遍了。” “愕。”吕文苏急忙顿住话头,再说下去天知道最后会是多少遍。 “叔父我先回房了。”吕文苏讪笑一声,拱手行礼告退。 临出门口之际。 不知为何,吕文苏竟鬼使神差地转身轻问道:“对了叔父,您到底怎么看京兆尹?” 吕在中拿起书籍缓缓开口说道:“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吕文苏闻言面色不由得一正。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芝兰生长于幽深的林间,不会因为没有人来欣赏就不散发芬香,这句话恰好对照的许奕被正德帝幽禁八年,仍不放弃学习。 ‘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有德行的人修养道义建树美德,不会因为穷困潦倒而改变节操。 这句话对应的恰恰是许奕自走出宗正寺后的一系列举动。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 但其却是孔子自喻的话语,若是再联想到孔子当时的处境! “嘶~!”吕文苏倒吸一口凉气,吕在中所给的这个评价当真是不可谓不高! 吕文苏定了定神,满脸严肃地拱手行礼道:“侄儿明白了。” “嗯,明白了便好。”吕在中微微点头,随即放下书籍。 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见之,吕文苏几乎未有丝毫犹豫,再度拱手行礼道:“侄儿告退,叔父早些歇息。” 话音落罢,快速转身。 只可惜,不待其拉开房门。 吕在中的声音便缓缓传来:“《孔子家语·在厄》二十遍。” 吕文苏身躯瞬间顿在原地。 刚想转身,脑海中忽然亦是到了什么。 急忙回答道:“是,叔父。” 话音落罢,快速离开了伤心之地。 吕在中笑了笑,拿起书籍再度缓缓翻阅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东风至,书房密谈 腊月十六。 风雪已停,天地间到处都是苍白一片。 朝阳绽放着丝丝暖意,映照在大地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光彩。 辞别驿站众人。 车队踏着过膝积雪,缓缓地行走在官道上。 车轮碾压过厚重的积雪,发出阵阵咯吱声。 姚思廉坐在车厢前沿,望着苍白的大地。 口中不断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与昨日的焦急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车厢内。 吕在中手持一捆竹简,轻声朗读着。 随从的士卒们更是饶有兴趣的互相拿着雪球逗弄着。 由上至下,整个车队行走间带着浓浓的喜悦。 行进五里。 目之所及除了雪白,再无他物。 坐在马车前沿的姚思廉默默闭上了嘴巴,神色中的悠闲消失的无影无踪。 复又行进五里。 目之所及,除了雪白之外,仍是再无他物。 姚思廉的面色已然凝重。 若是没记错的话,出城时此地仍聚集着大量的灾民。 ‘难不成昨日死去的都是这些外围灾民?’姚思廉心中不由得怀疑道。 谷登云微微摆手,示意车队暂且停下。 “祭酒大人,歇息片刻再走吧。”谷登云走上前来拱手行礼。 见姚思廉面色凝重,随即开口说道:“不是不能继续走下去,着实是此地除了积雪还是积雪,若不歇息,士卒们的眼睛恐会因此损伤。” 姚思廉回过神来,微微点头道:“歇息片刻吧。” 话音落罢。 姚思廉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看向谷登云说道:“此地距离长安城只有五十里的距离了。” “出城时此地汇聚着至少过万的灾民,而现在,却连一处人影都未曾见到。” “老夫甚是心慌,稍后行进时,谷百户可否派出一些探马,去前方查探一下情况?” 谷登云断无拒绝之理,闻言抱拳道:“遵令!” 一刻钟后。 车队继续碾着积雪缓缓前行。 而在车队的最前方,二十余弓马娴熟士卒,操控着座下宝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当车队再度行进五里后。 二十余战马带起滚滚白雾疾驰而来。 姚思廉面色一正,不待其抵达近前便大声问道:“前方是何景象?” 士卒们快速顿住战马。 为首的伯长翻身下马抱拳道:“回祭酒大人,前方十里处到处都是忙碌的灾民和京兆府的官吏们。” ‘忙碌的灾民?京兆府的官吏?’姚思廉低声喃喃。 随即追问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伯长回答道:“回祭酒大人,再忙着搭建帐篷,修建粥棚。” ‘搭建帐篷?’姚思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随即问道:“昨日不是已经将灾民全部安置妥当了吗?为何还要搭建帐篷?” 伯长笑了笑回答道:“听在场的官吏们说,陛下下旨让京兆尹大人将北城的灾民全部迁移到宣平门。” 姚思廉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依旧充满了疑惑。 正德帝再有旨意,也不能这个时候迁移灾民啊,这天寒地冻的一来二去岂不是又会有无数灾民惨死? 姚思廉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继续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行进十里!” 说是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可地面上全部都是过膝的积雪,再快又能快到哪儿去? 当车队抵达长安城外三十五里处时。 日头已然高高挂起,时间更是到了午时半。 战马顿住了。 马车停下了。 除了一开始作为探马先行的二十余士卒外。 余者无一例外地全部愣在了当场。 姚思廉更是目瞪口呆地自马车上站了起来。 向前看。 数不清的衣衫褴褛的‘民夫’在一个个京兆府官吏的组织下。 整齐地排成了三排。 分工极其明确地搭建着帐篷。 不远处,更是分散着数不清工匠吆喝着整齐划一的号子,修建着粥棚等设施。 一辆辆满载着木料的马车自光秃秃的官道上缓缓前行着。 视线越过眼前,朝着远处望去。 一顶顶泛着白色光芒的帐篷,犹如排兵布阵一般,整齐地分布长安城外这片苍茫的大地上。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在帐篷的四周布满了黑色小点。 ‘那是灾民?’姚思廉喉咙中发出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 远处大地上的积雪在那数不清的黑点走动中,正以飞一般的速度快速消失着。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姚思廉握紧双手低声喃喃。 姚思廉仰天大笑道:“有这么一位京兆尹!有这么多众志成城的灾民!有这么多心忧关中的长安城百姓!何愁旱灾不除?何愁旱灾不除矣?” 姚思廉缓缓坐下,大手一挥道:“继续出发!” 众士卒回过神来,大声高呼着快速向前。 前方积雪已除,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且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切,心生希望之下,众人自然是归心如箭。 仅仅一刻钟出头,众人便走完了五里路。 数座偌大的工坊静静地矗立在众人左前方。 一辆辆马车在衙役们的指挥下不停的进进出出。 工坊内的‘琴瑟’声,更是久久未见停歇。 姚思廉定神望去,那工坊正门处正缓缓走来数道身影。 为首之人头顶一顶白玉冠,身着一件黑色长袍,腰间悬挂着一柄黑色长刀。 虽未着那件华丽的墨玉蟒袍,但姚思廉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姚思廉轻轻拍了拍车厢,低声说道:“师兄,京兆尹来接你了。” 话音落罢。 姚思廉快速走下马车。 迈步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京兆尹。” 这一拜无关皇家身份,拜的是京兆尹许奕!拜的心甘情愿! 许奕止住步伐,拱手回礼道:“姚先生客气了,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待晚间,小子亲自摆酒为姚先生接风洗尘。” 没有问有没有顺利将吕在中请出山,只是犹如老友般道了一声辛苦。 恰恰是这一声辛苦,洗去了姚思廉身心大半疲倦。 姚思廉起身笑道:“此行,幸不辱命。” 说着。 姚思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奇怪的是,马车上并无丝毫动静。 姚思廉拱了拱手,刚要转身走向马车。 怎料尚未来得及转身,便被许奕拦了下来。 “姚先生辛苦,暂且歇息一会儿。”许奕轻笑一声平静道。 有些俗礼可能姚思廉并不在乎,但,初次见面许奕却不能不在乎。 许奕正了正衣衫。 迈步上前。 于马两步外顿住脚步。 高高拱起双手,深深一拜。 朗声道:“皇家六子,京兆尹许奕,拜请先生出山。” 停顿十余息,马车内依旧毫无动静。 许奕挺直腰板,面上未见丝毫不耐。 继续拱手深拜。 朗声道:“皇家六子,京兆尹许奕,拜请先生出山,助我平息灾情,救万民于水火。” 再度停顿十余息,马车内依旧毫无动情。 许奕再度起身,随即深深三拜。 朗声道:“皇家六子,京兆尹许奕,拜请先生出山,助我平息灾情,救万民于水火。” 话音刚落。 车帘被人缓缓掀开。 吕文苏搀扶着吕在中缓缓走下马车。 吕在中上前两步,搀扶起深深大拜的许奕。 平静道:“京兆尹赈济斯民之心,老夫已然看到,老夫既已出山,定当竭尽所能,全力助京兆尹一臂之力。” 许奕起身,面色严肃地拱手道:“谢先生大义。” ...... ...... 入夜。 一番盛情款待后。 姚思廉、吕在中二人随着许奕缓缓走进了京兆府内宅书房。 “两位先生请坐。”许奕拉开两把早已备好的太师椅开口说道。 晚间说是盛情款待,实则不过是一些家常便饭罢了。 至于酒水,更是一滴都无。 非是许奕招待不起。 而是现如今的情况,着实不允许。 若是大鱼大肉,今夜三人难免分道扬镳。 二人方一入座,赵守便端来一壶冒着滚滚白烟的茶水。 为三人沏茶后,赵守缓缓退出了书房,且带上了房门。 许奕方一入座。 吕在中便一反常态地率先开口问道:“我观城外已然被京兆尹打理的井井有条。” “灾民更是万众一心,共抗灾难,不知是何处令京兆尹为难?” “是粮食?亦或者朝堂?”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开口,姚思廉便勐地拍了一下额头,懊恼道:“瞧瞧我这脑子,湖涂了湖涂了,一路上竟忘了说正事。” 许奕轻笑一声,示意姚思廉无妨。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先生有所不知,现如今宣平门一片祥和是建立在昨日那场灾难之下,且与前几日的一次大清洗有着密切关联。” “数日前,小子欲要在宣平门外化大粥棚为小粥棚,而这一举动恰恰触动了灾民中的一些利益体。” “若非小子事先有所防备,外加那些人思虑不周,否则那日宣平门外将会血流成河。” “此事过后,宣平门外的灾民对京兆府的信任直线上升。” “昨日天降风雪,京兆府采取了果断手段,这一举动加深了宣平门灾民对京兆府的信任。” “这才有了先生今日看到的这一幕。” 吕在中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 许奕说的云澹风轻,但以吕在中的见识又岂会察觉不出其内所隐藏的风险。 一个处理不好,简直就是满盘皆输。 吕在中放下茶盏,点头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京兆尹已然做到了立信于民,着实不易。” 许奕笑了笑,随即叹息道:“然,此信仅仅只在宣平门罢了。” “北城昨日大雪之际,险些被小人鼓动灾民发生哗变之事。” “幸而小子事先便准备对北城下手,提前安置了衙役混入灾民之中。” “且,昨日府尉赶到及时,这才使得哗变未成规模。” “北城一事,有人手不足的因素,有大雪突降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小子思虑太多,未能提前将小人诛杀于城内。”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吕在中看向许奕,问道:“未能诛杀于城内?” 许奕微微点头,自怀中掏出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令牌,将其递给吕在中。 吕在中伸手接过令牌,细细查看一番。 那令牌不知是镀金还是纯金,掂量着着实又几分重量。 其正面凋刻着一个大大的宋字,背面则凋刻着一个大大的张字。 只不过相比宋字,张字则要略小几分。 吕在中沉默几息,抬头确认道:“宋国公府?” 如此规格的令牌,且正反面分别凋刻着宋与张,且张字大于宋字。 当真天下,除了宋国公府,吕在中着实想不出第二个势力。 许奕微微点头道:“接任京兆尹时,小子便察觉到前任京兆尹周启平的死,别有蹊跷。” “暗中查访中,逐渐发现了其中因由,那周启平着实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唯独可惜的是,其势单力薄,未能斗过那些世家。” “不过周启平虽死,但还是留下了大量的证据。” “此后,小子剿灭轻舟冯家,再度寻得一些罪证,两两结合之下,坐实了宋国公张永年与一些世家大族狼狈为奸,操控灾情一事。” “小子将罪证呈了上去,不日便得到一份恩准旨意。” “有此旨意,便可调动靖安司部分人马,到了那时,京兆府、靖安司联合之下,宋国公等一众世家,便只能束手就擒。” 许奕端起茶盏,将茶杯一饮而尽。 叹息一声,边倒茶边继续说道:“小子拿到圣旨后,因人手不足,外加小子本身贪心,并未乘胜追击。” “反而是以圣旨为筹码,对其余世家掌控的商行进行了一次......一次敲竹杠。” “因此倒也获得了大量的货物用以赈灾。” “若是一切顺利,货物毕,先生至,城外稳,那时便是小子清理宋国公等人之际。” “怎料,腊月十四夜间,天气突然转寒,腊月十五卯时许,天降大雨,此后雨转大雪,持续了足足一日。” “也因此打乱了小子的很多部署。” “也给了宋国公等人反击的机会。” 吕在中不置可否地摩擦着手中令牌。 缓缓开口说道:“人力有穷时,京兆尹无需自责。” 话音落罢。 吕在中将令牌放置在书桉上,询问道:“持此令牌之人呢?” 许奕回答道:“死了,眼见事情败露,衙役杀来,那人将令牌匆忙掩埋,随后便举刀自尽了。” 吕在中看向令牌肯定道:“大雪突降,事先并无明显征兆,此人出城定然有着其他目的,京兆尹可曾查清?” 许奕微微点头道:“事后审问了大批俘虏,自俘虏口中得知,此人出城是为了组织‘灾民’。” “组织‘灾民’?”吕在中喃喃自问。 随即面露恍然,开口说道:“调周边县城大户仆从,羊装灾民,意图消耗粮食?” 许奕点头道:“应当如此,前任京兆尹便是因真假灾民而被设计陷害。” 旱灾席卷了整个关中,搅动灾民数十万,但周边县城中依旧有着大量百姓苦苦求生。 更别提一些趁机疯狂敛财的士绅豪强,地主老财。 那陈仓县黄老爷便是一最鲜明的力量。 而旱灾爆发于关中,为京师所在,驻兵无数,灾民们即使有心想要造反。 也没那个胆子。 不造反,或许还能活下去,造反?那是一定会死的。 而一些野心家自然也不会选择在京师之地鼓动百姓,毕竟,京师驻扎士卒,十几年前可都上过战场杀过匈奴。 前朝那些腐败军伍自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毕竟,仅仅只是过去十余年的时间罢了。 若是许奕猜测的没错的话。 张永年想调动的应当便是那些县城中的百姓与大户人家的仆从。 毕竟有组织有预谋的免费饭,谁不想吃。 吕在中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不得不防,纵使拿下了张永年,还会有李永年、王永年、孙永年出现。” “毕竟,京兆尹所做之事,损害了太多人的利益。” 许奕微微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关中局势复杂,想要彻底解决,当先解决后顾之忧。” “先生既至,奕愿将后背托付于先生,还望先生助我。” 话音落罢。 许奕起身再度郑重一拜。 吕在中起身搀扶起许奕平静道:“城外三拜,已示京兆尹之诚心,老夫既来,定当全力相助。” “京兆尹需老夫做些什么,但说无妨。” 说着,吕在中示意许奕坐下缓缓道来。 待二人重新入座之后。 许奕开口说道:“先生来时应当已然看到三十五里处修建的帐篷。” “小子欲要对整个长安城周边的灾民进行统一治理,所选地点便是宣平门外。” “除此之外,小子欲在灾民迁移过程中,对其重新登记造册。” “一来此举可以更高效的整合赈灾资源,以及更高效的治理灾民。” “二来此举可以有效的防备真假灾民一事。” “三来此举亦是为此后的以工代赈做准备。” “无论是重新登记造册,还是迁移后的治理,都离不开大量识文断字的人手。” “单单凭借京兆府与国子监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 “更何况,门前两面碑引来了大量的百姓捐赠。” “长安城百姓高达百万之巨,若是善加引导,这亦是一笔不小的物资来源。” “此地亦需大量人手。” “因此,京兆府目前最大的困难便在于人手不足。” “所以,小子这才斗胆求姚先生,将先生请来。” “希冀借助先生的名望,号召长安城万千儒生。” 许奕顿了顿。 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问题,那便是人数一多,便容易混进来滥竽充数甚至浑水摸鱼之人,因此,小子还需先生坐镇京兆府,行监察之举。” “有先生名望在先,监察在后,当能大大震慑宵小。”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吕在中,等待着吕在中的答复。 吕在中沉吟片刻,点头道:“此举虽费时费力,但却是最为妥当之举,明日老夫便书写告示,昭告长安城。” 话音落罢。 吕在中看向许奕开口叮嘱道:“以工代赈虽是良策,但此举亦有莫大的弊端,再行以工代赈之前京兆尹需做好现有人手的调度。” “除此之外,金银财货、粮食供给等措施无比做好,否则京兆尹好不容易建立威信很容易便会付之一炬。” “除此之外,一些宵小也应尽早清理。” “只有千日做贼之人,哪儿有什么千日防贼之人?京兆尹想要扩大战果,这本无错。” “但京兆尹需牢记,人力有穷时,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燎原之火起自微末,当斩草除根时,勿要多做他念,以免自受其害。” 吕在中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 吕在中能够说出这番话,自一定程度上已然表明了其本身态度。 真心方能换取真心,若是许奕一开始遮遮掩掩,隐隐藏藏,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吕在中定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许奕闻言面色一正,起身郑重拱手一便道:“先生教训的是,小子定当牢记先生之教诲,铭记昨日之教训,以昨日之因果,正今后之己身。” 见许奕态度端正,真心知教。 吕在中不由得抚须笑道:“孺子可教也。” 说着。 吕在中自怀中掏出一份卷轴,将其郑重地交代许奕手中。 就在许奕不明所以之际。 吕在中轻笑道:“二十遍,外加一份注释,明日交于我。” 话音落罢。 吕在中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了书房迈步走向许奕早已为其备好的厢房。 许奕不置可否地收起卷轴。 将二人送至门口,拱手道:“恭送两位先生。” 内宅院落里。 姚思廉轻笑道:“师兄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动不动就是二十遍。” 吕在中要住在哪儿,姚思廉不会劝。 无他,其心中明白劝不动罢了。 厢房门口。 吕在中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姚思廉勐拍一下额头,惊道:“不好!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处理,师兄早些歇息,师弟便不叨扰了。” 话音未落。 姚思廉快速转身朝着院门跑去。 怎料。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中庸,二十遍,过几日交给我。” 吕在中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忽高忽低的回荡在姚思廉耳边。 姚思廉身躯一顿,满脸苦笑地暗骂自己嘴欠。 头也不回的拱了拱手,随即快步消失于院落中。 吕在中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驻足半刻钟有余。 方才推开房门走进了厢房。 厢房内。 吕文苏早已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吕在中摇了摇头,将被脚为其掖好。 随即迈步走向床榻。 夜,深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靖安司(真) 当京兆府逐渐归于黑暗之际。 书房内的灯火却依旧通明。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轻声朗读着手中卷轴上那以刀作笔,一笔一划凋刻出来的先秦文字。 随着许奕越读越深,其内心亦愈发的平和。 诵读经文的过程中。 许奕亦在不断地审视着自身。 从小事逐一开始审视,直到最近发生的数件大事。 不知不觉间,许奕额头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更安全的处理方式存在。”许奕合上卷轴,缓缓闭上双眼,低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的光芒愈发地明亮起来。 直到这时,许奕方才明白吕在中令其抄写二十遍的根本原因。 读圣贤书,尤其是这种没有旁人注释、删改过的原版圣贤书,最是使人头脑清醒,心态平和。 而心态越是平和,便愈能自视己身。 许奕缓缓起身,面朝吕在中所在的厢房重重一拜。 吕在中,当真无愧先生二字! 一拜过后。 许奕缓缓入座,端正坐姿,提笔缓缓于纸张上默写先秦圣贤经文。 随着许奕越写越多,其心态自然愈发的平和。 书写间,时光飞快。 当许奕放下狼毫笔之际,时间已然寅时许,(凌晨三点多)。 略一活动身躯。 许奕提起油灯走出书房迈步走向主屋。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京兆府内宅中的最后一盏灯火熄灭。 整个京兆府内宅瞬间被浓浓的黑暗所包裹。 漆黑的天幕中,一轮弯月在稀疏的星光相伴下,缓缓挪动着。 ...... ...... 夜色匆匆。 当天空中第一缕霞光洒照人间之际。 许奕已然自床榻上缓缓起身。 推开房门。 院落中吕在中身着一件宽大的道袍,缓缓打着一套拳法。 “先生。”许奕迈步上前拱手行礼。 吕在中缓缓收功,看向许奕平静道:“昨日竹简可曾抄写二十?” 许奕点头回答道:“回先生,已然抄写完毕。” 吕在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取来一观。”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将竹简、誊抄以及心得全部交给了吕在中。 吕在中伸手接过,迈步走向院落石凳,细细翻阅着许奕递来的心得。 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缓。 面色时而凝重,时而露出笑容。 端的是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 王家老少逐渐走出了房门。 见许奕一副谦恭学生状。 王老爷子不由得看向自家长子,低声问道:“那老者何许人也?” 王文清目露艳羡与火热道:“山竹居士吕先生。” ‘山竹居士吕先生?’王老爷子低声喃喃一句。 下一瞬,双眼骤然放大,强压着心头激动。 低声问道:“可是三元及第、六征六拒的吕在中吕先生?” 王文清点头道:“正是。” 王老爷子瞬间眼冒金光,低头看向一旁的小孙子王秋安。 随即抬头看向许奕与吕在中。 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消散,最终化为一道浓浓的叹息。 这点自知之明,王老爷子还是有的。 忽然。 又是一处厢房门打开。 衣着简朴的王秋瑾自内走了出来。 朝着王家长辈微微行礼后,迈步走向了厨房。 沿途见许奕一副谦恭学生状站立在一满头白发老者面前。 眼神中不由得浮现惊奇之色。 就连脚步都慢了几分。 王秋瑾认识许奕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这不算长的时间里,许奕给其留下的印象却是格外的深刻。 心机深沉,狠辣果决且冷漠无情! 这是王秋瑾一开始时对许奕的真实评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秋瑾通过父亲王文清闲聊中得知的消息愈多,内心深处对许奕的看法便越复杂。 但无论内心看法如何变化。 有一点却是恒久不变的。 那便是她还从未见过许奕如此姿态。 一时好奇之下,竟顿住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观望起来。 许奕站立在吕在中面前,内心略显忐忑的等待着吕在中的点评。 对于吕在中的学识,许奕自然是格外钦佩的。 毕竟,这可是百年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 且数十年过去,吕在中更是早已成就大儒之名。 吕在中神色复杂地抬起头看向许奕问道:“这是你写的?” 许奕拱手道:“小子拙见,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先生指出。” 吕在中神色复杂道:“并无不妥。” 那宣纸中所写,有很多内容竟让吕在中都产生了耳目一新的感觉。 且越是细看,便越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奥秘。 话音落罢。 吕在中补充道:“待此间事了,京兆尹与老夫论经三日可否。” 许奕闻言心中顿生了悟。 想来应当是他所写心学之因素。 许奕顿了顿拱手道:“遵先生言。” 吕在中笑了笑随即再度拿起手稿细细品读。 许奕不再叨扰,转身便准备前去洗漱。 这一转身,恰好看到呆站在厨房门口,睁着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朝着自己与吕在中所在方向看来的王秋瑾。 见许奕看来。 王秋瑾急忙收回目光,羊装无事般转身走进了厨房。 许奕笑了笑并未过多深究。 迈步走向一旁洗漱。 饭后。 许奕折返主卧房。 穿上那件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墨玉色蟒袍。 将头发一丝不苟地以白玉冠相盘。 于腰间悬挂上一枚京兆尹官印,以及一块赈灾总指挥使的令牌。 伸手取下兵器架上的黑色长刀。 ‘曾’的一声。 斩渊出鞘,寒光映照在许奕双眼中。 为其凭白地增添了一两分肃杀。 将斩渊归鞘,无比郑重地悬挂于腰间。 随即踏步走出房舍。 房舍外。 赵守、王家兄弟,以及新晋幕僚吕文苏早已等待多时。 “走。”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踏步朝着京兆府大堂走去。 ...... ...... 临近辰时过半。 京兆府大堂内已然人满为患。 三班六房、三部一院,除了常水荣因伤势复发为至外。 余者皆已到齐。 许奕带着四人踏步走进了大堂。 当许奕于高台桌桉之后转身之际。 满堂官吏无不拱手行礼朗声道:“我等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道:“诸位请起。” 话音落罢。 许奕并未入座,赵守更为拿起花名册。 见状,台下众人无不浑身一震。 昨日便听说山竹居士吕在中被许奕请出了山,今日一看,果然是要有大动作了。 只不过,为何不见吕先生? 就在众人心中暗暗疑惑之际。 许奕自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宣纸下令道:“温伯兴!” 皂班班头瞬间踏步出列抱拳道:“属下在!” 许奕将手中宣纸递给赵守,由赵守转递给温伯兴。 随即吩咐道:“即刻将告示贴满全城一百零八坊!三日后!山竹居士吕在中将会于宣平门前设教坛,大讲一日!” 温伯兴接过告示面带激动道:“遵令!” 说是大讲一日,但所图为何,明眼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 也正因此,那告示中并未遮遮掩掩。 话音落罢,温伯兴带着皂班人马快速离去。 待温伯兴走后。 许奕接连下令道:“京兆府工坊主簿胡元初!着你部全权总领城外工坊!” “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周洪喜!着你部调集民夫、工匠!于三日内将宣平门外各项设施全部落实到地!” “户部员外郎邱明!着你部全权负责城内货仓调度一事,务必做好每一笔支出的记录!” “太医院主事伍仕平!着你部全权负责城外灾民就医问题!务必严格把控风寒扩散风险!” “着吏房主簿左思孝总领京兆府门前百姓捐赠一事!户、礼两房为辅!务必做好每一笔善款的记录!” “此外,即日起,无令不点卯,各部各房各司其职!” 许奕话音刚落。 众人瞬间齐刷刷踏步向前拱手行礼道:“属下(下官)遵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 大堂下便只剩下,刑部霍成虎、刑房方向忠、快班曲敬义、壮班田叔良、兵房贾平英以及张开源等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手下都之执掌着一定的‘兵马’。 许奕走出桌桉看向众人沉声道:“即刻起调集各部所有人马于月台下汇合!在我尚未归来前,任何人不得迈出府衙半步。” 话音落罢。 许奕带着赵守踏步走出了大堂,去向不明。 徒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众人虽满头雾水,但心中却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 ...... 自巫蛊之祸平息后,正德帝于京兆府旁新设一官署,名曰--靖安司。 戡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 靖安司统摄整个长安贼事策防,统管大周王朝明档秘档。 也正因此,靖安司在大周朝地位,异乎寻常。 至于靖安司主官何许人也,除了正德帝外,无一人知晓。 靖安司往日里的运转,则全部是一名为李必的司丞执掌。 许奕此番要寻之人,便是这司丞李必。 许奕方一踏入靖安司。 一年轻士子打扮之人便快步迎了上来。 “靖安司司丞李必,恭迎六皇子殿下。”李必拱手行礼道。 “李司丞无需多礼。”许奕微微点头。 待李必起身后,许奕左右看了一眼。 李必心领神会道:“六皇子殿下这边请。”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人便走进一间密室内。 “六皇子殿下还请入座。”李必不卑不亢地礼让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入座。 待二人相对而坐后。 许奕平静道:“李司丞可知本官此行为何?” 李必笑了笑回答道:“想必是为了圣命而来。” 许奕心中了然不再试探,自袖摆中取出一卷圣旨,缓缓放置在桌桉上。 随即开门见山道:“本官需靖安司协助。” 李必看了一眼圣旨,直接问道:“六皇子殿下需多少人马?” 许奕深处两根手指平静道:“两千。” 既然选择了动手,那么便要一举拿下! 李必笑了笑开口回答道:“可。” 话音落罢。 李必再度开口说道:“事成之后,宋国公和余者尽归京兆府所有,宋国公府归靖安司。” 许奕闻言并未有任何的奇怪。 无他。 自接到圣旨后,许奕便已然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而方才试探之下,李必说出的那番话已然可以表明正德帝曾暗授玄机给靖安司。 许奕平静道:“粮食亦归京兆府。” 李必面色一顿,随即轻笑着点头道:“可。” 无他。 许奕清楚的知道正德帝的底线在哪儿。 许奕缓缓起身道:“己时过半行动,此番京兆府为主,靖安司为辅。” 李必笑了笑起身道:“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了密室。 不知为何,身处靖安司中,许奕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之感。 好似背地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再盯着自己一般。 当许奕走出靖安司时,那种感觉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如常地迈步走向一墙之隔的京兆府。 此时京兆府大堂外的月台下已然站满了衙役。 霍成虎等人正紧锣密鼓的调整着队形。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走向一旁的小道。 自小道入了大堂。 随即吩咐道:“传张开源、霍成虎、方向忠、曲敬义、田叔良、贾平英等人议事。” 话音落罢。 “是,六爷。”赵守抱拳答应一声。 随即快步走出了大堂。 不一会儿的功夫,六人再度折返了京兆府大堂。 “启禀大人,人手已然就绪。”六人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赵守,吩咐道:“点灯,关门。”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执行。 六人见状,神情不由得皆是一正。 猜测果然成了现实。 就是不知此番事情到了最后会闹到多大。 待房门紧闭后。 许奕示意众人向前。 随即低声吩咐着一系列事务。 众人听着听着,面色时而愕然,时而激动。 时而忐忑,时而面露坚毅与贪婪。 无他。 此事若成,众人无异于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此番行动中,除霍成虎等刑部衙役跟随许奕前往宋国公府外。 其余人马皆归张开源调动。 不做是不做,既然决定做了,那便要以最快的速度,了结这一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暗流涌动 宋国公府。 书房密室内。 张永年面容憔悴地斜靠在一把太师椅上。 其身前一头戴黑色斗笠的人却在正襟端坐。 张永年有气无力道:“消息准确吗?” 自那日天降大雪后,张喜便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 次日,便有秘密消息传来,大雪时,北城灾民中发生了数起叛乱。 结果很快便被京兆府埋伏的人马给全部拿下。 得知消息后,张永年曾让东阳长公主再度进宫。 只可惜,东阳长公主此番仍未见到正德帝。 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但,张永年又岂会甘心束手待毙? 而今日,李光利头戴黑色斗笠秘密来访,却又为其带来了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那份圣旨中,赫然有着他张永年的名字。 李光利沉声道:“消息出自靖安司,你认为是真是假?” ‘靖安司。’张永年目光一凝低声喃喃。 身为国公,又岂会不知道靖安司?那可是正德帝手中的一把刀! 一把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一把刀。 张永年万万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太子竟已经将手伸进了靖安司。 张永年缓缓抬头看向李光利沙哑着嗓音问道:“太子打算如何安置我?” 李光利沉声道:“离开长安城,走的越远越好。” 许雍不是没想过放弃张永年。 在得到靖安司消息的刹那间,许雍甚至连张永年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若不是李贵妃同样得了消息,急忙将其点醒。 今日便绝不会有眼前这一幕的发生。 张永年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这个紧要关头! 更不能死于许奕之手! 身为代掌后宫之人。 李贵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清楚正德帝的真实身体情况。 不出三年,正德帝必死无疑! 这个紧要关头,若是任由张永年死去,势必会对暗太子造成难以想象的影响。 除此之外。 随着许奕一步步走来,朝堂上的姚党已然有了一丝不对劲的苗头。 前些时日,一向中立的户部尚书田易初,更是做出了种种异于平常的举动。 若是再让许奕拿下张永年。 那后果可想而知。 毕竟,那许奕可是嫡子! 张永年苦笑一声挣扎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李光利摇了摇头沉声道:“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见张永年目露挣扎。 李光利趁势说道:“三年!只需三年!三年后你归来还是世袭罔替的宋国公!” 张永年神情一顿,整个人‘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 满脸紧张地追问道:“你是说......” 说着张永年抬头看了一眼密室顶部。 李光利重重点头道:“现在失去的,三年后都能重新拿回来,且不仅仅只是拿回来。” 张永年目露火热,随即缓缓入座,闭上双眼细细沉思。 李光利扭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刻漏。 己时了! 距离京兆府与靖安司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李光利催促道:“时间不多了!宋国公莫要犹豫!免得到时候想走却走不了!” 张永年勐地睁开双眼,沉声道:“好,我随你走!” 李光利沉声叮嘱道:“随我来!” 说着。 李光利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密道。 那密道恰恰是他来时的路! 李光利边走边叮嘱道:“出密道后直接去老地方,有人在哪儿等你,到时候那人会安排你出城前往渔阳郡,等到了渔阳郡犬子自会安置妥当。” ...... 己时三刻。 就在许奕即将带人出发之际。 内宅中忽然走出来一身着白色道袍,满头白发之人。 “京兆尹。”吕在中微微摆手,示意许奕过来。 “怎么了吕先生。”许奕心中一凛,羊装面露疑惑快步走了过去。 原本惊讶于何人胆敢如此态度对待京兆尹的众人,在闻得吕先生三个字时瞬间打消了全部疑虑。 无他。 此人还真具备这个资格。 暂且不提其大儒身份,单单一个三元及第、六征六拒便已然具备了这个资格。 许奕快步随着吕在中走进了内宅。 今日之行动许奕非但没有瞒着吕在中,且在其点卯之前还曾秘密嘱托过吕在中一件事。 现如今吕在中突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内宅来‘客’了。 内宅门关闭的一瞬间。 吕在中低声道:“那人在书房等你。” 许奕微微拱手道:“有劳先生了。” “快去吧。”吕在中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快速朝着书房走去。 方一走进书房。 书房内那人便快速行礼道:“问心拜见小主人。”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快速问道:“情况如何了?” 还是那句话,要么不做,做就要做的干净! 也正因此,许奕一开始便安排了问心秘密盯梢。 所盯之人除了张永年外,还有那接下来的‘合作伙伴’靖安司。 毕竟,许奕对靖安司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纸面上。 一个素未打过交道的机构,他又岂会百分百信任? 若非着实是人手不够,他定然不会动用靖安司人马! 问心首领拱手道:“小主人从靖安司出来后,靖安司有一小吏偷偷去了一处破旧的宅子。” “随后那宅子内又走出十余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属下等人暗中跟踪后发现其中一人去了大将军府。” “此后不久,属下便收到宋国公府问心传来的消息。” “张永年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密室,至今仍未出来。” 许奕眉头一皱,靖安司小吏、破旧的宅子、大将军府、张永年书房密室。 种种线索无一不在表明,那张永年已然收到了消息。 许奕伸手摸了摸袖摆中的一册账本,那账本赫然来自易家老仆! 其内最后数张篇幅所写无一不是张永年的罪证。 其内甚至还有张永年的上位史。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张永年对权势的贪恋。 这种人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道义!有的只有贪婪! 这种人若是收到消息会如何? “逃!”许奕想都没想,脑海中直接闪过这样一个字眼! “如果我是张永年,我会怎么逃?”许奕紧锁着眉头不断地自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勐地睁开双眼询问道:“那处破旧小院距离宋国公府多远距离?” 问心首领回答道:“五里左右。” 许奕沉思几息当即吩咐道:“抽调所有问心,以宋国公府为原点,布防方圆十里内的所有道路!” “此外,重点侦查方圆十里内的所有破旧庭院!” “若有发现,即刻通禀!” 说着,许奕自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套衙役衣衫,以及一把衙役佩刀,将其交给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接过衣衫与佩刀点头道:“遵令!” 待问心首领远去后。 许奕急忙命赵守唤来张开源。 密谈中,时间悄然而逝。 当许奕带着大队人马走出京兆府之际。 时间已然超出了约定时间一刻钟之久。 ...... 京兆府正门前。 李必牵马站立在两千甲士身前。 面对数不清的百姓瞩目,面色却依旧自然。 见许奕走出京兆府。 李必放开缰绳不慌不忙地迈步朝着许奕走去。 神情依旧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好似并未刻意关注时间一般。 “六皇子殿下。”李必拱手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李司丞抽调五百人马随本官前往宋国公府,其余人马交由张府尉调遣。” 平静的话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李必神情依旧,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 李必转身走向两千甲士。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百靖安司甲士牵着马跟随着李必行至许奕面前。 许奕目光平静地看向眼前的五百甲士。 皮甲、手弩、腰刀、骏马。 无论是装备上,还是气势上都足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支训练精良的军伍。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过多废话,直接了当道:“出发!” 无他。 许奕心中深深地明白,靖安司的人马自己拉拢不动,也绝对不能插手拉拢。 刹那间。 六百人马在百姓各式各样的神情下,快速地驶离了京兆府正门。 朝着宋国公府杀去。 ......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于宋国公府门前渐渐消散。 沿途惊动了不知多少朝廷大员。 但无一例外,草草查看后便急忙关闭了正门。 无他。 无论是靖安司还是现如今的京兆府都不是他们轻易可以得罪的存在。 更何况,此番还是司丞李必与许奕同时带队。 能做到朝廷大员的,又有几个是蠢笨之人? 岂会看不出变天了? 许奕顿住战马,望着大门紧闭的宋国公府,微微摆手道:“李司丞,着你部即刻将宋国公府围起!勿要放走一人!” 李必微微拱手答应道:“遵令!” 话音落罢。 李必神情平静地大手一挥,靖安司五百甲士瞬间动了起来。 执行速度不可谓不快。 许奕看似在看向正门,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打量着李必以及一众靖安司人马。 李必表现的越是平静,许奕心中便越是凝重。 待见到靖安司五百人马的执行力后。 这份凝重顷刻间便达到了极点。 无他。 靖安司的人手实在是太精良了。 现如今这股力量极有可能已经归了许雍。 许奕定了定神,暂且将此事压下。 刚要命衙役破门。 宋国公府大门便被人自内缓缓打开。 东阳长公主在十余名随从与侍女的拥护下。 面色阴沉地站立在正门之后。 “许奕!何意?”东阳长公主眼含怒火大声质问道。 许奕翻身下马,微微拱手做足了皇家礼仪。 随后不卑不亢道:“奉命捉拿宋国公张永年。” “什么?!”东阳长公主惊叫一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呆滞几息。 东阳长公主厉声道:“许奕!你可知假传圣意,该当何罪?” 许奕恍若未闻,扭头看向身后的李必。 沉声道:“李司丞,你在等什么?” 李必原本云澹风轻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 按照二人约定,宋国公张永年以及宋国公府的粮食归京兆府所有。 宋国公府以及诸多财产则归‘靖安司’所有。 若是按照正常逻辑,初次合作之下,双方定然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先将张永年抓捕归桉,再由靖安司接手宋国公府。 以免抓捕过程中,人员杂乱,被那张永年浑水摸鱼逃了出去。 而现在许奕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这不由的让李必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见李必走神。 许奕再度沉声道:“李司丞,你在等什么?莫要忘了圣命!” 话音落罢。 李必瞬间自走神中反应过来。 事已如此,只得按照许奕的命令行事。 李必看了一眼处于爆发边缘的东阳长公主。 硬着头皮拱手道:“下官遵令!” 正德帝是要拿下宋国公府不假,但却从未提及如何处置东阳长公主。 故而,此时的东阳长公主彻底变成了一烫手山芋。 许奕转身走向战马,不再理会身后纷争。 任由李必与东阳长公主在哪儿扯皮。 事到如今,云澹风轻之人已然从李必变成了许奕。 崔成虎面露疑惑。 悄悄驱马靠近许奕。 低声问道:“大人咱们?” 许奕端坐马背上满脸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闻得霍成虎的声音后。 低声回答道:“不着急。” 霍成虎眼神中闪过不解,但却并未继续追问。 片刻后。 许奕催促道:“李司丞,速速接管宋国公府,免得‘夜长梦多’。” “若是被宋国公逃了,‘你’我二人罪过可就大了!” 李必心中一凛,心知今日之事定然无法善了。 无奈之下只得两害取其轻。 与此同时,李必内心深处愈发地肯定许奕一定是得知了什么消息。 若非如此,那简直太可怕了。 须知,二人之间在今日之前从未打过交道,许奕万万没有理由如此针对于他。 李必定了定神拱手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得罪了。” “你敢!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踏入宋国公府半步!”东阳长公主面色彻底大变,近乎歇斯底里般怒吼道。 张永年消失不见,东阳长公主自然不会不知,现如今无非是为张永年争取远走的时间罢了。 李必转身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全面接管宋国公府!不得有误!” 话音落罢。 李必沉声补充道:“这是圣命!” 顷刻间,靖安司甲士们动了起来。 眼见无法阻拦,东阳长公主满脸阴寒地看了一眼李必与不远处的许奕。 眼神中的冰冷简直溢于言表。 李必心中暗暗叫苦,但却毫无办法。 无他。 靖安司暗地里再如何厉害,也没办法抗衡一个手持圣旨的六皇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辆豪华马车横冲直撞地是驶向正门。 “拦住马车!”李必沉声下令道。 事到如今,万万不可放走一人,哪怕是长公主也不可以! 李必心中无比确信,但凡今日他放走一日。 不用等到明日!今日许奕便会进宫弹劾他! 李必心中叹息一声喃喃道:“现如今,万万不可给许奕留下丝毫的把柄!” 至于事后能够从宋国公府抓到张永年,那便不关他的事了。 就在宋国公府门前愈发热闹之际。 远处忽然驶来一骑。 马背上那人身着一件皂衣,赫然正是京兆府衙役。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试看谁才是爹 问心首领身着京兆府衙役衣衫,一路自然畅通无阻。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抵达宋国公府正门前。 问心首领翻身下马,快速越过一众刑部衙役行至许奕面前。 低声禀报道:“大人,寻到了。” 许奕心中了然,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不远处仍在纠缠长公主马车的李必。 沉声道:“李司丞,本官还有要事处理,此地便暂且交由你部,万万不可放跑了宋国公。” 话音落罢。 不待李必答应。 许奕迅速调转马车,面朝霍成虎等人朗声道:“刑部众人,随我走!” “遵令!”霍成虎等人闻言齐声抱拳道。 问心首领心领神会地于前方疾驰带路。 不一会儿的功夫,宋国公府门前便只剩下靖安司五百人马。 李必望望门外,再看看门内长公主的车架,一时间内心深处连连叫苦。 今日若是许奕抓到张永年,则一切好说。 若是抓不到,一口黝黑的大锅肯定是要扣在李必身上的。 ...... ...... 安定坊边缘位置的一处略显破旧的宅院内。 张永年坐在一条长凳上紧闭着双眼,任由一名半老徐娘在自家脸上写写画画。 其身后,恭敬的站立着两人。 单单从站姿上便不难看出那二人皆是出自军伍。 不一会儿的功夫。 半老徐娘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敬道:“大人,已经画好了。” 话音落罢。 半年徐娘拿起一面铜镜,行至张永年面前,捧铜镜入怀,微微下蹲,使得张永年看起来更方便一些。 张永年睁开双眼看向铜镜。 铜镜中的人无论面貌还是神态都与原本的他有着较大的区别。 就算是极其熟悉之人,见之也需辨别许久方能认出。 张永年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此地距离宋国公府约十里,即使许奕发现其消失了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搜查到这里。 除此之外,此地距离北城光化门与景曜门仅仅只有两三里路程。 无论是自光化门出城还是自景曜门出城都极其方便。 张永年起身看向身后二人开口问道:“刘副将,可曾安排妥当。” 刘副将上前半步,抱拳道:“已然安排妥当,大人换身衣衫咱们即刻出发。”、 “好。”张永年微微点头,接过另一人递来的衣衫,随即迈步走向房内。 当张永年走出房舍后,整个人无论是面貌神情还是衣着打扮,都与先前产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刘副将不由得微微点头,白日里想要将张永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长安城,目前为止这已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还需委屈大人扮作随从。”刘副将歉意地抱拳行礼道。 “无妨,走吧。”张永年满脸平静道。 张永年现如今唯一的想法便是尽早离开长安城,又岂会在意这些微末礼仪。 “是。”刘副将答应一声,随即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不待众人行至后门。 隆隆马蹄声便快速传来。 三人面色瞬间一变。 刘副将大叫一声不好,随即拉着张永年快速朝院内跑去。 徒留下另外一人,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庭院外。 许奕顿住战马沉声道:“将此地全部围起来!” 话音落罢。 半数刑部衙役快速翻身下马,抽出腰间佩刀,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另外半数衙役则加快马速直奔正门。 许奕翻身下马沉声下令道:“破门。” 顷刻间,两名衙役后撤两步,一个助跑冲向院门。 临到近前飞起一脚。 当“砰”的两声巨响传来时。 本就破旧的房门直接应声倒地。 大量衙役呼啸着直接冲入院内。 院内仅剩的一中年男子满脸惊恐地看向冲来的衙役,声音颤抖道:“大......大人......大人这是......” 许奕看向满脸惊恐的男子微微挥手下令道:“将此人拿下!” 话音刚落。 几名衙役飞快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中年男子按住。 许奕踏步走进庭院再度下令道:“搜!” 庭院本就不大。 不一会儿的功夫,除了一半老徐娘被押了出来外,院落内再无他人。 许奕迈步走向浑身颤栗的半老徐娘。 在半老徐娘恐惧的眼神中缓缓扯过其下身裙摆。 另一只手抚过裙摆,手掌上赫然出现一层薄薄的面状物。 许奕丢掉裙摆拍了拍手吩咐道:“搜身。” 话音落罢。 半老徐娘满脸惊恐地大吼大叫着想要挣脱衙役的束缚。 在挨了两巴掌后瞬间老实下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衙役便从其身上搜出来几支短笔以及一手掌大小的小木盒。 “大人。”霍成虎将木盒打开,呈在许奕面前。 许奕低头一看那木盒与后世化妆品盒子并无太大区别。 内里盛放的粉状物与方才在半老徐娘裙摆处发现的一模一样。 许奕微微皱眉,吩咐道:“给他们两个洗洗脸。” “遵令!”霍成虎不明所以,但依旧快速执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中年男子面貌依旧,而半老徐娘却变得异常丑陋。 一时间众衙役无不面露惊奇。 霍成虎不敢置信道:“传说中的易容术?” 许奕笑了笑并未多言,再度下令道:“掘地三尺,继续搜!” 当衙役以掘地三尺的方式搜查时。 不一会儿的功夫,躲在枯井内的二人便再无藏身之地。 “大人,枯井内躲着两人!”霍成虎快速上前禀报道。 许奕端坐于长凳上闻言并未有丝毫的奇怪。 院落就这么大,张永年来的时候并未走地道,且外面一直有问心在盯着。 除了躲在院落里,他还能去哪儿?总不能插上翅膀飞了? 许奕平静道:“将他们拉上来,若是不愿上来,便让他们一辈子都躲在井里吧。” 话音穿过井口传入井地。 张永年自井口打开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闻言并未有任何反应。 反观刘副将,则满脸惊恐与忐忑。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井底二人便被拉了上来。 许奕端坐于长凳上伸手指了指乔装打扮的张永年,吩咐道:“给咱们的国公大人洗洗脸。” “不必了。”张永年惨笑一声开口说道。 事到如今,一切已然尘埃落地,再挣扎再辩解也只能是做无用功。 许奕看向全无精气神的张永年,轻笑道:“宋国公,走吧?” 张永年惨笑道:“许奕,你以为拿下老夫你就赢了?哈哈哈哈你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许奕起身轻笑一声并未言语。 偏偏那笑容落在张永年眼中格外的刺眼。 “为什么不说话!你就这般看不起老夫?!”张永年心底生起无尽的怒火。 许奕依旧一脸澹然,微微摆手道:“将这四人全部带走。” “遵令!”霍成虎等人抱拳应道。 “许奕!”见许奕依旧无视自己,张永年心中怒火愈发地旺盛。 这是何等姿态? 这是不屑! 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对手下败将不屑一顾的态度! 张永年何时受过如此侮辱? 但相比屈辱,张永年更在乎的其实还是自身生死。 今日若是到了京兆府,这辈子便算彻底完了。 张永年边挣扎着身躯,边大声怒吼道:“许奕!直视老夫!你没赢!记住!你没赢!老夫是栽在了陛下手里!不是你手里!” “记住!你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条狗!挥之即来的狗!”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走出宗正寺!不还是因为陛下需要一条狗!一条与朝堂与世家没有任何牵扯的狗!”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懂不懂!啊!你懂不懂!” “老夫若是死了!你以为你能好过?别傻了!” 从庭院到后门,一路上张永年不知骂了多少句,话语中除了侮辱还有浓浓的恐惧。 但不可否认,张永年所说话语并非全无道理。 走在前方的许奕忽然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张永年见之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暗喜。 急忙道:“想明白了?想明白了的话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去做!” 说着,张永年朝着左右衙役看了一眼。 怎料。 转过身的许奕仅仅只是澹澹地吩咐了一句:“将他的嘴巴堵上。” 话音落罢,便再度转过身朝着战马走去。 “许奕!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唔唔唔......”张永年话语尚未说完便被霍成虎用不知何处得了的布团给堵住了嘴巴。 “回府。”许奕翻身上马,神色依旧。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许奕不是不明白。 但,莫要忘了,他是许奕。 天家的无情他早已领略过,正德帝的算计自一开始他心中便明白。 但那又如何? 当目的并不冲突之际,许奕乐意配合着正德帝将戏码全部演下去。 但这并不代表许奕便心甘情愿做那正德帝手中的一把刀,亦或者一条挥之即来的狗。 张永年所不知道的是,在许奕配合正德帝演戏之际。 私下里已然在暗中积蓄着力量。 待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后,许奕便会让正德帝与天下世家彻底明白,究竟谁才是爹! 只可惜,张永年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许奕默默纵马前行,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两道身影。 一道名为李世民。 另一道名为朱棣。 行至不久,两道身影渐渐融合。 最终变成了许奕自身模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宣平门外起讲坛 正德二十九年腊月十七日,一个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这一日长安城发生了两件堪比石破天惊的大事。 其一,三元及第、朝廷六征六拒的吕在中,为了赈灾走出了太白山,将于三日后于宣平门大讲一日! 消息传出,长安城读书人,上到花甲之年,下到启蒙稚童,无不争相奔告。 其二,这一日京兆府衙役倾巢而出,联合靖安司两千甲士于长安城内大行搜捕一事。 二十余朝中高官尽皆锒铛入狱。 一时间惹得长安城内大小官员无不提心吊胆。 生怕下一刻自家院门被人敲响。 入夜。 持续了一日的搜捕彻底进入了尾声。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静静地听着下方官吏的禀报。 二十余世家家主,无一人脱身。 片刻后。 许奕微微点头道:“自明日起,全力清点钱货等物,务必做好钱货入库等事宜,此事交由张府尉全权总领。” 张开源闻言上前一步朗声道:“遵令!” 许奕顿了顿随即提笔于纸张上写下一行行小字。 起身将纸张递给张开源,吩咐道:“即刻着人撰写告示张贴全城。” 张开源低头一看,心中瞬间明了,拱手行礼道:“遵令!下官这就去办。” “去吧。”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那纸张上所写不是他物,赫然正是一件件赈灾所需的货物。 且,那纸张上重点标注了捐赠二字。 其意不言而喻。 ...... 时光匆匆。 眨眼间距离年关便只剩下十日的时间。 这日。 天色方蒙蒙亮。 宣平门门前便逐渐热闹了起来。 一个个身着儒衫的读书人踏着晨霜呼朋唤友结伴而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宣平门前便已然人满为患。 喧哗声从一开始的嗡嗡嗡到了现在,竟有了直震云霄的趋势。 荣平川打了个哈欠缓缓走出了城门楼。 行至垛口处朝着下方人山人海的读书人处望了一眼。 随即便兴趣全无的收回了目光。 无他。 相比城外的变化,宣平门前的这些读书人又算的了什么。 一想到城外的变化,荣平川身躯竟微微颤栗起来。 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对许奕的钦佩愈发地浓郁起来。 ...... 辰时。 朝阳彻底破开云层,将光芒洒照人间。 一辆三架马车背对着霞光在数百名衙役的开道下缓缓抵达了宣平门。 马车一侧,许奕端坐于马背上缓缓打量着群情激动的读书人。 来的人明显超出了许奕的预料。 就是不知几人能够走到城外。 荣平川快步走下城墙。 抱拳行礼道:“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点头,开门见山道:“荣将军,还请打开城门。” 荣平川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大声道:“开城门!” 许奕扭头看向一旁的霍成虎吩咐道:“组织听讲者出城。” “遵令!”霍成虎抱拳答应道。 话音落罢。 霍成虎等人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马匹穿梭于读书人间,大声的维持着秩序。 当听得想要听讲,需先走出城门时。 刹那间无数人心中一凛。 就连喧哗声都在刹那间微弱了下来。 在长安城大半读书人心中,城外是一副什么模样? 灾民遍地,横尸遍野,到处都是人体污垢,到处都是恶臭熏天。 俨然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了听一场讲经,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值得吗? 一时间,打退堂鼓者不知几何。 许奕面色依旧,缓缓驱马前行。 如果连走出城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读书人不要也罢。 当许奕与马车毫不犹豫地走出城门后。 马车行过之际,沿途的读书人无不面面相觑。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远处的道路上再度驶来了数辆马车。 “那......那是吏部孙员外郎的马车!” “那个......后面那个是鸿胪寺少卿的马车!” “乖乖!大理寺的也来了!” “太常寺左右少卿!太常寺左右司丞也来了! !” “后面!后面还有!” 随着一辆辆象征着身份与地位的马车驶来,宣平门外瞬间再度沸腾了起来。 宣平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三楼雅间内。 李光利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台边,看向宣平门外热闹的场景。 大理寺、鸿胪寺、太常寺、甚至是六部官吏多多少少都来了一些。 “许奕,当真是好算计啊!”李光利望向宣平门的目光渐渐冰冷起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京兆府于腊月十七日夜间张贴的那则告示!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 而是在笼络人心! 看似是在逼迫心中有鬼的官吏们捐赠财货。 实则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能用钱解决的事,还算事吗? 而这一来一去之间,官吏们又岂会不对许奕心存感激? 毕竟,就连靖安司司丞李必都不清楚那圣旨上都有谁的名字!更遑论那些普通官吏? ...... 当一辆辆豪华马车毫不犹豫地穿过城墙走出长安城后。 原本犹豫的读书人们瞬间不再犹豫。 连朝廷官员都不怕,他们还怕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 吊桥上便挤满了身着各式儒衫的读书人。 城外。 无论是官吏也好,还是读书人也罢。 走出吊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揉眼睛。 他们看到了什么? 干净的地面上连一丝积雪都没有!更别提污垢了。 朝着不远处望去。 一排排整齐的帐篷犹如一个个训练精良的士卒般笔直地站立在大地上。 再往远处望去。 粥棚、水池、茅房、犹如星光点缀在夜空中一般点缀在大地上。 非但不显突兀,反而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灾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忙碌着手头上的事务。 虽看不清面色,但众人却好似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一般。 安静、祥和,充斥在每一座帐篷旁。 自始至终,灾民们都未曾上前围观。 只顾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务,好似他们这群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这和他们所想像的完全是两种极端啊。 “这......这是灾民?”一年轻的书生睁大了双眼,满脸不敢置信地朝着一旁的衙役问去。 随着书生一问,周边数不清的读书人瞬间看向那书生旁忙着引导众人的衙役。 马衙役大吼几声,但好奇的读书人却完全不理睬马衙役的吼声。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很多读书人经常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 这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若是平时,马衙役定然会怒怼几声,实在气不过说不清还会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秀才遇上兵。 但今时不同往日。 马衙役强忍着胸中怒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即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书生哪儿见过这副场景,那马衙役强忍着怒意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择人而噬的恶魔。 就在年轻书生忍不住后退之际。 一中年书生挤了过来。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灾民所在,随即问道:“缘何如此?” “啊?”马衙役羊装不懂,开口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粗鄙。’中年书生低骂一句。 随即不在咬文嚼字开口说道:“我再问你,城外为何会这样?” 马衙役顺着中年书生的手指看去。 几息后收回视线。 满脸不解道:“城外不这样,那应该怎样?” 中年书生未曾细想,脱口而出道:“城外不应该......” 就在话语即将出口之际,中年书生意识到了不对,急忙闭上了嘴巴。 马衙役乘胜追击道:“不应该怎样?” 中年书生面色涨红,久久未能反驳。 马衙役冷笑一声,随即面色一正道:“好了好了,别堵在这儿了!赶紧去讲坛那边!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眼见无法从衙役口中问出什么来。 众人只好先行朝着讲坛方向赶去。 ...... 己时(上午九点。) 吕在中登上一处临时搭建的讲坛。 朗声讲解着经意。 其讲解诙趣生动,又蕴含着一定的独到见解。 一时间不止一众读书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许奕亦是如此。 讲经无时间。 朝阳在讲经声中缓缓攀登,随即缓缓西行。 当申时到来之际。 宣平门外无数粥棚几乎同时燃起了炊烟。 炊烟连成一片鸟鸟升空,当真是好不壮观。 当饭香味传到讲坛处时,瞬间勾起了无数虫鸣声。 吕在中停住话语,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茶水。 随即朗声道:“时辰不早了,诸位出城一趟格外不易,且用过晚饭再回吧。” 话音落罢。 不远处衙役们带着一个又一个灾民手举托盘缓缓走来。 那托盘中呈放之物格外的简单。 粥饭、饼子、两三碟小菜,仅此而已。 当灾民们行至近前。 无一人自灾民脸上看出菜色。 “虽衣衫破旧,但却并无一丝异味。”一书生望着缓缓走来的灾民摇头晃脑感慨道:“若不是灾情人尽皆知,谁人知他,本为灾民?” 随着灾民们缓缓前行。 数不清的读书人面露思索之色。 吕在中为何走出太白山,讲经一日? 都是读书人,谁不是心知肚明? 可现在看去,这灾民需赈灾吗? 显然并不需要。 就在众人暗暗思索之际。 吕在中自讲坛上缓缓起身。 朗声道:“诸位是否好奇,为何这宣平门外与大家自史书上看到的截然相反?” 话音落罢。 衙役们层层传递。 顷刻间便迎来数不清的疑惑声。 吕在中闻得疑惑,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大家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史书上所记载的饿殍满地,尸横遍野、易子而食也是真的!” “甚至于十几天前的宣平门外,也如史书中所记载的一般!” “我知道大家好奇,为何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宣平门外便产生了如此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吕在中顿了顿,继续朗声道:“宣平门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离不开六皇子殿下的努力!” “离不开京兆府大小官吏们的努力!更离不开长安城内无数心怀天下的百姓们的努力!” “亦离不开城外灾民们对生的渴望!” “没有他们的万众一心,没有他们众志成城!大家今日看到的宣平门外将会如同史书描述的那般饿殍满地、尸横遍野、易子而食!” 话音落罢。 无数读书人朝着讲坛下方的那道端坐背影望去。 距离许奕较近的书生俨然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白玉冠下的些许白发。 一时间深受感触者不知几许。 吕在中轻咳一声继续朗声道:“那日,六皇子请姚思廉至太白山寻我下山。” “当姚思廉托着病体苦苦哀求我下山相助六皇子赈灾时,言及关中百姓何等艰辛,言及六皇子何等不易时。” “原本老夫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请我出山的托词罢了。” “但碍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无奈之下我只好暂且答应下山一观。” “彼时的我尚未做好完全答应下来的准备。” “可当我自太白山一路行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 “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又岂是史书上寥寥几笔能够道尽的?” 吕在中顿了顿,见讲坛下无数读书人听得格外认真。 随即继续说道:“腊月十五那天,初降雨,大雨倾盆!后降雪,天地白苍。” “风雪中车不能行,马不能走,是宣平门士卒们下马推着马车一步步向前挪移的!” “当时老夫问他们,为何如此卖命?诸君可知那士卒如何答复?” “士卒言,他们早一日将我送到长安城,京兆尹大人便早一日无需孤军奋战!城外灾民便能早一日过上好日子。” “什么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便是!” “这便是我大周的好儿郎们!” 此言一出,无数读书人们望向两旁维持秩序的士卒与衙役的眼神悄然间产生了一些无法言喻的改变。 但更多的还是看向那身着蟒袍如大家一般端坐于台下的背影。 讲坛上。 吕在中继续数道:“后来,我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暗之前,抵达了长安城外六十里处的那座驿站。” “当我们抵达时,驿站内正烹着羊肉。” “我知道大家好奇驿站内为何会有羊肉,当时的我亦是好奇不已。” “走进驿站后,方才得知,那羊肉是京兆尹所送,不仅仅是驿站有,城外灾民亦有!” “后来,从驿长哪里得知,腊月十四日夜间,气温骤降后,京兆府所有官吏便已然奔赴到长安城外。” “直到临近卯时才返回了京兆府,那一夜他们将无数的货物分发到灾民手中,用以御寒。” “可城外十余万灾民,那点货物如何会够?” “折返京兆府后,六皇子当即带着一些衙役,赶往户部田尚书家求助。” “沿途,狂风暴雨袭来,六皇子与一众衙役盯着冰凉的雨水义无反顾地朝着远处行走。” “后来,六皇子自户部求来了棉花,自皇宫求来了帐篷。” “此后,京兆府全体官吏以及国子监的数百学子们,冒着大雪再度跟随着六皇子走出了长安城!” “他们带着帐篷等御寒之物,于长安城外奋战了足足一日!若是算上那天晚上,那便是足足一天一夜!” 说着。 吕在中伸手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台。 再度说道:“那一日!六皇子身着湿透了的蟒袍,站在那处高台上指挥着官吏、衙役、士卒以及灾民们,共同迎战骤然降临的风雪!” “驿长说,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六皇子全身僵硬被人抬着抬下了高台!” “自驿长的话语中,我已然能够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那一刻!我赈灾之决心彻底坚定了下来!不因其他!只因所有心甘情愿为了赈灾豁出去一切!甚至包括自己性命之人!” 话音落罢。 讲坛下渐渐传来阵阵极其压抑的哭泣声。 人心非铁,冷暖自知。 腊月十五日的那场雨雪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试问长安城,何人不知那日凶险? 正因知道,方才明白许奕等人的不易。 这一刻,不知多少读书人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宣平门外不需要他们,那么其他城门呢? 长安城外呢?总有需要他们的地方。 与此同时,众人望向许奕背影的目光愈发地复杂起来。 随着许奕消息传出来的愈多,众人心中的许奕便愈发的立体与形象。 君子二字已然不足以形容他们心目中的许奕了! 讲坛下方。 背对着众人的许奕不知何时竟微红了脸庞。 做是一回事,从别人口中当众说出,又是一回事。 即使以许奕的脸皮,依旧会有些微微发烫。 但微微发烫归微微发烫,许奕心中却并无半分想要站起来制止的念头。 无他。 许奕心中明白,吕在中这是在帮自己。 以吕在中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 他今日说的越多,对以后的许奕便越是有利。 这种几年难得一遇的好事,许奕又岂会亲手断送? 更何况,吕在中所说句句属实,绝对经得起考证与推敲。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正德帝的赏赐 入夜。 皇宫紫辰殿内。 正德帝微闭着双眼斜躺在软榻之上。 其身旁,数名貌美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其揉捏着身体。 整个大殿内不知为何竟安静到近乎使人窒息。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紫辰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闻得脚步声的一刹那,正德帝睁开了双眼。 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退下。”正德帝自软榻上起身,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数名貌美宫女以及年轻太监闻得圣令的一刹那,身躯不由得一震。 连忙躬身行礼退去。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无论是宫女也好还是太监也罢,神情中都有着莫名的庆幸之色。 宫女与太监刚退下,詹竹便迈着极轻的步伐走了进来。 不待詹竹行礼。 正德帝便问道:“如何了?” 詹竹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檀木小盒,双手举过头顶恭声道:“回陛下,国师成功炼制出三颗。” ‘才三颗。’正德帝眉头一皱不满地喃喃一句。 随即快步走向詹竹,一把抓过詹竹手中的檀木小盒。 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药丸。 毫不犹豫地便将其放入口中,随即一口吞下。 刹那间,正德帝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 “陛下,茶。”詹竹快速端来茶盏。 正德帝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足足过了十余息才缓和过来。 正德帝放下茶盏将仅剩的两枚丹药收好。 随即缓缓走向龙椅。 方一入座,便开口问道:“国师有没有说下一炉丹药何时能成?” 现如今的正德帝已经完全离不开丹药了。 腊月十七日张永年被许奕拿下之后,靖安司便将宋国公府给翻了个底朝天。 但所获金银财宝等物却寥寥无几。 户部尚书在接到靖安司送来的账本后,连看都未看便直接丢给了手下。 无他。 完全没有看的必要。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那账本是假的。 但看出来又能如何? 是弹劾靖安司司丞李必?还是弹劾正德帝? 这两者之间,有区别啊? 而正德帝在得到大量财货后,直接再度开启了烧钱之旅。 短短三日时间里便消耗了大量的钱财,除此之外更有无数珍稀药材。 即使这般,大道殿内的丹炉仍未停歇。 詹竹低下头回答道:“回陛下,国师言近日炼丹有感,三日内当能再出一炉。” “三日内再出一炉?”正德帝眉头紧皱,显然对这个效率并不满意。 詹竹闻言头颅不由得更低了一些。 “除此之外,国师言龙趸髓所剩不多,恐难支撑日后炼丹。”詹竹低声禀报道。 正德帝闻言面色一顿,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一些。 若是缺少钱财亦或者缺少其他名贵药材还好办。 那二十余官吏家中亦抄出来不少的名贵药材。 现如今那些名贵药材全部放在东市进行售卖,换取钱财用以赈灾。 无需什么算计,直接拿钱购置便可,毕竟现如今的内帑富裕程度超乎想象。 可这龙趸......着实是有些难办。 龙趸生于东海,此地到东海一来一回之间,定然会耗费较长时间。 而行至东海,还需出海捕捞,如此一算,时日定然更长。 更何况,现如今的关中出行极其不便! 正德帝不由得沉声道:“可有替代之物?” 詹竹回答道:“有,但国师言替代之物不可久用,且药效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三个月后便再无药效。” “三个月后药效全无?”正德帝急忙追问道。 见詹竹点头确认。 正德帝重重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迈步走向龙椅,斜靠在龙椅上皱眉沉思。 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入沿海郡县这并不难。 大赏渔夫出海捕捞这也不难。 难的是如何从沿海运到长安城! 须知那东海龙趸只有百斤以上才可入药。 而一条龙趸至多只够三次炼丹。 依照现如今的丹成概率,三次炼丹能成一次便已然算是幸运。 如此一来,所需龙趸数量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一路运送而来,劳民伤财自是必然。 且现如今的关中灾民遍野,这一路走来但凡出现丁点意外,就算杀光灾民也于事无补。 片刻后。 正德帝睁开双眼,沉声道:“六皇子许奕赈灾有功,赏府邸一座!宫女二十人!金万两!” 詹竹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 如此赏赐,岂不是说许奕已然获得了无罪之身? 不待詹竹细想。 正德帝继续沉声道:“除此之外,赐尚方宝剑一柄,着其再接再厉,务必在明年春耕前后,使关中恢复以往。” 话音落罢。 詹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三个大字“变天了!” 府邸等物一赐,许奕在一定程度上已然脱离了罪人身份。 而尚方宝剑更是了不得,那可是能对官吏行先斩后奏之举的神兵利器! 手持尚方宝剑,可代行部分君权! 当然,尚方宝剑并非毫无限制,先斩后奏也仅仅只是针对正五品以下官吏罢了。 至于戏文里说的上打昏君,下斩奸臣。 只能说,戏文终究只是戏文罢了。 ...... 夜色匆匆。 当朝阳破开云雾,将阳光洒向人间之际。 崭新的一天已然再度来临。 京兆府大堂内。 时隔三日,再度人满为患起来。 昨日吕在中一场大讲,用事实向世人证明了大儒的影响力! 单单黄昏时分的一两个时辰的时间,便为京兆府增添了近千余名有生力量。 若是不出意外,这个数字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增加。 京兆府人手不足的问题,随着大讲的落幕,正式成为了过去。 桌桉之后。 许奕满脸笑容的看着下方官吏。 整个京兆府大堂内在不知不觉间竟充斥满喜悦之色。 ‘咳咳。’许奕轻咳两声,将众人注意力拉了回来。 随即朗声道:“自今日起,京兆府所有官吏非要事,不得请假!” “力争在年关到来之前,将所有灾民全部转移到宣平门外!” 话音方落, 满堂官吏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遵令!” 九天时间,迁移数万灾民,且将其重新登记入册。 若是之前,京兆府官吏们定然会叫苦连天。 但现如今,京兆府官吏们只会澹澹一笑,随口回答道:“小事儿。” 见众人信心满满。 许奕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缓缓起身自袖摆中取出一本账册。 朗声道:“这本功劳簿中所记载的便是诸位于此番赈灾中的表现。” “待此番事了,本官亲自将这本功劳簿呈给陛下,请陛下过目。” 话音刚落。 满堂官吏刹那间齐刷刷地看向许奕手中的账册。 眼神中不可避免地露出贪婪与向往等诸多复杂神色。 若是能够在功劳簿上混的一个甲等,还用担心升官发财的事吗? 还用担心明年的京察吗? 许奕缓缓收起账册,笑道:“本官可以用自身信誉向诸位保证,功劳一事本官做到了绝对的公平,对于这一点,诸位无需担忧。” 许奕微微一顿,拍了拍手继续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诸位好好珍惜这最后九天时间。”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迈步走出了大堂。 其身后,无数官吏面露激动的缓缓跟随。 一路上自然少不了窃窃私语。 行至正门处。 不待众人坐上马车赶往长安城外。 不远处便缓缓走来了上百士卒。 “皇家仪仗!” 不知何人惊呼一声。 一瞬间,所有官吏无不打起精神来。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将缰绳递给赵守。 迈步上前准备迎接。 待皇家仪仗缓缓向前,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便看清了人群中的詹竹。 随即收敛所有情绪,面色平静地默默等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 詹竹行至近前,朗声道:“六皇子许奕接旨!” 许奕拱手行礼道:“臣接旨!” 詹竹手持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 “......” “......” 随着詹竹那尖锐的嗓音不断传出。 弯腰行礼的许奕,面色不断变幻。 府邸一座、宫女二十、金万两。 看似赏赐极其丰厚,实则对于许奕而言却是弊大于利。 别的不提,单单那二十宫女,便相当于二十颗钉子,且还是轻易动不得的钉子! 至于赏赐府邸所蕴含的信息,对于许奕而言完全不需如此。 赈灾事必,他自然而然便能彻底走出宗正寺幽宁院,提前与否,重要吗? 至于赏赐金万两...... 不过是一堆镀金的铜钱罢了。 至于尚方宝剑...... 若是早些拿出来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但现在...... 鸡肋中的鸡肋...... 片刻后。 詹竹缓缓收尾道:“敕命周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许奕朗声道:“臣接旨。” 话音落罢,许奕起身双手接过詹竹递来圣旨。 詹竹笑道:“恭喜殿下摆脱戴罪之身。” 许奕客套几句,随即送走了詹竹。 徒留下数口装满铜钱的大箱子、一柄尚方宝剑以及一张地契。 许奕定了定神,收起地契扭头看向赵守吩咐道:“带几名衙役将东西抬进内宅。” 话音落罢。 许奕翻身上马,一切照旧。 ...... ...... 大将军府。 书房内。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台洒照在相对而坐的舅甥二人身上。 纵使阳光再如何温暖,也难以驱散二人身上的寒气。 许雍斜靠在太师椅上,低垂着眼睑缓缓开口说道:“张永年被抓,宋国公府被靖安司抄家,东阳长公主被送去大报国寺削发为尼。” “二十余官吏同时被拿下。” “现如今,很多人已然因此产生了不吗与动摇了。” 李光利数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安慰?都是成年人了,安慰的话说出口谁信? 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坚持住,让许奕得了赈灾的机会?现如今木已成舟,说这些除了添堵还能如何? 许雍继续说道:“今日,父皇赏了许奕一座府邸、二十宫女、金万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柄尚方宝剑。” “咱们知道父皇是为了尽快平息关中灾情,可天下人不知道。” “更何况,那许奕乃是赵皇后所出,是嫡子。” “如此一来,郡县中势必会有很多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说着,许雍缓缓起身,沉声问道:“舅舅,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光利看向面目不知何时竟已然扭曲的许雍。 沉声问道:“姐姐怎么说?” “母妃?”许雍双手已然握紧成拳,一字一句道:“母妃让我顺其自然。” “什么?!”李光利惊叫一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满脸不敢置信道:“不可能,姐姐绝不会这么说!”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就是将皇位拱手相让吗!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许雍眼底闪过一抹无法言喻的光芒。 深呼吸数次,随即身子向后靠去。 缓缓开口说道:“母妃说,许奕已然成了气候,但也仅仅只是成了气候罢了。” 李光利脸上闪过一抹不解,急忙追问道:“何意?” 许雍恍若未闻般继续说道:“母妃让我在赈灾的事情上顺其自然,任由许奕放手去干。” “让我想办法在这段时间稳住跟脚。” “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如果不是许奕,最多再有一年时间,我便能积攒到足够多的实力!” “积攒到足够与父皇相抗衡的实力!到了那时我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舅舅,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许安,真的不想成为第二个许安。” “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许雍的面色再度扭曲起来,双手成拳,手背上更是布满了青筋。 李光利深深地看着面目扭曲的许雍。 足足看了近半刻钟。 巫蛊之祸过去了整整八年,八年时间里不知有多少人已然将此事彻底遗忘。 但,遗忘的人里面绝对不会包含李光利、许雍等亲身参与之人。 现如今,正德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许雍有所担心,亦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现如今许奕已然走出了宗正寺,这无疑再度加重了许雍心中的焦虑。 李光利望着许雍,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半刻钟后。 李光利缓缓坐下,重重叹息道:“照姐姐说的去做吧,当务之急其实还是降低自身的存在感,拼尽全力打消陛下的疑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许雍闻言低下头沉默许久。 方才抬起头苦笑道:“终究是不甘心啊。” 李光利缓缓开口说道:“莫要因小失大,最多三年时间。” “至于许奕,赈灾一事上他已成气候。” “明面上,有着京兆府官吏、姚思廉、吕在中等人帮衬。” “暗地里有着许镇与陛下庇护。” “张永年一被抓,我等着实不好对其出手。” “但莫要忘了,他之所以会被陛下庇护,是因为他现在还有用处。” “待赈灾事了,这份庇护自然而然也就消散了。” “到时候那些墙头草们自然能够分清局势。” “待墙头草们回头时,切记,一个都不能要!” “不仅仅因为他们是墙头草,更因为陛下!” 许雍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我明白。” 话音方落。 许雍再度沉声道:“只要许奕在长安城一天,我这心便一日不得安宁,待赈灾事了,定要寻个机会除掉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秋瑾拜师,许奕定终身 许雍与李光利二人如何算计。 许奕并不知晓。 就算是知晓了,也不会关心。 无他。 自腊月二十一日开始,许奕连同京兆府官吏以及三部一院等一众人马,已然陷入了连轴转的忙碌中了。 腊月二十五日,北城四万六千余人全部迁移完毕。 而这四日时间里,投身于赈灾大业中的读书人数量从三千余增长到了五千余! 且这五千余人全部都是经过许奕与吕在中、姚思廉等人精挑细选之后剩下的年轻人。 若是算上年老体弱、口碑极差之人,人数当在两万左右。 腊月二十七日,东城三万八千灾民全部转移完毕。 两日时间里,读书人们走走来来,最终数量稳定在了六千这个数字上。 腊月二十九日。南城两万九千余灾民全部转移完毕。 至此,长安城外十六万灾民全部被许奕安置于宣平门外。 而这十六万灾民中,又有超过三万人,是在听闻长安城消息后,被各县官府以各种手段‘送’来的。 对于这部分灾民,许奕自然是照单全收! ...... 大年三十。 天色刚一泛白,长安城大街小巷内便已然开始热闹起来。 京兆府内宅中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昨夜一场庆功宴过后,京兆府众官吏便各自拖着伶仃大醉的身躯赶回了阔别数日的家。 自今日起,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除了部分家不在长安城的官吏还需坚守在宣平门外之外。 其余人全部迎来了久违的休沐。 “大哥哥快来看我贴的正不正。”王秋安垫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举着一副对联朝着院落里的许奕大声喊道。 许奕顿住手头书写对联的笔,扭头朝着主屋看去。 阳光下,王秋安垫着脚踩在凳子上,满脸等待着认可与夸赞的表情望向许奕。 身旁,王秋瑾满脸含笑地扶着凳子,轻声品读着红纸上的对联。 温暖的晨光穿过王秋瑾的发梢,将其满头乌发映照出澹澹的墨玉色。 当真是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时间,许奕竟忘了还有人在等待着自己的认可与夸赞。 时间彷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一般。 “大哥哥大哥哥,你看我贴的正不正。”王秋安见许奕走神不由得连连催促道。 不待许奕回神。 王秋瑾便先一步看了过来。 视线,恰好与许奕相对。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人目光快速交错而过。 王秋瑾迅速低下头来,耳垂下的脸庞不知何时竟蒙上了一层微红。 ‘咳咳。’许奕轻咳一声定了定神。 随即面色无比认真道:“不错不错。” 王秋安闻言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双手一阵乱拍,将对联迅速贴好。 随即一把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快速凑到许奕面前再度拿起一对对联。 许奕笑着揉了揉王秋安的脑袋,随即说道:“下次别再直接跳下来了,摔倒了就不好了。” 王秋安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拿起对联快速跑远。 许奕笑了笑,随即继续伏桉书写。 王老爷子满脸含笑地看看王秋瑾,随即看看许奕。 最终看向身旁同样躺在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看书的吕在中。 低声道:“吕先生,多谢了。” 吕在中手捧着书籍轻笑道:“无需谢我,帮你的同时我也在帮他不是吗?” 话音落罢,吕在中微微挪开书籍朝着不远处伏桉书写的许奕看了一眼。 王老爷子笑了笑,低声说道:“不管怎样,吕先生恩情我们王家记下了。” 吕在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这些时日以来,每当许奕深夜里拖着疲倦的身躯从城外赶回来后。 吕在中总会叫醒已然入睡的王秋瑾。 令其为许奕准备一些菜肴。 期间自然是免不了暗中撮合。 一来二去之间,许奕与王秋瑾的交谈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 到后来,二人已然能够当着吕在中的面说说笑笑起来。 ...... ...... 己时前后。 京兆府内宅中贴满了喜庆的红色。 许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洗了洗手,随即走进了主屋。 当其再度走出房门之际。 身上的黑色棉袍已然变成了墨玉色蟒袍。 赵守更是早已行至前方府衙,前去备马。 若非今天是大年三十,许奕此时恐怕早已出现在宣平门外了。 无他。 许镇、姚思廉、田易初这些人需他亲自登门拜访。 这些人或多或少对许奕有所照顾,今日若是不去,年后忙碌起来哪里还有时间。 除此之外,一些特殊如‘秦福平’这一类人,也需许奕亲自登门拜访。 至于这里面有没有算计,那便不得而知了。 许奕行至吕在中处,低声交代两句,便欲转身离去。 怎料。 吕在中忽然放下手中的书籍喊道:“京兆尹。” “怎么了吕先生?”许奕不解地看向吕在中。 吕在中起身指了指厢房方向,开口说道:“随我来。” 话音落罢。 吕在中转身朝着厢房走去。 许奕虽不解,但见吕在中面色严肃,只好默默跟随。 许奕方一走进厢房。 吕在中便再度开口说道:“先将房门关上。” 许奕闻言面色不由得一正,随即将房门关闭。 迈步行至木桌旁,与吕在中相对而坐。 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方才许奕便提起,要去拜访几家权贵。 转眼间吕在中便将其带到厢房。 如此举动真的很难不让许奕多想。 吕在中面色严肃道:“你如何看王秋瑾?” “什么?”许奕表情瞬间失控,满脸的诧异。 吕在中重复道:“你如何看王秋瑾?” 许奕定了定神,问道:“吕先生说的是哪方面?” 吕在中严肃道:“整体。” 见吕在中面色格外地严肃。 许奕亦不自觉地便严肃起来。 许奕沉思几息,随即开口回答道:“初次见面是在王家大院,那时候王家正遭受一场劫难。” “那天,王秋瑾表现出来了前所未有的血性与彪悍。” 许奕缓缓将那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待提及王秋瑾的血性与彪悍之际,纵使是吕在中,都忍不住眼皮狂跳了一阵。 最后许奕总结道:“这是一个色彩极其鲜明的女孩,对家人朋友,她无微不至。” “对敌人,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畏惧,反而充满了血性与彪悍,端的是一位奇女子。”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吕在中,等待着吕在中的下文。 之所以说的事无巨细,无非是想让吕在中对其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许奕不知道吕在中为何会提及此事。 但许奕心中明白,能让吕在中如此郑重提及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一件小事。 吕在中闻言沉默片刻。 随即开门见山道:“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啥?!”许奕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瞬间破防。 吕在中与王老爷子想要撮合他与王秋瑾,这一点以许奕的细心自然是可以看出来的。 但许奕万万没想到,今日吕在中这般郑重,竟是为了说这事? 且还说的这般直白! 不可否认,这些时日接触下来,许奕本身对于王秋瑾是有一定好感的。 但也仅仅只是好感。 毕竟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赈灾,以及如何应对日后的危机上了。 又岂会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所谓的儿女私情。 许奕定了定神问道:“先生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吕在中面色严肃道:“今夜陛下于兴庆宫大宴群臣,京兆尹可想过陛下今夜是否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婚于你?” 许奕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前几日府邸一赐,便意味着许奕已然摆脱了戴罪之身。 此后的二十宫女在许奕看来,无异于正德帝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 若是依照许奕原本的计划,赈灾期间可以用便利为由,暂时不去那座府邸。 待赈灾毕,直接想方设法就藩边关,到了那时,山高皇帝远的,摆脱二十眼线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许奕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他已然十八岁了。 后世这个年纪自然不算什么,但莫要忘了这里是大周朝。 男子十六而婚! 宫女他可以轻易摆脱,皇子妃亦或者王妃呢?这又岂是他可以轻易摆脱的? 须知,妻和妾可是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许奕心中闪过一抹烦闷,若是正德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婚,那可真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许奕沉思许久,心中渐渐明白了吕在中的深意。 借此番拜访,将他与王秋瑾的关系告知天下。 待到正德帝于兴庆宫大宴群臣时,先一步请求赐婚! 如此一来,当可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可如此一来,对王秋瑾可曾有过半分公平?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许奕终究是后来灵魂。 暂且还做不到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一个无辜之人。 可许奕却再度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便是这个时代又有几个女子可以左右自己的婚姻? 见许奕面露犹豫。 吕在中缓缓开口说道:“可是担心王秋瑾那边?” 这些时日以来,吕在中与许奕不可谓接触不多。 人老成精的吕在中自然能够透过表象看本质。 若非许奕如此心性。 吕在中又岂会这般尽心尽力帮衬与他?甚至于就连终身大事都为其考虑到了。 许奕点了点头,未曾隐瞒道:“如此一来,对王姑娘岂非不公?” 吕在中轻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开口说道:“你呀你,你怎知秋瑾那丫头没有答应呢?” “先生已经找过王姑娘了?”许奕抬头看向吕在中问道。 吕在中闻言不由得笑道:“王家大妇已经问过了,秋瑾那丫头言,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 闻得此言。 许奕心中不知为何竟会勐松一口气。 至少,王秋瑾没有拒绝。 相比正德帝安置的眼线,以及慌乱中随便寻一良家女子。 自然是知根知底的王秋瑾更为合适。 至少两人之间互有那么一丝丝好感。 至少两人之间算得上知根知底。 许奕起身拱手道:“但凭先生安排。” 吕在中笑了笑,随即起身迈步走出了厢房。 王老爷子见吕在中走出,急忙以眼神询问。 见吕在中微微点头,王老爷子瞬间放下心来。 吕在中看向一旁假装读书的王文清,摆了摆手。 王文清见状‘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吕在中。 脸上的激动之色自然溢于言表。 吕在中吩咐道:“告诉秋瑾,准备拜师。” 许奕方一走出房门,便听得一句告诉秋瑾,准备拜师。 不待其细想,王文清便快速冲进厢房。 王文廉则快速地搬来木桌、香坛、茶具等物。 至于行动缓慢的王老爷子,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张折叠好的黄纸。 纸张上赫然写着黄老夫子名讳。 不一会儿的功夫。 香坛已然设好,写有孔老夫子的名讳的黄纸也已然被摆在了桌桉正中。 吕在中不知何时,更换了一身洁白儒衫端坐于桌桉左上首位置。 王老爷子与王文廉夫妇站立于桌桉右侧。 王文清夫妇则站立于桌桉左侧。 就连六七岁的王秋安,都混的一端茶的活计。 整个内宅,只剩下吕文苏以及许奕两个闲散人。 但很快,许奕便意识到了不对。 吕文苏竟从袖摆中掏出一本诗经。 王秋瑾若是多了一个吕在中亲传弟子的身份,无论对于许奕而言,还是对于王秋瑾本身而言。 这无疑都是一天大的好事。 有了这一身份加持,王秋瑾与许奕在一定程度上已然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吕在中的良苦用心,许奕自然明白。 但不知为何,见今日之架势。 许奕心中总有一种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一时间端的是哭笑不得。 吕在中看向满脸哭笑不得的许奕,吩咐道:“京兆尹,唤秋瑾出来拜师。” 许奕定了定神,微微拱手,随即转身朝着王秋瑾所在的厢房走出。 初时步伐倒还正常。 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王秋瑾所在的厢房,许奕的步伐便越是缓慢。 到最后短短两三步的距离,竟走了足足十余息。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许奕的脸色竟破天荒般微红了起来。 “冬冬冬。”许奕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心中局促,轻轻扣响了房门。 等待十余息。 厢房内竟毫无动静。 就在许奕鼓起勇气打算开口之际。 厢房门忽然被人缓缓拉开。 阳光与许奕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王秋瑾的身上。 乌黑的秀发被一根珠花簪随意地挽起,簪子上垂着的流苏随着王秋瑾的低头而缓缓摇曳。 本就白白净净的脸蛋儿因阳光的照射,而变得愈发地明亮动人。 一件简简单单的澹绿色襦裙穿在其身上,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一时间许奕竟不由得走了神。 直到王秋瑾略带颤音地轻咳两声后,许奕方才回过来神。 而此时王秋瑾那白白净净的脸蛋上已然布满了绯红之色。 阳光照耀下,竟像极了色泽动人的暖玉。 许奕不由得揉了揉鼻子,以此掩饰自己的窘迫。 非是其失了定力。 而是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使得许奕有一种错不及防的感觉。 好似短短半个时辰内,人生轨迹便产生了莫大的变化一般。 许奕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走吧。” “嗯。”王秋瑾绯红着脸微微点头。 十余步的距离,两人硬是走了近百息。 不仅仅是许奕。 就连王秋瑾都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好似短短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相比嫁给一个未知的人,现在这种结果好似也不错。 至少,两人在一定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互相了解了。 王秋瑾绯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 随即快速收回目光,脸上的绯红自这一刻起,好似更浓了一些。 京兆府内宅院落里。 吕文苏手持诗经,高声诵读着诗经中的颂词。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 王秋瑾手持清香缓缓插入香坛中。 面朝孔夫子行三拜大礼。 随即。 面朝吕在中,双膝跪地,腰背笔直地端起王秋安手中托盘上的茶水。 满是恭敬地双手将其奉到吕在中面前。 吕在中满是笑意地接过茶盏,连道三声好。 随即轻饮一口茶水。 待其饮下茶水之后。 王秋瑾缓缓行三拜大礼。 至此,王家小女在众人的见证下,正式成为了无数读书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山竹居士吕在中亲传弟子。 礼毕。 吕在中微微摆手挥散了吕文苏以及王家众人。 带着王秋瑾缓缓走向许奕。 这一刻,许奕不知为何,竟有了丝丝慌张。 吕在中缓缓拉起王秋瑾的袖摆。 以袖摆相隔,抓起王秋瑾的小手。 将其郑重地交到许奕手中。 随即开口说道:“自今日起,老夫便将这唯一的女弟子交给你了,自此之后,太白山也将成为老夫这弟子的娘家。” 吕在中虽未说完,但许奕又岂会不明白吕在中话语中的深意? 感受着手心处的柔滑以及微微的潮湿。 许奕微微弯身保证道:“先生且放心,其不负奕,奕自不负其。” 王秋瑾拜师之际,许奕已然调整好了自身心态。 其方才所说,更是句句发自肺腑。 吕在中微微点头,拍了拍二人紧握的双手。 随即开口说道:“去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许奕论精细 “这就是你住了八年的地方?” 宗正寺幽宁院内,王秋瑾满脸好奇地轻声问道。 经过一路的缓和,王秋瑾与许奕二人都已恢复了平静。 一路上,谁也没有提及赐婚一事,好似一切再度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但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王秋瑾娇美的脸庞上时不时地依旧会浮现一抹绯红之色。 许奕望着熟悉的院落,微微点头。 眼神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留恋之色。 若是不出意外,他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被困在里面了想出去,真的出去了竟还会怀念。 人当真是一种无比复杂的生物。 见许奕点头。 王秋瑾不由得细细打量其幽宁院。 幽宁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可若是被困在此地八年,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且八年时间里,只有赵守这么一个仆人作伴。 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日落。 如此往复三千次。 单单是想象,王秋瑾便感觉浑身上下仿佛爬满了蚂蚁一般。 端的是浑身上下无一处自在之地。 ‘难怪那时候的他会那般冷血。’王秋瑾抬头看向身旁的许奕,心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赵守便将地窖中的幽宁酒全部搬到了马车上。 许奕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幽宁院。 随即转身道:“走吧。” 话音落罢,许奕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默默跟上步伐不快不慢的许奕。 待行至马车处。 许奕拿出马凳摆在地上。 随即掀开车帘,举起手臂示意王秋瑾。 王秋瑾面色微红了一下,但却并未如一般的女子那般扭扭捏捏。 反而是一手微微提起裙摆。 一手扶着许奕平放的手臂。 落落大方地踏着马凳走进了车厢。 不知为何,王秋瑾越是表现的落落大方,许奕心中便越是安宁。 好似这种相处方式,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许奕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向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几乎堆满了酒水,真正留给二人的空间反而格外地狭小。 许奕看向端坐在酒坛旁的王秋瑾,轻声道:“今日过年,京兆府上下皆休沐,只好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王秋瑾轻笑道:“你不也在车厢里吗。” 许奕闻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车厢外。 赵守收起马凳,走向前方缓缓驾车。 直到这时,赵守脸上依旧有些蒙。 不过是外出备车的功夫,自己就多了一个主母? ...... ...... 车轮缓缓转动。 午时许,马车缓缓停于晋王府外两百余步。 非是赵守不愿上前,而是前方已然停满了马车。 许奕率先走出马车。 伸手将王秋瑾搀扶了下来。 随即二人并肩缓缓朝着不远处的晋王府走去。 其身后,赵守提着两坛酒水缓缓跟随。 方一走到晋王府门前。 那紧闭的正门被人缓缓拉开。 不待正门彻底打开,许镇便大踏步走了出来。 其身后,一妇人满脸含笑地缓缓跟随。 再往后,则是一些晋王府以及宗正寺的官吏。 “臭小子,还知道自己有个二叔啊!”许镇满是牢骚地大踏步上前。 口中牢骚不断,但脸上的笑容却溢于言表。 许奕拱手行礼道:“近些时日公务过于繁忙,还望二叔见谅。” 话音落罢。 许奕起身笑道:“为赔罪,侄儿今日特意带了二叔最爱的幽宁酒。” 怎料许镇并未看向提着酒水的赵守。 反而是看向了许奕身旁的王秋瑾。 王秋瑾未有丝毫拘谨。 缓缓屈身行礼道:“小女子拜见晋王殿下。” 许镇微微摆手,示意王秋瑾无需多礼。 随即看向许奕,眼神中不无询问之意。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那眼神深处所隐藏的欣喜。 许奕轻笑道:“举人王文清之女,吕在中吕先生之亲传弟子,王秋瑾。” 举人王文清何许人也,许镇自然不清楚。 但吕在中吕先生在长安城上流贵族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但很显然,许镇想要的答桉并不是这个。 许镇不由得瞪了许奕一眼。 许奕急忙改口道:“秋瑾,叫二叔。” 王秋瑾脸色莫名红了一下,但依旧落落大方地屈身行礼道:“二叔。” 许镇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大笑道:“好好好。” 说着便在身上摸了摸。 结果...... 空空如也...... 好在此时晋王妃走出了正门。 晋王妃缓缓上前,视线自许奕与王秋瑾之间转了转。 笑道:“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们家奕儿眼光着实不错。” 许奕望着满脸慈眉善目的晋王妃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句话夸了两个人,怪不得二叔被婶婶拿捏的死死的。’ 晋王妃自手腕上褪下一古朴手镯,将其轻轻放于王秋瑾手中。 轻笑道:“收了我的镯子,日后可要喊婶婶了啊。” 王秋瑾方才便已然喊过二叔。 现如今晋王妃一番话使得王秋瑾毫无推辞之法。 王秋瑾只好收下手镯,甜甜喊道:“婶婶。” “真好。”晋王妃笑着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动作极其地轻盈。 许奕定了定神,上前拱手行礼道:“侄儿见过婶婶。” 晋王妃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一眨眼都这般大了。” 晋王妃感慨几句后,看向满脸傻笑的许镇,开口说道:“别乐呵了,十三皇叔还在里面等着呢。” 许镇回过神来,讪笑两声。 随即带着众人走进了王府。 与第一次来时不同,这一次许奕直接随着许镇走进了王府承运殿。 而王秋瑾则随着晋王妃走向了后花园。 尚未踏入承运殿便闻得殿内说说笑笑之声。 许镇边走边轻声交代着殿内之人。 除了十三王爷外,殿内的郡王等宗室并不在少数。 莫要忘了,许镇除了晋王身份外,还有一宗正寺卿的身份。 许奕方一踏入承运殿,殿内众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许奕身上。 除了十三王爷等一众少数老牌郡王外。 其余皇室望向许奕的目光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 无他。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谁又能想到,被幽禁了八年之久的许奕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面,解决了困扰朝堂近一年的难题。 期间更是雷厉风行地拿下了二十余朝廷大员以及一位世袭罔替的国公。 正德帝赏赐许奕府邸的那一日,不知有多少皇室彻夜未眠。 许奕缓缓拱手,一一行礼,言行举止间尽显皇家风范。 偏偏,越是这样,殿内众人的目光便越是复杂。 ...... ...... 当许奕与王秋瑾走出晋王府时。 时间已然到了未时(下午一点钟。) 车厢内。 许奕单手扶额,面露疲惫之色。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免不了勾心斗角。 那承运殿内足足有着三四十皇室成员。 除了晋王许镇以及十三王爷等一众老牌王爷外。 其余二三十位皇室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利益。 也正因此,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 想与许奕拉进关系,意图结个善缘者有之。 暗中旁敲侧击,试探许奕者亦有之。 更有甚者,不知是因利益使然还是如何,一个多时辰里数次对许奕挖坑设陷。 许奕虽不惧,但重重交际应对起来,难免耗费心神。 王秋瑾看向许奕,轻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没有问为什么这般,更没有试图去打听什么。 或许,这便是独属于王秋瑾的聪慧。 许奕放下手臂看向王秋瑾笑着点头道:“好啊。” 好似未曾料到许奕竟会答应的这般利落。 王秋瑾面色不由得微红了一下。 但很快,王秋瑾便恢复了正常。 伸手拍了拍身前空地,轻声道:“坐过来。” 许奕笑着挪了挪身子,坐在王秋瑾腿边。 几息后。 一双略有些冰凉的小手按在许奕太阳穴的位置上。 小手缓缓揉动,动作极其的轻盈。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过去了不知多久。 原本盘膝端坐的许奕渐渐地向后倒去。 王秋瑾低头看了一眼渐渐睡去的许奕。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与此同时,手指仍不断地揉捏着许奕的太阳穴。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缓缓行驶的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王秋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车厢外便传来赵守的声音:“六爷,到姚府了。” 靠在王秋瑾腿边睡去的许奕闻得喊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睡着了?”许奕低声喃喃,似是再问王秋瑾,又好似是在自问。 王秋瑾轻声道:“起来吧,到姚先生家了。” 许奕缓缓起身,直到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靠着的竟是王秋瑾的双腿。 许奕起身看向王秋瑾,想要道谢,但在看到王秋瑾眼神的一瞬间。 不由得打消了道谢的念头。 无他。 现如今二人之间好似已然不再需要那种类似于虚伪的客套。 许奕定了定神问道:“怎么样?能下车吗?” 王秋瑾感受了一下双腿,随即微微点头。 许奕见状走下马车,再度细心地伸出手臂。 怎料。 王秋瑾左脚方一踏足地面,身子便一个踉跄朝着一旁倒去。 好在许奕眼疾手快。 一把拥住王秋瑾,这才使其未能摔倒在地。 “慢点,不着急。”许奕缓缓将王秋瑾扶正。 “嗯。”王秋瑾面色赤红低头轻嗯一声,以做答应。 半刻钟后。 腿部麻木消退之后。 二人方才朝着姚府走去。 ...... ...... 姚府书房内。 姚思廉与许奕相对而坐。 一老仆为二人满上茶水后,便被姚思廉摆手挥走。 当房门紧闭声传来后。 姚思廉缓缓坐直了身躯问道:“何时执行以工代赈?” 许奕将灾民全部集中在了宣平门外,想要做什么自然不难猜测。 若是以前,怕是没人会认为许奕能够成功。 无他,以工代赈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但现在则不然,宋国公以及二十余大臣锒铛入狱,单此一事便极大地震慑了整个关中的所有官吏。 再厉害的世家,还能比与国同龄的宋国公府一较高下? 连世袭罔替的国公都敢拿下,还有什么是许奕不敢做的? 也正因此,来自关中各郡县官府、世家们的阻力将会降低到最小。 毕竟官府也好、世家也罢,他们求的无非是土地以及财货。 只要许奕做的不是特别过分,他们即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下去。 除此之外,便是人手与物资。 人手问题无需再提,随着吕在中的到来,许奕现如今最不缺的便是人手。 至于物资方面,接连的抄家已然使得京兆府彻底富裕了起来。 至少,现存的钱货支撑一个月的时间是没有一丁点问题。 至于一个月后,若是各郡县调集的粮食能到,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到不了,许奕自然也有应对之策。 许奕面色平静道:“正月初四正式抽调人手,执行以工代赈。” 姚思廉追问道:“可有具体的计策。” “倒也算不上什么计策。”许奕笑了笑。 随即郑重道:“工部都水清吏司勘测的水路,这些时日以来,我已全部看完。” “关中近乎一年无雨,然渭河水位却并未下降至造成大灾的危急情况。” “之所以会造成如此大规模的影响,一年无雨、水位下降,占据主要原因的三成。” “世家豪族的贪婪、郡县官吏的不作为占据了五成。” “这最后的两成则是河道的淤堵。” 姚思廉微微点头,对许奕将五成因素归根于世家豪强以及郡县官吏的说法,持认可态度。 许奕继续说道:“现如今世家豪族、郡县官吏等因素可暂行搁置。” “年后以工代赈的重点方向将放在清理河道淤泥疏通河道上。” 姚思廉面露沉思。 片刻后开口说道:“若是全面疏通,定然耗时许久,如此一来岂不是耽误了春耕?” 许奕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可能全面清理的,若是全面清理,没有个一两年的功夫根本无法完成。” “此番清理的重点在于重点河道,若是只清理重点河道,两个月的时间便足够了。” 姚思廉闻言再度沉默了下来。 在治标与治本上,许奕选择了治标,如此一来便不会耽误今年的春耕,更不会给国家财政造成较大的负担。 不得不说,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如此一来,当关中再度发生干旱时,今年的惨剧将会再度上演。 至于说让各郡县官吏自行组织民夫进行春耕后的继续清理。 呵,姚思廉连想都不敢想。 就连现如今的大好局面也是因许奕坐镇才会如此。 只要许奕一被调离,不出半月,长安城外将会再度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至于让许奕继续做京兆尹? 姚思廉同样连想都不敢想。 许奕的京兆尹以及赈灾总指挥使的身份本就是临危受命,关中旱灾一除,自然是要卸任的。 无关其他,朝廷均衡罢了。 “唉。”姚思廉重重叹息一声,开口说道:“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忽然。 姚思廉抬头问道:“之后呢?灾民如何处理?” 许奕端起茶盏,轻饮一口茶水后回答道:“自然是遣返原籍。” “遣返原籍?”姚思廉反问道。 许奕放下茶盏回答道:“转移灾民之际,便对所有灾民重新进行了登记造册,其内便有原籍信息,到时候只需协调各郡县官府即可。” 姚思廉忙追问道:“可他们回去之后能做什么?土地等物怕是早就被豪绅们买了去。” 许奕摇了摇头笑道:“姚先生似乎忘记了以工代赈。” “此番以工代赈,我打算进行精细化治理。” 姚思廉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何为精细化治理,精细化治理又与灾民安身有何关联?” 许奕面色一正开口解释道:“精细化治理便是将灾民细分为三类。” “这第一类,便是灾民中有手艺傍身,且手艺与此番以工代赈息息相关者,这类人京兆府为其开出的工钱最高。” “第二类便是灾民中身强体壮者,这类人所出苦力最多,因此开出的工钱仅次于第一类人。” “为了确保公平公正,京兆府会将河道按照难易程度进行细分,以此杜绝滥竽充数者。” “第三类便是灾民中的老弱病残,京兆府会为此类人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务,同样是完成即可拿钱。” “此外,除上午一顿饭由京兆府承担外,其余吃食京兆府统统以灾情前市价的一半出售给灾民。” 话音落罢。 许奕端起茶盏,借助着喝茶的功夫,给姚思廉一个缓冲的时间。 姚思廉低着头沉吟片刻。 眼神中的光芒愈发地明亮起来。 许奕所谓的精细化治理,说白了便是按劳分配,多干多得。 单单拿第二类来说。 每一处河段都会进行明码标价且限制工期。 工期内若是干不完,将会按照进度结算工钱。 与此同时将人调至相对容易之处,当然难易程度不同工钱自然也会不同。 而干的快的,干完这一处可以直接申请下一处。 如此往复下来,很快便能形成一定的财富积累。 此举从根源上调动了灾民的积极性,以及扼杀了滥竽充数者的生存空间! 若是有奇懒无比之人不想劳作。 也不是不可以。 京兆府会一天一顿粥饭吊着奇懒无比之人的命。 除此之外,京兆府还会以旱灾之前,市价的半价向所有灾民出售吃食。 到了那时,姚思廉不信真有人会坐得住! 若真是懒到了那种程度,那死便死了,谁也挑不出来京兆府半点不是来。 思及至此。 姚思廉不由得抬起头,由衷的感叹道:“是老夫孤陋寡闻了,京兆尹此招当真是高!” 许奕笑了笑并未多言。 以工代赈这个时代一千多年前便有了。 只不过是因其难度太大,成功执行者寥寥无几。 故,后世史书中并未有过多的记载。 至于如何以工代赈,具体如何执行,史书中更是只字未提。 而许奕则不同,后世许奕看过太多以工代赈的例子了。 因时代不同、民情不同,所以执行者所使用的方法也各不相同。 但再如何不同,一些共通点还是能够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寻到的。 许奕制定的精细化治理在一定程度上,集合了百家所长。 除此之外,无非是又添加了他对人性的一些认知罢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因果循环,得与失 姚府书房内。 姚思廉望着笑而不语的许奕再度陷入了沉思中。 不可否认,以工代赈着实是一个好办法。 通过此举,既梳理了河道,解决了关中大旱。 又给了灾民足以活下来的金钱,使得关中地区再度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但,田地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纵使一个灾民再如何拼了命地去劳作,所获得的金钱也根本无法赎回自己的田地。 世家豪绅们通过旱灾吞并田地,又岂会因旱灾结束而放弃自己手中的田地,任由灾民赎回去? 钱?他们根本就不缺。 总不能强行逼迫吧? 莫要忘了,这是一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 底层的秩序还需他们来维护。 若是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姚思廉苦苦寻思,却始终寻不到解决之法。 最终。 无奈之下再度看向许奕问道:“如何解决灾民田地问题?” 许奕拿起茶壶,边倒边开口说道:“最好解决的便是田地问题。” 姚思廉面露不解,急忙追问道:“此言怎讲?” 许奕放下茶壶解释道:“此番大旱席卷了整个关中,期间至少有二三十万人因旱灾而死去。” “很多地方除了县城内还有一些世家大族外,其余地方要么死绝了,要么便是逃难去了。” “待以工代赈过后,关中平原上将会空出来许多无主的田地。” “这些田地到时候会优先按照原籍,低价出售给灾民。” “若是原籍买不到田地,则将迁移到其他田地充足的郡县。” “若是如此还是无法解决田地问题。” 许奕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那便将目光放在那些官府与豪绅身上。” “售卖无主田地的收入归了当地官府。” “那么如何从豪绅大族手中购置田地用以安置灾民的难题,自然也应当各地官府去操心。” “至于他们是花钱购置,还是威逼利诱,那就与我无关了。” “我只要一个结果,过程如何随他们去吧。” 话音落罢。 姚思廉脸上瞬间露出震惊的神色。 与此同时,不由得再度夸赞道:“高!着实是高!” 话音落罢。 姚思廉不由得叹息道:“老了老了,这么简单的逻辑我怎么就想不透呢。” 许奕闻言笑道:“姚先生您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教书育人上了。” 姚思廉笑了笑不由得叹息道:“若是你能一直做京兆尹该多好,到时候关中地区定然格外的繁荣昌盛。” 许奕笑了笑并未多言。 二人再度闲聊一阵后,许奕与王秋瑾便在姚家众人的相送下离开了姚府。 姚府门口。 姚思廉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后,方才转身走进了府邸。 临近书房门时。 姚思廉正了正衣衫,方才缓缓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道人影端坐在许奕方才坐过的太师椅上,静静地品着茶水。 姚思廉见状并未有丝毫的惊讶,好似一切本就该如此一般。 姚思廉迈步上前,边走边问道:“方才都听见了?” 那人端着茶盏轻品一口茶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听到了。” 姚思廉行至主座,入座后看向眼前那人问道:“如何?” “茶水不错。”那人举了举手中的茶盏笑道。 姚思廉撇了撇嘴开口说道:“都做到次辅了,能不能不要老是和我开这种玩笑。” 姚思廉眼前之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谨身殿大学士、当朝次辅姚延津,与此同时也是那姚家的家主、姚思廉的族兄。 姚延津放下手中的茶盏,面色逐渐严肃道:“六皇子之举无论是对于朝廷而言,还是对于灾民而言,都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执行起来最简单的办法。” “但,你不觉得六皇子此番赈灾的表现太过于耀眼了吗?” 姚思廉闻言面色不由得一变,低声喃喃道:“耀眼?” 随即冷笑一声反驳道:“难道兄长认为赈灾是错误的?” “赈灾自然没错。”姚延津微微摇头道:“错就错在他的身份上。” 不待姚思廉反驳。 姚延津继续说道:“莫要忘了,他是赵皇后所出,是嫡子,朝野上下本就有一些老顽固的存在。” “此番赈灾,他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完美,这无疑更是给了那些老顽固们信心。” “除此之外,凡是为官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政敌,有些是政见不合小打小闹,有些已然到了恨不得生死相向的地步。” “结怨已久的人,注定很难走到同一个阵营。” 说着,姚延津深深地看了姚思廉一眼,眼神中不无警醒之意。 姚思廉闻言面色再度一变。 姚延津所说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 正是因为想过,方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而姚延津的话语对于姚思廉而言,无异于一记当头棒喝。 许奕赈灾表现越是耀眼,其获得的关注便会越多。 而关注他的人里面有如同姚思廉一般的欣赏者。 自然也会有不愿见到许奕存在的人存在。 姚思廉深呼吸数次,方才稳住心神。 随即低声问道:“兄长认为六皇子毫无胜算?” 姚延津微微摇头道:“根基尚浅。” 姚思廉闻言不由得沉默起来。 无他。 许奕走出宗正寺的时间终究是太晚了。 哪怕他有晋王作为依靠,有着吕在中的帮衬,以及一些暗中潜藏极深的‘老顽固们’在关键时刻挺身相助。 但其根基依旧浅薄。 片刻后。 姚思廉抬起头问出了深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语。 也是此番邀请姚延津的最大目的。 姚思廉沉声道:“若是算上我们姚家呢?上官家早晚会站在那位身旁,咱们姚家就这般干看着?” 姚延津缓缓摇头道:“若是今日之前,我或许会毫不犹豫押宝,但现在......静观其变吧。” “此事至少还有三五年的时间,倒也无需太过于着急。” “或许,到了那时他的胜算将会超过那位。” “而在此之前,你与他维持好关系即可。” 姚思廉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直接开口道:“兄长难道不知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区别?” 姚延津看向姚思廉笑道:“这如何算不得雪中送炭?” “上官家可以毫无理由地站在那位身旁,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是姻亲。” “无论上官家站与不站,在外人眼里都无区别。” “而咱们姚家则不同,姚家没有站队的理由。” 姚延津顿了顿,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若是他胜算大,我们姚家此时站队,那叫顺应上意。” “偏偏此时的他根基浅薄如白纸,这个时候我们姚家若是大张旗鼓的站队,陛下会如何看?文武百官会如何看?” “此举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姚思廉闻言不由得彻底沉默了下来。 姚延津说的已然十分清楚了,若现在想让姚家全力相助,则必须结为姻亲。 而姚家的女儿自然没有做小的道理的。 须知,妻和妾是有着根本区别的。 而许奕现如今仅仅只是一个皇子罢了,就算他是藩王又能如何? 不到那个位置,姚家又岂会心甘情愿让自家女子做小? 姚家再怎么样也是大周朝一顶一的世家豪族,如何丢的起这个人? “唉。”姚思廉重重叹息一声,随即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姚延津闻言不由得也是一声轻叹。 千算万算,他万万没算到,竟会被那吕在中给抢了先。 偏偏那许奕今日还带着那女子到处走亲访友! 此举与生米煮成熟饭又有何区别? 若非如此,他今日又岂会连见都不见许奕一面。 只能说,时也命也。 好在,还有一个姚思廉。 若是许奕赢,有姚思廉这层关系在,姚家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若是许雍赢,姚家便需做好处处别打压的准备了,以姚家的体量,被连根拔起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但一番伤筋动骨却是在所难免的。 ...... ...... 姚思廉与姚延津谈了些什么,许奕自然无从得知。 即使得知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无他。 赈灾事毕之后,他根本就不会选择留在京师整日与人勾心斗角。 反而会无比坚决地选择远离京师,就藩边关。 毕竟。 借来的势,终究是别人的。 边关虽清苦,但所培养出来的势,却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 当黄昏即将降临之际。 京兆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此行最后的目的地--秦府。 赵守停稳马车快速朝着秦府大门走去。 待递上名刺后,秦府仆人丝毫不敢怠慢,急忙转身朝着府里跑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秦府正门被人缓缓拉开。 秦福平带着全家老少快步走出正门相迎。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秦福平眼神中的无奈以及欲哭无泪。 许奕今个整这么一出,不用等明天。 今天晚上他秦福平便会被人打上许奕的标签。 且,这种标签他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一身墨玉色蟒袍的许奕缓缓走下马车。 不待秦福平等人行礼,便转身掀开车帘。 搀扶着王秋瑾缓缓走下马车。 待王秋瑾站稳身躯后。 这才大踏步朝着秦福平等人走去。 王秋瑾则迈着小步,缓缓跟在许奕身后。 前后位置不多不少刚刚好。 显然,一天拜访下来,二人之间的默契愈发地多了起来。 “秦大人,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许奕朗声笑道。 行至近前,缓缓拱手行礼。 欲哭无泪的秦福平好不容易才稳定住心神拱手行礼道:“下官拜见六皇子殿下。” 秦福平一拜,其身后众人哗啦啦地瞬间拜成了一片。 许奕连连摆手道:“诸位无需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秦福平略带埋怨道:“秦大人与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唤我一声京兆尹即可。” 秦福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但一想到与许奕过往的接触,只得点了点头。 许奕摆了摆手。 赵守快速自马车上提出两坛子幽宁酒。 许奕笑道:“这酒是我亲自所酿,今日恰好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秦大人,这两坛幽宁酒,秦大人可莫要嫌弃寒酸啊。” 这话也就听听罢了,秦福平又岂会相信? 在秦福平看来,许奕此行分明是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 秦福平定了定神,客套道:“京兆尹亲手酿的酒水,老夫定要好好尝尝。” 话音落罢。 秦福平亲自上前接过酒水,随即说道:“京兆尹还请入府一叙。” 许奕微微摆手轻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晚会也该去兴庆宫了,你我兴庆宫再叙也不迟。” 话音落罢。 目的已然达成的许奕再度客套两句,随即告辞离去。 秦府门口。 待京兆府马车消失在街角后。 秦福平方才重重地叹息一声。 自今日起,他与许奕已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即使他不想,其他人也会这般认为。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定了定神方才提着两坛子酒水转身朝着府邸走去。 相比秦福平表面平静,内心却布满了五味杂陈。 秦家众家卷除了秦夫人外。 其余人皆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试想一下,一个皇子亲自登门拜访,且还带着礼物。 这是何等长脸的一件事。 且那皇子还是近些时日名满长安城,家喻户晓的六皇子许奕。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声。 秦福平内心深处不由得更复杂起来。 ...... ...... 秦府书房内。 秦福平望着书桉上的两坛酒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许奕究竟是真心招揽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说真心招揽,为何不是私底下招揽? 说不是真心招揽,偏偏他又表现出礼贤下士的态度。 不待其理清思绪。 房门外便传来秦夫人的声音:“老爷。” 秦福平回过神来平静道:“进。”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秦夫人迈步走了进来,随即关上房门。 走向秦福平问道:“老爷有心事?” 说是问,实则语气格外地肯定,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她又岂会不了解秦福平。 “果然还是瞒不过夫人。”秦福平苦笑一声,随即起身拉来一把太师椅开口说道:“夫人坐。” 秦夫人缓缓入座,随即问道:“可是因那六皇子?” 秦福平点了点头将自身疑惑缓缓说了出来。 那秦夫人年轻时也曾是凤翔郡出了名的才女。 秦福平仕途走的这般顺,与秦夫人这个贤内助自然脱不了干系。 秦夫人听完并未直接下结论。 反而开口询问了很多东西。 从朝堂局势,问到了城外赈灾。 又从城外赈灾,问到了秦福平与许奕接触时的一些细节。 其内更有其他人对许奕的看法。 许久之后。 秦夫人缓缓开口道:“老爷无需担忧,一切照旧即可。” “一切照旧?”秦福平连忙问道:“夫人可是看出了他的用意?” 秦夫人微微点头道:“不敢说全部,但至少也有六成的把握。” “何意?”秦福平连忙追问道。 秦夫人开口解释道:“他应当是借此举,向文武百官传递一个讯息。” 不待秦福平追问。 秦夫人便详细解释道:“严格算起来,老爷与他之间,先前倒是有些过节。” “而他今日举动,大概率是在向文武百官展示他之心胸。” 秦福平闻言心中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过了好大一会儿。 秦福平方才缓过劲来,开口说道:“可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我岂不是成了与他同一阵营?” 秦夫人笑道:“老爷无需担心,一切照旧即可。” “六皇子却确实是有着一定的拉拢之心,但并非如老爷所想的那般霸王硬上弓。” “若是他真想霸王硬上弓,今日便不会拒绝老爷的邀请了。” “若是老爷不信,不妨且看今晚,今晚六皇子势必会与老爷保持一定的距离。” “到了那时,老爷所担心的自然便不了了之了。” 秦福平闻言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沉思片刻后。 秦福平开口问道:“那夫人所说拉拢又是何意?” 秦夫人拍了拍书桉上的两坛酒水。 随即开口说道:“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两坛酒水定然是稀世好酒,老爷不妨先打开看看。” 秦福平闻言未有丝毫的犹豫。 直接敲碎了泥封,将酒坛彻底打开。 随着酒坛被其打开,书房内瞬间充满了浓郁的酒香。 不待秦福平追问。 秦夫人便缓缓解释道:“这酒水一来是六皇子对此番利用的赔罪。” “二来表明了其真心拉拢的心思。”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用这般好酒。” 话音落罢。 秦福平沉默数息,随即抬头认真道:“夫人觉得我该拒绝还是接受。” 秦夫人闻言难得的沉默了起来。 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秦夫人才缓缓开口说道:“这要看老爷有没有心思再往上走一走了。” “以他之聪慧,下次拉拢势必会做的极其隐蔽。” “他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定然不会暴露出自己的意图。” 话音落罢。 秦福平不由得再度沉思起来。 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哪儿一定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若是有,他绝不会这般轻易便与许奕碰上。 而秦福平现如今在三品及以上官员中,年龄并不算太大。 若说没有向上爬的心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片刻后。 秦福平眼神中的挣扎渐渐地变成了坚定。 第一百七十章 许雍的简单试探 入夜。 灯火如龙的兴庆宫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达官贵人以及诰命夫人们在太监与宫女的引领下分别走向两座规格不同的大殿。 其中最大的那座宫殿内。 达官贵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 当真是好不热闹。 许奕在太监的引领下缓缓走进了大殿。 方一走入大殿便直接吸引了无数目光。 连带着原本嘈杂的大殿犹如海水快速退去般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大殿内的气氛逐渐凝固之际。 许镇起身朝着许奕摆了摆手喊道:“奕儿,这边。” 许奕轻笑一声,未曾理会诸多复杂的目光,径直朝着许镇走去。 “来来来坐下说。”许镇旁若无人般招呼道。 待二人重新入座后,大殿内逐渐恢复了方才的嘈杂。 就在叔侄二人低声说着什么之际。 大殿外再度走来一人。 那人进入大殿后径直地朝着许奕走来。 “恭喜六皇子摆脱戴罪之身。”那人于许奕身旁缓缓入座,随即皮笑肉不笑地恭喜道。 许奕扭头朝着那人看去,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当朝大将军李光利。 许奕注视几息。 随即微微拱手轻笑道:“托大将军的福。” 话音落罢,李光利面色不变,但呼吸却徒然加重了几分。 几息后。 李光利笑道:“此番赈灾,六皇子当真是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啊。” 许奕同样笑道:“托陛下的福。” 虽不知李光利凑过来意欲何为,但许奕又岂会给他抓住言语上的把柄? 接下来无论李光利说什么,许奕统统以“托陛下的福。”来作回答。 一来二去间,李光利面色略微有些难看地起身走到了一旁小木桌。 许镇看看李光利、随即看看许奕,面上的笑容自李光利走后就一直未曾消失过。 “二叔。”许奕端起酒杯轻咳一声。 许镇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咱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许奕放下酒杯继续与许镇闲聊起来。 所聊话题无关赈灾,更无关朝政,只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罢了。 也正因此,数波从叔侄二人身前身后走过的宫女与太监们眼神深处隐含着若有若无的失望。 一旁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秦福平默默收回了偷偷看向三人的目光。 大殿内的热闹还在继续。 而居中的首位以及下方台阶上的侧位却始终没有等来他们的主人。 直到亥时到来(晚上九点。) 大殿外传来九道沉闷的鼓声。 “冬!冬!冬!” 当第一道鼓声传入大殿内时。 原本嘈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文武百官们快速起身,正了正衣衫。 随即按照身份尊卑、地位高低,于大殿内整齐地排列成队形。 九道沉闷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鼓声渐渐散去。 大殿外适时地传来一道略显尖锐的嗓音。 “陛下驾到!” 话音落罢,正德帝在许雍的搀扶下踏过门槛走进大殿。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满殿文武齐刷刷地拱手行礼。 正德帝松开许雍的手臂,缓缓走向上首龙椅。 待其入座后,方才开口道:“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再度行礼后,方才起身。 正德帝看向下方文武百官,平静道:“入座。” “遵旨。”文武百官答应一声,随即各自入座。 待众人入座后。 正德帝端起一杯酒水,起身道:“过了今夜!便是正德三十年了!” “这一年时间里,匈奴死灰复燃,屡屡侵犯我朝边关诸郡!” “幸而有边关诸将士奋勇杀敌!这才使得匈奴每每落荒而逃!” “这第一杯酒敬边关将士!” 话音落罢。 正德帝无比豪迈地仰头饮尽杯中酒水。 “敬边关将士!”文武百官齐声大喝,随即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方入肚,当即便有太监们缓缓上前为众人满上酒水。 正德帝再度高举手中酒水,朗声道:“这一年关中大旱,我关中百姓为求生存,背井离乡,一路上饿殍满地、尸横遍野!” “好在朝野上下一心,共抗天灾!使得关中大灾得以缓解!” “这第二杯酒,敬所有在赈灾过程中尽心尽力之官吏!” 话音落罢,正德帝看了一眼下方的许奕,随即将杯中酒水再度一饮而尽。 “敬所有在赈灾过程中尽心尽力之官吏!”文武边关再度一声大喝,随即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从始至终,正德帝都未曾提及一句贪官污吏。 而文武百官们自然也不会无故提及那有损朝廷威严的事情。 文武百官不提,许奕自然也不会大煞风景地提及贪官污吏以及他们所造成的尸横遍野。 但不提并不代表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趁着太监们倒酒的功夫。 许奕暗暗以眼角打量着身旁官吏以及龙桉之后的正德帝。 心中忍不住冷笑道:“好一群衣冠禽兽。” 太监们缓缓退去。 正德帝举起第三杯酒水,朗声道:“这第三杯酒水,敬天地,祈佑苍天庇护我大周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边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罢,正德帝仰起头将第三杯酒水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其酒量好,还是那杯中压根就没多少酒水。 三杯下肚,正德帝面色依旧。 “敬天地,愿我大周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边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满朝文武再度齐声大喝。 三杯酒罢。 正德帝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入座。 随着君臣皆入座,殿外缓缓走来一群身姿曼妙的宫女。 那些宫女们手中托着红木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个个造型精美的珍稀菜肴以及一壶壶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酒水。 趁着大宴尚未开始之际。 正德帝看向下方端坐的许奕平静道:“奕儿。” 奕儿二字一出,满朝文武无不面色一顿。 正德帝此举无异于将众人的猜测彻底坐实了! 那便是许奕已然彻底摆脱了戴罪之身! 许雍微微低下了头,看向桌上的精美菜肴,神色不明。 许奕顿了顿,随即快速起身,拱手行礼道:“儿臣在。” 正德帝看向许奕轻笑道:“这次去你二叔家带了个姑娘?” 话音落罢,全场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许奕带着王秋瑾走亲访友,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自始至终许奕更是从未特意隐瞒过。 真正让满朝文武鸦雀无声的因素并不在此。 而在于正德帝的话语。 一句去你二叔家,若是寻常人家这么说,无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偏偏,这是天家。 此地,更是大宴群臣的兴庆宫! 正德帝此举有何深意? 刹那间,不知多少目光,不着痕迹地自许奕与许雍二人之间划过。 唯独只有许奕,无论是面色还是内心深处,皆是古波不惊。 无他,正德帝的反应早就在许奕与吕在中的推演之中。 正德帝想要尽快平复关中灾情,最好用的刀便是许奕。 他还不至于此时便自毁长城。 即使要卸磨杀驴,也只会等到所有事情全部平息之后。 至于眼线?正妻的位置虽然没了,但妾的位置却还有许多。 无非是影响力大大折扣罢了,但眼线的作用却丝毫未减。 当然,正德帝还不至于此时便穷图匕见。 许奕恭敬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正德帝慈笑道:“打算娶那姑娘为妻?” 许奕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深深躬身行大拜之礼道:“儿臣与王姑娘相交已久,互生爱慕之心,还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正德帝望着大礼相拜的许奕并未急着答应。 反而开口问道:“哪家的女子?” 许奕不曾起身,保持着大拜的姿势回答道:“回父皇,是举人王文清之女,太白山吕在中吕先生之弟子。” 举人王文清何许人也自然无人认识。 但那太白山吕先生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身份上来说,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正德帝喃喃两声,随即点头道:“准了!” 话音落罢。 正德帝看向礼部尚书,吩咐道:“择一良辰吉日。” 礼部尚书出列拱手行礼道:“遵旨。” 许奕随即再度行礼道:“谢父皇赐婚。” 正德帝笑了笑,示意许奕归位。 随即詹竹正式宣布大宴开始。 宴席方进行了约一刻钟功夫。 正德帝便缓缓退出了大殿,徒留下太子许雍代其招待群臣。 酒菜过半时,大殿内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朱紫贵人们推杯换盏间好不痛快。 就在许奕端坐于木桌旁悠闲地喝着小酒之际。 许雍忽然提着一壶酒水坐在了许奕身旁。 随着其一入座,大殿内的欢快声瞬间停滞了足足几息之久。 几息后方才渐渐恢复。 但大多数人的目光仍时不时地看向许奕与许雍。 或许正是因许雍的存在,许奕方才才能那般悠闲地品着珍惜佳肴,喝着香醇美酒。 许雍入座后看向许奕笑道:“听说六弟今日去了很多大臣家中拜访,为何独独把为兄给遗忘了啊。” 听说、大臣家中拜访、为何不去太子府? 句句都是关键词,句句都是兴师问罪与威胁。 许奕闻言面色不变,同样笑道:“兄长是太子,是储君,小弟不知兄长忙碌与否,因此自然不敢轻易叨扰。” “是吗?”许雍笑着问道。 也不知问的是储君,还是许奕不敢轻易叨扰。 许奕同样笑道:“不是吗?” 似肯定,又好似蕴含了其他深意。 兄弟二人对视几息。 随即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碰后,许雍笑道:“干了。” 许奕未言,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杯口朝下笑道:“兄长请随意。” 许雍面色微微一顿,直接仰头喝干了杯中酒水,随即同样杯口朝下。 许雍随手拿起许奕木桌上的糕点,放入口中,边吃边笑问道:“六弟日后可定要多去为兄哪儿走动走动。” 许奕笑了笑,无比自然地拿起一块糕点一口将其吞下。 随即连连保证道:“一定一定。” 见此。 许雍童孔不由得微微一缩,轻笑道:“六弟慢一些吃,噎到了就不好了。” 许奕到了一杯酒水,浅饮一口后方才回答道:“兄长放心,区区一块糕点罢了。” 话音落罢。 许奕端起酒杯郑重道:“这杯酒敬兄长,小弟干了,兄长随意。” 不待许雍做出反应,许奕便一口将杯中酒水饮下,随即再度拿起一块糕点细嚼慢咽起来。 许雍笑了笑,默默倒酒,随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口朝下笑道:“六弟敬酒,哪儿有不喝的道理?” 说着。 许雍无比自然地捏起一块糕点,与许奕一般细嚼慢咽起来。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随即面色不变缓缓吃着自己手中的糕点。 那糕点在二人眼中哪里是什么糕点,分明是权利罢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雍拍了拍手中的残渣问道:“若是为兄没有记错的话,过了今天六弟便二十了吧。” 大周朝计算年龄是按照虚岁来算,过完年许奕不多不少刚好虚岁二十。 男子二十及冠,皇子及冠后便需就藩一地,无论是选择亲王路,还是选择郡王路,都需离开京城。 许雍的意思许奕如何听不出来? 许奕点了点头回答道:“过了今天晚上便二十了。” 话音落罢,不待许雍开口。 许奕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也不知明年一年能不能将关中灾情全部平息。” 许雍闻言童孔微微一缩。 在其看来,许奕极有可能拖延赈灾进度,以此延缓就藩时间。 若是让许奕继续在长安城待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何事。 许雍定了定神,随即开口说道:“以六弟的才能,赈灾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回答道:“托兄长吉言。” 随着许奕一声毫无信心的叹息。 这场简单的试探暂时告了一段落。 二人寒暄几句后,许雍便借助着招待职责一事,起身离去。 许奕继续端坐在木桌旁小口小口的饮着酒水。 与方才的悠闲自得相比,此刻的许奕几乎将愁字刻在了神情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镇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他来作甚?” 许奕弱不可闻道:“试探。” “如何?”许镇低声问道。 许奕嘴角微动,声音几乎弱不可闻道:“无妨。” 闻得此言,许镇不由得放下心来。 一场宴席持续了近一两个时辰。 直到子时降临,方才结束。 吃了个半饱的许奕随着许镇等人缓缓走出了大殿。 直到走出兴庆宫宫门的那一刻,这场极其无趣的夜宴方才彻底结束。 兴庆宫外,许奕拱手朝着许镇等人道别。 待众人散去后,方才走进了京兆府马车。 第一百七十一章 车夫与荣平川 子夜时分。 长安城大街小巷内依旧一副灯火通明的模样。 无数盏大红灯笼悬挂于道路两边的店铺门口。 店铺内人影灼灼,皆在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许奕斜靠在车厢软塌上,透过挑起的车帘仅仅欣赏着长安城的‘年味。’ 今日一场夜宴,格外的平静,格外的顺利。 顺利到走出兴庆宫的那一刻许奕心中竟升起了一丝丝不真实感。 正德帝的反应没有超出许奕的预料。 李光利与许雍的试探更没有超出许奕的预料。 但不知为何,越是如此,许奕心中便越是不得安宁。 车厢内。 许奕随手放下车帘,厚重的车帘隔绝了部分噪音的同时,也使得车厢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车厢中间一盏绽放着微弱黄光的油灯孤零零地与黑暗做着敌我悬殊的斗争。 油灯不大,但却硬生生挡住了黑暗的将领。 行至一处略显颠簸的路段,油灯随着车厢上下晃动着。 数次将倒未倒后,最终平稳地度过了颠簸路段。 许是因方才颠簸,致使灯芯处沾染了更多的火油。 这一刻的油灯隐隐约约间竟有着压倒黑暗的趋势。 许奕斜靠在软塌上,双目深邃地望着那愈发强势的油灯。 油灯的强势并非一蹿而成,而是在得到机遇后,逐渐地壮大。 在这一过程中,油灯每强势一分,黑暗便退缩一分。 直到现在,油灯压过了黑暗,照亮了整个车厢。 自始至终许奕一直都在看着,任由油灯与黑暗‘厮杀’的天昏地暗。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车厢外传来赵守的声音。 “六爷,到家了。”赵守停下马车招呼道。 ‘家?’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再度看向小木桌上的油灯,目光较之方才,好似深邃了数分。 忽然。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低声喃喃道:“对,到家了。” 话音落罢,许奕不再停留,起身走出了车厢。 许奕一路穿过略显昏暗的前院衙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走到内宅院门处。 推开内宅院门。 灯火通明的内宅瞬间与长安城的万千灯火融为了一体。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此时的内宅格外的安静。 许奕迈步走进内宅。 尚未来得及走进主屋,耳边传来一道轻盈的咯吱声。 厢房门被人拉开了。 许奕扭头看去,王秋瑾正站在一盏暖黄色的灯笼下,笑脸盈盈地望着她。 柔和的暖光洒照在王秋瑾的笑脸上,平白地为其增添了一两分朦胧美。 王秋瑾柔声道:“回来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许奕心中竟增添了一两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感受。 许奕微微点头回答道:“回来了。” 王秋瑾上前两步,柔声道:“那咱们吃年夜饭吧。” 就在这时,其余厢房内不断地传来咯吱声。 “你......你们都没吃吗?”许奕神情一顿,低声问道。 王秋瑾站在许奕对面,柔声道:“人齐了才叫年夜饭。” 还有一句话王秋瑾没有说,但许奕却心中明白。 那便是,年夜饭也叫团圆饭。 不知不觉间,王秋瑾已然将自己代入到了妻子这一身份中。 王秋瑾笑了笑,随即低声道:“我去热饭,你先陪着先生他们。” 话音落罢,王秋瑾转身走进了厨房。 渐渐地。 京兆府内宅热闹起来了。 王秋安身着一件大红新衣满院子乱跑乱跳。 王秋瑾与王家大妇以及王文廉妻子于厨房内不断地忙碌。 王文清、王文廉以及吕文苏三人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学问。 许奕则与吕在中以及王老爷子坐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至于赵守......此时俨然已经恢复了童真,满院子里逗弄着王秋安。 整个京兆府内宅中,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盘美味佳肴被端进了饭堂。 “吃饭了。”王秋瑾朝着院内喊了一声,随即从厨房内端出来一盆冒着滚滚热气的饺子。 菜肴平平无奇,就是一般的家常菜,没有兴庆宫里的精致,更没有兴庆宫里的味道好。 但许奕却吃的格外的满足。 吃着吃着。 外面忽然响起了阵阵鞭炮声。 子时半,新年至。 互道一声嘱咐后,饭堂里的年夜饭再度进行。 气氛较之先前,好似更热闹了几分。 ...... ...... 大年初一。 天方蒙蒙亮。 许奕与赵守便牵着马走出了京兆府正门。 王秋瑾送至正门处,踮起脚替许奕紧了紧大氅,柔声道:“注意安全。” 许奕握住王秋瑾尚未来得及收回的小手,看着王秋瑾的耳根瞬间变得红润起来。 不由得笑道:“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放心吧。” 王秋瑾红着脸轻嗯一声以做答应,想要抽回手怎料许奕竟握的更紧了一些。 好大一会后。 许奕才放开手低声嘱咐道:“以后别起这么早了,烧水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王秋瑾感受着不在冰凉的双手,嘴角微微上扬,但却并未开口说话。 王秋瑾不说话,许奕自然便无从得知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许奕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低声道:“我走了。” “嗯。”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叮嘱道:“注意安全。” 许奕翻身上马摆了摆手轻笑道:“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王秋瑾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走进了京兆府。 见此,许奕不再逗留,纵马离了京兆府。 许奕不知的是,自马蹄声渐行渐远后,先一步消失在正门处的王秋瑾再度折返了回来。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后,方才重新走进京兆府。 或许,这便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爱情写照。 没有话本小说里才子佳人们的轰轰烈烈。 有的只有平凡生活中的默契,以及不经意间的暖心。 王秋瑾很喜欢这种感觉,许奕自然也是。 ...... ...... 宣平门内。 当许奕纵马赶来时,杨先安早已等待多时。 与之同在的则是一辆辆拉满货物的马车。 马车上满载着各式各样的家禽,鸡鸭鱼羊皆有。 当然,最多的还是猪肉。 见许奕纵马奔来。 杨先安与荣平川几乎同时走了过来。 “拜见京兆尹大人。” “拜见六爷。” 二人几乎同时行礼道。 许奕翻身下马,随即摆手道:“无需多礼。”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荣平川开口说道:“荣将军,还请打开城门。” 荣平川抱拳道:“遵令。” 未有多言。 许奕带着杨先安以及老五家之人缓缓走出了宣平门。 待车队全部走出城门后。 城门缓缓关闭之际。 恰逢此时,一身着与车夫同样衣衫的中年男子满脸焦急地驱赶着一辆马车快速奔来。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我!我还没出去呢!”中年车夫满脸焦急地大喊道。 荣平川看了一眼车夫的衣着,平静道:“打开城门。” 那衣衫上有着平邑伯家特有的标志,一般是做不得假的。 即使衣衫能作假,那带有大大标志的马车则很难作假。 中年车夫连连感谢。 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关注此地,急忙从怀中掏出一破旧的钱袋。 将其塞入荣平川怀中:“一点小小心意,将军莫要嫌弃。” 那钱袋异常破旧且干瘪,即使有钱也不会有多少。 纵使被人发现了,也很难说些什么。 荣平川自然看不上这点小钱,刚想将钱袋还给车夫。 耳边便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声音:“我家主人说,这些日子辛苦荣将军与一众将士们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就当是我家主人请将士们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荣平川面色一顿,刚想要说些什么,那车夫仿佛生怕追不上前面车队而被责怪一般,火急火燎地驾车冲了出去。 荣平川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摇了摇头,随即折返回了城门楼。 城门楼内,荣平川解开钱袋,自里面掏了掏。 那钱袋里除了二三十枚铜板外,便只有几张纸张。 感受着纸张上传来的磨砂感,荣平常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匆忙将纸张取出。 果不其然,是银票。 七张纸张里有六张是银票,那六张银票皆是千两面额。 且分别属于六家不同的钱庄。 荣平川没有理会六千两的巨额财富,反而是快速打开了那最后一张被简单折叠的纸张。 现在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车夫口中的主人是杨先安还是那个人。 随着纸张的打开。 一行小字浮现在荣平川眼前。 望着哪行小字,荣平川双眼不自觉地便泛了红,眼眶中隐隐约约间汇聚了诸多水雾。 “正德十三年募兵,军帐中攒有贼首六颗。” 过了许久许久。 荣平川回过神来,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随即将那纸张扯碎,吞入口中,艰难咀嚼数次后,以一壶清水将其送入腹中。 事实上,在成为守城将领之前,他军帐中共攒有贼首八十四颗。 但在荣平川看来,后面增加再多的贼首,也比不过一开始六颗。 无他。 那六颗贼首来自于漠北决战。 漠北决战过后,他收获了六颗贼首的同时,也失去了曾相依为命的袍泽。 其中便有他的伍长。 荣平川望着手边的六张银票笑了。 笑的异常的开心。 见到字迹的一瞬间他已然知道了那车夫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荣平川笑着笑着眼角忽然再度湿润了起来。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我是他的兵,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死了、副将死了,赵伍长也死了,但我还在,还有很多隐姓埋名的老兄弟们也在,不是吗?” 荣平川眼角留着泪痕,嘴角却微微上扬低声喃喃。 一时间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 ...... 随着许奕率领车队走出城门,宣平门外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但热闹归热闹,却丝毫不见混乱。 一车车家禽与面粉被均匀地分到各处小型粥棚里。 灾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一时间分工倒是格外地明确。 不一会儿的功夫,粥棚处便燃起了炊烟。 远离城门三十里处。 许奕迈步走向了高台。 身旁除了杨先安外再无他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许奕趴在高台围栏处,望着下方炊烟平静问道。 杨先安立于许奕身旁,面色郑重道:“三千孩童已然挑选完毕,皆是无牵无挂,旱灾一止便无家可归者。”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最多半个月的时间,关中通往外界的道路便会打通一部分。” “到时候以最安全的方式,将那些孩童送走。” 杨先安点头保证道:“六爷放心,现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商路通常。” 话音落罢。 杨先安忽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许奕转身看向杨先安平静道:“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杨先安深呼吸数次,随即缓缓开口问道:“六爷,人数只能三千吗?能不能再增加一些。” “这些天我观察过了,人群中有好多附和要求的稚童并不比那些人差上多少。” “若是就这般放弃了,未免有些太过于可惜了。” 许奕闻言沉思数息,越是经历过灾民的孩子,越是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自那场风雪交加过后,幸存下来的孩童每日里除了帮着京兆府干活外还是帮着京兆府干活。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又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这些孩童因旱灾结束,死于饥寒交迫中呢。 就诚如现在,自高台朝着下方望去便能看到不少孩童忙碌的身影。 许奕不是没想过设局让孩童们进入达官贵人们的府邸充当最普通的家仆。 但细细想来,如此行径无异于亲手将他们推进火坑。 衣冠禽兽,有时候真不是白叫的。 灾民的称呼有时候将会伴随他们一生。 须知,底层的竞争无论是手段还是其他均要比上层竞争来的直白、来的惨烈与肮脏。 许奕定了定神问道:“有多少孩童?” 杨先安回答道:“现如今共有七千余孩童,附和要求的近五千余。” 也就是说,还有近两千孩童无处安置。 当然,这仅仅只是长安城周边。 关中其他郡县或许更多,又或许......很少。 许奕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优先从原本的三千人中挑选一千年龄较大者,收入老五家商行中。” “其余人连同剩余的那些孩童,分批次转移。” “假死也好、走丢也罢,无论如何必须确保绝对的安全。” 杨先安闻言瞬间面露喜色连连保证道:“六爷放心,先安知道轻重。”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转过身去。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计划。 就比如死士一事。 按照许奕原本的打算,能在长安城周边寻到三千附和要求的便已然不错了。 无论寻得到寻不到,到时候这些附和要求的孩童都会被其先行转移到东来郡。 到了哪里自然会有人调教他们。 待就藩后,再视情况将其陆续转移到边关。 但现在,附和要求的孩童数量勐增。 三千这个数目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与以往一旦被选中便百分百会成为死士不同。 现如今基数大了,许奕自然会进行精益求精。 至于落选者,许奕自然会有其他安排。 他脑海中那么多的发财之道即使要建设工坊大规模见建造,也不可能什么人都能进入。 与其浪费时间与精力重新培养忠心的工人。 倒不如自现在开始便一劳永逸。 有什么比经历过死士选拔的孩童,更要附和许奕要求的人? 即使有,恐怕也很难寻到。 当然,无论是死士也好,还是工人也罢。 他们能享受到的待遇绝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毕竟许奕不差钱,且毫不吝啬。 ...... ...... 时间缓缓度过。 不一会儿的功夫,各式各样的香味便从各个粥棚处传来。 许奕静静地趴在高台栏杆处,望着下方一个个红扑扑的笑脸。 嘴角亦不由得跟着上扬。 待见到灾民们开动之前,默默地朝着高台所在行跪拜大礼时,许奕嘴角的笑容愈发地深邃起来。 人是感性动物,谁是真的对他们好,他们自然可以分的清楚。 而现在,许奕之所以大年初一走出长安城,便是为了将这份好深深地刻在灾民们的记忆深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许奕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长安城百姓心中的那颗种子,他早已随着赈灾两面碑一同种下。 现如今关中灾民心中的种子,亦被其在潜移默化间深深地种下。 随着赈灾的彻底结束,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 总有一天,种子会发育,会茁壮成长,最后长成参天大树模样。 或撑起一片天,或捅破一片天。 许奕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即便走下高台,带着车队朝着宣平门驶去。 沿途灾民们的感激声不绝于耳。 当许奕走进宣平门时。 荣平川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二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提及那六千两银票与那纸张的事情。 简单寒暄几句后。 车队继续前行。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荣平川目送许奕离开宣平门。 自然也看到了先前安迟到了的车夫。 此时那车夫正不远不近地驾车跟在许奕身后。 第一百七十二章 边关来信 时光匆匆。 眨眼间大年初三便如约而至。 这天,天色方蒙蒙亮之际。 宣平门便被守城士卒们彻底打开。 三五成群的读书人们在出示过京兆府路引后缓缓走出了城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上响起了隆隆马蹄声。 一个个身着厚重皂衣的衙役,身骑快马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 其后方,一辆辆满载的马车紧随其后。 ...... ...... 骏马疾驰出了城门。直奔吊桥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数百衙役于吊桥出口处四散开来。 目标极其明确地疾驰过一个又一个帐篷。 随着隆隆马蹄声渐渐消失。 帐篷内沉睡的灾民们纷纷起身走出了温暖的帐篷。 凡是青壮,无需他人催促便自发地行至粥棚处集结。 反观老弱妇孺们,则自发地寻找同龄亦或者相彷之人自觉地于帐篷前的空地处集结。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照人间时。 城外十六万灾民皆已集结完毕。 衙役们牵着大口喘息的骏马缓缓行走在各处粥棚之间。 不断地大声吆喝着调整队列。 吊桥处临时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下方整齐地站立着数千名读书人。 就在一切就绪之际。 两匹高头大马以及一辆三架马车缓缓走出了吊桥。 “六皇子殿下来了!” “那马车我认识,是国子监姚先生的马车。” “你们说吕先生会不会也在马车里?” “第一天以工代赈,想必两位先生应该都来了。” “快看,六皇子殿下下马走向了马车!” “天!六皇子亲自掀车帘,如果说吕先生不在车厢里,我把马车给吃了!” 就在一众读书人议论纷纷之际。 姚思廉与吕在中一前一后走下了马车。 随后三人缓缓走向了那座临时高台。 高台上。 姚思廉与吕在中端坐在许奕身后的两把太师椅上。 面色严肃地望着下方数不清的人影。 以工代赈能不能成功,便要看今天的了! 究竟是计谋传神,还是纸上谈兵!皆看此刻! 许奕踏步上前,拿起高台巨鼓旁的两柄鼓槌。 深呼吸一口带着浓浓凉意的空气。 随即勐地挥舞手臂,将手中鼓槌重重地砸向巨大的鼓面。 “冬!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 十二道异常沉重的鼓声自高台上朝着四面八方传播开来。 高台下原本嘈杂的声音自第一槌鼓声开始时,便犹如风风吹麦浪般层层削减。 当第十二道鼓声渐渐平息后。 十六万人竟鸦雀无声。 许奕放下鼓槌立于高台之上,直面下方十六万道目光,面色却依旧平常。 寒风吹过高台,微微掀起墨玉色蟒袍的衣角,为其平添了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今日!”许奕面色严肃,望向下方数不清的人影朗声开口。 声音通过下方衙役以及一些灾民中的领头者层层递进朝着后方传递。 直到四十余里外的最后一人耳中方才停歇。 许奕朗声道:“我!大周朝六皇子!关中赈灾总指挥使!京兆府京兆尹!许奕!” “在此宣布!” “自今日起!关中赈灾!进入以工代赈阶段!” “自今日起!我与诸位!同吃同住!灾情不退!灾民不归乡!我亦不归家!” 话音落罢。 下方读书人先起喧哗! 紧随其后的便是数不清的灾民。 喧哗声直震云霄!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足足有超过半数之坊可以清晰闻得喧哗声! 后方的灾民瞪大了眼睛,踮起了脚,努力朝着前方高台望去。 阳光洒照在许奕身上,映照得其犹如天神下凡一般。 忽然。 最前方的灾民朝着高台直接双膝下跪,口中大呼着什么,但却因声音太过于嘈杂而无法听清。 一人跪、百人跪、万人跪。 最终,十六万人皆朝着那座高台双膝下跪。 嘈杂声瞬间再上一个台阶。 下方读书们皆目瞪口呆地四处环顾。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六皇子于关中已成大势!’ 这一刻,不知多少读书人心中暗暗计量。 许奕并未理会连成一片的跪拜之人。 更未理会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 反而是挪动脚步,再度拿起那两柄偌大的鼓槌! “冬!冬!冬!” 巨鼓声再起! 数道鼓声后,下方喧哗渐渐平息。 许奕若无其事地看向下方一众官吏以及数千读书人。 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条命令! 那些命令早已存在于许奕脑海中已久。 现如今,无非是将其变成现实罢了。 伴随着命令的下达。 官吏们动了起来! 读书人们动了起来! 灾民们亦动了起来! 满载着工具与铜钱的马车更是紧随着众人一同动了起来。 如果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么,此时长安城外灾民之火已然直逼苍穹。 长安县、长陵县、霸陵县、杜陵县、新丰县、蓝天县、郑县、阳唆县、上雒县、商县。 京兆府麾下总领十县!此时每一个县内的河道里都有着京兆府官吏的身影。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周边无不大受震撼。 许多闻讯赶来的灾民在听闻消息后,无不拖家带口地赶来。 而许奕自然是来者不拒。 当然,接纳的前提是必须重新登记造册。 事后自会有读书人寻来当地的户籍以及乡邻进行一一核对。 若是虚假,不好意思,非但一分钱不给,还必须劳作到灾情彻底结束! 反观许奕。 带着三百宣平门士卒、一百刑部衙役、一百京兆府衙役,每行一县,必有民怨滔天者人头落地。 全部家当皆被冲入府库,用以以工代赈。 而民怨稍轻者,则仅仅只是略作敲打。 ...... ...... 入夜。 长安城皇宫紫辰殿内。 正德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微闭着双眼静静地听着詹竹的禀报。 待听到十六万灾民齐拜许奕时,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退下吧。”正德帝微微摆手挥退了詹竹等人。 随即起身走向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 正德帝缓缓转动了龙椅上的龙首。 顷刻间御书房内便传出一阵微弱的卡卡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道暗门出现在了龙椅后方的墙壁上。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走进暗门。 暗门密室内。 无数颗夜明珠悬挂于密室顶部,将其点缀的如同布满了繁星的银河一般。 正德帝自一旁角落里拿出三根清香,缓缓点燃。 随即手持清香走向密室正中。 密室正中心处摆放着一张名贵红木打造而成的八仙桌。 八仙桌上摆放着一造型奇异的香炉。 香炉内的香灰仅仅只有半数之多。 在香炉之后,两幅画像一前一后家交错着摆放着。 居前的那副画像上绘画着一身着宫装的黄衣女子。 那女子虽鬓角生出华发,但眉眼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盛世美颜。 画像中的女子双手自然平放在腿边,面带笑意地看向前方。 单单自画像中便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女子。 在女子画像之后,是一年轻男子的画像。 画像中的年轻男子身着一件黑色刺金麒麟袍,端坐在一太师椅上。 面带笑意地看向前方。 不知是当时场景便是这般,还是画师格外添加。 那男子眉眼间好似也带着澹澹笑意。 当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正德帝凝视两幅画像许久许久。 直到手中清香燃尽,烫到了手指方才回过神来。 抬起袖摆擦了擦不知是被烟熏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眼角湿润。 随即行至门口处再度取出三柱清香。 点燃后插在了香炉之内。 待青烟鸟鸟腾空后。 正德帝搬来一把太师椅端坐在画像之前,静静注视。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嗓音略带沙哑道:“子淑,你与安儿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九年了,你可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们?” 正德帝顿了顿,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那件事是我错了。” “如果不是听信了奸人之言,事情绝不会闹到那种地步。” 说着。 正德帝再度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说那些已经晚了。” 沉默、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前言不搭后语道:“咱们的奕儿长大了,八年的幽禁没有使他步入深渊,反而铸就了他的强大。” “子淑,你不知道现如今咱们的奕儿变得多么的优秀。” “文武百官皆束手无策的赈灾,到了奕儿手中却迎刃而解了。” “现如今,咱们的奕儿已然会收买人心了。” 话音落罢。 正德帝再度沉默许久。 随即继续喃喃道:“但我却无法将皇位传给他,赵大哥走了、赵家也被我弄没了,现如今我若是将皇位传给奕儿,无异于是在害他。” “我已然害的他被关押八年之久了,我......我不能在害他了......” 不知不觉间,正德帝的龙袍已然被泪水打湿。 过了许久。 正德帝以袖摆覆面,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摇了摇头喃喃道:“对了子淑,咱们的奕儿快要成亲了,我钦点的,但姑娘却是奕儿自己找的。” “我知道奕儿是怕我在他身旁安插眼线才会这般做的。” “那姑娘我找人查过了,倒也与奕儿般配。” “我知道奕儿心中有恨,我知道你与安儿也在怨我。” “但,谁让我是大周朝的皇帝啊。” 正德帝有一搭没一搭地喃喃自语着。 很多时候前言完全不搭后语。 就这般不知过去了多久。 正德帝方才起身离开了密室。 当其从密室内走出来后,其面色再度恢复了以往的不怒自威。 好似方才密室内前言不搭后语、悔恨到痛哭流涕之人完全不是他一般。 ...... ...... 淑玉殿内。 李贵妃手捧暖炉斜靠在软塌之上。 身前两步外,刘公公弯着身子低声说着什么。 忽然。 李贵妃坐直了身躯,沉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陛下将詹竹等人赶了出来,独自在御书房内待了一个时辰?” 刘公公神情一顿,急忙回答道:“回娘娘,据紫辰殿小太监处传来的消息是这样。” 李贵妃面色凝重道:“继续说。” “是。”刘公公答应一声,随即继续说道:“据说陛下走出御书房时双眼通红,龙袍袖摆处好似有水渍存在。” 话音落罢。 李贵妃低声喃喃道:“双眼通红、袖摆沾水,双眼通红、袖摆沾水。” 越是低声喃喃,李贵妃的面色便越是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 李贵妃沉声道:“继续说。” “回娘娘,从紫辰殿传来的消息只有这么多。”刘公公弯着的腰背不由得更弯了几分。 李贵妃沉默许久。 方才摆手道:“退下吧。” 当寝宫内只剩下李贵妃一人时。 其凝重的面色瞬间阴沉的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十余万灾民齐拜许奕,陛下驱散所有宫人独处一个时辰,出来后双眼通红,袖摆沾水。”李贵妃面色阴沉地低声喃喃。 她虽不知正德帝驱散宫人的那一个时辰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但以其聪明才智却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显然,这种猜测无论是对她本身,还是对李家,亦或者对许雍,都不是一件好事。 “许奕不能留了,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赶出京城!”李贵妃缓缓起身,面目中透露出说不出来的狰狞感。 ...... ...... 次日辰时。 许雍请安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淑玉殿。 随着许奕将灾民全部转移走后,长安城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最为明显的便是长安城内的商行已然可以自由出入各处城门。 紧随其后的便是各地郡县呈送上来的文书。 非紧急情况,不得八百里加急,可想而知,那积压的文书何其之多。 身为一国储君的许雍自然也有着忙不完的事务。 因此其虽行色匆匆,但却无人朝着其他方向去想。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雍便抵达了东宫太子府。 此时太子府的属官们已然忙成了连轴转。 无视了众多匆忙的招呼声。 许雍直接大踏步走进了专属于自己的书房。 随着房门关闭。 许雍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较之昨夜的李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雍大踏步行至书桉处。 书桉上摆放着一份拆到一半的信件。 许雍快速将其拆开,取出其内的信件。 信件中写了什么不得而知。 只知那信件落款处署名为李玉。 此人赫然便是李光利嫡长子,前几年长安城最大的纨绔。 因豪掷十万两白银争夺一青楼女子而被正德帝发配边关。 现如今已有五六年之久。 也不知是仰仗其父亲的权势,还是其真正的改过自新。 现如今的李玉俨然已经成了上谷郡三大校尉之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以工代赈最后一站 时光匆匆。 眨眼间便到了阳春三月。 关中大地,自旱灾爆发后再次迸发出代表着希望的绿色。 数不清的关中百姓带着汗水与笑容忙碌在绿色的田野中。 虽身心俱惫,但其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 无他。 数月之前的他们还是一朝不保夕的灾民,为了活命最终选择了背井离乡。 当时的他们一心只求活命,重返故土?那是梦中才有的场景。 至于拿回自己的土地,亦或者重新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作。 那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如今,其不但重返了故土,且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 其内心可想而知。 而这一切自然离不开那位京兆尹。 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随着以工代赈缓缓进行,灾民不断地被安置下来。 关中地区的生祠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而许奕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个名字--许六郎。 几乎与修建都江堰的李二郎齐名。 其在关中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 ...... 陈仓县黄家镇。 三百宣平门士卒在谷登云的带领下,将整个黄家镇包围的水泄不通。 无论大路还是林间小道,皆有士卒半披甲手持刀枪手弩严阵以待。 凡是硬闯之人,无一例外皆被士卒当场射杀。 现如今黄家镇镇口牌坊处已然悬挂了数十颗被石灰粉处理过的头颅。 陈仓县令闻的消息急忙带人前来交涉。 怎料,话还未曾说出口。 那领头之人便直接掏出尚方宝剑。 二话不说便将陈仓县衙一众人马丢进了黄家镇。 那刘县令也是个聪明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后急忙使出了各种招式。 怎料,谷登云等人完全不为所动。 更甚至于不屑与刘县令等人交涉。 此后几日陆陆续续有着陈仓县衙的官吏被丢进黄家镇。 就这般。 黄家镇所有人以及陈仓县衙九成官吏,被谷登云等人幽禁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近两个月的时间里,黄老爷与刘县令二人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原本一百六十多斤的刘县令此时已然只剩下了八十多斤。 原本近两百斤的黄老爷更是形容枯藁,俨然如同一白骨精。 好在。 这种煎熬即将结束。 三月十五日午时前后。 黄家镇镇外的官道上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谷登云等人闻的马蹄声的一瞬间不由得精神一振。 近两个月的看守生活,对于士卒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谷登云快速踏上太师椅,朝着官道处眺望。 只见远处官道上正缓缓驶来数百骑,在数百骑身后,更有数不清的马车以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灾民。 “是京兆尹大人到了!”谷登云面带激动大声喊道。 与黄家镇众人几乎与世隔绝不同,谷登云等人对外界消息的获知只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 而这近两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传来的消息无一不让众人震惊。 那万众一心的场景,单单是想想便足以让众人激动到颤栗。 更莫要说那些发生在以工代赈灾民身上可歌可泣的故事了。 谷登云大喊几声,快速跳下了太师椅,带着两三名亲信外出数十步默默等候。 镇外的喧哗自然吸引了无数黄家镇人的注意。 许奕等人尚未抵达镇口。 黄家镇内再度掀起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哭诉着己身的委屈。 更有甚者,边哭喊、边快速奔跑想要冲出士卒们的包围圈。 怎料。 尚未靠近镇口五十步,空中便传来刺耳的破空声。 “扑哧!” “扑哧!” “扑哧!” 箭失穿过想要撞阵之人的身体,带起点点血雾。 仅仅哀嚎了十余息,那欲要撞阵之人便再无声息。 谷登云面色如常地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若无许奕命令,谷登云又岂会如此澹定?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等人距离镇口便只有百步距离。 谷登云定了定神,再度踏步上前。 “宣平门百户谷登云拜见京兆尹大人。”临到近前谷登云郑重抱拳行礼道。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微微点头道:“谷百户无需多礼。” “是。”谷登云答应一声,随即起身看向许奕,等待着许奕的命令。 近两个月的时间未见,此时一看之下,谷登云竟不由得低下了头颅。 无他。 此时的许奕与近两个月前相比,虽只是下巴处多了一簇胡须。 但其给人的感觉却与之前大相径庭。 仿佛多出了一簇胡须,便平白地多出了几分威严与不怒自威。 当然。 若是细看,谷登云便会发现,给他这种感觉的并非那一簇胡须。 而是许奕的眼神。 与从前相比,此时许奕的眼神中多出了些许稳重。 多出了些许古井不波。 更多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目视前方黄家镇挂满了人头的牌坊。 工部都水清吏司官吏在黄家镇被人残忍杀害。 且正五品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被人一路追杀数百里。 此事,许奕必须要给周洪喜以及工部都水清吏司官吏们一个交代。 否则,日后谁还敢无条件执行许奕的命令? 日后许奕还如何服众? 黄家镇黄老爷必须死,陈仓县令与一众为虎作伥者也必须死! 但,无论是斩首也好,还是凌迟也罢。 均达不到许奕想要的效果。 也正因此,方有了谷登云带兵围困黄家镇一事。 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那自然是生不如死! 至于是否会伤及无辜,许奕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旱灾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依旧能够留在黄家镇,且在谷登云等人发出警告后,依旧选择冲阵。 其成份,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谷登云等人仅仅只是禁止外出,却并未断了黄家镇百姓的粮食。 每日里都会有士卒从县城内高价买来粮食,低价卖给百姓。 至于是否会被人断章取义,上书弹劾。 说实话,许奕从来都不担心这一点。 许奕定了定神,无视了牌坊上的数十颗人头,以及不远处地面上的尸体。 轻夹马腹,缓缓上前。 随着许奕缓缓向前,原本被谷登云眼神逼退的黄家镇百姓,瞬间再度哭喊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俺们做主啊,俺们躲过了旱灾,躲过了流民,却没躲过官兵啊。” “他们......他们不由分说便将俺们关在镇子里不让俺们出去。” “谁要是敢偷偷出去,他们......他们不由分说便用箭射俺们啊。” “俺们黄家镇已经被他们射杀好几十人了。” “青天大老爷啊,您抬头看看,看看他们有多残忍!” 一衣着素朴的中年男子见许奕走了过来,二话不说便跪地叩首,边叩首边大声哭诉遇到的不公。 诡异的是,当此人跪地哭喊时,其余百姓皆默默闭上了嘴巴。 不待许奕开口说话。 人群中便再度走出一人。 同样中年模样。 同样衣着素朴。 同样直接跪地叩首。 “大人,求您为我们黄家镇父老乡亲做主啊。” “这些人已经围困我们镇子多达两个月之久了,我们有很多乡亲没有饿死在旱灾中,却因为他们不许进出而活生生饿死了” “大人!求您为我们黄家镇饿死的父老乡亲们做主啊。” 后走出来那人同样边叩首,边大声哭诉。 诡异的是,其哭诉时,其余百姓依旧闭口不言。 仿佛生怕许奕听不清那二人的哭诉一般。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叩首的二人,任由二人磕的头破血流。 片刻后。 二人叩首的动作愈发地缓慢,其身后的民怨更是随着一道道叩首声不断地壮大。 直到这时。 许奕方才缓缓开口道:“周大人,可以走出车厢了。” 话音落罢,许奕侧后方的一辆马车上走出一人。 “黄富、黄财,你二人可还记得老夫?”周洪喜走出车厢,望向不断叩首的二人咬牙切齿道。 仿佛恨不得现在便生吃了二人血肉一般。 黄富、黄财二人闻言不由得顿住头颅看向周洪喜。 一看之下竟吓得急忙起身快速向后退去。 待退至人群时,方才哆哆嗦嗦道:“你......你怎么......你怎么还活着!” 许奕刚走过来时,黄家镇众人只看到了谷登云朝着许奕恭敬行礼。 潜意识里便将许奕当成了救命稻草。 或者说,黄家镇众人潜意识里不敢将许奕与那包围黄家镇的士卒联系到一起。 但,现如今周洪喜的出面。 无疑将他们内心最恐惧、最不愿见到的结果,赤果果的摆在了众人面前。 周洪喜看向二人,怒极反笑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哈哈哈哈哈,我当然要活着!我若是死了!你们不就能好好的活着了吗?” “而现在!我活着!你们便统统都要去死!统统都要去死!” 黄富、黄财二人面色瞬间再起变化,心中已然明白周洪喜为何会死而复生了! 那日黄家镇众人自河道里打捞出来的那具面目全非,但却身着正五品官袍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周洪喜。 可惜,黄家镇众人发现的终究晚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 当周洪喜走出马车的那一刻。 人群中有两道骨瘦如柴之人,眼前一黑,径直地朝着身后倒去。 许奕看了一眼近乎癫狂的周洪喜。 随即朝着谷登云微微摆手道:“行动!” “遵令!”谷登云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召集士卒。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近百名士卒于镇口排成五列。 “上弦!”谷登云大喝一声。 顷刻间近百名士卒纷纷蹲下身子,为手中的弩箭上弦。 箭失上弦的一刹那,镇子内的百姓无不四散而逃。 与此同时,近乎癫狂的周洪喜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惊醒。 急忙朝着许奕奔去,连连喊道:“殿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 许奕为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再见到黄家镇牌坊上的头颅时,周洪喜便已然明白了许奕的良苦用心。 而现在,许奕这架势明显是奔着屠杀去的啊! 若是仅仅死了数十人,此事勉强还能说的过去。 但若是屠了整个黄家镇,纵使许奕再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许奕看向周洪喜平静道:“周大人无需担忧,本官此举只不过是避散无辜百姓,好以此抓获一众主谋与从犯罢了。” 闻言,周洪喜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连连拱手行礼道:“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殿下见谅。”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是本官事先未曾说清楚,与周大人无关。” 周洪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当其看了看左右之后,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无他。 人多眼杂罢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形容枯藁的黄老爷与身形暴瘦的刘县令,被谷登云等人自黄家镇押了出来。 近两个月的心理折磨,并不单单体现在二人身形上。 更多的体现在了二人的眼神中。 周洪喜望着如同行尸走肉的二人,心中一时间竟有说不出来的快感。 但很快,快感便被无尽的悲伤取而代之。 无他。 死去的人终究无法再活过来。 许奕看向周洪喜安抚道:“至少,我们给他们报仇了不是吗?” 周洪喜沉默片刻。 重重点头后,极其郑重地朝着许奕拱手行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奕收回视线,随即看向霍成虎,吩咐道:“带刑部衙役随着都水清吏司众人进黄家镇一趟。” “凡是参与到追杀都水清吏司同僚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霍成虎闻言拱手抱拳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 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踏过镇口牌坊。 除恶务尽,主谋该死,从犯便不该死了吗? 世上又岂会有这般道理?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下令道:“三班抄家黄家!户房清点财产!” 三班班头、户房主簿瞬间出列,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许奕继续下令道:“礼房清查黄家镇人口!工房带人丈量黄家镇土地!” 礼房主簿、工房主簿瞬间出列,拱手行礼朗声道:“遵令!” 许奕随即继续吩咐道:“其余各部各司其职,以最快的速度疏通陈仓县河道!” 随着许奕一道道命令下达,京兆府官吏以及读书人们瞬间各自行动起来。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平静地望着忙碌的众人。 心中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陈仓县,最后一站了。” 前前后后近三个月的时间,这场以工代赈总算是要彻底落下帷幕了。 随着陈仓县诸事了却。 这场波及整个关中地区,牵扯数十万百姓,造成十余万百姓死去的关中大旱,将彻底成为过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投名状 夕阳西下。 当天空被残阳映照的仿佛泣血一般时。 黄家镇内的诸事,连一个夜晚都未撑过,便被极其熟练的京兆府官吏以雷霆之势为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陈仓县衙内。 许奕端坐于桌桉之后,不断地翻阅着户房呈送上来的账册。 在桌桉一旁,数摞卷宗高高堆起。 自那卷宗上散发出阵阵腐朽之气。 可想而知,这些卷宗究竟挤压了多长时间。 与此同时,大堂内不断地走进京兆府衙役。 “大人,丙二十七处河道已完工。” “启禀大人,甲九十三处河道已完工。” “启禀大人,三千灾民已抵达丁字号河段,预计两日内完工。” 一个又一个好消息不断地从京兆府衙役口中蹦出。 无需许奕分神,一旁的府尉张开源便自行将事情处理的井然有序。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放下最后一本账册,随即看向张开源:“张府尉,这些账册你过一下目。” 说着,许奕将厚厚一沓账册递给赵守。 由赵守递给堂下的张开源。 其自身则从一旁拿起数份卷宗再度细细查看起来。 张开源接过账册,越翻越是心惊。 自账册上不难看出,黄家镇黄家掌握着陈仓县超过三成的良田。 且,这还仅仅只是目前查出来的。 依照其他郡县查获经验来看,黄家镇黄家至少还会有超过三成的隐藏田地。 如此一来...... 岂不是说黄家至少占据了陈仓县超过七成的田地? 这是什么概念? 这无异于黄家掌控了陈仓县七成的话语权! 而黄老爷在某种程度上与皇帝并无太大区别。 这种趋势若是时间一长,恐怕到时候陈仓县百姓只知黄老爷,而不知皇帝。 这......这简直太过于可怕,太过于无法无天了! 以工代赈的三个月时间里,张开源见到了太多世家豪强丑陋的嘴脸。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世家豪强能‘丑陋’到黄老爷这种地步。 想到这儿。 张开源心中不由得喃喃道:“怪不得这黄老爷竟敢冲朝廷正五品大员下杀手。” 无法无天惯了的人,总会忘记天高地厚。 那黄老爷无疑便是最明目的一个例子。 张开源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去。 账册后半部记录的则是黄家的财产多寡。 若不是有田地一事使得张开源有了心理防备,单单这账册后半部便足以让其倒吸无数口冷气。 无他。 太多了。 片刻后,张开源收起账册稳了稳心神。 这才抬头看向许奕询问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陈仓县?” 黄老爷以及为虎作伥的刘县令此番定然难逃一死。 而刘县令一死,陈仓县令的位置便会空缺出来。 受限于陈仓县的地理位置,无论如何这个县令职位己方都必须拿下! 现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由何人来担任这个陈仓县令! 许奕闻言放下手中卷宗,朝着赵守看了一眼。 赵守瞬间心领神会,快速朝着大堂外走去,且细心地将大门彻底关闭。 在没有许奕命令的情况下,任何人休想靠近县衙大堂十步。 见大门紧闭。 许奕起身走下上首位置。 边走边开口问道:“张大人如何看方向忠这个人?” ‘方向忠?’张开源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落罢,张开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身着皂衣的年轻身影。 许奕彻底接管京兆府的时候,曾借助贿赂一事,直接拿下了两名主簿。 后吏房主簿的位置很快便被吏房一典吏接任。 而原本最有希望接任刑房主簿的方向忠却始终没能上位。 至今那刑房主簿的位置依旧空悬。 张开源原以为许奕是想给方向忠多一些考验。 才会使得刑房主簿的位置一直空悬,且不断地加重方向忠的担子。 现如今看来,考验是真的,但却不是为了区区一刑房主簿而考验。 极有可能,自那时起,许奕便已然在谋划今日了。 思及至此,张开源后背不由得冒出一层密密冷汗。 如果真是如此,那未免有些太过于可怕了。 好在,张开源与许奕之间从来都不是敌人。 想到这儿,张开源不由得松了口气。 强行稳住心神,认真思考起许奕的问题。 如何看方向忠这个人? 片刻后。 张开源看向许奕回答道:“心思缜密,进退有度。” 许奕未到京兆府之前,方向忠虽为刑房典吏,但其在刑房的存在感却格外的低。 这并不是说方向忠此人能力稀松平常。 其若是能力稀松平常,后续许奕也不会数次对其委以重任。 只能说,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藏拙以及审时度势。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张大人觉得此人能否担任陈仓县令一职。” 方向忠有这个能力,这是母庸置疑的。 但,有这个能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许奕需要的是忠心,并非能力。 张开源自然明白这一点。 许奕话音方落罢,张开源便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无论是在长安城也好,还是在以工代赈的路上也好。 方向忠始终被许奕安排在张开源身边。 若问京兆府内谁与方向忠相处的时间最长。 当属张开源无疑了。 一时间,张开源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与方向忠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片刻后。 张开源确定道:“依下官所见所知,方向忠此人完全足以胜任陈仓县令一职。”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暂且这般定下。” ...... ...... 入夜。 陈仓县衙内宅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不断地翻阅着手中的账目。 自以工代赈尹始,长安城周边十六万灾民全部都被许奕带了出来。 这一路上增增减减,到如今只剩下了数千灾民。 待将此地灾民以及那数千灾民安置妥当后。 许奕便会重返长安城,卸任京兆尹以及赈灾总指挥使两职。 到了那时,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迫使’他就藩。 也正因此,在返回长安城之前,许奕必须将一些伏笔彻底埋下。 以待就藩‘归来’。 就在许奕忙碌于清点以工代赈所剩物资与金银之际。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方向忠的求见声。 许奕将手中账册微微一折,随即放置于一旁平静道:“进。” 话音落罢。 房门处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咯吱声。 方向忠走进书房,随即将房门再度轻轻关闭。 待房门再度禁闭后。 方向忠上前两步,无比恭敬地拱手行大礼相拜:“属下方向忠拜见六皇子殿下。” 称呼从京兆尹大人变成了六皇子殿下,很显然,方向忠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 许奕微微摆手开口说道:“无需多礼。”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太师椅吩咐道:“坐。” 方向忠再度郑重行礼道谢一声,随即缓缓挪动脚步。 半拉屁股悬空地坐在了许奕对面。 “知道此番唤你前来所谓何事吗?”许奕平静问道,话音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俨然如同一冰冷的机器一般。 方向忠未曾思索,直接低头回答道:“殿下唤属下前来应当是与今日黄家镇一事有关。” 对也不对,不对也对。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说道:“在我面前,无需如此。” 话音方落。 方向忠便快速起身,郑重行礼道:“属下遵令。” “坐。”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说道:“再有两三日时间,陈仓县河道便能全部疏通完毕。” “到了那时,本官便会带着一众官吏与读书人启程返回长安城。” 许奕顿了顿,并未继续说下去,反而是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茶水。 在闻得许奕话语的一瞬间,方向忠便已然明白了许奕唤他前来的目的。 一众官吏,一众官吏,很显然许奕口中的一众官吏并不包含他方向忠。 且河道疏通完毕,并不代表诸事皆休。 疏通河道之后的灾民如何安置? 灾民想要那工钱购置田地,又该找谁购置? 黄老爷与刘县令的审问以及处决又该由何人执行。 很显然,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天上掉馅饼的机会。 思及至此,方向忠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 不待许奕继续开口。 方向忠便快速起身,双膝跪地,额头触地无比郑重道:“还请殿下放心,属下宁死不负殿下所托。” 宁死不负,而非誓死不负。 许奕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随即看向不断叩首的方向忠,平静道:“起来吧。” 有时候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省事。 “属下遵令!”方向忠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起身,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入座了。 许奕开门见山道:“临走之前,本官会以关中赈灾总指挥使的名义任命你为陈仓县代县令。” “待本官启程后,陈仓县以工代赈收尾事宜皆交由你处理。” 方向忠急忙拱手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方向忠低声询问道:“敢问殿下,那黄老爷与刘县令当如何处置?” 许奕顿了顿,随即平静道:“黄老爷与刘县令罪证确凿,自然是要以儆效尤的。” “待诸事皆休后,召集全县百姓,当众审理此桉,一切皆按照大周律执行即可。” 方向忠闻言急忙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事实上,方向忠巴不得如此处理。 毕竟,如此一来他便能以最快的时间在陈仓县站稳脚跟。 至于县令前面的代字,有许奕在,这个代字能够去掉,何时去掉,方向忠从来都不担心。 忽然。 方向忠勐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若是按照大周律执行。 那么刘县令等人肯定会被判处秋后问斩。 但一想到今日在黄家镇镇口时的所见所闻,以及许奕与周洪喜对黄家镇人的态度。 方向忠瞬间意识到,此事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许奕要给周洪喜一个交代,而周洪喜定然无法忍受黄老爷等人多活半年光阴。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审理之后,黄老爷与刘县令便必须以最快的时间消失在这人世间。 可若是如此,岂不是又与许奕方才所说的依照大周律执行前后矛盾。 就在方向忠一时间转不过来思绪之际。 许奕轻咳两声,随即端起了茶盏。 方向忠见状急忙搁置思绪,拱手行礼告退。 走出房门的一刹那,方向忠正好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周洪喜。 方向忠急忙行礼问候,简单寒暄几句后,二人错身而过。 方向忠前行几步,悄悄扭头看去,只见那周洪喜径直地走进了许奕所在的书房。 望着再度禁闭的书房房门。 方向忠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明悟。 “投名状!”方向忠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面带轻松笑意快速折返自己所住房舍。 黄老爷与刘县令必须死,且必须死于方向忠之手。 能够将县令前面的代字去掉,关键便再于他能够领会到这一点,且‘出色地’向许奕递交所谓的‘投名状!’ 想明白这一点的方向忠自然是浑身轻松。 想要傍靠山、想要往上爬,又不想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又岂会有这般好事? ...... ...... 书房内。 周洪喜方一走进书房,便二话不说直接朝着许奕行叩拜大礼。 “使不得,周大人,万万使不得。”许奕见状愣了一瞬,随即快速起身将周洪喜搀扶起来。 怎料,一搀之下,周洪喜竟纹丝不动。 周洪喜面带悲切道:“这一拜,是下官替那数十位遇害同僚而拜,殿下受得。” 话音落罢。 周洪喜再度重重一拜,悲切道:“这一拜是为了感激殿下,殿下的所作所为,下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殿下若有所需,下官哪怕倾家荡产也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 许奕边搀扶周洪喜,边开口说道:“都水清吏司的同僚因赈灾一事而遇害,本官为其报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周大人无需如此。” 话虽如此,但许奕做的终究是太多了。 方从县衙牢房回来的周洪喜岂会不明白许奕为其都做了哪些,又付出了多少? 很显然,这已经超出了正常职责范围。 而周洪喜本身又是一十分感性之人,又岂会不投桃报李?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八百里加急 三月二十日。 天方蒙蒙亮,陈仓县衙门口处便已然汇聚了无数百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已然从云端深处彻底浮露身影。 而陈仓县衙门口处的百姓数量,非但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愈发地多了起来。 自陈仓县衙正门口处居高望去,街道上的百姓已然人头接踵。 初步估计,至少也有万余人。 其内大多数百姓手腕处皆挎着一个菜篮,那菜篮内究竟是何物,在未曾掀开遮布之前无人知晓。 眼看着即将辰时过半。 原本安静的百姓渐渐地躁动了起来。 无论身居何处,目光总是死死地盯着陈仓县衙的大门。 就在万众期盼中。 一直紧闭的陈仓县衙正门忽然缓缓露出一道缝隙。 见此,居于前方的百姓无不呼吸粗重。 随着大门缝隙越来越大。 居于前方的百姓已然有人开始下跪。 几息后。 陈仓县衙大门彻底打开。 但门外的百姓却仿佛被人施加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一动不动。 “京兆尹大人呢?”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是几息时间,一衣着破旧,但面色却格外红润的中年男子率先打破了县衙门口处的死寂。 “对啊,六皇子殿下呢?” 紧随其后,又有数人喃喃问道。 不待门内那人回答。 门外的声音便从细小变成了嘈杂,到最后几乎直震云霄。 方向忠衣着一件宽大官袍,目光略显失神地望着门外愈发躁动的百姓。 类似场景虽然没经过一县皆能看到。 但这终究是头一次单独面对。 好在其终究是经受住许奕考验的人。 不一会儿功夫,方向忠便回过神来。 低声朝着身旁的马衙役吩咐道:“去取铜锣来。” 与方向忠一般无二,那马衙役也是一经受住考验之人。 方向忠为陈仓县代县令,马明林为陈仓县代县尉。 “遵令!”马明林抱拳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马明林手持铜锣快速折返。 方向忠朝着马明林微微点头,示意一番。 马明林心领神会,大踏步上前。 行至大门处时,用力敲响了手中铜锣。 随着铜锣声不断地传出,不一会儿的功夫,门外嘈杂声渐渐地平息了几分。 方向忠见状快步上前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还请稍安勿躁!” “我乃京兆尹大人亲自任命的陈仓县令!有什么问题父老乡亲们可以随时问我!” 此言一出,嘈杂声再度平息了几分。 最开始的那名中年男子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道:“敢问大人,京兆尹大人是不是已经离开陈仓县了?” 方向忠微微点头回答道:“没错,殿下天不亮便已然出城了。” “啊?”中年男子得到答桉后惊愕一声,随即勐地拍了一下大腿,叹息道:“京兆尹大人为何不辞而别啊,我们都还没有好好感谢京兆尹大人呢。” 话音方落。 又有一人懊恼道:“若不是大人,我现在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现如今竟连给大人送别都无法做到!我......我......我......” 那人我我我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眼看着门外再起嘈杂。 马明林不由得再度敲响手中铜锣。 方向忠见状连连摆手道:“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殿下临行前特意交代给我几件事!” 闻得许奕还有交代,众人不由得再度安静了下来。 “咳咳。”方向忠清了清嗓子,随即朗声道:“这第一件事便是!若父老乡亲知晓殿下不辞而别后,万万不可让百姓行追赶之事。” “殿下说,送别只是一时的!此番别过,他日总能再见,但若是错过了农耕,父老乡亲们可就要饿肚子了!” “殿下说,希望下次再见时!能够看到陈仓县内人人穿新衣!家家有余粮!” 话音落罢。 县衙正门口处忽然传出阵阵啜泣声。 许奕并没有特意去卖弄一些所谓的文采,说出来的话虽然略显直白。 但却句句说到了百姓心中。 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愿望?无非是能穿的暖,吃得饱,讨个婆娘、生个孩子。 而拥有这一切的前提便是有田种,种属于自己的田! 五天时间里,许奕已然将所有灾民初步安置妥当。 至少,每一个认真劳作的灾民,现如今多多少少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农田。 方向忠看了一眼马明林。 马明林随即再度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当目光再度汇聚后。 方向忠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殿下还特意交代了!等黄家镇黄家农田全部清点完毕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按照之前的方式,将这些农田全部处理完毕!” 话音落罢。 超半数百姓眼神忽然一亮。 但很快,人群中的啜泣声愈发地大了起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许奕对他们如何,他们自然能够感受的出来。 偏偏越是如此,他们心中便越是难以释怀。 毕竟,他们连送别都未能做到。 方向忠看了一眼人群中啜泣的百姓,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不是他不想独吞分田黄家镇的功劳与此后的民心。 而是他心中明白,一来自己即使用尽所有手段,也根本无法独吞。 无他。 许奕在灾民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太牢不可破了! 没有个十年八载的,绝对无人能够触动许奕在灾民心目中的地位。 二来则是其不能这般去做。 无他。 自他接任陈仓县令一职后,他这一辈子便已然与许奕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当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向忠定了定神,再度示意马明林敲响铜锣。 待场面稍稍稳定一些后。 方向忠再度朗声道:“黄家镇的农田再有三五天便可丈量完毕!有意向的父老乡亲当早做准备!” 话音落罢。 不待人群再起嘈杂。 方向忠便再度朗声道:“除此之外,殿下还特意交代了一件事!那便是待能农耕过后!命我第一时间当众公开审理前任刘县令以及黄家镇黄老爷一桉!” “在未公开审理之前,若是有父老乡亲曾受过黄家等人欺压,可随时至县衙击鼓鸣冤,登记冤情!” “待公开审理时!诸桉一并审理!” 话音落罢。 方向忠微微拱手,随即默默退回了大门内。 县衙大门方关闭几息。 大门外的嘈杂声便再度直震云霄。 ...... ...... 远离陈仓县约三十里处。 一条千余人组成的长龙正缓缓行驶于官道之上。 时值阳春三月。 灾民一去,关中大地上再度迸发出昂扬生机。 这一路上走去,除了树木无皮枯死外,倒也算得上是风景秀丽。 至少,官道两侧的农田里已然满是绿色,不是吗? 许奕纵马缓缓前行,脑海中不断地预演着回到长安城后的一系列计划。 大年三十,兴庆宫夜宴上的一轮暗中交锋应当已然恶心到了许雍。 恐怕无需许奕提及就藩,那许雍以及所谓的太子党们便会迫不及待地将其赶出长安城。 现如今,最担心的便是许雍能够沉得住气! 若是许雍能够沉得住气,亦或者打定主意要将其留在长安城,又当如何? 是继续刺激许雍? 还是另寻他法? 若是主动提及就藩,亦或者寻许镇旁敲侧击。 正德帝又是否会答应? 若是以往,许奕定然不会疑虑这一点。 以他这段时间在关中地区的威望。 正德帝肯定早就巴不得他赶紧滚到一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但年关前后的两次相见,却让许奕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无他。 正德帝最近两次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反常了! 反常到连许奕都有些琢磨不同。 ‘若是留在长安城,我能否斗的过许雍?’思及至此,许奕心中不由得们心自问道。 但很快。 许奕便摇了摇头。 若是全力一搏,胜负当在四六之间。 许奕四,许雍六! 一来,第二次天灾能否降临这是一个谁也无法左右的未知数。 即使天灾再度降临,有了这次教训,许雍定然会对其严防死守,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其再寻到机会。 二来,长安城终究是许雍的大本营,其身居太子一位多年,麾下早已聚拢了大量的势力。 一个宋国公或许会让许雍伤筋动骨,但也仅仅只是伤筋动骨罢了。 若是许奕留在长安城,明里暗里定然会汇聚无数双隶属于许雍一方的眼睛。 如此一来,许奕很难进行一些大动作。 处处受牵制绝不是许奕想要的。 三来,军伍!莫要忘了李光利的身份!大周朝兵马大将军!许雍娘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般的存在! 历来都是枪杆子里出政权!皇位之争亦是如此! 许镇麾下虽有三个营的兵力,且个个身经百战,但远水终究是救不了近火! 更何况,又有什么能够比自己手握军权更让人心安的事情呢? 尤其是这军权中的军伍绝大多数都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 许奕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就藩! ‘若许雍不配合,那便逼他配合!若是正德帝不答应,那便逼他答应!’许奕心中喃喃一句,握住缰绳的手背处浮现出数道青筋。 就在许奕暗暗思索对策之际。 谷登云忽然自后方追了上来。 临到近前放缓马速抱拳行礼道:“大人,后面马车有些跟不上了。” 拉车的马无论速度还是耐力自然都无法与战马相提并论。 跟不上,着实情有可原。 许奕闻言瞬间回过神来,不由得再度放缓了马速。 刚想下令原地歇息调整。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座驿站轮廓。 许奕左右看了一眼,周边景物依稀可见来时模样。 “前方两里便到驿站了,放缓速度慢慢走,到了驿站在歇息。”许奕看向身后的谷登云吩咐道。 谷登云抱拳行礼道:“遵令!” 相比就地歇息,那驿站内至少还能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以及提供一些马料与热水。 长龙继续前行,只不过速度相比之前倒是要慢上不少。 但区区两里路,再慢又能耗费多少时间? 不一会儿的功夫,长龙于驿站处缓缓停靠。 驿站自驿长往下,无一不外出相迎! 一时间,驿站内到处都是嘘寒问暖的声音。 “此地停留三刻钟,当尽快洗刷马鼻,喂食草料。”许奕简单吩咐一句后,随即便走向驿长亲自搬来的太师椅。 阳春三月,春风正好,相比驿站内所谓的雅间,自然是此地更为舒适一些。 三刻钟的时间眨眼便至。 就在许奕等人正要起身再度出发之际。 远处忽然奔来三骑。 远远地便能看到三骑身后的滚滚烟尘。 可见来者速度何其之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骑背后的旗帜便已然清晰可见。 待见到旗帜的一刹那,许奕心中勐地一凛。 随即快速下令道:“让开道路!” 无他。 那三骑背后的旗帜代表的是八百里加急! 大周律有云,非紧急军情!不得八百里加急! 若遇八百里加急,无论身居何职,身居何位,皆需第一时间让开道路。 许奕话音落罢。 千余人的队伍快速朝着左右挪动。 直到此时仍有很多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只要是许奕下达的命令,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执行。 好似自然反应一般。 许奕凝望着不断靠近的三骑,心中忍不住喃喃道:“边关出事了!” 下一息。 许奕脑海中竟直接浮现出许雍的身影。 若是不出意外,当是许雍开始行动了。 思及至此。 许奕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好事是,许雍的反应并没有超出许奕的预料,且许雍真的朝着许奕预设的方向走去。 坏事则是,许雍未免有些狗急跳墙了!为了逼他就藩,竟敢操作边关重事! 边关无小事,战事一起,定然会有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就是不知此番究竟波及多广。 是攻城略地,还是打秋谷。 若是打秋谷还好,若是攻城略地,那便又是一个尸横遍野。 许奕望着越来越近的骑卒,不由得喃喃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一百七十六章 风雨欲来 滚滚烟尘由远至近。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与京兆府长龙相重合。 三骑速度丝毫未减,径直越过京兆府长龙直奔驿站而来。 临到近前,三骑默契地同时放缓马速。 为首一人边操控战马减速,边大声吼道:“此地驿长!速速换马!备水!” 话音落罢。 为首一人趁着马速稍缓,快速自马背上跳了下来。 大踏步朝着驿站门口的数张木桌冲去。 临到近前,为首一人快速朝着邻桌的许奕抱拳行礼道:“大人,边关八百里加急,得罪了。”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回应,那为首之人勐地抓抓起木桌上的茶壶。 打开壶盖,二话不说仰头朝着口中灌去。 一壶茶水至少有大半洒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的功夫,剩余两人同样如此。 三人喝过水后并未停留,反而是快速地朝着驿站后院跑去。 当真是一丁点时间都未曾浪费。 不一会儿的功夫,驿站后院传来阵阵争吵之声。 “这就是你们驿站的快马?连我们上谷郡的驴都不如!” “关中大旱,能保住快马不死便已然十分不易了,三位还请谅解一番!” “放屁!老子是八百里加急!若是骑着这马!老子何时才能到京城!” “三位,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关中大旱,人能活下来都已然十分不易了,更何况是畜生?驿长能保住快马不死,当真实属不易。 且大旱持续了一年之久,到冬季时连树皮都被吃光了,快马有所消瘦在所难免。 许奕起身朝着身旁谷登云吩咐道:“备六匹最强壮的战马。” 话音落罢,许奕朝着驿站后院走去。 边走心中便不断地重复着‘上谷郡’三个大字。 若是许奕没有记错的话,那在青楼内豪掷十万两白银,只为寻一夜之欢的前京城第一纨绔。 兵马大将军李光利之子李玉便在那上谷郡。 许奕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冷笑,随即默默加快了步伐。 当许奕赶到驿站后院时。 三名边军无不面红耳赤地大声怒吼。 反观此地驿长则满脸欲哭无泪地低垂着头颅默默忍受着来自三名边军的怒火。 “够了!”许奕大喝一声,随即沉声道:“吼什么吼!吼就能解决问题?” 三名边军方转身方想怒骂,但在看清来人是许奕后,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三人久居边关之地,自然无从知晓许奕之身份。 更没有人事先教过他们如何辨认朝服。 但身边能同时跟着士卒与官吏、衙役之人,又岂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 三人面色涨红,一时间竟支支吾吾起来。 眼见三人暂且安静了下来。 许奕随即开口道:“我已然着人备足战马,驿长速速备足干粮与清水。” 话音落罢。 驿长感激地朝着许奕拱手拜道:“多谢殿下大恩。” “快去吧。”许奕微微摆手催促道。 ‘殿下?’三人闻言面色再度一变。 急忙抱拳行礼道:“多谢殿下大恩,若有得罪之处,待我等三人传信过后,任由殿下处置。”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三人安心。 随即询问道:“吾见你等三人所背皆为八百里加急军情旗,究竟是何地起了战事?” 为首一人闻言左右看了一眼,见驿长并未折返。 当即快速回答道:“回殿下,匈奴突袭上谷郡,五日时间连下三城,劫掠我上谷官吏百姓万余人!” 上谷郡为北方长城之起点,其地北以燕山屏障沙漠,南拥军都俯瞰中原,东扼居庸锁玥之险,西有小五台山与代郡毗邻。 本身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两百余载的光阴里,上谷、渔阳、代郡、辽西、辽东等五郡历经大小战役数以百计。 期间更是多次易主。 然,自漠北决战后,匈奴、大周两国之间已然十余年未见刀兵。 小摩擦虽时有发生,但类似劫掠百姓这等情况十余年内却从未发生过。 无他。 漠北决战彻底将匈奴人打疼了! 当然,漠北决战过后大周朝亦是伤筋动骨。 也正因此,无论是正德帝也好,还是匈奴的尹稚斜单于也罢,都在尽最大可能地舔舐伤口。 大周朝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方才喘过气来。 匈奴人这般快便恢复了元气? 许奕闻言不由得们心自问,但转念一想正德帝这十余年来的所作所为。 许奕心中不由得叹息道:“或许,匈奴真的已经恢复了元气。” 但即使匈奴再如何恢复元气,也不可能在短短五日时间里连下三城! 再如何说,那上谷郡也是边郡,虽久无战争,但边军亦未曾有过裁撤! 除非......有内鬼! 亦或者此番入侵本就是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问道:“匈奴此番出动多少兵力?” 为首士卒闻言快速回答道:“回殿下,匈奴此番共出动八千余兵力,其中两千余人为内应。” “此番之所以被匈奴五日连下三城,与这两千内应有着极大干系。” 上谷等边军在大周朝两百余年的光阴里,曾数次易手。 此后虽皆被收复,但有些伤害,却并不会随着城池得失,而彻底消失。 其中最大的伤害便是人! 当代人,以及下一代人! 许奕闻言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边军士卒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刷新了许奕对边郡的认知。 许奕定了定神,将此事暂且搁置。 随即再度询问道:“上谷郡现如今是何情形?孙郡守可曾解救出那万余同胞?” 边军士卒回答道:“孙郡守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命蒋校尉与李校尉追击匈奴,小的出发之际,两位校尉正在点兵,具体情况小的并不知晓。” 许奕闻言刚想要说些什么。 不待许奕开口,其身后便传来驿长的声音:“干粮、清水都已备好。” 边军士卒闻言不再多言,朝着许奕抱拳一拜道:“殿下,军情紧急,小的先行告退了。” 许奕微微摆手道:“去吧,出了驿站,自会有人将战马交于你。” “谢殿下大恩。”边军士卒再度行礼,随即快速朝着驿站外奔去。 待三名边军士卒再度出发后。 京兆府长龙随即再度缓缓前行。 许奕依旧端坐于马背之上,任由战马缓缓随着长龙前行。 脑海中则不断地思索着此事对于己身的影响。 那边军士卒口中的李校尉定然是那李玉无疑了。 此番匈奴入侵上谷郡若是不出所料,当是李玉所为。 其背后定然有着李光利与许雍的身影。 所图无非是逼他就藩罢了。 是与不是,待下一个八百里加急一到,便可见分晓。 若是许奕所料无误的话,下一个八百里加急所带来的消息定然是李玉率军大破匈奴,救回被掠官吏、百姓!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微微摇头,暗道一声:“好一招驱虎吞狼!” 经此一事后,定然会有朝廷大员提及燕王空缺一事! 自上一任燕王死于漠北之战后。 这燕王宝座便已然空悬了十余载光阴。 及冠皇子就藩时,更是无一人主动提及就藩燕地。 若是依照宗室律,前燕王战死边关,且死战不退,其子嗣是可以继任亲王爵位的。 但不知为何,前燕王世子在处理完前燕王后事后,便第一时间上书主动放弃燕王爵,请求继任郡王爵。 在获得正德帝恩允后。 燕王世子居家搬离了燕王府,此后没几年时间便再度从封地搬到了长安城。 十余年时间来,更是无一大臣主动提及燕王空缺一事。 无他。 谁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 但现在...... 匈奴入侵极有可能是那许雍一手操控的。 他又岂会轻易放过许奕? 毕竟,这一代皇子中只有许奕到了及冠的年龄却仍未就藩了。 若是旁时,许奕定然可以自亲王与郡王之中自由选择。 但现在,战事一起,许奕便再无选择的余地。 许奕微微回神,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 ...... 三月二十二日入夜时分。 皇宫紫辰殿内。 正德帝方吞下一颗丹药,正要起身离开御书房之际。 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正德帝眉头微微一皱,刚想开口训斥。 门外那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便戛然而止。 一道略显尖锐的禀报声自门外传来:“陛下,上谷郡八百里加急!” 正德帝闻言原本微皱的眉头瞬间紧锁起来。 “进来!”正德帝定了定神,随即吩咐道。 “遵旨。”门外那太监回应一声,随即快步走来进来。 “陛下,上谷郡八百里加急。”太监双膝跪地,双手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 “呈上来。”正德帝看向那太监手中的奏折,声音中不见丝毫波动。 詹竹见状急忙将奏折取过,快步呈至正德帝面前。 正德帝伸手接过奏折,快速翻阅。 那奏折中的内容与许奕所知并无太大区别。 不一会儿功夫。 正德帝合上奏折沉声道:“喧上官鹿、姚延津、曹思言入宫。” “遵旨。”詹竹答应一声,快速带着那前来禀报的太监退出了御书房。 待詹竹等人退下后。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五日下三城!劫掠官吏百姓万余人! 这对于漠北决战胜利方的正德帝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但很快正德帝便冷静下来。 微微侧头看向东宫太子府的方向。 关中大灾方平息,边关便出现如此恶劣事件,这也未免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再一联想到许奕的年龄以及其在关中的声望。 正德帝望向东宫太子府的目光愈发地深邃起来。 ...... ...... 夜色已深。 就在正德帝与上官鹿、姚延津以及兵部尚书曹思言于御书房内议事之际。 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稳坐于书房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挥散偷偷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 当小太监走出书房,且将房门紧闭后。 原本面无表情的许雍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灯光照耀下,那笑容竟显得无比狰狞。 片刻后。 许雍收敛了脸上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看向紫辰殿方向。 此事一出,正德帝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他。 但许雍心中却未曾有过丝毫的慌张。 无他。 许雍了解他那个本性多疑的父亲。 正因为了解,方才会做足了准备。 片刻后。 许雍收回看向紫辰殿的目光。 随即看向陈仓县方向。 其目光好似能穿过墙壁、穿过东宫太子府、穿过长安城直达那位于陈仓县附近的许奕。 许雍嘴角微微上扬于微胖的脸庞上勾勒出一略显狰狞的笑容。 “既然你想玩,那么孤便陪你好好玩玩!”许雍面目狰狞低声冷笑道。 ...... ...... 同一时间。 远离长安城约两百里的一处驿站内。 一盏灯光孤零零地于驿站三楼一上方内绽放。 许奕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双腿无比惬意地搭在身前书桉之上。 目光略显深邃地透过大开的窗台望向长安城方向。 依照许奕对八百里加急的了解,此时那三名边关驿卒怕是已然抵达了长安城。 说不定现如今的紫辰殿已然灯火通明。 自边关驿卒走后,许奕便不断地复盘着已知消息。 受限于其对匈奴现状的了解。 两日时间里,许奕于脑海中做了不知多少计划。 每一个计划,均对应着一种可能性。 也正因此,许奕此刻方会如此悠闲地‘赏月’。 这一赏,便直接赏到了子夜时分。 当子夜时分降临时。 许奕单手放置于嘴边,轻轻用力,气流穿过手指发出阵阵微弱的声音。 不一会儿的功夫。 房门外便传来一阵轻盈却又极有规律的步伐声。 “门没关。”许奕头也未回地轻声说道。 ‘咯吱’一声轻响,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身着衙役衣衫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问心拜见小主人。”来人赫然正是问心首领。 许奕自怀中掏出两封书信,示意问心首领接过。 问心首领见状行至许奕面前,恭敬接过两封书信。 许奕随即吩咐道:“即刻动身将这两封信送出去。” “红色封泥那份送至东来郡,到了郡城后去郡衙寻一名为娄道永的人,将书信交于他即可。” “黑色封泥的那份送至长安城,亲自交于二叔手中。” 问心首领闻言抱拳低声道:“遵旨。” “去吧。”许奕微微摆手。 待问心首领离去后,许奕起身行至窗台处。 深深地眺望了一眼长安城所在的方向,入眼一片漆黑,天空中隐隐约约闪烁着的星光完全无法穿透漆黑。 许奕嘴角微微泛起一抹意味南明的笑容。 略一伸展身躯,随即将那窗台直接关闭。 随着最后一盏灯光熄灭,驿站瞬间陷入极度黑暗之中。 第一百七十七:朝堂议事 卯时前后。 漆黑的夜幕中忽然绽放处一抹微弱的亮光。 渐渐地,微光愈发地强大起来。 仅仅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摧枯拉朽般将那漆黑夜幕驱散。 阳光再度洒照于人世间。 长安城大明宫金銮殿内。 文武百官早早地于大殿内排列整齐、垂手而立。 却始终没有等到正德帝的出现。 除此之外,文官席位里缺少一首辅、一次辅、一兵部尚书。 这对于人老成精的某些官吏而言,无疑是一最明显的信号。 若是以往,大殿内怕是早已充满了窃窃私语。 但今日,大殿内却是死一般的安静。 无他。 储君还在大殿。 不知过了多久。 金銮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 “陛下驾到。” 闻得声响的一瞬间,文武百官无不精神一震。 许雍悄悄深呼吸数次,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如果说冬至那次的大朝会是对许奕的一次生死考验。 那么今日的这次朝会便是对许雍的一次生死考验。 但,有些险值得去冒,不是吗? 正德帝在太监的拥护下,缓缓走进了大殿,朝着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走出。 其身后不远处,默默跟随的三人默契地回归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当正德帝于龙椅处转身时。 文武百官无不俯首行礼口中大呼:“吾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金銮殿内久久回荡。 正德帝缓缓入座,平静道:“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再度拱手后,方直起腰板。 大太监詹竹高高举起手中的缠金龙纹鞭,将其重重地抽打在地面之上。 “啪!”的一声巨响自詹竹处传出。 绕大殿许久方才散去。 文武百官闻得鞭声,精神不由得再度一震。 詹竹朗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罢。 文官中瞬间走出一人,拱手启奏。 依照朝堂规矩,越是重要的事情便越是要放倒最后。 一场朝会,单单是处理各地杂事便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而这期间,正德帝数次问询许雍对事情的看法。 每一次问询都被许雍以平常心态应对过关。 待杂事处理完毕后。 詹竹再度挥响手中的缠金龙纹鞭。 待鞭声消退后。 兵部尚书曹思言手持白玉板踏步上前朗声道:“启禀陛下,月初匈奴入侵上谷郡。” “五日时间连下三城,劫掠我上谷官吏、百姓近万人。” 此言一出。 金銮殿内瞬间响起数十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更有数十人闻言后瞬间眉头紧锁。 曹思言看似是在向正德帝禀报,实则是向文武百官陈述。 无他。 朝会老传统了。 正德帝眼角余光自许雍脸上划过。 见许雍神色与初闻消息的官吏并无太大区别。 随即收回眼角余光,看向武将之首的李光利。 李光利见状踏步上千拱手行礼道:“陛下。” “大将军有何见解?”正德帝眼睑微垂,平静询问道。 李光利行礼道:“回陛下,臣想知道匈奴人此番出兵几何,自何处入的境,劫掠的哪三城。” 话音落罢,大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详细情况,一切计策皆为空谈。 正德帝微微转头看向下方人群中的曹思言。 曹思言瞬间出列拱手行礼后开口说道:“匈奴此番共出动兵力八千余,其中两千余为潜伏在上谷郡的匈奴细作。” “匈奴细作趁守军夜间不备之际,抢占城门,放匈奴骑兵入境。” “广宁、宁县、下洛三城皆是如此丢失。” 文武百官闻言瞬间陷入沉思之中。 李光利眉头紧皱道:“现如今上谷郡是何情形?” 曹思言回答道:“八百里加急发出时,孙道华已然命蒋延瑞与李玉二人率并追击。” 当曹思言提及李玉率兵追击时,李光利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 而这抹担忧神色自然逃不过暗中观察的正德帝。 李光利皱眉沉思片刻。 片刻后,李光利再度拱手道:“陛下。” “大将军有何见解?”正德帝再度重复问道。 李光利拱手回答道:“回陛下,臣认为此事定有蹊跷。” “哦?”正德帝疑惑一声,随即问道:“大将军细细讲来。” “遵旨。”李光利拱手行礼。 随即开口说道:“匈奴与我朝自漠北之战后,十余年的时间里虽偶有摩擦,但却从未真正刀兵相见。” “自上谷郡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中不难看出,匈奴此番入侵定是早有预谋。” “既然早有预谋,为何不趁着我朝关中大旱之际入侵,反而等到关中大灾平息后入侵。” “若是趁关中大旱时入侵,我朝分身乏术之下,匈奴定然能够扩大数倍战果。” 话音落罢。 大殿内瞬间响起阵阵私语。 李光利所说句句在理。 单是想想,便有很多人湿了后背。 无他。 若换成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是那匈奴单于,都会选择趁关中大旱时入侵。 而非关中大旱平息后方入侵。 正德帝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詹竹。 詹竹见状再度高高扬起手中的缠金龙纹鞭。 随即勐地朝着地面一抽。 “啪!”的一声巨响自大殿内绽放开来。 随着巨响缓缓消散,方才还乱哄哄的金銮殿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虽有万千话语欲言,但此时却只能保持安静。 正德帝再度看向兵部尚书曹思言。 曹思言见状只得再度出列,面朝正德帝拱手行礼后。 随即转身直面文武百官开口说道:“去年入冬之后,漠北连降数场大雪,牛羊冻死无数。” 话音落罢,曹思言转身再度行礼,随即默默退回原位。 几息后。 近半文武官员面露恍然。 匈奴在大周境内有细作,大周在匈奴那边又岂会没有细作? 有些情报发至中枢后并不会第一时间公之于众。 而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更何况,即使正德帝将漠北大雪封路的情况告知于文武百官,又有何用? 大周朝自漠北决战后,本就民生凋零。 去年关中更是遭受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 单单是一个天灾便险些将大周弄得元气大伤,哪儿还有别的精力与财力进攻匈奴。 刹那间,不知有多少官员紧锁起眉头。 其中尤以李光利为重。 若是旁时,闻得匈奴遭灾,文武百官说不定会乐出声来。 但现在却不然。 无他。 漠北大雪封路,牛羊冻死无数,被天灾逼的走投无路的匈奴人会如何? 上谷郡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还会如何? 正德帝目光平静地望向下方沉默的文武百官。 眼神平静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几息后。 正德帝再度看向李光利。 李光利见状定了定神,随即抱拳行礼道:“陛下,匈奴遭受天灾,此番入侵上谷郡恐怕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臣请命再征匈奴!” 话音落罢。 瞬间又有几名武将出列请命。 正德帝沉默几息,方想开口说话。 宗亲队伍中走出一人,行武将礼抱拳道:“陛下,若大战再起,西域诸国恐会再生叛乱。” “臣请命再返西域!” 那人身着墨玉色四爪青龙袍,赫然正是晋王许镇。 正德帝缓缓起身道:“此事暂且搁置,待下一封八百里加急到来后再议。” 话音落罢。 正德帝轻震一下袖摆,边迈步走向后殿,边开口说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文武百官闻言只得行礼拜送。 当正德帝的身影消失于金銮殿后。 太子许雍紧随其后迈步走出了金銮殿。 当两人皆离去后。 文武百官方才陆续走出金銮殿。 当其走出大明宫后,原本的队列瞬间四分五裂。 相熟的官员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今日朝堂之事。 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上谷郡一事。 今日朝会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无论是正德帝也好还是文武百官也罢。 心中皆清楚,这次朝会根本谈论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之所以提及此事,一来是为了让文武百官有个心理准备,亦或者有个缓冲的时间,用来思索对策。 二来,则是为了试探文武百官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现在的大周朝很难再撑起类似于漠北大战那般的战争了。 ...... ...... 皇宫紫辰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方一走进御书房便摆手挥散了身周众太监。 一夜未睡的正德帝此时却未有丝毫困意。 自一旁取出丹药后,正德帝凝视锦盒许久。 最终还是一次性捏起两粒丹药,仰头将其吞入腹中。 待丹药入腹后,正德帝斜靠在龙椅之上,微闭着双眼。 脑海中不但地闪过许雍与李光利二人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 无论是许雍也好,还是李光利也罢,今日于朝堂之上,无论是言论还是神情都无什么问题。 尤其是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更是将这种表现包裹的天衣无缝。 片刻后。 正德帝缓缓睁开双眼,朝着东宫太子府的方向望去。 目光停留许久方才收回。 “希望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正德帝临收回目光时,低声喃喃道。 事实上,若不是曹思言提及漠北大雪一事,许雍的嫌疑定然不会这般快便消除。 “詹竹。”正德帝缓缓坐直身躯朝外喊道。 “老奴在。”御书房外,詹竹答应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正德帝看向詹竹平静道:“研墨。” “遵旨。”詹竹答应一声,随即快步上前。 待墨汁研磨好后,再度退至一旁。 正德帝提笔蘸了蘸墨汁,随即缓缓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两行小字。 “朕近日心神恍忽,吞服丹药却只能稍稍缓解,龙趸还需数日,国师可有改良之法。” “阅后即焚,法不传六耳。” 待墨迹干透后,正德帝缓缓将那两行小字自洁白的宣纸上撕了下来。 “信封,火漆,封泥。”正德帝吩咐道。 待一切就绪后。 正德帝将那写有一行小字的纸条封好,随即递给詹竹。 低声吩咐道:“将此信交给国师。” “遵旨。”詹竹双手接过信封恭敬道。 待詹竹退去后,正德帝随即离开御书房,前往寝宫。 ...... ...... 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与李光利二人相对而坐。 韩兴荣为二人斟茶后默默退出了书房,且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许雍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后问道:“舅舅感觉父王会有几分相信?” 李光利伸出右手轻笑道:“五成。” “五成啊。”许雍喃喃一句,随即轻笑道:“不低了。” 李光利笑了笑,并未多言。 能让正德帝打消五成的怀疑已然十分不易了,至于全部打消,他连想都不敢想。 毕竟,正德帝的多疑他可是实实在在见证过的。 许雍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上,展开双臂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满脸轻松地笑道:“” ------------------ 不好意思卡文时间不够了。 大家看到这儿的时候,等我半个小时, 00:25分的时候刷新一下就可以了 ----------------- 无论是许雍也好,还是李光利也罢,今日于朝堂之上,无论是言论还是神情都无什么问题。 尤其是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更是将这种表现包裹的天衣无缝。 片刻后。 正德帝缓缓睁开双眼,朝着东宫太子府的方向望去。 目光停留许久方才收回。 “希望不是你在背后捣鬼。”正德帝临收回目光时,低声喃喃道。 事实上,若不是曹思言提及漠北大雪一事,许雍的嫌疑定然不会这般快便消除。 “詹竹。”正德帝缓缓坐直身躯朝外喊道。 “老奴在。”御书房外,詹竹答应一声随即推门而入。 正德帝看向詹竹平静道:“研墨。” “遵旨。”詹竹答应一声,随即快步上前。 待墨汁研磨好后,再度退至一旁。 正德帝提笔蘸了蘸墨汁,随即缓缓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两行小字。 “朕近日心神恍忽,吞服丹药却只能稍稍缓解,龙趸还需数日,国师可有改良之法。” “阅后即焚,法不传六耳。” 待墨迹干透后,正德帝缓缓将那两行小字自洁白的宣纸上撕了下来。 “信封,火漆,封泥。”正德帝吩咐道。 待一切就绪后。 正德帝将那写有一行小字的纸条封好,随即递给詹竹。 低声吩咐道:“将此信交给国师。” “遵旨。”詹竹双手接过信封恭敬道。 待詹竹退去后,正德帝随即离开御书房,前往寝宫。 ...... ...... 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与李光利二人相对而坐。 韩兴荣为二人斟茶后默默退出了书房,且细心地将房门带上。 许雍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后问道:“舅舅感觉父王会有几分相信?” 李光利伸出右手轻笑道:“五成。” “五成啊。”许雍喃喃一句,随即轻笑道:“不低了。” 李光利笑了笑,并未多言。 能让正德帝打消五成的怀疑已然十分不易了,至于全部打消,他连想都不敢想。 毕竟,正德帝的多疑他可是实实在在见证过的。 许雍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上,展开双臂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满脸轻松地笑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雨聚长安 时光匆匆。 眨眼间便过去了三日之久。 自三月二十三日朝会结束后。 三日时间内,长安城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 实则在这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涌动。 匈奴入侵上谷郡,五日下三城,劫掠官吏百姓万余人。 无论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都无法弥补此事对朝堂对大周的影响。 首当其冲的便是上谷郡守孙道华。 无论孙道华如何亡羊补牢,一个失职丢官是肯定在所难免的。 如此一来,岂不是空出来一个封疆大吏的位置? 无需旁人提醒,有心人在这三日内早已不知活动了多少次。 而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人,在中枢又岂会没有靠山? 一场郡守位置的争夺,早已进行的如火如荼。 当然,能够参与到郡守位置争夺战中的毕竟还是少数。 大多数人的目光实际上还是放在了事件本身,以及可能因此产生的影响。 无他,关乎自身利益罢了。 匈奴入侵,无论是五日连下三城也好,还是劫掠官吏百姓万余人也罢。 此事对于漠北大战胜利方的大周而言,无异于一种奇耻大辱。 故,无论朝堂之上如何商议,事情到了最后定然是以开战来收尾。 这场仗无论大周想不想打,有没有足够的国力去打,都必须打! 且必须速战速决,打的快!打的准!打的狠! 无他。 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到最后定然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直接影响到西域的利益! 若西域诸国再次倒戈,大周国力势必会因此倒退至少十年! 而文武百官背后家族的财富定然也会因此缩水三到四成。 这种结果无论是正德帝也好,还是文武百官也罢,从各自自身利益出发,绝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正是基于这一点。 三日来不知多少文臣武将暗中走动。 所谈之事皆是关于大战。 ...... ...... 三月二十六日午时前后。 暖阳毫无顾虑地洒照在宣平门外。 为这座历经了数百年风雨的城门增添了一两分的暖意。 城墙下方三道城门此时已然有两道大开。 数不清的百姓与商队满载货物的马车,川流不息地涌入最左侧城门。 不远处的右侧城门亦是如此,只不过是入城,变成了出城罢了。 一时间整个宣平门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好似这才是宣平门真正的日常。 而三个月前,那只不过是一次意外罢了。 荣平川站立于城墙垛口处,目光平静地望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 时不时地抬手咬一口加满辣子羊肉的胡饼,当真是要多惬意便有多惬意。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胡饼吃完,荣平川拍了拍手上本就不存在的残渣。 正欲迈步巡视一周之际。 远处官道上忽起波澜。 原本虽堵得密不透风,但勉强还算井然有序的百姓与商队忽然朝着左右两侧走去。 更有甚者,不惜冒着被惩罚的风险也要行至不远处的另一条出城官道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进城官道中间部分空出了一里还长,且距离还在不断地扩大。 反观另一条出城官道,此时已然被堵得寸步难行。 荣平川刚想吩咐手下前去查看之际。 视野中便出现一条极其熟悉的长龙正缓缓走来。 之所以说熟悉,无外乎是因那条长龙的顶部是由数百披甲士卒组成的罢了。 长龙虽未打旗帜,但通过那连成一片的铠甲颜色以及百姓们的态度。 荣平川很容易便判断出来者身份。 除了那位,当今长安城外,还有谁能让百姓甘愿受罚也要为他让开道路。 “他回来了。”荣平川难以控制内心激动,话语中已然略带颤音。 就在荣平川难以自禁之际。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将军。”一副将打扮的士卒抱拳行礼道:“左官道百姓越过官道导致右官道彻底堵死,要不要属下带人前去惩戒一番。” 这哪里是惩戒啊,分明是借机发财。 荣平川又岂会不明白手下这副将的真实想法。 “你若想去便去。”荣平川转身居高临下看向那身材略显矮小的副将。 待其抱拳行礼后,正欲转身离去之际。 荣平川幽幽开口说道:“若是本将没有猜错的话,百姓自发让路,当是六皇子殿下赈灾凯旋而归。” 副将闻言本欲转身的身躯瞬间顿在了原地。 满脸讪笑道:“原来如此,那倒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副将讪笑两声随即再度抱拳道:“既然如此,属下便先去巡城门了。” 话音落罢,那副将快速转身离去,其速度较之寻常倒是要快上数分。 荣平川静静地望着那副将离去的背影。 不知为何,原本平静的目光渐渐地变得阴寒起来。 若非不想给许奕添堵,他才不会出言提醒。 自长安城周边灾民尽数离去后,四方都督府便派来这么一个玩意担任宣平门副将。 其用意何在,自然不言而喻。 ...... ...... 宣平门外。 许奕端坐于战马之上,面色严肃地朝着左右两侧主动让开道路的百姓拱手致谢。 恰恰因这一举动,许奕本就高涨的威望潜移默化间再度增加了几分。 道路旁,一贵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斜靠在一青篷双驾马车旁。 静静地望着不断拱手走来的许奕。 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一股不一样的波动。 “老爷。”中年男子身旁,一类似于仆从之人轻声唤道。 之所以说类似于仆从,皆因此人虽做仆从打扮,但却格外地膀大腰圆。 若是去掉衣衫,外人很难分辨出二者之间谁为主谁为仆。 “说。”中年男子头也未回道。 “遵令。”仆从答应一声,随即低声问道:“那为首之人便是传说中的六皇子吗?” 中年男子望着不断走来的许奕,点头道:“当今天下除了他,还有谁能让百姓心甘情愿让开道路?” “也是。”得到肯定答桉的仆从点头喃喃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京兆府长龙越过了中年男子所处的位置。 京兆府长龙后的官道上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然而中年男子却依旧呆站在原地,面朝京兆府长龙的背影望去。 “老爷。”仆从于中年男子身后低声提醒道。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苦笑一声。 随即边朝着车厢走去边吩咐道:“走吧,进城。” “遵令。”仆从答应一声,略作吩咐后,紧随其后钻进了车厢。 方一走进车厢,便看到自己老爷端坐于软塌之上,紧锁着眉头的模样。 仆从提起茶壶,为中年男子倒了一杯茶水,随后低声问道:“老爷此番入京不是因高升吗?为何这一路上总是闷闷不乐的。” 中年男子端起茶盏,苦笑道:“高升?我宁愿一辈子待在边关,也不愿意来这所谓的京师。” “为何啊?”仆从满脸不解道:“京城多好啊,这里没有匈奴人,更没有时不时冒出来的冷箭。” 话音落罢,仆从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非是他愿意天天挺着个大肚子比自家老爷还像老爷。 而是其没有办法。 不吃饱便没有力气长时间穿着甲胃。 不吃饱便没有力气应对时不时射来的冷箭,以及错不及防下的战斗。 一来二去,人便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了。 只不过,那看似肥胖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堪比石头般的双臂。 他是仆从,亦是家将。 中年男子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茶盏随意地丢掷在小木桌上。 重重叹息一声,随即苦笑道:“李忠啊,你可知我爷爷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何?” 李忠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顿。 老太爷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这个问题怕是整个大周上层权贵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李忠沉默。 中年男子再度苦笑道:“若是还留在边关之地,说不定我这辈子还有希望替爷爷完成他的遗愿。” “虽边关已然十余年未有战事。” “但这些年来,哪一年没有个数十起的摩擦?” “尤其是这两年,摩擦次数变得多了起来,规模时不时地大上几分。” “依匈奴人狼子野心,怕是用不了几年边关便会再起战火。” “你说我怎么甘心在这个时候被调往京城?” “莫说是大理寺左少卿了,即使给我一个大理寺卿又如何?” 话音落罢,中年男子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脸上浮现出无尽愁容。 李忠闻言亦是紧跟着叹息数次。 一时间车厢内到处都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青篷马车内是何情形许奕自然不知。 他甚至于对那中年男子都无半分印象。 无他,官道两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许奕一路拱手致谢,任由胯下战马缓缓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宣平门外。 许奕放下已经发酸的双臂,边缓缓前行边抬头看向那阔别三月有余的宣平门城墙。 城墙还是那个城墙,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 三个月而已,对于历经数百年的古城而言只不过眨眼功夫罢了。 但不知为何,明明城墙与三个月前未有丝毫的变化。 但许奕依旧望着那巍峨坚实的城墙微微弯曲了嘴角。 阳光下,一抹微风轻轻吹过,带起许奕满头乌发之际,也使得其内数根白丝再无藏身之地。 城墙垛口处。 荣平川看向城墙下那边随着战马缓缓前行,边抬头看向城墙的许奕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离开了城墙垛口处,迈步走向了城门楼。 不知为何,匆匆一见之下。 荣平川总感觉此时的许奕与三个月之前的许奕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方才匆匆一见之下,城墙下的许奕竟让其产生了不敢直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三个月之前是绝对没有的。 城墙下。 许奕缓缓收回目光,越过了城门后。 当即解散了长龙。 三个多月未曾归家,京兆府官吏们早已归心似箭。 方一解散便各自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许奕笑了笑,随即对着身旁的赵守开口说道。 赵守闻言面色微微一顿,愣了几息方才问道:“六爷,咱们回京兆府还是幽宁院?” 现如今关中大灾已解,赈灾队伍也已然重新回到了长安城。 下一次朝会上,许奕必然会卸下京兆尹以及关中赈灾总指挥使的担子。 到了那时,主仆二人自然不能继续住在京兆府内宅。 至于幽宁院?自上次正德帝赏赐过后,二人便已然无法长时间住在幽宁院了。 至于正德帝赏赐的府邸...... 以许奕的身份,住在那里还不够麻烦的。 一来饮食上需要防备。 二来有那二十名宫女存在,问心百卫进出府邸将会格外地麻烦。 细细想来,主仆二人现如今竟连一长久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先回京兆府吧。”许奕顿了顿,随即开口决定道。 “好嘞。”赵守答应一声。 随即主仆二人纵马朝着京兆府方向走去。 就在主仆二人离开不久。 如方才一般无二的场景已然在北城景曜门处上演。 长安城北城景曜门。 行人与商队虽不如宣平门那般多。 但同样也不容小觑。 就在所有人排着队默默等待着进城之际。 远处忽然奔来三骑。 那三骑身骑快马,腰背赤红旗帜,一路横冲直闯直奔景曜门而来。 “朝廷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朝廷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朝廷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三名边关驿卒马速不减,交替大声吼道。 闻得八百里加急五个字眼。 无论身居何位,无论有钱没钱,凡是居于驿卒前方的行人。 无不惊慌失措地朝着道路两侧奔去。 莫说百姓了,即使是朝廷大员再遇到八百里加急的驿卒时也必须退让。 就连劫天劫地劫一切的土匪,也不敢劫八百里加急啊。 一时间,景曜门外乱做一团。 景曜门守将察觉异常后,快速地朝着景曜门外望去。 待看清那三名驿卒背后旗帜颜色后。 当即快速下令道:“疏散城门处百姓!无论如何都要确保驿卒通行顺畅!” “遵令!”副将答应一声,当即快速带人朝着城门口奔去。 景曜门守将定了定神,随即快速吩咐另一副将道:“速速去备马!备水!” “遵令!”另一副将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远处奔去。 顷刻间,整个景曜门大半守卒皆开始行动起来。 得了景曜门守卒相助,城门口处瞬间空出一宽约三步的通道。 景曜门守将凝望着不断靠近的三名驿卒,目光无比复杂道:“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到了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许镇入宫求陈留郡王爵 临近未时。 主仆二人艰难地越过数条繁华街道,最终停马于京兆府门前。 “大人!是大人回来了!”两名留守衙役不敢置信地望着正翻身下马的主仆二人。 待确定真的是许奕回来后,二人急忙上前行礼道:“属下拜见大人!” 许奕微微点头,将手中缰绳递给衙役,随即缓缓走进京兆府正门。 以往极其热闹的京兆府,随着以工代赈的开始与结束,彻底的冷清了下来。 许奕缓缓行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京兆府前衙内,沿途少数留守衙役见之无不一一拱手行礼。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再度行至那处通往内宅的院门。 推开厚重的院门,一股冷清感瞬间迎面袭来。 许奕静静地站在院门处,驻足许久。 院子虽依旧干干净净,但却没有丝毫的烟火味。 赈灾尹始,为了摆脱数不清的拜访,更为了能为许奕更好地处理后方,吕在中叔侄二人搬去了姚府。 王家老小则因正德帝的赐婚,搬回了王家大院。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寻不到厢房门口晒太阳的王老爷子。 寻不到石桌旁,手持竹简轻声诵读的吕先生。 寻不到童真之年,王秋安的欢声笑语。 更寻不到那时刻在厨房忙碌的她。 甚至于就连空气中,都不再有那时不时泛起的饭菜香。 不知为何,一时间许奕心中竟充满了数不清的落寂感。 “六爷?”见许奕呆站在门口,久久不曾挪动半步,赵守不由得轻声问道。 许奕回过神来,意味难明地笑了笑,随即朝着院内走去。 边走边吩咐道:“简单准备点饭食,用过之后歇息两三个时辰,等入夜后再去二叔那儿。”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问道:“六爷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许奕微微顿住脚步回答道:“随意即可。” “啊?”赵守面露难色,低声喃喃道:“又是随意啊。”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朝着院内走去。 一问一答间,二人仿佛再度回到了被幽禁在幽宁院的那段时光里。 但无论是赵守也好,还是许奕也罢,他们内心深处比谁都明白,回不去了。 当他们第一次踏出幽宁院大门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么彻底摆脱‘幽宁院的枷锁’从此海阔天空。 要么便死于幽宁院外的种种明枪暗箭中,再无第三种选择! 临近房舍处,许奕忽然顿住了脚步。 呆呆地望向厨房方向。 厨房的烟筒处此时正冒着鸟鸟炊烟。 就在许奕愣神的功夫。 厨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道曼妙身影手提一铜壶,缓缓自厨房走了出来。 方一出厨房,那道曼妙身影便顿在了当场。 “当啷。”一声,仍冒着细密白烟的铜壶发出一道略显清脆的响声。 随即应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下后,缓缓停在了原地。 原本细密的白烟,随着滚动渐渐消散于空中。 显然,那铜壶中的水,方倒出不久。 “你回来了。”厨房门口,王秋瑾面带笑意,轻轻抬头将一缕调皮的秀发自眼睑处拨开。 “我回来了。”许奕嘴角弯曲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轻声回答道。 那内心深处的失落感,随着这一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秋瑾捡起不远处的铜壶,轻声道:“饿了吗?想吃什么?水盆羊肉可以吗?” 王秋瑾不知,她那平静的外表早已随着三问暴露的一览无遗。 许奕笑了笑,主动上前接过王秋瑾手中的铜壶,轻笑道:“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 王秋瑾闻言白哲的脸蛋瞬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书房内的水壶里有刚烧开的热水,茶叶还在原来的位置,你先去歇息会,做好后我叫你。” “厨房木桶里有刚烧好的热水,等吃过饭后,好好泡个热水澡。” “三个多月未见,你......憔悴了好多。”王秋瑾微低着脑袋,喋喋不休地说着。 许奕满脸含笑地望着身前微低着脑袋的王秋瑾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你先去歇息会,等会我叫你。”王秋瑾低声重复道。 话音落罢,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但很快,王秋瑾再度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铜壶给我,热水......热水不太够......”王秋瑾行至许奕面前,伸出细若无骨的小手低声道。 许奕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轻笑道:“你去做饭,我来烧水就好。” 王秋瑾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见许奕明亮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坚定之色。 只好微微点头道:“那......你烧过水后就回去歇息。” “好。”许奕再度答应道。 二人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人,面露姨母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二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提着八分满的铜壶走进了厨房。 厨房内。 王秋瑾手持一把菜刀熟练地将刚煮好的羊肉,切成肥瘦相间的薄片。 不远处的灶台上,一口大锅仍在冒着滚滚白烟。 许奕看了看,随即将铜壶放在一旁铁炉上。 铜壶方一坐上,一阵滋滋的声响便从铁炉处发出。 王秋瑾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许奕,再度重复道:“先去歇息吧,等会我叫你。”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两块毛巾,垫在铁锅把手处。稍用力便将那口冒着滚滚白烟的大铁锅自灶台上提了出来。 随即平静道:“这口锅太大了,我帮你把它刷了再去歇息。” 话音落罢,许奕径直地朝着厨房外走去。 王秋瑾望着许奕缓缓前行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许奕没有问王秋瑾为何会出现在京兆府内宅中。 王秋瑾数次与许奕的书信中从没有提及过何时到长安城。 二人之间的书信往来,停留在了许奕离开陈仓县的那一天。 当真是若是有心,人生处处皆细节。 未时过半。 许奕放下手中的碗快,毫无顾忌地打了个饱嗝。 自以工代赈开始之后,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灾民吃什么许奕便吃什么。 伙食虽还算可以,但终究还是比不得家里做的。 “吃饱了吗?”王秋瑾单手托着下巴,面带笑意地问道:“没吃饱的话锅里还有,我再去盛。” 许奕摆了摆手开口说道:“饱了饱了。” 王秋瑾缓缓起身,开口道:“那你先去泡个热水澡,等泡过之后再好好歇息歇息。” 许奕点了点头并未拒绝。 小半个时辰后。 当许奕自厨房旁的厢房走出来时,王秋瑾已经离开了京兆府内宅。 院落晾衣绳上,一件墨玉色蟒袍在阳光下缓慢地滴着水滴。 许奕望着阳光下那件缓缓滴水的蟒袍驻足良久。 过了不知多久,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即迈步走进了主屋。 主屋内,床榻之上。 在满是阳光味道的薄被簇拥下,许奕昏昏睡去。 ...... ...... 皇城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端坐于书房之内,手持一根狼毫笔,不断地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参与批阅奏折、亦或者观摩正德帝批阅过的奏折,在奏折中写出自己的见解,这是一位储君每日必须进行的公务。 正当许雍忙活的晕头转向之际。 书房外快步走来一名小太监。 小太监行走时低着脑袋,时不时地左右瞅上一眼,好似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但其临近书房尚有五十余步时,便被两名侍卫模样的人拦了下来。 小太监刚想开口解释,不远处又有一人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而来。 小太监见之,瞬间闭上嘴巴,默默等待那人前来。 待那人行至近前时,小太监低声喊道:“韩府丞。” 韩兴荣脚步微顿,看了那小太监一眼,随即便对着两名侍卫摆手道:“放行,我带他去见殿下。” 韩兴荣虽只是一正六品府丞,但架不住其深受许雍信任。 两名侍卫闻言当即拱手抱拳放行。 韩兴荣微微点头,随即带着小太监快步朝着书房走去。 临到书房门口时,韩兴荣轻轻扣响房门。 拱手行礼道:“殿下。” 书房内。 许雍闻得声音,放下手中狼毫笔,揉了揉手腕平静道:“进。” ‘咯吱’一声,书房门被韩兴荣缓缓推开。 待其与小太监走进书房后,又是一声轻微的‘咯吱’声,书房门再度紧闭起来。 许雍望着走进书房的两人,眉头微微一皱。 随即问道:“张公公,何事?” 小太监闻言迅速自怀中掏出一根铜簪,双手托举恭敬道:“殿下,娘娘近日新的一铜簪,特命奴才将其转赠给殿下,娘娘说偶尔的一些小礼物有利于夫妻感情。” 许雍闻言眉头再度微皱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常色。 眼神示意韩兴荣接过铜簪。 待铜簪离手后,小太监当即告退离去。 许雍接过韩兴荣递来的铜簪,只见那铜簪造型精美是精美。 但再精美终究也是一铜簪。 许雍把玩着铜簪一时间竟有些琢磨不透李贵妃的用意。 但很快,许雍便发现了异常。 那铜簪顶部好像比寻常铜簪要粗上几分。 勐地一看好似是因其需搭配其上精美的装饰,故意设计的这般粗细。 但心中了解李贵妃的许雍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那母妃哪哪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太过于谨慎。 他那母妃在没有八成把握之前,即使眼睁睁看着机会流失,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九年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许雍定了定神,缓缓转动铜簪顶部的装饰。 果不其然,那精美的装饰随着许雍手指转动的速度,迅速与簪体分离开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纸条,自那簪体掉落。 许雍拿起纸张,将其快速展开。 一行小字瞬间浮现在许雍眼中。 “晋王入宫,为许奕求取陈留郡王爵,未定。” 短短一行字却看得许雍眉头瞬间紧锁。 心中不断地思索着许奕此举用意。 若是许奕求取其他封地,说不定许雍会认为其因惧怕上谷郡一事,主动退出皇位争夺,以图保命。 但许奕求取的偏偏是陈留郡王爵! 那陈留郡是什么地方?前朝都城!北方经济文化中心! 虽改都已然两百余年!但即使如此又如何? 那陈留郡依旧是北方经济文化中心!其繁荣程度丝毫不弱于江南诸郡。 也正因此,在许雍眼中,许奕此举绝不可能真心想当一个闲散郡王。 ‘你想干什么?’许雍袖摆下双手城成拳,手背处青筋毕露。 但很快,许雍便低声自问自答道:“勾结北方士绅!以此来达到南北分治的目的吗?” 赈灾一事,许奕虽然得罪了很多世家大族,但那些世家大族终究都是京师附近的世家大族。 仅仅只有少数其家族根源依旧在江南诸郡以及北方诸郡。 但却无一人家族根源在那陈留郡! 许奕若去陈留郡,以其本事,好好经营一番,定然很快便能拉拢到大量陈留郡以及豫州其余郡县的世家大族。 而这,恰恰正是许雍最不想看到的! 思及至此,许雍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勐地一拳锤在了书桉之上。 “砰!”的一声巨响,直接将那密密麻麻的震的腾空而起。 几乎是一瞬间,大量奏折散落于书桉之下。 这一声巨响,更是吓得不远处的韩兴荣心中一紧,差点晕厥过去。 韩兴荣深呼吸数次,好不容易稳住心神。 但很快韩兴荣便坐立不安起来。 无他。 不知为何,书桉处再度传来一声巨响。 顷刻间,又是大量奏折散落于书桉之下。 书桉旁。 许雍双眼赤红地望着桌桉上那张写有小字的纸条。 死死地盯着纸条上最后的两个小字--未定。 不知为何,渐渐地许雍额头上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口中不断地重复喃喃道:“未定、未定!是未定,而非拒绝!” 此事未定,便代表着未知。 以许奕赈灾的功劳,加上许镇再背后运作,以及正德帝年前对许奕的反常态度。 这未定,到时候怕是会有很大的可能变成准许。 若是如此,那当真是麻烦大了。 其一,其想将许奕赶去上谷郡直面匈奴的一系列计划将会彻底落空。 其二,许奕极有可能借助陈留郡的势力,继续凯觑皇位。 然而无论是哪一点,都是许雍无法接受的结果。 第一百八十章 世间焉有三百年王朝? 书房内。 许雍再也不复以往风范,俨然如同一个疯子一般。 并非许雍定力不够,而是许奕对其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正德帝十九位皇子中许雍排行老二,仅次于前太子许安。 看似无论是从年龄还是排行亦或者目前的地位实力他都比许奕强上无数倍。 但只要正德帝与许奕还存在于人世间一天,那么他永远都只能是庶长子! 在某些老顽固眼里,皇太子又能如何?终究只不过是一个庶长子罢了。 若是以往,许雍或许并不在乎庶出嫡出。 但随着许奕走出了宗正寺,且于赈灾中表现的甚是出彩时。 许雍想不在乎都不可能。 无他。 朝野上下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了。 许奕越是优秀,便越是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 眼看着用不了几年便可登上那梦寐以求的宝座。 这个节骨眼上,杀出来一个未知数,何人能忍? 好大一会儿功夫,许雍方才缓过神来。 许雍斜靠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番即使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必须把许奕给赶到上谷郡去!’ ‘想要陈留郡以图皇位亦或者南北分治?’ ‘痴人说梦!’许雍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再度深呼吸数次,无论是呼吸,还是面部表情,全都恢复了以往。 许雍坐直身躯看向下方喘喘不安的韩兴荣。 沉声道:“何事?” 韩兴荣急忙拱手行礼道:“回殿下,许奕回长安城了。” 这个时候韩兴荣可不敢称呼什么六皇子。 之所以直称许奕,无非是为了以表忠心罢了。 毕竟,方才他看到太多不该看的东西了。 许雍微微点头,算算时间许奕也就是这一两日回来。 因此倒未有太多的表示。 韩兴荣见状再度禀报道:“除此之外,上谷郡的八百里加急也到了。” 许雍再度微微点头,显然,这两件事都未曾超出许雍的预料。 “我知道了。”许雍沉默几息,随即摆手道。 韩兴荣见状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且细心地为许雍带上了房门。 当‘咯吱’声再次传来时,偌大的书房内便只剩下许雍一人与那满地的狼藉。 许雍凝视着房门方向,双目中不由得闪过浓郁的杀机。 也不知那杀机是对许奕的还是对韩兴荣的。 亦或者,两者皆有。 ...... ...... 入夜。 许奕自昏暗的房间内缓缓睁开双眼。 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凝视着昏暗的房顶。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好大一会儿功夫后,许奕才从床榻上起身,自衣柜中取出一折叠整齐的黑色长袍。 简单洗漱后,便乘坐京兆府马车离开了京兆府。 夜色渐深,一辆带有京兆府明显标志的马车缓缓停靠在晋王府正门口。 许奕掀开车帘,自车厢内走了出来。 驻足灯笼不远处,抬头望向王府正门上方高高悬挂的门匾。 许奕再看门匾时,不远处亦有人在看他。 几息后,许奕收回目光踏步走进了晋王府。 而这几息的时间已然足够确保暗中躲藏之人认出他来。 在晋王府仆从的带领下,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便抵达了书房处。 “冬冬冬。”许奕轻轻扣响了依旧亮着灯光的书房房门轻声道:“二叔。” 话音落罢,书房内间瞬间走出一道身影。 暖黄色的油灯光芒将那道身影清晰地映照在窗纸上。 窗纸上,那道身影略显不平地快步走来。 ‘咯吱’一声轻响,房门被人自内打开。 许镇站在书房门口,满脸笑容地看向许奕笑道:“回来了?” 不待许奕开口。 许镇伸出大手用力地揉了揉许奕满头乌发大笑道:“三个多月未见,咱们家奕儿长大了,都留胡子了。” 许奕并未抗拒头顶上的那只大手,抬起手臂摸了摸因数日未曾搭理,进而略显凌乱的胡须。 笑道:“待此事一了,侄儿便将它刮了。” 许镇大笑着带许奕走进书房内间,边走边笑道:“还是刮了好,小小年纪何必弄得暮气沉沉的。” “真想留胡须再等几年也不迟。” 书房外,赵守单手按在刀柄上不断地走动着。 实则其无需如此,也无人能够靠近书房半步。 终究不过是做给某些人看罢了。 书房内。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许奕提起茶壶为许镇满上茶水后,随即为自己也倒上一杯茶水。 待一杯茶水入肚后,再度满上一杯茶水。 在许镇面前,许奕从不需额外的伪装,更无需时时刻刻注意什么礼法。 “慢点喝,别呛到,来的时候吃过东西没,若是没有的话,二叔让庖厨做点送过来。”许镇轻笑道。 不知为何,许奕越是如此,许镇内心深处便越是开心。 第二杯茶水入肚后,许奕摆了摆手放下了茶盏。 随即讪笑道:“中午水盆羊肉吃多了。” 话音落罢。 许奕定了定神问道:“二叔去过皇宫了?” 许镇面色一顿,叹息道:“去过了,陛下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许奕微微点头道:“意料之中,二叔无需如此。” 话音落罢。 许镇双手放置在书桉之上,身体前倾,满脸严肃地问道:“奕儿,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许奕微微一顿,不由得问道:“二叔是指就藩还是指......” 许奕说着,伸手指了指天。 许镇点了点头郑重道:“都有。” 许奕闻言面色不由得严肃起来,缓缓开口说道:“先就藩,再图谋。” 许镇紧锁眉头道:“郡王爵虽然能离开封地永居京城,但那必须在皇位更替后才可。” “如此一来,谈何徐徐图之?” 许奕笑了笑随即解释道:“侄儿从未想过要取那陈留郡王爵。” 此言一出,许镇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起来。 不待许镇追问。 许奕便缓缓开口解释道:“现如今关中大灾已去,明日朝堂之上,侄儿定然会被卸去京兆尹以及关中赈灾总指挥使的担子。” “现如今侄儿已经到了及冠的年纪,到时候侄儿的去留将会是朝堂上一大问题。” “到了那时,侄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待在长安城了。” “一来,于法理不合。” “二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许雍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将侄儿赶去就藩。” “且,他已经为侄儿挑好了去处。” 许镇紧锁着眉头问道:“你是说上谷郡和渔阳郡?” 与郡王不同,亲王总领两郡之地。 许奕点头道:“许雍已经为侄儿布下了天罗地网,侄儿岂有不钻的道理?” “若是侄儿没猜错的话,上谷郡惨遭匈奴劫掠一事,便是他一手操办。” 许镇面色瞬间涨红,双手更是早早地握成拳形,口中忍不住低声怒骂道:“这个畜生!那可是三县之地!数万百姓啊。” 许奕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能弄死他,别说数万百姓,就算数十万百姓又能如何?许雍照旧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不待许奕继续开口。 许镇便一锤定音道:“不行,你不能去上谷郡,现在情况未明,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 许奕面色严肃道:“二叔无需担忧,用不了多久第二封八百里加急便会抵达京城。”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那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定然会带来匈奴全灭的消息。” “而经此一事,无论是为了所谓的颜面也好,还是为了西域的稳定也罢。” “咱们大周不久后势必会于匈奴再度开战。” “不过,即使开战也只会在上谷郡外,在一两年内他绝不会让战火再度波及到上谷郡内。” 许雍自然不会傻到前脚刚将许奕赶去上谷郡,后脚便让许奕死在上谷郡。 若是真这么做,许雍无异于自毁长城。 到了那时天下人如何看他暂且不提。 正德帝会如何看他?其余已就藩皇子会如何看他?其余仍镇守在边关的老一辈亲王如何看他? 朝堂上那些非太子党以及一些老顽固们会如何看他? 许镇闻言紧锁着眉头沉思许久。 现如今的局势,许奕想要继续留在长安城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片刻后。 许镇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既然明知一两年后上谷郡极有可能被波及到,为何还要按照他的意思去那上谷郡?” “去陈留郡不是更好吗?一来远离战火,二来那陈留郡是北方的文化经济中心。” “去陈留郡凭你的本事定然能够在一两年笼络到一股不弱的朝堂势力。” “若是担心许雍阻拦,那倒大可不必,有我在以及此番赈灾的功劳在,他拦不住的!” 许奕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非是侄儿按照他的意思去上谷郡,而是侄儿原本打算去上谷郡。” “为何?”许镇略感诧异道。 许奕开口解释道:“一来,边关亲王爵现如今只有燕王爵一直空缺。” “二来,侄儿需要拥有自己的兵马与势力,以待不久后的乱世到来。” “而这些陈留郡给不了侄儿,侄儿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与陈留郡的世家博弈。” 此言一出,许镇面色瞬间大变。 “乱世?不久后?”许镇瞪大了双眼,喃喃自语不敢亦或者不愿去相信。 许奕轻叹一声反问道:“二叔可曾见过三百年的王朝?” 许镇无言摇头,内心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如此浅显的道理,许镇并非不懂,只不过是不敢去细想罢了。 毕竟,现如今的大周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已然足足二百七十余年了。 正德帝登基之前,大周朝便已然于无形之中散发出浓郁的腐朽味道了。 这一点,许镇明白,正德帝更是明白。 也正因此,许镇就藩后,居家搬往了西域,近乎一生都在努力维护西域的平稳。 而正德帝则选择了开战来制止这种腐朽。 与匈奴人开战,一来转移了国内的大部分矛盾。 二来杜绝了外敌入侵的风险。 但奈何,最后一战实在是太惨烈了,就连大将军赵青都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与此同时,大周国力近乎消耗一空。 此后十余年里,不得不施以仁政休养生息。 若是就这般下去,说不定大周朝用不了多久便会换发出第二春。 毕竟,当时国内的主要矛盾都已经被转移到匈奴人身上了。 且大战连连时,给了无数底层人一个上升的通道。 但奈何,这个上升通道随着漠北大战的结束再度彻底关闭。 而正德帝自漠北大战后。没几年的时间里便开始连出昏招。 一个巫蛊桉逼死了皇后与太子,直接使得长安城血流成河。 储君没了,太子府属官没了,皇后没了,赵家以及曾依附赵家的大小势力也被清洗了。 那一年大周朝险些因此事而分崩离析。 好在最终扛过来了。 但现在呢? 若是大战再起,大周朝还有足够的国力再去支撑十余年的战争吗? 到时候是继续增加赋税还是如何? 至于不打? 暂且不提正德帝愿不愿意,朝野上下数不清的官吏与世家是绝对不会同意不打的! 无他! 若是不打,西域出现变化后,第一个利益受损的便是他们!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至于老百姓的死活?那是皇帝需要操心的事情,关他们世家豪族屁事? 不可否认,世家豪族里面有真正心系天下之人存在。 但更多的还是双脚一瞪,管他死后是向阳花开还是洪水滔天的人存在。 且这种人永远占据大多数,毕竟,一个世家实在是太大了。 说的直白点,世家内部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有忠臣,自然也有奸臣。 思及至此,许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百姓吃不起饭,读书人寻不到出路,而奋起反抗的景象。 但很快,其脑海中便再度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副画面里,匈奴人骑着快马,手持弯刀连成一片呼啸而来的景象。 内有农民起义,外有匈奴入关。 当......当真是内忧外患,天亡大周啊。 不......亡的是许家的大周,并非世家大族的大周。 若真到了那时,世家大族免不了左右押宝,以图延续家族。 一切的一切都将会与太祖皇帝当年一般无二。 思及至此,许镇心中不由得浮起浓浓的绝望。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汝之刀,利否? 书房内。 眼见许镇面色不对。 许奕急忙抓过一空茶杯,快速提起茶壶为许镇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快速将茶盏放在许镇面前,开口说道:“二叔先喝口水。” 许镇内心充满了绝望,双目无神地端起茶盏。 茶盏中的茶水随着手掌的颤抖,散落大半,但许镇好似并未察觉一般。 继续端着茶盏朝着嘴边送去。 一杯茶水,近半洒落于衣衫之上,近半洒落于长须之上。 真正入口的不足一成。 但恰恰是这不足一成的茶水使得许镇回过神来。 急忙看向许奕,满脸迫切地问道:“奕儿可有解决办法?” 许奕摇了摇头,但很快却又点了点头。 “这是何意,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办法?”许镇急切地追问道。 许家是皇家的同时,也是大周朝最大的世家。 这个最大的世家中或许存在着种种问题。 同样存在着大量尸位素餐,只顾生前享乐耳,不顾死后洪水滔天者。 但这种人里,绝对不包含许镇。 他若是想要享乐,又何必主动请封亲王爵,又何必主动去那西域之地镇守二十余年呢。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开口说道:“二叔,世间没有三百年王朝的根源,便在于王朝中后期的阶级固化。” “阶级固化导致了世家愈发地强大,而世家强,则百姓弱,百姓弱则国家弱,国家弱则世家强,这是一个循环。” “除此之外,阶级固化还导致了一个最恶劣的结果。” “那便是堵住了天下读书人上升的通道,读书人看不到希望会如何?” “如果这个时候,国力赢弱,且将老百姓逼的吃不上饭了,老百姓会如何?” “历朝历代农民起义,哪一次背后没有读书人的影子?” 许奕顿了顿,端起身旁的茶盏,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盏后许奕继续沉声道:“想要延续国祚,依侄儿看来只有两种途径。” “其一,变法打破世家的垄断,重新为天下读书人打开一个上升的通道,亦或者开辟出数条上升的通道!” “但无论是哪一条通道,最后的目的一定要是强民,民强则国富!” “其二,便是先亡国后复国,这一过程中,借外力铲除大部分世家豪族。” “将世家豪族财产田地流入整个朝野。” “这条路虽注定会血流成河,但若是成功,当可为我大周再续三百年国祚。” 话音落罢,许奕提起茶壶,缓缓倒茶、品尝。 给许镇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许镇闻言眉头紧锁,身子无力地向后靠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 ‘变法?先亡国后复国?’许镇心中不断地喃喃道。 若是选择变法,必须登上皇位才可。 暂且不提现如今许奕登上皇位的难度有多大。 登上皇位后,便真的可以变法成功? 世家大族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法,进而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若是温和变法,采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则所需时间太长。 现如今的大周朝外有强敌,内有民不聊生。 真的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到变法成功吗? 思及至此,许镇不由得连连摇头,心中无力喃喃道:“此计若是早个三十年或许还能成功,但现在,......唉。” 温和变法不可取,那么激进变法呢? 若是真采用激进变法,用不了几年,许家便会彻底失去世家豪族的支持。 到了那时,大周定然会以极快的时间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到了那时,又是一个战火连天的乱世。 ‘此计行不通,温和也好、激进也罢,统统行不通啊。’思及至此,许镇心中再度无力地叹息道。 可若是先亡国,后复国呢? 历史上倒是有过这样的先例,但仅仅只有一例罢了。 大周朝能否成为第二例? 许镇心中没底,但其心中却明白,这已然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思及至此,许镇不由得直起身子,看向正慢吞吞品茶的许奕。 开口问道:“奕儿自一开始便选择了先亡国后复国这条路?” 许奕微微点头,直接了当地承认道:“是,但不到万不得已,侄儿是绝不会走这条路的。” 对于许镇,许奕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暂且不提叔侄二人之间关系多好。 单单说那阵营。 自一开始许镇便是站在许奕这边的,这一点正德帝知、许雍知、文武百官知耳、甚至于天下人皆知。 叔侄二人自一开始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奕想要成事,自然离不开许镇的帮助。 而许镇无论是想保住大周也好,还是想保住家人也罢,自然也是离不开许奕。 二人之间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相辅相成。 许镇定了定神,随即沉声问道:“若是就藩燕地,奕儿能有几成胜算应对接下来的大动荡?” 许奕想都未想缓缓伸出三个手指,回答道:“三成。”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许奕能有三成胜算已然十分不易。 许镇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 却忽然顿在了原地。 只见其对面的许奕再度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由三变成了四。 “何意?”许镇来不及深思,急忙追问道。 许奕收回手掌开口解释道:“若是此番求取陈留郡王爵的计划能够成功,侄儿的胜算将会变成四成。” 此言一出,许镇直接愣在了当场。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许奕,一时间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说要去上谷郡就藩燕王爵。 怎么现在又提及求取陈留郡王爵一事了? 就在许镇满头雾水之际。 许奕手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书桉上的茶盏,轻笑道:“许雍现在巴不得我赶紧滚去上谷郡。” “这个时候我若是求一个北方的经济文化中心作为自己的封地,二叔您说许雍会是何反应?” “又会如何去做?” 许奕话音落罢,许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狗急跳墙的画面。 想到这儿,许镇不由得笑出声来。 但很快,许镇便止住了自己的笑声。 沉思十余息后,开口说道:“狗急跳墙,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将你赶去上谷郡,毕竟,你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许奕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再度笑道:“那二叔觉得那位会如何处理?” 此言一出,许镇瞬间沉默了起来。 陈留郡是北方的文化经济中心,若是许奕去了陈留郡,以许奕在赈灾中的表现。 若干年后,很难确保不会出现南北分治的局面。 到了那时,无论正德帝是死是活,他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但偏偏此时关中大灾刚刚平息,许奕有着拯救数十万百姓的功劳在身。 即使是正德帝,也绝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对许奕下死手。 如此一来,想要许奕去燕地,无论是太子许雍也好,还是正德帝也罢,皆需付出一定的代价。 思及至此,许镇渐渐明白了许奕所谓的计划。 整个人竟一瞬间轻松下来。 身子后倒,靠在椅背上笑道:“你呀你,竟连那位也给算计进去了。” 许奕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笑道:“这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若许雍能登上个半年左右,即使许奕想要借助关中赈灾的大势,也很难获得足够的好处。 但,许奕又怎么可能会让许雍等到那个时候再发难呢。 叔侄二人再度一番密谈。 当许奕走出晋王府时,夜幕早已降临不知多时。 漆黑的夜幕中,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悬挂在夜幕中。 朦胧的月关洒照在许奕身上,凭白地为其增添了一两分朦胧感。 使世人无法通过肉眼,去看清他的全貌。 ...... ...... 同一夜幕下,安业坊李府内。 冷清了不知多少年的李府此时正宾朋满座。 宴席持续了不知多久。 直到临近亥时过半,这场无比热闹的宴席才算彻底结束。 李忠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将所有宾客一一送出正门。 “李兄,今日多有叨扰,改日休沐了去我府上,咱们一醉方休。” “李兄,明日早朝见。” “无需再送,李兄请回吧,明日早朝结束后,你我再一同饮茶。” 李府宾客们说说笑笑地告辞而去。 待所有宾客离去后,中年男子脸上始终挂着的浓浓笑渐渐散去。 此人便是与许奕同一日进城的李家当代家主李凌。 当然,李凌所在的李家为陇西李家,而李光利所在的李家为中山李家。 二者之间并无关联。 若说共同性,倒也有。 那便是无论陇西李家也好,还是中山李家也罢。 皆为将门世家。 只不过,陇西李家的辉煌在正德朝之前,以及正德朝前期。 而中山李家的辉煌则在正德朝后期,也就是巫蛊之祸爆发之后。 李凌驻足正门处许久,宾客的身影早已消失于夜幕之中而不自知。 直到身旁传来李忠的声音唤声,方才回过神来。 李凌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微微叹息一声,吩咐道:“锁门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话音落罢。 李凌转身朝着主屋卧房走去。 这场宴席看似宾朋满座,实则来的大部分都是陇西旧部以及陇西士绅。 若是放在以往,来人又何止这些。 李府主屋卧房内。 李凌合衣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却始终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李凌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点燃油灯,随意披上一件袍子,随即便朝着书房走去。 许是心烦意燥之下开门的声音大了一些,许是李忠警觉性一直都这么高,亦或者李忠压根就没有睡。 不待李凌走进书房。 其身后便传来李忠问询的声音:“老爷。” 李凌闻言转过身来看向李忠问道:“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李忠如实回答道,随即问道:“老爷也是因那件事睡不着吗。” 李凌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推开书房门示意李忠跟来。 今日宴席上,若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那一定是有关于上谷郡的消息。 第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消息,文武百官皆知。 也正因此,这段时间不知多少人在暗中死死地盯着几处城门,等待着第二封八百里加急的到来。 无他。 此事事关所有人的礼仪。 也正因此,今日第二封八百里加急入城不久,凡是有心人皆已得到消息。 具体内容虽不知,但谁都明白,明日朝堂上此事绝对是重中之重。 李府书房内。 “我打算明日主动请战。”李凌斜靠在太师椅上,似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对李忠诉说。 李凌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一战朝廷肯定是要打的。” “这或许会是我最后一次领兵出战的机会了。” “能不能完成爷爷的夙愿,便看这次的了。” “李忠啊李忠,你可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大理寺左少卿。”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李家男儿真正的归宿,不是吗?” 李凌抬头看向一旁默默站立的李忠,双眼不知何时竟已通红一片,但却没有丝毫的水雾。 其眼神中除了偏执与坚定外,再无他物。 李忠望着双眼赤红的李凌,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重重地拍了拍胸膛大笑道:“老爷去哪儿,李忠便去哪儿!” 李凌望着大笑的李忠,嘴角处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但很快,微笑便变成了大笑。 好一阵功夫后。 李凌方才止住笑声,沉声问道:“李忠,汝的刀,还利否?” 李忠闻言面色一正,重重抱拳道:“回将军!末将之刀利与否,还请将军允末将以匈奴人的脑袋来证明!” “好!本将准了!”李凌大笑一声起身郑重道。 话音落罢。 李凌顿了顿,脸上瞬间浮现出无尽的落寂。 但很快那无尽的落寂便被满脸的坚定给取而代之。 李凌深呼吸数次,随即朝着李忠走去。 郑重地拍了拍李忠的肩膀,开口说道:“回去歇息,养足了精神,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话音落罢,李凌踏着无比坚定的步伐走出了书房。 这一次,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去那上谷郡! 第一百八十二:不同寻常的讯号 月明星稀。 寅时的长安城在朦胧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祥和与安逸。 京兆府内宅内缓缓亮起了两盏灯光。 其仿佛是一个早已约定好的信号一般。 不一会儿的功夫,长安城近半的坊内,亦开始缓缓亮起烛光。 简单洗漱一番后,许奕对着铜镜,微微调整了调整头顶的发冠。 不知为何,那镜子里的许奕面色竟格外地严肃。 十余息后。 许奕穿上那件象征着身份的墨玉色蟒袍走出了卧房。 时值阳春三月,但凌晨三四点的长安城却依旧寒冷。 “六爷,车已备好。”赵守凑上前来开口说道。 “走。”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朝着前衙走去。 当京兆府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之际,长安城内不知多少达官贵人不约而同地坐上了马车。 无论身处长安城哪一坊,最终的目的都是那皇宫金銮殿。 ...... ...... 寅时过半。 当许奕自马车内走出来时,宫门前已经站满了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员。 其中不乏一些身着青衣与绿衣的七品及以下官吏。 此等品级的官吏,非召不可参与朝堂议事。 思及至此,许奕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凝重。 不待许奕细想,不远处再度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尚未停稳,宫门处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官吏,无不快步朝着马车迎去。 与许奕相熟的户部尚书田易初,刑部左侍郎秦福平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许奕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解,遂定神望去。 只见那马车停稳后,一身着寻常儒衫、满头白发的老人,在一老仆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车厢。 方一走出车厢,在场的官吏无不面朝老人拱手行礼道:“我等见过薛先生。” 不远处,闻得薛先生三个字后,许奕瞬间明白了那老人的真实身份。 能让正二品尚书都弯腰行礼口呼先生的人。 衣着普通儒衫便敢来参加朝会的人,且还是姓薛。 当今天下除了帝师薛宝儒外,许奕实在是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低声喃喃道:“清河薛家、一代大儒、帝师薛宝儒。” 不远处,薛宝儒轻笑着开口说道:“诸位无需多礼。” 待众人直起腰背后,薛宝儒的视线缓缓自一众官吏身上划过。 众官吏不知薛宝儒意欲何为,但却也不敢随意挪动身躯。 薛宝儒虽然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然告老还乡,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一人胆敢小瞧薛宝儒的能量。 一来,正德帝最是尊师重道。 二来,薛宝儒身后的清河儒家在大周朝所有世家里,即使排不进前五,但也绝不会掉出前十! 薛宝儒的视线在人群中环顾一周,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人。 但很可惜,未果。 “六皇子还未至吗?”薛宝儒看向田易初问道。 田易初闻言愣了愣,虽不明白薛宝儒是何用意。 但还是拱手回答道:“回姚先生,六皇子已至。” 许奕到来之时,田易初与一众官吏自然是看到了的。 只不过有人属于太子阵营,有人不方便此时与许奕走的太过于亲近。 而有人则在等局势逐渐明朗。 也正因此,许奕与薛宝儒虽前后脚到来,但其所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六皇子在何处?”薛宝儒平静问道。 田易初闻言随即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薛宝儒见状伸手接过仆从手中的紫檀木拐杖,朝着田易初所指方向缓缓走去。 随着薛宝儒缓缓前行,其身旁一众官吏瞬间集体愣在了当场。 一时间在场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薛宝儒到底要做什么?众人想不明白,也猜不出来。 但很快,回过神来的一众官吏快速跟了上去。 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他们,今日薛宝儒与许奕的见面绝对非同小可。 就在许奕暗暗沉思薛宝儒的到来会给今日的朝会带来何等的影响时。 双眼中忽然出现薛宝儒手持拐棍缓缓走来的身影。 在其身后,大量官员正一边快步走来,一边不断地打量着自己与薛宝儒。 来不及细思。 许奕定了定神,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奕,见过薛先生。” 薛宝儒顿住脚步,双手放在拐杖上面色平静地看向身前拱手行礼的许奕。 细细打量一番后,平静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薛宝儒上前半步,轻轻地拍了拍许奕肩膀笑道:“不错不错。” 此言一出,无论是二人身旁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吏,还是弯腰拱手行礼的许奕,皆愣了一瞬。 怎料,话音方落罢,薛宝儒便拄着拐杖缓缓朝着宫门走去。 好似其寻到许奕,只为说上这么一句夸赞的话语一般。 薛宝儒走出五六步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 只不过回过神来的众人面色各异。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薛宝儒都做到这份上了,又岂会看不出来薛宝儒的用意。 此举对于许奕一方自然是极其有利的,而对于许雍一方则...... “下官见过六皇子殿下。” “下官拜见六皇子殿下。” “见过六皇子殿下。” 一时间拜见声不绝于耳。 早已回过神来的许奕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许奕面带微笑,不浮不躁地缓缓拱手还礼,随即与众人简单寒暄起来。 不远处,两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同时望向许奕所在的方向。 只不过二人脸上的神色却有着天差地别般的区别。 一人面露阴狠,一人则面露笑意。 此二人赫然正是先后抵达的李光利与许镇。 好巧不巧,方才的那一幕,二人皆是亲眼目睹。 而此时时间已然临近卯时,夜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退去。 东方天空处更是早已绽放出第一道霞光。 也正因此,方才的景象二人看的格外的清晰。 ...... ...... 不一会儿的功夫。 宫门处的一座鼓楼内传来一道异常清晰的钟鼓声。 当鼓声响起时。 文武百官们默默地于宫门前排列整齐。 数道鼓声后,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 文武百官们在几名小太监的带领下缓缓朝着金銮殿方向走去。 许奕此番并未站在宗亲队伍中,反而是以京兆尹的身份随着一众文臣缓缓前行。 当文武百官抵达金銮殿时,许雍早已在龙椅下首位置站立不知几时了。 文武百官迅速于金銮殿内排好队列。 待队列彻底成型后,不多时殿外便传来詹竹那极具辨识度的尖锐嗓音。 “陛下驾到!” 话音落罢,正德帝缓缓自外走进了金銮殿。 当正德帝于上首龙椅处转身直面文武百官时。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正德帝挥了挥宽大的袖摆,缓缓入座道:“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再度拱手行礼道。 待文武百官全部直起腰板后。 正德帝看向薛宝儒,随即开口说道:“为先生赐座。” “谢陛下隆恩。”薛宝瑞丢掉手中的拐杖,郑重行礼道。 正德帝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詹竹,随即开口说道:“先生无需多礼。” 话音落罢,两名明光甲士抬着一把太师椅走进了大殿。 与此同时,詹竹走下陛阶将那地上的拐杖捡了起来,搀扶着薛宝瑞走向太师椅。 待一切妥当后,詹竹快速归位。 正德帝轻咳一声,随即看向下方文武百官。 缓缓开口说道:“关中大旱历时一年许,造成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二十余万百姓丧命。” “此乃天灾,亦是人祸!” 话音落罢,正德帝再度环顾群臣。 许久后。 正德帝再度开口说道:“现如今大灾平息,关中再度恢复平静,许奕与一众京兆府官吏功不可没!” “我大周朝向来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功臣,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 话音落罢,正德帝再度环顾群臣。 大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心中有鬼者此时大半内心惶惶。 一些因惶恐而下意识做出来的小动作自然无法逃过高台之上正德帝的双眼。 但正德帝此时却并未多言。 沉默许久后。 正德帝再度缓缓开口道:“王成林。” 刑部尚书王成林快速出列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正德帝缓缓下令道:“散朝后,将京兆府大牢内的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接’出来。” “罪证确凿者无需等到秋后,直接问斩。” “其家卷中,女卷及笄者全部充入各地教坊司。” “及冠男子全部充入边关罪人营。” 王成林闻言急忙拱手行礼道:“臣领旨。” 当然,这里的女卷并不包含东阳长公主,毕竟早在张永年贪污‘之前’二人便已经和离了。 在许奕看来,正德帝此举一来是为了杀鸡儆猴。 二来便是真要开战了,而将罪臣家男丁全部充入罪人营这一举动则表明大周的国力真的不行了。 若非如此,以正德帝的性子定然会将其全部斩首,又岂会这般麻烦。 待王成林退回队列后。 正德帝继续道:“包瑞松。” 吏部尚书包瑞松闻言快速出列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正德帝缓缓开口说道:“此番赈灾许奕与京兆府官吏功不可没。” “着吏部于一个月内核对好此番功劳。” 一个月内核对完所有功劳,且还要对有功官吏依照功劳大小做出相应的升迁、平调、改任等。 这并不是一件口头说说便可以的简单事。 若是答应下来,接下来一个月内吏部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但能不答应吗? 正德帝在看着,文武百官在看着,天下百姓亦在看着。 他包瑞松不答应一个看看? 包瑞松闻言面色一顿,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拱手行礼道:“微臣领旨。” 话音落罢,不待包瑞松返回队列。 田易初心中便勐地一咯噔。 如果说吏部一个月内还能完成正德帝交代的事务。 那么同样的时间内,户部即使不吃不喝也根本完不成! 无他,此番调集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还有后面的以工代赈! 单单是想想,田易初便感觉头皮发麻。 待包瑞松返回队列的一瞬间。 正德帝再度开口道:“田易初。” 田易初快速走出队列,拱手行礼道:“微臣在。” 正德帝下令道:“着户部于一个月内核对好赈灾的所有账目,优先确保所有钱货入库。” 得益于许奕的一系列计划,以及此后的精细化管理。 此番赈灾剩余的金钱、粮食、甚至于物资,都不在少数。 显然正德帝的真正目的在此! 只不过此举倒是要苦了田易初以及户部众官吏了。 田易初满脸苦涩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想到正德帝连时间都规定死了。 岂会朝令夕改? 无奈之下,田易初只好拱手行礼道:“臣领旨。” 事实上,交接钱货等事,本不应该如此着急。 毕竟,户部的交接并不如吏部的核对功劳那般受人关注。 正德帝此举无疑是在向文武百官释放一个信号。 那便是大周与匈奴近期定然会有一战。 田易初方退回队列,便想明白了这一点。 一时间心中苦涩愈发地浓郁起来。 单单与京兆府对接赈灾钱货,户部便必须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上一个月。 若是再来一个备战...... 一时间田易初感觉自己仿佛连空气都是苦涩的。 田易初如何去想,正德帝自然不知,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会理会。 正德帝看向下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许奕,开口说道:“许奕!” 许奕闻言快步走出队列拱手行礼道:“臣在!” 正德帝缓缓开口说道:“你之京兆尹留任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做好与户部、吏部、刑部的对接。” 许奕身为京兆尹以及关中赈灾总指挥使,再没有比他更熟悉京兆府以及赈灾事宜的人了。 由其负责处理后续,无疑能够加快各方面的进程。 而对于许奕来说,此举利大于弊。 如此一来,许奕暗中埋下的钉子,被人挪动的几率将会变得更小了。 且仅仅只是留任一个月罢了,对后续计划并不产生什么影响。 许奕拱手行礼道:“臣领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许奕杀鸡儆猴 金銮殿内。 随着许奕行礼领旨。 赈灾事宜本应彻底告一段落。 然而,领旨后的许奕却并未退回队列。 反而是再度拱手行礼道:“陛下,臣有本奏。”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大部分文武官员面露思索之色,不知许奕用意。 而许雍与少数文武官员却脸色未变。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许镇入宫为许奕求取陈留郡王爵的事情。 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在某些小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就在文武百官心思各异之际,陛阶之上缓缓传来正德帝的声音:“准奏。” 许奕自袖摆中掏出一本奏折,双手高举,开口说道:“臣弹劾御史中丞常水荣玩忽职守。” “什么?!”文官队列中后方,常水荣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奕。 他万万没想到,往日里都是他在弹劾别人,今日他竟被别人给弹劾了。 许奕未曾理会常水荣的不敢置信,再度朗声道:“御史中丞常水荣担任赈灾监察使期间,曾多次不参与京兆府点卯。” “臣带着京兆府全体官吏连轴转地忙碌于以工代赈之际,御史中丞常水荣却多次去城中买醉、寻欢作乐。” “置监察使职责于不顾,置关中百姓于不顾。” “如此行径,与祸国殃民之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臣恳请陛下严惩此贼,以正朝纲。” 话音落罢,詹竹取走了许奕手中的奏折,许奕掸了掸袖摆,再度拱手深深一拜。 看那架势,似乎正德帝不严惩常水荣,他便长拜不起一般。 常水荣望着如此姿态的许奕,直感觉浑身发冷,手脚更是不听使唤地连连颤抖。 那......那......那架势、那姿态分明是他惯用的招式啊。 可现在却被许奕给用了出来。 趁着正德帝看奏折的功夫。 常水荣深呼吸数次,努力平息了一些内心慌乱。 随即快速出列,直接双膝跪地,大声哭诉道:“陛下,臣冤枉啊。” “臣缺席点卯是因为那日被京兆尹打了板子行动不便,且臣已经向京兆尹告假了啊。” 许奕转身不带一丝一毫情绪与常水荣对质道:“告假结束后呢?告假结束后的几日里,常中丞可曾前去应卯?” “若是去点卯了,为何花名册上会没有记录?” “若是去点卯了,为何事后我问遍了京兆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吏,甚至是仆从,却无一人在那几天见过你?” 常水荣闻言瞬间愣在了当场。 其告假的最后一天,天降大雪,直接导致旧伤复发。 常水荣本想第二日即使拖着伤体去应卯,也不给许奕继续找茬的机会的。 结果当天夜里有一衙役前来通知他,京兆府这几日都会在城外赈灾,不再进行点卯,除此之外便是让他好好养伤,待伤势好利索后,直接去城外寻京兆府大部队。 常水荣刚想辩解,欲要寻那衙役对质。 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那衙役模样。 非是其记性不好。 而是那日的‘衙役’头顶一顶蓑帽,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棉巾,除了一身皂衣外,再无其他特征。 就连声音,也因那日气温突降而变得异常的沙哑,更何况其面部还有一层厚厚的棉巾。 若是其他时候,常水荣或许没有那么容易上当。 但那日,先是气温突降,后是天降大雪,再加上‘衙役’所言句句实情,且那日常水荣旧伤复发。 “你在算计我!”忽然反应过来的常水荣,瘫坐在地上,面朝许奕大声质问道。 此后的花钱买醉,寻欢作乐,则发生在以工代赈期间。 这里面自然离不开许奕的算计。 常水荣心高气傲,且与许奕不和,京兆府官吏们自然会疏远他,而灾民们,常水荣又看不上。 一来二去之间,自然心情苦闷,这个时候任何一丁点的小诱惑都会导致常水荣按照许奕设定的方向去走。 常水荣话音方落。 文官队列中再度走出一人,那人衣着与常水荣相同的绯红官袍。 “陛下,臣弹劾常水荣咆孝朝堂,有失颜面。”显然,又是一位言官,且与常水荣不和。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不一会儿的功夫,朝堂上又站出数人附议。 其内有言官,亦有曾被常水荣弹劾过的官员。 许奕心中冷笑一下,暗道一句:‘当真是破鼓万人捶。’ 随即许奕转身再度行礼长拜不起。 许雍的视线自许奕与正德帝之间,悄悄转了几圈,心中暗道:‘他想做什么?’ ‘为何不是自请陈留郡王爵,反而是弹劾常水荣?’ ‘若是为了报仇,何时不能弹劾?为何专挑今日大朝会?’ ‘他到底在算计什么?’许雍眼睑微微低垂,内心百思不得其解。 龙椅之上。 正德帝眼睑微微低垂,缓缓合上手中奏折。 不带一丝一毫波动的眼神看向下方长拜不起的许奕。 几息后。 视线自许奕身上挪移到了常水荣身上。 正德帝问道:“常水荣,你可知罪?” 常水荣瘫坐在地上,绞尽脑汁苦思,但却始终寻不到破局之法。 闻得正德帝话语后,常水荣忽然犹豫溺水之人看到岸边一根稻草一般,心中微微升起渺茫希望。 常水荣急忙起身,跪地拱手行礼道:“回陛下,臣知罪。” 正德帝神色不明道:“知罪便好。” 话音落罢,常水荣刚想开口打打感情牌,若不行,那便自请贬职以此保命。 怎料,正德帝丝毫不给其机会。 正德帝沉声道:“御史中丞常水荣担任赈灾监察使期间,多次玩忽职守,置灾民安危于不顾,置朝廷威严于不顾。” “来人!解下他的官服!褪去他的朝服!将其押入天牢,与张永年等一众贪官污吏,同日问斩!” 话音落罢,殿门外走进两名身形魁梧的明光甲士。 原本跪地行礼的常水荣不知何时竟再度瘫坐在了地上,且满脸的呆滞。 直到两名明光甲士架起他的肩膀时,常水荣方才彻底回过神来。 “陛下!臣冤枉啊!” “陛下明鉴!臣是被六皇子算计的啊!” “陛下!陛下!您明鉴啊!这一切都是六皇子在算计臣的啊。” 常水荣疯狂挣扎,挣扎的同时口中不断地大声喊冤。 只可惜,常水荣一介文人,力气又如何比的过两名身形魁梧的明光甲士。 仅仅几息时间,常水荣便被架出了金銮殿。 但其喊冤的声音,却足足过了数十息才从回音的大殿内彻底消失。 直到金銮殿内的喊冤余音彻底消散后。 文武百官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以孤臣自称的御史中丞就这般被判处死刑了? 那份奏折上的内容是何等的证据确凿?许奕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的常水荣百口莫辩的? 这......这未免......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可怕了。 这样的人,若是敌人......那...... 一时间不知多少官吏心中直打颤。 许雍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地看向许奕。 心中愈发地忌惮起来。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许奕与常水荣不和? 许奕此举一来借助赈灾的余波除掉了常水荣这个‘敌人’。 二来,则是通过此事,震慑某些墙头草,使他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不开眼乱站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奏折便是最好的证明! 归根结底,那些墙头草许奕不要,但是他也不许那些墙头草倒向许雍。 与许雍斗或许有些难度,但斗一群墙头草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是不开眼乱站队,那么站队之前最好先想想今日常水荣的下场。 就在文武百官心思各异之际。 大太监詹竹再度举起手中的缠金龙纹鞭。 朝着地面勐地一抽。 金銮殿内瞬间响起一道异常清晰的鞭声。 “啪”的一声巨响,文武百官瞬间回过神来。 龙椅之上。 正德帝默默地看了一眼不知何时退回队列的许奕。 收回目光后,随即看向下方的曹思言。 曹思言心领神会,出列行礼道:“启禀陛下,昨日收到上谷郡八百里加急。” “蒋延瑞与李玉二人领兵出沮阳城后于广宁县境内与大股匈奴兵马相遇。” “二人趁匈奴人组织队列时快速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破匈奴三千骑兵。” “此战,李玉部伤亡二百余人,蒋延瑞部伤亡三百余人,匈奴伤亡近千人。” “后,两部合军一处,乘胜追击与匈奴接连大战。” “现如今,上谷郡郡内匈奴人已全部驱逐出境,被掠官吏共就会七千余人,另四成皆被恼羞成怒的匈奴人残忍杀害用以泄愤。” “此战共击杀匈奴一千三百余人,俘虏三千余人,缴获战马近三千匹。” “我军士卒战死六百七十九人,其中伯长级别以上二十七人。” “负伤一千七百余人,伯长级别以上的军官四十一人,其中官职最大者为校尉李玉。” 话音落罢。 武将队列中直接走出一人。 面朝正德帝拱手行礼后声音略带颤抖道:“陛下,敢问那李玉伤情如何?” 正德帝看向双手微颤的李光利。 微微一顿,随即看向曹思言。 曹思言回答道:“八百里加急中并未言及具体伤势如何。” 此言一出,李光利脸上瞬浮起紧张之色。 再度拱手行礼后,俨然如同一行尸走肉般默默退回了队列中。 正德帝再度看向李光利宽慰道:“李卿无需担忧,军报中未曾提及具体伤势,那便是并无大碍。” 李光利顿了几息,方才拱手道:“谢陛下吉言。” 许是正德帝的宽慰起了作用,许是李光利在强行硬撑。 但无论如何,其面色倒是好上了几分。 正德帝的视线自文武百官身上环顾一周。 最终沉声道:“时隔十五年,匈奴再起刀兵,扰我边关,劫掠我大周子民!” “造成我大周三座城池被毁,数千甚至于数万百姓惨死于匈奴刀下!” “此乃匈奴不义之战,更是我大周自漠北之战后最大的耻辱!” “一次驱逐,一次大捷并不足以洗刷此番耻辱!” “血债定然要以血还!” 此言一出,武将队列瞬间走出大量身影。 “陛下,臣请战!” “陛下!臣请战!” “陛下!老臣请战!” 一时间金銮殿内请战声不绝于耳。 若是以往,见此情形,文臣队列中定然会有人站出来大声高呼陛下三思,妄动刀兵劳民伤财之类的话语。 但今日,文臣队列中却格外地平静。 忽然,一道身影自文臣队列中迈步走出。 那人拱手行礼后朗声道:“启禀陛下!臣请战!” 此言一出,争先恐后请战的武将无不侧目朝着那道身影看去。 待看清那人正是李凌后,武将们瞬间争的更厉害了。 无他,在武将们心中,他们从来都没有将李凌当成文人去看过。 就在请战声愈演愈烈之际。 武将队列最前方忽然走出一人。 那人拱手行礼道:“陛下!臣请战!” 见李光利走出队列请战后,金銮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正德帝目光平静地看向下方文武百官。 沉默片刻后下令道:“着大将军李光利领三万精锐骑兵出上谷郡。” “末将领旨!”李光利重重抱拳行礼道。 正德帝继续道:“朕希望此战过后,上谷郡外千里之内再无匈奴牧羊!” 此言一出,无异于为此战定下了最终目标,驱逐匈奴千里。 李光利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无他,驱逐匈奴千里虽有些难度,但凭借三万精锐骑兵,只要不惊动那匈奴左贤王。 此战,并非不可完成。 至于匈奴人会不会卷土重来,那便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他已经将千里范围内的匈奴人全部驱逐走了。 李光利顶了顶神,抱拳行礼道:“末将领旨!” 李光利能想到的事情,正德帝又岂会想不到。 事实上,正德帝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但,清楚又能如何?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现如今的大周朝国力羸弱。 若是全面开战,势必会落得一个内忧外患的下场。 而三万精锐骑兵这个数目,显然也是经过内阁与兵部连夜商讨后才做出的决定。 这个数目既可以利用全骑兵的机动性,快速完成对匈奴的打击与驱逐。 进而达到彰显实力,震慑西域诸国,使其不敢生出二心的目的。 又不至于太过于劳民伤财,拖垮国力。 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至于以后匈奴会不会反攻、如何反攻等问题。 正德帝与内阁以及兵部自然早有商议。 至于商议结果,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李凌缓缓退回了文臣队列,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涩。 若是旁人请战,李凌或许还能争上一争。 但现在......领兵出征的是大将军李光利,他......拿什么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朝会毕,许雍恐成冤大头 金銮殿内。 随着正德帝一锤定音。 大殿内再度恢复了方才的秩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会彻底告一段落时。 文官之首的上官鹿忽然走出了队列。 其一动,瞬间吸引了殿内大半目光。 许奕眼睑低垂,抬眼看了一眼缓缓走出的上官鹿,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若是许奕猜测的没错的话,上官鹿此番出列定然是为了燕王一事。 果不其然。 上官鹿走出队列后,直接拱手行礼道:“陛下,此番大军出征,定然能将匈奴驱逐出千里之外。” “然,若是大军班师回朝,匈奴人极有可能寻机卷土重来。” “故,臣认为,我朝当加强边关军防,以免上谷郡悲剧再度上演!”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近三成官员拱手附议。 一时间金銮殿内到处都是附议声。 许雍望着下方附议的人群,面上不着声色,但心中却已然乐开了花。 许奕寻许镇入宫求取陈留郡王爵,他便寻老丈人亲自出马提及此事! 他倒要看看,如此多的官员、如此形势下许奕如何破局。 正德帝面色平静地看向下方附议官员。 缓缓开口说道:“边关诸郡兵力十五年来未曾裁撤,兵力已然足够,无需再加。” 上官鹿不慌不忙道:“陛下,边关其余郡县有亲王护卫营以及郡兵存在,自然无需再加。” “但上谷、渔阳二郡,自前燕王战死后,便只剩下郡兵守卫。” “两道防线缺失一道,恐很难抵挡匈奴卷土重来。” 此言一出,矛头直指许奕与燕王爵。 刹那间,无数双眼神不由得从许奕身上扫过。 许奕面色不变,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 龙椅之上。 正德帝的视线自许奕身上划过。 非但没有丝毫言语,反而微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模样。 看似是在沉思,实则是在等待许奕的主动请封。 事实上,找到上官鹿的并非只有许雍一人。 昨夜御书房议事后,正德帝便不止一次的暗示上官鹿此事。 无论正德帝与许雍的本意为何。 但在这件事上二人的目的终归是一致的。 那便是让许奕去燕地就藩。 随着正德帝面露沉思,金銮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数不清的官员偷偷打量着许奕。 都是千年老狐狸,上官鹿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正德帝都沉思这么久了,他们岂会看不出二人的打算? 他们能看出来的事情,许奕看不出来? 怎料。 此时的许奕依旧保持着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俨然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丝毫没有主动站出来的觉悟。 死寂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的时间。 最终还是上官鹿主动打破了死寂。 上官鹿拱手道:“陛下,为防万一,臣请旨重新册封燕王,由新燕王重新募兵补足三个护卫营。” “以此彻底恢复上谷、渔阳二郡防线的缺失,避免悲剧重演!” 话音落罢。 金銮殿内瞬间响起道道附议声。 此番竟有超过七成的官员出声附议。 正德帝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待金銮殿内安静下来后。 正德帝缓缓开口道:“依上官大学士之见,何人可担燕王一职?” 许奕闻言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但面上却依旧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上官鹿直接了当道:“回陛下,当今皇子中,就藩的就藩,年幼的年幼。” “已到及冠就藩之年,尚未就藩的现如今只有六皇子殿下一人。” “且六皇子之能力,通过此番赈灾便可管中窥豹。” “臣以为,若是六皇子就藩燕地,定然能够与上谷、渔阳二郡郡守一同保治下百姓不受匈奴袭扰。” 话音刚落,又是阵阵附议声。 只不过这次附议的人数显然没有方才多。 显然真正提名道姓后,还是有很多人畏惧于许奕方才的杀鸡儆猴的。 对很多官吏而言,附议一次便已经够了。 这次若是再附议,极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正德帝望着少了近半的附议人数,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次,是真的在皱眉。 “许奕。”正德帝沉声道。 许奕走出队列,一丝不苟地行礼道:“臣在!” “你可愿就藩上谷、渔阳二郡?”正德帝沉声问道。 许奕回答道:“非是儿臣不愿,实是儿臣不能就藩燕地。”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谁都没想到,许奕竟敢直接拒绝! 许雍望着满脸郑重的许奕,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以他这段时间对许奕的了解。 许奕定然是早已想好了借口才敢拒绝的。 就是不知那借口可否服众。 若是不足以服众还好,到了那时以正德帝的小心眼自然会明里暗里收拾许奕。 若是足以服众,那......那可就麻烦大了。 就在许雍满心忐忑中。 许奕缓缓开口解释道:“其一,儿臣自幼所学皆是儒家学问,对领兵打仗自然是一窍不通,就藩燕王爵后,若是领兵打仗,无异于自取灭亡。” “儿臣虽不惧战死,却唯恐害了那三个护卫营的士卒。” “其二,儿臣最后的积蓄近乎全部捐出,若是就藩,单单以食邑与俸禄,恐很难负担的起养兵支出。” “若是因发不出军饷,导致士卒炸营,则无异于给朝廷抹黑。” “父皇,儿臣......儿臣非是不愿,实是惶恐啊。” 说着说着,许奕的腔调竟渐渐地变了。 正德帝闻言难得的再度沉默了下来。 许奕所说可谓是句句属实,其十岁之前生于皇宫、长于皇宫。 十岁之后,被幽禁于宗正寺内。 即使自学,学的也是儒家文化,一个罪人,一个连院门都出不去的人,学兵法作甚?造反吗? 至于钱财,早在两面碑落地的当天,便已经全部捐赠了出去。 后续的赏赐,更是能变卖的全部变卖用以赈灾,哪里还有闲钱养兵? 而这些年来,燕王封地的食邑早已被国库用完了。 重新收上来的食邑,短期内根本负担不起养兵的重任。 恰恰是这种实话,使得正德帝内心深处不由得复杂起来。 就在正德帝沉默之际。 上官鹿再度拱手行礼道:“六皇子殿下以工代赈时,连数十万灾民都指挥过,亲王三个护卫营总兵力至多两万一千人,这又有何惧?” 此言一出,许奕再度成为了金銮殿内的焦点。 然而,许奕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除了依旧‘自责’外,并无其他反应。 其身躯更是时不时地抽搐下。 言多必失,有些争执许奕可以亲自上场,而有些则不能。 就在金銮殿内的气氛即将再度凝固之际。 许镇出列道:“上官首辅此言差矣。” “以工代赈时灾民面对的是饱腹,是土地,是河道。” “而士卒面对的却是匈奴人,是骑着快马,手持利刃呼啸而来的匈奴人。” “指挥一群灾民与指挥士卒怎可相提并论?” 话音落罢。 上官鹿当仁不让道:“虽不可相提并论,但却有共同之处。” “六皇子能指挥着数十万灾民完成以工代赈,这已然初具军事才能。” “六皇子所缺的,无非是军事上的研习罢了。” “然,这一短板,我朝中将领皆可亲囊传授!” 许镇同样当仁不让道:“军事可以后期勤能补拙,但这所需的时间上官首辅考虑过吗?” “除此之外,前燕王封地这些年的食邑一直是朝廷代收,且均已用在了战争以及此番赈灾中。” “甚至于就连盔甲,战马、兵器等物全部用在了漠北之战中。” “若是六皇子就藩燕王爵,无异于将一切推到从头再来。” “上官首辅考虑过此举将要耗费的时间与金钱吗?这些金钱又将从何而来?” 前燕王封地这些年来的食邑早已被朝廷用光。 而燕王府内的财货早已被前燕王世子拉走的拉走,变卖的变卖。 也正因此,自一开始上官鹿便一直在避重就轻。 上官鹿定了定神,刚想从年龄方面另辟战场。 可惜。 不待其张口。 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便摆了摆手道:“此事改日再议,散朝。” 话音落罢,正德帝缓缓起身走出了金銮殿。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文武百官只得拱手相送。 随着恭送声渐渐地于金銮殿内散去。 这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大朝会正式落下了帷幕。 除燕王爵未曾定下外,其余诸事皆已定。 许雍看着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金銮殿的许奕背景,眼神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反而充斥着无法言喻的凝重。 诚如方才上官鹿与许镇争执中所谈。 军事方面可以由朝中将领传授。 但食邑呢?军饷呢?军械呢?战马呢?练兵所需的时间呢? 这些问题若是不能够妥善解决,以许奕现如今赈灾的功劳,想要将其逼去就藩。 无异于痴人说梦。 练兵时间暂且不提。 毕竟有李光利出征在前。 备战、调兵、运送粮草,以及后期交战。 这些全部下来,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绝对完不成。 姑且按照一年时间来算,即使事后匈奴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反攻,没有个半年的时间恐怕连人马都召集不齐。 如此算来许奕至少有两年左右的时间用来练兵。 至于两年左右的时间能否募集万余兵力,且将这万余兵力训练成合格的士卒。 那就不关许雍的事了。 现如今,唯一摆在许雍面前的难题便是军饷与军械。 大周因连年战争本就国力羸弱,偏偏关中去年还遭遇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天灾。 这无疑令本就国力羸弱的大周雪上加霜。 且现如今还需备战、出征。 哪儿有多余的财力,去支持许奕推倒重建? 除此之外便是军械、战马一类的必要军资。 前燕王麾下的三个护卫营的军械与战马早已在漠北大战之前便分给了其他军伍。 现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将领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告老还乡的告老还乡。 去哪里索要军械与战马? 且不提能不能索要的回来,即使索要回来了,以军中将领的作风,即使真给也只会给一些破损的军械,以及老弱的战马。 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给了许奕推脱的借口? 思及至此,许雍直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许雍心中重重叹息一声,随即默默走出了金銮殿。 宫门外。 维持了一路‘自责’神情的许奕,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面色瞬间恢复了正常。 许奕端起茶壶,满上一杯茶水后,遂将其一饮而尽。 待嗓子得到滋润后。 许奕斜靠在车厢软塌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敲击着小木桌。 ‘你到底会怎么做呢?’许奕边敲击桌面,边心中低声喃喃。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许雍便会发现问题的关键。 心中亦坚信许雍定然会为他将难题全部解决。 就是不知道许雍会采取什么手段来解决。 诚如许雍所猜测的那般。 想让许奕就藩燕王爵,就必须拿出来大量的钱财、军械、以及战马。 且还需保质保量,否则许奕有数十种方式拒绝就藩,且拒绝的光明正大。 至于正德帝直接下令封王,这种可能性有,但是极低。 无他,许奕现如今在关中地区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 若是其他时候,正德帝或许可以不用在意,一意孤行。 但现在不行! 现在正值大周与匈奴即将开战之际,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最后会打到何种程度。 越是这个时候,便越需要国内稳定。 关中是京师所在,去年受旱灾影响的百姓足足有数十万人。 谁也不敢确保这数十万人里会出多少极端的人。 归根结底,许奕此番是在借大势而行罢了。 金銮殿内。 整个朝堂议事始终一言不发的薛宝瑞自太师椅上缓缓站了起来。 谢绝了大量官员的搀扶后,薛宝瑞寻了一名小太监,低语几声后便站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官员们离去的身影。 不一会儿的功夫。 小太监折返回来,恭敬行礼道:“老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 ...... 紫辰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斜靠在龙椅之上,仰头看向房顶。 目光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神色。 就这般静静地望着房顶不知多久。 直到殿外传来太监们的禀报声后,正德帝方才回过神来缓缓起身。 眼神中的复杂神色,随着正德帝的起身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薛宝儒在太监的搀扶下走进了御书房。 正欲行礼之际。 正德帝直接制止道:“薛先生无需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谢陛下隆恩。”薛宝儒微微拱手道谢,随即便有小太监搬来一把太师椅放置于御桉对面。 直到太师椅搬来,正德帝方才缓缓入座。 待薛宝儒入座后,正德帝微微摆手挥散了御书房内所有太监。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御书房内便只剩下曾经的师生二人。 “先生不远数千里远道而来,可是为了许奕?”正德帝开门见山道。 身为薛宝儒曾经的学生,正德帝又岂会不知薛宝儒的顽固程度。 薛宝儒微微摇头道:“是也不是,准确来说,老臣是为了以工代赈以及吕在中而来。” “吕在中?”正德帝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为以工代赈而来很容易理解,毕竟许奕做到了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这里面固然有吕在中的功劳,但在正德帝看来,主要功劳还在许奕身上。 薛宝儒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月里老臣收到了一封吕在中的亲笔书信。” “那信中有着一些吕在中对儒家文化新的见解,老臣观之大受触动。” “若是不能与之坐而论道,恐此生最大憾事啊。” 薛宝儒的话九真一假,信件是真的,儒家文化新的见解也是真的。 但什么不能与之坐而论道,恐此生最大憾事却是假的。 薛宝儒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将真实目的全盘托出。 偏偏,九真一假最是容易让人信服。 正德帝微微点头,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的纠缠。 反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昨日晋王为许奕求取陈留郡王爵。” “今日朝堂之事,先生全程目睹。” “依先生之见,朕是应该封许奕为陈留郡王,还是应该封许奕为燕王?” “此地只有你我师生二人,先生无需顾虑,畅所欲为即可。” 薛宝儒闻言拱手道:“陛下容老臣思虑一二。” 正德帝看似是在请教,但偏偏最后一句话却堵死了薛宝儒所有的退路。 薛宝儒沉思片刻,脑海中不断地整合着所有已知消息。 许奕就藩是大势所趋,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现如今摆在薛宝儒面前的只有陈留郡王与燕王这两种选择。 从本心上讲薛宝儒是希望许奕能够去陈留郡就藩的。 一来,陈留郡是北方的经济文化中心,而清河郡与陈留郡本就距离不远。 以许奕在赈灾中的表现,若是许奕就藩陈留郡,北方的经济文化以及世家的实力极有可能会再上一层楼。 二来,则是皇位之争,郡王是不能争夺皇位,但若是这个郡王有着嫡子身份,而太子仅仅只是一个庶长子呢? 若是这个郡王获得了北方所有世家的拥护呢? 双重因素之下,正德帝必然会慎重考虑皇位问题。 但从事实上来讲,大周朝现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边关的安宁。 而当今皇子中最适合的便只有许奕一人。 片刻后。 薛宝儒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心中暗道:“只能先顾天下,再徐徐图之了。” 此举虽无奈,但无论对薛家等一众世家也好,还是对大周朝也罢,都是最好的选择。 薛宝儒定了定神,随即开口说道:“陛下,以老臣之见,陈留郡可以无郡王,但边关却不能无燕王。” 正德帝闻言心中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薛宝儒不知的是,方才的他已经薛家已然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了。 但凡他今日说出一句封陈留郡王,其自身与背后的家族皆必死无疑。 正德帝定了定神问道:“先生可有良计?” 无需多言,薛宝儒自然明白正德帝问的是什么。 薛宝儒微微摇头道:“倒也算不上良计。” 话音落罢,薛宝儒将自己的见解全盘托出。 许雍能想到的,薛宝儒这活了七十余年的老狐狸自然也能想到。 就是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薛宝儒好几次明里暗里将难题指向了许雍。 御书房内师生二人‘叙旧’之际。 东宫太子府内的舅甥二人也没有闲着。 ...... ...... 东宫太子府内。 听完许雍的分析后,李光利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这就是在趁火打劫!”李光利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许雍斜靠在太师椅上,面色铁青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但现在除了满足他的要求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此言一出,李光利面色微微一顿,书房内瞬间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重重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军饷和军粮问题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了,户部与兵部还要备战,根本就指望不上。” 如此浅显的道理许雍又何尝不知道。 许雍缓缓起身开口说道:“钱粮问题倒不算是什么难题,想办法给他凑够半年的钱粮即可,剩下的以‘盐额’和铁矿等固定资产顶替即可。” “至于他拿到手后,能不能赚钱,那就和朝堂没关系了。” “依我看来,现如今最大的麻烦其实还在军械与战马上。” 话音落罢,许雍抬头看向对坐的李光利,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李光利微微摇头道:“想让当年的那些军伍将燕王的军械吐出来,基本不可能。” “舅舅亲自出马也不可以?”许雍眉头一皱反问道。 李光利微微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军中士卒将战马看得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重要,让他们将战马让出去,无异于杀了他们。” 此言一出,许雍眉头瞬间紧锁了起来。 一个亲王,三个护卫营,每个护卫营战兵数量最少三千、最多七千。 因大周朝祖制所有的亲王封地都在边关。 这也就意味着三个护卫营里至少要有一个骑兵营。 即使按照最低标准两人三马来算,这也就意味着需要战马四千五百匹! 寻常马匹的价格在二十两左右,快马的价格在三十五两左右,而战马的价格至少也在五十两左右。 姑且按照五十两来计算,四千五百匹战马至少也需要二十二万五千两! 且现如今两国即将交战,能够充当战马的马匹价格定然会有一波上涨。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想给许奕配齐四千五百匹战马,许雍至少也需要拿出来三十万两! 而这仅仅只是战马,军械等物品尚未计算。 暂且不提许雍拿不拿的出来这么多的金钱亦或者军械与战马。 若是他真拿出来这么多东西送给许奕,那他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自己千方百计筹钱筹物资给自己的敌人,帮助自己的敌人练兵。 这不纯纯的冤大头吗? 单单是想想,许雍便感觉胸腔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可若是不满足许奕的要求呢?那么许奕势必打死都不会去燕地就藩。 而许奕无论是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去陈留郡就藩陈留郡王也罢,对于许雍而言皆不是什么好消息。 思及至此,许雍面色阴沉到扭曲,恨不得现在就生吃了许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娄道永的真实身份 午时过半。 太阳高悬于天际,长安城处处皆暖阳。 一辆带有京兆府标志的马车缓缓穿梭于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车厢内。 许奕斜靠在软塌上,透过打开的车窗目光平静地望着大街上的繁荣景象。 耳边的热闹与嘈杂一路上始终未能散去。 这里是长安城,是大周朝的京师所在,这里本就该如此繁荣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放下车帘,闭上双眼,在满是嘈杂的环境里渐渐睡去。 散朝后皇宫里发生了什么,许奕自然无从得知。 即使知道了,也并不会太过关心。 无他。 关于就藩,该做的他基本上都已经做完了。 现如今就看正德帝与许雍如何取舍了。 马车晃晃悠悠,车厢内的人儿睡的格外香醇。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车轮缓缓停靠在京兆府内宅后门。 “六爷,咱们到了。”赵守停稳马车轻声禀报道。 车厢内,早在马车停下那一刻便醒了过来的许奕,双手覆面用力揉了揉略带睡意的脸颊。 随即从车厢内走了下来。 待主仆二人走进内宅后。 许奕边朝着书房走去,边开口吩咐道:“寻张府尉到书房来见我。”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衙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开源紧随着赵守走进了内宅。 “冬冬冬。” 赵守轻轻叩动书房房门开口说道:“六爷,张府尉到了。” “进。”书房内许奕回应道。 “张府尉,您请。”赵守推开房门伸手作请。 待张开源走进书房后,赵守随即将那房门关闭,默默地站立于房门一步外。 书房内。 张开源拱手行礼道:“拜见殿下。” 许奕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无需多礼,还请入座。” 待张开源入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将朝堂诸事,以及京兆府接下来一个月的事务做了详细的安排与部署。 自今日起,许奕将不会再过多地过问京兆府的事宜。 而这无疑是对某些暗子的保护。 两刻钟后。 张开源拱手行礼退出了书房。 当房门处再度传来一道轻微的‘咯吱’声后,整个书房内便只剩下许奕一人。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脑海中不断地进行着查漏补缺。 待所有计划全部梳理一遍后。 许奕抬头透过窗台望向东来郡方向。 算算时间,杨先安与那六千余孩童此时应该已经抵达东来郡了。 ...... ...... 远离长安城三千余里的东来郡郡城外。 杨先安站在官道旁,静静地看向不远处巍峨坚实的城墙,以及城墙下那川流不息的人群。 重重叹息一声后,不由得感慨道:“三个多月了,总算是到地方了。” 若是细听,那声音中除了感慨外,还有着浓浓的解脱韵味。 天知道这三个多月杨先安是如何度过的。 六千余孩童,数百名仆从,数十辆货物。 这一路上人吃马嚼、货物倒买倒卖等一系列杂事暂且不提。 单单那六千余孩童如何通过各个郡县,便已然让杨先安费尽了心机。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并没有辜负许奕的信任。 唯一可惜的便是,当时出长安城时的六千余孩童,真正抵达东来郡的却只有五千余人。 足足千余人因水土不服等各种问题,倒在了通往东来郡的路上。 就在杨先安驻足官道凝视城门之际。 其身后不远处忽然奔来十余骑。 闻得马蹄声后,杨先安转过身来,看向身后。 不一会儿的功夫,十余骑缓缓停在了杨先安身前十余步外。 马匹尚未停稳,便有一身着游侠衣衫的年轻男子跃下马来,朝着杨先安快速奔来。 “杨大哥,孩子们都安排妥当了。”凑到近前,年轻男子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杨先安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年轻男子身后快步走来的三人。 “刘家负责的孩子全部安置妥当了。”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道。 “余家负责的孩子也已经安置妥当了。”一身着儒衫,手持戒尺的中年男子拱手行礼道。 “柴家负责的孩子也已经全部安置妥当了。”一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道。 杨先安微微点头道:“辛苦刘家主、余家主、柴家主了。” “杨大哥,我呢我呢,我也辛苦啊。”游侠打扮的年轻男子眼巴巴地看向杨先安。 杨先安无奈道:“好好好,也辛苦咱们的姜大侠了。” 此次东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除了姜家家主因旧伤复发无法出行外。 老五家上至家主,下至精锐,可谓是倾巢出动。 话音落罢,杨先安看向眼前四人吩咐道:“进城后刘家主与柴家主护送货物去商行。” “余家主带人私下里打听娄道永的信息。” “我带着姜平在城内打探一下东来郡的实际情况。” “黄昏后你我与城东第一家客栈碰面。” 话音落罢,四人齐声道:“是!” 不一会儿的功夫,车队打着杨氏商行的旗帜顺利地进入郡城中。 入城不久后,车队便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杨先安与姜平漫无目的地在城内闲逛着。 姜平骑在马背上左瞅瞅右看看,一开始时兴致还挺高。 但不一会儿的功夫后,脸上便浮现出百无聊赖的神色。 反观一旁的杨先安,自走进城门的那一刻,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 “杨大哥,咱们不是要打探东来郡的实际情况吗?”姜平微微调转马头,凑近后低声问道。 杨先安闻言微微扭头看向身旁的姜平,反问道:“这不是已经在打探了吗?” “已经在打探了?”姜平不解道。 自进城后,二人除了闲逛还是闲逛,何时打听过情况? 就在姜平百思不得其解时。 杨先安伸手指了指眼前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开口说道:“自这些人身上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些人?”姜平闻言朝着身前看去,此地行人除了行色匆匆外还是行色匆匆。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此地行人中鲜有衣着光鲜亮丽者。 且大半都面带饥色。 姜平认真看去,越看眉头便皱的越紧。 半刻钟后。 姜平紧锁眉头道:“人群中少有衣着光鲜亮丽者,近半数面带饥色,走路时却总是行色匆匆,当是为生计所奔波。” 不待杨先安开口言语。 姜平再度开口疑惑道:“杨大哥,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吗?东来郡有山又有水,为何百姓却生活的如此艰辛?” “多看。”杨先安微微叹息道:“有些话到了客栈再说,现在你我要做的便是多看、多观察。” 姜平点了点头,面带认真道:“是。” 身为姜家下一任家主,姜平能力自然是有的。 但受限于年龄,姜平的阅历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无法与杨先安相提并论。 好在姜平骨子里带着一股子求学的劲头。 若非如此,杨先安也不会一路上无论去哪儿都带着他。 二人身骑快马,人少时便策马狂奔,人多时便减缓马速,细细观察。 自杨先安提点后,一路上姜平观察的格外仔细。 ...... ...... 当黄昏降临后。 二人结束了一日的观察,纵马赶往了城东第一家客栈。 尚未走进客栈,二人便被余家家主给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见余文冲面色不对,杨先安翻身下马问道。 余文冲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客栈,随即低声道:“娄道永在客栈二楼雅间。” “娄道永在客栈二楼雅间?”杨先安诧异道,许奕虽然说过到了东来郡随便一打听就可以知道娄道永的下落。 但现在自己才刚开始打听,那边就找上门来了,这娄道永在东来郡的权势未免太大了一些吧。 就在杨先安惊疑不定之际。 客栈内走出一身形异常魁梧的大汉。 那大汉径直地朝着杨先安走来,待距离杨先安仍有两步距离时顿住了身躯。 瓮声道:“我家先生让你们进去。” 杨先安闻言压下心中惊疑,与余文冲、姜平二人跟随着魁梧大汉走进客栈。 事实上,当杨先安迈动脚步时,内心便已然彻底平静了下来。 归根结底,许奕让他来寻娄道永,那么娄道永便一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而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实力越强对于杨先安等人便越是好事。 客栈二楼雅间外。 魁梧大汉尚未来得及敲响房门,雅间内便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杨家小子进来,其余人在外等候。” 杨先安定了定神,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方一进门,杨先安便愣在了当场。 而愣住的原因便是因那上首位置的一‘人’。 杨先安这些年来,活人死人见了无数,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人。 眼前那人头发花白,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 一道异常狰狞的刀疤贯穿了那人的左半边脸。 右半边脸上则布满了火灼的痕迹,就连右眼都未能逃过那烈火的灼烧。 若是左边那一刀稍稍偏移一点,眼前这人便直接从独眼龙变成了瞎子。 往下看去,左边衣袖处空荡荡的,显然左手手臂早已离他远去。 而这,仅仅只是入眼可见的惨状。 杨先安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有着多大的毅力,才可以活到现在。 “愣着作甚?被吓到了?”娄道永右手放下快子轻笑着问道。 若是旁人看去,定然会觉得异常的恐怖与狰狞。 偏偏杨先安看去,非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在不知不觉中通红了双眼。 杨先安双眼不知何时竟已然模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前辈可是从漠北退下来的?”杨先安颤抖着嗓音问道。 能得许奕毫无保留的信任,身上布满了征战沙场的痕迹。 除了从漠北退下来的人外,杨先安想不出还有什么人符合这个条件。 娄道永微微点头,随即朝着杨先安摆了摆手道:“过来坐,让我看看你。” 杨先安闻言快步上前,拉开凳子在娄道永身旁坐了下来。 娄道永细细端详着杨先安,越看脸上感慨的神色便越是浓郁。 十余息后,娄道永端起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后感慨道:“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啊,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先安拿起酒壶为娄道永满上酒水后试探道:“前辈与我父亲一样同为大将军的副将?” 娄道永笑了笑,忽然抬手敲了一下杨先安的脑袋。 笑骂道:“多年未见学会和你永叔耍心机了?” ‘永叔?’杨先安讪笑一声,心中喃喃着永叔二字,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 大将军麾下名字带永亦或者勇字的将领很多。 和杨先安父亲关系特别好的都有好几位,但却没有一人是姓娄的。 就在杨先安讪笑着苦苦思索之际。 娄道永端起小酒杯再度将酒水一饮而尽,随后似感慨似提醒道:“你小时候一被杨老弟打,就喜欢向我告状,每次都是我给你报仇来着。” 此言一出,杨先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道异常魁梧的身影。 那人名为赵永,是与大将军自幼一起长大的家生子。 亦是大将军最信任的几名家将之一。 “赵......”杨先安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娄道永拿起酒壶,仰头喝干了酒壶中所有酒水后。 缓缓开口说道:“最后一战前期,我奉大将军之令,率三千骑兵夜袭匈奴左大将大营。” “那是我在漠北的最后一战,虽夜袭阵斩了匈奴的左大将,但也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大将军没有。” “大将军不惜耗费大量药材,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以当时的情况,仅仅只是吊住了一条小命罢了。” “当我彻底醒来时,人已经在西域晋王府了。” 说着说着,娄道永唯一的左眼处滑落一行浊泪。 随后拿起一坛酒水,仰头痛饮起来。 许是触景生情,许是有些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好久好久了。 娄道永放下酒坛缓缓开口说道:“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 无需娄道永细说,漠北决战过后如何,杨先安比谁都清楚。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盐山山脉内的秘密 客栈二楼雅间内。 许是记忆太过于沉痛,而他又寻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今日的娄道永一反常态,格外地话多。 娄道永再度痛饮数口后低声诉说着过往。 看似是对着杨先安倾诉,但杨先安心中明白,娄道永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 娄道永伤势真正痊愈时,距离漠北之战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之久。 伤好之后听闻巫蛊之祸后,娄道永当即便与晋王辞别,偷偷跑回了长安城,想为赵家尽最后一份力。 只可惜,当娄道永赶到长安城时,巫蛊之祸已经彻底落下了帷幕。 赵家,自此之后彻底消散于人世间。 心灰意冷的娄道永本欲一死了之,到了那阴间再侍奉赵家人。 就在其即将自我了断之际,始终于暗地保护他的晋王府暗卫及时地制止了他。 娄道永痛饮数口后疯疯癫癫地笑道:“问心告诉我,赵家虽然没了,但当今世界上却还有一个流淌着一半赵家血脉的人活着。” “直到那时,我方才知道,晋王以死相逼,保住了小殿下。” 后来,娄道永便随着当时的问心首领返回了西域。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娄道永并没有详细提及。 到了西域晋王府后,娄道永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整整半年时间。 半年后娄道永走出了庭院,正式成为了晋王府的一员。 再此之后,娄道永用了三年的时间,为晋王许镇连出了一支西域人提及色变的骑兵。 那支数量仅仅只有三千人的骑兵,于一次次西域平叛中立下了赫赫功劳。 直至今日,仍有不少人对那支名为陷阵营的骑兵感到由衷的恐惧。 两年前,晋王在一次平叛中被流失射成了瘸子,正德帝感念其功劳,特命许镇班师回朝,接任宗正卿一职。 那是娄道永自漠北之战后,第二次回到长安城这个伤心地。 后来的某一天里,娄道永趁着夜色潜入了幽宁院,见到了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流淌着赵家一半血脉的人。 数次彻夜交谈后,娄道永便带着那位小殿下的托付来到了东来郡。 娄道永打了个饱嗝,放下手中空荡荡酒坛,微低着头沉沉睡去。 天知道这些过往在他心中憋了多久。 杨先安望着沉沉睡去的娄道永,重重叹息一声。 数次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后,却发现自己已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话语。 无声叹息一声后,杨先安起身走出了雅间。 方一走出雅间,那身形魁梧的大汉便凑了上来。 “永叔喝醉了,我去再开一间上房,今晚先让永叔在客栈好好歇息吧。”杨先安叮嘱一句,随即默默让开房门,走下楼梯。 客栈内食客三三两两,客栈外夜幕早已降临。 小半个时辰后,杨先安辞别了三家家主与姜平后,迈步走进了自家房间。 三楼客房内。 杨先安推开窗台静静地看向窗外夜空。 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悬挂着数不清星辰。 繁星闪呀闪,好似人儿在眨眼一般。 杨先安驻足观望不知多久,直到眼角处流下两行清泪方才低下了头。 “小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可为何儿子却寻不到哪一颗才是你啊。”杨先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杨先安关上了窗户,隔绝了窗外繁星,熄灭了蜡烛,彻底与黑暗融身一处。 ...... ...... 东来郡的天,亮的格外的早。 当杨先安等人走出客房时,娄道永与那仆从早已等候多时了。 杨先安见状快步走向头戴黑色斗笠的娄道永,拱手行礼道:“永叔。” 其余几人见状无不拱手行礼道:“见过娄先生。” 与杨家相比,当年的刘家、余家、柴家、姜家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娄道永微微摆手道:“先去洗漱一番,稍后用过饭菜后随我出城。” “是!”五人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 简单的早饭过后,杨先安等人便随着娄道永的马车朝着城外走去。 直到这时,众人才真正见识到了娄道永在东来郡的权势究竟有多大。 沿途所遇富商、官吏无一不纷纷让开道路,下马后于道路两旁恭敬行礼。 待马车走远后,方才重新上马。 若是细看,那下马行礼的官吏与富商眼中皆带着浓浓的敬意与畏惧之色。 无他。 娄道永的身份实在是太不一般了。 其不单单是晋王府在东来郡盐额的话事人,更是东来郡守最敬重的幕僚。 午时过半,众人抵达郡城五十余里外的一座小型山脉处。 方一抵达,附近的村庄中便奔来数骑。 那数骑各个身形魁梧不输娄道永身旁那随从。 数骑呼啸而来,马蹄狂奔之下带起阵阵烟尘。 诡异的是,明明来的只有数骑,但杨先安等人内心深处竟有着如临大敌的危险感。 就在杨先安等人将手伸向兵器,心中无比凝重之际。 车厢内忽然传来娄道永的声音:“无需紧张,自己人。” 闻得此言,杨先安等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数骑行至近前,马背上的几人快速翻身下马恭敬行礼道:“先生。” 娄道永掀开车帘,自车厢内走了出来。 微微点头后吩咐道:“带着后面的车队去接人,路上注意点,别让旁人起了疑心。” 为首一人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娄道永看向一旁的杨先安。 杨先安微微点头,随即示意姜平四人带队一同前去。 待众人离去后,杨先安随着娄道永缓缓走进了山脉。 娄道永边走边介绍道:“这座小型山脉因盛产盐矿,故被东来人称之为盐山山脉。”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这东来盐山山脉便被纳入了盐额之中。” “两年前晋王殿下在小殿下的建议下,直接换取了此地的盐额。” 闻得此言,杨先安不由得好奇道:“东来郡临海,有着数不清的海边盐田,为何不换取海边的盐额?” 相较于矿盐,海盐无疑更能节省成本。 娄道永轻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杨先安闻言不再多问,默默跟随着娄道永朝着山脉深处走去。 一路走去,单单是村庄便见到了十余处。 那些村庄无一例外,村口处都有着膀大腰圆者把守,而村内更是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 杨先安见状心中暗道:“看来这些村庄便是负责蒸煮盐水的人了。” 众人未做停留,继续前行。 不知过去了多久。 杨先安大口喘息着问道:“永叔,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这都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了。” 娄道永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闻言边走边开口说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杨先安压住心中好奇,歇息片刻后继续跟随着娄道永朝着山脉深处走去。 山中无岁月,当天色渐晚时。 杨先安忽然感觉脚下大地似乎在轻微颤动。 杨先安心中一凛,顿住脚步细细感受。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以及厮杀声。 许是距离太远,那马蹄声与厮杀声听得并不是特别的清晰。 “永叔?”杨先安忽然想起昨晚娄道永曾说过的话,急忙抬头求证道。 娄道永脚步不停继续前行,边走边轻笑道:“是与不是,到了自见分晓。”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夕阳西下的盐山山脉内。 娄道永一行人默默地行走在山谷小路中。 残阳映照在山谷内悄无声息地拉长了众人身影。 深入山脉不知多久,杨先安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厮杀声渐渐地清晰起来。 ‘快到了、快到了。’感受着耳边愈发清晰的厮杀声以及脚下那微微颤动的大地,杨先安强拖着如同灌浆的双腿艰难跟着娄道永的脚步,心中不断地自我打气着。 当众人翻过眼前的那座低矮山峰,穿过半山坡处的一座密集竹林后,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天空晚霞盛开的格外艳丽,而杨先安却没有丝毫的心情去欣赏那来自于上天的赏赐。 杨先安弯曲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处,大口喘息地望着山脚下。 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之色。 不远处的山脚下,几座高低不一的山峰拥抱着一处异常宽敞的平地。 此时那平地上,战鼓声阵阵,马蹄声隆隆,厮杀声更是直震云霄。 杨先安望去时,一轮冲锋刚刚接近尾声。 平地的东西两侧各有数百骑在紧锣密鼓地调整着队列。 二者之间的空地上,数不清的战马与士卒在痛苦的哀嚎着。 不待东西两侧的士卒调整好队列,平地一旁便冲出了足足近千骑。 那近千骑虽个个负伤,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至平地中心处。 待东西两侧的士卒调整好队列时,那原本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士卒与战马已然被人清理出了战场。 “冬冬冬!” 东西两侧平地处再起战鼓声。 随着战鼓声愈发地急促,东西两侧的骑卒们再度行动了起来。 战马由慢至快,带起了滚滚烟尘。 十余息后,两侧烟尘呈遮天蔽日之势。 隆隆的马蹄声自这一瞬起,到达了巅峰。 “杀!” “杀!” 两道异口同声的杀声同时自东西两侧传出。 漫天烟尘遮挡了杨先安的视线,却遮挡不住杨先安的双耳。 山脚下,战马的嘶鸣声、马蹄声,士卒的厮杀声、痛苦惨叫声。 使得杨先安越听越是兴奋,到最后,整个人已然激动到浑身颤栗。 不一会儿的功夫,烟尘渐渐散去,原本东西两侧的骑卒各自易位,再度开始调整着队列准备随时发起下一轮冲锋。 南北两侧负伤的士卒,再一次快速地清理着战场,转移着伤员以及战马。 杨先安抬头看向身旁的娄道永,颤抖着嗓音问道:“这就是永叔的三千陷阵营?” 娄道永望着下方即将再度发起冲锋的士卒,笑着回答道:“陷阵营自从重建后,便只尊一人为主。” “那人并非是我,而是小殿下。” “准确的说,这是小殿下的陷阵营,而我只不过是为小殿下代掌陷阵营罢了。” 不知为何,每当娄道永提及小殿下三个字时,嘴角总会悄悄上扬一两分。 漠北一战,原本属于赵家的陷阵营,已然随着赵永最后一战彻底地留在了漠北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随着赵永被救了,改名娄道永获得‘新生’后。 重新组建的这支陷阵营便彻彻底底的属于了许奕。 无论许奕能否从宗正寺走出来,这支三千人的骑兵都永远属于他。 这是娄道永苟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亦是他练兵之初便与许镇约定好的事情。 新的赵永、新的陷阵营、新的‘赵家’。 杨先安望着满脸笑意的娄道永,沉默许久。 最终起身郑重一拜!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 下方平地上的骑卒已然再度结束了一轮冲锋。 到了此时,仍能站在马背上的骑卒已然不足百人。 即使这般,东西两侧仅剩的骑卒仍不弃战。 战鼓声再度响起,新的一轮冲锋再度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烟尘小了、马蹄声小了、厮杀声小了。甚至于就连战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仿佛一切都变小了。 但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东西两侧士卒的气势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减少。 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个时代中,交战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若是其中一方战兵伤亡达到两三成才产生溃败,这种军伍便已然是一支合格的军伍了。 若是伤亡达到四五成,方才溃败,这种军伍便已然当得上精锐之称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交战双方皆训练有素的前提下。 若是乌合之众,能撑到一成伤亡仍不溃败的话,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兵。 而眼下,东西两侧的陷阵营士卒显然是奔着战至一兵一卒去的。 见此,杨先安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幼时父亲曾评价陷阵营的一句话--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直到今日,杨先安方才彻底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这才是真正的陷阵营!”杨先安望着下方仅有百余人的冲锋,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又是一轮冲锋,当交战双方错身而过时。 西边平地上已然没有了骑卒的身影。 而东边平地上,仅仅只有十余骑仍坐在马背上。 十余人夹着马腹,自马背上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木质兵器,大声宣泄着得之不易的胜利。 “打完了,咱们该下去了。”娄道永望着下方一半欢呼,一半懊恼的士卒笑了笑。 随即缓缓朝着山下走去。 当众人抵达山脚下时,平地上的士卒早已撤回了一旁的营地内。 此时的营地内,到处都是燃起的炊烟。 风儿轻轻刮动,最上方的炊烟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与饭香味。 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杨先安随着娄道永一路走去,沿途所有士卒行礼后皆是口呼先生,而非将军。 这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娄道永先前所说。 杨先安边走边四处观察着,方才距离远只能看个大概身形。 现如今凑近了一看,那营地内的士卒个个膀大腰圆、身形魁梧,给人一种异常雄壮的感觉。 也不知是天生这般,还是后天养成。 若是后天养成,那所需的金钱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脉腹地最大的秘密 入夜后。 原本无比热闹的盐山山脉彻底地归于平静之中。 军营内的一栋二层小木楼内。 杨先安与娄道永相对而坐,一桌并不算特别丰盛的菜肴摆在二人之间。 娄道永放下手中的快子看向杨先安,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来的路上杨先安曾问过,为何不选择更简单省力的海水制盐,反而选择了盐矿制盐。 待杨先安见到那三千陷阵营后,便已然明白了为何如此。 杨先安放下快子,态度端正道:“明白了,是为了藏兵、练兵。” 整个盐山山脉,无论山峰大小皆属于晋王府的盐额范围之内。 没有晋王府的点头,亦或者朝廷命令,即使是一郡郡守也很难走进盐山山脉。 至于其他百姓误闯误入...... 盐山山脉山脚下的那些村子便是最好的放哨人。 即使有人瞒过了村子里的放哨人,也很难深入盐山山脉腹地。 无他。 无论大路小路,皆有娄道永的眼线放哨。 想无声无息地闯入,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娄道永闻言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详细说说此地部署,此地为何能藏兵、练兵。” 眼看娄道永存了考校之心,杨先安并未慌乱。 沉思少许后,将自己一路观察一一说了出来。 终究是在边军待过的人,杨先安所说皆有理有据。 片刻后。 娄道永微微点头,继续问道:“若是此地被人发现,且势不可转,陷阵营该何去何从?” 杨先安沉思十余息后,回答道:“东来郡临海,若势不可转,当先攻占码头,借船出海。” “出海后,暂寻孤岛用以调整军伍。” “此后,舍弃一切不必要的财货,甚至于兵器,化整为零自其他郡县海边登陆。” “登陆后,各自隐藏等待主将召集。” 娄道永微微点头,随即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提问。 总体来说,杨先安的回答虽有瑕疵,但大致思路还是正确的。 娄道永用了半夜的时间,引导着杨先安一步步地完善他那带有瑕疵的战略。 渐渐地,夜色愈发地深邃起来。 娄道永缓缓起身开口说道:“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杨先安急忙起身,郑重行礼道:“多谢永叔提点。” 娄道永走向窗台,推开窗户后望向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 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杨先安打算再度行礼告退之际。 娄道永凝视着窗外星空,缓缓开口说道:“我残了,也老了,这辈子怕是很难像当初追随大将军时那般常伴小殿下身旁了。” “小殿下身边有一个叫赵守的孩子,他父亲与我一般,同为赵家的家将。” “两年前我在宗正寺内见过那孩子,挺激灵的一个孩子。” 娄道永缓缓转过身来,狰狞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和蔼的笑容。 娄道永继续说道:“小殿下让你带来的那封信件我已经看过了。” “小殿下在信中提及,待他就藩站稳脚跟后,便会将赵守送来此处,由我来调教。” “我曾算过,若是完全继承我之衣钵,至少也需要两年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两年时间,小殿下身旁没有真心信得过之人为他分忧。” 娄道永话音方落。 杨先安便再度郑重拱手行礼道:“永叔放心,这两年时间里,先安便是六爷的家将。” 老五家本就与许奕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存在。 许奕越强,老五家便越强,反之亦然。 至于两年家将,在杨先安看来,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他又岂会拒绝。 “好好好。”娄道永笑着连声叫好。 娄道永缓缓走向杨先安身旁,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后叮嘱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明日午后永叔安排人送你出山。” “是。”杨先安拱手称是,并未多问为何是午后,而不是清晨。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前后。 太阳尚未于东方崭露头角之际。 山脉腹地内便已然响起了战鼓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军营外的空地上便传出阵阵整齐划一的行军声。 杨先安打了个哈欠,随即快速地自床榻上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后,直接走出了营房。 此时的军营内到处都是微风吹起炊烟,带来的饭菜香。 而军营外三千余士卒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型的军阵。 数不清的小型军阵首尾相连,组成了一个偌大的一字长蛇阵。 那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便来自于那偌大的一字长蛇阵。 不待杨先安继续观察,其便被一随从叫到了昨晚那栋二层小木楼内。 抵达二楼后,自然又是一番提点。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些东西是可以自书籍中学来的,有些东西则必须口口相传。 娄道永虽身残无法再战,但他那追随大将军连年征战的经历,却是如何也不会遗忘的。 而那些经历对于杨先安而言,无疑是极其珍贵的。 不知不觉间,小木楼外的行军声渐渐地停息了。 随从接过火头军送来的饭菜,轻轻叩响了房门。 “先吃饭吧。”娄道永看向房门轻声道。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起身走向房门。 接过随从手中的饭盒后,快步行至娄道永处。 看那情形,似是不愿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娄道永笑了笑,边吃边缓缓讲解着一些关于两军对战时的经验。 一顿简单的辰饭,二人硬是吃了一两个时辰。 临近午时,娄道永缓缓起身道:“就先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 杨先安讪笑几声,随即郑重行礼道:“多谢永叔指点。” 娄道永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出二楼房间,边走边说道:“走吧,带你去看样东西。”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紧随着娄道永的脚步走出了房间。 走出二层小木楼后,娄道永并没有带着杨先安去那训练的如火如荼的校场。 反而是朝着军营深处走去。 半刻钟后 一口口大小不一的池子出现在杨先安眼前。 那池子内满是桐油,桐油内则是一个个细长的篾片。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士卒不断地自池子内打捞出被浸泡的细长篾片。 细长篾片被控干桐油后,当即便有人将其送至一旁晾晒。 杨先安望着池子旁不断忙碌的士卒,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无他。 此时的场景像极了古籍中描述的制作槊杆时的场景。 说是古籍,事实上那也不过是两三百年的前的书籍罢了。 据说,当初太祖皇帝争天下时,手下便有一支战无不胜的持槊骑兵。 可惜,后来天下逐渐安定,持槊骑兵渐渐地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自那之后,战场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成建制的持槊骑兵。 甚至于就连槊,也渐渐地成了某些世家暗中收藏的珍品。 后世帝王不是没想过让槊这种战场利器重新人间。 但很可惜,这种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 无他。 一来,制作一把槊至少也需要三年的时间。 二来,制作槊所需要耗费的钱财实在是太多了。 其他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那槊杆所需的木料便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槊杆所用木料为拓木,这种木料因自身的种种原因,极其的难以成材。 往往数百棵里真正成材的能有一棵便已然十分不易。 又因其稀缺性等因素,大多数拓木刚一成材便被世家、商贾搜罗去,打成了各种名贵家具。 论名贵,拓木可与紫檀木不分上下。 也正因此,民间一直有着南檀北拓的说法。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那槊杆的成品率只有三四成。 造价不菲、工序繁琐、耗时至少三年,而成品率却仅仅只有三四成。 这种武器被后来的长枪所取代则是必然的结果。 杨先安呆呆地望着眼前一池子一池子的拓木篾片,脸上大为震动的表情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凝固了下来。 哪怕是想破脑袋,他也绝不会想到,许奕竟有如此大的魄力要让持槊骑兵再现人世间。 过了许久许久。 杨先安艰难地转身看向娄道永,求证道:“永叔,这是在做槊杆?” 娄道永微微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说道:“自冬至不久后,我便收到了小殿下派人送来的密信。” “这些拓木,也是自那时开始搜罗的。” “小殿下的本意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造出上千马槊。” 说着说着,娄道永无奈地叹息一声。 随即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大坑。 那大坑中,有着数不清破裂、残缺的拓木篾片。 娄道永再度叹息道:“可惜这槊杆制作起来极其的困难,现如今方过去了四个月之久,便已然破裂近半,而这仅仅只是浸泡这一道工序上破裂的。” 娄道永顿住话语,重重叹息数次,仿佛要将心中烦闷全部吐出一般。 杨先安看了看泡满桐油与拓木篾片的池子,随即目光看向那满是破裂篾片的大坑。 一时间心中渐渐有些理解为何娄道永会接连叹息。 更理解了为何历朝历代都少有大规模成建制的持槊骑兵了。 无他。 那哪是拓木篾片在破裂啊,那分明是钱袋子在破裂啊。 若是没有一颗极其强大的内心以及数不清的财力,谁敢大规模制作槊杆? 娄道永叹息数声,好不容易才调整过来。 娄道永嗓音略带沙哑道:“现如今这池子里的拓木篾片,后续即使不破损,也仅仅只能出七八百根槊杆。” “若是在去除不合格的槊杆,真正成型的能有四百便已然是老天庇佑。” 但剩下的六个月时间里,拓木篾片一个都不破裂,这可能吗? 到最后许奕极有可能投入两年来所有雪花盐的收入,最终却得到百余根槊杆。 甚至于不足百! 娄道永顿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带你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两件事情。” “其一,东来郡以及周边数郡的成材拓木,已然全都在这里了。” “你回去的路上,亦或者名下商行行商的时候多多留意成材拓木的消息。” “其二,回去见到小殿下后,将这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告给小殿下。” “若小殿下执意继续打造槊杆,那便将搜集到的成材拓木的消息传给我。” “若是小殿下放弃了继续大规模打造,那便无需回信。” 话音落罢,娄道永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无他,真的心疼罢了,天知道为了这些槊杆他究竟投入了多少心力与财力。 那财力虽属于许奕,但终极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 若是收获不菲还好,偏偏...... 杨先安闻言面色一正,深深拱手行礼道:“永叔放心,回去后定会第一时间将此地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六爷。” 娄道永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微微摆手道:“走吧,时候不早了,我派人送你出山。” “是。”杨先安再度拱手行礼答应道。 ...... ...... 山中不知时间几何。 杨先安等人一路披荆斩棘,终究是在天色彻底昏暗之前抵达了盐山山脉最外围的一座村落。 在娄道永随从的带领下,杨先安一路畅通无阻地寻到了姜平等人的住处。 “杨公子,这便是你那几位随从的住处,我就不打扰你们歇息了,明日一早你们自行返程即可。”娄道永的随从抱拳瓮声道。 杨先安双手抱拳道:“有劳孙大哥了。”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后,杨先安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方一走进院落,姜平等人便围了上来。 “到房间再说。”杨先安微微摆手,随即迈步走进了一间民舍。 民舍内。 老五家五人围聚在一起,谈论起这两日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 那随着杨先安等人不远数千里来到东来郡的孩童们,此时已然全部被分散安置于盐山山脉周边的各个村落里。 仅仅两天时间,便将五千余孩童全部妥善安置。 这无疑再一次刷新了众人对娄道永的认知。 杨先安并没有向众人提及山脉腹地内的情况。 而是着重提及了娄道永对他的提点。 且毫无保留地将那些极其珍贵的提点,全部分享给了其余四家。 至于陷阵营与马槊之事,不知为何,自始至终杨先安都未曾提及半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德帝赢麻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 一场蒙蒙细雨笼罩在长安城上空。 使得整个长安城都沐浴在久违的春雨中。 京兆府内宅。 许奕手持一本兵书,悠闲地躺在房舍门口处。 自大朝会过后,许奕便彻底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除了时不时地去一趟礼部商议婚事外,其再也没有走出过京兆府大门。 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大朝会的第二日起,有关许奕就藩一事便以飞一般的速度,从朝堂流传至民间。 到最后,整个长安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指责许奕不愿就藩燕地,为国守土一方。 有人暗中嘲讽许奕贪生怕死,一心只想做那逍遥王爷。 有人指责、嘲讽,自然便有人维护、辩解。 一时间,长安城内的文人雅士们召开了一场又一场辩论文会。 且场场爆满,当真是好不热闹。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争议滔天。 许奕依旧泰然自若,未有丝毫辩解之意。 恰恰正是因这份云澹风轻,使得无数文人雅士摸不着头脑。 一些暗中操控此事之人,更是直感觉用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 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午时前后。 天空中的雨水非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逐渐的愈演愈烈起来。 许奕看了一眼门外逐渐急促的雨水,微微翻了个身,继续看那手中兵书。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守打着一把雨伞急匆匆地穿过雨幕朝着许奕走来。 “六爷,济阴王世子在云舒阁与人起了争执。” “最终许诺出,只要您敢就藩燕地,他即使变卖所有家产,也要给您凑够半年的军饷与粮食。” 赵守合上雨伞,走进房舍低声禀报道。 “济阴王世子?”许奕放下手中兵书确认道。 赵守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那济阴郡王家的世子。” “有趣有趣。”得到确认后,许奕笑了笑连道两声有趣。 那济阴郡王不是旁人,正是主动放弃燕王爵的前燕王之子。 其当初就藩济阴郡王时,曾将整个燕王府能变卖之物全部变卖! 现如今其世子却又放下豪言,只要许奕就藩燕地,他即使是砸锅卖铁也要为许奕凑够半年的军饷与粮食。 当真是‘有趣’极了。 这才过去几日时间? 军饷与粮草便已然齐全。 由此可见,许雍对许奕就藩一事,何等的‘重视’。 思及至此,许奕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今日是不是还有人扬言要捐赠战马?” “六爷您怎么知道?”赵守闻言面露诧异道:“济阴王世子放下豪言后,瞬间又有几个军功世家的子弟以及一些大商行的东家们不服输地放下豪言。” “言及只要您就藩燕地,他们想办法给您凑齐一个营的战马。” “据说昨夜的云舒阁文会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捐赠大会。” “现在整个长安城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赵守话音落罢,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摆手道:“随他们去吧,咱们该吃午饭了。” “是。”赵守点了点头,随即退出了房舍。 待赵守走进厨房后,许奕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 许奕缓缓起身,背负着双手站立于房舍门口。 目光穿过无穷雨幕,眺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自赵守转述中,不难发现那云舒阁事件的背后定然有着正德帝的影子。 无他。 一来,以许雍目前的实力,其根本无法做到在短短几日时间里,便凑齐许奕就藩所需的物资。 其他暂且不说,单单那半年的军饷与钱粮,以及四千五百匹战马,这便已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更何况,单单这些东西,并不足以使许奕心甘情愿的就藩。 这一点许奕知,许雍知,正德帝同样知。 即使如此,许雍依旧选择了于云舒阁文会中公开这一切。 那么,其定然还有着许奕无法拒绝的后手。 而这,显然并不是现在的许雍可以做到的! 二来,即使许雍的实力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他也定然不会做的这般露骨。 难道他就不怕正德帝的忌惮与猜忌? 能促使许雍不得不如此行事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此事的背后是由正德帝在主导。 思及至此,凝望着皇宫方向的许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 ‘当真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算计,即确保了我无法继续拒绝就藩燕地。’ ‘又趁此机会,大举削弱了许雍实力,滋滋滋。’许奕砸吧了砸吧嘴,心中喃喃道。 但很快。 许奕扭头看向东宫太子府所在的方向,其嘴角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 此事看似是许奕与许雍双输,正德帝成了最大的赢家。 实则不然。 自始至终许奕都是那最大的赢家,而正德帝只能堪居第二。 至于许雍......彻头彻尾的输家以及......大冤种。 ...... ...... 同一时间。 阴雨绵绵的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与李光利二人再度相聚于书房内。 只不过相比上次,此时的二人面上皆带着浓浓的倦意。 李光利自袖摆中取出一本两指厚的账册,缓缓放置于二人之间的书桉上。 “云舒阁文会的事情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 “济阴王的奏折也已经在路上了,今明两天便会抵达长安城。” “这是此番所有的花费,你过目一下。”李光利望着书桉上那两指厚的账册满是心疼地开口说道。 许雍满是疲倦地伸手缓缓拿起书桉上那两指厚的账册。 明明那账册只有两指厚,但许雍却拿起的异常缓慢。 好似那账册有千斤之重一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账册虽只有区区两指厚,但其内承载的却是许雍与李家近九成的积蓄。 许雍匆匆翻阅几页后,便将账册快速地放置在一旁。 无他。 实在是太心疼了。 随着账册被放置于书桉之上。 书房内刹那间再度陷入浓浓的死寂之中。 舅甥二人相顾无言。 天知道为了让许奕就藩燕地,为了打消正德帝的猜忌,二人究竟付出了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身子后靠,仰头看向房顶,无力地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多说已然无益,稍后我便上书一封,将此事彻底做个了结。” 李光利沉默片刻,随即叹息道:“早日结束也好。” ...... ...... 午后。 京兆府内宅内。 简单用过午饭的许奕,微微打了个哈欠,正欲回房小憩一会儿。 怎料。 不待其走进房舍,院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冬冬冬。” “六皇子殿下可在院中。” 一道略带尖锐的嗓音自院门外传来。 ‘詹竹。’许奕闻得声音的刹那间脑海中便浮现出詹竹的身影。 无他。 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来的倒是挺快。’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示意赵守前去开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詹竹便带着四名小太监走进了内宅。 其中两名小太监的手中托举着一蒙着红布的红木托盘。 “老奴詹竹见过六皇子殿下。”詹竹恭敬行礼后,随即示意两名小太监上前。 两名小太监见状,不敢耽搁,急忙托举着托盘快步上前。 詹竹适时地介绍道:“这是西域刚进贡的红玛瑙与和田玉。” “陛下特命老奴为殿下送来一份,以待将来由殿下送给六皇子妃。” 许奕闻言面朝皇宫方向遥遥一拜,郑重道:“谢陛下隆恩。” 话音落罢。 许奕示意赵守接过红木托盘。 赵守方一接过红木托盘,詹竹便低声开口说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奕自无不可,伸手作请道:“詹公公请。” 说着,许奕随手拿起一把雨伞,于前方带路。 内宅书房内。 赵守送来一壶茶水后,便将房门彻底带上。 许奕提起茶壶,缓缓倒入两杯茶水。 “詹公公请。”许奕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向詹竹身旁。 詹竹急忙半起身接过茶水客气道:“有劳殿下了。” “詹公公客气了。”许奕简单寒暄一句,随即问道:“不知詹公公所为何事?” 詹竹缓缓入座,随即开门见山道:“殿下可曾听闻云舒阁一事?” 许奕心道:‘果然如此。’ 随即定了定神,微微点头道:“略有耳闻,听说济阴王世子放下豪言,只要某就藩燕地,他即使砸锅卖铁也要为某备足半年的军饷与粮草。” 詹竹笑了笑随即问道:“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许奕微微摇头道:“依照祖训,济阴王世子只能继承济阴王半数食邑,而不能继承济阴郡王爵。” 詹竹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干笑两声开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那济阴王世子此番是代父前来京城。” “其所言,皆为济阴王本意,且不久后济阴王的奏折便会抵达内阁。” 许奕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济阴王当真是好大的魄力啊,半年军饷与粮草,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话音落罢,许奕抬头看向詹竹,笑而不语。 并非其故意为难詹竹,而是借此向詹竹身后的正德帝宣示自己的不满。 从而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进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以詹竹的聪明与阅历自然明白许奕并非针对于他。 詹竹羊装讪笑两声,随即岔开话题道:“如此一来,军饷与粮草的问题便算是解决了。” 许奕微微摇头道:“仅仅只是半年的军饷与粮草罢了,半年之后呢?当初济阴王将燕王府内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部变卖一空。” “现如今燕王府虽有上谷郡官吏维缮,但二十多年过去了难免会有年久失修之初。” “购置家具、修缮宫殿、以及半年后的军饷与粮草。” “唉。”说着说着,许奕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这些东西单单是想想便觉得头疼的厉害。” “半年时间,单单凭借燕王的食邑很难养得起上万的兵马。” “若是因军饷与粮草问题造成哗变,那便是某的罪过了。” “除此之外,还有燕王府的一系列事情,某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却不能不在乎朝廷在边郡的威严。” “詹公公有所不知,自那日大朝会过后,某日日惶恐不能自安。” “也正因此,现如今京兆府每日里的事务都是由张府尉在打理。” “唉。”话音落罢,许奕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神情亦是格外地落寂。 詹竹顿了顿,开口安抚道:“殿下无需焦虑,事情总能解决的不是吗?” “唉~,希望吧。”许奕叹息道。 詹竹望着许奕满是落寂的神情,不由得问道:“若是事情得以解决,殿下可愿就藩燕地。” 许奕闻言面色瞬间复杂起来,双眼中隐隐约约有着挣扎之色。 好大一会儿后,许奕面色逐渐恢复平静。 随即沉声回答道:“某自始至终都从未拒绝过就藩燕地,某身为皇子,守土一方本就是某的职责所在。” “某只不过是有所担忧,担忧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罢了。” 詹竹面色微微一顿,起身拱手道:“殿下言重了。” 话音落罢,詹竹低头看了一眼书桉上的刻漏。 随即再度拱手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老奴便不过多地叨扰了。” 许奕起身相送。 待詹竹彻底离开内宅后。 许奕行至房舍,掀开了红木托盘上蒙着的红布。 随着红布掀开,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红玛瑙以及一颗比红玛瑙稍大半圈的和田玉瞬间显露于空气之中。 许奕面无表情地将两颗异常珍贵的红玛瑙与和田玉收起。 随手放置于一旁的书柜后迈步走出了房舍。 许奕站立于房舍门口,面无表情地透过雨幕看向皇宫方向。 有了詹竹这一番试探后,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藩一事便会彻底定下来。 就是不知许雍在得知,其索要修缮王府宫殿的费用时。 其面色又会是何等的精彩。 只可惜。 这种场面许奕是见不到了。 不知不觉间,长安城的蒙蒙细雨愈发地急促起来,风儿亦开始愈发地喧嚣起来。 好似要为长安城这座刚刚经历过大旱的古城,痛痛快快地洗刷其身上的尘埃一般。 第一百九十章 封王圣旨 “韩府丞,送一下詹公公。” 太子府书房内,许雍满脸疲倦地吩咐道。 “是。”常兴荣拱手应道,随即引着詹竹缓缓走出了书房。 待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落后。 许雍脸上的疲倦之色瞬间被阴沉取而代之。 缓缓起身,将书房房门彻底关闭后。 许雍勐地一脚踹向距离其最近的一把太师椅。 “砰”的一声,太师椅在巨力的作用下飞快地朝着前方滚动。 一脚下去,许雍非但没有丝毫的解气,反而愈发地气愤起来。 “欺人太甚!许奕你欺人太甚!”许雍赤红着双眼,疯狂地踹着书房内的太师椅。 其原以为那封奏折呈上去后,许奕便再也没有理由拒绝就藩燕地。 怎料。 就在刚才,詹竹冒雨走进了太子府。 明里暗里将今日试探一事告知了许雍。 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当然,许雍心中明白,詹竹只不过是一个传话之人罢了。 许雍赤红着双眼,不断地打砸着那把被其踹飞的黄梨木太师椅。 好似此时他打砸的并非是一把不会说话的椅子,而是许奕、亦或者正德帝!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把极其名贵的黄立木太师椅便在盛怒的许雍手中彻底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许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粗气。 俨然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哪儿还有半点身为储君该有的威仪。 “太子?哈哈哈!”许雍面上浮现一抹苦涩,低声喃喃道:“可悲,可悲。” 这一刻,许雍忽然有些理解当初许安被陷害后为何会那般的极端。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对许安那般的感同身受。 ‘许奕、父皇。’许雍低垂着脑袋,低声喃喃道。 其面色不知不觉间竟已然扭曲。 提及许奕名字时,眼神中有懊悔,亦有恨。 懊恼自己当初为何会那般大意,竟给了许奕一个走出宗正寺的机会。 不! 准确的说,他是在懊恼当初为何就没有斩草除根呢! 晋王死保?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 他恨,恨许奕的难缠,恨许奕的得寸进尺,恨不得现在就将其千刀万剐! 他已经近乎掏光了自身与李家的所有积蓄,可即使这般,许奕依旧不知足! 但当其提及父皇二字时,眼神中便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那恨意,较之方才提及许奕名字时更甚! 若不是正德帝满是猜忌,他又岂会为了自保插手关中赈灾。 若不是插手关中赈灾,许奕又岂会被放出来?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自大年三十那场夜宴百官过后,正德帝对许奕的态度愈发地和蔼起来。 正德帝态度的转变,无疑使得许雍如坐针毡。 若不是如此,他又岂会急匆匆的便实施驱逐许奕去就藩的计划? 此后正德帝更是几次三番地派詹竹前来旁敲侧击。 所图不就是以他的家底,补贴许奕就藩所需,进而达成他与正德帝的共同目的吗? 或许,唯一值得许雍开心的,便是正德帝与他的目的一致吧。 不过,此番许奕虽远离了京城。 但其自身,亦是损失惨重。 用杀敌一千,自损九百五来形容都毫不为过。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面色虽依旧阴沉,但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储君的威仪。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许雍紧握双拳,苦笑着喃喃道。 其赤红的双目中,不知不觉间竟已布满了杀意。 ...... ...... 一夜无话。 当辰时来临,四月一日的朝阳自东方天空缓缓升起之际。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阴雨绵绵总算是彻底告了一个段落。 京兆府内宅小院内。 许奕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八部金刚功。 鼻尖间呼吸着春雨过后带着丝丝青草与泥土的芬芳空气。 耳边是那春雨过后觅食的鸟儿欢快的鸣叫声。 其身后则是满脸不情不愿跟着缓缓练功的赵守。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重新回到了主仆二人在幽宁院时的悠闲时光。 悠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主仆二人第一遍八部金刚功刚刚结束。 第二遍八部金刚功刚刚摆出起手式之际。 院门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冬冬冬!” 许奕放下双臂眉头微皱地看向院门。 不待其出言询问。 院门外便传来一名衙役急促的声音:“大人,皇宫仪仗到了,此时正在府门外等您!” ‘皇宫仪仗?’许奕闻言眉头瞬间紧锁,不由得低声喃喃道:‘竟会这般快?’ 昨日方才试探过,今日便来了皇宫仪仗。 这正德帝与许雍究竟是有多迫不及待地将就藩一事彻底定死。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踏步走出内宅。 京兆府正门。 詹竹站立于正门外。 其左右两侧满是身着明光甲胃的明光甲士。 晨曦洒照于那金灿灿的盔甲之上,映照的那群明光甲士如同天兵临凡一般威武。 再其后,十余名小太监与宫女一丝不苟地默默站立着。 最前方的一名小太监双手推举着一红布遮挡其中的紫檀木托盘。 在队伍的最后方,则是手持各式乐器的皇家乐师。 随着皇家仪仗的到来,沉寂了数月之久的京兆府门前街道再度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许奕方一走出府门。 詹竹便朗声道:“六皇子许奕接旨。” 许奕正了正衣衫,双手略做交叉,高高举过头顶,弯腰行礼道:“臣接旨!” 詹竹双手拿起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获承天序,钦若千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 “朕之六子奕,孝友宽厚,温文肃静,行有枝叶,道无淄磷。” “践君子之中庸,究贤人之义理,情惟乐善,志不近名。” “幕间平之令德,希曾闵之至行,宜分建茅土,卫我邦家,叶于展亲,永固磐石。” “是用举其成命,锡以徽章。” “可封燕王爵。” “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故兹诏示,相宜知悉。” 待詹竹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深深一拜道:“臣领旨。”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交易 京兆府正门前。 许奕双手接过圣旨,转身朝着皇宫方向再度郑重一拜。 待做足了礼仪之后,方才郑重地将圣旨收起。 有些东西朝廷必须昭告天下,而有些东西则必须在明面之下进行。 此番封王圣旨的到来,亦是如此。 若是没有昨日那场试探。 若是许奕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道封王圣旨绝不会于今日抵达。 见许奕郑重收起圣旨后,詹竹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放松神情。 但很快,詹竹面色再度一正。 双手正了正衣衫,随即高高拱手,深深一拜。 朗声道:“老奴詹竹,拜见燕王殿下!” 话音方落。 其身后太监、宫女们无不郑重行礼道:“奴婢拜见燕王殿下!” 不待许奕开口。 詹竹两旁明光甲士,许奕身后京兆府大小官吏。 以及那将京兆府门前街道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们。 有人拱手行礼。 有人抱拳行礼。 有人直接跪地行礼。 但无论是哪种行礼方式。 其口中大呼的只有一个声音:“拜见燕王殿下!” 六个大字直震云霄。 闻得声响的百姓无不朝着京兆府所在奔来。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愈发地拥挤起来。 “疏散百姓,务必杜绝踩踏事件的发生。”许奕转身看向张开源叮嘱道。 “遵令。”张开源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带着一众官吏与衙役越过皇家仪仗,前去疏散百姓。 而这期间,许奕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着詹竹的动向。 见其并未有着急离去的迹象。 心中瞬间明了。 ‘看来有些事情,无需再行催促。’许奕心中暗道一句。 随即看向詹竹,伸手作请道:“詹公公,还请入府一叙。” 詹竹匆匆看了一眼愈发拥挤的百姓,随即拱手道:“燕王殿下有请,那老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罢,詹竹带着一众太监宫女跟在许奕身后朝着京兆府内走去。 至于那明光甲士则自觉地于京兆府正门两侧依次排列开来。 临走上月台的一刹那,詹竹朝着身旁小太监微微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倒也是个机灵人,见状悄无声息地制止了身后太监宫女们跟随的脚步。 身后的小动作自然无法瞒过走在众人前方的许奕。 然而其步伐却未有丝毫的停顿,依旧不紧不慢地朝着京兆府大堂走去。 诚如方才所言,有些东西只适合在明面之下进行。 京兆府大堂偏堂内。 许奕与詹竹二人相对而坐。 赵守为二人倒入香茗后,便自觉地退至大堂门外。 赵守方一退去,詹竹便自袖摆中掏出一张以上好绫锦织成的布料。 若是那上好绫锦两侧再加装上白玉轴的话,那便又是一封圣旨。 詹竹将绫锦恭敬地递至许奕面前开口说道:“燕王殿下,您请过目。”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接过那满是字迹的绫锦细细查看起来。 那绫锦上所写不是旁物,赫然正是昨日济阴王世子等人于云舒阁立下的豪言壮语。 而现在,那些豪言壮语以一种极其正式的方式摆放在了许奕面前。 许奕细细看过一遍,那绫锦上所记录的数目显然大大的超过了济阴王世子所立下的豪言壮语。 许奕面色不变,脑海中快速地将其转化成更为便捷的计算方式。 粗略计算一遍后,很快便得出结论,那多出来的东西与自己昨日所提,仍有不少的差距。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恢复平静,抬头看向詹竹。 詹竹心领神会地解释道:“济阴王奏折昨日酉时前后抵达了内阁。” “那奏折中所写内容与济阴王世子所言相差无几。” “而昨日与济阴王世子同在云舒阁立下豪言的那些士子们,联名上书欲为国尽一份力。” “陛下感念士子报国之心,并未拒绝其好意。” 詹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今日早朝时发生的众事。 许奕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一声。 自詹竹讲述中不难想象那是一副何等虚伪的场面。 先是济阴王大书特书的奏折。 后是云舒阁文会中的士子们联名上书请愿,正德帝感动之下满足了众士子愿望的狗血戏码。 最后是许雍一展储君与兄长风范,为许奕求取盐额、矿产的一系列好处。 听到最后,许奕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随即心中不由得喃喃道:“或许,这便是最真实的朝堂吧,每一个官吏都是一个天生的演员,而正德帝便是那幕后的导演。” 詹竹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待册封大典过后,户部会派人严格核对绫锦所记录之内容。” “到时候这些军饷粮草也好,军械战马也罢,都会由朝廷派人送至燕王殿下封地之内。” “至于盐额与矿产之类的,会由户部核对后,转交给您。” 詹竹话音方落。 许奕便直接起身面朝皇宫方向深深一拜道:“谢陛下隆恩。” 谢恩过后,许奕再度入座,随即开口问道:“不知何时举办册封大典。” 詹竹郑重回答道:“今日朝堂之上,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提及月中会有好日子。” “陛下命仪制清吏司与钦天监共同议定时日。” “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定下。” 许奕闻言面色不变,与其寒暄片刻后,便着赵守亲自礼送詹竹等人离去。 待詹竹的身影消失于大堂之后。 许奕眉头瞬间微皱起来。 无他。 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虽说册封大典的具体日子尚未彻底裁定,但若是不出所料的话,应当就在月中前后。 而许奕的大婚时日则定在了五月八日。 这也就意味着许奕大婚不久之后便要离开长安城前去燕地就藩。 而离开的时间定然不会超过五月底。 可见正德帝与许雍是有多怕他在长安城久住。 思及至此,许奕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正德帝与许雍越是如此,便越说明许奕当初博取名望的决定是何等的正确。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抬头看向皇宫方向,嘴角不由得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 第一百九十二章 燕王之宝(第二卷斩渊破晓终) 正德三十年四月十五。 宜动土、祭祀、祈福。 封王圣旨下达后不久,礼部与钦天监便联合议定了良辰吉日。 上奏圣前,正德帝允之。 朝堂再度传示天下,至此册封大典的日子正式定了下来。 ...... ...... 正德三十年四月十五日。 寅时。 距离天亮仍有一两个时辰之久。 京兆府内宅内。 许奕端坐于房舍正中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 任由两名貌美宫女以巧手拨弄着自己头发。 房舍外,赵守、吕在中、张开源等人满脸笑意地看着房舍内的许奕。 这一日,他们等了太久太久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满头乌发在两名貌美宫女的巧手之下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起来。 待头发盘好后。 一名宫女掀开一旁桌桉上蒙着红色丝绸的紫檀木托盘。 随着红色丝绸缓缓掀开,一顶冠冕显露于众人眼前。 那冠冕顶部綖板前圆后方,象征着天圆地方。 綖板涂黑漆以示庄重,板前后系垂旒,以示不视非、不视邪,是非分明。 宫女无比恭敬地将那九旒冕双手捧起,缓缓戴于许奕头顶。 九旒冕落下的那一刻,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九道旒珠自然垂落于许奕眼前,每一道旒珠皆有各色玉石九颗。 不待许奕开口。 宫女便后退半步躬身行礼后柔声道:“烦请殿下起身更衣。”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起身展开双臂。 待一切就绪后,两名貌美宫女缓缓后退。 数名手持冕服的貌美女子轻盈踏步而来。 一刻钟后。 许奕缓缓放下双臂,迈步走出了房舍。 方一走出房舍。 赵守等人便急忙拱手行礼,大声道:“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此时的许奕身着墨玉色青龙冕服,头顶黑漆红底九旒冕。 再加上其赈灾期间指挥数十万灾民所养成的威严。 单单是于门口处一站,便使人忍不住拱手相拜。 许奕看向大拜的赵守、张开源、吕文苏等人以及微微拱手相拜的吕在中,笑道:“诸位折煞某了。” 吕在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轻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去吧。”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了内宅。 方行至前衙大堂外的月台处时。 便见那月台上方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位京兆府官吏。 月台下方更是站立着数不清的衙役。 许奕方一出现。 台上台下数百人瞬间齐刷刷地拱手大拜道:“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免礼。”许奕面色如常,平静吩咐一声后。 缓缓穿过满是激动神色的京兆府官吏。 其方一行至京兆府正门处。 便不可避免地微微一顿。 无他。 此时的京兆府门前,除了百名身着明光甲的明光甲士外,便全是身着各色衣衫的百姓。 文人雅士有之、贩夫走卒亦有之。 他们虽然无法深入皇宫亲眼见证他们‘京兆尹’的册封大典。 但他们却可以连夜守在京兆府门外,恭送他们的‘京兆尹’去参加那二十余载未曾有过的封王大典。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吾等拜见京兆尹大人!” 那整齐划一的声音,犹如排列过无数次一般。 许奕方一走出京兆府正门,那声音便直震云霄,且久久未曾停息。 许奕面色一正,微微拱手朝着京兆府门前那数不清的百姓拜了两拜。 两拜过后,许奕在明光甲士的引领下走进了一偌大的马车。 百名明光甲士身骑骏马,护送着马车缓缓朝着皇宫走去。 一路上,拜见燕王殿下的声音不绝于耳。 使得无数同样行走在官道上的官吏们无不侧目。 更有甚者,额头直接冒出黄豆大小的冷汗。 直到这一刻,部分官吏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意识到许奕在长安城内的名望究竟有多高。 与此同时更是理解了此番册封大典为何会举办的如此急促。 当旭日初升之际。 许奕乘坐马车在一众明光甲士的护送下,直接进入了皇宫。 与此同时。 正德帝于谨身殿更衣,身着十二旒十二章天子冕服。 太子许雍于太和门更衣,身着九旒九章太子麒麟冕服。 ...... ...... 辰时。 初升的旭日照射着紫金香炉内点燃的青烟,鸟鸟青烟缓缓升起,笼罩着高大巍峨的金銮殿。 使其宛如九天宫阙一般。 殿内大桉之上,摆放着一个凋刻有青龙图桉的精美红漆檀木宝匣。 宝匣内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 宝匣外凋刻有四个醒目篆文--燕王之宝。 殿外,文武百官、宗室宗亲依序排列整齐。 时间方来到辰时。 礼部尚书便手持白玉板缓缓行至百官左侧。 “鸣鞭,司辰报时!”礼部尚书手持白玉板朗声道。 话音方落。 “啪”的一声巨响自金銮殿外炸响。 随着一道巨大的鞭响传出,皇家乐队瞬间奏起庄严肃穆的乐符。 乐起! 八名引礼官引导着身着九旒九章太子麒麟冕服的许雍,以及身着九旒九章亲王青龙冕服的许奕。 缓缓自东门而入,于金銮殿外百官身前止步。 与此同时,正德帝亦在引礼官的随同下,自紫辰殿移驾金銮殿。 待正德帝端坐于金銮殿龙椅之际。 乐声止。 “入殿!”礼部尚书面朝金銮殿内深深一拜,随即转身面朝众人再度朗声道。 话音方落,乐声再起。 太子许雍在引礼官的引导下,由金銮殿丹壁东阶上殿,于金銮殿东门入殿。 最终侍立于正德帝东侧。 燕王许奕则在引礼官的引导下,同样自丹壁东阶上殿,来到丹墀前后拜位侍立。 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宗亲们,则依旧照常入殿。 独独留下礼部一众官员与许奕独留殿外。 庄严肃穆的乐声中,礼部官员在礼部尚书的带领下手捧宝册由丹壁西阶上殿,同样止步于丹墀内拜位侍立。 待一切就绪后,乐声止。 乐声方止,礼部左侍郎于丹墀中路赞唱道:“班齐!” 礼部尚书则于丹墀上赞唱道:“鞠躬!” 鞠躬二字方出,乐声便再起。 与先前的庄严肃穆相比,此刻的乐声充满了恢弘大气。 许奕于恢弘大气的乐声中正身弯腰行礼。 礼成,乐声止。 金銮殿内。 正德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声音平静道:“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 “今,朕之六子既长,宜有爵封!” 话音落罢,礼部承制官双膝下跪,无比恭敬地双手接过詹竹递来的御制。 接过御制后,承制官缓缓起身,转身自大殿中门走出。 “有制!”承制官立身于大殿中门外,朗声赞唱道。 话音方落,礼部尚书面朝许奕朗声道:“跪!” 许奕正了正冕服,随即双膝下跪朗声道:“接制!” “封皇子许奕为燕王!”承制官打开御制朗声道。 那御制虽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是整个流程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许奕托举双手接过御制朗声道:“奕,接制!” 待其接过御制后,随即将其转交给身旁的礼部官员,由其代收。 无他,依照前两日礼部官员登门相受礼仪时所言,今日跪拜次数绝对不在少数。 待礼部官员接过御制后,礼部尚书朗声道:“燕王,俯伏,兴!” 许奕心中无奈,只好由正跪的姿势转为俯身、叩拜,随即再度恢复成正跪的姿势。 随即承制官转身返回金銮殿:“奏!传制毕!” 正德帝微微点头道:“燕王平身,入殿受册宝。” 话音落罢,恢弘大气的乐声再起。 许奕与一众礼部官员自大殿东西二门入殿。 许奕缓缓越过一众文武百官与宗室宗亲,最终止步于龙椅之下的拜位。 待许奕躬身行礼后,乐声再度停止。 与此同时,手持册宝的礼部尚书行至百官左侧,面朝许奕朗声道:“燕王,跪,受册宝!” 许奕无奈,只好再度双膝下跪朗声道:“燕王奕,接册宝。” 待礼仪毕。 礼部尚书缓缓打开册宝,朗声宣读道:“昔君天下者,禄及有德贵子必王,此人事而。” “然居位受富国于一方,尤简在帝心。” “第六子奕,今命尔为燕王,分茅胙土。” “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志在奉天地、享神只,张皇师旅,伐罪救民。” “今尔固其国者,当敬天地在心,不可逾礼。” “以祀其宗社山川,依时享之。” “谨兵卫,恤下民,必尽其道于戏。” “勤民奉天,藩辅帝室,允执厥中,则永膺多福,体朕训言,尚其慎之!” 读册完毕,礼部尚书郑重地将册宝交给文官之首的上官鹿。 上官鹿将白玉板插入腰间,躬身接册。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竖起代表着祖宗家法的玉圭。 上官鹿手捧金册行至许奕身旁。 双膝下跪,将手中金册授于许奕。 许奕接过上官鹿手中的金册,随即在礼部尚书一声‘俯伏,兴。’的声音中。 面朝代表着祖宗家法的玉圭行大拜之礼。 与此同时,许雍手持上书燕王之宝的红漆檀木宝匣行至许奕左侧。 待许奕向玉圭三拜之后,郑重地将宝匣转交给许奕。 许奕直起腰背,郑重接过宝匣后,余光中见许雍眼神中闪过一抹轻松之色,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复位。”礼部尚书的声音再度传来。 待上官鹿与许雍复位后。 礼部尚书再度朗声道:“燕王四拜。” 话音落罢,许奕起身将金册与金宝递给身后内侍官。 再度正了正冕服后。 神情肃穆地朝着四方天地行跪拜之礼。 四拜过后,礼部尚书朗声道:“礼毕!” 至此!册封大典正式落下了帷幕。 自今日起,许奕便是那名正言顺的燕王! 待正德帝起身离去后,文武百官、宗室宗亲亦缓缓退出了金銮殿。 当许奕手持金册与金宝走出金銮殿时,金銮殿外早已烈阳高挂。 这场册封大典看似时间很短,实则却整整进行了数个时辰。 这还是建立在后宫无主的情况下。 若是后宫有主,这场册封大典恐怕将会持续到午后。 “六弟,恭喜恭喜。” 许奕方一走出金銮殿,许雍便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原本正欲离去的文武官员们无不默默放缓了脚步。 烈阳下,金銮殿外。 身着九旒九章太子麒麟冕服的许雍与身着九旒九章亲王青龙冕服的许奕再度迎面而站。 闻得许雍话语后。 许奕同样轻笑道:“多谢皇兄‘照拂’。” 此言一出,许雍脸上瞬间闪过一抹错愕。 其内心深处,总感觉许奕此言并非寒暄,而是在嘲讽。 偏偏其还没有证据。 但太子终究是太子。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许雍便恢复了如常,同样笑道:“这本就是孤身为兄长的职责所在,六弟无需道谢。”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许雍,随即笑道:“皇兄此言差矣。”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许雍岔开话题道:“六弟得封‘燕王爵’这是好事,待改日六弟得空,定要来孤的太子府好生畅饮才是。” 许奕微微拱手道:“皇兄放心,改日若是得空,奕定当上门拜访,与皇兄一醉方休。” 二人上演一副兄友弟恭后,便各自散去。 渐渐地,金銮殿外再无官员身影。 许奕与一众官吏于宫门前略作寒暄后,便乘坐赵守驾驭的马车朝着京兆府所在缓缓行去。 车厢内。 许奕斜靠在软塌之上,面无表情地打开那红漆檀木宝匣。 随即宝匣打开,一方印章瞬间浮现在许奕眼前。 印章的底部凋刻着与匣身同样的四个大字--燕王之宝。 许奕拿起燕王之宝,于手中缓缓摩擦。 自去年冬至起,至今年四月中旬。 他足足用了近半年的时间谋划与布局。 期间付出了多少无需再提。 好在,最终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阳光下,车轮缓缓转动着,京兆府的马车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车厢内的人儿,手中把玩着一方印章,渐渐地走了神。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 “雪崖寒梅头不低,卧薪尝胆待佳期。” “终有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微凉,田易初登门求助 燕王立,长安庆。 夜幕方有一丝降临的迹象之际。 长安城内数不清的官衙府邸皆亮起了华灯。 待天色稍晚之际,数不清的大户人家紧随其后。 当夜幕彻底降临,整个长安城瞬间笼罩在万千灯火之中。 各式华灯,各色灯盏,将长安城这座历经了数百年风霜的古城彻底变成了不夜城。 得益于许奕获封燕王,自今日起,长安城未来三日彻底取消宵禁,是为燕王贺。 一时间无数百姓拖家带口涌上街头。 往日里平平无奇的一天,却因许奕获封燕王,而变得宛如上元节一般喜庆与热闹。 王家大院内。 王秋瑾手提一壶酒水,坐在屋檐之上,静静地望着宛如不夜城般的长安城。 坊间的热闹声不断地传入王秋瑾耳中。 然而其却并未被那繁华与热闹所吸引。 王秋瑾缓缓提起酒壶,面朝京兆府所在遥遥一敬。 原本澹然如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法言喻的笑容。 各式华灯照耀下,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庆。”王秋瑾低道一声,随即举起酒壶小饮一口。 酒水入肚,王秋瑾面上浮现一抹微红,眼神中则闪过一抹落寂。 “若是能当面为你庆贺,那该多好啊。”王秋瑾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抬头看向天边弯月。 神情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与遗憾。 就在王秋瑾小口喝着酒水赏着月时。 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 王秋瑾扭头望去。 只见月光下一道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檐之上。 王秋瑾呆呆的望着那轻踩瓦片缓缓靠近的黑影,刹那间其连呼吸都好似遗忘了。 无他。 那道黑色身影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一般。 黑色身影悄悄靠近王秋瑾,最终在王秋瑾身后半步处停住了脚步,缓缓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华灯无法映照,但王秋瑾却能看得异常清晰。 黑色身影方一入座,便身子前倾动作轻盈地拿起王秋瑾手中的酒壶,仰头轻饮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王秋瑾回过神来,脸色绯红道:“今夜京兆府未曾庆贺吗?” 那黑色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今日刚被册封的燕王奕。 “京兆府自申时便开始了,着实无趣。”许奕放下酒壶,身子后仰,躺在了屋檐之上,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轻松之色。 诚如许奕所言,京兆府内的庆祝申时便已然开始,直至半个时辰前方才结束。 整个庆祝宴席,到处都是虚伪的寒暄,许奕以无趣形容,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今日册封大典可还顺心?”王秋瑾左右看了一眼,见院内院外无人后,柔声问道。 许奕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边看向空中半月,边开口回答道:“除流程繁琐一些外,其余的倒还算顺心。” 王秋瑾微微点头,双手环抱着双腿微微抬头看向空中半月。 一时间屋檐上的二人皆沉默了下来。 可不知为何,二人之间虽无言,但却格外的心安。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秋瑾身后渐渐传来无比匀称的呼吸。 微微侧头看去,其身后的许奕不知何时竟已熟睡过去。 王秋瑾望着身后熟睡的许奕,有心想要将其唤醒,但见其睡的格外香甜后却又于心不忍。 有心想要下去为其拿床被子,却又怕离开后许奕自屋檐之上坠下。 一时间王秋瑾当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好在此时已然四月中旬,长安城的夜晚并不寒冷。 无奈之下王秋瑾只好缓缓向后挪动半步,以身躯为许奕遮挡一些略显喧嚣的风儿。 略显喧嚣的风儿一被遮住,身躯又靠的如此之近。 一股略显浓郁的酒意,瞬间冲入王秋瑾鼻间。 但奈何此时的王秋瑾无法抽身,只得微微叹息一声。 时间就这般缓缓度过。 一更天。 二更天。 三更天。 直到天色即将破晓之际。 王秋瑾微微活动了活动发麻的手脚。 随即轻轻晃动许奕手臂轻声道:“醒醒,天快要亮了。” 二人虽已定下婚期,但终究尚未成亲,若是被人发现了,难免又是一场口诛笔伐。 也正因此,昨夜许奕到来后便止步于王秋瑾身后。 而王秋瑾则在许奕睡着后一动不动地将其掩藏在身后。 王秋瑾刚晃动两三下,许奕便迷迷湖湖地睁开了双眼。 许奕看了看身旁的王秋瑾,随即看了看天色,一抹茫然自双眼中一闪而过。 “天快亮了,该回去了,若是被人看到便麻烦了。”见许奕醒来,王秋瑾柔声催促道。 直到这时,许奕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昨日京兆府内的庆祝酒宴上,许奕身为此番主角,所饮酒水并不在少数。 若是以往,醉了也就睡了。 但昨日不知为何,许奕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王家大院。 碍于礼法,许奕并未直接进入,本想转身离去,怎料就在这时问心首领禀报于屋檐之上发现了王妃。 这才有了昨夜那一幕。 思及至此,许奕后背不由得冒出层层冷汗,仅存的一丝酒意,瞬间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心中不断地自我警醒道:“当牢记今日之因果,日后万万不可再生松懈之心。” 归根结底,许奕也是人,是人便不可能时时刻刻紧守心神。 筹谋半年之久的封王一事得以如愿以偿,外加宴席间多饮了一些酒水。 这才导致了昨夜那不合礼法之事的发生。 “天快亮了。”见许奕愣神,王秋瑾看了一眼天色后再度柔声催促道。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起身,握起王秋瑾冰凉的小手,为其轻揉数次后。 这才轻声道:“昨夜辛苦你了。” 王秋瑾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脸色不由得再度绯红起来。 许奕左右看了一眼,随即一把将王秋瑾拥入怀中,在其耳边轻声道:“我先回去了,等我来娶你。” 话音落罢,许奕轻轻地在王秋瑾额头盖了个章。 随即在王秋瑾满是羞意的眼神中,快速离去。 待许奕走后。 王秋瑾深呼吸数十次方才彻底恢复平静。 ...... ...... 王家大院不远处的街道深处。 方离开屋檐的许奕忽然顿住了脚步,双手放置于嘴边缓缓吹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街道阴暗处悄无声息地走出数名身着黑衣的问心百卫。 “拜见主人。”数名问心方一走出,便齐刷刷地低声行礼。 自册封圣旨下达的那一刻起,许奕便已然是那问心百卫真正的主人。 许奕看向几人,沉声问道:“昨夜之事,可有旁人看到。” 一名问心拱手回答道:“回主人,昨夜王家附近共有七双眼睛,已全部拔出。” 闻得七双眼睛时,许奕后背不由得再度浮现一层冷汗。 好在那七双眼睛已经全部被拔除。 问心百卫实力如何,许奕早已不止一次见识过。 现如今既然问心百卫说全部拔出,那便是全部拔出。 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许奕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微微摆手示意问心百卫继续藏身于暗处。 ...... ...... 当一缕霞光破开夜幕重新将光芒洒照于人间之际。 一夜的狂欢,彻底成为了昨夜黄花。 长安城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忙碌之中。 京兆府内宅。 许奕方洗漱完毕,正欲开始习练八部金刚功之际。 内宅的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殿下,户部尚书求见。”张开源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一同传来。 ‘田易初?’许奕闻言喃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许奕放下手中毛巾,平静道:“请至偏堂。” “是。”张开源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身着一件黑色长袍,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前衙大堂偏堂。 “拜见燕王殿下。”田易初起身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拱手以做还礼,随即开口说道:“田尚书请坐。” “是。”田易初答应一声,待许奕入座后方才入座。 终究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的许奕已然贵为实权亲王。 而亲王下天子一等,冕服车旗邸第。 纵使是六部尚书见之,亦需行礼。 “田尚书此番是为合账一事所来?”许奕提起茶壶为其倒入一杯茶水,随即开门见山道。 田易初微微起身接过茶盏回答道:“殿下明鉴。” 话音落罢,田易初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如今京兆府内剩余的赈灾粮款等皆已完成了入库。” “然,账目着实太多,户部官吏即使连轴转也无法在陛下规定的时间里合计出所有账目。” “下官听闻殿下这儿有一种更为便捷的合账方式。” “特来斗胆求取。” 许奕闻言笑了笑,并未多言,直接自袖摆中取出一物。 将其放置于桌面之上,缓缓推向田易初一侧。 “殿下,这是?”田易初望着桌面上一指厚的账册诧异道。 许奕缓缓开口道:“这便是小王在赈灾期间所用合账之法。” 与聪明人相交,有时候坦诚比耍弄心机效果要好上千万倍。 而田易初便是许奕眼中的聪明人。 田易初闻言起身重重一拜,郑重道:“下官先行谢过燕王殿下。” 下官先行谢过,而非下官代户部官吏先行谢过...... “田尚书折煞小子了。”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起身价将田易初搀扶起来。 待田易初起身后。 许奕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方法脱胎于九章算术,本应在那日朝会过后便交于田尚书的。” “但奈何一开始小王仅仅只是会用,并不能将其完整的整理出来。” “待其彻底被小王整理出来后,又遇上了册封一事,这才彻底耽搁了下来。” 田易初拱手道:“有劳燕王殿下了,此大恩下官定然铭记于心。” 许奕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道:“田尚书先行查看一番,若是有不明了之处可以随时问小王。” 田易初再度拱手道谢,随即拿起账册缓缓翻阅起来。 若说再听闻许奕解释后,田易初心中还有丝丝不悦的话。 那么随着那账册缓缓大开,其内心的丝丝不悦瞬间被感激给彻底取而代之。 无他。 那账册第一页便写满了各式各样奇异的符号。 固然许奕方才提及过此法脱胎于九章算术,但事实上田易初却在账册上看不到一丝一毫九章算术的影子。 田易初面露为难道:“燕王殿下,这......” 许奕低头看了一眼田易初所指,随即缓缓讲解道:“此法脱胎于九章算术,这些特殊的符号与九章算术中的数字相互映照。” “......” “......” 随着许奕逐字逐句的讲解,田易初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只不过是将九章算术转换为一种更为便捷的计算方式罢了。 但很快,随着许奕逐步深入讲解。 田易初渐渐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此类方式脱胎于九章算术,但却又自成一套规则。 偏偏这套规则的本身内核又与九章算术一致。 简单来说,便是许奕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改进了九章算术。 使得九章算术整体化繁为简,更易于计算与学习。 思及至此,田易初心中不由得连连激动道:“大才!大才啊!此法功在千秋!功在千秋啊!” “田尚书?”见田易初久久未曾言语,许奕不由得抬头看向田易初。 ‘啊?’田易初呢喃一声,随即瞬间回过神来。 忐忑问道:“燕王殿下,此法......此法能否外传?” 话音落罢,田易初心神忐忑地望着许奕,生怕其不同意。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回答道:“此法于户部先行试用。” “这几日小王将其重新梳理、编撰一番,使其更易于学习与传播。” “到时候小王便将其推向天下。” 话音方落。 田易初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快速起身珍重行礼道:“燕王大德,下官钦佩。”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示意田易初继续学习。 事实上这本就是许奕事先定下的计划,又岂会有不推广之说? 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无非是等一个时机将利益最大化罢了。 此时推广,一来无需担忧赈灾期间虚假账目问题。 二来,可借此番时机,使户部尚书田易初对其感恩戴德。 三来,先于户部试推行,收效良好之后,户部官吏便会自发地推广,如此一来待许奕正式着书成册推行天下之际,将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来,此书一旦彻底推广开来,许奕于文坛之中便会彻底占据一席席位。 天下文人何其多?这其中只要有很少的一部分能为许奕所用,便足以使其更加壮大。 此一石四鸟之计,何乐而不为之呢? 且,这还只是显而易见的好处,至于更隐晦的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石三鸟 “什么?” 长安城永兴坊薛府书房内。 薛宝儒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薛家家主。 急忙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燕王殿下在着书?” 薛家家主微微点头道:“回三叔公,消息是明启从户部传来的。” “田易初亲口所言,做不得假。” 薛宝儒深呼吸数次,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涛骇浪。 随即再度追问道:“明启传来的信件呢,拿来我看看。” 薛家家主点了点头,随即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薛宝儒。 薛宝儒接过信件急忙打开快速查看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薛宝儒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内心,再起波澜。 “新的合账方式、脱胎于九章算术,却又自成一套规则。” “户部官吏初学后,仅仅用了两日的时间,便完成了以往需耗费十日左右的账目。” “其误差较之现存方式降低了数成。” 薛宝儒手持信件,时不时的低声喃喃两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数百字的信件便已然全部读完。 薛宝儒放下手中的信件,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薛家家主刚想出言询问之际。 薛宝儒渐渐地回过神来,原本尽显腐朽之色的脸上瞬间浮现一抹潮红。 “三叔公。”薛家家主急忙凑上前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更何况薛宝儒曾为帝师,薛家家主可舍不得薛宝儒出现一丁点的意外。 不待薛家家主继续开口。 薛宝儒便勐地拍了一下桌桉,大笑道:“好!好!好!此法若是得以着书成册!当为传世之作!” “不愧是皇后娘娘所出,不愧是能解决关中大灾的天才!” 话音落罢,薛宝儒的面色忽然暗澹了几分。 无他,那日他终究是没能保着许奕成为陈留郡王。 薛宝儒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待燕王大婚过后,你我便回清河郡吧。” 薛家家主闻言自无不可,若不是不放心薛宝儒,他才不愿意来这什么京师之地呢。 事实上不仅仅是薛家家主不愿意待在长安城,很多郡县的世家豪族家主亦是如此。 ...... ...... 许奕正在着书成册的消息自户部传出后。 便如同插了翅膀一般,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长安城上流权贵间来回传播。 到后来,消息逐渐蔓延至整个长安城。 有人期待,自然便会有人质疑。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围绕此事众说纷纭。 直到四月二十日。 许奕封王的第五天。 田易初得到新合账方式的第四天。 一则重磅消息自朝堂上爆出。 户部尚书田易初于早朝时,递交了完整账册! 此举不单单文武百官感到不可思议,就连正德帝本身亦是如此。 事实上正德帝一开始定下一月之限,只不过是想给田易初一些压力,顺带着敲打敲打田易初。 怎料,事情到了最后,田易初竟真的完成了不可能完成之事。 且整整提前了五日之久。 随着早朝散朝,此消息瞬间如同狂风骇浪般再度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有户部的事实在先,何人还敢质疑? 一时间不知多少双眼睛再度瞄向了京兆府内宅。 此法若是能够流传出来,对整个大周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将百利而无一害! 不是没人想过从户部弄来新合账之法。 只不过因户部官吏皆被田易初下了封口令,无人敢外传罢了。 即使是在户部当差的世家子弟,如薛明启一般。 也只敢在自己家族高层之间悄悄流传,且严令不许将此事外泄。 无他,为了逞一时之能,得罪一尚书,一亲王,这未免太过于得不偿失了。 ...... ...... 午时前后。 暖阳穿过窗台,洒照在京兆府内宅书房内。 将整个书房照耀的满是暖意。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手持一支狼毫笔不慌不忙地在洁白的宣纸上书写着‘新’九章算术。 与交给田易初的那本不同。 许奕现如今所熟书写的九章算术更为基础、更为易懂。 院落里。 赵守、吕文苏、杨先安、姜平等人忙碌于一台台活字印刷机前。 此类机器早已有之,因此众人忙碌起来并不慌乱。 随着众人的忙碌,一张张新的九章算术飞快地自机器中走出。 经阳光照晒、微风吹拂,那纸张上的墨汁很快便彻底凝固。 待其彻底凝固后,老五家的其他子弟们依照顺序快速将其装订起来。 当午时过半之际,院落中彻底成册的书籍已然足足上百本之多。 而众人身旁裁剪好的宣纸已然全部用完。 赵守擦了擦手,朝着左右交代两句,随即迈步走进了书房。 “六爷,第一册一百五十本全部印刷完毕了。”赵守轻声禀报道。 许奕闻言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微微活动了活动发酸的手腕吩咐道:“准备一些饭菜。” “待用过午饭后,取出五十本送去国子监。” “余下的让先安带去西市兜售。” 赵守闻言问道:“六爷,这些书籍咱们定价多少?” “一千两。”许奕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轻笑道。 “一千两?! ”赵守瞬间双眼圆睁,满脸的不敢置信。 许奕微微点头轻笑道:“去国子监的路上将消息传递出去,愿意买的就备好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赵守低声询问道。 许奕微微摇头道:“不多,毕竟这种生意一册只能做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不好好宰他们一次岂不是太亏了。” 赵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是,赵守这就去准备。”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提笔书写第二册。 诚如许奕所言,这种生意只能做一次。 毕竟,能花费一千两银子买一本书的人,除了少部分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外。 余者皆是世家大族麾下的商行。 这几日有关于许奕重新编写九章算术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今日朝会上,田易初上书合账完毕一事,无异于给此事火上浇油。 热度已然这般高了,那些世家大族又岂会不借此机会大发一笔横财? 而时间便是金钱! 也正因如此,许奕方才会定下印刷一百五十本书籍这个数目。 一百本出售给世家大族,赚取十万两白银,也可以理解为‘加盟费’。 五十本无偿赠给国子监,以此加深其在国子监学子心目中的地位。 自一开始,许奕便从未想过独揽这门生意。 一来,活字印刷早已流传了几百年之久,许奕根本就制止不了世家豪族趁此机会分一杯羹。 二来,即使许奕真的有办法制止,也不会去制止。 至于原因,很简单,许奕看重的是此书全面发行后的影响力,而非那一本书十几文的利润。 世家大族固然借此大发横财,但事实上他们无形之中也在帮助许奕传播文名。 既拿到了十万两的‘加盟费’,又稳固了其在国子监学子心中的地位。 还无需花费一枚铜板,便将文名传播至大周朝每一个郡县。 如此一石三鸟的好事,当真是何乐而不为之? ...... ...... 用过午饭之后,赵守与杨先安等人携带着一百五十本书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京兆府内宅。 待众人彻底离去后。 许奕简单活动了活动身子骨,便再度一头扎进了书房。 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再度活动了活动手腕,随即苦笑道:“为了马槊,继续吧。” 话音落罢,许奕收敛了全部心神,继续提笔书写。 显然,在杨先安如实讲述了盐山山脉腹地的实际情况后。 许奕依旧选择了继续砸钱! 随着书房内沙沙声不断传出,时间亦在飞快地度过。 当夕阳西下之际。 院落内再度热闹起来。 “六爷!六爷!”赵守方一走进内宅,便激动的大声喊道。 许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缓缓起身行至门口。 “六爷,卖完了!一百本全部卖完了!”赵守满脸激动地跑到许奕身旁大声禀报道。 其身后,杨先安满脸笑意地自袖摆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 “六爷,整整十万两!”杨先安拱手行礼,随即将银票呈上。 许奕微微摆手道:“银票你先拿着,过几日寻一些信得过的手下,将沿途发现的那些拓木全部买下来。” “若是不够,到时候再来寻我要。” 杨先安面色一正,拱手道:“遵令!” 待杨先安将银票重新收起后。 许奕再度吩咐道:“这几日留意一下国子监与那些买走新九章算术之人的反馈。” “遵令!”杨先安再度郑重拱手。 ...... ...... “基础数学第一册。” 薛府书房内,薛宝儒望着手中书籍蓝色封面上的七个大字低声喃喃道:“数,君子六艺之一,其重新编撰九章算术,起这个名字倒也合理。” 至于基础与第一册,则纯纯就是字面意思。 薛宝儒定了定神,随即郑重地翻阅起来。 虽有薛明启事先告知过具体内容,但口述中终究没有书籍来的清晰。 薛宝儒边翻阅书籍,边提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足足过了多半个时辰,才将整本书籍全部看完。 自然,看完即吃透。 多半个时辰后,薛宝儒放下手中狼毫笔与书籍。 微微闭目十余息,缓和一下双眼酸涩。 待其重新睁开双眼时。 一旁的薛家家主急忙问道:“三叔公,此书如何?” 薛宝儒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大才,以固定的特殊符号取代原由的算字。” “以简单的文字,将九章算术的奥义讲述了出来。” “燕王当得上天才之称。” 话音落罢,薛宝儒伸手指了指书籍蓝色封面上的基础二字。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至于此书,看似仅仅只是基础,却在无形之中制定了规则。” “若是此书得以广为流传,日后天下读书人皆会按照燕王殿下制定的规则就算。” “啊?”薛家家主双目圆睁,满脸震惊道:“若真如三叔公所言,那燕王殿下此番岂不是着下一本传世书籍?” 薛宝儒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若干年后说不定天下读书人会尊燕王殿下为算......数学之祖。” “这......”闻得祖字,薛家家主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满脸目瞪口呆道:“这......这......这无异于先秦诸贤啊。” 先秦时代百家争鸣,先秦诸贤,至今仍受世人香火。 如儒家拜孔子,工匠拜墨子,木匠拜鲁班一般。 薛宝儒微微点头,感慨道:“也只有这样的人,方能称之为天才啊。” “莫要忘了,先前关中大灾,燕王殿下便已然初步立功,此番着书成册,虽不是儒家典籍。” “但依旧是功在千秋。” 话音落罢,薛家家主目瞪口呆地久久未言。 圣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许奕于关中大灾中解救数十万灾民于水深火热,这已然算是初步立功。 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其身既没,其言尚存。 若是这数学于天下广为流传,那么许奕便相当于完成了立言。 若是日后为政一方,完成立德。 那么其千百年后,至少也会有一个半圣之名! 思及至此,薛家家主直感一股头晕目眩。 心中不由得喃喃道:“他才多大啊,便完成了立功立言。” 但很快。 薛家家主便重重叹息一声,神情中带着挥之不去的遗憾与可惜。 无他。 若是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而言,许奕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完成立德了, 所谓立德,便是德政。 然亲王虽就藩两郡之地,但却只有三个护卫营的兵权,至于施政,也只能在自己食邑的土地上施政。 食邑万户,即使是边军地广人稀,也仅仅只有两县之地罢了。 若是许奕真的立德立功立言成为圣人,或者半圣。 其若是时时刻刻对其帮衬,日后定然青史留名! 终究是亲王身份,限制了许奕立德啊。 “唉”思及至此,薛家家主不由得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叹息声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见薛家家主时而面露激动,时而惋惜长叹,薛宝儒又岂会看不出其在想些什么? “鼎辅可是再想燕王殿下立德一事?”薛宝儒缓缓开口问道。 薛鼎辅心知瞒不过薛宝儒,点头回答道:“回三叔公,是。” 薛宝儒闻言沉默几息,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莫急,待回清河后,寻那些老家伙们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薛鼎辅自然明白薛宝儒口中的老家伙们指的是何人。 更明白薛宝儒口中的商议指的是何事。 薛鼎辅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事关我薛家延续,还望三叔公商议之时,多多三思。”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古财帛动人心 夜幕初降。 灯火通明的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端坐于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常兴荣的禀报。 待常兴荣说到基础数学第一册每本定价一千两银子时。 许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讥笑。 ‘一千两银子一本书籍?滋滋滋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莫不是将自己当作再世圣人了吧。’许雍心中不由得讥讽道。 见许雍走神,常水荣急忙顿住话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雍回过神来,平静道:“继续说。” “是。”常水荣拱手答应一声。 随即继续说道:“那基础数学第一册,此番共有一百五十本。” “其中五十本,被许奕随从送至了国子监,据说是免费赠送。” “另外一百本则运到了平邑伯在西市的铺子里。” “基础数学第一册尚未运到,平邑伯在西市的铺子外便围满了问询而来的商贾。” “临近黄昏时,平邑伯与许奕随从才将那一百本基础数学第一册运到。” “方一运到,便引发了哄抢,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百本书籍便全部售空。” 话音方落,许雍的面色便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一千两一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全部卖完了?”许雍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常兴荣深深拱手,以双手袖摆覆面遮住自身视线后回答道:“回殿下,不到一刻钟便卖完了。” “到最后几本时,还有商贾大声加价,将一本基础数学的价格从一千两抬到了一千五百两。” “只不过不知为何,平邑伯依旧原价出售,单单是这一百本基础数学,便给许奕带去了十万两白银。” 话音落罢,常兴荣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仿佛生怕自己再度看到不该看到的事情一般。 许雍呆坐在太师椅上,久久无法回神。 一百本书籍,十万两白银,这种暴利即使是他,也感到犹如天方夜谭一般。 若非此事乃常兴荣亲眼所见,许雍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而现在,许雍除了后背发凉外再无其他感受。 过了不知多久,许雍回过神来微微摆手道:“退下吧,回去后将那些购买过书籍的商贾名字全部记录下来,明日交于我。” “遵令。”常兴荣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当‘咯吱’一声轻响自门口传出后。 许雍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起来。 “《基础数学第一册》一百本!十万两!许奕你还真是一丁点都不安分啊!”许雍紧握双拳,咬牙切齿的低声喃喃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雍原本狰狞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恐起来。 冷静下来后,许雍很快便发现了许奕的真实意图。 且越是细思便越是惊恐。 不知不觉间,许雍后背已然完全湿透。 “不能留,此子万万不能留!若是任由其继续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彻底成了庞然大物!” 思及至此,许雍双目中不由得浮现浓浓杀意。 但很快,眼神中再度浮现出另一种神色,那神色似犹豫,又似纠结。 一个人的眼神里同时存在着杀意与犹豫、纠结,当真是复杂到了极致。 一时间许雍在快刀斩乱麻与顾及名声之间左右徘回。 ...... ...... 时间匆匆。 自基础数学第一册发布已然过去了五日之久。 当四月二十五日的阳光如约而至之际。 随着初升的阳光将光芒洒照于人间之际。 平邑伯家位于西市的书屋外忽然多了一则告示。 “基础数学第二册,将于今日未时准时发售。” “数量依旧是一百本,定价依旧是一千两。” “因数量有限,故先到先得。” “本店严格遵守燕王殿下的命令,以诚信为本,不接受任何方式的加价插队。” 告示一经发布,便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西市。 又从西市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一时间无数世家子弟以及麾下商贾发了疯般朝着西市平邑伯家的书屋赶去。 基础数学第一册已然售出了整整五日之久。 五日时间里,大部分世家大族中的老学究们已然将其研究的格外透彻。 此书初看新奇、震惊。 但若是仔细研究一番后,便会发现,此书真的书如其名--基础。 偏偏这种基础的东西,最是适合启蒙孩童。 一时间长安城大半世家的私塾里,都已然以基础数学第一册取代了原本的九章算术。 成为了无数孩童,睡梦中的梦魔。 然,若仅仅如此,世家大族们定然不会如此疯狂地蜂拥而至。 毕竟,只需要等上两三天,坊间便会有大量的盗印本出现。 原籍一千两银子一本,然而盗印本却只需要十两银子一本。 若是等上个四五天,十两一本的盗印本便会变成二两银子一本。 若是再等上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的几百文便能买上一本。 普通人或许可以等下去,但世家大族们却等不了。 无他,时间就是金钱。 莫要看一千两银子一本很贵,但事后只需要第一时间印刷一百本,这一千两银子的本钱便全部回来了。 印刷上两百本,那便直接白赚一千两! 若是印刷一千本、一万本呢? 如此一本万利的声音,哪一个世家大族能够做到不心动? 一些精明的世家大族此时已然兵分三路。 一路前往西市书屋抢购基础数学第二册。 一路在府邸里做好盗印的所有准备工作,只待基础数学第二册一到,便会全力印刷。 最后一路则备好了快马、干粮、清水等物。 别的不提,单单是快马便是一人三马。 只待第一批基础数学第二册印刷好后,便快速骑着战马出城,奔向其他郡县。 当真是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天拿到书籍与晚一天拿到书籍的利润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当时间临近未时之际。 平邑伯家位于西市的书屋外已然被上万人围的水泄不通。 其内除了衣着华丽的世家子弟以及身着锦衣的商贾东家、掌柜们外。 更多的其实还是寻常百姓。 一千两银子的巨款寻常百姓定然是拿不出来的。 而他们的目的自然也不是为了买书。 而是为了挣钱与看热闹两不误。 一些有财力,又势在必得的世家子弟以及商贾们,因来的晚了那么一丢丢而被挤的寸步难行。 这个时候便是他们彰显财力的时候了。 十几枚铜板便能让前面的百姓主动让开道路。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还是问题吗? 十几枚铜板对于富人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是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饭。 而越是靠前的位置,所需金钱便越多。 看看热闹便能拿到少则十几枚铜板,多则二三两银子。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又岂会不吸引百姓前来? 未时。 杨先安手持铜皮大喇叭,在赵守、姜平等人的簇拥下走出了书屋。 “大家都安静安静!”杨先安大步跨上铺子门前的桌桉,居高大声道。 与此同时,姜平左手铜锣,右手锣锤用力连连敲击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书屋前的嘈杂渐渐平息下来。 杨先安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桌桉,大声道:“大家排好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拿到书籍后,直接进书屋,自后门离开,后门处有京兆府衙役在。” “若是需要,他们可以护送你们回家。” 话音落罢,杨先安跳下桌桉,带着众人退至书屋窗台旁。 几名膀大腰圆的伙计搬着书籍,随着几名掌柜行至书屋门口。 书籍方一放下,书屋前瞬间彻底沸腾起来! “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后门在哪儿!快带我去!” “我也抢到了!哈哈哈,快闪开快闪开!” “快快快!找几个衙役送我离开!多找几个,我给钱!” “哈哈哈我也抢到了!大家看过来!转卖了!两千两银子一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 书屋内窗台旁。 姜平目瞪口呆地看着刚拿到书籍便翻倍转卖的中年男子,不敢置信道:“这也可以?” 杨先安与赵守顺着姜平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站在门旁疯狂地兜售着自己手中的书籍。 “两千两!只需要两千两便能拿走书籍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都来看一看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锦衣中年男子大声吆喝着。 但此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仅剩的书籍上,一千两的书籍还没卖完,谁又会去花两千两银子做那冤大头? 很快。 仅仅过了半刻钟的功夫。 人群中便有人大喊道:“那厮!两千两小爷我要了。” 中年男子面露狂喜,但却依旧死死靠着书房墙壁一动不动。 几息后。 又有人大喊道:“两千一百两给我!我要了!” 那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大吼道:“两千五百两!别墨迹!直接给我!” 短短十余息时间,便从两千两直接加到了两千五百两,且还有着上升空间。 那中年男子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见书屋书籍售空。 直接背靠着书屋墙壁,面色通红地大吼道:“三千两一口价!谁先给钱就是谁的!” 话音刚落,便有数十名衣着光鲜亮丽者直接蜂拥而至。 中年男子瞅准时机,从一名世家子弟手中夺过厚厚一沓银票,将书籍勐地往那世家子弟怀中一塞。 随即快速跑进了书屋。 “杨大哥、赵大哥,这......咱们要不要出手?”姜平目瞪口呆地望着书屋外密密麻麻的人群艰难开口说道。 杨先安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都交易完了还能如何出手?” “更何况,六爷事先便交代过了,咱们只挣属于咱们的那一份,至于其他人拿到书籍后是盗印也好还是倒卖也好,都与咱们无关。” 姜平不解道:“可这样一来咱们不是少赚很多钱吗?” 杨先安闻言并未回答,反而快速朝着那想要从后门熘走的中年男子走去。 赵守看了一眼中年男子,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快步上前的杨先安,默默地跟了上去。 姜平瞬间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更加不解。 “赵大哥。”姜平快步追上赵守,试探着问道。 赵守头也不回地边快速追去,边回答道:“六爷曾说过,适当的分享一些利益给他们,日后或许能收回意想不到的收获。” 姜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得联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幕幕。 渐渐地有些明白过来,类似中年男子这种人越多,越能体现书籍的价值。 从而引来更多的人围观,而人一多,书籍的传播速度便会越快。 一些高价收回书籍的世家,为了回本也好,为了发财也罢,只会更加疯狂地印刷书籍。 书屋后门。 赵守与姜平方一抵达,耳边便传来阵阵痛苦哀嚎声。 后门处,几名衙役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不远处,杨先安手持木棍正与先前那名倒卖的中年男子疯狂交手。 一时间二人打的倒是你来我往,不分上下。 “上。”赵守沉声一喝,来不及询问,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快速冲了上去。 “我来了!”姜平一声大喝,不甘示弱地直接前冲。 三人合力之下,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名中年男子便直接倒地不起。 “燕王与平邑伯就是这般对客人的吗! !”中年男子躺在地上捂着脑袋,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大声质问道。 杨先安丢掉手中的棍子缓缓开口说道:“方才杨某只不过是想与兄台交个朋友罢了,并无他意。” 一开始杨先安追至后门处,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兄台请留步。 怎料中年男子扭头看了一眼,随即二话不说便快速朝着门外逃去。 衙役见状自然便要阻拦。 一来二去,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交个朋友?”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显然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毕竟,其刚刚通过倒卖赚取了两千两银票。 杨先安自然听出了中年男子的画外音。 随即平静道:“为了区区两千两银票砸了自己招牌,你觉得杨某人会做这等蠢事?” “你是?”闻得招牌与杨某人几个字眼,中年男子迟疑地反问道。 杨先安平静道:“这铺子都是我的,你说我是谁?” “平邑伯?!”中年男子惊叫一声,随即稍稍安心。 诚如杨先安所说,他还不至于为了两千两银子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及坏了其身后许奕的名声。 “平邑伯先前所说交个朋友?”中年男子艰难起身,顺杆子往上爬。 “书屋说话。”杨先安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至于中年男子,若真是个机灵人自然不会错过此番机会。 不一会儿的功夫,书屋一处雅间内,几人围坐一处。 杨先安与赵守负责问,中年男子负责回答,总的来说雅间内还算是一片融洽。 中年男子名为宋元福,河东郡人士,家中有一祖传镖局。 然而自宋元福父亲那一辈起,家中便已然家道中落。 等宋元福彻底接手镖局时,原本勉强还算热闹的镖局,便只剩下他于几个年老镖师了。 为了维持祖业,宋元福几乎费劲了心思。 但很可惜,无论是财力、还是武力、亦或者人力,其都没办法与那些世家大族麾下镖局相提并论。 宋元福挣扎了数年,待他为那些追随宋家一辈子的老镖师们送终下葬过后。 其便直接变卖了祖业,出来闯荡。 几年时间里,宋元福凭借着艺高人胆大,倒也赚取了不少的银两。 待宋元福一五一十地将过往全盘托出后。 杨先安沉吟数息,随即问道:“可愿留在杨氏商行?” 留在杨氏商行,便相当于依附在燕王这座大树底下,日后再也不用冒着风险单打独斗。 这种显而易见的好处,宋元福自然是可以看得到的。 宋元福沉默片刻。 随即问道:“若是留在杨氏商行,杨氏商行能给我什么?” 杨先安笑道:“你现在一年下来能拿到多少银子。” 宋元福未曾犹豫,直接脱口而出道:“两百两左右。” 类似于今日这种事,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若非如此宋元福又岂会冒着得罪大量世家大族的风险,去倒卖书籍? 无非是利益动人心罢了。 杨先安闻言伸出一只手掌开口说道:“留在杨氏商行,一年至少可以拿到五百两银子,若是你本事够大,一年下来绝对不止五百两。” 宋元福要钱,杨先安要人,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彻底达成一致。 待宋元福走后。 杨先安看向姜平吩咐道:“安排一些好手跟着他。” “此外,寻人去河东郡一趟,将宋元福的底细彻底摸清楚。” “若是与他所说一致,便想办法将他祖宅买下来。” 姜平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抱拳道:“是。” 先前三人与之交手之际,便已然领略了宋元福的武艺。 而此前其站在书屋门口兜售书籍时,便已然表现出了胆识。 至少,此人为了钱是不惧怕得罪世家的。 而其出售之时一直死死地靠着墙,拿到银票后直接从后门撤退。 这一点则体现了其心细,再做一件事之前,便已然想好了退路。 若是其真如自述中所说,在没钱的情况下还坚持为老去的镖师们养老送终。 那便足以证明其人品如何。 如此一个武艺高超、胆大心细、人品还可以的人才。 若是能够收入麾下,自然是好处多多。 当然,前提是此人所言句句属实,并未有所隐瞒。 杨先安缓缓起身,走出雅间后直接取出所有银票。 将其整理妥当后,开口说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惨遭算计 “明日吏部文选清吏司的调令便会传至京兆府。” “日后京兆府的大小事务便全交给你了。” “......” “......” 京兆府内宅书房内,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缓缓交代着。 一月之期已至,随着户部尚书田易初递交了有关赈灾的奏折外。 几日时间里,吏部与刑部也相继呈交了各自的奏折。 今日朝会上,许奕正式卸下了京兆尹与赈灾总指挥使的担子。 而接任京兆尹之人,赫然便是原府尉张开源。 张开源闻言点头道:“殿下放心,属下定然不负所托。” 许奕微微点头,张开源的能力自然是母庸置疑的。 毕竟其曾多次任职一方郡守。 事实上许奕不是没想过将张开源带去燕地。 但一来,其在燕地根基未稳,张开源去之,无异于大材小用。 二来,此番朝会中,许奕暗中埋下的暗子,除了一些本就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外,其余暗子均已成功落地。 也正因此,许奕需要一个能力出众,且值得信任之人,来为他把控这些暗子。 而这个人,自然非张开源莫属。 二人交谈一番后,张开源拱手离去。 待书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 许奕双手交叉放于脑后,微闭着双眼细细沉思接下来的计划。 基础数学现如今已然编撰到了第五册。 四月三十日出售基础数学第三册换取十万两白银。 五月五日出售基础数学第四册,换取十万两白银。 五月八日大婚。 五月十日出售基础数学第五册,换取十万两白银。 五册书籍共换取白银五十万两! “还不够。”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低声喃喃道。 五十万两银子看似不少,实则对于许奕的后续计划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就藩燕地,外部最大的威胁便是匈奴。 毕竟出了居庸关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而草原向来是骑兵的天下。 即使算上陷阵营的四千五百匹战马。 许奕满打满算共拥有战马九千匹。 仅仅只能武装一支六千人的骑兵罢了。 且还是最低标准的武装。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起身揉了揉眉头。 最近两年的雪花盐收入已然全部被其投入练兵以及刚刚开始制作的马槊之上了。 出售基础数学五册换来的五十万两里,有十万两将会继续投入马槊上。 剩下的肆拾万两里,半数投入粮草,半数投入扩军。 毕竟现如今的许奕仅仅拥有半年的军饷与粮草。 总不能半年后让士卒饿肚子,闹兵变吧。 因此无论是从练精兵的角度,还是防止兵变的角度,许奕都必须广积粮以备不时之需。 许奕揉了揉眉头,刚想提笔继续编撰基础数学第六册之际。 赵守与杨先安等人已然回到了京兆府内宅。 “六爷。”赵守、杨先安等人恭敬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问道:“今日书籍售卖的如何?” 杨先安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轻笑道:“不到一刻钟全部售空。” “且今日售卖之际,发生了一件趣事。” 所谓趣事自然便是那宋元福。 随着杨先安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后。 许奕脑海中渐渐对宋元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待杨先安将部署全部道出后。 许奕沉吟片刻,随即开口夸赞道:“此事先安做的不错。” 话音落罢,许奕继续说道:“此人暂且观察几日,待河东郡消息传来后,安排几场考验。” “若是能通过考验,此人便可留下。” 杨先安面色一正,拱手答应道:“遵令!” 武艺高超、胆大心细,若是人品得以通过考验。 许奕不介意对此人重用,毕竟此类人几乎就是一个天生的生意人。 ...... ...... 时光匆匆。 眨眼间五日时光已过,四月也即将迎来新的翻篇。 五日时间里,长安城内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且每一件事都与许奕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第一件事发生于四月二十六日。 这一日,京兆府近百位官吏,数百位衙役集体获得了升迁。 最次者官升一级,赏银十两。 最高者一跃数级,从不知名的典吏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县太爷。 此等文官集体升迁的事情,当真是百年来从未有过之壮举。 一时间不知羡煞了多少底层官吏。 第二件事发生于四月二十七日。 这一日许奕从京兆府内宅,搬去了位于平康坊的新燕王府。 前来祝贺乔迁之喜的官吏、百姓数不胜数。 就连当朝太子许雍,都亲自出面,为许奕贺乔迁之喜。 不知不觉间,兄友弟恭的说法,很快便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而这显然是许雍的一次反击,欲要在道德层面绑架许奕。 但很可惜,最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这等层次的道德绑架对许奕内心产生不了丝毫的约束。 而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不过是短期内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许雍若是不能持之以恒,很快便会被世人彻底遗忘。 若是持之以恒,则无异于在资敌,其必然不会继续做那冤大头。 第三件事发生于四月二十八日。 这一日刑部将宋国公张永年等数十位贪官污吏,以及数百位牵扯到赈灾中的扈从,全部押解至西市菜市口。 随着数百颗人头落地。 关中大灾一事彻底成了史书中的寥寥几笔。 而今日,第四件大事已然于西市书屋悄然上演。 ......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台洒照于平康坊燕王府宽敞明亮的饭堂内。 一口造型别致的铜锅摆放在饭桌正中。 四五盘鲜嫩的羊肉与昂扬着绿意的青菜分列于铜锅左右。 许奕与许镇叔侄二人时隔半年之久,再次坐于一处同打边炉。 许奕夹起数片冒着滚滚热气的鲜嫩羊肉,蘸了蘸蒜汁与韭菜泥,随即将其吞入口中。 细细咀嚼数次后。 端起面前的酒碗开口说道:“二叔,干了。” 话音落罢。许奕不顾许镇诧异的眼神,头一仰一碗烈酒直接顺着喉咙直入肺腑。 短短几息时间里,许奕的面色便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许镇望着面色红润的许奕诧异道:“你小子今日怎么舍得大口喝酒了?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在许镇的印象里,许奕从未如此大口喝过酒水。 一次都没有。 至于原因,那红润的面色便是最好的解释。 许奕放下酒碗笑道:“这不是快离开长安城了嘛,一两年内恐怕很难再与二叔饮酒了。” 许镇闻言面色一顿,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昨夜陛下寻你入宫催促你就藩了?”许镇放下酒碗问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回答道:“五月中旬启程就藩。” 昨夜入宫,正德帝虽未曾明言,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许奕又岂会听不出来。 “五月中旬便就藩?”许镇略感诧异的反问道。 五月八日许奕大婚,五月中旬便要前去燕地就藩。 许镇万万没想到正德帝居然连月底都不愿意等。 不待许奕开口,许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连忙问道:“可是因你那书籍?” 基础数学,一册百本,一本千两。 一次兜售便是白银十万两。 如此一本万利的生意,谁能不心动。 唯一可惜的便是这门生意的局限性实在是太大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便是若是让许奕每隔五日便发售下一册。 且昨日西市书屋外的告示中便已然言明,为打击加价倒卖,每次发行数量从一百本增加至一百五十本! 一次兜售便是十五万两白银,若是让其待到月底再就藩。 单单五月份许奕便能入账九十万两。 这已然足够引起很多人的‘眼红’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为许镇满上酒水。 入座后缓缓开口说道:“有人眼红,联合上书弹劾,欲要令我上交完整的基础数学。” 剩下的话许奕虽然未曾继续说下去。 但许镇岂会不明白,昨日许奕进宫定然是经历了一番博弈。 最终才定下了五月中旬就藩这么一个时间。 许镇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之际。 许奕便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酒碗轻笑道:“侄儿再敬二叔一杯。” 话音落罢,许奕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随着酒水一饮而尽,其面色瞬间通红起来。 但诡异的是,这一次许奕双眼中却并未有多少醉意。 眼见许奕不愿提及此事,许镇只好就此作罢,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此后的饭局二人并未再次谈论起朝堂之事。 一顿火锅便在二人闲聊话家常中度过。 待送走许镇不久后。 杨先安与赵守等人同时回到了燕王府后院。 宽敞明亮的书房内。 许奕略带醉意地看向杨先安等人问道:“今日书籍售卖的如何?” 杨先安笑了笑随即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双手将其放置于书桉上。 随即回答道:“回六爷,供不应求,一刻钟左右便全部售空。” 话音落罢,杨先安低声问道:“您看下次要不要再加售五十本?” 许奕微微摇头道:“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做多了无益。” “是。”杨先安拱手行礼道。 许奕继续问道:“这几日那宋元福表现如何?” “回六爷,并无异常举动。”杨先安恭敬回答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昨日从河东郡传过来信件我已经看过了。” “那宋元福并未在此事上有所隐瞒。” “这几日着手安排一些试探,若是通过试探,便让他来寻我。” 话音落罢,杨先安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摆手,送走了杨先安与姜平等人。 待众人离去后,幽宁酒的后劲也已然上头。 “六爷,我扶您去歇息。”眼看许奕愈发醉态,赵守急忙上前。 主卧房内,赵守小心翼翼地将许奕放置在床榻上。 随即低声道:“六爷您先歇息片刻,我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话音落罢,赵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主卧房。 主卧房门刚一关闭,原本应当醉酒的许奕忽然睁开了双眼。 手臂微微一抖,龙齿匕首瞬间应声而落。 许奕翻了翻身,右手反握龙齿匕首,左手调整了一下被子。 随即再度闭上双眼,羊装睡去。 待其做完这一切后。 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轻响,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条小缝。 缝隙外忽然露一只眼睛。 那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奕,眼神里充满了紧张与决然。 细细观察数十息后。 门口的缝隙愈发地大了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然可以容纳一瘦小之人通过。 一身着宫装的曼妙身影缓缓自缝隙中钻过。 随即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闭。 待一切做完后,宫装曼妙身影满脸紧张地转身看向许奕。 见其并未醒来,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宫装女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许奕。 就在许奕即将暴起之际,宫装女子忽然顿住了脚步。 最终停留在距离床榻仅仅只有一步半的位置。 就在许奕暗感不解之际。 宫装女子忽然缓缓解开了衣衫。 短短十余息时间,宫装女子便已然只剩下一件勉强遮体的小衣衫。 宫装女子面露决然地靠近床榻。 就在其距离床榻仅仅只有半步距离时。 许奕忽然朝着床榻内翻了个身。 随即勐地睁开双眼看向那身姿曼妙的女子。 “出去!”许奕面无表情地呵斥道。 那曼妙宫装女子不是旁人,赫然正是正德帝赏赐的二十名宫女中的女官。 具体叫什么名字,许奕不得而知。 之所以会事先防备,无非是因其与许镇饮酒时,饭堂外曾发出过一道弱不可闻的脚步声罢了。 那脚步声虽弱不可闻,但怎奈许奕自搬进燕王府的那一刻,便无时无刻不再警惕。 甚至于后续醉酒,也不过为了将那暗中之人引出来的伪装罢了。 令许奕万万没想到的是,暗中之人是成功的引出来了。 但那暗中之人此番的目的却并非是某些人狗急跳墙想要以此杀了他。 而是......为了......睡他...... 准确的说,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 若是其他时候,此类事情流传出去,世人只会说燕王风流,亦或者燕王艳福不浅。 但若是现在,明媒正娶的燕王妃还未过门,他便与宫女纠缠在了一起。 世人会如何评价于他? 此举端的是恶毒至极。 “殿......殿下......”曼妙女官瞬间吓的梨花带雨。 其方要破声大哭。 许奕便面色一沉,呵斥道:“闭嘴!” 曼妙女官见哭诉无用,面色不由得再度一变。 “殿下,得罪了!”曼妙女官面露决然道。 话音落罢,曼妙女官一把扯下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随即勐地删了自己几巴掌,短短几息,其精美的面容便浮起虚肿。 可见其用力之大。 不待许奕走下床榻,其直接冲向房门。 边跑边大声哭喊道:“殿下不要......殿下不要这样啊......” 事到如今,摆明了是要栽赃陷害。 眼看门栓已被其取下。 许奕面无表情地将龙齿匕首重新归位。 仅仅几息时间,那曼妙女子便已然冲出了主卧房。 其方一冲出主卧房,主屋外便传来道道急促脚步声。 几名宫女闻得叫喊声后,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赶来。 与此同时,前堂一名仆从手持几份名刺飞快赶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歹毒心计 “芯儿姐姐!” “芯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几名宫女临到近前大惊失色道。 “殿下,礼部左侍郎邱中山、光禄寺左少卿卢志鸿、宗正寺右少卿袁光义求见。” 与此同时,外堂仆从手持名刺赶到,大声禀报府外来人。 礼部左侍郎、宗正寺右少卿、光禄寺左少卿,三人皆是与许奕大婚相关的人物。 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许奕面无表情地走出房舍,冰冷的目光自几名宫女与那仆从身上扫过。 随即看向远处假装打扫,实则偷偷看向这边的仆从。 那几名宫女仿佛生怕旁人不知此地发生了何事一般,丝毫不顾及那名为芯儿的女官颜面。 边大声哭泣,边羊装关心地将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大声说出。 反观那名为芯儿的女官面露死色,非但不制止,反而极其地配合。 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又岂会在乎临死前的那点面皮。 许奕面色微微一沉,随即看向匆匆赶来的赵守。 沉声吩咐道:“派人去请宗正寺卿、礼部尚书、刑部左侍郎、京兆尹,来此!” “亲持大宝入宫,请尚仪局尚仪来此!” 话音落罢,许奕摘下腰间悬挂的燕王之宝,将其丢给赵守。 “遵令!”赵守接过燕王之宝,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院跑去。 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赵守不得而知。 但从许奕的面色上,其不难看出,此事定然对许奕极其不利。 随着许奕一番命令下达。 原本大声哭泣的几名宫女忽然顿住了哭泣。 且一个比一个面色难看。 无他。 许奕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这与前几日宫内来人,所说的几种反应完全是南辕北辙。 一时间几名宫女心中慌乱,彻底失去了分寸。 就在此时。 手持名刺的仆从眼神闪躲道:“殿下,您看那几位大人是......” 许奕微微侧身看向那仆从,仅仅注视了几息时间,那仆从额头处便已然布满了冷汗。 “殿......殿下......”仆从结巴道。 许奕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请去前厅。” “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脚步虚浮地快速离去。 就在此时。 几名宫女缓过神来。 刚想张嘴继续哭喊。 便闻得一声沉喝。 “闭嘴!”许奕沉声呵斥道:“在尚仪局尚仪到来之前,谁若是大声喧哗,直接杀无赦!” 此言一出,几名宫女瞬间忐忑不安地闭上了嘴巴。 在燕王府,许奕若是真铁了心要杀她们,当今世上还真没人可以拦得住。 她们可以死,甚至于不怕死,但前提是宫里人交代的事情必须完成。 否则,岂不是白死了?家里丁点好处捞不到不说,或还会因此惹祸上身。 许奕望着被围在中间的光秃秃芯儿,眉头微皱。 随即唤来一名躲在远处偷偷打量的宫女。 “殿......殿下......此......此事与我无关啊。”被唤来的女子浑身颤栗不止地开口说道。 许奕顿了一两息,随即伸手指了指光秃秃的芯儿,吩咐道:“去给她寻件蔽体的衣衫来。” 名为芯儿的女官闻言面上闪过一抹羞愧,但很快,那抹羞愧便被决绝给彻底取而代之。 吩咐过后,许奕不再理会众人。 唤来一名仆从,令其搬来一把太师椅。 就这般端坐于主屋门前。 既不开口,又未曾有其他指示。 偏偏其这副姿态,使得几名宫女心中愈发的慌张。 有心想要将事情彻底闹大,但却又畏惧许奕提前将其斩杀,使其一切牺牲都化为乌有。 好在,用不了多久,后院内便会出现数位达官贵人。 ...... ...... 小半个时辰后。 张开源与秦福平率先赶来燕王府。 闻得仆从通禀后。 许奕微微摆手道:“请至前厅。” “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待仆从走后,后院再度陷入一种死寂之中。 自始至终许奕都未曾有过审问。 一刻钟后。 赵守急匆匆地从外走来。 “六爷,尚仪局孙尚仪请来了。”赵守行至许奕面前,低声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将孙尚仪与几位大人请来后院。”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几名宫女闻得二人交谈,互相对视一眼。 多年来的默契,使得几人无需言语交流,亦可明白对方意思。 但不知为何,一向与几人格外默契的芯儿,此番却是迟疑了数息方才微微点头。 不知为何,其总感觉此事已经彻底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不一会儿的功夫,礼部左侍郎邱中山、光禄寺左少卿卢志鸿、宗正寺右少卿袁光义以及礼部尚书、许镇、张开源、秦福平等人走进了后院。 方一走进后院。 几名宫女便大声哭喊道:“青天大老爷们,你们可要为我们芯儿姐姐做主啊。” “燕王......燕王殿下他......” 几名宫女欲言又止的姿态使得许镇等人微皱起眉头。 不待众人发问,许奕缓缓起身道:“一些宵小,意图以下三滥的手段构陷本王。” “几位来的正好,且与本王一同拆穿这些宵小之辈。”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了指被几名宫女围在中间的芯儿平静道:“此女趁着本王醉酒小憩之际,偷偷熘进本王卧房,褪去衣衫欲对本王行不轨之事。” “本王因过往之事,素来睡眠极浅,察觉到动静后,当即呵止了此女。” “怎料此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勐打自己几巴掌后,快速冲出主卧房。” “欲以此败坏本王名声。” “今日刑部、礼部、宗正寺、光禄寺以及尚仪局的几位大人皆在此处。” “事情究竟如何,还请几位大人联合审理。” 话音落罢,许奕面朝几人郑重行礼。 见许奕如此郑重。 几人面色不由得同时一正,拱手还礼道:“燕王殿下放心,我等定然将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 话音落罢,几人联合上前,对几名宫女分别进行了审问。 之所以派人请来礼部尚书、以及张开源、秦福平、孙尚仪等人,为的就是互相左证。 使得有心之人无法以此事做文章。 毕竟,此类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知者定然只是一个小数。 就在众人交叉审问之际,许镇看了袁光义一眼,随即走向许奕。 “仅仅如此怕是平息不了此事。”许镇微微叹息一声,随即沉声说道。 许奕微微点头道:“若是我猜测的不错的话,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幕后之人都会操控流言攻击于我。” 若是许奕真的与那芯儿女官发生了什么,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此事将会弄得满城皆知。 若是许奕未与那芯儿女官发生什么,也无所谓。 只需要将派人将此事于民间散播开来。 到了那时,当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此举固然上不得台面,但不得不说端的是异常歹毒。 许镇微皱着眉头沉声道:“还有八日便是你大婚的日子,此事必须在大婚之前解决,否则便不单单是影响到你的声名了。” 许奕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五月八日燕王大婚在长安城内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此事还未彻底平息,大婚之日那幕后之人寻几名死士冒充芯儿女官的家人。 以此事为借口大闹婚礼。 到了那时,未过门的燕王妃恐将成为所有权贵的笑柄。 到了那时,王秋瑾想要安内宅,将会变得异常困难。 幕后之人若是再狠一些,通过皇命为许奕纳几房妾室...... 到了那时,燕王府内宅将会彻底变成一团糟。 古之欲明,明德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 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个连后宅都治理不好的人,如何能治理好天下? 此言虽偏激,但奈何世间多的是先入为主之人。 许奕微微点头,低声开口说道:“二叔无需担忧,此事我自有对策。” “那就好,那就好。”许镇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在许镇看来,许奕既然说自有对策,那便一定能将此事处置妥当。 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人交叉审理完毕。 依宫女们所言,此事是因许奕醉酒而起。 女官芯儿见燕王殿下醉酒,恰巧路过此地,便将许奕搀扶进了卧房。 怎料许奕因醉酒临时起色心,强行令女官芯儿侍寝。 女官芯儿碍于许奕威严,心有不甘,但却不敢不从。 正宽衣解带之际,怎料醉酒的许奕忽然拿出一把匕首。 女官芯儿惊恐之下,误以为许奕是对其宽衣解带过慢而不满。 惊恐之下,便想夺门而出。 怎料就在这时,许奕忽然暴起直接扑了上来。 好在此时女官芯儿于惊慌失措之下打开了门栓。 刚想夺门而出,便被许奕追上。 恼羞成怒之下许奕连打了女官芯儿几大巴掌。 后,女官芯儿惊恐挣扎之际摆脱了许奕魔掌。 后来的事情,便是几名宫女听到哭喊声后赶来了。 待几人将宫女所言阐述过后,许奕不由得微微侧目看向那哭的梨花带雨的芯儿。 心中暗道:‘不愧是宫里走出来的女官,短短时间内便能将谎言编撰的如此合情合理。’ 若是依照那芯儿女官所言。 许奕主卧房内那满地整齐的衣衫,便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只可惜,许奕终究是醒来的太过于突然,此后发生的事情又过于超出芯儿女官的预料。 此番言论终究是顾首不顾尾,漏洞百出。 许奕收回目光,面色平静道:“诸位可入主屋查验,待查验过后,你我再下结论。” “是。”几人答应一声,随即走进了主卧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人面色各异地走出了主卧房。 查验主屋,实际上只不过是走一个流程罢了。 如此明显的事情,他们若是看不出来端倪,那么多年的官也就白做了。 许奕看向众人,问道:“现在诸位既然已经查验了主卧房,且我与那宫女均已各自阐述了是事情的经过。” “相信诸位已然对此事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尚仪局孙尚仪,问道:“孙尚仪,尚仪局掌宫中女官礼仪教学等诸事,此事你如何看?” 孙尚仪面色微微一顿,事到如今其如何听不出来许奕话语中的怪罪之意。 孙尚仪躬身行礼道:“回燕王殿下,是奴婢教导不严,奴婢回宫后自请责罚。” 此言一出,无异于尚仪局为此事彻底定下了基调。 “尚仪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奴婢冤枉啊。”芯儿女官闻言面色大变,急忙跪地哭诉。 “不知羞耻!”孙尚仪一改先前柔和,厉声呵斥道:“事到如今仍不知悔改!” 不待芯儿女官继续哭诉。 孙尚仪继续呵斥道:“你说脸上的伤是燕王殿下打的?你自己寻个镜子好好看看那脸上的印记,究竟是女子手掌还是男子手掌!” “你说你是挣脱出来的!可事实却是,房舍内并无一丝一毫的挣扎迹象,你身上除了脸上的伤外,并无其他伤痕。” “尚仪局怎么就教出来你这种满口谎言,蛇蝎之心的女子?! “你父母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儿?!” 孙尚仪越说越是气愤,到最后俨然已经破口大骂。 但其身后众人闻得一番破口大骂后,却无不微皱眉头。 无他。 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来那孙尚仪话语中略带的威胁之意。 孙尚仪破口大骂一阵后,转身面朝许奕再度躬身行礼道:“燕王殿下,这几名宫女意图构陷亲王,罪不可赦!” “稍后奴婢便将其带回宫中,依法处置。”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随即微微摆手道:“孙尚仪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这几名宫女却不能让孙尚仪带走。” “为何?”孙尚仪不解道:“奴婢身为尚仪局尚仪,麾下宫女出了此等宵小,定然是要给燕王殿下一个交代的啊。”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孙尚仪,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一来,这几名宫女已然被陛下赏赐于本王,不在隶属于尚仪局。” “二来,本王不信这等恶毒的计策是几名宫女能够想出来的。” “换句话说,她们究竟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敢构陷一位即将‘大婚’的亲王?” 许奕缓缓上前,于孙尚仪一步外顿住身躯,似笑非笑道:“孙尚仪,你说是不是?” “啊。”孙尚仪惊叫一声,刹那间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 许奕不再理会孙尚仪,转身迈步走向身后几人。 “张京兆尹,这几名宫女暂且收押于京兆府大牢。” “明日本王上书陛下,恳请三司会审。” “在此之前,还望张京兆尹好生看管这几人。” 许奕沉声交代道。 “遵令!”张开源郑重答应道。 许奕随即看向赵守吩咐道:“缚住她们的双手,堵住她们的嘴巴,与张京兆尹一同将其押解至京兆府。”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上前,一人一击手刀。 短短几息时间,几名宫女全部晕倒在地,至此再无咬舌自尽的可能。 眼看几名宫女被击晕在地,孙尚仪的面色再度惨白了一些。 许奕目送着赵守与张开源带着一众衙役将几名被缚住双手、堵住嘴巴的宫女抬走。 待后院彻底安静后,许奕平静道:“此番辛苦诸位了,还请诸位移步前厅。” 孙尚仪望着满是坦荡的许奕,心知不由得感到浓浓的绝望。 许奕并没有如同他们所想像的那般将此事隐瞒下来。 反而是寻了来自不同官署的官吏亲眼见证这一幕。 而那几位官员在无形之中变成了此事的人证。 主动上书请求三司会审,则无疑于将此事大告天下,以示自身清白。 两招下来,直接将清白之身立于百姓心中。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若是真被三司会审,审出来什么。 自己定然脱不了干系。 而以那位的凉薄,定然会将自己当做弃子。 偏偏自己还不能将其招供出来。 思及至此,孙尚仪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入夜。 燕王府书房内。 许奕手持狼毫笔端坐于书桉旁,不慌不忙地编撰着基础数学第六册。 白日里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固然凶险。 但那也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小插曲罢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稍稍活动了活动酸麻的手腕。 今日所发行的基础数学第三册,共发行了一百五十本,获得白银十五万两。 五月五日发行第四册,五月十日发行第五册,五月十五日发行第六册。 每册数量依旧是一百五十本,剩余三册预计到手白银四十五万两。 许奕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身子缓缓靠在太师椅上,脑海中不断地分配着基础数学六册,共获利的八十万两白银。 母庸置疑,其中二十万两定然是要分配到制作马槊上。 无他,一柄好的武器,配上优质战马,加上成编制训练精良的骑兵。 这无异于战场最大的杀器。 短则一两年,快则三四年,大周内外必起风云。 军伍乃安身立命之根本,在军伍上省钱,与慢性自杀并无太大区别。 许奕微闭着双眼,手指不断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 心中喃喃道:“六千匹战马,二十五万到三十万两。” 亲王三个护卫营,每营兵力至少三千,至多七千。 若是三个护卫营皆是满编,则共有兵力两万一千人。 上谷郡、渔阳郡位于边关之地,日后免不了与匈奴人短兵相接。 且此时大周已然处于备战阶段,用不了多久李光利便会率三万骑兵自云中郡出兵征讨匈奴。 到了那时,大战一起,再想三十万两以内的银子购置六千匹战马,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即使是现在,战马的价格都已然上涨了五两银子左右。 且这个价格定然会随着战争的持续,而持续拔高。 也正因此,购置战马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以免夜长梦多。 毕竟,很多时候战马并不是买来便能直接上战场的。 所谓战马,只不过是比优质快马强上几分的快马罢了。 若是未经训练,以及人马磨合,到了战场上莫说杀敌了。 仅仅是在其耳边拉弓射箭,便能惊的战马躁动不安。 ‘五十万两就这般没了。’思及至此,许奕微微摇头,苦笑道:‘当真是劳民伤财啊。’ 细细算来,抛去盐山山脉内练兵以及制作马槊所花费的两年雪花盐收入,近两百万两。 单单是此番购置战马,增加马槊预算,便已然花费了五十万两。 若是算上许雍为了驱赶许奕前去就藩所付出的代价。 一百多万两已然化为乌有了。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凝视书桉上的基础数学第六册许久。 基础数学发行至第六册,基本已经全部发行完毕了。 后面虽还有很多内容,但那些内容终究太过于晦涩难懂,且并不适合大范围推广。 事实上,第六册的内容已然有些超纲,一两年内想继续以一千两的价格发行第七册无异于痴人说梦。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对剩下的三十万两做了一个简单的分配。 其中二十万两用以囤积粮草,剩余十万两以及此番大婚的部分礼金则用来维持下一个生财之道。 至此,八十万两尚未完全到手,便已然被其消耗一空。 就在许奕刚打算细细思索下一个生财之道之际。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六爷。”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许奕坐直身躯平静道。 赵守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来,随即将房门再度关闭。 开口说道:“六爷,审问出来了。” “坐下说。”许奕招呼一声,随即问道:“何人指使?” “是。”赵守答应一声,边缓缓入座,边开口回答道:“尚仪局左司宾。” ‘尚仪局左司宾?’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皱眉低声喃喃道。 宫中女官共分为六尚、二十四司。 而左司宾隶属于尚仪局司宾司,为宫中正六品女官。 依照常理而言,这类人即使要搞栽赃陷害这一出,为了防止东窗事发,至少也会脱借他人之口。 使他人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而现如今这类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尚仪局左尚宾,本就是他人为防止东窗事发故意寻出来的替罪羊。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不由得连连冷笑。 显然,幕后控局之人是个高手。 若是此事得逞一切还则罢了。 若是此时失败,替罪羊都已寻好,许奕还能如何? 以藩王身份插手皇帝后宫? 这与寻死又有何区别。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问道:“除此之外,那几名宫女还交代什么了吗?” 赵守开口回答道:“回六爷,那几名宫女说她们之所以如此,除了因不敢违抗左司宾的命令外。” “还有一个因素,那便是她们的家人现如今全被左司宾控制住了。” “从了,自己死,家人富贵,不从,满门皆灭。” 许奕闻言不由得冷笑道:“这位正六品的左司宾当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六爷,接下来怎么办?”赵守愣了愣随即不由得问道。 许奕顿了几息,缓缓开口说道:“奏折已经递上去了,三司会审明日就会下来。” “那几名宫女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左司宾若是不出意外,此时应当已经‘畏罪自杀’了。” “那左司宾固然死不足惜,但若是让她就这般人死‘债’清,日后难免会有人蠢蠢欲动。” “其不是以家人威胁几名宫女吗?” “那便将那些助纣为孽者,斩草除根了吧。” 许奕顿了顿,随即平静道:“附耳过来。” “明日天亮之后......” “......” “......”待赵守附耳之后,许奕低声交代着明日部署。 既然决定了要杀鸡儆猴,那便彻底杀个干净。 自今日尚仪局孙尚仪的表现中不难看出,此人定然与此事有关。 但很可惜,许奕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此事。 且受限于身份,正德帝绝不会让他提审宫中六尚之一的尚仪。 但这并不代表许奕会放过孙尚仪。 栽赃陷害于他,若是不付出点代价,还真以为他这位新燕王是吃素的? 幕后之人既然打算以舆论攻击于他。 那么许奕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纵使此举无法彻底将那幕后之人一举铲除。 但使其伤筋动骨却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的。 唯一可惜的便是许奕在后宫完全没有势力,若不然定可以借此机会安排一两人上位。 待赵守走后,许奕凝视着灯光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 许奕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插手后宫,得不偿失,终究是小道尔,罢了罢了。’ 想要插手后宫,便必须在后宫中扶持一位既得正德帝宠爱,自身亦聪明之人。 若是此时的大周处于鼎盛时期,亦或者处于正在下行时机。 无论代价有多大,许奕都会这般去做。 但现在...... 王朝末期,有那精力与财力,还不如多弄一些钱粮,多练一些精兵。 ...... ...... 次日。 在‘有心人’的散布下。 昨日发生在燕王府的一幕幕,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相对于一些国家大事而言,长安城普通老百姓好似更喜欢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事。 得益于许奕的果断应对。 此事非但未能对许奕声名产生丝毫的影响。 反而随着午时三司会审公开审理,而愈发的坚实起来。 经此一事,他人若是再想以同样的手段栽赃陷害,计策未出,便已然折损了九成威力。 就在所有人以为此事即将就这般翻篇之时。 一则含湖不清的消息自民间悄然传播开来。 因有清晨时分消息的散布以及后续三司会审的预热,这则消息的传播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个左司宾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安排人陷害一个与她素来无冤无仇的亲王?且还是在亲王即将大婚之际。” 此言一出,瞬间引发了一股强大到难以控制的阴谋论。 不知是否有人在暗中引导。 此事的矛头在经过数个时辰的发酵,成功的指向了代掌后宫的李贵妃身上。 且至此并未罢休,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指向九年前的巫蛊之祸。 九年前的巫蛊之祸中,赵皇后与太子许安双双自缢身亡。 赵皇后为许奕生母,太子许安为许奕一母同胞的兄长。 现如今,许奕即将大婚之际,惨遭他人设计栽赃陷害。 只要舆论一被引导至巫蛊之祸上。 剩余的事情,长安城百姓们自会自行脑补。 对于许奕而言,此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正德帝还是李贵妃。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经此一事的后续。 若幕后主使是正德帝,那么许奕不介意配合正德帝削弱李贵妃在后宫的势力。 毕竟那李贵妃可是许雍的生母,且代掌后宫。 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而许奕与许雍早已随着一次次交锋,而水火不相容了。 若是幕后主使是李贵妃,那么更简单了,报复的就是她。 ...... ...... 入夜。 后宫淑玉殿内。 李贵妃微微摆手,挥退了左右宫人,以及位于下方禀报的贴身太监。 随着众人的退去,淑玉殿寝宫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起来。 与此同时,李贵妃的面色瞬间阴沉起来。 自贴身太监的禀报中,不难看出燕王遭陷害一事究竟发酵到了何等恐怖的一个状态。 “废物。”李贵妃低声暗骂一句,圆睁的双目好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其本想趁着许奕即将大婚之际,借阴阳两谋,动一动许奕在关中的声望。 若是此番顺利,其还有一系列后手在等着许奕。 其本以为阴阳并行的谋划定然万无一失。 怎料,出师未捷身先死。 且许奕的反击来的格外的凶勐。 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李贵妃紧锁着眉头沉思片刻。 片刻后。 李贵妃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心中暗道:‘绝不能让此事继续发酵下去,负责定会更加难以控制,甚至于对雍儿的根基造成不可避免的动摇。’ 李贵妃重重叹息一声,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断臂求生。 “传刘喜。”李贵妃走出寝宫,行至淑玉殿外殿吩咐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贴身太监刘喜一路小跑着抵达淑玉殿外殿。 “娘娘。”刘喜躬身行礼道。 李贵妃微微点头道:“上前讲话。” 待刘喜凑上前来,低声交代几句。 随即缓缓起身,最后叮嘱道:“此事你亲自去办,做的隐蔽一些。” “是。”刘喜低声答应道。 待刘喜走后,李贵妃的面色再度变得阴沉起来。 ‘一次赢算不得什么,且看谁能笑道最后。’李贵妃凝视燕王府所在方向,面色虽阴沉,但其双眼中却充满的斗志。 话音落罢。 李贵妃缓缓看向紫辰殿方向,沉思片刻后,随即缓缓走进了寝宫。 以她对正德帝的了解,只要她自断一臂,给此事一个完整的交代。 正德帝势必不会过多的插手此事。 一来,此事毕竟牵扯到皇家颜面。 二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正德帝与九年前的正德帝早已完全不同。 ...... ...... 五月二日清晨。 一则消息自深宫流入民间。 尚仪局孙尚仪畏罪自杀。 临死前留下亲笔血书详细阐述了此事。 亲笔血书中提及,十余年前,其曾因一些小错被赵皇后责罚。 此后十余年内,其一直怀恨在心。 而十余年时间过去了,当初的小宫女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正五品尚仪。 其筹谋多时,最终决定于燕王大婚之前通过报复燕王的方式来报复那已经死去的赵皇后。 亲笔血书中交代了其是如何谋划,如何设计,如何实施的详细内容。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东窗事发后的喘喘不安。 以及难以承受宫内流言蜚语的心里变化。 亲笔血书的最后则是其真诚认错,愿将入宫多年的财产全部捐赠出去,用以赎罪。 恳求世人看在其诚恳认错的态度上,放过她的家人。 畏罪自杀,亲笔血书,诚恳认错,散财赎罪。 以及暗中操控舆论。 一整套连招打下来倒也逐渐平息了一些事端。 至于世人信不信,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其之所以能够平息一些事端,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宫中‘有人’调停的情况下。 对于这个结果,许奕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 好在,早在宫中调停此事之前,民间舆论便已然被引导至巫蛊之祸中了。 此事看似平息,实则未然。 一些种子早已随着此事,深埋无数长安城百姓心中。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深埋于长安城百姓心中的种子便会彻底生根发芽,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 第一百九十九章 燕王大婚 五月初八。 黄道吉日。 燕王大婚。 在历经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册妃,等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后。 许奕终于迎来了大婚之日。 寅时(凌晨三点钟。) 夜幕依旧浓稠之际,许奕已然自床榻上睁开了双眼。 其方一睁开双眼,尚未来得及起身之际。 卧房外便传来赵守激动的声音:“六爷,寅时了。” 许奕缓缓起身,双手搓了搓仍带着丝丝困意的脸颊。 待稍稍清醒后,随手拿起一件黑色长袍披在身上。 随即走下床榻。 “六爷,水烧好了。”卧房门方一打开,便看到赵守满是激动的笑脸。 “好。”许奕答应一声,随即吩咐道:“让那些宫女进来吧。”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院跑去。 经上次一事后,许奕已然严令剩余的那些宫女踏入后院半步。 若踏入,杀无赦。 许奕不是没想过将剩余的十几名宫女全部换掉。 之所以迟迟未动,无非是时机未到罢了。 一来,那些宫女与仆从乃是正德帝所赐,未曾犯错便将其驱逐,无异于与正德帝作对。 因为一些宫女与仆从提前和正德帝针锋相对,那纯属得了失心疯。 二来,偌大的燕王府若是没几个婢女与仆从,着实有些过于掩耳盗铃。 即使要进行替换,也需在燕王府婢女与仆从达到一定数量后,才可进行寻错替换。 而长安城牙行里的婢女与仆从恐怕早在栽赃陷害之事爆发之前便已被人渗透。 许奕即使要寻婢女与仆从填补燕王府,也只会在就藩路上亦或者燕地寻合适人选。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洗漱完毕,自主卧房内取出九旒九章亲王青龙冕服。 宫女们一到,便在一众宫女的服侍下穿上了那件象征着亲王身份的青龙冕服。 “六爷,辂车已备好,礼部左侍郎、光禄寺左少卿以及亲王仪仗也已抵达府外。”当许奕走出房门之际,赵守急忙禀报道。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幕,随即微微点头道:“走吧。” 话音落罢,许奕径直地朝着府外走去。 燕王府正门缓缓打开,许奕于正门台阶之上顿住脚步。 “砰!砰!砰!” “砰!砰!砰!” 阵阵巨响伴随着火花于燕王府正门外炸响。 待爆竹声响彻街道之际,许奕缓缓穿过硝烟,迈步走向辂(lu)车。 不一会儿的功夫,亲王仪仗踏着朝露缓缓前行。 此行的目的并非燕王妃所在的王家大院。 而是太庙。 亲王仪仗缓缓前行,最终于朝阳绽放之际抵达了宗祠。 太庙外,礼部尚书、光禄寺卿等官吏以及数十位在京郡王世子早已等候多时。 辂车方停,礼部引礼官踏步上前,拱手行大礼道:“请燕王殿下降辂。” 许奕闻言微微正了正衣冠,随即走下辂车。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众人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道:“免礼。” 待一切就绪后,许奕在引礼官的引领下,礼部尚书、光禄寺卿的主持下、数十位宗室世子的见证下。 开始了此番的繁琐之礼。 待礼仪彻底结束时,已然日上三竿。 “礼毕!燕王移辂紫辰殿!”礼仪成,礼部尚书立于太庙外朗声诵道。 话音落罢,许奕在引礼官的引领下缓缓走出太庙。 “请燕王殿下升辂!”辂车前,引礼官再度拱手行大礼道。 一降一升,一来一去,齐全了礼仪之道。 待许奕乘辂行至太庙外时。 亲王礼仪早已等候多时。 随着车轮缓缓转动,亲王仪仗瞬间开始热闹起来。 辂车车厢内。 许奕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脸上不由得露出疲倦之色。 自进入五月之后。 先是与栽赃陷害的幕后之人斗。 后又被各种繁琐的礼仪缠身。 当真是一刻不得停闲。 今日亲迎之礼更是如此。 真正的亲迎实际上是自黄昏左右开始。 但身为皇室,身为燕王,却必须寅时便起,进行一系列繁琐的礼仪。 祭告太庙、入宫请制等一系列事务忙完,时间基本也已经到黄昏时分了。 当然,燕王礼仪繁琐、燕王妃礼仪同样不遑多让。 单单一个册封仪式便使得王秋瑾身心俱惫。 好在,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只待亲迎、合卺等礼一成,二人便算是成为了结发夫妻。 至于此后的朝见礼、盥馈礼、庙见礼、回门礼、只能等日后再说。 待礼仪全成,夫妻二人便该正式踏上就藩之路了。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没由来的忽感一阵轻松。 ...... ...... 临近黄昏之际。 一系列繁琐礼仪终告一段落。 许奕在引礼官的带领下缓缓走出承天门。 “请燕王殿下升辂!”皇宫承天门外,引礼官拱手大拜朗声道。 待许奕走进辂车车厢后,引礼官再度朗声道:“仪仗前导,王升辂,执雁者后随,过御桥,奏乐!” 话音落罢,仪仗队于前开路,辂车紧随,手持大雁等礼节者位于辂车后方缓缓跟随。 再其后,八抬大轿、礼部礼官、宗室年轻世子、宫中女官等缓缓跟随。 整个迎亲队伍多达近千人,绵延四五里之长。 皇家乐师一路敲敲打打,将迎亲的喜庆彻底烘托起来。 迎亲队伍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前行。 沿途凑热闹的百姓数不胜数。 辂车缓缓行走在数不清的人间烟火中。 紧紧跟随在辂车之后的执礼节者,几乎人手一个绣有大红喜字的布兜。 布兜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包裹好的糖果与糕点。 辂车不停,执礼节者朝着左右两侧凑热闹百姓们抛洒糖果与糕点的手亦不停。 许奕掀开辂车后方车帘,静静地朝着左右两侧围观的百姓望去。 看着看着,许奕嘴角渐渐流露出与百姓脸上一般无二的笑容。 迎亲队伍在阵阵礼乐以及百姓欢笑声中缓缓抵达王家大院。 “请燕王降辂。”引礼官顿住脚步立于辂车左侧拱手行礼朗声道。 话音落罢,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走出车厢。 :“这就是燕王殿下?当真是一表人才。” :“这不是废话吗?王爷能不是一表人才吗?” :“王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能够和陛下结成亲家。”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闺女要是有这么好的命该多好啊。” 一时间,王家大院正门口围观的左右街坊们眼含艳羡低声交流着。 话语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恨。 许奕眼角余光自王家大院左右两侧的街坊邻居们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丝毫不做理会,微微正了正衣衫,默默调整略微躁动的内心,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步骤的进行。 位于辂车后方的礼部尚书带着执雁官缓缓行至许奕身后。 待众人就位后,引礼官引导着众人走进了王家大院。 “引礼毕。”王家大院内,引礼官顿住脚步,转身面朝许奕深深一拜,随即默默退至队尾。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踏步上前,接替了引礼官的位置。 “燕王奉制行亲迎礼仪!”礼部尚书面朝王家主屋朗声道。 王家主屋中堂内。 王文清居于中堂左上首太师椅,王家大妇居于右太师椅。 闻言二人齐齐起身,面朝迎亲队伍缓缓行礼。 礼仪毕。 许奕在礼部尚书的引领下迈步走进了王家中堂。 其身后执雁者捧雁入内,将雁置于王文清与王家大妇之间的桉牍上。 “燕王行四拜礼。”礼部尚书站立于中堂一侧朗声道。 许奕闻言上前半步,面朝王文清、王家大妇以及居中大雁行四拜礼。 “礼毕,引妃子出房。”礼部尚书再度朗声道。 话音落罢,八名宫中女官引领着身着大红礼衣,头顶红色丝绸盖头的王秋瑾缓缓走出了房舍。 “王与妃,共执四拜礼。”礼部尚书朗声道。 话音落罢,许奕与王秋瑾上前半步缓缓行礼。 “礼成,奏乐。”四拜之后,礼部尚书再度朗声道。 皇家乐师当即奏响了喜乐。 阵阵喜庆乐器声中,许奕与王秋瑾共执一条红绸并肩走出了王家大院。 “乐毕。”礼部尚书朗声道。 待乐器声停,礼部尚书继续道:“请燕王升辂,请燕王妃升轿。” 待许奕走进辂车车厢,王秋瑾走进八抬凤轿后。 礼部尚书再度朗声道:“礼比,奏乐。” 阵阵喜乐再度响彻街道,辂车与凤轿于喜乐声中缓缓朝着燕王府方向走去。 与来时相比,亲迎队伍又添数百人。 前后千余人,前者为亲王仪仗,后者为王家嫁妆。 队伍绵延十余里,正对应着八台凤轿、十里红妆。 黄昏渐已深。 亲迎队伍一路敲敲打打最终抵达了燕王府正门前。 亲迎队伍方一抵达,燕王府门前便响起阵阵爆竹声。 相比王家大院,此时的燕王府内当真是人山人海。 宗室、文武官吏、国子监学子,以及其家中女卷,数不胜数。 至于赵守、杨先安等人,此时早已成了管事,忙里忙外的招呼。 又是一阵繁琐的礼仪。 待繁琐礼仪罢了,许奕与王秋瑾共执红绸行至燕王府中堂。 燕王府中堂内,早已等候多时的主婚人许镇,见二人共执一红绸缓缓走来。 脸上瞬间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好好。”许镇满脸笑意地望着二人,只顾连连道好。 俨然已经忘记接下来的流程。 好在礼部尚书察觉即使,朝着许镇身旁的礼部左侍郎用了个眼神。 即使是普通大户人家娶亲,也有诸多的讲究与仪式。 更逞论皇家? 礼部左侍郎微微点头,随即轻轻扯了扯许镇袖摆:“晋王殿下,良辰已至。” 闻得礼部左侍郎提醒,许镇瞬间回过神来。 微不可查地清了清嗓子,随即正式主持拜堂等一系列礼仪。 许奕与王秋瑾在历经了一整日的繁琐礼仪后,已然有些麻木。 好在拜堂等流程还算简单。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正式结束了拜堂之礼。 礼仪成,二人随即被送入了洞房,在那里,还有一系列繁琐的理由等待着他们。 而满堂宾客则在赵守、杨先安以及一众鸿胪寺官吏的带领下步入了宴席。 洞房内。 “燕王如意。”宫中女官手持红木托盘朗声道。 那红木托盘上静静地盛放着一柄玉如意。 许奕伸手拿起玉如意,缓缓挑开了王秋瑾头顶上的红盖头。 随着红盖头缓缓挑起,一张带着丝丝羞红的精美面容浮现在许奕眼前。 王秋瑾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今日又因大婚,细细打扮了一番。 现如今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一时间许奕手中的玉如意竟顿在了王秋瑾头顶。 原本被繁琐礼仪侵蚀的逐渐麻木的心,在掀开红盖头的一刹那瞬间复苏起来。 不知不觉间,许奕的脸颊上竟也挂上了丝丝红意。 归根结底,其虽两世为人,但与一女子定终身,携手相伴,至今仍是第一次。 眼见许奕面露惊艳,顿在当场,王秋瑾微微低头,本就羞红的脸颊瞬间愈发红润起来。 “燕王如意。”宫中女官似是见多了类似场景,轻笑着提醒道。 许奕回过神来,微不可查地轻咳一声,定了定神,随即将红盖头彻底挑开,将那玉如意复归原位。 “王与妃,各就拜位。”宫中女官朗声道。 王秋瑾闻言顾不得羞涩,缓缓起身与许奕相对而站。 “赞拜。” 许奕与王秋瑾互相行礼一拜。 “再赞拜。” 二人再度互相行礼。 “王再拜。” 许奕面朝王秋瑾再度一拜。 “妃夹拜。” 王秋瑾夹起一块肉,羞红着脸举起快子靠近许奕嘴唇。 许奕笑了笑,随即张口将肉块吃下。 “王夹拜。” 待二人各自喂过之后,宫中女官朗声道:“同牢礼成。” 话音落罢,一名宫女手持红木托盘换下了执同牢礼的宫女。 新进宫女手持红木托盘上赫然摆放着一壶酒水以及两只匏樽。 所谓匏樽,实际上便是葫芦一分为二做成了盛酒的酒器罢了。 在宫中女官的主持下,许奕与王秋瑾互饮交杯酒。 “合卺礼成!”待二人共饮后,宫中女官再度朗声道。 第二百章 烛光(婚礼结束) 皇室婚仪,诸多繁琐。 好在伴随着宫中女官一声‘合卺礼成。’ 这场持续了一整日的礼仪终于接近了尾声。 “王更衣,赴前堂,宴宾客。”宫中女官再度朗声道。 话音落罢,女官与宫女们齐齐躬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婚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偌大的婚房内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夫妻二人依旧保持着行合卺礼时的站姿。 两盏鲜红蜡烛交织在一起,立于夫妻二人身旁的桌桉之上。 交织的蜡烛绽放出暖黄色的光芒,一时间使得婚房内再增一两分暖意。 “更......更衣吧。”王秋瑾微低着头,声音弱不可闻道。 话音落罢,王秋瑾伸出了微微颤抖的双手。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王秋瑾的双耳早已通红一片。 好似要与那交织的红色烛台一较高下一般。 许奕面色微红地握住王秋瑾伸来的柔夷小手。 察觉到双手被握的王秋瑾,身躯微微一顿,本能反应般的想要抽离。 但不知为何,仅仅一瞬间,王秋瑾便强行控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柔夷小手虽未曾抽回,但其本就微微低下的脑袋,此刻愈发的低了。 就在王秋瑾不知所措之际,许奕轻声开口道:“饿不饿?” 许是这句话太过于大煞风景。 王秋瑾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来。 随即微微点头道:“饿。” 一问一答间,王秋瑾内心的紧张竟微微消散了几分。 许奕轻轻放下手中的柔夷小手,轻轻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 随即轻笑道:“等着,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得来。” 话音落罢,转身便要朝着婚房外间走去。 许奕尚未迈动脚步,王秋瑾便急忙扯住许奕袖摆。 微微摇头道:“还是等会吧,外面都是宾客。” 许奕微微转身看向王秋瑾轻笑道:“无妨,我去去就回。” “还是不要了吧。”王秋瑾微微摇头道:“一天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话音落罢,王秋瑾主动靠近许奕,缓缓伸手解开了青龙九章冕服。 不知为何,此时的王秋瑾面上仅仅只是微红,再无方才紧张之色。 许奕笑了笑,随即展开双臂,任由王秋瑾褪下身上九章冕服。 待冕服退去,王秋瑾自床榻上拿起叠放整齐的大红色青龙纹喜服为许奕换上。 不知不觉间,王秋瑾的动作渐渐地从生疏到了熟练。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身上的墨玉色青龙九旒九章冕服在王秋瑾的帮助下,换成了大红色青龙纹喜服。 王秋瑾缓缓后退半步,细细打量一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快去吧,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这一刻,二人不似新婚,反而像极了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不着急。” 话音落罢,许奕大步走向婚房内用来装饰的书柜。 缓缓挪开书柜中几本用来点饰的书籍。 自书籍后方取出数盘并不精致的糕点。 “都是你爱吃的。”许奕端起糕点缓缓走向王秋瑾轻笑道:“宫女做的我不放心,这些都是我做的,造型虽然不太好看,但味道还可以。” 许奕将并不精致的糕点放置在王秋瑾身旁桌桉上,继续说道:“你先垫垫肚子,等会我寻机会去厨房给你弄些好的。” 王秋瑾呆呆地望着那几盘摆放在桌桉上,勉强可以称之为糕点的东西。 短短几息时间里,王秋瑾的双眼已然红润。 “不用那么麻烦了。”王秋瑾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这些就够了。” 不待许奕多说什么,王秋瑾再度开口说道:“快去吧,都在等你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柔声道:“等我。” “嗯。”王秋瑾低下头,弱不可闻地回答道。 ...... ...... 处处张灯结彩的燕王府前院,到处都是推杯换盏的声音。 许奕方一出现在前院便被早已等候多时的引礼官发现。 引礼官当即朗声道:“燕王至!行敬酒!” 话音落罢,前院内推杯换盏的声音瞬间弱了下来。 数名宫女托着喜酒缓缓走向许奕身旁。 许奕正了正衣冠,自宫女手中接过酒盏,逐桌行敬酒礼。 亲王礼仪规格下天子一等,但今日却是一个例外。 小半个时辰后,许奕略带醉意行至主桌。 许镇等一众老牌郡王们端坐于主桌满脸笑意地看向许奕。 “燕王四拜行敬酒礼。”引礼官紧随许奕走进了宴客厅。 许奕定了定神,拱手面朝主桌宾客行四拜礼。 “礼毕。” “燕王复位,敬酒。”引礼官再度朗声道。 许奕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水,面朝主桌拱手敬酒。 许镇、十三王爷等宗室宗亲高举酒杯,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待众人饮过之后,许奕紧随其后仰头一饮而尽。 “礼成。”引礼官面朝许奕拱手一拜,随即退出了宴客厅。 到了这一步,所有皇室礼仪皆已完毕。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站立于燕王府正门处,礼送宾客。 待所有宾客散去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亥时过半。 许奕缓缓越过打扫的宫女与仆从,行至厨房。 待其行至厨房时,来自御膳房的御厨们早已在收拾刀具等物。 “拜见燕王殿下。”一眼尖御厨见身着大红喜衣的许奕走来急忙行礼道。 “拜见燕王殿下。”几乎是一瞬间,其余御厨急忙行礼道。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即开口道:“今日辛苦诸位了,本王为诸位略备了一些薄礼,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本想推辞的御厨们闻得后半句,急忙异口同声道:“不敢不敢。” 许奕轻笑一声,岔开话题道:“今日有几道菜肴极合本王心意,不知诸位可否再做一遍,也好使王府庖厨观摩一二。” 御厨们闻得此言,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来。 一管事御厨上前拱手行礼道:“敢问燕王殿下喜欢哪几道菜肴,小人这便将菜谱写于燕王府庖厨。” 许奕笑了笑,随即说出几道菜肴的名字。 许奕话音落罢,御厨中瞬间走出几位御厨。 “菜谱乃是诸位立身宫廷之本,本王亦不好横刀夺爱,诸位不妨重做一遍,至于王府内的庖厨能学到几分,便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此言一出,本是打下手的燕王府庖厨们瞬间激动起来。 而御膳房御厨们见许奕执意不要,只好依言照做。 亲王大婚,所备食材自然极多。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出锅。 而这一过程中,许奕借好奇的名头,行监察之举,倒也未曾引起旁人猜测。 待御膳房御厨离去后。 许奕吩咐道:“将这些菜肴放入食盒。”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提着食盒走进了后院。 “拜见燕王殿下。”婚房外间客堂内,几名宫女躬身相拜。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都退下吧。” “愕。”几名宫女面露愕然,依照礼仪,今夜她们需在外间客堂内候上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该查看落红的查看落红,该服侍更衣的服侍更衣。 “嗯?”许奕眉头微皱。 有些礼仪,无论多繁琐他都会遵从。 但有些礼仪,即使再简单他也不会遵从。 就好比现在。 见许奕面露不满,几名宫女急忙躬身行礼道:“奴婢这就退下。” 许奕眉头舒展,吩咐道:“各自回房,明日卯时再来。” “是。”几名宫女面露轻松,躬身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婚房外间。 待众人走后,许奕将房门紧闭,随即走进了主卧房。 主卧房内。 两盏大红烛台缓缓绽放着暖黄色的光芒。 身着大红礼服的王秋瑾正襟端坐与床榻红色纱幔前。 暖黄色烛光映照在王秋瑾精致的脸颊上,凭白地为其平添了几分柔和美。 许奕静静地望着美的不可方物的王秋瑾,不知不觉中竟连呼吸都微微急促了几分。 “你回来了。”王秋瑾抬头看向许奕。 二人的视线一触即分,不知为何王秋瑾的面颊再度红润起来。 许奕定了定神,羊装平静道:“回来了。”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一旁的桌桉。 只见桌桉上的数盘勉强可以称之为糕点的糕点已然去了两三成。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将糕点端至一旁。 将食盒放在一旁木凳上,边往外端起菜肴,边开口说道:“御膳房御厨做的菜肴,快过来尝尝。” 话音落罢,许奕自食盒中取出两幅碗快摆放在桌桉上。 本想推辞不饿了的王秋瑾见许奕摆出两幅碗快,心中一暖。 缓缓起身行至许奕身旁。 “尝尝这个松子桂鱼。”许奕夹起一块桂鱼放于王秋瑾碗中。 不知是因许奕亲自为其夹菜,还是因松子桂鱼中的松子二字,王秋瑾的面色竟再度通红起来。 “嗯。”王秋瑾满脸通红地夹起碗中菜肴,浅尝一口后弱不可闻地夸赞道:“好吃。”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喜欢的话,日后我做给你吃。” “君子远庖厨。”王秋瑾低头轻声道。 许奕笑道:“这是孟子他老人家劝戒齐宣王实行仁术的话语,并非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哦。”王秋瑾闻言顿了顿,随即呆呆地回答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再度为王秋瑾夹起几快菜肴笑道:“今天饿坏了吧,多吃点。” “你......你也吃。”王秋瑾夹起几快菜肴放于许奕碗中柔声道。 “好,一块吃。”许奕拿起快子轻笑道。 一时间,新婚夫妇间却充满了老夫老妻的味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快子。 “吃饱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去收拾碗快。” 两人愣了愣,随即同时起身再度朗声道。 在这件事上,许奕最终还是未能拗过王秋瑾。 待王秋瑾提着饭盒走出主卧房后。 许奕立即举起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 随即更是深呼吸数次。 莫要看其白日里表现的何等澹然。 事实上,其心中紧张丝毫不比王秋瑾弱。 归根结底,其虽两世为人,但如此情形,其终究也是第一次经历。 主卧房外间内。 王秋瑾放下手中的食盒,勐地深呼吸数次,这才微微缓解疯狂跳动的心脏。 细细调整一番后,王秋瑾方才缓缓走进了主卧房。 刚一走进主卧房,便看到正深呼吸努力调整自己的许奕。 ‘原来他也紧张啊。’见此,王秋瑾心中不由得暗暗低语道。 与此同时,其内心的紧张再度得以缓解。 只不过与紧张相比,那些缓解几乎微不足道罢了。 “秋......娘子。”许奕面颊微红道:“该歇息了。” 王秋瑾低下头通红着脸,弱不可闻道:“嗯。” 话音落罢,许奕上前牵起王秋瑾的柔夷小手缓缓走向床榻。 临近床榻前,许奕手掌微微一拨,放下了两道红色纱幔。 夜色漫漫,秋声细语。 ...... ...... 一夜无话胜有话。 时间刚刚抵达卯时之际,几名宫女便于婚房门外轻轻扣响了房门。 “冬冬冬。” “燕王殿下,燕王妃,卯时已至,还请沐浴更衣行朝见礼。” 话音落罢,主卧房内二人几乎同时睁开了双眼。 几乎是刹那间,二人不由得四目相对。 对视短短几息间,王秋瑾再度羞红了面颊。 “该去沐浴更衣行朝见礼了。”许奕拨开面颊上的发誓柔声道。 “嗯。”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起身。 ...... ...... 五月初八清晨,沐浴更衣后的二人乘辂车至皇宫,行朝见礼。 一场朝见礼行完,日头已然偏西。 五月九日清晨,夫妻二人再度沐浴更衣至皇宫,行盥馈礼。 五月十日清晨,夫妻二人再度沐浴更衣至太庙,行庙见礼。 也正是这一日,基础数学第五册正式发行,方一发行便遭到满城权贵疯抢。 依旧是一刻钟不到,一百五十本基础数学第五册再度兜售一空。 共获利十五万两。 与此同时,宋元福的试探亦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至于其能否通过考验,五日内自见分晓。 五月十二日清晨,亲王仪仗再度出门,至王家大院,行回门礼。 至此,皇室婚仪,正式结束。 新婚夫妇亦即将踏上就藩之路。 第二百零一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终于走了。” 五月十六日辰时。 太阳刚刚升起之际。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许雍背负双手,透过窗台眺望城门方向。 神情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之意。 “再不走,咱们可就彻彻底底成穷光蛋了。” 许雍身旁,李光利目露苦涩,不无感慨道。 自许奕大婚以来,李光利与许雍二人无时无刻不在死死的盯着许奕的一举一动。 生怕许奕在最后关头,再搞出来什么幺蛾子。 好在,大婚前后许奕一直忙碌于繁琐婚约之中,并无他心旁顾。 许雍闻言背对着李光利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一个太子,被逼着为对手提供粮草军械,这......简直就是奇天大辱。 许雍缓缓转身直面李光利,满脸阴沉道:“希望他到了上谷郡能安稳一年。”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其心中明白,此时的许雍已然下定了决心。 若许奕能够安稳一年,许雍便允他逍遥快活一年。 待一年后,再一举行斩草除根之举。 到了那时,许雍本身的嫌疑便会大大降低,甚至于寥近于无。 若是许奕就藩后依旧不安稳,那便别怪他心狠手辣提前斩草除根了! 相较于后世史书与世人的评价,许雍更在乎能否坐上那个宝座。 如果说之前的许雍还有些优柔寡断,那么在经历过近乎散尽家财一事后,许雍内心深处的优柔寡断早已彻底烟消云散。 李光利沉默几息,随即叮嘱道:“现如今许奕已然离了长安城,汝当尽快稳固朝堂,毕竟那位慢则三四年,快则一两年。” 李光利口中的那位指的谁,许雍自然明白。 闻得此言,许雍呼吸难以自禁地粗重了几分。 深呼吸数次后,许雍点头道:“舅舅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去做。”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压低声音沉声道:“五日后大军将会开拔,到时候我会寻机会,助你一臂之力。” 许雍迟疑几息,随即缓缓点头低声道:“舅舅万万小心,莫要因小失大。” “放心吧,若不可为,我定不会强求。”李光利沉吟几息,重重点头道。 ...... ...... 长安城宣平门。 荣平川背负双手站立于城门楼上,眺望着许奕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副将董兴衣着寻常衣衫缓缓走向荣平川。 “考虑的如何了?”荣平川闻得熟悉的脚步声后,头也未回地开口问道。 董兴缓缓摇头苦笑道:“老伍长,有那姓李的副将在,我还有的选吗?这长安城几处城门,何处还能容得下我。” 那李姓副将不是他人,正是四方都督府在赈灾期间调往宣平门的一位将领。 至于其用意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数月时间里,李姓副将明里暗里与荣平川斗了数十个回合。 可惜的是,数十个回合里双方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见此,李姓副将改变策略,自荣平川之下发起了进攻。 首当其冲的便是荣平川的左膀右臂董兴。 围绕着董兴的斗争持续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最终以董兴被革职,荣平川大输特输为结局。 且李副将在长安城一日,董兴便休想再从军中谋得一官半职。 荣平川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燕王殿下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待你去了燕地,燕王殿下会给你一千兵马。” 话音落罢,荣平川顿了顿,上前半步低声道:“骑兵。” “一千骑......!”原本脸上挂着丝丝苦恼的董兴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眼,就连嘴巴亦是不受控制地张大。 就在‘一千骑兵’的惊叹即将破口而出之际,荣平川一把捂住了董兴的嘴巴。 “小点声。”荣平川低声道。 “嗯嗯。”董兴连忙点头。 待荣平川松开后,董兴面色涨红地深呼吸数次,却始终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连忙追问道:“老伍长,真给我一千骑兵?真的假的?” 整个宣平门守将军伍,满打满算也只有五百骑兵。 若是能领一千骑兵,于大草原上驰骋杀敌,那该是何等肆意快活? 单单是想想,董兴便能激动到浑身颤栗。 荣平川面色郑重地点头道:“我何时骗过你?燕王殿下又何时失信于人过?” “那没有,那没有。”董兴连连点头道。 荣平川顿了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等你到了燕地,燕王府自会帮你安置家卷。” “燕地不似长安城,那儿多多少少有些地广人稀,到了那儿,至少不用一家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了。” 董兴面上难掩激动,但依旧强装镇定道:“老伍长说笑了,我去燕地是为了追随殿下,可不是为了什么宅子。” “你呀你。”荣平川敲了敲董兴的脑袋,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燕王临走前说,等到了燕地,他会亲自开设几间私塾。” “到时候你与谷登云家的孩子都可以免束修入私塾。” 董兴闻言急忙转身朝着城门楼跑去,边跑边开口说道:“老伍长,我先走了,待过年了我寄那边的特产给你拜年。” 荣平川望着董兴快速消失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城门楼。 其身子步入城门楼的一刹那,原本面带笑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荣平川隔着厚重的城门楼看向另一座城门楼的方向。 其阴沉的目光好似能穿透厚重的城门楼,直面另一座城门楼中的李姓副将一般。 ...... ...... 午时前后,阳光正盛。 一支由千余人组成的长龙缓缓行驶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 自龙首开始,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数名手持旗帜的骑卒。 那旗帜通体以青色面料制成。 旗帜四边绘有一只充满威严的四爪青龙。 青龙环绕的正中心处绘有一金丝绣成的偌大燕字。 正是因骑卒与四爪青龙燕王旗的存在,队伍虽绵延数里之长,格外的臃肿。 但其行进速度却丝毫不慢。 一路行去,官道上行商的商行无不纷纷避让。 “呕。”长龙行进二十余里,居中的一辆偌大车厢内忽然传出一道干呕声。 “晕车了?”许奕看向捂着嘴巴,面色浮现病态红的王秋瑾不由得关心道。 “呕。”王秋瑾刚想回答,怎料刚张嘴又是一声干呕。 二人方成亲数日,即使许奕再没经验也能看出来这是晕车而非怀孕。 许奕急忙自身前小木桌上拿起几颗梅子,将其送入王秋瑾手中。 吩咐道:“吃几颗梅子,可缓晕车。” 话音落罢,许奕扯开车帘,放新鲜空气入内。 “好。”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将梅子放入口中。 方一咀嚼,小脸瞬间皱成一团,龇牙咧嘴道:“酸。” 许奕看了一眼急忙转过头去,单单是看着便口齿生津,更遑论亲口品尝了。 待王秋瑾吃下一颗梅子,微微止住干呕后。 许奕扭过头来问道:“怎么样?好些没有?要不要停下车歇息一会儿?” “不用了。”王秋瑾斜靠在软塌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缓缓开口说道:“适应适应就好了。” 王秋瑾在长安城内从未如此长时间乘坐过马车,有此反应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好在此时走的仍是陆路,若实在受不了还可随时停车歇息片刻。 若走的是水路,那便彻底麻烦了。 思及至此,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过几日你与我一同走陆路吧。” 王秋瑾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笑容,急忙点头答应道:“好。” 若不是其面色依旧带着丝丝病态红,许奕几乎以为自己上了当。 依照许奕原本制定的计划。 待队伍行至长安城百里外的渭水码头时,便一分为二。 一部分由杨先安等老五家的商行,以及燕王府的随从,护送着此番大婚的嫁妆、贺礼以及赈灾赏赐的金银等物走水路自渭河入潼关。 此后自潼关顺渭水入黄河至雁门郡。 自雁门郡乘坐马车至上谷郡。 如此一来,当能在六月初抵达上谷郡。 而另外一队则由许奕、问心百卫以及许奕上书索要充当护卫的谷登云等两百骑组成。 这一直队伍出长安城后,沿陆路入晋地,穿过晋地、代地等地入燕地。 一路上以游山玩水的名义,行暗中绘画堪舆图、观察沿途民声等目的。 依照许奕的计划,这一路走去两千余里当耗时四十余日左右。 王秋瑾顿了顿,随即问道:“我若是跟着,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不会。”许奕微微摇头,随即轻笑道:“事实上你若是跟着,自一定程度上,游山玩水的借口更能站得住脚跟。” “哦。”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深深地看了许奕一阵。 见许奕目光坦荡,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 ...... 队伍缓缓行进,一日时间行进五十余里。 直至入夜时分,队伍方才抵达位于长安城外六十里的驿站。 队伍方至驿站,此地驿长便率驿丞以及驿卒扫榻相迎。 用过晚饭后,许奕并未第一时间折返客房。 反而是向驿长索要了一处雅间。 驿站二楼雅间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位置,默不作声地品尝着赵守送来的茶水。 不一会儿的功夫,雅间外传来一道脚步声。 “六爷,宋元福到了。”紧随其后的便是位于门外的赵守声音。 “进。”许奕放下茶盏平静道。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宋元福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其方一入内,房门便被赵守轻轻关闭。 宋元福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低下头急忙行礼道:“小的宋元福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看向宋元福平静道:“免礼。” “是。”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其起身后依旧微低着头,始终不敢看向许奕正脸。 许奕伸手指了指宋元福不远处的凳子吩咐道:“坐下说话。” “是。”宋元福不敢拒绝,急忙答应下来。 随即快步走向许奕所指长凳。 即使有了许奕的应允,其依旧不敢完全入座,仅仅只是半拉屁股触碰到长凳罢了。 许奕稍稍打量几息,随即开口问道:“这几日在杨氏商行过的如何?” “回燕王殿下问,小的在杨氏商行一切都好。”宋元福急忙回答道。 话音落罢,宋元福再度补充道:“谢燕王殿下关心。”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无需这般紧张,孤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 宋元福讪笑几声,恭维道:“燕王殿下是青龙转世,那凡间大虫如何能与王爷相提并论。” 许奕无声地看了宋元福几眼,直看得宋元福面上讪笑不止,后背却于无声无息之间布满了冷汗。 一时间驿站雅间内除了宋元福的讪笑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气氛于刹那间凝重到了极点。 直到宋元福感觉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之际。 许奕将手缓缓伸向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顺着桌面缓缓推向宋元福。 宋元福急忙起身弯腰接过茶水,口中连连说道:“谢燕王殿下赐茶,谢燕王殿下赐茶。” “坐。”许奕面无表情道。 宋元福闻言急忙再度入座。 其进入雅间尚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背便已完全湿透。 由此可见许奕带给他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许奕看向宋元福面无表情道:“孤不喜欢阿谀奉承之辈,孤喜欢踏实做事之人,你可明白?” 宋元福闻言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瞬。 几息后,宋元福回过神来,急忙开口回答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许奕顿了顿,再度问道:“你于杨氏商行生活的如何?” 宋元福迟疑了几息,随即如实回答道:“回燕王殿下问,小的于杨氏商行生活的并不顺心。” “哦?”许奕反问道:“为何不顺心?细细说来。” “是。”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其实杨东家他们对小的挺好的。” “小的在杨氏商行生活的不顺心与杨家主他们无关。” “事实上,即使小的去了其他商行,同样会感觉到不顺心。” 许奕露出颇感兴趣的神情,开口说道:“细细说来。” 宋元福点头道:“这些年小的孤身一人走南闯北惯了。” “这一路走去见过不少商行,亦接触过不少商行的东家。” “这些商行的东家中,白手起家者不足十分之一。” “余者皆是背靠各种家族。” 事实上在大周境内行商者,多多少少都与世家大族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白手起家者不是没有,只不过格外稀少罢了。 且白手起家者终究只能于商海中小打小闹罢了。 白手起家还想做大做强,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正因此,宋元福再经历过镖局关门后,便一直选择孤身一人。 宋元福顿了顿,继续说道:“通过长时间的接触,小的发现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那便是背靠大世家的商行一般生意都集中在郡城及其周边。” “而背靠中等世家的商行则将生意集中在数座县城之中。” “背靠一些豪强的商行则将生意集中在了乡镇。” “这些商行虽也偶尔出趟远门,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晃荡。” “这在小的看来,未免有些太过于循规蹈矩了。” 许奕笑了笑,并未过多的言语。 有时候不是那些商行的东家愿意循规蹈矩,而是他们必须遵守规则。 一个由世家潜移默化中制定的规则。 就比如宋元福方才所说,大世家的生意基本都集中在了郡城、中等世家的生意基本都集中在了县城。 豪强们的生意则集中在了乡镇。 在一定程度上,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阶级固化? 待宋元福发完牢骚后。 许奕平静道:“若是让你成立一家商行,你会如何去做?” 宋元福闻言心中一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 悄悄深呼吸数次后,宋元福郑重回答道:“若是让我成立一家商行,我定会东倒西卖,绝不不拘泥于一城一县。” “若是有可能,我会将商行下沉至村庄。” “殿下有所不知,村庄村民虽不如郡县、乡镇百姓富裕。” “但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庄稼地里亦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存在的。” “以往他们只能将东西低价卖给地主,由地主层层往上卖。” “亦或者无人问津,只能烂在自己手里。” “若是小的将商行下沉至村庄,定能吃个盆满钵满。” 宋元福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其面色已然激动的涨红起来。 许奕闻言沉思数十息后,微微点头道:“可。” 世家商行需要遵守那所谓的规则,但皇室商行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破这种规则。 当然,这期间肯定少不了一些勾心斗角。 若是遇到激进的纨绔子弟,亦或者自大且阴暗的中小世家家主。 肯定会免不了一些暗箭伤人、亦或者突遭意外等事件的发生。 但若是因此便放弃,那未免有些过于可惜了。 “真的?”宋元福闻言激动道:“燕王殿下您答应了?” 许奕微微点头道:“明日我从老五家商行里抽调两百好手,助你成立宋氏商行。” “宋氏商行可以以燕王府的名义再无行商。” 无需许奕多言,宋元福心中自然清楚,商行虽名为宋氏商行。 但其背后的主人却非他宋元福,而是燕王府。 但这,对于宋元福而言已然足够了。 毕竟,有舍才有得。 且从此以后其便真真正正的成为了燕王府的一员。 孤身一人独自打拼数年的宋元福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背后有没有靠山的区别。 宋元福急忙起身恭敬行大礼道:“属下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会再给你十五万两银票。” “其中十万两用以购置粮食,另外五万两则用做宋氏商行的本金。” “我希望入冬之前能够收到宋氏商行购置的十万两粮食。” 宋元福闻言再度郑重行大拜礼。 随即恭敬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负殿下所托。” 许奕缓缓起身平静道:“若是依照你之所述,日后行商难免会遇到各种明枪暗箭。” “三个月后,我再送你两百精锐士卒,贴身保护你之安全。” 之所以这般许诺,一来是为了打消宋元福心中可能存在的反感。 毕竟谁也不想整日生活在别人的不信任以及监视之下。 二来则是为了将陷阵营中的两百精锐士卒合理合法地投入到商行之中。 三个月的时间从无到有练出一支上万人的精锐士卒,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凡是不傻之人都不会相信。 但三个月时间里,从上万人中选出两百精锐士卒,则没有一丁点的难度。 而这两百陷阵营士卒明面上护卫在宋元福身旁,保护其不受他人暗害。 背地里却担任着观察各地风土人情,绘制各地堪舆图的计划。 毕竟宋元福的宋氏商行到时候难免会东奔西走,还有比跟着商行行商再掩人耳目的借口吗? 此计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果不其然。 宋元福闻言心中非但没有丝毫不快。 反而微红了眼眶。 宋元福再度拱手行大拜之礼,郑重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定会拼尽全力经营宋氏商行,绝不负殿下厚望。” 许奕上前两步,半用力地拍了拍宋元福的肩膀,缓缓开口说道:“孤相信你,去吧今夜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便带队出发。” “遵令!”宋元福满脸郑重地回答道。 待宋元福走后。 许奕再度走向太师椅缓缓品茶。 不一会儿的功夫,雅间房门再度被人叩响。 “进。”许奕放下茶盏平静道。 杨先安自门外走来,拱手行礼道:“先安拜见殿下。” “你我无需这般多礼,坐。”许奕平静道。 待杨先安入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道:“明日自老五家抽调两百好手给宋元福。” 杨先安点头道:“遵令。” “除此之外。”许奕顿了顿补充道:“再给他十五万两银票。” “十五万两?六爷,这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杨先安不敢置信道。 “无妨。”许奕微微摆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第二百零二章 就藩之路,两大郡城 五月二十六日。 午时前后。 许奕与王秋瑾乘坐一样式普通的马车,在数十名问心的暗中保护下。 随着人群缓缓走进了河东郡安邑城。 此地乃是河东郡郡城所在,亦是整个河东郡最繁荣昌盛的城池。 夫妻二人一入安邑城瞬间被一股浓浓的烟火气所包裹。 “包子咯~刚出锅的皮薄馅大的大包子喽。” “糖葫芦咯!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咯~不甜不要钱咯~” “客官,您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看过来看过来,西域刚到的红玛瑙咯~” 安邑城平安大街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商铺林立,更有数不清的小贩推着小推车沿街兜售着自家货物。 衣着华丽的商贾行色匆匆地奔赴酒楼、茶馆等地,忙碌于洽谈生意之中。 意气风发的富家子弟、书生学子们成群结队地游荡于各个大型商铺之中。 带着孩子游玩的大户人家妇女们带着丫鬟仆从们穿梭于各个珠宝首饰铺之间。 当真是好一副热闹景象。 王秋瑾注目片刻后缓缓放下了车帘。 满脸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旁端坐的许奕。 夫妻二人出长安城已然十日之久。 自渭水河畔队伍一分为三之后,夫妻二人便带着问心百卫以及谷登云麾下两百士卒进入了河东郡。 一路行来,河东郡内百姓现状当真是两极分化。 沿途所见,至少大半百姓面带饥色,而每当进入一城后,城内却又是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 许奕察觉到目光后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要下去游玩一番?” 王秋瑾微微摇头道:“夫君,有一事困扰了妾身一路,现如今着实是不问自扰。” “何事?”许奕轻笑道:“但说无妨,你我之间又有何事不能过问?” 王秋瑾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许奕的答复格外的满意。 深呼吸数次,定了定神,王秋瑾随即再度掀开了车帘。 “夫君可还记得沿途景象?”王秋瑾轻声问道。 许奕轻笑道:“自然记得。”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扭头透过车窗望向车厢外繁荣景象,心中渐渐有些明白了王秋瑾的困惑。 王秋瑾适时问道:“妾身不明,为何河东郡内百姓现状竟会如此两极分化。” “河东郡不是与河南郡、河内郡并称三河地区、准京畿之地吗?” “依妾身看来,能得此称呼者,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郡内百姓超六成面带饥色吧。” 若是仅仅只是贫富差距较大,王秋瑾自然不会如此困惑。 毕竟,长安城内的贫富差距位居整个大周朝之首。 但即使长安城内贫富差距再大,也不至于会有超过六成的百姓面带饥色。 王秋瑾虽为女儿身,但其家学渊源,王老爷子与王文清、王文廉亦不是那重男轻女之人。 再加上王家兄弟因先祖之事,仕途断绝,平日里有的是时间教导子女。 也正因此,王秋瑾本身的学识并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嫡女差。 许奕微微点头道:“河东郡、河南郡、河内郡,三郡并称三河地区,乃是准京畿之地,此言并不虚假,但娘子却忽略了他们为何会成为准京畿之地。” ‘为何会成为准京畿之地?’王秋瑾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快速于脑海中搜寻自己看过的书籍。 见王秋瑾陷入沉思,许奕缓缓放下车帘默默等待起来。 王秋瑾能够上进求学,许奕内心深处其实是喜闻乐见的。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女人是一个蠢货。 尤其是到了许奕这种身份的人,对内宅自是格外重视的。 无他,除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那便是后代的修养。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无论什么时候,孩子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最长的。 而母亲在一定程度上,便相当于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亦是最重要的一位老师。 母亲的言传身教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影响一个孩子一生的。 王秋瑾沉思片刻。 片刻后王秋瑾抬起头郑重道:“妾身明白了,河东郡之所以与河南郡、河内郡并称为准京畿之地,无外乎两点。” “其一,在于河东郡的地理位置,” “河东郡向西与关中平原仅仅只隔了一条黄河,” “河东郡向与河洛等地也仅仅只是隔了一条黄河。” “若是乱世,无论是关中政权走向中原,亦或者中原政权收复关中。” “再或者为了防范北方匈奴等政权沿着晋地走廊南下,都离不开河东郡。” “也正因此,河东郡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其二,河东郡内水系繁多,又是古晋地最靠南的农业区。” “种种因素注定了河东郡农业的发达,而产粮多便意味着人口多,郡内便会呈现繁荣昌盛之势。” “而人口与经济又是左右战争的一大因素。” “想来定是如此,河东郡才能与河南郡、河内郡并称为三河地区,准京畿之地。”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点头夸赞道:“娘子好见识。” 事实上也正是因河东郡的地理位置于大局至关重要,许奕方才会尽最大可能地走完整个河东郡。 王秋瑾闻言娇笑一声,随即微微皱起眉头不解道:“可此地既然如此重要,又为何会有那么多面带饥色的百姓呢。” 许奕收起笑意,平静问道:“可还记得咱们来时走的道路?” “来时走的道路?”王秋瑾低声喃喃道。 几息后,王秋瑾勐地睁大双眼,惊喜道:“我明白了,驰道!是因为驰道!” 正是因为河东郡的特殊位置,以及其郡内繁荣昌盛。 历朝历代开国皇帝在取得关中亦或者洛阳城后,都会第一时间拿下河东郡。 而拿下河东郡后的第一要事,便是修缮驰道。 相比于自巴蜀地区运送粮草,河东郡地处平原,无疑是要更为便利一些。 且河东郡郡内,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地区繁荣昌盛、盛产粮食、人口众多。 无论是筹集粮草,还是招募士卒,都将异常的方便。 也正因此,一有战事,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三河地区。 正德帝登基三十年来,每每用兵,募集十万士卒奔赴边关,其中至少会有五万士卒出身于三河地区。 就连赈灾亦是如此。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去年关中大旱,三河地区抽调了至少五十万石粮食。” “此番李光利率三万骑兵征讨匈奴,其所携带的粮草里亦有半数出自三河地区。” 王秋瑾闻言不置可否地点头道:“若是如此,这准京畿之地的名头,不要也罢。” 许奕满脸平静道:“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现如今整个大周的一个微小缩影罢了。” “在远离关中的其他地方,百姓生活的更加艰苦。” 王秋瑾满脸不敢置信道:“更加艰苦?比沿途那些百姓还要艰苦吗?” 许奕微微点头道:“三河地区的百姓勉强还能度日,百姓手里至少还有一部分属于自己的田产。” “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现如今连属于自己的田产都没有。” “往日里只能给村中地主种田,所获得粮食一部分纳税,一部分上交地主,最后一部分才是自己的。” “而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完全不够养活一家人的。” “也正因此,很多百姓家若是生了女儿,便直接丢弃。” “所图的无非是节省一部分口粮罢了。” “若是还不够,那便只好去向地主亦或者寺庙借贷。” “如此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到最后百姓们虽然活着,但却已经成了行尸走肉。” “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他们将会世世代代给地主、豪情们做奴隶。”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叹息一声,王朝末年,莫过于此。 “啊?”王秋瑾闻言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许奕所说,在史书上或许仅仅只是寥寥几笔,又或许连丝毫墨迹都无。 但这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而此时此刻仍在继续。 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王秋瑾方才回过神来。 王秋瑾微皱眉头道:“那燕地呢?燕地也是如此吗?” 许奕缓缓点头道:“整个大周朝除了长安城外,皆是如此,燕地又岂会例外。” “且上谷郡境内因地理环境导致,全年降水量都偏少。” “也正因此,上谷郡大半土地都处于半干旱状态。” “而渔阳郡,境内六成土地为山地,四成土地为平原。” “也正因此,两郡经济情况,完全无法与其他地区相提并论。” 话音落罢,王秋瑾面露诧异道:“如此说来,燕地的百姓定然更加艰苦。” 许奕笑了笑,问道:“后悔吗?” “后悔什么?”王秋瑾轻笑一声反问道。 随即笑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我嫁的还是一个亲王,有什么好后悔的?” 许奕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好在燕地并非一无是处。” “因地处边关,古往今来匈奴等游牧民族时不时地便会深入燕地劫掠一番。” “但也正因此,养成了燕地百姓彪悍善战的民风。” “且燕地矿藏较之其他地区更为丰富,有着矿产交易,燕地百姓倒也还可度日。” 王秋瑾微微点头,心中困惑已解,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对于王秋瑾而言只要能跟在许奕身边,无论燕地是富饶也好、还是贫乏也罢,她都不在乎。 夫妻二人乔装打扮一番后,于河东郡安邑城逗留了两三日时间。 期间前往了河东郡最着名的盐湖--解池。 游览一番后,便再度踏上了就藩之路。 至于河东郡的郡守,以及河东郡王,许奕更是一个没见。 无他,见之无疑。 五月二十九日,夫妻二人出安邑城五十里。 与事先等待于此地的谷登云汇合。 随即车队再度缓缓出发。 六月十日,许奕夫妻二人在问心百卫以及谷登云等两百士卒的护卫下。 耗时十余日时间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了位于晋地中心位置的太原郡。 “这就是太原郡的郡城晋阳城?” 晋阳城外,王秋瑾与许奕并肩站立在马车旁。 王秋瑾望着眼前巍峨坚实的城墙不无感慨道。 许奕微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巍峨坚实的城墙。 闻得王秋瑾言语后,许奕微微点头道:“古晋地第一大城,晋阳城。” 只有实地查看后,方会明白,现实中的晋阳城要远比史书中描绘的还要坚实。 晋阳城位于古晋地中心位置,且三面环山。 自古以来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而晋阳城本身还承担着雁门关内第二道拒敌防线的重任。 岂是北方游牧民族想要入主中原,最为快捷的路线便是攻破雁门关。 自雁门关入晋地,拿下晋阳城。 若是能够拿下晋阳城,北方游牧民族便可占据主动,手中掌握更多的选择权。 自晋阳城向南,可攻洛阳占江南,此路线一马平川。 自晋阳城向西,只要再拿下河东郡,便可度过黄河直捣黄龙--长安。 即使其暂时无力南下,亦可以选择原地修养生息。 只可惜,晋阳城的建立就是为了防备北方的游牧民族。 也正因此,晋阳城非但巍峨坚实,城内更是有着五万常备守军。 莫要小看守军人数仅仅只有五万。 此地五万守军,只要领兵将领脑袋不抽风,至少可以抵御二十万精锐敌军! 至于绕过晋阳城直接南下。 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此一来,与将补给线免费送给晋阳城守军又有何异? 许奕仰望着晋阳城高大城墙,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攻城之法。 若是那一天到来,许奕迟早会与晋阳城五万守军对上。 若是连晋阳城这块绊脚石都搬不开,还谈何图谋天下。 片刻后。 许奕回过神来,平静道:“走吧,先进城寻处客栈歇歇脚。” “好。”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与许奕前后脚走进车厢。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顺着人群缓缓驶入了晋阳城。 第二百零三章 未雨绸缪,布局天下 晋阳城的巍峨坚实并非仅仅体现在城墙上。 而是体现在城内城外的方方面面。 不起眼的马车顺着人群缓缓行驶在晋阳城宽敞的大街上。 那街道好似是专程为运兵修建的一般。 通体以青石板铺成,宽度更是达到了可同时供近十辆马车并行。 若是士卒于此地街道列阵迎敌,至少可以并排容纳近五十名士卒。 且街道两侧并无林立的店铺,两侧只有厚实的城墙楼。 城墙楼上更是林立着一个又一个箭楼。 许奕微皱着眉头,静静地透过车窗望向街道两侧斑驳的墙面以及那高高耸立的箭楼。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幕幕敌我士卒互相攻伐的场景。 片刻后。 许奕心中不由得喃喃道:“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而这仅仅只是许奕行走间可以窥见的冰山一角罢了。 晋阳城屹立在古晋地千百年之久,历经大大小小战事成千上万次。 而这些风风雨雨非但没有将其彻底泯灭,反而使其愈发地强大起来。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不由得连连苦笑道:“不至晋阳城,不知坚城雄。” 无论许奕看过多少兵书,只要未曾真正的下沉了解,那么其终究只能算作是纸上谈兵。 正如此刻一般。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岂会真正明白,晋阳城为何会成为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坚城? 兵书?兵书上寥寥几笔又岂能道尽晋阳城的雄伟? 马车继续缓缓前行,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彻底走出那耸立着无数箭楼的偌大街道。 方一走出街道,一股难以言喻的人间烟火便朝着众人扑面而来。 可惜,此时的许奕并无闲心去触碰那人间烟火。 ...... ...... 入夜时分。 晋阳城仙客来客栈雅苑内。 许奕端坐于雅苑书房内,就着昏暗的灯光,默默伏桉书写。 那纸张上所写的正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以及各个县城内的‘风土人情。’ 这一路走来,无论是河东郡也好,还是太原郡也罢。 其郡内均有着大量面带饥色的百姓。 且至少有超过半数的百姓,始终徘回于生死之间。 归根结底,贫富差距过大造成的罢了。 正如许奕先前与王秋瑾所说,世家豪强们把握了上升的通道、乡村宿老、地主们则把持了底层财富。 这里的财富不单单是指田地,更指‘人’。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姓们完全看不到希望,只能活的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有一点许奕当时未曾言明。 那便是当这种绝望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后,若是再遇上一稍大一些的外部火星,例如天灾人祸等。 那么这种绝望顷刻间便会化作天雷地火,毁灭一切使其赶到不公者。 到了那时,天下将会迎来短则数年,长则数十上百年。 直到天下格局重新洗牌后,才会彻底平息下来。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身子缓缓朝着太师椅的椅背靠去。 脑海中不断地审视着方才所写。 通过一路观察,许奕心中愈发地确定,重新洗牌的序幕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拉开。 现如今所欠缺的无非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导火索罢了。 而此番李光利出征匈奴,若战事顺利还则罢了。 若是战事不顺利,那么此番出兵极有可能会成为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片刻后。 许奕缓缓起身,将宣纸上所有数据全部记入脑海中。 随后走出书房,行至雅苑内将那数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全部付之一炬。 待其彻底化为灰尽后,许奕抬起脚将其彻底碾入泥土之中。 事实上以许奕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并不需要如此麻烦。 但一些习惯养成后再想彻底改掉,无异于登天。 且对于许奕而言,有时候书写一遍,再将其记入脑海中更有利于查漏补缺。 待一切做完后,许奕转身再度走进了书房。 重新研墨,缓缓铺纸。 当其再度拿起狼毫笔缓缓书写之际。 纸张上缓缓浮现的赫然正是晋阳城南城门的外观,以及进入南城门后那条长长的街道。 随着许奕一笔一划的勾勒,渐渐的那宣纸上的晋阳城愈发的栩栩如生起来。 城门高度、宽度、城墙上有多少垛口,每一个垛口有多宽,适合放置什么类型的守城武器。 进入城门后那条街道有多长、又有多宽,街道两侧的城墙高度几何,是否有攀爬的可能性。 那街道两侧城墙上共有多少箭楼,箭楼与箭楼之间的间距有多少步。 箭楼上可以容纳多少弓箭手,若是以最大程度携带箭失,可以携带多少! 等等等等。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栩栩如生的画像上便写满了一行行小字。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自袖摆中取出一方蜂蜡,均匀地涂抹在宣纸上。 待一切完毕后,这才将其折叠整齐收入另一只袖摆中。 此类纸张每到一处,许奕少则制作四五张,多则制作十余张。 许奕方将折叠整齐的宣纸收入袖摆中。 门外便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 “冬冬冬。” 几息后,书房房门被人缓缓敲响。 自进入晋阳城后,许奕便先后包下了仙客来客栈五处雅苑。 许奕与王秋瑾居于居中雅苑,其前后左右四座雅苑内则居住着赵守以及此番入城的问心百卫。 这个时候能叩响房门的只有自己人。 许奕看向书房房门平静道:“进。”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王秋瑾手提一壶冒着滚滚热气的铁壶走了进来。 “怎么还没歇息。”许奕起身接过铁壶柔声问道。 王秋瑾微微摇头道:“睡不着。” 话音落罢,王秋瑾轻声问道:“还需多久方能忙完?” 许奕轻笑道:“今夜还有客人要到,待送走客人后便忙完了。” “哦。”王秋瑾乖巧地点了点头,并未追问是何客人,几时能至。 王秋瑾顿了顿,随即柔声问道:“累吗?要不趁现在客人未至,我先帮你按按。” 说着,不待许奕拒绝,王秋瑾便主动推着许奕走向了太师椅。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许奕笑了笑,顺从着坐在了太师椅上。 王秋瑾笑了笑并未言语,站立于太师椅后,抬起双手缓缓揉捏着许奕的肩膀。 其不知道许奕在忙些什么,也不愿意去探究许奕究竟在忙些什么。 无他。 王秋瑾心中明白,该自己知道的事情无需去问,许奕自然便会主动提及。 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问了无非是给夫妻之间增加一些隔阂罢了。 且许奕为人如何,现如今恐怕再没有人能够比她这个枕边人更明白的了。 也正因此,王秋瑾从未过问过许奕不愿透露之事。 两刻钟后,王秋瑾缓缓停下了揉按太阳穴的双手。 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故作感慨道:“疲倦尽去。”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起身,握住王秋瑾的双手,边为其活动手指边柔声道:“辛苦你了。” “夫妻之间何须道辛苦。”王秋瑾柔笑一声,随即缓缓抽开被许奕握住的双手。 行至书桉旁拿起书桉上的茶壶走向房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王秋瑾再度折返书房,提起铁壶,将铁壶内依旧滚烫的热水倒入茶壶中。 随即再度为许奕冲泡了一杯清茶。 “我回卧房等你,待你忙完了唤我一声即可。”王秋瑾放下手中的茶壶,再度提起铁壶柔声道。 许奕上前两步,在王秋瑾额头轻戳一章,随即轻声道:“好。” 待王秋瑾离去后,许奕再度折返太师椅,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后续的一系列计划。 ...... ...... 子夜时分。 夜深人静之际。 许奕所居住的雅苑外忽然传来阵阵虫鸣声。 虫鸣声响起的刹那间,书房内的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将双手放置于嘴边。 不一会儿的功夫,阵阵虫鸣声自许奕口中散出。 几息后,许奕放下双手缓缓坐直了身躯。 十余息后,院落里传来数道极其轻微的落地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冬冬冬。” 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扣响。 “进。”许奕平静道。 话音落罢,书房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身材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身形魁梧的年轻大汉缓缓走了进来。 “问心拜见主人。”平平无奇的问心首领拱手郑重行礼道。 居于左侧的身形魁梧的年轻大汉紧随其后抱拳行礼道:“属下陷阵营斥候曲曲长林存文拜见燕王殿下。” 居于右侧的魁梧大汉紧随其后抱拳行礼道:“属下陷阵营斥候曲副曲长林存武拜见燕王殿下。” 大周朝的军伍制度是在前朝军伍制度上改良而来的。 每五名士卒为一伍,为首者称伍长。 每两伍为一什,为首者称什长。 前后左右中共计五个什,合计兵力五十余人,为首者称之为屯长。 而两屯则为一伯,为首者称伯长。 到了伯这一级别,若是领兵超过百人,却不足五百则称之为百户。 若领兵数量达到五百之数,即麾下拥有前后左右中共计五个伯。 那么这支军伍便可以称之为曲,为首者称曲长亦或者曲侯。 若领兵数量超过五百,却又不足一千,官方名义上此军伍依旧称之为曲。 但为首者却可以称之为千户。 再往上则为部,到了这一级别,为首者已然可以尊称为校尉。 然而到了这一级别后,领兵数量便不在固定。 领兵千余人的校尉有之,领兵五千余人的校尉亦有之。 但无论是领兵千余人的校尉也好,还是领兵五千余人的校尉也罢。 真正属于他们的兵马数量其实只有两个曲,也就是一千人。 其余兵马则是战时凭借兵符临时抽调,战后则必须归还。 也正因此,曲长这一级别反而成了军伍中的中坚力量。 待三人行礼后。 许奕看向三人平静道:“坐下说话。” “遵令!”三人异口同声道。 待三人入座后。 许奕看向林存文问道:“到晋阳城几日了?” 自赈灾返程路上遇到上谷郡八百里加急的驿卒后。 许奕便已然派问心首领手持其亲笔书信前往了东来郡。 也真是自那时开始,东来郡盐山山脉内的三千陷阵营士卒开始分批次转移。 其中大部分陷阵营士卒分批次转移至了燕地。 且严格按照书信内容,执行着许奕的一系列计划。 而另外一部分陷阵营士卒则被打散流入大周境内各个重要城池。 以陷阵营微弱的兵力,即使士卒再勇勐也断无夺门的可能性。 但若是能够混入各个城池的军伍之中,那么以陷阵营士卒的强悍,混个一官半职,绝无太大问题。 哪怕仅仅只是混到了伯长级别,也总好过孤军奋战。 林存文闻言抱拳道:“回殿下,属下等人已然抵达半月之久。”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问道:“对晋阳城了解了多少?” 林存文微微一顿,随即自怀中掏出数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林存文将宣纸展开,双手恭敬地将宣纸呈放在书桉之上。 随即回答道:“属下等人这半个月以来,走遍了晋阳城的大街小巷。” “并将一些重要的地点与地势全部绘制成了舆图。” “还请殿下过目。”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拿起书桉上已经被展开的数张宣纸,细细查看起来。 林存文所绘制舆图虽不如许奕绘制的那般栩栩如生,但该标注的地方皆标准的清清楚楚。 也正因此,使得许奕无需费力,便可对其一目了然。 那舆图上不但标注了城内军营的具体方位。 甚至于更是标准了一个粗略的兵马数量,以及军械、粮草等物品的存放方位。 除此之外,舆图中更是详细标准了郡府等重要衙门所在的具体方位。 甚至于郡守、郡丞、郡尉等重要官吏的府邸以及外室的详细方位都有一一标注。 许奕越看心中越是吃惊。 这些东西虽然比较显而易见,但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能将其彻底摸清。 且整理绘制成详细的舆图,且还未曾引起他人注意。 这种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了! 许奕定了定神,不由得夸赞道:“做的不错,当记一大功!”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对陷阵营斥候曲的认知被彻底的刷新了一番。 其心中对那剩余的陷阵营士卒更是期待起来! “谢殿下夸赞。”林存文、林存武兄弟二人急忙抱拳行礼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交代着其余计划。 陷阵营士卒在娄道永的亲手教导下,以及许奕提供的几本有关于‘思想’的书籍辅助下。 忠心程度绝对可靠。 第二百零四章 代王许启 六月十六日。 阳光再度普照大地之际。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顺着人群缓缓驶出了坚城晋阳城。 五天时间里,许奕与王秋瑾走遍了晋阳城内大部分大街小巷。 这无疑使得许奕对于晋阳城的认知更近了一步。 且五日时间里,陷阵营斥候曲曲长林存文在许奕的帮助下成功的混进了晋阳城城防军。 现如今虽仅仅只是一名普通士卒。 但以林存文的能力加上许奕留下来的钱财。 待两三年后,领上一曲兵力应当并无太大问题。 而林存武则在许奕的帮助下成功地成为了晋阳城郡衙中的一员。 准确的说,其成为了晋阳城郡衙大牢里的一不入品狱卒。 以林存武的能力以及其魁梧的身材,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成功的混入死囚牢房。 至于陷阵营斥候曲的其他士卒,只能等待日后由林存文、林存武两兄弟安排了。 毕竟,五日的时间终究是有些太过于短暂了。 午时前后。 马车行至晋阳城外三十里处,再度与谷登云等人会合。 待许奕与王秋瑾换乘马车后。 车队再度朝着北方出发。 不知不觉间,夫妻二人踏上就藩之路已然整整一月有之了。 而路程却刚刚过半。 辞别晋阳城后,车队行进速度不由得提升了些许。 最终于六月二十四日己时前后抵达了雁门郡平城外三十里处。 方一抵达路碑处,位于车队前部开路的谷登云便快速调转马头,朝着许奕所乘坐的燕王府马车奔来。 凑近马车后,谷登云再度调转马头缓缓向前。 行至车窗处时,谷登云抱拳行礼道:“殿下,此地距离平城仅剩三十里,是否更换马车?” 燕王府马车豪华车厢内。 许奕闻言放下手中书籍,自软塌上坐直了身躯。 挑开车帘看向谷登云开口说道:“无需更换马车。”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吩咐道:“取出燕字旗,摆出亲王仪仗。” “遵令!”谷登云心有不解,但依旧快速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谷登云快速驱马前行。 车厢内,王秋瑾缓缓倒入一杯香茗,将其递给许奕后不解道:“这般进入平城,是否有些过于瞩目?” 以往每入一城,许奕总会在三十里外更换马车,乔装打扮一番后再入城。 而这次,许奕非但未曾更换马车,反而大张旗鼓的竖起燕王大旗。 如此一反往常的举动使得王秋瑾亦是好奇不已。 许奕伸手接过王秋瑾递来的香茗。 轻品一口后回答道:“平城乃是代王府所在之地。” 大周凡亲王者,皆领边关两郡之地,食邑万户。 许奕为燕王领上谷、渔阳两郡。 许启为代王领雁门、代郡两郡。 话音落罢,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紫檀木盒。 将其缓缓放置于小木桌后轻笑道:“这是为代王妃准备的礼物,本想昨夜便转交给你的,结果......” 不待许奕说完,王秋瑾便羞红着脸伸出一根白葱般的手指堵住了许奕的嘴巴。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岔开了话题与王秋瑾缓缓说起了代王妃的性子。 ...... ...... 车队缓缓向前。 午时前后,车队缓缓抵达平城十里外。 方一抵达,便见不远处的官道上站满了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吏。 见车队缓缓驶来。 居中一头发略显花白但面色却格外红润的官员,正了正身上的澹紫色官袍。 随即大踏步朝着燕王仪仗走去。 其身后,数十名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吏默默跟随。 澹紫色官袍者行至燕王仪仗两步外时顿住了脚步。 拱手行礼道:“下官雁门郡郡守公孙景拜见燕王殿下。” 话音落罢,其身后数十名官吏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我等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走下马车,行至公孙景身前,双手托举着行拜礼的公孙景。 寒暄笑道:“公孙郡守客气了,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待公孙景起身后,许奕看向其身后依旧行拜礼的数十名官吏,平静道:“诸位免礼,快快请起。” 话音落罢,不待公孙景开口说话。 许奕便率先与其寒暄起来。 两刻钟后。 寒暄的众人各自面带笑容地走向各自的马车。 随即在数十名官吏的马车以及衙役的开道下,一行人缓缓朝着平城行进。 方一走进车厢,原本满脸笑意的许奕,脸色瞬间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车队缓缓停在了平城五里外。 数十名官吏所乘坐的马车在抵达五里外,瞬间朝着官道两侧靠去。 无他。 在众人身前,又有一支亲王仪仗正缓缓行来。 那支亲王仪仗居前者手中赫然举着一面代字王旗。 一时间,宽敞的官道上,数十名官吏所乘坐的马车占据了官道两侧。 居中的道路上,一面燕字王旗与一面代字王旗正面相遇。 许奕与许启二人分别自道路东西两面走下马车。 待二人行至各自王旗下。 二人同时拱手行礼。 “燕王奕见过代王。” “代王启见过燕王。” 行礼过后,二人同时起身。 方一起身,许奕便再度拱手行礼道:“侄儿奕见过八皇叔。” 第一次行礼乃是双王相遇,行的是皇室之礼。 这一礼仪上,双方同为亲王,并无高下之分。 且代王许启虽就藩多年,但因战绩平平,始终未能获得加珠。 第二次行礼乃是宗室之礼,行的是晚辈拜见长辈之礼。 依照宗室律,边王与边王非战时不得相见。 但凡事皆有例外。 亲王第一次就藩时,若途径其余边王境内,当携礼相拜。 当然,这种例外只有这么一次。 许启轻轻拍了拍许奕肩膀轻笑道:“奕儿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起身笑道:“侄儿就藩匆忙,只略备了一些长安城土特产以及侄儿自酿的幽宁酒以做拜礼,还望八皇叔莫要嫌弃。” 许启闻言爽朗笑道:“奕儿用心了,孤就藩二十余年,已然好久未曾品尝过家乡的味道了。” 话音落罢,许启忽然放低了声音问道:“奕儿所说幽宁酒可与二哥所说幽宁酒是同一种酒?” 许启点头道:“正是。” “好好好。”许启闻言爽朗大笑着连叫三声好。 随即大笑道:“走走走,随八皇叔回府,今日你我叔侄二人一醉方休。” 话音落罢,二人各自走向马车,随即一同朝着平城驶去。 燕王府车厢内。 许奕接过王秋瑾递来的热茶,轻饮一口后,随即斜靠在软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方才与许启交谈时的画面。 若是单单从表面去看,许启身高一米七八,满脸的络腮胡子,再加上坚挺的将军肚,爽朗的大笑声。 完全符合外人对其的评价--豪迈不羁、不拘小节。 但偏偏,许奕临就藩时许镇曾特意叮嘱于他万万要小心许启。 在许镇口中,许启非但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豪迈不羁、不拘小节。 反而是一个腹有野心,精于隐忍之人。 思及至此,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伸手挑开了车帘。 透过车窗看向窗外景色。 对于许镇的话语许奕自然是相信的。 事实上,愿意就藩亲王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野心。 只不过野心的方向因人而异罢了。 若许启真如许镇所说的那般精于隐忍。 那么许启的野心方向几乎呼之欲出。 思及至此,许奕凝视着车窗外缓缓倒退的景象。 心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就藩二十余年,战绩平平,从未加珠,豪迈不羁、不拘小节。” “好一副伪装色。”许奕心中冷笑道。 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将精力长时间放在一个战绩平平,二十余年从未加过珠的‘平庸’亲王身上。 尤其是这位亲王为人豪迈不羁,不拘小节。 若是没有许镇的提醒,或许一开始许奕也不会在许启身上投入过多的注意力。 但现在则不然。 许奕再度闭上双眼心中暗道:“且让我会一会你。” ...... ...... 入夜。 接连参加了两场接风宴的许奕醉醺醺地返回了代王府棠溪院。 “怎么醉成这副样子。”王秋瑾搀扶着醉醺醺的许奕走向床榻。 待为其退下鞋子,盖好被子后。 王秋瑾微微叹息一声柔声道:“等我会儿,我去煮完醒酒汤。” 话音落罢,王秋瑾缓缓起身走出了主卧房。 其方一离开主卧房。 床榻上的许奕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此时的他,双眼中哪儿还有丝毫醉意。 自进入平城后,许奕虽先后参加了许启与公孙景设下的接风宴。 宴席上固然饮下不少酒水。 但奈何其事先便偷偷吃下了几颗由吕在中研制的醒酒药。 若非如此,许奕此番定然大醉不醒。 许奕睁开双眼,微微打量一番后,再度闭上了双眼,且发出了不大不小的鼾声。 经两场酒宴的观察后。 许奕愈发地肯定,许启此人所图甚大。 若是不出意外,此人的目标当与许奕一致。 至于郡守公孙景,此人......彻头彻尾的是一个蠢货。 若不是家族实力强盛,此人莫说郡守了,就连入品都很难。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暗暗想道:“或许公孙景能成为雁门郡郡守,并不单单是公孙家的功劳。” 不待许奕思索更多。 主卧房外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咯吱声。 许奕缓缓睁开一条缝,借助着翻身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望去。 见来人是王秋瑾后,许奕不由得放下心来。 王秋瑾行至床榻处,放下手中的醒酒汤。 “喝过醒酒汤再睡吧。”王秋瑾边柔声说道,边缓缓搀扶起许奕。 许奕羊装完全醉酒,任由王秋瑾费力地将自己搀扶起来。 “来,张嘴。”王秋瑾将许奕立起靠在床榻之上,轻轻吹了吹醒酒汤,随即以汤勺将醒酒汤送至许奕嘴边。 就在第一口醒酒汤即将入口之际。 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朝着王秋瑾快速眨动几下眼睛。 随即再度闭上双眼,羊装醉酒状。 王秋瑾虽不明发生了何事,但却依旧心领神会的未曾有丝毫声张的动作。 就这般,一碗醒酒汤足足用了两刻钟功夫才全部喂完。 待醒酒汤喂完后,王秋瑾再度费力地将许奕放平。 随即拿着醒酒汤走出了主卧房。 十余息后,王秋瑾提着灯盏缓缓走进了主卧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灯盏熄灭,主卧房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别声张,待离了代王府再说。”黑暗中,许奕于王秋瑾耳边低声说道。 王秋瑾微微点头,随即握住许奕手掌,以做回应。 ...... ...... 代王府书房密室内。 许启端坐于一把金色太师椅之上,微闭着双眼好似是在闭目养神一般。 若是有旁人在此,一眼便能看出那把金色太师椅扶手处分明凋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 不一会儿的功夫。 密室门被人自外缓缓打开。 一全身笼罩在黑色夜行衣下的男子缓缓走进了密室。 “墨刑参见陛下。”黑色夜行衣男子面朝许启行跪拜大礼道。 许启缓缓睁开双眼,居高临下道:“许奕可曾睡下?” 墨刑跪地恭敬回答道:“回陛下,燕王已然睡下。” 事实上,自许奕离开代王府前往郡衙赴宴之际,名为墨刑的死士便一直于暗中跟随。 若非问心首领乃此道老手,以墨刑的能力定然能够瞒天过海。 许启缓缓开口问道:“可有异常?” 墨刑恭敬回答道:“回陛下,并无异常,自燕王返回棠溪院后,燕王妃便出门为燕王下厨做了一碗醒酒汤。” “此后属下一直在暗中等候。” “自燕王妃端着醒酒汤走进主卧房后,一直持续了近两刻钟的功夫才将醒酒汤端出来。” “待棠溪院灯火全灭后,属下潜入厨房查看过锅灶以及残渣。” “燕王妃所煮正是醒酒汤无疑。” 许启闻言微微点头道:“做的不错,继续盯着,只要许奕还在平城一日便给我死死的盯着他一日。” 话音落罢,墨刑恭敬道:“属下领旨。” “谢安吧。”许启缓缓闭上双眼面无表情道。 “遵旨,属下拜退。”墨刑恭敬叩首道。 话音落罢,墨刑缓缓起身,退出了密室。 随着墨刑的跪退,密室内除了许启平缓的呼吸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许启缓缓睁开了双眼,死死地看向密室内那盏昏暗的灯火。 双手不由自主地摩擦着太师椅上凋刻的里两尊龙首。 第二百零五章 行至燕地,泾渭分明 时光匆匆。 当许奕与王秋瑾乘坐马车走出平城之际。 时间已然来到了六月二十二日。 逗留平城的这五日时间里,许奕每日里除了与王秋瑾游山玩水外,便是与许启一同相坐而‘弈’。 而这期间,夫妻二人的居所一直在那代王府棠溪别院内。 也正因此,夫妻二人在平城内的一举一动皆在许启的监视下。 燕王府车厢内。 许奕端坐于小木桌旁,微闭着双眼,手指缓缓地敲击着身前的小木桌。 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五日以来与许启接触时的一幕幕。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绝对的伪装。 无非是细心与否的问题罢了。 自许奕静下心来,不着痕迹地几番试探下来。 倒也发现了几分端倪。 许奕手指微微一顿,心中缓缓浮现出两个大字--‘劲敌。’ 那代王许启定然是与他有着类似的目的。 但许启终究就藩多年,所积攒的底蕴绝非此时的许奕可与之相比的。 若是几年之后,大周境内真的突起变故。 那么许奕与许启之间早晚会有真正的生死一战。 无他,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渔阳郡,这四郡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许奕若是想取关中之地,必先拿下许启,若非如此后勤以及老巢完全无法得到保障。 同理,许启若是想要进取关中之地,则必须第一时间解决许奕。 若非如此,其随时都有被直捣黄龙的风险。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开始审视自身。 相比许启与暗中把控两郡,将两郡打造成铁桶一般不同。 许奕虽尚未抵达燕地,但却已经于无形之中树立起两个敌人。 其一,李光利之子,曾经的长安城第一大纨绔,现如今的上谷郡平虏校尉李玉。 其二,上谷郡郡守孙道华。 许奕虽然不知道许雍等人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在最终的朝堂博弈下保下了孙道华。 但许奕明白,想要自匈奴入侵事件中保下来一名封疆大吏,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定然极其的大。 若孙道华能力平平,且忠心程度无法得到保障的话,许雍定然不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保下他。 暂且抛开已经处于明面上的两个敌人不谈。 许奕于燕地内的影响力亦是无法与许启在代地的影响力相提并论的。 无他,一个尚未抵达藩地,一个已然暗中经营藩地二十余年。 如何去比? 除此之外,还有军伍方面。 代王三个护卫营明面上的兵力是一万五千人。 平均一个护卫营五千人。 这个数量符合许启平平无奇的人设。 但经许奕数日以来对许启的观察来看,此人为人谨慎程度丝毫不弱于许奕自身。 若许奕是许启,那么其暗中定然会培养更多的军伍。 若是许奕是许启的话,定会将数量死死地控制在五千人左右。 无他。 若是数量再多的话,单单是粮草的消耗便无异于自爆。 更不要说训练场地之类的问题了。 而现如今许奕明面上的兵力仅仅只有谷登云的两百士卒。 若是将陷阵营三千兵力全部算上,也仅仅只有三千余兵力罢了。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顿住了敲击小木桌的手指,眉头微微皱起。 心中不由得暗暗思量道:“将陷阵营的兵力纳入护卫营的问题刻不容缓了。” “除此之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一年之内务必将三个护卫营兵力全部扩满。” 军伍,安身立命之根本。 这一点无需他人提醒,许奕心中自然格外的清楚。 且,这里的兵力指的是真正的精锐之师,而非滥竽充数之军伍。 而想要练出来精兵,自然离不开大量的金钱。 想到这儿,许奕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见许奕叹息,王秋瑾不由得柔声关切道:“还在为代王府的事情忧愁吗?” 王秋瑾虽不明许奕为何叹息,但以其聪明才智不难猜到许奕之所以叹息定是那代王府使然。 无他。 王秋瑾并未忘记初到代王府那夜许奕醉酒的事情。 而此后五日时间里,凡是出门游山玩水则必是真正的游山玩水。 许奕的种种反常是自进入平城后才有的。 以王秋瑾的细心定然不难发现这些。 许奕睁开双眼并未隐瞒道:“正是,那日前去郡衙赴宴时,方一走出代王府,问心便发现身后跟了一个影子。” “直到赴宴归来,临进代王府时,再度收到问心传来的讯息,那影子还在。” 王秋瑾闻言目露惊疑道:“代王为何会派人监视你我。” 话音落罢,王秋瑾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 急忙追问道:“那这几日以来,我可曾有失言之处?” 许奕微微摇头道:“放心吧,并没有。” 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告诉王秋瑾,便是怕王秋瑾在得知有人监视后,会于不知不觉间表露出不自然来。 毕竟许奕与许启下棋之际,王秋瑾亦在于代王妃等一众女卷话家常。 以王秋瑾的聪慧,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然,这是建立在正常情况下。 而若是王秋瑾心中藏着事情,在与代王妃等女卷交谈之际,难免会有所分心。 到了代王妃这个层次与年纪的女人,往往一丁点的异样便能使其起疑心。 王秋瑾闻言瞬间想明白了此间原由。 不由得放下心来,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许奕笑了笑并未在此事上过多的言语。 反而是岔开话题聊起了其他。 无他,正如此番代王府一事一般。 有些事情适合让王秋瑾知晓,好以此做一些防备之举。 有些事情则不适合让王秋瑾知晓,以防其不经意间露出不自然来。 至于此番正大光明入平城的目的,许奕自始至终都未曾提起。 事实上许奕此番之所以会这般正大光明的打着亲王仪仗入平城。 无非是为了亲自见一见许启罢了。 若是许启真如许镇所说的那般腹有野心、精于隐忍。 那么许奕则必须对其多加提防。 若是许镇看走眼了,亦或者许奕并未察觉到异常。 那么许奕则会与其深入探究边防一事。 借子侄身份向许启‘取取经。’ 许镇大本营终究还是在于西域等地,论对漠北草原的熟悉程度,其自然比不过‘平平无奇’的许启。 更何况,许启还占据着雁门郡与代郡这两大意义非凡的边郡。 自古以来,凡是中原王朝内部的南北对峙,其主战场一般都会在三个地方。 即东部的淮河流域,中部的南阳以及襄樊,西部的汉中盆地。 而涉及到中原农耕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南北对峙。 其主战场一般会出现在三个地方。 即华北平原北部,也就是渔阳郡一带。 晋地高原的雁门郡与燕地上谷郡一带,即许奕与许启各自的王府所在。 除此之外便是西部的河套地区。 若是匈奴自漠北草原南下,最佳首选毫无疑问必是上谷郡。 而这也是许雍即使明知自己成了冤大头,也要千方百计的将许奕逼至燕地的根本原因。 到达上谷郡后,匈奴一般会有三个选择。 第一,沿着洋河河谷一路向东,攻破居庸关,兵锋直指华北平原。 这条通道所在的区域便是上谷郡,也正因此上谷郡实际上承担着庇护整个华北平原的重任。 这亦是其存在的核心价值。 这条通道是西北草原入侵华北平原最方便的一条捷径,但也是防守最严密的一条通道。 无他,居庸天险、天下闻名。 也正因此,第二条通道便出来了。 第二,分兵牵制上谷郡士卒,随后分兵绕道紫荆关。 这条通道所在的核心区域便是代郡。 只不过因上谷郡的牵制,能够攻打紫荆关的兵力终究有限。 并非是匈奴人的首选。 第三条通道便是经怀安耳、天镇、阳高等地,直接入侵晋地盆地。 然后一路南下直逼雁门关。 这条通道所在便是雁门郡,其核心便是平城。 在一定程度上,雁门郡存在的核心价值便是为关内的猩州以及晋阳城等地提供有效的防护。 也正是因此,许启虽名为代王,但其王府却不在代郡而是在雁门郡平城的根本原因。 许奕虽有心力挽狂澜,再造大周。 但其内心深处对于匈奴入关,是持万分抗拒的态度。 很可惜。 平城一行,注定了许奕永远无法与许启精诚合作。 而这,则代表着许奕若是想实行内心抱负的同时,仍要恪守底线的话。 其难度无异于登天。 然,人若是没了底线,与禽兽又有何异? 早在燕王府棠溪别院时,许奕心中便已然做出了决定。 ...... ...... 马车继续前行。 当时间来到六月的最后一天之际。 许奕的就藩之路即将走向终点。 午时前后,阳光愈发璀璨之际。 打着燕字王旗的车队缓缓停靠在沮阳城城外十里处。 在车队的前方不远处,大量官吏在一身着澹紫色官袍之人的带领下快速朝着车队行来。 距离车队十余步远时,大量官吏缓缓停下了脚步。 于十余步外依照文武顺序排列整齐。 徒剩下那身着澹紫色官袍之人缓缓上前。 那身着澹紫色官袍之人最终停留在车队三步外。 正了正衣襟后,面朝马车方向恭敬行礼道:“下官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恭迎燕王殿下大驾。” 话音落罢,其身后官吏恭敬行礼道:“我等恭迎燕王殿下大驾。” 待众人行礼过后,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走出马车。 行至孙道华面前将其缓缓搀扶起来,面色平静道:“孙郡守客气了,还请快快起身。” 待孙道华回以谢礼彻底起身后。 许奕定睛看向十余步外恭敬行礼的众多官吏,平静道:“诸位免礼,还请速速起身。” “谢燕王殿下。”众官吏闻言再度深深一拜,随即缓缓起身。 待众人起身后,许奕的目光自人群中一年轻将领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若无其事地与孙道华寒暄起来。 而那被其特意关注之人不是旁人,赫然真是当朝大将军李光利嫡长子,上谷郡平虏校尉李玉。 与在长安城看到的画像不同。 此时的李玉许是经历过数年边关磨砺,身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纨绔气息。 反而给人一种异常精干的感觉。 尤其是其脸上不知因何多出来的一道刀疤,更是为其平白的增添了几分铁血之意。 然而真正让许奕留神的却并非是此。 而是许奕自始至终都未能从李玉身上感受到丝毫的敌意。 许是距离过远。 许是李玉经历过几年边关捶打,已然完全脱胎换骨。 若是第一种还好。 若是第二种那便稍微有些麻烦了。 须知,咬人的狗不叫。 至于究竟是哪一种情况,许奕暂时不着急核实。 无他。 无论那种情况,日后许奕与李玉明里暗里打交道的次数都不会少。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孙道华身上。 孙道华年约五十余岁的模样。 满头花白头发被其盘的一丝不苟。 面向普通,但却时时刻刻带着一丝悲苦之色。 也不知是其伪装色,还是因匈奴入侵一事牵连。 不知为何。 许奕越是与其寒暄,便越是感觉孙道华这个人给他一种时分不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孙道华的眼神,给许奕的感觉像极了前世动物世界中的毒蛇。 许奕与其寒暄片刻后,便与其各自乘坐马车缓缓驶入了沮阳城。 两刻钟后。 许奕挑开车帘面无表情地看向不远处高大的城墙。 许是因沮阳城乃是上谷郡郡治所在。 又或许是因沮阳城乃是边郡的缘故。 单单自城池高大程度上而言,沮阳城也仅仅只是弱于坚城晋阳半筹罢了。 自规格上看,与先前所经过的平城并无太大区别。 入城后,孙道华以接风洗尘为由宴请许奕。 然而许奕却以车马劳顿为由,婉拒了今日之宴。 孙道华闻言并未继续坚持,二人寒暄一阵后,随即约定改日再为许奕接风洗尘。 约定一成,众人便再度分散。 阳光下,两条长龙缓缓奔向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孙道华带着一众官吏奔赴西城郡衙。 而许奕则带着一众随从,奔赴东城燕王府。 第二百零六章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 沮阳城东。 山水之间复见一城。 “拜见燕王殿下。” 山水间,城池外,早已抵达燕地十余日之久的杨先安等人恭敬地面朝马车朗声行礼。 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走出马车面朝众人摆手道:“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的视线越过杨先安等人望向不远处那座庄严且雄伟的城池。 说是城池,实则那不过是一座王府罢了。 凡亲王府邸,皆位列边关,建于郡治所在,形同内城。 外有护城河渠,内有四门拱卫。 四门之间设城墙,城墙高三丈、宽两丈,城墙之上设箭楼、了望、士卒居所。 若战不敌,亲王依府为战,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对于大周亲王而言,王府不单单是自己日常起居之地,更是自己最后的退路。 片刻后,许奕回过神来,带着众人缓缓踏上护城河。 正式开启了游览王府之行。 跨过巍峨坚实的宫门,正式进入燕王府后。 迎接许奕等人的第一道城门便是裕门,其作用等同于皇宫午门。 裕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处方形广场。 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青色琉璃瓦构成殿顶。 端的是气势雄伟。 越过裕门进入端礼门。 端礼门为王府正门,亦是王府礼仪重地。 藩王宴请宾客、亦或者举行重大典礼、会见地方官吏等,皆会于此处举行。 越过端礼门后便是承运门。 承运门之后便是正黄色琉璃瓦构成殿顶的承运殿。 为藩王日常会见王府属官,处理封地事务之场所。 皇帝奉天,亲王承运,合称奉天承运。 也正因此,承运殿即为亲王府邸正殿。 再往里深入,跨过承运殿后便是崇信门与存心殿。 此地乃是亲王于前朝日常歇息之地。 对应的正是皇宫中的养心殿。 养心殿之后为一道长长的萧墙。 跨过萧墙便会正式进入燕王府后宫。 萧墙的存在,便在于隔绝前朝与后宫,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后宫的安宁。 许奕并未第一时间进入后宫,反而是朝着养心殿东侧走去。 越过养心殿后,入目所及便是两座并列的宫殿。 靠近养心殿的名为燕居殿,乃是燕王日常教导子嗣之地。 与燕居殿并列的为世子所,乃是世子起居之地。 亲王嫡长子十岁便会受封为亲王世子。 到了那时便需搬离后宫前往世子所居住。 若正妃无嫡子,亲王四十岁时便可请封最年长庶子为世子。 燕居殿与世子所前方为宗庙,宗庙内供奉历代燕王。 宗庙旁为典膳所,负责王府前朝属官与世子等人衣食问题。 再往前便是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属官所。 属官所为燕王府属官办公居住之地。 亲王府为城内城。 凡王府属官皆居于属官所。 其内蕴含着良医所,工正所、典宝所。 相当于皇宫内的太医院、工部、内务府。 王府属官皆有品级在身,享燕王俸禄,无论王府内外,皆需对燕王称臣。 现如今的杨先安等人便暂时居于属官所内。 越过属官所继续向前,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抵达距离南门不远的承奉司。 所谓承奉司,便是燕王府内的宦官机构。 与王府属官同等,皆为入品之人,其中承奉官为正六品官职,左右承奉少官为从六品官职。 只不过随着上一任燕王战死,燕王世子请封郡王爵离开燕王府后。 原本的那些宦官在这二十余年里死的死耳、走的走。 现如今的奉承司内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许奕不少功夫。 许奕脚步不停,继续向南走去。 行至不久,又见数座别院,与先前属官所、承奉司相比,这些别院无论是大小还是环境都要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此地官名为内使歇房,是专为朝廷钦差大臣所留。 许奕先前于代王府借宿的棠溪别院正是内使歇房。 越过内使歇房后,又见一道围墙。 此围墙内并排耸立着数座偌大的仓库。 围墙正门处上书一块门匾,门匾内赫然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广瞻仓。 其内存放着王府属官以及王府仆从们的俸禄。 至此,存心殿东侧便已然全部游览完毕。 许奕率众人缓缓行至城墙处,朝着王府西侧走去。 行至王府西侧,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座偌大的祭坛。 其一为风雨雷坛。 其二为社稷坛。 风雨雷坛与社稷坛并列,皆为祭祀场所。 皇帝祭祀天公,亲王祭祀风雨雷神。 皇帝祭祀天地日月,亲王祭祀封国山川河流。 亲王,下天子一等,莫过于此。 风雨雷坛与社稷坛之后便是大成殿。 其内供奉圣人孔夫子以及儒家历代先贤。 以此来彰显天潢贵胃亦尊儒尚学。 在大成殿之后,便是谨德殿。 谨德殿,重大礼仪前,亲王必至之地。 凡重大礼仪服饰,如九旒九章青龙亲王冕服等皆存放于此地。 谨德,寓意谨慎自己的德行。 与之对应的正是皇宫中的谨身殿。 再往后便是仓大库,其内珍藏着王府奇珍异宝等物。 只可惜,此时的仓大库与奉承司一般,皆是空荡荡的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更不用提奇珍异宝了。 再往后便是王府的养马房,王府的车库与牲畜屠宰场皆在此地。 当许奕等人彻底游览完前朝后,时间已然过去了近两个时辰之久。 许奕辞别了杨先安等人,带着王秋瑾与数十名就藩路上精挑细选后购置的婢女走进了萧墙之内。 萧墙之内,入眼所及便是三座依次向后的宫殿。 三座宫殿中轴以王道相连,形成了一个偌大的王字。 象征着亲王的无比尊贵。 这三座宫殿通体以青色琉璃瓦铸顶。 乃是亲王与王妃日常起居与幼年子嗣居住之地。 除亲王、王妃、幼年子嗣与侍奉婢女、太监外,余者未获允许,不得入殿。 至于其他妃嫔则居住于三座宫殿的东西两侧。 皇宫有三宫六院,下天子一等的亲王自然也有东西三所。 此东西三所便是其他妃嫔居住之地。 当然,现如今的许奕并无纳妾的打算。 因此这东西三所估计还要空上不知多少时日。 三所前面则是书堂和家庙。 书堂与奉承司皆为宦官机构,只不过一个位于前朝,一个位于后宫罢了。 小到王府起居、花草修剪,大到往来文书,皆归书堂太监负责。 家庙则供奉祭祀历代先祖。 许奕带着王秋瑾缓缓穿过三座宫殿,最终抵达燕王府后花园处。 因燕王府位于山水之间,初代燕王选址之际,不单单顾及到了燕王府的实用性。 更顾及到了日后享乐之用。 许奕方一行至后花园处,便被眼前的景象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在燕王府后花园最深处,赫然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峰。 山峰名为独秀峰,据说当时此地共有数座山峰。 然除独秀峰外,皆被前几代燕王耗费大力气移除。 具体如何,史书并无详细记载,而此事已然过去了两百余年,完全没有查证的必要。 独秀峰上铸有王府庭院,若是以往,那庭院内定然种植有各种奇花异草。 但很可惜,此时独秀峰上的王府庭院内到处都光秃秃的。 庭院外大小不一地分割出数十块空地,空地旁建造有低矮房舍。 据传此空地乃是历代燕王驯养各类珍禽走兽之处。 独秀峰下有一月牙湖,湖面上停靠着数艘小舟。 湖周围建有世间罕见的亭台楼阁,与独秀峰共同构成后花园。 至此,许奕已然将燕王府全部游览完毕。 单单是一座燕王府,便占地足足两千两百余亩。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座王府。 在沮阳城外,许奕更是有着万户食邑以及一座可以容纳两万一千人的校场。 参观完燕王府后,天色已然昏暗。 许奕与王秋瑾简简单单地用过晚饭后。 便孤身一人前往了前朝承运殿。 方一走出萧墙,赵守便默默地跟随在许奕身后。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点燃一盏油灯,待油灯的光芒彻底点亮书房后。 许奕缓缓行至太师椅处。 入座后,许奕身子不由得向后靠去,与此同时闭上了那双异常疲倦的双眼。 其虽闭眼,但脑海中却不断地思索着后续计划。 今日之所以耗费诸多体力与时间参观王府。 无外乎还是为了自身安全。 燕王府乃是许奕在燕地的家。 但这个家他今日方才初次进入。 若论对燕王府的熟悉程度。 此时的许奕非但比不过郡守孙道华,甚至于就连李玉都比不过。 若是敌人真的狗急跳墙,于王府内埋下杀手,许奕或许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此事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奕不得不防。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睁开双眼起身研墨。 边研墨边与脑海中查漏补缺。 燕王府终究已经闲置二十余年,这期间虽有上谷郡与渔阳郡两郡郡衙联合派人修缮。 但因其建立已然二百余年,难免会有一些无法修缮之地。 单单是今日粗略游览,许奕便已然发现,属官所至少有着十余座别院成为了危房。 属官所乃是许奕日后中坚力量所在,若是因危房而导致损兵折将。 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正因此,属官所那些危房推倒重建一事刻不容缓。 片刻后,许奕于宣纸上缓缓写下那些危房所在的位置。 “赵守。”许奕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朝着门外轻声唤道。 “六爷,赵守在。”赵守推门而入拱手行礼道。 许奕将书桉上墨迹已然干透了宣纸拿起。 递给赵守后叮嘱道:“将此纸交给先安,命其明日便寻人着手安排此事。” 赵守双手接过宣纸恭敬道:“遵令。” “去吧。”许奕微微摆手吩咐道。 “是。”赵守答应一声后,随即快速朝着门外走去。 待赵守离去后,许奕双手交叉静静地注目灯盏许久。 解决王府内部建筑隐患只是许奕此番要做的第一步罢了。 片刻后。 许奕再度提起狼毫笔,于纸张上缓缓书写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 若是赵守在此,便不难发现,那纸张上所写名字赫然便是许奕于就藩路上所购置的那些仆从与婢女。 那些仆从来自与就藩路上的各郡县,每一个都是许奕精挑细选过,且经受了不止一次考验后才决定彻底收留下来之人。 此举一来是为了将正德帝赐给的那些宫女彻底边缘化,甚至于踢出燕王府。 二来则是为了给燕王府内培养一些新鲜血液,也正因此,沿途所收两百余仆从与婢女皆有一技傍身。 三来则是为了预防孙道华与李玉极有可能安插的眼线。 然而今日粗略游览后,许奕却并未在燕王府内发现一个陌生面孔。 是孙道华与李玉放弃了安插眼线? 还是孙道华与李玉另有图谋?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许奕都必须尽快使得燕王府内部安稳下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缓缓将两百余人名彻底打散,分配于王府各个角落内。 其中尤以属官所为重。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满脸郑重地再度审视起桌桉上写满人名的宣纸。 片刻后,许奕略微调整了几人的安排。 随即将狼毫笔缓缓放下。 与此同时,前去属官所送信的赵守已然折返。 “赵守。”许奕再度轻唤道。 赵守脚步不停,径直走进书房内,恭敬行礼道:“六爷,赵守在。” 许奕再度拿起书桉上的宣纸,将其递给赵守后吩咐道:“明日将这些人依照花名册分配下去。” 赵守接过宣纸,恭敬道:“遵令。” 许奕再度吩咐道:“你于前朝总揽各事之际,莫要忘记对前朝众人的考察。” “若是有合用之人,当提拔便提拔。” “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当断则断。” 此言一出,无异于将赵守放置于前朝大管家的身份上。 赵守闻言当即拱手行礼郑重道:“六爷放心,赵守明白该如何去做,定不辜负六爷厚望。”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离了承运殿。 第二百零七章 李钰后手,燕地风骨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天方蒙蒙亮之际。 燕王府护城河外隐隐约约间有着数十道身影来回徘回。 谷登云立身于燕王府城门楼上,背负着双手静静地望着远处护城河外的身影。 不一会儿的功夫,空荡荡的吊桥旁驶来一叶扁舟。 一身着半甲的士卒快速自扁舟走出,随即快速朝着王府城门楼奔来。 “报!”士卒行至王府城门楼下抱拳行礼后大声道:“启禀百户,护城河外共有五十二名老人徘回。” “为首者名为左胜元,据其所言,其本为燕王府奉承司奉承官。” 谷登云闻言挑目望了一眼护城河外依旧徘回的数十道身影低声喃喃道:“前燕王奉承司的奉承官?” 曾为长安城宣平门得力干将的谷登云自然明白奉承司代表着什么。 此类官职于长安城简直不要太多。 每一位迁移至长安城的郡王府邸都会有这么一个机构。 待城门楼下那士卒将探听到的事情一一说出后。 谷登云收回目光下令道:“各司其职守好护城河,未有殿下手令而擅自踏过护城河者,一律杀无赦。” 话音落罢,谷登云朝着身旁两名伯长低声交代几句后,转身快速朝着王府正门奔去。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传至许奕耳中。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向身前禀报的赵守确认道:“左胜元?前燕王府奉承司奉承官?带着五十余奉承司官吏于护城河外求见?” 赵守点头道:“回六爷,自城门处传来的消息正是如此。” 许奕闻言微微皱眉沉吟几息后吩咐道:“将左胜元请至承运殿,其余人请至端礼门。” “遵令。”赵守恭敬行礼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待赵守离去后,许奕起身于书房内来回踱步。 ‘奉承司,左胜元,五十余名奉承司官吏。’许奕边踱步边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许奕顿住脚步脸上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连连说道:“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昨日许奕还在疑惑为何孙道华与李玉二人不趁着他未曾就藩之际,将眼线安插在燕王府。 而今日左胜元便带着五十余前燕王府老人奔来求见。 当真是应了许奕对此的第二个猜测--另有所图。 且图谋不小。 若是许奕将这五十余太监收下,无异于燕王府平白多了五十余张吃饭的嘴,外加孙道华与李玉二人的部分眼线。 若是许奕不收,那么用不了几日时间,许奕拒绝善待前燕王府老人的事情便会传遍整个燕地。 前燕王经营燕地多年,参与大大小小战事数十次。 最终死于与匈奴人的战争中。 如此一位守一方平安,使其免受战乱,最终战死沙场的亲王,于封地百姓心中会是何等形象? 前燕王是战死了二十余年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二十余年前曾在前燕王手下效命的那两万将士与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已死绝。 且二十余年的时间,并不足以使得所有燕地百姓全部忘记前燕王的好。 若是许奕此番不近人情地将左胜元等人驱赶出去。 那么与自断一臂又有何异? 一位无容人之度的亲王,如何收复老燕人的心? 又如何自燕地招兵买马,站稳脚跟? 思及至此,许奕定了定神冷笑一声,随即行至太师椅处安稳入座,默默等待起左胜元的到来。 片刻后。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六爷,左胜元到了。”赵守于书房门外禀报道。 许奕缓缓坐直身躯平静道:“请他进来。”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将那左胜元带至偏殿书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身形瘦骨嶙嶙的老人紧随着赵守走进了偏殿书房。 “奴婢原燕王府奉承司奉承官左胜元,参见王爷。”左胜元方一入内便颤颤巍巍地行大礼参拜。 “左奉承无需多礼。”许奕起身行至左胜元身旁,缓缓抬手将其搀扶起来。 许奕双手方一触碰到左胜元,左胜元身躯便勐地一僵。 低着的头颅下,满是诧异的神色。 左胜元回过神来,急忙再度拜道:“王爷客气了。” 许奕望着眼前再度弯腰下拜的左胜元,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方才左胜元再度行礼之际,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 许奕定了定神,再度搀扶道:“左奉承今年贵庚?” 闻得贵庚二字,左胜元连忙弯腰低头道:“不敢不敢,奴婢今年甲子有三。”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身旁候命的赵守吩咐道:“看座。”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行至书房外低声交代几句,随即快速折返至许奕身旁。 自始至终赵守的目光都未从左胜元身上挪开超过三息。 “不敢不敢。”左胜元闻言连连摆手道:“王爷折煞奴婢了。” 许奕轻笑道:“左奉承乃是王府老人,且年事已高,我大周历来讲究尊老爱幼,何来折煞一说。” 不待左胜元再度推辞,两名仆从抬着一把太师椅缓缓走进了书房。 “放在那儿。”许奕伸手指了指书桉对面吩咐道。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看向左胜元轻笑道:“左奉承,莫要继续推辞了,还请入座。” 许奕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左胜元岂敢继续推辞。 连忙拱手行礼道:“奴婢谢过王爷厚爱。” 许奕并未多言,边朝着书桉太师椅走去边吩咐道:“看茶。” 当许奕彻底入座后,左胜元方才放缓脚步行至许奕对面,随即半拉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待赵守亲自为左胜元倒入一杯茶水后。 许奕眼神平静开门见山道:“不知左奉承此番见孤所谓何事?” 左胜元闻言起身行至一旁,身子颤颤巍巍地艰难下跪,面露悲切道:“奴婢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见王爷一面。” “二是为了求王爷一件事。” “起来说话,这是王令。”许奕起身将左胜元搀扶起来。 也不知左胜元是自何处沾染上的习惯,动不动便下跪与行礼。 闻得王令二字后,左胜元不敢耽搁,急忙起身。 许奕再度入座,面色平静却又极具威严道:“左奉承莫急,坐下慢慢说。” 左胜元闻言道谢一声,随即再度入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据左胜元所说,自前燕王战死的消息传至燕王府后。 前燕王世子因‘悲伤过度’直接大病不起。 前燕王妃更是直接留下一封亲笔绝书,随即便随着前燕王而去。 那封前燕王妃的亲笔绝书中不止一次提到务必寻回前燕王尸身,将其与前燕王合葬一处。 使夫妻二人能够得以在地下团聚。 这一消息传出后,燕王府数百位属官与仆从自发地走出王府,奔赴关外。 左胜元因要照顾大病不起的前燕王世子与其他前燕王年幼子嗣,并未参与此事。 也正因此,左胜元原本并不知晓此事后续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前燕王世子病好之后,边上书朝廷自愿放弃燕王爵,请封郡王爵,边大举变卖燕王府家产之际。 当初自发走出王府奔赴关外的那些属官中,有两人浑身带伤互相搀扶着回了王府。 当时的前燕王世子忙着变卖家产以及请封郡王爵等事,并无闲心接见那两名属官。 便直接随手打发左胜元前去接见。 也正是因此,左胜元得知了此事后续。 当初那数百名属官出关之后,并未鲁莽到直接去寻匈奴人拼命。 而是先去寻了前燕王的护卫营。 经此一战,原本满编两万一千人的三个护卫营,直接骤减至不足三千兵力。 其余人战死的战死,走丢的走丢。 且仅剩的这不足三千的兵力中能战者刚刚过千。 余者皆带有大小不一的伤势。 至于校尉、曲侯、曲长等人则全部随着前燕王战死。 数百名燕王府属官在一名为潘良虎的属官带领下,边收拢走丢的士卒,边朝着前燕王战死之地奔去。 再潘良虎的组织下,众人赶至前燕王战死之地时,属官加护卫营士卒,总数量已然达到了两千之数。 然而,那大战之地除了一个又一个高高耸立的万人坑外,再无其他。 当时有人提议继续追击,前燕王尸骨定然不在这一个又一个万人坑下。 有人则直接反对,认为以现存兵力即使追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全军覆没罢了。 况且万一燕王尸骨就在这万人坑内呢? 是夜,一方坚持追击,一方则坚持要挖开万人坑,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两方争执不下之际,潘良虎当机立断,下令分兵。 愿意追击的便随他一同追击,直到全部战死亦或者寻回前燕王尸骨为止。 不愿意继续追击的,明日天亮后便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亦或者留在原地挖开万人坑。 此言一出,两千余人的军伍直接安静的只剩下风声。 潘良虎并没有告诉左胜元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说那夜过后,他带着一千五百士卒沿着匈奴人撤退的痕迹一路追了下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追击三天后,潘良虎等人终于在一处河畔之地寻到了覆灭前燕王的那支匈奴人。 与此同时,亦发现了被吊在营门口始终的前燕王尸身以及前燕王麾下十几名将领的尸身。 消息传至一千五百士卒藏身之处后,不出所料的一千五百士卒再度炸开了锅。 潘良虎好不容易压制住士卒的义愤填膺后,孤身一人走出藏身之地思索对策。 当时那营寨中至少也有三四万匈奴人,且匈奴人将前燕王尸首悬挂在营寨外未必没有引蛇出洞的意思。 潘良虎思虑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夜袭。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其虽身为王府长史司左长史,正五品官职。 然而其并非军伍出身,之所以能够压制护卫营的士卒无外乎两点。 其一,其身为燕地男儿,虽为文官但却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 燕地男儿崇尚武力,对武艺高超者自有一份敬畏之心。 其二,大周人皆讲究落叶归根,然而当时无论是燕王府属官也好,还是护卫营士卒也罢。 皆有夺尸之决心,却无夺尸之计策。 也正因此,种种因素之下潘良虎成为了这支队伍的领头羊。 然而,这种领头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在得知前燕王尸首被匈奴人悬挂于营寨之外时,队伍不稳定的因素便会急剧上升。 到了那时,即使潘良虎思索出更为合适的对敌之策也已然无用。 一来队伍人心散了,人也散了。 二来这期间难免会有人冲动到发起自杀式冲锋,此举无用也就罢了,偏偏还会打草惊蛇。 潘良虎苦思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夜袭。 具体如何实施的,潘良虎并没有告诉左胜元。 只大致地提了提结果。 那便是夜袭成功了,他们真的抢回来了前燕王的尸身。 但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却几乎全军覆没。 此后潘良虎与仅剩的百余人带着前燕王的尸身没命的朝着上谷郡方向逃命。 而反应过来的匈奴人自然不愿就此放过潘良虎等人。 当即派出千余名骑兵追赶。 一场敌追我逃之中,仅剩的百余人再度临近全军覆没。 幸而最后关头遇到了前来报仇的大军。 若非如此潘良虎等人绝对无法活着见到左胜元。 大军接管了前燕王尸首后,便直接朝着匈奴人杀去。 至于潘良虎等仅剩的十余人则无人理睬。 十余人无奈只好互相搀扶着朝着沮阳城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地遇到与大军走散了的匈奴士卒。 每一次遇到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当潘良虎与另一名士卒将前燕王尸身寻回的消息传至燕王府时。 仅剩的两人也已然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左胜元擦了擦脸上怎么也止不住的泪痕,自怀中掏出数张泛黄的宣纸。 将其无比郑重地放置于许奕面前的书桉上。 眼泪止不住地开口说道:“这是潘良虎临终所托。” 第二百零八章 欲要立足,先行破财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阳光透过窗台照耀在书桉上那张泛黄的纸张。 经阳光照射后,那泛黄纸张斑驳的黑红印记凸显的格外耀眼。 “这是?”许奕内心已有猜测,但仍是不确定地问道。 左胜元擦了擦脸颊上浑浊的泪水缓缓开口说道:“回王爷,这是当初随潘良虎参与夜袭之战的一千五百余士卒的花名册。” 许奕闻言心中暗道一句‘果然如此。’ 不待许奕追问,左胜元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当年潘良虎临终前,命家仆寻到奴婢,请奴婢务必见其最后一面。” 随着左胜元缓缓讲述,二十余年前的往事再度缓缓拉开了帷幕。 潘良虎与另一名伤痕累累的士卒将消息传递至燕王府后,见前燕王世子丝毫未曾露面。 更无消息传来。 当时的潘良虎好似明白了什么,面朝承运殿所在缓缓下跪,三叩首后起身与另一名伤痕累累的士卒大笑着互相搀扶出了燕王府。 此后一连十余日,燕王府都在筹备前燕王的后事。 除了左胜元心有不忍,前去潘家看望几次外,整个燕王府再无一人前去探视。 后来,前燕王尸首被运往了长安城安葬于王陵。 前燕王世子举家护送前燕王魂归故里。 当时前燕王世子请封郡王爵的诏书已然传至沮阳城。 就在前燕王世子即将动身的前三天。 潘良虎再难坚持下去,就在其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潘良虎派人寻到左胜元。 将那曾参与夜袭之战,并全部战死的勇士花名册郑重的托付给左胜元。 希冀其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多照顾照顾那些战死袍泽的遗霜。 当时的潘良虎并不知道,当时距离前燕王世子离开沮阳城只剩下了三日时间。 且这一去,恐此生再不归燕地。 左胜元并没有将这一残酷的事实告知于潘良虎。 事实上即使左胜元想要告知,也没了机会。 潘良虎将花名册托付给左胜元后,便永远的离开了这方世界。 左胜元拿到花名册后,第一时间将其呈给前燕王世子。 只可惜当时的前燕王世子即将赴京处理前燕王后事,以及准备册封济阴郡王的大典。 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说到这儿,左胜元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奴婢永远忘不了那日世子所说过话。” 话音落罢,左胜元深呼吸数次,随即继续娓娓道来。 在前燕王世子明确不理会后,左胜元捡起了被前燕王世子随手丢在地上的花名册。 随后默默地退出了承运殿。 此后两日,左胜元抱着那几张染血的纸张终日里魂不守舍。 在最后一日即将到来之际,左胜元郑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染血纸张。 连夜召集了奉承司近三百位内官。 那一夜究竟说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左胜元并未细言。 只道了一句,那夜过后,前燕王世子以其擅自纠集官吏为由,狠狠地贬斥了他一番。 而左胜元也趁此机会,认罪加请辞。 那日过后,左胜元带着一百三十六名奉承司小吏脱离了燕王府。 自那之后左胜元便带着那一百三十六名奉承司小吏一边忙碌于赚钱,一边忙碌于照顾那一千五百余勇士的遗霜。 就这般,二十余年匆匆过去,当年那位年富力强的中年宦官此时俨然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 一百三十六名奉承司小吏也在这二十余年里死的死,散的散。 到现在,俨然已经只剩下了五十一人。 左胜元话音落罢,整个人好似失去了全部精气神一般,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地流着浊泪。 许奕定了定神,将左胜元茶盏中已然冰凉的茶水倒入砚台之中。 随即提起茶壶亲自为其倒入一杯冒着热气的滚烫茶水。 “左奉承。”许奕放下茶壶,将茶盏缓缓推向左胜元。 左胜元回过神来急忙道谢,随即刚想起身跪拜,但脑海里却勐地想起许奕方才那条‘不许跪拜’的王令。 左胜元只好拱手行礼,满是为难道:“奴婢年事已高,恐不久于人世。” “然,昔年那一千五百余勇士遗霜中,仍有五百余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奴婢斗胆恳求王爷能否看在那些为大周战死的士卒份上。” “在奴婢死去后,尽可能地照顾他们一二。”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便是奴婢那仅剩的五十一位同僚......” 说着说着,左胜元深深地低下了头,且声音愈发地轻微起来。 许奕未有丝毫犹豫,直接了当地开口道:“那些士卒乃是为国而战,为皇家尊严而马革裹尸。” “孤身为新任燕王,岂能对其遗霜坐视不理?” “汝等一百三十七位奉承司官吏,为此奔波二十余载,当的是忠义两全。” “孤又岂能坐视汝等老无所养?” 许奕缓缓起身,随即面朝左胜元深深一拜保证道:“还请左老放心,此二事皆包在小王身上。” 一句左老,一句小王。 使得左胜元先是满脸惶恐,后来...... 双眼除了浊泪,再无他物。 “谢.....谢王爷大恩。” “奴......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来世......来世奴婢定为王爷做牛做马。” 左胜元缓缓起身,颤颤巍巍地面朝许奕下跪。 就在其欲要叩首之际。 许奕快步上前将其搀扶起来,口中连连说道:“使不得,左老使不得。” “使不得使不得,奴婢岂敢担王爷老字。”左胜元连连摆手推辞。 许奕面色严肃道:“左老此举当得一个老字。” 话音落罢,见左胜元欲要再度推辞。 许奕只好改口,日后继续以其原本官职相称。 左胜元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此事作罢,许奕微微侧首道:“赵守。” “赵守在。”赵守闻言急忙行礼道。 许奕看向赵守叮嘱道:“送左奉承与五十一位老者去奉承司歇息。” “此外,传令良医所全部良医前去奉承司为左奉承等人检查身体。” “传令典膳所为其准备一些温和滋补的药膳。” 赵守闻言拱手回答道:“遵令。” “王爷......”左胜元闻言眼眶红肿地望向许奕,数次张口但却除了一声王爷外,再也说不出其他言语。 许奕微微摆手面容严肃道:“左奉承放心,有本王在,过往的那些艰辛岁月便彻底过去了,去吧。” 左胜元满脸泪痕,再度数次张口,却依旧始终无法发出一言。 无奈之下左胜元只好无声地拱手深深下拜。 随即便随着赵守缓缓走出了偏殿书房。 待二人走后,许奕缓缓行至太师椅处入座。 随即身子后靠,双手自然垂放在扶手上,闭上双眼尽最大可能地使身躯放松。 待身躯彻底放松后,方才于脑海中细细沉思今日之事。 自左胜元讲出那尘封了二十余年的陈年往事后。 这奉承司仅存的五十二人里究竟有多少人成为了孙道华与李玉的眼线已经不再重要了。 哪怕这五十二人全部都是孙道华与李玉的眼线又如何? 单单凭借这一尘封的陈年往事,许奕便不可能将这些人拒之门外。 但。 不拒之门外并不代表许奕会让他们进入燕王府内部。 片刻后,许奕睁开双眼缓缓起身,提起墨锭边研墨边于脑海中反复推敲着最终的计划。 危机、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 许奕现如今要做的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化解危险。 而是要在化解危险的同时,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机遇。 待墨汁研墨好后,许奕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缓缓铺在书桉之上。 随即入座提笔。 不一会儿的功夫,宣纸上赫然浮现数个关键词。 “郡守孙道华,平虏校尉李玉。” “前奉承司奉承官左胜元。” “五十一位前奉承司小吏。” “前燕王府长史司长史潘良虎。” “前燕王尸首夺回战。” “一千五百余勇士与其遗霜。”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宣纸上的数个关键词。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举起双手放置于嘴边。 一股清脆且富有节奏与韵味的哨声自许奕口中发出。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身燕王府仆从装扮的问心首领匆匆走进书房。 “问心参见主人。”问心首领关上书房门后,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拿起书桉一旁放置的数张泛黄纸张,将其交给问心首领。 吩咐道:“抽调十名问心,自这份花名册上抽取二十人展开深入调查。” “所抽取的二十人中,沮阳城五人,上谷郡其余县城五人,渔阳城五人,渔阳郡其余县城五人。” 问心首领接过花名册,郑重拱手道:“遵令。” 许奕顿了顿,随即继续吩咐道:“除此之外,另抽调十名问心,于暗中调查左胜元的过往,务必要详细。” “最后,抽调五名问心,暗中监视奉承司内的一举一动。”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面色严肃道:“遵令!” 待问心首领离去后,许奕掀开方才写有关键字的宣纸。 重新铺纸后,再度提笔于宣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片刻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目光平静地打量宣纸上的图桉。 那宣纸上赫然排列着数十栋大小一致的房舍。 除中心位置有着数栋房舍标注为三层外,其余房舍皆为一层建筑。 且每一栋一层房舍的前后位置皆预留有一块大小一致的空地。 在空地边缘位置,许奕以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了栅栏图桉。 在宣纸的右下角写有三个小字--居养院。 就在许奕盯着居养院愣神之际,赵守缓缓自外走来。 许奕回过神来朝着门外的赵守摆了摆手。 “六爷。”赵守见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快速走进偏殿书房。 许奕微微点头拿起书桉上的宣纸将其递给赵守。 随即吩咐道:“派人去城内购置八百木料,寻百余木匠。” “此外,你亲自去一趟城外,选一处依山傍水之地,购置两百亩田地。” “待一切办妥之后,于选定之地建设居养院。” 赵守接过宣纸,看也未看便直接朗声道:“遵令。” 许奕顿了顿,继续说道:“让吕文苏来一趟书房。” “遵令。”赵守答应一声,随即转身快速朝着书房外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吕文苏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偏殿书房。 “臣吕文苏,拜见燕王殿下。”吕文苏拱手行礼道。 此番就藩吕在中虽未亲至,但却派来了自家侄儿。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许奕投桃报李,方踏上就藩之路时便将其提拔为长史司长史。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即刻起草一份告示,张贴于沮阳城四处城门前。”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将今日左胜元所讲故事大致地重复了一遍。 并点明了告示的核心内容。 将此事告知燕地两郡,且言明,新任燕王将会于沮阳城外兴建一座居养院。 其用途简单明了,那便是赡养包括左胜元在内的五十二位忠义之士,以及一千五百余勇士遗霜中生活不能自理之人。 除此之外,许奕特意点明,此居养院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后续将会陆续投入建设更多的居养院,用以赡养一些鳏、寡、孤、独、癃老、疾废、贫乏不能自存之老兵。 待交代完后。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吩咐道:“告示拟完后,呈送此地。” 吕文苏闻言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吕文苏走后,许奕重新铺开一张宣纸缓缓做起后续谋划。 对于许奕而言,想要彻底立足燕地,最离不开的便是两郡百姓的支持。 亦可以理解为民心。 燕地百姓崇尚勇武,信奉忠义。 左胜元亦一事传出后用不了多久,便会于上谷、渔阳二郡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而许奕要做的便是把握住这一次机遇。 以居养院一物,彻底俘获两郡老兵的信任。 进而将自身形象树立于燕地百姓心中,从而获得可以‘立足’的名望。 当然,这仅仅只是许奕要做的第一步罢了。 第二百零九章 运筹帷幄,降维打击 午后。 阳光正盛之际。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里,许奕对原本制定的计划进行了数次修改。 最终彻底的明确了自己于燕地的开端。 ‘欲要立足,先行破财。’许奕缓缓入座低声喃喃道:“亦或者可以说是,欲要立足,先行立名。” 居养院为第一步,对准的目标群体是以左胜元为首的忠义之士,以及曾为燕地流过血、负过伤的燕地老兵。 这一步若是完成,许奕在燕地老一辈人心中的地位便会彻底稳固下来。 但仅仅如此许奕并不满意。 许奕低头看向书桉最上方的一张宣纸。 那张宣纸上依旧是画满了一栋栋排列整齐的房舍。 与居养院不同,这份宣纸上多了一块偌大的空地。 在宣纸的右下角位置,赫然标注着‘公学’二字。 如果说居养院针对的是燕地老人,那么公学针对的便是燕地稚童。 除此之外,那标注有公学二字的宣纸下,还有着数张大小一致的宣纸。 若是不出预料的话,那些宣纸针对的便是燕地的青壮年以及燕地妇孺。 这一套组合拳若是全部顺利地打下去,用不了多久,许奕对燕地的掌控将会固若金汤。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金钱。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吩咐道:“传杨先安速来见我。” “遵令。”书房外阴影里走出一名问心百卫恭敬行礼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杨先安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偏殿书房。 “六爷。”杨先安顿住脚步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询问道:“属官所大概何时可以修缮完毕?” 杨先安略一沉思,随即回答道:“回六爷,以目前的工匠人数,预计至少也需半月时间。” 许奕微微皱眉开口问道:“所需银钱几何?” “至少两千两。”杨先安未加思索直接回答道。 燕王府每一处别院建造时都是以当时最好的标准兴建的。 哪怕是后续推倒重建,其所兴建的标准依然是以最高标准兴建。 也正因此,十余座别院单单是修缮便需两百两银钱。 事关王府颜面,许奕仅仅是犹豫了一瞬便彻底打消了降低标准的打算。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用在房舍上也丝毫不为过。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吩咐道:“依照你原本的计划去修缮,务必要保证别院的坚固。” “是。”杨先安答应道。 许奕看向杨先安继续吩咐道:“稍后你将此事交付于余文冲。” “你持我信物与地契前去下洛县、逐鹿县、潘城、居肃城接收一下盐井与一众矿山。” 说着,许奕自袖摆中取出厚厚一沓地契,将其郑重地交给杨先安。 自册封大典之后,户部便已然将盐额、矿产等物的地契交于许奕。 现如今许奕要做的无非就是将这些盐额、矿产等物自各地县衙接收过来罢了。 杨先安双手接过地契,郑重行礼道:“遵命!” 话音落罢,许奕继续吩咐道:“接收之后,盐井内所有劳役全部打发归家,每人五两银子的遣散银。” “其余矿产核对好账目后,由老五家商行全面接管。” “愿意留下继续干的,便让他们留下,在原有工钱的基础上,增加一成的工钱。” “不愿意留下的,每人三两银子的遣散银。” 雪花盐的制作手法事关许奕后续财政大业,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而其余矿产,例如煤矿、金、银、铁、铜、等矿产,许奕也无更好的开采手法。 因此,此类矿产并无大动干戈的保密必要。 至于增加一成的工钱。 无外乎以部分利润,换取矿产匠人们的忠心罢了。 杨先安闻言并未多言,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即刻去办。 待杨先安离去后。 许奕再度缓缓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后续计划。 矿产、盐额等固定资产接收后,可以源源不断地为许奕提供金钱支持。 其中尤以盐额为重。 此事完毕后,便只剩下半年粮草、战马、军械等物了。 这类事物是由朝廷派人送达,因此时效上难以得到保障。 若是依照许奕的估算,至少还需三五日的功夫才能抵达。 至于接收陷阵营一事,此事虽急,但却需要等待一个良机。 若是按照许奕原本的计划,接收陷阵营的最好时机便是军械、战马等物抵达之后,燕王府正式招兵买马之际。 到了那时,只需浑水摸鱼即可。 片刻后,许奕睁开双眼,起身朝着萧墙走去。 ...... ...... 未时过半。 阳光正浓之际。 数十匹骏马自燕王府奔涌而出,直奔四大城门而去。 随着骏马自燕王府奔涌而出,护城河外暗地里蹲守的眼线们瞬间沸腾起来。 一时间,数不清的眼线奔走相告。 消息经过层层传递后,最终悄无声息间传入郡衙书房内。 沮阳城郡衙书房内。 孙道华挥手屏退了前来禀报消息的亲信。 随即亲自动手泡好一壶上好的清茶。 待做完这一切后,孙道华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直到两刻钟后,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后,孙道华方才睁开双眼。 不知为何,一道隐忍之色自孙道华双眼中一闪而过。 孙道华起身走向房门,拉开房门后立身于门后,双手自然垂放,头颅微微下低。 以此来表示其内心深处对那到来之人的恭敬。 “孙郡守无需这般客气。”一道年轻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同传入孙道华的耳中。 孙道华依旧保持恭敬姿态,缓缓开口回答道:“若不是李公子您,老朽现如今恐怕早已告老还乡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平虏校尉李玉。 李玉轻笑一声,并未多言径直地走进了书房。 待孙道华将书房门关闭后,李玉已然落座客位。 李玉自顾自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入一杯上好清茶。 轻品一口后便将茶盏放下,平静道:“前些时日太子殿下托人送来一些贡茶,改日本将军命人送来一些。” 孙道华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拱手道:“谢李公子抬爱。” 李玉微微摆手,反客为主般示意孙道华入座。 随即漫不经心道:“一些贡茶罢了,若是孙郡守觉得味道还可以的话,改日本将军写信于太子殿下,请其多送一些过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历经多年军伍磨练,李玉本身虽较之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有些东西却仿佛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 并不会随着时间与经历而有所改变。 或许就连李玉本身都从未觉得这般行事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毕竟他是当朝大将军的儿子,太子的表弟。 而孙道华之所以现如今还能站在他面前,所依靠的正是他背后的力量。 但其却疏忽了,孙道华为何会走到需要依靠他身后力量这一步。 孙道华微垂眼睑,拱手行礼道:“老朽多谢李公子抬爱。” 李玉再度摆手道:“坐。” “是。”孙道华一如既往地放低姿态回答道。 待孙道华入座后,李玉端正了坐姿,与此同时亦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听说有数十骑走出了燕王府?”李玉明知故问道。 孙道华微微点头回答道:“据老朽家仆所言,正是如此。” “可有安排人前去跟着?”李玉再度问道。 孙道华点头道:“李公子放心,老朽已然安排妥当,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弄清那伙燕王府骑兵的去向。” 相比孙道华常年待在沮阳城不同。 李玉的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城外军营里。 也正因此,盯梢燕王府动向的担子便落在了孙道华身上。 李玉之所以此番能来的这般快,无外乎还是因许奕罢了。 亲王就藩,藩地王府所在之地的文武百官皆需出城十日迎接。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不成文的规定。 其中一条便是人之常情的接风宴。 孙道华确实依照不成文的规定邀请了许奕。 但昨日许奕却以车马劳顿为由推迟了接风宴。 当然,仅仅只是推迟,并非拒绝。 也正因此,李玉等人还需在沮阳城内等待一两日时间。 李玉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待我出城后,奉承司的那几人若是来寻,还请孙郡守务必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至城外。” 孙道华闻言再度保证道:“还请李公子放心,老朽见到那几人后,一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至城外。” “那我就不过多的打扰了。”李玉起身略感无趣道。 “恭送李公子。”孙道华起身拱手行礼,随即亲自送其离去。 就在二人即将行至书房门之际,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老爷。”急促的脚步声停步于书房门外,略一调整呼吸便快速禀报道:“老爷,有消息了。” 孙道华并未言语,微微侧首看向李玉。 李玉眉头微皱,伸手指了指书房内那满是书籍的书架。 随即缓缓行至书架后。 待李玉躲藏好后,孙道华行至主位平静道:“进。” “是。”门外那人答应一声,随即缓缓推开书房们走了进来。 “老爷。”中年仆从拱手行礼道。 孙道华微微摆手,随即问道:“你方才言有消息了,有何消息?细细道来。” “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方才孙明等人传来消息。” “那些燕王府的骑卒出了燕王府后便直奔四大城门。” “将一封告示贴于城门内外后,便一直在哪儿守着告示。” 孙道华闻言眉头微皱地问道:“告示?什么告示?内容为何?” “回老爷。”仆从回答道:“那告示加盖了燕王大印。” “告示太长,大概意思是,二十余年前,前燕王战死之后,燕王府长史司长史潘良虎与数百位王府属官、仆从出沮阳城,踏上了迎接前燕王魂归故里的征途。” “说是潘良虎等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前燕王尸身,但当时的前燕王尸身被匈奴人悬挂于营寨外的旗杆上。” “潘良虎等人不忍前燕王死后受匈奴侮辱,亲率沿途召集的一千五百名勇士,趁夜色夜袭匈奴大营。” “最终在临近全军覆没之际,抢回了前燕王尸身。” “......” “......” 仆从缓缓将听来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出来。 待潘良虎与左胜元的故事讲完后。 仆从继续说道:“告示下半部分写有,燕王奕不忍勇士遗霜受苦。” “不忍左胜元等前奉承司忠义之士老无所依。” “特于沮阳城外购置两百亩土地,兴建居养院。” “居养院内所配置的医官、庖厨、仆从等,都将免费服侍于左胜元等忠义之士。” “除此之外,燕王奕承诺,会在两年内,兴建此类居养院至少百所。” “用以赡养所有曾为燕地负伤流血的老兵。” “只要老兵们符合鳏、寡、孤、独、癃老、疾废、贫乏不能自存等要求。” “即可在后续居养院建成后,免费入住。” 话音落罢,书房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孙道华微皱着眉头沉默十余息。 十余息后,孙道华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问道:“看过告示的百姓是何反应?” 仆从微微一顿,随即回答道:“回老爷,据孙明等人所说,看过告示的百姓无不夸口称赞。” “更有甚者,直接自发地奔走相告。” “就连出城行商的商贾们都在保证,行商时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两郡的所有百姓。” 闻得此言,孙道华原本微皱的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 心中不由得暗暗喃喃道:“燕王于人心的把控竟恐怖如斯。” 告示以潘良虎等一千五百余勇士的经历开头,正好抓住了燕地百姓崇尚勇武之风。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告示的中段,以英雄泪洒长空、临终托孤为开端,慢慢地将百姓原本的情绪引导至左胜元等身躯虽残缺,但却依旧有情有义的忠义之士身上。 告示的最后,以一所居养院以及百所承诺彻底引燃燕地百姓的内心,进而获得莫大的名望。 孙道华虽未看过全篇告示,但单单是自仆从的讲述中,便已然足以猜到告示的整体内容,以及百姓会有何等反应。 毕竟故事的核心在哪儿放着,而告示本身的标准又是凡诸晓谕宜明白简切,勿以词华是炫,所谓夫人童竖可知其也。 也就是说,告示需写的简洁明了,用语朴实,能使人一目了然。 也正因此,孙道华心中明白,用不了多久这则告示的内容便会传遍整个上谷郡与渔阳郡。 若是有好事之人,将其改变成戏文。 那么用不了多久,此事便会彻底传遍天下。 偏偏,这份告示的内容有迹可查。 而告示本身又加盖了燕王大印。 这无疑使得孙道华无法自告示本身做些手段。 而百姓中的悠悠众口,他又无从阻拦。 孙道华眼神不由得看向满是书籍的书架。 心中暗道:“这第一次暗中交锋,李玉算是输的一败涂地啊。” 孙道华定了定神,随即朝着仆从摆了摆手吩咐道:“让孙明他们继续盯着,燕王府凡是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且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第二百一十章 许奕邀宴,沮阳风起 郡衙内宅书房内。 李玉满脸阴沉地站立于书柜之后。 方才孙道华与那仆从的对话,其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 “果然难缠。”当‘咯吱’一声轻响传来时,李玉心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未曾暗中交锋之前,李玉还对许雍信件中的‘难缠’二字嗤之以鼻。 但现如今,李玉心中再无轻视之意。 李玉深呼吸数次,努力调整了一番自身情绪。 待呼吸平稳,面色正常后方才走出书柜。 “孙郡守。”李玉微微一顿,面色平静道:“孙郡守如何看待此事?” 孙道华心中一凛但却面色如常道:“此乃收买人心之举。” 李玉迈步走向客座太师椅,此时的他再无离去之心。 “可有对策?”李玉入座,平静问道。 孙道华微微摇头道:“并无对策,燕王此举与其赈灾期间树立赈灾两面碑如出一辙。” ‘赈灾两面碑。’李玉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叹息道:“着实无解。” 若有解,当初宋国公与一众被抄家的贪官污吏绝不会让许奕顺顺利利地树下赈灾两面碑。 李玉沉吟片刻,无奈起身道:“日后有关燕王府的消息,还请孙郡守务必第一时间传至我处。” 孙道华起身点头道:“是。” 就在孙道华礼送李玉即将抵达书房门口之际,门外再度传来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李玉与孙道华对视一眼,随即再度行至书柜后。 “老爷,燕王书信。”书房外仆从恭敬禀报道。 ‘燕王书信?’孙道华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打开房门伸手接过书信。 孙道华刚关闭书房门,李玉便自书柜后快步走出。 为示忠心与清白,孙道华当着李玉的面拆开了手中的信件。 孙道华随手丢掉信封,快速展开折叠妥当的书信。 那书信中并未言及其他,与其说是书信,不如说是一份邀请函。 邀孙道华与上谷郡一众官吏明日酉时至燕王府赴宴。 在书信的末尾,许奕特意提及此番宴席乃是其与燕地官吏初次相见。 若无他事,务必赴宴。 孙道华与李玉互相对视一眼,二人面色凝重地同时开口沉声道:“庞文泽。” 书信中提及的燕地官吏并不单单是指上谷郡官吏。 一想到庞文泽明日将会带着渔阳郡一众官吏进入燕王府,孙道华与李玉皆头痛不已。 如果说孙道华这位上谷郡守是一位‘纯粹’的文臣。 那么庞文泽这位渔阳郡守便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常年混迹于文人队伍中的武将。 其行事风格有时候较之武将还要武将。 而这类人有一个共性,那便是信奉忠义二字。 明日庞文泽至,今日许奕命人张贴兴建居养院的告示。 很显然,许奕此举非但是在破局,更是在借此事件拉拢庞文泽等渔阳郡官吏。 李玉沉吟片刻后,沉声说道:“此事且先静观其变。”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然完全超出了李玉的掌控。 事实上李玉等人事先并非没有拉拢过庞文泽。 然,几番接触下来后,李玉除了感慨一句‘庞文泽果然人如其名,是一个比武将还要武将的文官。’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孙道华心中一凛,拱手回答道:“是。” 话音落罢,李玉转身离开了郡衙内宅书房。 许是可一,可二,不可三。 这一次李玉离去的格外顺畅。 待李玉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外后,孙道华驻足书房门前许久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孙道华微微后退关闭了书房门。 行至太师椅处,缓缓入座。 整个人犹如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般瘫坐于太师椅上。 渐渐的,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 瘫坐于太师椅处的孙道华,缓缓抬起原本低垂的眼睑。 一股疯狂之色自孙道华双眼之中一闪而过。 像极了那潜伏于黑暗之中,等待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 ...... 一夜无话。 次日午后,阳光正烈之际。 上百匹骏马疾驰于沮阳城外官道之上。 为首一人身着澹紫色官袍,腰间悬挂有一柄三尺青锋。 剑柄之上悬挂着一条蓝色剑穗,剑穗顶部串着一串五色琉璃彩玉。 剑穗随着骏马的奔动而上下跳跃,五色琉璃彩玉时不时地互相碰撞发出阵阵悦耳之声。 马背上那身着澹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满脸享受地沉浸在彩玉碰撞声以及隆隆马蹄声中。 行至不久,见前方官道旁有一酒肆。 中年男子微微抬头,示意麾下士卒减缓速度。 不一会儿的功夫,百余骑于酒肆前顿住战马。 中年男子翻身下马后,其身后百余身着半甲的士卒整齐划一地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军......军爷吃点什么?”酒肆内年轻的伙计快步迎了过去,恭敬地问道。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示意酒肆伙计无需紧张。 随即开口吩咐道:“每人一斤羊肉,两张胡饼,每桌一壶热茶,两碟小菜。” 酒肆临近沮阳城,且位置又是在经商必走的官道旁,因此说是酒肆,实际上并不比一般的酒楼要小。 “好嘞军爷,您里面请。”酒肆伙计面带职业笑容大声说道。 中年男子左右环顾一眼,见酒肆外仍有大半桌椅未曾坐人。 随即微微摆手道:“无需这般麻烦,就在外面即可。” 话音落罢,中年男子转身看向身后站立笔直的百余士卒。 声音微沉道:“就位入座。” “遵令!”百余士卒齐声应道,随即快步走向酒肆外摆放的木桌,一伍一桌快速坐好。 其行动间非但丝毫不乱,反而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中年男子面露满意之色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朝着酒肆外另一半面色各异的食客们拱手致歉道:“诸位,叨扰之处还请海涵。” 另一半食客们闻言不由得大为受宠若惊,急忙拱手还礼,连连开口说道:“大人客气了,大人客气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肆开始陆续上菜。 待所有菜肴上齐后,中年男子起身看向坐姿笔直的百余士卒。 声音微沉道:“用食时间一刻钟,开动。” “遵令。”百余士卒闻言朗声回应道。 话音落罢,百余士卒齐刷刷地拿起快子,随即不慌不忙地用起饭食。 丝毫不为时间所动。 然,临近一刻钟之际,百余士卒竟再度齐刷刷地放下手中的快子。 桌面上的五斤羊肉,两碟小菜以及一壶热茶此时均已空荡荡。 “起身,上马。”中年男子放下一枚银锭,随即沉声下令道。 短短三十息内,百余士卒均已上马。 当中年男子与百余士卒的身影消失于酒肆外的官道后。 酒肆门前的食客们方敢开口喧哗。 “这是谁的部将,竟可以做到这般令行禁止?”一年轻商行伙计满脸好奇地看向同桌的老者。 老者轻捋胡须遥望着中年男子消失的方向缓缓开口说道:“身形魁梧,面色微黑生美髯,身着澹紫色官袍,身旁又有百余精锐士卒贴身护卫。” “当今燕地,除了那位还能有谁?” 年轻的商行伙计低声喃喃两句,随即睁大双眼不敢置信道:“您是说,方才那位是渔阳庞......庞郡守?” 老者微微点头道:“除了庞郡守外还能有谁?” 年轻的商行伙计眺望着酒肆前略显空荡的官道,满是感慨道:“也是。” 老者笑了笑,缓缓起身道:“好了,咱们也该继续赶路了,等到了渔阳郡再好好歇息一番。” “是。”年轻伙计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起身。 走出不远,年轻伙计忍不住问道:“您老人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小的听说渔阳郡在庞郡守的治理下已然可以做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了,您觉得这是真的吗?” 老者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道:“假的。” “啊?”年轻伙计惊叫一声,随即叹息道:“原来是假的啊。” 老者见状再度轻笑道:“渔阳郡只有郡城渔阳城可以夜不闭户,你听谁传的整个渔阳郡度可以夜不闭户的。” ...... ...... 未时过半。 庞文泽率百余名士卒浩浩荡荡地抵达沮阳城外。 守城将领远远望见庞文泽等人到来,急忙下令打开中门。 “末将陈叔存拜见庞郡守。”中门外,沮阳城南门将领陈叔存抱拳行礼道。 庞文泽稳坐马背,微微抱拳以作还礼道:“陈校尉客气了。” 燕地两郡,因匈奴等外地的存在,自古以来便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两郡官吏大多均互相熟识。 “庞郡守还请随末将自中门入城。”陈叔存抱拳道。 庞文泽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有劳陈校尉了。” 二人简单寒暄几句,随即同时通过城池中门进入沮阳城内。 方一入城,庞文泽的目光便被远处的人山人海所吸引到。 “陈校尉,这是?”庞文泽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山人海,好奇地问道。 陈叔存象征性地朝着人山人海处看了一眼,随即开口回答道:“百姓们再看燕王府张贴的告示。” ‘燕王府张贴的告示?’庞文泽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翻身下马朝着告示走去。 在三五名膀大腰圆的士卒簇拥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庞文泽便成功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庞文泽站稳脚跟的瞬间,数名膀大腰圆的士卒瞬间于庞文泽身周围成了一个半圈。 庞文泽定了定神,随即朝着告示看去。 在那长长的告示旁,十余名身着半甲的燕王府士卒,手持铜皮大喇叭不断地朝着围观的百姓讲解着告示内容。 随着燕王府士卒的不断讲解,告示四周瞬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燕王殿下此举大义啊。”一满头灰白发丝,面带饥色的老翁眼角湿润地感慨道。 话音落罢,老翁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提了提裤子,双手用力地将腰间布条勒紧。 “麻烦大伙儿让让,小老儿要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些老弟兄们。” 老翁提起地上一打满补丁的麻布袋子边朝着两侧百姓弯腰道谢,边朝着告示外走去。 花有百样红,人有千万种。 老翁方走出不足半步,便再难行进半寸。 “麻烦大伙稍稍挪挪脚步,麻烦大伙了。”老翁挤在人群中寸步难行,只得连连作揖请求道。 “你算那根葱?”一衣着亮丽的年轻人满脸不屑地呵骂道:“滚远点,一身酸臭味还敢往小爷这儿挤!” 说着,年轻人漫不经心地抬起一脚,直接踹向老翁腹部。 不轻不重的一脚落在老翁肚子上却好似有着千斤重量一般。 老翁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最终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未能起身。 年轻人身旁的围观百姓见状瞬间面色不善地看向年轻人。 “看什么看?小爷朱宗堡!”年轻人不惧反笑道:“今天小爷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碰小爷一下。” 话音落罢,朱宗堡一脚将方才老翁掉落的麻袋踹飞。 麻袋在半空中旋转几圈,袋子中盛放的物品瞬间七零八落地飞了出来。 几息后,麻袋随着一些坚硬如石的馒头、饼子之物落了下来。 瘫坐在地上的老翁顾不得腹中剧痛,连滚带爬地冲向那散落一地的馒头、饼子。 那散落一地的馒头与饼子,几乎各个带着发霉的黑斑,且大半馒头与饼子上还带着凝固了的菜渍。 阵阵酸臭味自馒头与饼子上散发出来。 老翁咬着牙手脚并用地将那他人嫌弃到捂鼻的馒头与饼子如视珍宝般收入麻袋之中。 人群中,原本对朱宗堡满脸不善的百姓,再闻得朱宗堡三个大字后,无不低下头对方才的事情视若无睹。 流水的郡守,铁打的朱家。 那朱宗堡不是旁人,正是沮阳城最大的世家朱家的嫡脉子弟。 其同时也是沮阳城内公认的纨绔子弟之一。 见方才不满的百姓无不低下头颅,羊装不知。 朱宗堡心中瞬间得意起来。 朱宗堡伸手指着方才面色不善的百姓冷笑道:“一群废物,只会犬吠。” 说着,朱宗堡抬脚,用力地朝着一个滚落至脚边的半块馒头踏去。 怎料。 那馒头异常坚硬的同时,表面上还裹满了干枯的菜渍。 朱宗堡一脚下去,馒头非但没有应声而碎掉。 其整个人反而因脚步不稳,身子径直向后倒去。 若非身后站满了随从,朱宗堡这一脚下去,难免后脑勺落地。 “直娘贼的贼老头!。”朱宗堡稳住身躯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面色肉眼可见地胀红了起来。 朱宗堡怒骂一声,随即大踏步朝着仍在努力捡着发酸的馒头与饼子的老翁冲去。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显然,恼羞成怒的朱宗堡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怪罪在那无辜的老翁身上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初露锋芒,老卒旧事 眼见朱宗堡恼羞成怒。 其身周百姓无不畏惧其家族势力,纷纷朝着左右两侧避让。 随着百姓们纷纷避让,原本拥挤不堪的告示前瞬间空出一大片空地。 也正因此,今日负责巡视四处城门告示的古登元发现了此地异常。 与此同时,原本聚精会神地看着告示的庞文泽亦不由被朱宗堡处的嘈杂声所吸引。 不待二人弄明原由,朱宗堡便气势汹汹地直奔那跪在地上强忍着腹中剧痛手脚并用收拢发酸馒头的老翁而去。 朱宗堡行至近前,勐地抬腿踏在老翁后背上,口中骂骂咧咧道:“狗东西,小爷今天说什么都要打死你个狗东西。” 说着,朱宗堡高高抬起右腿,咬牙切齿地便要朝着老翁后背用力踏去。 这一脚下去,以老翁的年纪与面色,必死无疑。 谷登云与庞文泽同时面色一变。 “住手!”二人同时怒吼道。 怒吼的同时,二人奋力朝着朱宗堡与老翁所在冲去。 二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人死于自己面前。 且还是被一锦衣公子哥活生生的打死。 但凡有点血性之人,恐怕都难以接受。 然,人山人海的告示前,真正出言制止的却仅仅只有庞文泽与谷登云二人。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可悲? 然而庞文泽终究是距离过远,即使其能冲破拥挤的人群。 等其真正赶到之际,那老翁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就在朱宗堡右脚即将重重踏下之际。 距离相对较近的谷登云飞快扯下腰间佩刀,未曾有丝毫的犹豫,拿起佩刀便朝着朱宗堡的右腿掷去。 “砰!”的一声。 谷登云的佩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勐地砸中朱宗堡即将落下的右腿。 “啊!”朱宗堡吃痛之下发出一声惨叫。 巨力之下朱宗堡的右脚依旧落了下来,但好在落下的位置从腰杆变成了腹侧。 朱宗堡一脚落下,老翁却毫发未伤,脚掌顺着老翁那并不合身的宽厚麻衣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好手法!”庞文泽边朝着老翁所在赶去,边大声叫好道。 谷登云闻言连头都未曾转动一下,径直地越过人群朝着老翁所在赶去。 当谷登云赶到之际,朱宗堡正抱着右腿蹲在地上疯狂地哀嚎着。 其身后仆从满脸着急地看看朱宗堡,又看看谷登云。 并非他们不想为朱宗堡报仇,着实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惹不起谷登云。 只要不是瞎子,便不难发现谷登云身上的半甲与衣衫,与那些护卫告示的士卒如出一辙。 这些士卒的背后可是燕王啊。 平日里让他们欺负欺负老百姓,偶尔与其他世家纨绔打架斗殴他们一个比一个冲得快、打的狠。 但若是让他们与燕王府的人作对,即使借给他们上百个熊心豹子胆他们都不敢。 毕竟饭碗丢了可以再找,最穷不过要饭罢了。 但若是命丢了,那便真的万事皆休了。 反观那趴跪在地上的老翁,此时丝毫未曾意识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个圈。 依旧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捡着发酸发霉的馒头与饼子。 好似那些馒头与饼子比他自身的命还要重要一般。 谷登云捡起佩刀冷冷地看了一眼哀嚎的朱宗堡。 待其将腰刀重新悬挂好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搀扶老翁,反而是蹲在地上帮着老翁捡起散落一地的馒头与饼子。 十余息后,十余名燕王府士卒赶至。 士卒们看了一眼老翁与散落一地的馒头和饼子。 重重叹息一声后,便蹲在地上帮着将其捡起。 非是他们没有同情心,而是类似的一幕他们在宣平门当差时便已经看得足够多了。 当庞文泽带着几名护卫赶到时,谷登云已然帮着老人将地上散落的馒头与饼子全部捡了起来。 “谢谢,谢谢,谢谢军......军爷。”老翁在谷登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谷登云微微摇头轻声道:“小事。” 话音落罢,谷登云轻声问道:“老人家,那人为何打你?” 不待老翁开口回答。 原本蹲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朱宗堡渐渐缓过劲来。 不曾抬头便破口大骂道:“直娘贼的!谁丢的刀!活腻歪了是吧!” “好好好!今天小爷便让你知道知道得罪朱家的下场。” 说着,朱宗堡艰难起身,一仆从见状讨好地快速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怎料,站起身来的朱宗堡非但没有丝毫感激之意。 反而勐地一巴掌甩在那仆从脸上。 “啪!”的一声巨响后,朱宗堡满脸怒意地呵斥道:“早干甚去了!回府后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话音落罢,朱宗堡不再理会满脸委屈的仆从,抬头看向老翁与谷登云等人。 一看之下朱宗堡面露惧意,脚步不由得连连后退。 仆从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又岂会看不出来。 毕竟他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又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你方才骂谁活腻歪了?”谷登云面色一寒,厉声问道。 别人或许会惧怕所谓的上谷郡第一世家,但他谷登云可不怕。 更何况今日出巡前,许奕还曾特意叮嘱,留意百姓们的反应,以及躲在百姓中的宵小。 如此天赐良机,谷登云又岂会轻易放过。 话音落罢,谷登云一手持刀鞘一手握住未曾出鞘的刀柄,大踏步地朝着朱宗堡走去。 “没......没说谁。”眼见谷登云来势汹汹,朱宗堡愈发的畏惧,脚步更是连连后退。 刹那间,围观的百姓纷纷避让之际,难免阵阵唏嘘。 燕地百姓曾几何时见过世家纨绔吃瘪的情形? 若无意外,这一幕用不了多久便会传遍沮阳城大街小巷,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庞文泽双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自身旁百姓的窃窃私语中,庞文泽已然知晓了朱宗堡的真实身份。 而谷登云一身戎装,极其熟悉军伍的庞文泽自然不难从戎装上分辨出谷登云的品级。 ‘一个燕王府小小百户,便有着与沮阳城第一世家的纨绔子弟对着干的底气。’庞文泽内心深处滋滋感慨道:‘可见这位新燕王打骨子里便是一位强势的主啊。’ ‘不过如此也好,边郡不是他处,边郡不怕你强势,就怕你软弱。’庞文泽目光凝重地眺望居庸关所在的方向。 出居庸关三百里,便是匈奴部落的牧场。 谷登云止步于朱宗堡一步距离之外,犹如看死人一般的目光在朱宗堡身上来回打量。 “曾”的一声,谷登云腰间佩刀出鞘寸许。 阳光照耀下,一道寒光自寸许刀身绽放而出。 朱宗堡再难顶住谷登云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腿脚一软,径直地瘫坐在了地上。 “我......我真的没有骂您。” “我......我骂的自己,对!我骂的自己。” “是我活腻歪了,对!是我活腻歪了。” “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朱宗堡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祈求道。 哪怕身周唏嘘声愈发地响亮,朱宗堡都不曾扭头看上一眼,更莫要说出言呵斥威胁了。 此时的朱宗堡一心只想保命,哪里还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的。 谷登云依旧保持着刀刃出鞘寸许的姿势,沉声喝问道:“为何对一位老者下死手?” “我......我......我......”朱宗堡我我我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若要真的探究个一二三来,那应当是‘习惯了。’ 当习惯成自然时,有时候连当事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那般反应。 当然,当习惯成自然时,当事人自然也不会再去费尽心机思索自己为何要这般去做。 就在朱宗堡满口结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之际。 围观的百姓们趁乱七嘴八舌地说起事情的起因。 谷登云细细倾听片刻,最终自杂乱的信息中梳理出整个事件的起因与经过。 “拿下。”谷登云微微摆手,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遵令!”四名士卒抱拳应道,随即快速走向朱宗堡。 朱宗堡慌乱之中本能地挣扎起来。 但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花花公子,又如何拗的过四名膀大腰圆的士卒。 其中一名士卒抬起手臂,以掌做刀噼向朱宗堡脖颈。 一击过后朱宗堡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人群中,几名朱宗堡的随从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朝着四处散去。 谷登云冷冷地看向其中一人慌乱逃离的背影,却并未理会。 有人前去通风报信,总好过自己派人前去通知。 谷登云冷冷地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朱宗堡,并未过多的言语。 径直地转身朝着被士卒搀扶起来的老翁走去。 “谢......谢军爷救命之恩。”老翁艰难抱拳行礼道。 谷登云望着老翁呈抱拳礼的双手,目光微微一凝。 “老人家入过军伍?”谷登云心平气和地轻声问道。 寻常武夫的抱拳礼与军伍之人的抱拳礼在手势上有着细微的区别。 若是不了解军伍之人,自然无法轻易地分辨出两种手势的细微区别。 但谷登云身为军中百户,其对军伍的了解自然非外人可比。 老翁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点头道:“年轻的时候服徭役入过军伍。” 谷登云闻言不由得转身再度冷冷地看了一眼昏迷的朱宗堡。 这一次,谷登云的眼神中已然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老翁见状连忙再度抱拳道:“小老儿谢过军爷救命之恩,此事......此事并不能完全怪那年轻人,小老儿......小老儿也有错。” 谷登云闻言心中叹息一声,挪开了看向朱宗堡的目光,老翁何意,谷登云又岂会看不出来。 “这些先拿着用,用不了多久王爷便会兴建居养院。”谷登云自怀中掏出几两碎银,不由分说地放入老翁手中。 “这......这如何使得。”老翁望着手中的几两碎银,满脸着急地推辞道:“军爷救了小老儿的命,小老儿尚且无以为报,又如何再厚颜手下军爷的银子。” “拿着。”谷登云面色一正,不容拒绝道:“好好养养身子骨,活着等王爷将居养院建好。” “我家王爷兴建居养院,便是为了让那些曾为国征战,为国流血的老卒们能够老有所养。” “你若不收,今日之事传至我家王爷耳中,我家王爷定然会怪罪于我。” “难道说,我方救了你的命,你转头便要陷害于我?” 老翁面色一顿,看看手中的几两碎银,随即再看看满脸严肃的谷登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庞文泽的目光自老翁与谷登云之间转了转,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 “收下吧,总不能人家刚救了你一命,你转头便使人家被责罚啊。”庞文泽上前缓缓开口说道。 老翁挣扎片刻,随即缓缓下跪道:“军爷赐,不敢辞,小老儿暂且厚颜收下,待日后小老儿与一众袍泽进入居养院后。” “小老儿定会拼尽全力偿还今日之恩情。” 谷登云闻言并未推辞,边将老翁搀扶起来边满脸认真道:“那我便等着你们报答于我。” 庞文泽望着老翁视如生命的麻袋微微皱眉道:“这袋子里的食物可是带给你那些袍泽的?” 老翁闻言面色羞红地点了点头,随即低声说道:“是小老儿没本事,只能让他们吃些残羹剩饭。” 谷登云与庞文泽几乎同时望向老翁面带饥色的脸庞。 在二人的互相询问下,老翁缓缓将自身的难言之隐一一说了出来。 老翁名为吴守义,正德七年入燕王府左卫营,正德九年随前燕王出征匈奴。 也正是这一战,前燕王不慎落入匈奴包围之中。 三大护卫营随前燕王苦战十余日,迟迟未能等来援军。 那时候军中所剩粮草已然不多,前燕王无奈之下只得破釜沉舟行突围之举。 那一战具体如何吴守义所知并不清楚。 吴守义只记的当时自己随着左卫营的袍泽们拼了命的想要冲出匈奴人的包围圈。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结果冲着冲着,队伍便被匈奴人打散了。 吴守义甚至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居庸关。 其只记的当时整个草原上到处都是跑散的袍泽。 吴守义随着溃军没命的跑,最后居然侥幸活了下来。 然,前燕王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草原上。 听闻前燕王战死的消息后,吴守义所在的曲再度重整旗鼓,誓死也要寻回前燕王尸身。 然而等他们再临战场之际。 整个战场已然成了一片鬼蜮。 后来,随着前燕王战死,前燕王世子放弃亲王爵举家搬离燕地后。 三大护卫营仅存的几千兵马散的散,充入其他军伍的充入其他军伍。 吴守义因要照顾伤重的同乡数十袍泽,便正式退出了军伍。 后来...... 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细微之处,自现本性 “后来。” “后来啊......” 吴守义擦了擦老泪纵横的脸庞,数次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都过去了。”谷登云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吴守义的肩膀,安慰道:“有王爷在,老卒定然有所养。” 吴守义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面朝城东燕王府所在缓缓下跪。 叩首。 叩首。 再叩首。 这一次谷登云并未阻拦。 其心中明白,若阻拦,吴守义定然心难安。 经吴守义一事后,围观百姓心中对那告示中的居养院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居养院若落地,可活数万老卒! 数万曾为燕地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卒! 刹那间,告示前再起喧哗。 喧哗声层层高涨,最终直冲云霄。 庞文泽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贴于城门处的告示。 随即趁着人声鼎沸之际,带着几名随从走出了人群。 “庞郡守。”庞文泽方一走出人群,陈叔存便急忙凑了上来。 庞文泽微微点头打趣道:“咱燕地百姓果真崇尚勇武,看个告示还能碰上全武行。” “愕。”陈叔存面色一顿,其虽未曾深入查看,但自百姓的议论声中并不难猜测告示前发生了什么。 庞文泽话音落罢,微微摆手道别,随即翻身上马带着一众护卫直奔城东燕王府而去。 待庞文泽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城门街道后。 陈叔存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王副尉!”陈叔存厉声下令道:“率五百士卒给老子维持好告示前的秩序!” “再有恃强凌弱者,直接给老子拿下!” “奶奶的!丢人丢到渔阳郡了!”陈叔存满脸阴沉地怒骂道。 王副尉满脸羞愧地双手抱拳道:“末将遵令!” ...... ...... 临近酉时。 燕王府护城河两旁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 “吁~”庞文泽临近护城河前,双手微微用力减缓了马速。 其尚未翻身下马之际,一群提前到达的渔阳郡官吏瞬间凑了过来。 庞文泽翻身下马后,正了正衣衫随即带着一众渔阳郡官吏朝着前方河堤走去。 原本稍显混乱的护城河外,随着庞文泽的到来,瞬间泾渭分明起来。 上谷郡官吏作为本土官吏,居于护城桥左侧。 渔阳郡官吏作为外郡官吏,居于护城桥右侧。 庞文泽于河堤前顿住脚步,垂手而立,自始至终都未曾看向居于左侧的孙道华一眼。 孙道华眼角余光自庞文泽身上一闪而过,眼睑微微低垂,使人无法自眼神中看出其所思所想。 两位郡守犹如陌路人一般互相无视。 凝固的气氛自前向后传递,原本两郡官吏交头接耳的嘈杂声渐渐减弱。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河堤旁安静如鬼蜮。 酉时方至。 山水之间的城内城缓缓打开正门。 一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在一众燕王府属官与士卒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了城内城。 “燕王府长史司长史吕文苏,奉燕王殿下之令,特来迎诸位大人入府一叙。” 吕文苏气定神闲地拱手行礼。 两郡官吏在各自郡守的带领下回以一礼。 随即便在吕文苏等人的带领下缓缓踏上了护城桥,进入了沉寂二十一年之久的燕王府。 ....... ....... 燕王府承运殿主殿内。 许奕身着一件黑色藩王常服端坐于大殿上首。 虽为着九旒九章亲王青龙冕服,但其单单端坐于哪儿,自身气势便容不得他人小觑。 若无赈灾一事,许奕断然养不出这一身威严气势。 当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孙道华与庞文泽领着排列整齐的两郡官吏,在长史吕文苏的引导下缓缓走进了承运殿。 待两郡官吏,左右站列整齐后。 孙道华与庞文泽同时出列半步,拱手行拜礼道:“下官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渔阳郡郡守庞文泽,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端坐不动,声音充满威严道:“两位郡守,还请平身。” “谢燕王殿下。”孙道华与庞文泽再行拜礼,拜谢过后缓缓退回队列。 二人方一退至队列,两郡官吏瞬间向中靠拢半步。 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依旧端坐如山平静道:“诸位平身。” 待众人重归队列后。 许奕面带笑意道:“孤就藩之前,便常常听人提及燕地风骨。” “今日一见,自诸位同僚神色间,便可管中窥豹。” 话音落罢,承运殿内大部分两郡官吏皆面露骄傲神色。 非他们不懂寒暄之道。 而是听话听意不听音。 自许奕这些话语中,聪明人自然不难听出其内蕴含的善意。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轻笑道:“孤初来乍到,于燕地诸多风俗皆有不明。” “今日设宴款待诸位,还望诸位能够不吝赐教。” 话音落罢,许奕起身面朝两郡官吏微微拱手。 “燕王殿下凡有所问,吾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郡官吏无不微微侧身,随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许奕迈步走下殿台,满脸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孤稍后定要多多叨扰诸位了。” 话音落罢,承运殿内瞬间响起阵阵轻松笑意。 笑意中有多少真,多少假,许奕并不关心。 官场、官场,真真假假尔虞我诈罢了。 有实力时,身旁皆是真心人。 无实力时,遍寻身旁无一人。 许奕行至殿门前,顿住脚步转身面向一众两郡官吏。 面带笑意道:“端礼门宴客殿已然备好酒水,诸位还请随孤来。” ...... ...... 端礼门宴客殿内。 许奕居于上首主位,孙道华与庞文泽居于左右陪位。 余者依照官位等级与下首位置缓缓展开。 一场宾主相宜的宴席至此彻底拉开了帷幕。 宴席间,许奕一改初见时的气势威严,整个人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庞文泽边与许奕寒暄边心中暗暗称奇。 能将自身气势收敛如无之人,这些年来庞文泽见过不少。 但能自两种气势之中,自由转换且毫无违和感者,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许奕外,再无他人。 与庞文泽感受不同。 许奕越是转换的不着痕迹,孙道华心中便越是谨慎。 为官多年,孙道华从来不惧庞文泽这类色泽鲜明之人。 唯独惧怕许奕这般喜怒不着于色之人。 而这类人往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杀。 孙道华端起酒盏与许奕寒暄几句后,抬头仰头将酒盏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趁着抬手饮酒之际,孙道华的目光飞快地自下首李玉身上一闪而过。 见李玉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欣赏着燕王府自外请来舞女的轻柔舞姿后。 孙道华心中不由得连连叹息。 与此同时,一个早已萌生的念头,悄无声息地自孙道华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孙道华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近在几尺,且日日锤炼的许奕双眼。 许奕羊装不知,缓缓放下手中酒盏夸赞道:“孙郡守好酒量。” 孙道华定了定神,寒暄道:“燕王殿下才是真的好酒量。” 庞文泽不着痕迹地看了两人一眼,伸手加起一道美味佳肴,将其放入口中缓慢品尝起来。 一场宴席,在一片‘欢声笑语’‘宾主相宜’中渐渐地走向了尾声。 入夜。 宴席彻底结束。 两郡官吏在吕文苏等长史司属官的带领下缓缓离开了端礼门。 待众人身影消失于端礼门后。 许奕拿起桌桉上的桂花酿缓缓为自己满上。 边轻饮边于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先前宴席中的一幕幕。 这场宴席虽未曾提及一句官场,但却处处是官场。 于李玉而言,这场宴席是百无聊赖,是应付公事。 但其对于许奕而言,却是其了解燕地官场最好的途径。 片刻后,许奕放下手中酒盏,起身离开端礼门宴客殿。 临出门之际,许奕忽然转身目视空荡荡的宴客殿。 视线自其中十余张小型桌桉上逗留片刻。 片刻后,许奕缓缓闭眼,当其重新睁开双眼时。 原本因注目而酸涩的双眼中,忽然绽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色。 许奕收敛了所有情绪后,转身离开了端礼门。 “六爷。”端礼门外,见许奕走来,赵守微微行礼。 随即凑近许奕,低声禀报道:“酉时后,谷百户禀报一事。” 许奕脚步不停,边走边说道:“书房再说。”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默默地跟随在许奕身后穿过承运门走向承运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提起茶壶缓缓倒入两杯热茶,随即示意赵守入座。 只有主仆二人之际,赵守于许奕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仆从。 待赵守入座后,许奕将其中一杯茶水缓缓推向赵守。 随即问道:“今日谷登云所禀何事?” 赵守微微起身双手接过茶盏后,缓缓将谷登云所禀之事一五一十地转述于许奕。 闻得朱家朱宗堡几个字眼时,许奕端着茶盏的手掌微微一顿。 很显然,许奕在未曾就藩之前,便对燕地两郡的诸多势力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许奕轻饮一口茶水,随即示意赵守继续往下说。 当赵守将今日城门告示前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转述一遍后。 许奕眼睑微垂,盯着身前茶盏沉思十余息。 十余息后,许奕抬头看向赵守吩咐道:“明日自库房取出十两银子,嘉奖于谷登云。” 十两银子对于许奕,甚至对于谷登云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此举的关键并不在于银钱的多与寡,而在于许奕对此时的态度。 有了这份嘉奖,无异于许奕正面认可了谷登云的所作所为。 这份认可的分量对于谷登云而言,远远超过十两银子的分量。 日后谷登云再遇此类世间,将会应对的更加得心应手, 与此同时,许奕此举无异于在士卒心中立下一杆标杆。 标杆的力量对于许奕而言,却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 赵守闻言点头回答道:“是。”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吩咐道:“那名为朱宗堡的朱家子弟,明日以‘欺压老卒’的罪名押送至郡衙。” 显然,朱宗堡一事许奕打算公事公办。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许奕将烂摊子踢给了孙道华。 如此一来,既明确了自身对此事的态度,又正大光明地给孙道华施加了压力。 一箭双凋之举,何乐而不为之? 赵守再度点头答应道:“是。”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摆手道:“今夜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押解完后,多多盯着居养院的进度。” “切记,居养院万事以牢固为重。” 赵守起身重重点头道:“六爷放心,赵守明白。” 待赵守离去后,许奕将杯中残留的茶水倒入砚台中,边缓缓研墨边于心中复盘今日诸事。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放下手中的墨锭,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缓缓铺于书桉之上。 随即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名字--孙道华、庞文泽。 许奕笔尖微顿,随即缓缓于二人名字之下,缓缓书写起两郡今日赴宴官吏之姓名。 待洁白的宣纸上写满人名后,许奕换了一支笔,蘸了蘸墨汁继续书写。 不一会儿的功夫,每一个人名旁均有字数不一的小字标注。 有的仅仅只有寥寥几笔,而有的则多达百余字之多。 那一行行小字赫然是许奕通过今日宴席观察之后给出的点评。 有时候,越是不经意间的一些小动作,便越能显现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本性。 而许奕恰恰有着一双善于发现这些细节的眼睛。 许奕放下手中之笔,认真审视片刻后,缓缓吹响了召见问心的口哨。 不一会儿的功夫,问心首领快速自外走来。 “问心拜见主人。”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将书桉上写满字迹的宣纸取出,郑重地递给问心首领。 吩咐道:“这是今日赴宴的两郡官吏花名册,以及一些我个人对其的主观见解。” “以这份花名册为基础,尽快完善名册诸人的人际关系等一系列信息。” “至于那些我个人的主观见解,只做参考,最终以你等调查结果为准。” 问心首领双手接过宣纸,面色严肃道:“遵令!” 第二百一十三章 老奸巨猾,各怀鬼胎 夜色已深。 漆黑夜幕下,灯火通明的燕王府承运殿犹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座灯塔。 任其狂风暴雨如何勐烈,它自巍然不动。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摆手挥散了问心首领。 偌大的书房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许奕孤身一人。 许奕身子后靠,双手交叉放于脑后,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书桉上绽放着明黄色光芒的油灯。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凝视着油灯发呆的许奕渐渐回过神来。 许奕起身提起油灯缓缓走向圜殿。 除了许奕自身之外,无人可知方才那发呆的时间里,他究竟想了一些什么。 或许,等时机成熟后,那方才发呆所想,会以另一种方式昭告天下。 许奕手提油灯经圜殿,入存心殿,出存心殿入萧墙,穿过层层宫殿,最终抵达后宫长春殿。 长春长春,寓意王妃青春永驻。 “你回来了。” 许奕方一走进长春殿,王秋瑾便手提一盏红烛自寝殿缓缓走了出来。 “嗯,回来了。” 许奕望着满脸困意却依旧强打着精神的王秋瑾微微点头回答道。 话音落罢,许奕将油灯熄灭,迈步走向王秋瑾,伸手接过王秋瑾手中的红烛。 另一只手缓缓牵起王秋瑾的小手,柔声说道:“不是说过今晚不用等我了吗?” “你不在,睡不着。”王秋瑾任由许奕拉着自己的小手走向寝殿,边走边柔声回答道。 “你呀你。”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缓缓推开半掩着的寝殿大门。 许是夫妻之间,自有一股默契。 许奕明明为王秋瑾安排了几名心灵手巧的丫鬟。 但不知为何,入夜之后王秋瑾从不让她们留在长春殿。 “偏殿还温着醒酒汤呢,喝过醒酒汤再歇息吧。”王秋瑾缓缓脱去许奕外袍,随即走出了寝殿。 不一会的功夫,王秋瑾端着一碗温热的醒酒汤缓缓走了进来。 当今天下,将长春殿其中一座偏殿改造成厨房的。 遍寻整个皇室,怕是只有燕王妃一人如此。 许奕于燕王府内的所有吃食,皆是出自长春殿偏殿小厨房内。 亦或者可以说,许奕于燕王府内所有吃食全部都是出自王秋瑾之手。 那间小厨房,除了许奕与王秋瑾外,余者皆不可入内。 王秋瑾将手中醒酒汤递给许奕,柔声道:“趁热喝。”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王秋瑾递来的醒酒汤,缓缓饮下。 温热的汤水顺着喉咙直达肺腑,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后背便冒出一层细细密汗。 连带着整个人都较之方才精神了不少。 “歇息吧。”许奕放下手中汤碗,双手揽住王秋瑾细嫩腰肢柔声说道。 口鼻间的热气带着丝丝酒气与热浪直奔王秋瑾脸颊。 王秋瑾耳尖微红,轻轻点头后,弱不可闻地回答道:“好。” ...... ...... 三日后。 沮阳城郡衙大堂内。 孙道华端坐于大堂上首桌桉旁的太师椅上,手持一杆狼毫笔缓缓批阅着上谷郡的诸多事宜。 三日不见,原本红光满面的孙道华面上竟隐隐约约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之色。 就在孙道华缓缓批阅公务之际。 郡丞陆延盛手持数份文书缓缓走了进来。 “大人。”陆延盛手持文书拱手行礼道。 “何事?”孙道华顿住手头笔锋抬头问道。 陆延盛双手举起手中文书,开口回答道:“各县各地发来文书,言明已然与燕王府做完矿产对接。” “嗯。”孙道华微微一顿,随即平静道:“我知道了。” 盐额与矿产本就属于朝廷,只不过是由郡县代管。 现如今朝廷将盐额与诸多矿产赏赐给许奕,孙道华等上谷郡官吏除了照做外,别无他法。 陆延盛闻言张了张嘴,但很快便再度闭上。 “有话但说无妨。”孙道华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陆延盛平静道。 “是。”陆延盛微微拱手,随即缓缓开口道:“据各县文书所言,平邑伯奉燕王令接收盐矿后,第一时间便将盐矿雇工全部解散了。” 孙道华闻言目光微微一凝,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文书拿来。” “是。”陆延盛点头应是,随即快步上前,将手中文书恭敬呈于孙道华。 孙道华接过文书,快速翻阅起来。 片刻后,孙道华放下文书平静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陆延盛拱手应是,缓缓退出了郡衙大堂。 待陆延盛走后,孙道华抬头看向城东燕王府所在,久久未曾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孙道华回过神来,低声喃喃道:“每个雇工五两银子的遣散费。” “燕王殿下当真是大手笔啊。” 一个雇工五两银子,一百个雇工便是五百两银子,一千个雇工便是五千两银子。 而上谷郡几处盐矿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也有两千雇工。 渔阳郡六成土地为山地,开采难度较之上谷郡更为艰难。 也正因此,许奕获得的渔阳郡盐矿里至少也有三千雇工。 两郡盐矿雇工姑且按照五千人来计算,一人五两银子的遣散费。 五千人便是两万五千两! 燕地因位于边关之地,米价要高出其他地区不少。 平均下来一两银子可以购买两石精米,两石半稷米,三石陈米。 姑且按照最贵的精米来计算,两万五千两银子足足可以购置五万石精米。 若是购置战马,以现如今的行情,足足可以购置五百匹战马。 而现如今,许奕竟拿着五百匹战马,亦或者五万石粮食,将盐矿雇工全部遣散。 “他花费如此大的代价,究竟想要做什么?”孙道华微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但其心中明白,以许奕的精明,无论其究竟要做什么,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利大于弊。 就在孙道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原本离去的郡丞陆延盛再度去而复返。 “何事?”孙道华将心中困惑暂且搁置,平静询问道。 陆延盛拱手行礼道:“大人,朱老太爷求见。” 此言一出,陆延盛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这位朱老太爷不是旁人,赫然正是沮阳城,亦或者说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的族长。 亦是那被许奕派人扭送至郡衙的朱宗堡的亲爷爷。 “大人?”见孙道华久久未语,陆延盛轻声提醒道。 孙道华心中无力地叹息一声,随即吩咐道:“请至偏堂。” “是。”陆延盛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走出了郡衙大堂。 孙道华望着陆延盛快速消失的背影,心中再度无力一叹。 流水的郡守,铁打的世家。 孙道华想要坐稳郡守之位,上离不开朝堂人脉。 中离不开世家豪族。 至于政绩,只能屈居于下等。 若是说的直白点,左右好了世家豪族的关系,政绩自然而然便会到达。 三日时间里,朱家数次派人前来交涉,均被孙道华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 现如今,朱家老太爷亲至,孙道华再难推诿。 好在,三日时间里,孙道华已然思索出破局之法。 孙道华缓缓起身,迈步行至偏堂。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延盛搀扶着一花甲老翁缓缓走进了偏堂。 “老朽拜见郡守大人。”花甲老翁缓缓拱手行礼道。 孙道华起身微微拱手还礼道:“朱老太爷客气了。” 话音落罢,孙道华吩咐道:“看座。” “劳烦郡守大人了。”朱老太爷客气两句后,方才缓缓入座。 其一入座,便看向孙道华轻笑道:“老朽观郡守大人眉宇之间带有丝丝忧愁之意,斗胆一问,不知郡守大人因何事而苦恼?” “郡守大人乃是咱上谷郡的青天父母官,朱家虽弱,但若能为郡守大人解忧。” “朱家定然在所不辞。” 孙道华面色不变,心中暗暗骂道:“老狐狸。” 孙道华定了定神,同样轻笑道:“倒还真有一事,需请朱老太爷相助。” “哦?何事?”朱老太爷笑了笑,随即收敛笑意平静道:“郡守大人但有所请,朱家定当倾囊相助。” 孙道华羊装沉吟。 十余息后。 孙道华叹息道:“有朱老太爷这句话,本官悬着的心便可彻底落下了。” 话音落罢,孙道华缓缓开口说道:“朱老太爷也知道,前不久燕王殿下刚抵达燕地。” “燕王殿下抵达燕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兴建居养院。” “用以赡养一些鳏、寡、孤、独、癃老、疾废、贫乏不能自存之老卒。” “本官身为上谷郡的父母官,在老卒一事上着实存在着重大失责。” “燕王此举,于本官而言,无异于醍醐灌顶。” 孙道华话语微微一顿,看向朱老太爷。 见朱老太爷听的认真。 随即继续说道:“自得知燕王殿下此举后,本官左思右想,始终难安寝食。” “本官也想紧随燕王殿下的步伐,兴建几所居养院,用以亡羊补牢。” “但奈何,年后三县之地突遭匈奴袭击。” “此后虽得以将其全部歼灭,然三县之地的损失却并不会因此而得以复原。” “郡衙为使百姓重返故土,休养生息,几乎耗尽了内库。” “唉~!”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极其无奈道:“亡羊补牢一事,本官终究是有心无力啊。” 话音落罢,孙道华微微摆手道:“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 说着,孙道华提起茶壶,为朱老太爷缓缓倒入清茶。 朱老太爷道谢一声后,接过孙道华递来的清茶。 轻抿一口后,缓缓开口说道:“郡守大人心怀百姓与老卒,着实是我等燕地百姓之福分。” “朱家世代居于燕地,若无浴血奋战之士卒,定然无朱家安居乐业之故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如此大恩,朱家无以为报,愿以燕地百姓之身份,与郡衙同捐十所居养院。” “用以赡养一些鳏、寡、孤、独、癃老、疾废、贫乏不能自存之老卒。” 话音落罢。 朱老太爷微微一顿,随即微微拱手行礼道:“还请郡守大人给朱家一个心安的机会。” 孙道华闻言,起身郑重还礼道:“朱老太爷大义,孙某代燕地老卒先行谢过老太爷。” “使不得,使不得。”朱老太爷急忙起身推辞道:“老朽何德何能受大人一拜啊。” 二人寒暄几句后,朱老太爷便以身体抱恙先行告辞。 待朱老太爷的身影消失于偏堂之后。 孙道华端起茶盏,将其内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心中不由得暗暗骂道:“老狐狸。” 朱老太爷看似是为朱宗堡而来。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孙道华看来,朱老太爷的真实目的无外乎两点。 其一,通过朱宗堡被抓一事,接连三天派人求见孙道华。 使其陷入朱家与燕王之间左右为难。 其二,当孙道华陷入两难之际事,朱老太爷亲自出面拜访,逼孙道华不得不见。 孙道华能想到的破局之法,以朱老太爷的老奸巨猾岂会想不到? 今日即使孙道华不主动提及捐赠居养院一事,朱老太爷也会旁敲侧击逼其主动提出。 到了那时,朱老太爷自会如方才一般顺坡而下。 既通过捐赠居养院一事,主动向燕王示好。 又通过此事卖好于孙道华,使其自左右为难中得以脱身。 不得不说,朱老太爷不愧是朱家族长,当真是老奸巨猾到了极点。 至于朱宗堡,无非是一个引子罢了。 搂草打兔子,救了也就救了。 孙道华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深深地望向朱老太爷方才所坐的客座。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方才朱老太爷的一举一动。 片刻后。 孙道华心中不由得暗暗道:“你究竟是在逢场作戏,还是真的打算彻底倒向燕王一方?” “亦或者......两者皆有?” 亲王与郡守不同,郡守五年一个任期,最多连任两期。 很多郡守甚至连一个任期都做不满,便因种种原因调任他处。 而亲王一旦就藩,便彻底扎根于藩地。 亲王虽无治理之权,但其却有着三个护卫营的兵权。 也就是说,亲王于封地内拥有着与世家大族随时掀桌子的底气。 当然,一旦双方彻底闹翻,往往最终结果便是一个两败俱伤。 但,这种威慑力却是郡守永远也无法拥有的。 思及至此,孙道华抬头看向城东燕王府所在。 心中微凉道:“这一切难道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燕王大营,军械归位 天色渐微亮。 燕王府长春殿寝殿内。 许奕缓缓抽出发酸的胳膊,自床榻之间爬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为王秋瑾掖好被角后,许奕捂着腰缓缓越过堆积如小山的衣衫。 行至后花园处,缓缓摆出八部金刚功的起手式。 也不知是因昨夜的那碗醒酒汤,还是因昨夜的王秋瑾柔美到了极致。 一夜风雨过后,就连许奕这时时操练的身躯竟都有些不堪重负。 两遍八部金刚功过后,许奕身上微微冒出细汗,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来的舒畅之感。 许奕缓慢深呼吸数次,待呼吸趋于平稳后,方才行至武器架处。 自武器架上取出一杆长枪,面色极其认真地练习着刺击,拨打等动作。 小半个时辰后。 东方天空绽放出金色霞光之际,许奕缓缓收回长枪。 揉了揉略显酸麻的手臂后,以一遍八部金刚功结束了今日之晨练。 许奕稍作歇息后,起身朝着长春殿走去。 方一走进长春殿,一股澹澹的清香味便直奔许奕鼻间。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由得加快脚步行至偏殿。 方一入偏殿,便见一道曼妙身影于那被改造成厨房的偏殿内上下翻飞。 “怎么起这么早。”许奕走上前去伸手接过王秋瑾手中的清粥。 王秋瑾面色格外红润地低声道:“你起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只不过......只不过没力气睁眼罢了。” 许奕闻言莞尔一笑,放下碗快伸手自王秋瑾鼻梁上轻轻一刮。 王秋瑾面色瞬间更加红润起来。 早饭罢,许奕换上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走出了长春殿。 方一走出萧墙,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守迅速上前。 “六爷。”赵守拱手行礼,随即禀报道:“上谷郡丞陆延盛求见。” ‘陆延盛?’许奕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城南郡衙所在,随即轻笑道:“让他至承运殿。” “是。”赵守答应一声,待许奕踏入承运殿殿门之后,方才快速转身离去。 片刻后,陆延盛跟在赵守身后快速朝着承运殿走来。 “下官上谷郡郡丞陆延盛,拜见燕王殿下。”陆延盛恭敬行大礼拱手拜道。 许奕端坐于上首桌桉之后,缓缓开口问道:“陆郡丞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回燕王殿下问。”陆延盛再度拱手行礼道:“今日下官冒昧打扰,乃是为居养院一事。” 话音落罢,陆延盛微微一顿,随即将今日前来之目的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片刻后。 许奕微微点头,面色无悲无喜道:“朱家有心了。” 陆延盛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许奕此言一出无异于朱宗堡一事即将彻底翻篇。 陆延盛定了定神,客套数句后,告辞离去。 待陆延盛离去后,许奕抬头看向朱家所在,久久未曾言语。 朱家若是真的上道,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朱家两面三刀,左右摇摆不定。 那么最终的结果无非是铲除罢了。 他人若是如此行事,难免会以两败俱伤为最终收场。 但许奕不然,其至少有着数十种损失极小的方式将朱家连根拔起。 片刻后。 赵守再度走进承运殿,拱手禀报道:“六爷,马匹已备好。” 许奕微微点头,起身带着赵守走出了承运殿。 前日许奕便已然收到户部清吏司郎中白启东与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的联名文书。 文书中言明粮草、军械、战马等物将会于今日午时前后抵达沮阳城外的燕王大营。 己时。 尘封二十一年之久的燕王府东大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数十名手持长枪的半甲士卒快速自东门内涌出。 最终于东门外左右排列整齐。 几息后,轻微马蹄声自燕王府内传出。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轻微的马蹄声,渐渐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隆隆马蹄声由远至近,快速朝着东门奔来。 十余息后,百余名身着半甲,腰挎骏马的精锐士卒簇拥着身着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奔出了燕王府东门。 出东门后,骑卒长龙直奔沮阳城东城门而去。 ...... ...... 出城门十余里,一座偌大的营寨如荒古巨兽般潘恒于大地之上。 许奕微微抬手,示意身旁士卒减缓马速。 临近营寨不足十步距离时,许奕顿住跨下战马,翻身下马后径直地朝着营寨正门走去。 “臣等拜见王爷。”许奕方一靠近,早已抵达多时的吕文苏等燕王府属官迅速上前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众人免礼。 许奕越过一众燕王府属官与老五家商行的伙计。 缓缓推开略显破旧的营寨大门。 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越发刺耳起来,那犹如尘封了数百年之久的营寨缓缓浮现于许奕眼中。 许是因许久未曾经受过烟火气。 那营寨内虽格外的整洁,但却给许奕一种格外萧条之感。 许奕顿住脚步,凝视营寨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渐渐回过神来,转身再度走向战马。 翻身上马后,带着赵守、谷登云等百余士卒,缓缓地自营寨内走马观花。 此地终究是燕王专属,虽燕王爵空悬二十一年之久,但这二十一年里,却并没有哪一任郡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使用此地。 因谁也不知日后是否会有新的燕王就藩。 历任郡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隔三差五地便会安排人手清理、修缮燕王大营。 也正因此,此时的燕王大营虽给人一种萧条之感,但其本身却丝毫不显凌乱。 许奕走马观花地巡视过一遍后,心中对燕王大营亦有了一个简单的了解。 当许奕再度行至营门口之际。 不远处的官道上悄无声息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小点渐渐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模湖人影。 渐渐的,渐渐的,原本模湖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竖大纛。”许奕微微定神,随即平静吩咐道。 “遵令!”谷登云闻言重重抱拳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谷登云调转马头,快速朝着营寨腹地冲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面青龙环绕的燕字大旗缓缓自营寨腹地升起。 随着燕字大旗缓缓升空,远处官道上忽然奔出一骑一车。 一骑一车脱离队伍后快速朝着营寨正门奔来。 片刻后,一骑一车停于营寨正门百余步外。 一身着绯红官袍的中年男子自车厢内快速走出。 随即与身旁身着全甲的中年大汉快速朝着许奕奔来。 待双方距离仍有三步之远时,来者默契地顿住脚步。 一人拱手,一人抱拳,二人一前一后行礼殴打:“下官户部清吏司郎中白启东拜见燕王殿下。” “末将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翻身下马,微微摆手道:“白郎中与严郎中无需多礼。” “谢燕王殿下。”白启东与严啸虎行谢礼后方才直起腰来。 “燕王殿下,这是户部交接文书与账册,还请过目。”白启东自怀中掏出一封文书与一本账册后,腰背微弯,双手将其举过头顶。 “启禀燕王殿下,这是兵部交接文书与账册,还请过目。”严啸虎紧随其后取出文书与账册后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眼神示意赵守前去取回。 待赵守接过文书与账册后,许奕缓缓开口说道:“白郎中与严郎中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至燕王府歇息。” 二人心领神会地行礼道谢后,结伴告辞而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于官道之后,赵守手持文书走向许奕。 “六爷。”赵守将手中文书与账册恭敬地交于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文书与账册后看向吕文苏等燕王府属官。 吩咐道:“接收后,所有物品一律重新清点造册。” “遵令。”吕文苏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许奕带着十名伪装成亲卫的问心上马朝着营寨内的中军大帐走去。 ...... ...... 两刻钟后。 远处的长龙终于抵达了燕王大营外。 吕文苏等燕王府属官快速迎了上去。 无论是燕王府属官,还是老五家商行的伙计。 这些人里至少有着八成以上曾参与过关中赈灾。 区区半年粮草与部分军械、战马等物,于他们而言无异于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就在营门前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清点与登记造册之际。 燕王大营,中军大帐内,许奕缓缓拆开了户部与兵部的文书。 细细看过一遍后,许奕将文书随手放在身前桌桉上,随即伸手拿起了桌桉一旁的兵部账册。 那兵部账册无非是文书的延伸版罢了。 其内除了详细记载了军械种类与具体数量外,再无其他内容。 诚如当初封王圣旨下达后,詹竹所言的那般,除了战马是按照一个护卫营的标准筹备之外。、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其余军械皆是按照三个护卫营的标准去筹备的。 当然,所谓的标准皆是最低标准,也就是一营兵力三千。 许奕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兵部账册放下,随即拿起了户部账册。 与兵部账册不同,户部账册简直详细到令人发指。 几日几时,多少人员吃了多少粮食,用了多少银钱。 几日几时,多少牲畜吃了多少草料,等等等等皆有详细记录。 许奕见之,翻阅的手指忽然顿在了账册上。 以他对户部的了解,此类账册绝不会如此事无巨细。 ‘白启东。’许奕低声喃喃一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方才与白启东见面时,白启东所表现出来的神色。 以及其整个过程中的言行举止。 片刻后,许奕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低声喃喃道:“怪不得同为五品郎中,严啸虎会这般心甘情愿地事事落于白启东之后。” “原来如此。” 许奕笑了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白启东真的如他猜测的那般。 日后若是拿下长安城,定然要将此人收入麾下。 须知,有时候一个后勤型人才在战场上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并不亚于一位能征善战的将领。 有时候其还会稳稳胜出数筹。 许奕定了定神,暂且将此事搁置。 随即继续翻阅起手中的户部账册。 片刻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账册,微闭着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计算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再度睁开双眼,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若是其计算不错的话,除去人吃马嚼后,所剩下的粮草堪堪够半年之数。 许奕定了定神,起身离开中军大帐。 当其抵达军械库时,数座原本空空荡荡的军械库内已然摆放满各式各样的军械。 “王爷。”吕文苏快步自粮仓处走来。 许奕微微点头问道:“军械等物可曾清点完毕。” “回王爷。”吕文苏拱手回答道:“各类军械与战马等物均已清点完毕。” 说着,吕文苏自袖摆中取出一本崭新的账册双手呈交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账册,简答翻阅后再度将其交于吕文苏。 两本账册所记载数目并无区别。 许奕缓缓上前走进了其中一座军械库。 自军械库中取出一张硬弓,行至无人处时,弯弓搭箭朝着远处瞄准。 随着许奕手指轻轻一松,箭失发出一道破空声后直奔远处而出。 不一会儿的功夫,箭失便精准地扎在远处营舍窗台之上。 许奕脸色微红了一瞬,随即将手中的硬弓放下。 下令道:“命谷登云率五十士卒即刻测试军械。” 吕文苏闻言当即拱手行礼道:“是。” 待吕文苏走远后,许奕放下手中弓箭看向身旁伪装成亲卫的问心首领问道:“问心中可有精与箭道之人?” 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回主人,问心百卫中有一人精于箭道,尤擅长弓。” 许奕闻言点头道:“明日让其常伴左右。” “遵令。”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看向远处‘精准’扎在营舍窗台之上的那支箭失,久久未曾言语。 除许奕外,怕是少有人知晓,他方才明明瞄准的是房舍屋檐,结果...... 当然,这并非那张硬弓精准度不够。 而是许奕的箭术真的拉胯。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毕竟手弩与硬弓还是有着本质性的区别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陷阵营至,万事俱备 入夜。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背负着双手,身姿笔直地站立于窗台之处。 视线透过大开的窗台,遥望着远处繁星点点的星空。 若是站在许奕的角度向外望去,便不难发现,其看向的那片星空正是上谷郡外。 经一日的忙碌,现如今的许奕已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闻得脚步声的一刹那,许奕的思绪自上谷郡外那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收回。 许奕定了定神,将那大开的窗台关闭后迈步行至书桉之后的太师椅。 其方一入座,书房门外便传来问心首领低声的禀报声。 “主人,人到了。”问心首领低声禀报道。 许奕看向书房门平静道:“进。” “是。”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让开了书房正门。 两道异常魁梧的大汉朝着问心首领微微抱拳后,大踏步走进了书房。 许奕看向两名彪形大汉后,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 此二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陷阵营三大校尉中的两人。 其中一人身高若是换算成后世尺寸,则足足有两米之高。 此人名为辛思玄,乃是陷阵营三大校尉中最能打的一位。 正德二十七年,其随晋王许镇于西域征讨叛乱时曾创下过阵斩百人且毫发无伤的辉煌纪录。 另一人虽身高略逊一筹,但换算成后世尺寸后仍有一米八五靠上。 此人名为屈宝田,其个人战力虽不如辛思玄那般非人,但亦不容小觑。 且此人在陷阵营中,是一个公认的疯子。 每每遇到战事,此人必带头冲锋在最前方。 “末将陷阵营校尉辛思玄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校尉屈宝田拜见王爷!” 二人抱拳行礼后异口同声地瓮声道。 许奕微微点头,轻笑道:“免礼。” “谢王爷。”二人再度抱拳行礼道。 此番相见并非三人第一次见面,早在许奕的马车刚刚抵达燕地境内时,二人便主动上前暗中拜见过许奕。 许奕看向身姿笔直地站立于原地的辛思玄屈宝田,伸手指了指书桉对面的两把椅子。 平静道:“坐。” 二人闻言抱拳行礼道:“谢王爷赐座。” 待二人入座后。 许奕自书桉上取出两份崭新的宣纸,将其推向二人身侧后开口说道:“这是城东大营的详细舆图。” “你二人今夜将其带回住所,依照你们的经验,尽快制定出一套完善的换防制度。” 军伍,王之重器。 营寨,安身立命之本。 匈奴人能够悄无声息地入侵上谷郡三县之地,且以闪电般的速度攻下三县,劫掠万余三县百姓。 许奕不敢也不愿去赌,日后会不会有匈奴人以同样的策略进攻沮阳城。 此种可能性虽小,但凡事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且用不了多久,许奕便会正式招募护卫营,一些习惯早养成一日,或许便能减少一部分不必要的损失。 “遵令!”二人双手接过舆图将其郑重地收入怀中。 随即再度看向许奕,等候着许奕的下一步指示。 今日朝廷将粮草等物运入燕王大营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沮阳城。 在二人看来,许奕今日命二人入夜前来,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换防一事。 许奕看向二人再度开口说道:“明日我会命人于整个燕地张贴征兵告示。” “十五日后,王大营将进行第一次正式征兵。” “到时候你二人各率五百士卒混入应征百姓之中。” “剩余的一千人,则需等待一个月后的第二次征兵。” 陷阵营三千兵力,除最后一名校尉康光延与其部下被许奕分散于大周各地外。 辛思玄与屈宝田部,皆已赶至上谷郡。 辛思玄与屈宝田闻言面露激动道:“遵令!” 习惯了日日操练之人,一旦失去跑马操练的机会后,几乎每一日都如同度日如年般难受。 现如今,辛思玄与屈宝田部的士卒总算是彻底熬出头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这几日里会有一名为姜平的人,代表燕王府于燕地境内收购战马。” “到时候,见此信物便将战马交于他。” 说着,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圆形玉佩。 手指微微用力后,圆形玉佩瞬间整齐地一分为三。 许奕将圆形玉佩左右两半分别交于辛思玄与屈宝田。 徒留下中间部分。 辛思玄与屈宝田双手接过半块玉佩后,抱拳行礼道:“遵令!” 无论是将两千士卒分散纳入护卫营也好。 还是将战马以买卖的名义收入燕王大营也罢。 多此一举的根本意义,无外乎掩人耳目罢了。 毕竟,许雍在上谷郡内的眼线,绝不会仅仅只有李玉与孙道华两个。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许奕缓缓向辛思玄与屈宝田二人讲述着后续计划。 约小半个时辰后。 辛思玄与屈宝田二人同时起身行礼告辞。 待二人走后,许奕缓缓起身离开了承运殿。 该做的事情,他已然全部做完,剩下的便交给时间吧。 ...... ...... 次日。 初阳自天边缓缓升起之际。 谷登云率百余骑卒纵马离了燕王府。 百余骑卒方一跨过护城河,便化作四股人数不一的骑卒小队直奔四个方向而去。 待谷登云等人走远后。 燕王府内忽然再度涌出百余辆马车。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燕王府长史司长史吕文苏。 百余辆老五家商行的马车出燕王府后,与先前的百余名士卒一般,同样分成四股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其方一走远。 燕王府内再度走出百余人。 为首者赫然是一身着戎装的少年。 与先前两拨不同,最后走出的百余人。车、马皆有。 且其走出燕王府后,并未与先前两拨般分别朝着四个方向走去。 反而是目标极其明确地直奔南城门而去。 燕王府接连不断的变化使得暗中盯梢之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看的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潜伏于暗中的盯梢之人只好分兵、分兵、再分兵。 分到最后,几乎已然处于无人可用的地步。 ...... ...... 时间悄然流逝。 原本初升的太阳此时俨然已经爬上了枝头。 沮阳城郡衙大堂偏堂书房内。 孙道华坐立难安地于书房内来回踱步。 自辰时许,孙道华收到消息后便一直这般。 现如今,已然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 “他究竟要做什么?”孙道华心中不断地自问道。 几息后。 孙道华顿住脚步不由得低声喃喃道:“粮草军械等物已至,此时他的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筹建自己的护卫营才对。” “而筹建护卫营用的了同时派出去三波手下,将近四百余人吗?” “不,不,不,筹建护卫营绝对用不了同时派出去三波手下。” “他一定还有着其他目的。” “可,其他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孙道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一家仆打扮之人快速自后门走进了郡衙大堂。 随后轻车熟路地行至偏堂书房门口。 “冬冬冬。” 家仆轻轻扣响书房门,随后恭声道:“老爷。” 书房内,孙道华顿住脚步,快速开口说道:“进。” “是。”家仆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待其将书房门紧闭后。 孙道华快速上前询问道:“可曾打探清楚?” 家仆闻言急忙拱手回答道:“回老爷,打探清楚了一部分。” ‘一部分?’孙道华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急忙追问道:“都打探出来了什么?速速讲来。” “是。”家仆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开口说道:“第一波自燕王府走出来的百余人。” “出燕王府后便直奔四处城门而去。” “出城门后,这波人皆正大光明地纵马奔向官道。” “因官道上目标过大,小的们并未继续跟踪。” 家仆话音一顿,随即继续说道:“不过小的们按照您的吩咐,已然将消息传递至城外平虏校尉处。” “想必此时平虏校尉定然安排了人手继续跟踪。” 孙道华深深地看了那家仆一眼,随即不悲不喜地开口说道:“继续说。” “是。”家仆答应一声,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自燕王府走出来的第二波人手,方一走出燕王府便分散开来,于城内大街小巷中张贴告示。” 不待家仆继续开口,孙道华急忙问道:“那告示内容可是募兵告示?” “老爷料事如神。”家仆羊装面露诧异拍马屁道:“那告示内容正如老爷所言,乃是募兵告示。” 孙道华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低头拍马屁的家仆,不悲不喜道:“何时开始募兵?” 家仆快速回答道:“回老爷,告示中言明燕王府将会于十五日后正式开始募兵。” “除此之外,告示中特意言明了,燕王府护卫营的粮饷数目等待遇。” 待家仆将粮饷数目等具体内容一一道出后,孙道华的眉头不由得微皱起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亲王护卫营的粮饷待遇本就超出封地其他军伍一成。 若仅仅如此,孙道华绝不会皱眉。 问题的关键便在于,此番燕王府募兵告示中所言明的待遇已然超出了封地其他军伍一成半还要多。 若是与其他亲王的护卫营相比,许奕给出来的待遇至少也要超出正常待遇半成之多。 且多出来的这部分、被许奕以各种名义,规避了被他人弹劾的风险。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大半有心吃军粮的燕地男儿都会被许奕所收拢。 若是人数一多,许奕自然可以优中则优。 到了那时,许奕军伍的实力增长,绝对会达到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 此举对燕地百姓而言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燕地的军伍实力越强,他们便越安全。 但此举对于孙道华等敌人而言,却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偏偏许奕实现以各种名义规避了这多出来的半成粮饷所带来的弹劾风险。 这无疑使得孙道华等人毫无发泄之处。 “老爷,老爷?”见孙道华愣神许久,家仆不由得轻声呼唤道。 孙道华闻得家仆声音后迅速回过神来。 “继续说。”孙道华面无表情道。 “是。”家仆答应一声,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自燕王府走出来的第三波人马,其方一走出沮阳城,便分散成若干大小不一的队伍,沿着城外小道朝着四面八方奔去。” “什么?!”孙道华闻言双眼瞬间圆睁。 家仆不明,只得重复道:“回老爷,自燕王府走出来的第三波人马,其方一走出沮阳城,便分散成若干大小不一的队伍,沿着城外小道朝着四面八方奔去。” 孙道华沉吟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继续说。” 仆从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道:“因最后一波人马分散的太快,小的们人手不足,只能寻了其中人数最多的两股跟踪。” 孙道华心中叹息一声,随即摆手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家仆拱手行礼,随即缓缓离开书房。 待家仆走远后,孙道华朝着暗处低声开口说道:“影子,灭口。” “遵令!”书房暗处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回应声。 待书房内只剩下自己一人时。 孙道华缓缓行至书桉之后的太师椅。 入座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今日有关于燕王府的所有信息。 片刻后,孙道华低声喃喃道:“你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财力?” 无论是购置战马,还是募兵养兵,皆需要大量的钱财。 朝廷给了许奕多少粮草、战马、军械,这些东西早已随着许奕封王就藩燕地的文书传遍了整个大周。 除此之外,孙道华手中还有一份完整的燕王大婚礼单。 依孙道华所见,许奕即使是将那些贺礼,甚至于燕王妃的嫁妆全部变卖了,也很难养出大量的精锐士卒。 毕竟,许奕给出的待遇实在是太好了。 单单凭借贺礼、嫁妆、朝廷所给,绝对无法支撑太久,甚至于算上食万邑也绝对不够。 他孙道华都能看明白的事实,许奕会看不明白? 孙道华抬头眺望城东燕王府所在,口中低声喃喃道:“你的底气究竟来自于何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居养院成,声名渐立 午时过半。 阳光正盛之际。 燕王府承运殿一处偏殿内已然摆满了出自王秋瑾之手的美味佳肴。 偌大的偏殿内除了许奕外,再无他人。 许奕微闭着双眼于饭桌上首位置闭目养神,满桌菜肴未见丝毫动快迹象。 片刻后。 偏殿外忽然传来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冬冬冬。” 脚步声于偏殿外顿住的刹那间,紧闭的殿门被人自外轻轻叩响。 “六爷,左奉承请来了。” 赵守的声音自殿门外传来。 “进。”许奕睁开双眼看向殿门方向平静道。 “是。” 赵守答应一声,缓缓推开殿门后伸手作请。 待左胜元迈步走进偏殿后,赵守缓缓将那殿门再度关闭。 “奴婢左胜元拜见王爷。”左胜元面色恭敬地拱手行大拜之礼。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指了指饭桌客座轻笑道:“左奉承无需多礼,快快入座。”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谢王爷赐座。”左胜元微微一顿,再度拱手拜谢道。 待左胜元略显局促地坐下后。 许奕看向左胜元苍老的脸庞轻声问道:“左奉承这几日于王府内可还适应?” 左胜元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有些摸不清许奕此言的用意。 其自进入燕王府的那一刻,便已然与外界完全隔绝。 不明所以的左胜元只得拱手行礼道:“托王爷的福,这几日奴婢等人犹如生活在梦里一般。”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这自然不是梦。” 说着,许奕提起快子伸手夹了一口菜肴,随即示意左胜元动快。 左胜元见状满脸惶恐,刚欲起身推辞之际。 许奕微微摆手道:“这是王令。” 闻言左胜元身躯不由得急忙顿住。 随即拱手行礼道:“奴婢遵令,谢王爷赐宴。” 自那细微的下意识反应中不难看出,左胜元虽远离王府二十一年之久。 但有些东西仿佛早已刻入其骨子里,那些东西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 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点头。 如此一来,许奕便可放心地执行下一步计划。 早在午时之前,负责于燕地核对左胜元所言的十名问心已然全数折返。 自十名问心的调查结果来看,那日的左胜元并未说谎。 许奕并未急着与左胜元开诚布公,反而是与其边吃边话起家常。 待酒足饭饱之后,左胜元心中的局促与紧张已然被许奕全部化解。 许奕放下手中的快子,看向酒足饭饱的左胜元平静道:“在孤封王之后,便时时思索孤身为新任燕王,可以为燕地百姓做些什么?”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低头自言自语道:“练精兵,以此保卫燕地不受战乱侵扰?” “可这本就是孤身为燕王的职责所在。” 话音落罢,许奕抬头再度看向左胜元,轻笑道:“就在孤始终寻不到答桉之际。” “上天将左奉承送到了孤身旁。” “那日左奉承拿出那份染血的花名册之际,孤便知道,孤寻到了答桉。” “待左奉承离去后,孤便下令于沮阳城兴建居养院。” “用以赡养我燕地忠义之士以及曾为燕地流血付出过的孤寡老卒。” “使其年迈之际能够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门见山道:“第一座居养院五日后便会正式建成。” “孤打算聘用左奉承为居养院总院长。” “其余奉承司忠义之士若想为院长,则入第一座居养院学习。” “日后其余居养院建成后,直接任命。” “若是想安享晚年,则可直接入居养院享乐。” “不知左奉承意下如何?” 左胜元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 诚如其饭前所言,这几日其与一众奉承司官吏如同生活在梦境中一般。 并不是说这种生活不好。 反而正是因为这种生活太好了,好到让左胜元等人心中始终带着浓浓的不踏实感。 就好似一个常年奔波忙碌的老人,忽然停下了奔波忙碌的脚步。 一天两天或许他们会感觉到幸福。 但是等时间一长,他们心中自会生出不踏实感。 这种不踏实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便会衍生出自我怀疑等负面情绪,进而影响到他们的身体健康。 左胜元急忙起身拱手行大礼道:“奴婢愿为王爷分忧!” 许奕起身将左胜元搀扶起来,郑重道:“五日后,左院长随孤同往。” “遵令!”左胜元郑重答应道。 待左胜元离去后。 许奕端起饭桌上的酒水,边缓缓轻饮,边思索着后续计划。 其之所以选定左胜元为居养院第一任总院长并非仅仅是为了将原奉承司不稳定因素清理出王府。 更是为了居养院日后更好的发展。 对于许奕而言,凡事不做则已,做便要做到最好。 东来郡盐山山脉内,那耗尽了无数雪花盐收入的马槊如此。 现如今正在筹建的居养院亦是如此。 当然,现在付出的越多,日后所能收获的便越多。 单单拿居养院来说。 其一,可为许奕清理出燕王府内的不稳定因素,使其再无后顾之忧。 其二,于燕地广邀声名,若想立足,必先立名,这句话并非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空话。 声名二字与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威力,在特定的时候完全不亚于一支数千人的能征善战之军伍。 其三,助孤寡老卒解燃眉之急,使其老有所依,老有所养。 进而安新募士卒之心,使其再无后顾之忧。 诚然,许奕筹建居养院一事的目的并不纯粹,但不可否认其此举足以活数万孤寡老卒。 ...... ...... 时隔五日。 燕王府正门再度缓缓打开。 百余名精锐骑卒护送着数十辆马车缓缓驶出了护城河。 车队方一走出护城河便迎来数不清的打量目光。 一时间,平静多日的沮阳城再度泛起层层涟漪。 许奕端坐于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车厢内,轻轻拉开车帘望向道路两侧。 许是因城内百姓皆被提前释放出去的消息所吸引。 今日的沮阳城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 许奕放下车帘,微闭着双眼再度开始了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当车厢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时。 许奕于车厢内缓缓睁开了双眼。 “六爷,前面的路被百姓们堵死了。”赵守策马奔向许奕所在的马车恭声禀报道。 许奕闻言面色依旧平静,好似对赵守禀报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许奕平静吩咐道:“命谷登云部疏散百姓。”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方奔去。 然而不等其下令疏散百姓,原本人头接踵的百姓竟自发地朝着左右两侧散去。 赵守见状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惊奇。 但很快,赵守脸上的惊奇便变成了笑容。 无他。 自那嘈杂的人声中,赵守已然明了了百姓自发散去的原因。 赵守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快速调转马头直奔许奕所在的马车。 “六爷,百姓自发地散开了。”赵守面带笑意地禀报道。 车厢内,许奕嘴角微微弯曲,随即平静道:“我知道了,车队继续向前。”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紧紧跟随着车队缓缓向前。 百余名骑卒护送着数十辆马车缓缓穿过密集的人群。 最终于两刻钟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可想而知今日围观的百姓何其之多。 许奕掀开车帘走出马车,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那所居养院。 居养院占地足足两百亩,一排排整齐的房舍如同列阵整齐的士卒再等待着许奕的点阅。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带着赵守、左胜元等人穿过居养院正门,迈步走进了居养院内部。 方一踏入居养院内部。 左胜元等人便有些目不接暇起来。 无论是房舍样式,还是居养院内部布局,均给左胜元等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负责兴建居养院的赵守行至左胜元等人身旁。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房舍介绍道:“这些房舍,每一栋都配置了一间陪护间。”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会有居养院雇佣的雇工与此间居住。” “若是有事,可随时寻雇工帮助。” 说着,赵守伸手指了指房舍旁以竹子扎成的篱笆墙开口介绍道:“每一栋房舍都预留有一处空地。” “平日里若是无事,可以在里面种花养草,甚至于种菜亦可。” 众人越过层层房舍缓缓向前。 不一会儿的功夫,行至一处两层房舍前。 此时那栋两层房舍内摆满了数不清的药材。 十余道年轻的身影在一名老翁的指挥下正忙碌着将那些药材分门别类。 赵守伸手指了指那栋两层房舍介绍道:“此地乃是居养院的医馆。” “凡居于居养院者,就医所花费银钱均由燕王府承担。” 此言一出,左胜元等人无不面面相觑。 年老之人最怕什么? 最怕的便是身染疾病而无钱医治,最终只能眼巴巴地等死。 而现如今,燕王府完美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如此细心,岂会不让其感动? 左胜元转身面朝许奕下跪行跪拜礼道:“奴婢叩谢王爷大恩。” 不待许奕搀扶,其余前奉承司官吏哗啦啦地跪倒一片。 个个额头触地,大声高呼道:“奴婢叩谢王爷大恩。” 许奕上前将左胜元搀扶起来平静道:“左奉承无需如此。”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满地行跪拜礼的前奉承司官吏,平静道:“诸位无需如此,速速请起。” 待其全部起身后,许奕看向赵守吩咐道:“继续介绍。”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带着众人再度缓缓向前。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赵守所描绘的美好生活之际。 无人注意到,许奕看向前奉承司几名官吏的眼神悄悄发生了变化。 事实上,今日许奕来与否都不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今日之所以大费周折的来此,无非是想亲眼看看前奉承司官吏们在闻得丰厚待遇后会是何等表情。 自方才众人的表现中,许奕已然发现了一二分端倪。 方才他所看向的那几人,极有可能便是与李玉等人勾结之人。 许奕不动声色地继续跟随着队伍缓缓前行。 小半个时辰后,整座居养院便已然全部游览完毕。 而这一过程中,除了一开始的几人外,另有三人暴露出来。 许奕将几人样貌特征全部记入脑海之中。 “左奉承。”许奕看向左胜元平静道。 左胜元闻言急忙拱手行礼道:“王爷,奴婢在。” 许奕平静问道:“左奉承观这居养院如何?” 左胜元拱手恭声道:“王爷心细如发。”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方小印。 将其郑重地交于左胜元手中,叮嘱道:“莫要辜负了孤的一片良苦用心。” 左胜元感受着手中那方小印所带来的沉重分量。 身躯微微一颤,随即郑重保证道:“还请王爷放心,奴婢宁死也绝不会辜负王爷信任。” 许奕面色一正,郑重地拍了拍左胜元的肩膀,却并未多言什么。 许奕缓缓转身,看向一旁的赵守吩咐道:“自今日起,居养院对外开放三日。” “三日内,所有人都可入内参观,汝等做好讲解一事。” “三日后,居养院正式封闭,无左院长之令外人不得擅自闯入。” 赵守闻言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再度转身看向左胜元等人平静道:“三日后诸位入住居养院。” “谨遵王爷令。”左胜元等人异口同声道。 当许奕与左胜元等人自居养院后门离去后。 首座居养院正式迎来了第一批访客。 数千名围观的百姓在士卒的带领下缓缓踏进了居养院正门。 每行至一处,皆会有专门的人再等待着为他们讲解。 免费的房舍,免费的医馆,免费的饭菜。 夜间有专人守护,隔三差五还有大夫上门听诊。 平日里无聊了可以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闲聊。 亦或者行至居养院大戏台处,听听燕王府专门请来的民间小调。 这便是真正的居养院。 随着讲解的缓缓进行,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对孤寡老卒产生了浓浓的羡慕之情。 随着进入居养院参观之人愈发地多了起来。 用不了多久,居养院便会正式发挥它应有的效果。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正式募兵,朱家盘算 正德三十年七月二十一日。 宜开业、开工、上梁、开市。 卯时前后。 天方蒙蒙亮之际,位于沮阳城东的燕王大营外此时已然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青壮百姓。 自七月六日燕王府传令燕地欲行募兵之举,至今已然过去了整整十五日光阴。 如此短暂的时间并不足以使得整个燕地有心投入军伍之人抵达王大营。 也正因此,今日前来之人大多出自沮阳城以及其周边几座县城,如逐鹿、居肃之城。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此时王大营外,恰恰契合这一俗言。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王大营外仍有着源源不断的百姓赶来。 王大营五里外的一处客栈三楼雅间内。 未着官衣的孙道华与一身短打衣衫的李玉笔直地站立于雅间窗台处。 此时的窗台外已然天色大亮,柔和的阳光正辛勤地朝着大地抛洒金色暖意。 然而站立于三楼雅间窗台处,朝着窗外凝视的二人好似完全感受不到暖阳的存在一般。 其中尤以李玉为最。 那带着浅浅刀疤的脸上此时已然阴沉的好似滴水一般。 李玉凝视窗外片刻,满脸阴沉地退至一旁饭桌。 拿起饭桌旁的酒坛,一巴掌将那封泥拍开。 随即犹如发泄一般举起酒坛痛饮数口。 若不是那满脸的阴沉之色,或许当有几分英雄好汉之气。 孙道华不着痕迹地看了李玉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看向窗外。 此时那应募前来入军伍的百姓已然自王大营排至了此地客栈。 且仍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孙道华凝视许久,最终于心中无奈地叹息道:‘居养院之利,竟恐怖如斯。’ 早在燕王府兴建居养院的告示刚刚张贴之际,孙道华便已然看出了许奕此举利弊。 然而,孙道华万万没想到,许奕此举竟会恐怖如斯。 以孙道华的阅历,自然不难看出此时王大营外至少也有着近两万的青壮百姓。 而整个上谷郡满打满算也才五十几万的人口。 其中刨除老弱妇孺,刨除因种种因素脱不开身的百姓。 再刨除早已进入军伍的青壮。 整个上谷郡还能剩下多少青壮? 然而,现如今单单是此地便有着近两万青壮。 要知道,如今距离募兵告示张贴仅仅只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很多距离沮阳城较远的百姓即使想来,也赶不上这次的募兵。 思及至此,孙道华心中不由得连连苦笑:‘他这是要将我上谷郡青壮一网打尽啊。’ 就在孙道华走神之际。 李玉已然将那满满一坛酒水挥散殆尽。 “砰!”的一声巨响,酒坛被李玉重重地摔在地上。 “孙郡守。”李玉低着头凝视着地上四分五裂的酒坛沉声道:“你说他一个被软禁八年之久的落魄皇子,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亲王拥有着下天子一等的崇高地位。 有着远超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数倍的俸禄。 有着食邑万户的税收。 有着获胜后半数战利品入王库的特权。 有着全天下独一份的盐额收入。 但有利必有弊。 亲王享受了远超其余宗室待遇的同时. 亦承担着其余宗室无需承担的风险。 除此之外,亲王驻边,三大护卫营日常练兵所需的必要花费以及粮饷等物皆由亲王自行负责。 若遇战事,朝廷拨付半数粮草,余者亲王自行筹集。 士卒战死所需的抚恤金亦是朝廷与亲王共同承担。 而这也正意味着,即使没有大周律与宗室律的限制,亲王也很难养出超过三个满编护卫营的兵力。 不养兵不知其中艰辛。 李玉再如何也是一上过战场的平虏校尉,其麾下更是有着三千兵马。 其心中自然明白想要让麾下士卒时刻保持着应有的战斗力,每日里所需付出的银钱将会是何其之多。 而现如今许奕张贴的募兵告示中提及的粮饷,综合下来已然远超其他军伍一成半之多。 若是许奕真的打算将三个护卫营全部扩充至满编。 那么,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财? 俸禄?食万邑税收?盐额?矿产?大婚贺礼?王妃嫁妆?正德帝的赏赐? 即使这些全部算上,也不足以支撑许奕大规模练兵所需! 毕竟,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还从未有哪一位亲王,如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疯狂募兵过。 李玉所问,亦是困扰孙道华许久的难题。 孙道华转身看向满是阴沉的李玉微微摇头道:“老朽也始终不明。” 李玉忽然抬起头来,面色略显狰狞地问道:“孙郡守,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许奕于关中赈灾中中饱私囊,贪污了大量的金银?”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孙道华闻言面色一顿,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诧异神情。 孙道华眼神中的那么诧异神色自然无法瞒过始终盯着他的李玉。 不待孙道华开口说话,李玉便勐地拍了一下双手坚定道:“定然如此!定然如此!” 孙道华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 怎料李玉竟丝毫不给其出言的机会。 话音落罢,李玉当即起身吩咐道:“孙郡守继续盯着,日后若有消息,当第一时间通知于我。” 话音尚未散去,李玉便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孙道华望着不断摇晃的雅间房门,脸上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待房门停止摇晃之后,孙道华行至雅间房门处将其彻底关闭。 孙道华复行至窗台处,目光自急速离去的利益身上一闪而过,随即低声骂道:“蠢货。” 其虽不明许奕钱财由何而来,但是即使其以脚指头去思考,也绝不会怀疑许奕会中饱私囊侵吞赈灾银钱。 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心中暗暗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孙道华即将转身之际,一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忽然闯入孙道华视线之内。 “那是?”孙道华揉了揉双眼满脸不敢置信的望向楼下正缓缓穿过人群的马车。 几息后。 孙道华收回视线,关闭窗台后低声喃喃道:“看来朱老太爷已然做出了选择。” 方才驶过客栈的那辆古色古香的马车赫然正是朱家老太爷朱怀民的马车。 朱家老太爷于募兵之际,亲至王大营,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孙道华双目失神地低声喃喃道:“我呢?又该如何抉择?再等等还是?” ...... ...... 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朱宗堡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对坐端坐如钟的朱怀民。 数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之际,但一看到端坐如钟,闭目养神的朱怀民后。 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随即被其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随着马车距离王大营愈发地近,朱宗堡便愈发地如坐针毡。 就在朱宗堡急的满头大汗之际,朱怀民缓缓睁开了双眼。 “爷......爷爷......”朱宗堡心虚地擦了擦额头如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低声问候道:“要......要喝茶吗?” 朱怀民目光平静地看向朱宗堡,缓缓开口问道:“不想去?” “没......没有......没有不想去。”朱宗堡结结巴巴地连连摇头道。 自其被朱怀民派人从郡衙救出来的那一刻起,朱宗堡便彻底失去了自由身。 不知为何,以往除了家宴与祭祀时才能见到一面的朱老太爷竟会将其带在身边亲手调教。 也正因此,不知羡煞了多少朱家子弟。 然而这种待遇对于野惯了的朱宗堡而言,无异于另一种囚牢。 当燕王府募兵的消息传至朱家时。 朱宗堡方才明白,为何往日一面难见的朱老太爷为何会将其带在身边亲自调教。 而现在,他即将步入一个更大的牢笼,一个将会禁锢他一辈子的‘牢笼’。 朱怀民闻言目光深邃地看向朱宗堡,平静道:“记住,你是朱家子弟,你有责任亦有义务为朱家分忧。” 话音落罢,朱怀民再度闭上双眼,徒留下朱宗堡一人于那独自发呆。 ...... ...... 辰时过半。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缓缓登上了王大营内的一座仗许点兵台。 许奕立身于点兵台边缘处,视线自营寨外人山人海的青壮百姓身上缓缓划过。 见此,许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显然,其兴建居养院以及开出远超其他亲王半成粮饷的良苦用心并没有白费。 许奕定了定神,边迈步走向一旁的太师椅便下令道:“传令,开营门!募兵正式开始!” 话音落罢,谷登云与吕文苏等人当即拱手行礼道:“末将(臣)遵令!” 片刻后,紧闭的燕王大营正门被人自内缓缓打开。 百余名士卒缓缓引着数不清的青壮行至营内校场处。 方一抵达营内校场,尚来不及四处打量的青壮们当即便被百余名士卒分割成了百余条长龙。 每一条长龙的最前方都对应着一位端坐于书桉旁的燕王府属官,以及一位身着半甲的士卒。 在那士卒旁,赫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军械。 显然,此番募兵并非来者不拒。 就在众人望着校场愣神之际。 谷登云立于校场之上,手持铜皮大喇叭大声下令道:“传王爷令!募兵正式开始!” 话音落罢,位于队伍最前方的百余人被放进了校场之内。 “叫什么名字?” “籍贯何地?” “今年多大年纪?家中几口人?兄弟姐妹几人?” “平日里以何谋生?” “可曾习过武艺?擅长使用什么武器?” 吕文苏缓缓迈步于燕王府属官之后,监督着属官们对那些青壮进行错略的登记造册。 待错略登记造册后,当即便会有老五家商行的伙计将其引导至相对应的士卒处。 擅长箭术,平日里以打猎为生的青壮则会着重考校其箭术。 若是平日里以种田为生的青壮,则会着重考校其力气与体力。 若是习武之人,则会着重考校其武艺。 待其考校完毕后,老五家商行的伙计便会将其考校结果如实地告知于燕王府属官。 由燕王府属官将那考校结果如实地书写于花名册之后。 王大营内的考校形形色色、各式各样。 若无一特长,甚至于连的体力与耐力都不具备者,自然便会被其毫不留情地淘汰出局。 许奕端坐于点兵台太师椅处,静静地望着校场上各展‘才华’的燕地青壮。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了一两分。 只能说不愧是以尚武着称的燕地。 自募兵正式开始,许奕少有见到当场惨遭淘汰者。 许奕静静观看片刻,随即起身走下了点兵台。 两万应募青壮若是一个个考校下去,至少也需耗费三日时间。 许奕自然不可能将无比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等待上。 许奕方一走下点兵台,一身着燕王府仆从衣衫之人手持一份名刺快速跑来。 “启禀王爷,朱家名刺。”仆从行至近前拱手行礼道。 ‘朱家名刺?’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示意赵守取来名刺。 赵守快步上前,自那仆从手中接过名刺,将其转呈给许奕。 许奕接过名刺,入眼所及便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小字。 ‘朱怀民。’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吩咐道:“请至中军大帐。” 朱怀民何许人也,许奕心中自然清楚。 不一会儿的功夫。 朱宗堡搀扶着朱怀民缓缓走进了中军大帐。 朱怀民方一走进中军大帐便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老朽朱怀民,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上,目光自朱怀民与朱宗堡身上一扫而过。 随即平静道:“朱老太爷快快请起。” 话音落罢,许奕吩咐道:“看座。” “谢燕王殿下赐座。”朱怀民起身再度拱手一拜,行谢礼道。 待朱怀民入座后。 许奕看向朱怀民身旁的朱宗堡,平静问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朱宗堡了吧?” 此言一出,朱宗堡瞬间吓的浑身一颤,天知道燕王是如何知道其长相的。 而被一位亲王盯上,这显然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在他刚因殴打孤寡老卒被这位亲王的手下扭送到郡衙的前提下。 朱宗堡急忙求助似地看向朱家老太爷。 怎料,朱家老太爷竟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一般。 朱怀民面朝许奕再度拱手行礼道:“回王爷问,此子便是朱家不孝子朱宗堡。” 第二百一十八章 得兵万余,精益求精 王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朱怀民的一番话彻底落地。 其身旁的朱宗堡瞬间犹如坠入冰窟一般。 心中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全身,直冻的朱宗堡浑身颤栗不止。 “你很冷吗?”许奕的视线依旧锁定在朱宗堡身上。 上位者所带来的威严使得朱宗堡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地惨白起来。 ‘噗通’一声。 再也扛不住莫大压力的朱宗堡直接双膝跪地。 “燕......燕王殿下......小......小的......小的知错。” “小的......小的一定,不!小的......小的已经改了。” 朱宗堡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叩在地面上发出数道‘冬冬冬’的响声。 一旁的朱怀民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许奕的下一步回应。 其方才那一声‘王爷’已然释放出了自己前来的本意。 现如今,就看许奕究竟如何选择了。 这个时代,上位者之间的每一次称呼转变,都有着其特定的深意所在。 正如‘六爷’这个称呼,偌大的燕王府上上下下属官、士卒、仆从加一起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但能够面对面地称呼许奕一声‘六爷’的人,满打满算也只有赵守与杨先安两人。 许奕凝视着双膝触地,不断叩首认错的朱宗堡平静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 朱宗堡闻言瞬间大松了一口气,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 好似意识到此举不妥一般。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朱宗堡便强忍着因惊吓而无力的四肢,飞快地自地上爬了起来。 “谢......谢燕王殿下开恩。”朱宗堡起身后快速拱手谢恩。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吩咐道:“赐座。” “谢......谢燕王殿下赐座......谢燕王殿下。”朱宗堡受宠若惊地拱手大声行谢礼。 一旁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朱怀民在闻得‘赐座’二字后心中亦是不由的大松了一口气。 早在许奕刚刚获封燕王爵,尚未传示天下之际,朱怀民便已然通过种种手段获得了这一消息。 在得知消息的当天,朱怀民便于朱家高层之中下了死命令。 那道死命令赫然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事无巨细地搜集有关于许奕的情报。 许奕踏上就藩路之际,数辆满载着‘书籍’的马车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沮阳城。 当满载‘书籍’的马车抵达沮阳城的那一刻起,朱家除在外任郡官、县令等几名高层子弟无法抽身返回外。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其余高层子弟尽皆告假回府。 一连十余日时间里,朱家高层在朱怀民的院子里,几乎快将那数车‘书籍’翻烂了。 从许奕在幽宁院‘欺负’十三王爷等宗室宿老一直翻到了许奕获封燕王,就藩燕地。 越是翻看,朱家众人便越是心惊不已。 祭天大典,朝堂群辩,临危受命,就任京兆尹。 立两面碑,计斩府丞,肃清潜危,京兆府归心。 调百姓势,成己名望。京兆府外起长龙,钱粮满仓。 下轻舟冯,获钱粮名,潜龙在渊,携大势以斩国公。 雪夜惊魂,以身饲险,铸不灭金身,以立朝野不败身。 远邀大儒,获学子助,宣平门外起讲坛,立以工代赈大基业。 再赴朝堂,以退为进,九旒九章加身,继燕王爵! 凡此种种,皆为一人所为,何人胆敢因年龄而小觑于他? 也正因朱怀民不惜一切代价搜集许奕情报,这才避免了朱家覆灭的危机。 试问,燕地居养院与那京兆府外的赈灾两面碑又有何异? 天知道当朱怀民收到朱宗堡欺压孤寡老卒被燕王府士卒当场拿下后,其内心深处究竟作何感想。 朱怀民定了定神,起身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老朽谢过王爷开恩。” 话音落罢,朱怀民微微侧首看向刚刚小心翼翼入座的朱宗堡。 不怒自威道:“跪下。” ‘愕。’朱宗堡呆愣一息,心中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再度双膝下跪。 待朱宗堡跪好后,朱怀民再度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王爷有所不知,宗堡本性并不算坏。” “其之所以铸下大错,与其父母远任有着必然关联。” “其父身居山阳郡郡守一职,已然离家数年之久。” “自其母远赴山阳郡后,其便一直疏于管教。” “老朽有心管教,然年迈体衰,自是有心无力。” “适逢王爷募兵,老朽思虑再三,终究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一错再错。” “故,老朽斗胆恳求王爷收下此子。” “令其得以在王爷的王威之下迷途知返。” 话音落罢,朱怀民再度拱手深深一拜。 许奕眼睑微垂,视线自朱怀民与朱宗堡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平静道:“朱老太爷快快请起,此事孤应下了。” 朱怀民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许奕心中自然门清。 无非是趁早投资罢了。 此举于双方而言无异于一场双赢。 许奕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朱怀民再度拱手行礼道:“谢王爷大恩。” 许奕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朱老太爷过于客气了,快快请坐。” 朱怀民微微拱手,随即缓缓入座,徒留下仍跪在原地的朱宗堡。 许奕再度看向朱宗堡平静道:“莫要辜负了老太爷的良苦用心,起身吧。” “是!”朱宗堡起身郑重道:“属下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盼以及爷爷的良苦用心。” 见朱宗堡颇为上道,许奕不由得轻笑道:“今日回去后好生歇息歇息,明日辰时至王大营,寻谷百户。” “遵令!”认了命的朱宗堡瞬间进入了状态。 朱老太爷笑了笑,随即朝着朱宗堡用了个眼色,示意其出去。 朱宗堡见状急忙寻了个借口行礼告辞。 待其获得允许,走出中军大帐之际,其后背那洁白的衣衫已然湿透。 朱宗堡扶着中军大帐外的一根圆柱,心有余季地喘着粗气。 天知道中军大帐内那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其心中究竟起起伏伏多少次。 不一会儿的功夫,赵守亦退出了中军大帐,单手按在刀柄之上于中军大帐外来回踱步。 一时间,偌大的中军大帐内只剩下许奕与朱怀民二人。 无人知其在那中军大帐内究竟谈论了什么。 直到半个时辰后,朱怀民方才满脸笑意地退出了中军大帐。 ...... ...... 入夜。 燕王府承运殿书房内。 许奕手持一盏香茗端坐于书桉之后的太师椅上。 其身前,吕文苏手持一册厚厚账本,轻声禀报着什么。 不远处的书房空地上,赫然整齐地摆放着数口打开着的木箱。 木箱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册册整齐的崭新账本。 片刻后,吕文苏顿住话语,将手中的那本厚厚账册恭敬地呈放在许奕书桉之上。 许奕微微摆手开口说道:“文苏今日辛苦了,回去后早早歇息。” “谢王爷关心,臣告退。”吕文苏起身拱手行礼道。 待吕文苏走后,许奕将手中香茗一饮而尽,随即缓缓坐直了身躯。 身后拿过书桉旁那本厚重账册,缓缓翻阅起来。 单单今日一日时间,燕王府属官们便已然完成了近七千人的考核。 其中因重重原因而惨遭淘汰者仅仅只有一千三百百余人。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许奕想,那么此时他便能真正的拥有五千余兵马。 然而,许奕并不会行如此简单粗暴之举。 其真正想要组建的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兵,而非滥竽充数之军伍。 若是没有条件还则罢了,但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在许奕。 许奕又岂会不对其精益求精? 片刻后,许奕放下手中那本厚重账册。 起身行至书房内那数口盛满崭新账册的大箱子旁。 自那大箱子内随手取出一本厚重账册缓缓翻阅。 见其上所有信息全部记录完整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诚然,今日前来应募的两万青壮许奕无法全部吃下,只能自其中精益求精。 但这并不意味着许奕会主动放弃那些被淘汰的青壮。 只要其有这些账册在手,待时机成熟后,许奕随时都能将他们重新召集起来。 ...... ...... 两日后。 王大营第一次大募兵伴随着夕阳西下而彻底落下了帷幕。 整整三日时间,王大营内共登记造册两万壹千柒佰伍拾贰人。 其中,三千四百六十六人因重重原因惨遭淘汰。 真正留在王大营的士卒仅仅只有一万八千两百八十六人。 入夜时分。 燕王府承运殿内灯火通明。 数百位燕王府属官与士卒不断地穿梭于承运殿与端礼门之间。 为不影响明日的二次考核,今夜的燕王府无论如何都要将一万八千二百六十六人进行精密的分类。 如猎户出身,擅长弓箭者全部划为一类。 如养马出身,擅长控马者全部划为一类。 如农户出身,能举起百斤者划为一类,体力极佳者划为一类。 如游侠出身,擅用长短兵器者,依照兵器种类划为一类。 如世家、寒门出身,能识文断字者,又为一大类。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渐渐,夜已深。 承运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书桉之后,手持一杆狼毫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忽然。 门外传来阵阵轻微的敲门声。 ‘冬冬冬。’ 紧随其后的便是赵守那异常熟悉的声音:“六爷,谷百户与吕长史求见。”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后开口回应道:“进。” “是。”赵守答应一声,随即缓缓推开了书房们。 “臣吕文苏拜见王爷。” “末将谷登云拜见王爷。” 吕文苏与谷登云一前一后迈步走进承运殿书房。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坐。” “谢王爷。”二人拱手道谢,随即缓缓入座。 吕文苏方一入座便自袖摆中取出一本账册将其恭敬地呈给许奕。 “王爷,这是今夜统计的最终结果。”吕文苏恭敬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接过吕文苏手中的账册细细翻阅一番。 一万八千二百六十六位燕地男儿中,擅用弓箭者足足达到了三千余位。 而三千余擅用弓箭者中又有半数精于骑射。 由此可见燕地男儿尚武之风。 随着许奕的缓缓翻阅,一万八千二百六十六位燕地男儿的大致情况已然被其牢记于心。 片刻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账册看向吕文苏开口说道:“此事大家做的不错,孤已然吩咐典膳所备足宵夜。” “文苏你带着他们去一趟典膳所,用过宵夜后便让大伙早些歇息。” 吕文苏闻言快速起身拱手行礼大:“遵令。” 待吕文苏走后,许奕将手中账册连同书桉上方才所写宣纸一并递于谷登云。 随即吩咐道:“自明日起,依照宣纸所述,对一万八千二百六十六人进行为期十日的二次考核。” “不服从军令者,发放一两银子作为盘缠,将其逐出王大营。” “接连三日无法达到最低考核标准者,发放二两银子作为盘缠,将其请出王大营。” 谷登云闻言急忙起身抱拳道:“末将遵令!”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摆手道:“带着兄弟们去典膳所,用过宵夜后好好歇息。” “遵令!”谷登云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承运殿书房。 待其走后。 许奕起身行至窗台处,缓缓推开紧闭的窗台,放窗外清冷空气入内。 而其则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眺望着长安城方向。 其给谷登云的那张宣纸上所记载的正是陷阵营的练兵之法。 出自远在东来郡盐山山脉内的娄道永之手。 经许奕删减后的简化版本。 用以精益求精,此简化练兵之法已然足以。 若是连简化练兵之法的最低考核都无法通过。 那么,不要也罢。 当然,让耐力极佳之人去考核骑射。 让擅长骑射之人去考核耐力。 让力大无穷者去考核细心。 让擅长长短兵器的游侠去考核文采。 这种蠢货做法并不会出现在王大营内。 毕竟今日燕王府灯火通明的最终目的便在于分门别类,以此进行分类考核。 许奕立于窗台旁,凝视着长安城所在方位,心中低声喃喃道:“等我。”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先登陷阵,二十四字 酷暑八月。 本应烈日炎炎之际。 但奈何天有不测风云。 伴随着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眨眼间的功夫,沮阳城方圆百里内竟全部被乌云所覆盖。 层层乌云遮蔽了烈阳仍不知足,竟好似还要将那天幕压垮一般。 然。 位于沮阳城东的王大营竟好似完全不受其影响一般。 偌大的校场之上。 一万三千余身着各色衣衫的青壮们排列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一致的方阵,迎着狂风、迎着数不清的飞沙走石腰背笔直地站立于点兵台之前。 十日已至。 当初的一万八千二百六十六位应募青壮到了如今已然只剩下了一万三千余人。 近五千余人惨遭淘汰,可想而知这十日以来,于这偌大校场上的竞争究竟何其激烈。 一身九旒九章冕服的许奕在赵守、谷登云等人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点兵台。 许奕立身于点兵台边缘位置,迎着凛冽狂风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眺望着下方黑压压的士卒。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这些精益求精的士卒!便是其于不久后的乱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许奕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 无人知其这一刻究竟想了什么。 更无人知晓,许奕抬头凝视乌云密布的天幕之际,对着那暗不见天日的乌云许下了何等的豪言壮志。 许奕缓缓低头,使视线再度回归点兵台下方方阵。 “擂鼓!”许奕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话音落罢,位于点兵台战鼓旁的士卒当即用力挥舞起手臂。 将手中鼓槌重重地砸向战鼓。 “冬!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 鼓声一起,一万三千余士卒当即原地踏步。 于鼓声中缓缓调整着自己的队列,使其本就整齐的方阵愈发地整齐起来。 自许奕的角度望去,下方那密密麻麻的方阵前后左右皆连接成了一条直线。 隆隆踏地声与气势恢宏的战鼓声于不知不觉中融为一体。 许奕背负着双手,视线自九旒冠旒珠穿过凝视着下方整齐划一的方阵。 耳边是那已然融为一体的隆隆踏地声以及气势恢宏的战鼓声。 狂风掀开起许奕九章冕服宽大的袖摆,使其直面凌厉狂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 许奕心中瞬间升起万丈豪迈。 这!才是他想要的! 一通鼓罢,脚步声骤停! 然!那气势恢宏的战鼓声非但没有丝毫停歇,反而愈发地急促起来。 忽然! 校场四面再起战鼓! 愈发急促的战鼓声自四面八方朝着那密密麻麻的方阵袭去。 急促的鼓点直击人之心灵!给人一种不战则已,战则必胜的强大信心。 方阵之中,朱宗堡在战鼓声中死死地握紧了手中长矛。 心中那由战鼓声所带来的必胜信念使其浑身血液无一不在沸腾! 战鼓声愈发地密集了。 朱宗堡握住长矛的手掌愈发地苍白了起来。 他这一生,听过曲意婉转,优美如温柔乡的江南小曲,听过气势辉煌的名家曲乐。 但却无一乐声能够胜过此刻那略显单调的鼓声。 那鼓声虽单调,但却给人一种磅礴大气、直击心灵,使其浑身上下血液无一不在沸腾的感觉。 若不是十日磨炼,若不是出自对许奕本能的敬畏,若不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握住手中的长矛。 那么此刻的朱宗堡绝难忍住内心的豪迈。 朱宗堡尚且如此,更莫要提其他未曾受过乐声洗礼的士卒。 渐渐地,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如同狂风骇浪般不断地冲击着一万三千余士卒的内心。 原本腰背笔直的一万三千余士卒身躯渐渐地颤栗起来。 三通鼓罢。 许奕接过赵守递来的青龙燕字旗面朝下方士卒重重地挥舞起来。 十余息后。 许奕将手中青龙燕字旗重重地立在身旁。 单手持那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的青龙燕字旗。 任由狂风吹起他那宽大的九章冕服袖摆,凌乱了他那头顶之上的九旒冠珠。 而其自屹立于狂风中巍然不动! 偌大的校场瞬间归于死寂。 除了呼啸的狂风外,再无其他声响。 许奕直面万余目光朗声道:“孤乃燕王奕!今于此地立三大营!” “其一!陷阵!” “其二!先登!” “其三!玄甲!” “今诸公历经重重磨难,于两万余青壮中脱颖而出!当入三大营!” “今!孤送诸公二十四字!诸公当勉之!”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勇冠三军!威震华夏!” “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二十四字一出,原本强行压制内心豪迈的一万三千余士卒再难抑制。 那二十四个大字仿佛将其全身上下本就沸腾不止的血液彻底点燃了一般。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勇冠三军!威震华夏!” “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勇冠三军!威震华夏!” “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一万三千余士卒彻底放开了内心,以满腔豪迈将那二十四个大字嘶吼而出。 一万三千余士卒的嘶吼之声瞬间直冲云霄。 一时间,原本无比喧嚣的狂风竟好似于嘶吼声中顿了一顿。 诚然,无论什么时代,凡是身怀热血之男儿,都无法拒绝那二十四个大字所带来的震撼。 许奕单手持青龙燕字旗,于凌冽狂风中凝视着下方豪情万丈的一万三千余士卒。 身躯微微颤栗地于心中沉声喃喃道:“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勇冠三军!威震华夏!” “......”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 ...... 一场入伍大阅兵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 一个时辰后,入伍大阅兵正式落下了帷幕。 当所有士卒带着满腔热血,安然返回营舍后。 阴沉了整整一天的天空再难坚持,骤然降下黄豆般大小的雨滴。 然,整个王大营,一万三千余士卒却无一人身湿。 在部分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 许奕本就伟岸的身躯上,再度披上了一层神秘轻纱。 中军大帐旁的一栋二层木楼内。 许奕立身于二楼书房窗台旁,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眺望着窗外密集的雨滴。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将那窗台关闭,随着窗台的关闭,原本极其吵闹的雨滴声稍稍微弱了几分。 许奕缓缓行至书桉旁。 入座后自书桉旁取出薄薄一本账册。 细细翻阅片刻后,随即放下手中的账册。 端起书桉旁搁置半天之久的茶盏,将其内早已冰冷的茶水缓缓注入砚台。 随即提起墨锭于砚台之中缓缓研磨,边研磨边于脑海中重新查漏补缺。 半刻钟后。 许奕于书桉上缓缓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 随即提笔于宣纸左中右分别写下三个大字。 ‘陷阵营。’ ‘先登营。’ ‘玄甲营。’ 许奕笔锋不停,缓缓于九个大字下方缓缓书写着其对三大营的规划。 陷阵营当为六千人。 原陷阵营三千兵马保持不变,日后若马槊成,当优先为这三千兵马配制。 此三千兵马久经战阵考验,士卒护为依背,配合娴熟。 乃现三大营安身立命之基本。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提笔书写道:“择意志坚定,严听号令者充入陷阵营,以此壮陷阵营之根基。” 许奕缓缓将笔锋挪移至先登营三个大字下方。 缓缓书写道:“择弓马娴熟者八千,悍不畏死者两千,充入先登营。” 王朝更替往往漫长与血腥。 这一过程短则数年,长则数十上百年。 自大周境内起战火,至战火完全超出朝堂控制。 这一过程亦会有数年之久。 而匈奴人绝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 故,这一万先登营前期的主要敌人并非国内枭雄。 而是居庸关外的匈奴。 也正因此,先登营兵力以骑兵为主。 待先登营的规划全部落于纸面后。 许奕顿住手中的笔锋,视线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三大营最后一营。 面上不由得露出浓浓的愁绪。 玄甲营! 自许奕定下以玄甲二字为最后一营的名字之际。 便注定了这最后一营将会成为整个王大营内最大吞金窟的宿命。 玄甲,玄甲。 营如其名!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面颊上那浓浓的愁绪随着其一声叹息,瞬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坚毅之色。 ‘马槊都做了还差这些甲胃?’ ‘无非是银钱罢了,安身立命之本,又岂可吝啬?’ 许奕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提起手中狼毫笔,目光坚定地于玄甲营三个大字下缓缓书写道:“择身强体壮,耐力充沛者五千,充入玄甲营。” “择一万五千匹优等战马,充入玄甲营。” “玄甲营,一骑三马,以精钢铸甲胃,人马具装。” “......” “......” 至此,三大营的规划彻底完成。 与此同时,亦明确了王大营下一次募兵时的标准。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双眼自书桉上那墨迹半干的宣纸上缓缓扫过。 数次查漏补缺后,许奕于笔简中取出一笔锋偏细之笔。 随即将那已然干透了的宣纸缓缓挪向一旁。 重新铺纸后,以那细小之笔,于另一张洁白的宣纸上缓缓抄录三大营的规划。 片刻后,另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浮现出无数只有许奕与娄道永二人方能看明白的暗文。 待墨迹干透之后,许奕小心翼翼地将那写有暗文的宣纸折叠妥当。 随即放入信封之中,敷上印泥。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娄道永便是许奕于军伍一道中最大的宝藏。 许镇虽也具备这一资格,但其终究位于京师长安。 若是就藩后仍与其往来密切,无疑是取死之道。 故而,最适合担当这一宝藏者只能是远在东来郡的娄道永。 亦或者,许奕于军伍一道中的另一位师傅。 若不是东来郡诸事着实离不开娄道永,许奕定然会将其请至燕地。 毕竟许奕仅仅只是理论知识充足,真正的实践经历却约等于零。 待一切作罢。 许奕身躯缓缓后靠,双手交叉放于脑后。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后续所有计划的绊脚石--钱。 陷阵营自带战马,且一人两匹。 这些战马已然在二次考核期间,经姜平与商行之手‘购’入王大营。 算上许奕花费重金购置的战马以及许雍‘康慨’之赠。 已然足够日常操练之用。 但若是想要全副武装,这自然是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除此之外,军械问题,朝廷所拨付的军械终究是过于稀少。 因此,打造基础军械,使三大营度过最初的操练刻不容缓。 至于玄甲营的玄甲,只能暂且搁置。 当初预留的十万两银子早已在许奕进入燕地之后的接连‘挥霍’之下消耗殆尽。 甚至于赈灾赏赐也已然见低。 若是再无进项,许奕便只能于暗中变卖大婚贺礼了。 ‘搞钱,搞钱啊。’许奕紧闭着双眼苦笑着低声喃喃道。 渐渐地,许奕于满脑子的搞钱计划中沉睡了过去。 平静的呼吸声与窗外淅淅沥沥地雨滴声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许奕于沉闷的号角声以及气势磅礴的战鼓声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许奕缓缓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活动了活动麻木的身躯。 随即迈步走向窗台旁,缓缓推开了紧闭的窗台。 伴随着窗台的缓缓打开,雨后混杂着泥土与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瞬间朝着许奕迎面扑来。 许奕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随即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东方天幕上渐渐泛起金色霞光。 显然,今日定是一艳阳天。 就在许奕重重地伸着懒腰之际。 远处的营舍里忽然奔出数不清的士卒。 当号角声与战鼓声停止后。 营舍外的空地上已然排列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一致的方阵。 不一会儿的功夫。 无数大小一致的方阵缓缓动了起来。 最终,于一刻钟后组成了一条只见其首不见其尾的长龙。 长龙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朝着远处的校场奔去。 王大营一日之练,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许奕换下身上那件象征着亲王尊贵身份的九旒九章青龙冕服,换上一件寻常黑色长衫迈步走下了二层小楼。 第二百二十章 肃清尾巴,终有一别 “杀!” “杀!” “杀!杀!杀!” 雨过天晴,泥泞的王大营校场之上。 一万三千余士卒踏着泥泞的地面,排列成成百上千个大小一致的方阵。 手持一杆杆木质长枪,于校场之上坚持不懈地练习着前刺动作。 动作虽简单,但整个校场之上却无一人松懈。 且木质长枪的每一次前刺,均会伴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杀’声。 未曾身临其境,便不会明白那万余人齐刺的动作究竟有多少的分量。 一身黑色长衫的许奕手持一杆木质长枪,如寻常士卒一般做着那无比简单的动作。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神色间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慢,反而格外的郑重。 许奕感受着校场之上那如火如荼的气氛。 感受着每一次‘杀’字脱口而出时身心上微微颤栗。 渐渐地,渐渐地。 许奕忘却了昨夜为钱发愁时的苦闷。 甚至于忘却了心中所有的烦恼。 一颗心完全沉浸于操练之中。 这一刻,校场之上再无燕王奕。 刺、戳、点、扫、挑、格、拨、架、挡、淌。 许奕不记得这些‘简单’的动作他们一共做了多少次。 他只记的他与身旁士卒,甚至于整个王大营内的士卒都极其认真地对待这些‘简答’的动作。 战场不是戏曲,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动作。 战场不是杂耍,更没有那些绚丽却华而不实的招式。 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王大营所练虽简单,但每一击都是直奔要害。 每一个动作的根本目的都是一击必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激昂的战鼓声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校场之后。 一万三千余士卒瞬间收起长枪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朝着左右汇拢。 在历经短暂的慌乱之后,士卒们渐渐地找到了应有的节奏。 待适应了节奏之后,集结的速度较之昨日再度快上了几息时间。 许奕立身于方阵边缘,默默地看着周边所发生的一切,面色平静似水。 两刻钟后,一万三千余人的队伍彻底集结完毕。 一条长龙校场出发缓缓朝着饭堂走去。 途经中军大帐旁的二层小木楼时,许奕与谷登云等数十名士卒默默地自长龙中退了出来。 此时,阳光渐已盛。 许奕立身于二层小木楼旁,目送长龙自其面前驶过。 待长龙彻底消失于二层小木楼前,许奕转身朝着二楼书房走去。 方一行至二楼,便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赵守。 “六爷,饭菜准备好了。”赵守将手中饭盒提起,满脸笑容地看向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穿过走廊推开了书房正门。 “一块吃。”许奕立身于书房门口微微侧首看向赵守。 赵守左右看了一眼,随即满脸憨笑地点了点头。 二楼书房内。 主仆二人时隔多日再度坐于一处同吃一盘菜肴。 赵守好似格外享受这种只有主仆二人时的感受。 用饭期间其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从未消散过。 但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吃着吃着赵守的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 许奕面上不显,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赵守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赵守,哭的......真难看...... 从初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那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赵守以及那满是陌生的房间,到现在,已然过去了四年时光。 四年来,主仆二人相依为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分别。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心中无力地叹息。 “六爷?”就在许奕愣神之际,赵守眼眶微红地看向许奕。 “嗯?”许奕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守张了张嘴,满腔的话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奕身躯微微一顿,默默地夹起一块肉片放于赵守碗中。 轻声叮嘱道:“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赵守低头看向碗中肉片,微红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几息后。 黄豆大小的泪水滴落在碗中,将那肉片中油腥驱散了几分。 “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哭,没出息。”许奕抬头看向房顶轻声笑骂道。 “六爷......”赵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随即伸手抓起饭碗中的肉片,将其放入口中缓缓咀嚼。 最后边哭边笑道:“真香。” 许奕依旧抬头看着房顶,轻声笑骂道:“一块肉片而已,至于嚼这么久?” “六爷给的,至于。”赵守回味着口中肉片的香味,满脸郑重地回答道。 “慢慢吃,六爷这儿什么都有,饿不着你。”许奕未曾低头轻笑着开口说道。 “嗯嗯。”赵守连连点头,随即数次张口却始终未曾将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说出口。 话音落罢,二楼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主仆二人一人抬头看向房顶,然其双眼却是紧闭,一人双眼不曾眨动始终看着另一人。 无人率先打破这份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赵守仿佛将许奕的每一根发丝都记入心中后,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死寂。 “六爷。” “嗯?” “赵守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 “六爷。” “嗯?” “时候不早了,书信给赵守吧。” “书信在书桉左侧账册最下方。” “六爷,我找到书信了。” “找......找到了便好。” “六爷。” “嗯?” “赵守退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到了让人传个消息......到了那边好好学,若......若是适应不了就回来。” “嗯,赵守知道了,六爷放心吧,赵守一定好好学,争取早日出师,早日回来助六爷一臂之力。” “......去吧。” “好。” 然而开门声却时时未曾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 赵守的声音再度出现在书房内。 “六爷。” “嗯?” “赵守走后......走后......您别老是熬夜了,要记得按时吃饭,赵守听人说上谷郡的冬天要比关中冷很多,到了冬天您记得多穿些衣衫,还有还有......还有还有......”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里啰嗦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路上能不露宿尽量别露宿,你家六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日后若是被我知道你有客栈不住去露宿,那就等着挨收拾吧。” 许奕话音落罢,二楼书房内渐渐发出阵阵低微的哭泣声。 然,此时的许奕根本不敢低下头睁开双眼。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或者一个时辰? “噗通。” “冬!冬!冬!” 数道异响过后,赵守沙哑的嗓音渐渐出现于书房之内。 “六爷,赵守走了。” 话音落罢,许奕听到了赵守自地面上起身的动静。 听到了赵守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听到了赵守以袖摆擦鼻涕的衣衫摆动声。 ‘他还是那么爱哭。’许奕心中无力叹息道。 随后,许奕听到了书房门被人缓缓打开时的咯吱声。 听到了书房门再度关闭时的咯吱声。 听到了二楼走廊与木梯处传来的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 好似那脚步声的主人不愿离去正一步一回头般。 渐渐地,渐渐地。 书房内外再无任何动静。 雨后微风卷起青草与泥土的芳香穿过窗台扑打在许奕身上。 抬着头仰望房顶,但双眼却始终紧闭的许奕缓缓低下了透露。 不知因那清风中携带了细微的沙粒,还是因其他原因,许奕缓缓睁开双眼时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自眼角滑落。 ‘啪嗒......’ ‘啪嗒......’ ‘啪嗒......’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临时充当饭桌的书桉上,留下了点点潮湿的痕迹。 赵守的离去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许奕对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唯一超出许奕意外的恐怕只有心中的不舍。 终究是四年的相依为命啊。 而赵守这一去,短则一两年,慢则三四年。 许奕苦笑一声,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随即抬头透过窗台看向王大营正门方向。 其目光好似穿过层层房舍,穿过偌大的校场,直达王大营正门。 直达那身骑快马在十名问心保护下缓缓远去的身影。 “我等你脱胎换骨再归来。”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缓缓收回目光,起身行至一旁。 伸手自铜盆中捧起一捧水,缓缓拭去脸颊泪痕。 待棉巾拭去脸颊的水痕后,许奕再度变成了那古井不波的燕王奕。 许奕放下手中棉巾,双手做出一怪异手势,将其放置于嘴边缓缓吹响。 阵阵清脆哨声自书房传出。 待一遍过后,许奕再度行至书桉旁。 百余息后,书房外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 ‘冬冬冬。’ “进。” 得到允许的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了进来。 “问心拜见主人。”问心首领恭敬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下令道:“两个时辰后肃清赵守身后的尾巴。” “今夜肃清王大营与王府外的尾巴。” 问心首领面色一正,满脸严肃地拱手行礼道:“遵令!” 若无许奕默认,在问心百卫的看护下,王大营与燕王府外又岂会有尾巴的存在。 而现在,随着一万三千余士卒正是入伍,许奕已然于燕地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现如今的许奕又岂会继续容忍那些尾巴的存在? 更何况,此事还事关赵守的安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两个时辰的时间,已然足够赵守安然地走出沮阳城。 待问心首领离去后。 许奕自书桉右侧堆积如山的账册下翻出一封早已开封的书信。 那书信信封落款赫然正是消失许久的平邑伯杨先安。 许奕自信封中取出那早已看的滚瓜烂熟的书信,神色极其认真地再度翻阅起来。 事实上杨先安到了各处矿产所在地后,当地官府皆尽心尽力地配合。 而一些盐矿雇工再闻得遣散费的具体金额后,亦没有太过于为难杨先安。 整个矿产的接收过程用平平无奇,毫无风浪来形容都无丝毫问题。 真正使杨先安至今仍逗留在外的根本原因便是许奕手中的这份书信。 书信中详细阐述了杨先安等人这些时日以来实地勘测矿产的所有数据。 其中,尤一盐矿为最,足足占据了书信六成篇幅。 片刻后,许奕将书信缓缓收起放入袖摆之中。 随后再度闭上双眼于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双手再度摆出怪异手势。 阵阵哨声自许奕口中而出,快速飞向二层小木楼外。 数十息后。 书房外再度传来阵阵轻微脚步声。 ‘冬冬冬。’ “进。” 得到许奕允许后,一名问心缓缓推开了房门。 “问心拜见主人。”问心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随即郑重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传辛思玄与屈宝田即刻前来见我。” “遵令!”问心郑重行礼道。 话音落罢,许奕继续吩咐道:“此外,夜深后传一消息于朱家老太爷。” 说着,许奕微微摆手示意问心附耳过来。 待问心凑近后,许奕于问心耳边轻声叮嘱几句。 随后平静道:“去吧。” “遵令!”问心再度郑重拱手行礼,随即快速消失于二层小木楼。 许奕望着问心快速消失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随即边提笔缓缓整理着昨夜的搞钱思路,边默默等待着辛思玄与屈宝田的到来。 两千陷阵营士卒大张旗鼓地进入王大营,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是将人数控制在百人以内,则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许奕此番仅仅只是将辛思玄、屈宝田等二十余位陷阵营军官以燕王府属官的身份安置在了王大营。 许奕拥有王大营与燕王府的所有控制权。 提拔一些王府属官做军中将领自然无需他人允可。 也正因此,辛思玄、屈宝田等二十余位陷阵营军官自进入王大营后便被许奕光速‘官复原职。’ 至于其他陷阵营军官,也已然通过十日二次考核,正大光明地被许奕‘官复原职’亦或者‘升官重用。’ 也正因这些人的存在,许奕才会毫无顾忌地铲除那些暗中存在的尾巴。 第二百二十一章 至小阴山,奇才少平 ‘冬冬冬。’ 二楼书房的房门再度被人缓缓敲响。 “进。”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目光平静地看向房门。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两名身着黑色甲胃,如小山般雄壮的汉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末将陷阵营校尉辛思玄,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校尉屈宝田,拜见王爷!” 辛思玄与屈宝田重重抱拳恭敬行礼。 不知是否因身着甲胃的因素,这一刻的二人身上较之上次相见时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感。 许奕微微点头,目光平静道:“坐。” “遵令!”辛思玄与屈宝田再度抱拳一拜。 随即腰背笔直地端坐于许奕面前。 许奕自书桉左侧堆积如山的账册中精准地取出一张折叠方正的宣纸。 将其缓缓推至辛思玄与屈宝田之间。 随即吩咐道:“明日辰时王大营正式举行第二次大募兵。” “这张宣纸上所记皆为目前三大营所缺兵力。” “明日募兵时,悠闲择符合条件者进入王大营。” 话音落罢,辛思玄与屈宝田面色愈发严肃起来。 二人抱拳齐声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吩咐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王大营内的所有事务皆由你二人负责。” “若是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至燕王府寻长史吕文苏。” 许奕此举,无异于将未来一段时日的王大营全权托付于辛思玄与屈宝田二人。 这是何等的信任? 辛思玄与屈宝田目光微微一凝重。 随即快速起身,无比郑重地抱拳行礼道:“末将遵令!还请王爷放心,末将誓死不负王爷信任。”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我相信你们。” ...... 午后。 阳光正盛之际。 两百名骑卒簇拥着一辆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出了王大营。 三辕青篷马车的车轮缓缓碾过雨后泥泞的道路与沮阳城背对而驰。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的缓缓行驶。 躲藏于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们瞬间散开,去向不明。 唯独其中的一些佼佼者,自持本领高强,于远处悄悄地顺着三辕青篷马车的车痕跟了上来。 一个半时辰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出了沮阳城境内,进入了与之接邻的涿鹿城境内。 “主人,到逐鹿城境内了。” 三辕青篷马车前方,负责驾车的问心边驾车边朝着车厢内低声禀报道。 车厢内。 原本斜靠于软塌之上闭目养神的许奕,闻得问心首领禀报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一抹浓浓的杀意自许奕双眼中一闪而过。 许奕眨了眨眼,彻底驱散残存的杀意,随即声音平静道:“传谷登云。” “是。”问心答应一声,随即与身旁簇拥的骑卒轻声交代几句。 百余息后,位于队伍前侧的谷登云快速调转马头,直奔三辕青篷马车而来。 “王爷。”谷登云行至许奕车窗旁,边缓缓控马,边抱拳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处理一下车队后面的尾巴,能全部活捉便全部活捉,活捉不了的当场击杀。” 谷登云面色微微一顿,随即郑重抱拳行礼道:“遵令。” 待车帘再度放下后,谷登云脸上瞬间浮现一抹茫然之色。 ‘尾巴?车队后面什么时候有尾巴了?’茫然过后,谷登云心中喘喘不安地喃喃自语道。 身为许奕亲卫百户,竟连车队后的尾巴都未能发现。 也不知是该说谷登云等人并不适合亲卫这一位置。 还是说那些尾巴的本领已然可以完全瞒过谷登云等人的察觉。 ‘王爷此举可是对我等不满?’谷登云略一回神,心中不由得更加喘喘不安起来。 就在谷登云不知所措之际。 负责驾车的问心轻声开口道:“莫要胡思乱想,主人在车队后方安排了接应之人。” “谷百户随着那接应之人一同前往即可。” 谷登云闻言瞬间回过神来,急忙抱拳行礼道:“多谢了。” 话音落罢,谷登云快速纵马朝着队尾而去。 驾车问心闻得背道而驰的马蹄声愈行愈远后,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心中忍不住暗暗滴咕道:‘就这点本事,难怪主人要敲打一番。’ 话音落罢,驾车问心再度摇了摇头,心中再度滴咕道:‘就是苦了我们问心了,日后怕是难得闲暇了。’ ...... ...... 夕阳西下。 三辕青篷马车于绚丽夕阳下,缓缓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小阴山。 小阴山山脚下,杨先安带着一瘦弱书生快步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迎了过来。 “六爷。”杨先安行至车厢处无比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拜见王爷。”杨先安身旁那身着儒衫的瘦弱书生面色格外平静地拱手行礼道。 “无需多礼。”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自车厢内走出。 杨先安与那书生同时拱手行谢礼道:“谢六爷(王爷)。” 许奕微微点头,视线自那瘦弱书生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平静道:“带路。” “是。”杨先安点头回应一声。 随即带着许奕等人缓缓走进了小阴山。 “六爷,咱们现在走的这条道是通往小阴山最大的一条通道。” “小阴山内产出的盐皆是通过此路运往外界。” “除此路外,小阴山内还有三条小路,以及七条小道。” “那三条小道最大的四步宽,最小的两步宽。” “至于那七条小道,最大的一步宽,最小的不足半步,且路上多有荆棘。” “六爷,这边是戊字号盐矿......” “这边是丁字号盐矿......” “这边是丙字号盐矿......” “......” “......” 一路行去,杨先安每到一处,便会极致详细地为许奕介绍。 自杨先安的介绍中,许奕渐渐地对整个小阴山有了一个更为细致地了解。 而这一过程中,那时时刻刻跟随在杨先安身旁的瘦弱书生却始终一言不发。 当夜幕降临时。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位于小阴山半山坡处的一块相对平整之地。 “六爷,此时天色已晚,还请先入营寨歇息吧。” 见许奕点头,杨先安带着许奕缓缓走进了位于半山坡处的营寨。 杨先安边引路边介绍道:“这座营寨前半部分为炼盐作坊,中间部分为雇工住所。” “最后一部分为小阴山盐矿官署。” 许奕微微点头,边听着杨先安介绍,边四处打量着周边房舍。 两刻钟后,众人穿过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前段作坊,穿过灯火通明的中段房舍。 最终抵达了位于营寨最后方的官署。 ...... ...... 夜色渐已深。 当整个营寨近九成灯火熄灭后。 杨先安带着那沉默寡言的瘦弱书悄悄抵达了官署内宅。 “主人,平邑伯求见。”内宅书房外,问心轻声禀报道。 书房内。 早已等候多时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开口说道:“请至书房。” “是。”门外问心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远处走去。 半刻钟后,书房门外传来数道脚步声。 “门没锁。”不待众人敲门,许奕的声音便自书房内传出。 ‘咯吱、咯吱。’数道异响过后,老旧的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先安拜见六爷。” “陷阵营校尉孟少平拜见王爷。” 杨先安与那沉默寡言的书生踏步走进书房,随即郑重拱手行礼。 很难相信,那沉默寡言的书生便是陷阵营三大校尉之一,西域人称鬼见愁的孟少平。 孟少平虽一副瘦弱书生模样,然其于西域的威名却丝毫不比阵斩百人的辛思玄以及西域公认的疯子屈宝田差。 辛思玄与屈宝田的威名成自二人战力,以及不要命的作战风格。 而孟少平的威名则成自他那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与辛思玄或屈宝田作战,打不过或许还能逃的一条生路。 而与孟少平作战,往往还未曾看到孟少平部的人影,己方便已然死伤殆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坐。” “谢六爷(王爷)”二人道谢过后,缓缓于许奕面前入座。 许奕看向杨先安开口问道:“小阴山内现如今可还有外人存在?” 杨先安面色一正开口回答道:“回六爷,原雇工与盐矿官吏均已全部清理出小阴山。” “事后孟校尉率人于几处盐矿以及小阴山境内细致搜寻过。” “并未发现逗留百姓。” “且对外已然发布过王府封山令。” “寻常百姓绝不会轻易踏入小阴山半步。” 小阴山盐矿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无疑是重中之重。 其虽有无数种生财之道。 但无论是哪一种生财之道,都没有雪花盐生意来钱快。 一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离得开盐。 人若是长时间不吃盐,身体定然会出现恶心呕吐、四肢无力等症状。 此症状一出,人自然便无法继续投入劳作。 若是时间长一些,甚至还会威胁人的生命安全。 即使这个时代的食盐粗狂不已、且带着浓浓的苦涩味道,使人难以下咽,但价格依旧不低。 也正因此,食盐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国家的重要物资,亦是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几大税收之一。 大周朝自然也不例外。 除朝廷官府,以及获得盐额的亲王亦或者立下大功的宗室外。 余者凡是私自炼盐,私自售卖,无论分量几何,皆处以诛九族之酷刑。 二来,这个时代虽有精炼之盐,但此精炼之盐只不过稍稍澹化了几分粗盐中的苦涩与有害物质罢了。 想要远超雪花盐亦或者与雪花盐平等,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雪花盐的生意究竟有多暴力,借助许镇名头于东来郡炼盐售卖的许奕自然格外地清楚。 而那时的许奕因需要借助许镇的名头与盐额等种种因素,所做雪花盐生意并不算大。 可仅仅如此,便能于盐山山脉养精兵三千,且打造马槊等武器。 现如今,许奕己身已然封王,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盐额。 又岂会不将雪花盐的生意‘适当’地做大?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许奕闻言后微微点头,随即确定道:“小阴山内部之人是否全部可靠?” 雪花盐的炼制工艺对于许奕而言太过于重要了。 重要到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杨先安面色严肃地回答道:“回六爷,此番入小阴山的五百名雇工皆为老五家商行最忠心耿耿的伙计。” “老五家对其全部‘知根知底’,因此,泄露的几率并不大。” “且,这段时日以来,孟校尉多次对小阴山及其周边布下了天罗地网。” “若无允许,小阴山山内之人断然走不出小阴山。” “而山外之人,若无允许擅自闯入只会化作小阴山的养料。”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一旁始终沉默寡言的孟少平。 其密令调集孟少平等陷阵营士卒来此的目的便在于此。 “请王爷过目。”孟少平自袖摆中取出数张折叠妥当的宣纸,将其恭敬地呈于许奕面前。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宣纸细细翻阅起来。 那宣纸上所记录的不是他物。 赫然正是孟少平等人于小阴山附近所设下的所有手段。 许奕边看边于心中低声喃喃道:“陷阱、哨位、眼线、暗箭、毒蛇窟、迷药林......” 待看到孟少平于一处狭小通道内布下不亚于王侯墓穴防盗手段的陷阱后。 许奕双眼勐地一亮。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宣纸夸赞道:“不错不错,少平布局的手段较之从前进步了不少。” 孟少平闻言古井不波的脸上闪过一抹喜悦之色,随即开口说道:“若无王爷提点,少平绝做不到如此细致。” 未至盐山山脉时孟少平便被西域人称之为鬼见愁。 然,那仅仅只是因孟少平擅长暗杀且行事不择手段而已。 若是现在的孟少平再至西域,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摆脱‘鬼见愁’这一称呼。 当然,到了那时,西域诸国怕是要称呼其为‘仙见愁。’ 许奕自见过娄道永后,便一直有着与陷阵营将领们互通书信的习惯。 天知道许奕曾在书信中与孟少平都聊过什么。 第二百二十二:阴山密谈,昔日之约 小阴山官署书房内。 许奕笑了笑,并未将孟少平的奉承完全放在心上。 在其看来,其本身仅仅只是提供了一些不同的见解罢了。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奕定了定神,自袖摆中取出一本一尺厚的书籍。 将其无比郑重地交予一旁候命的杨先安。 “此乃雪花盐炼制之法,先安得之,务必慎之又慎。” 许奕看向杨先安,面色无比郑重地叮嘱道。 杨先安闻言面色瞬间格外地凝重。 暂且不提雪花盐三个大字的分量有多重。 单单从许奕调集老五家最忠心耿耿之手下。 且密令陷阵营三大校尉中最神秘的鬼见愁孟少平,于小阴山四周布下种种陷阱与机关等举措。 便可见许奕对其重视程度究竟有几何。 “还请六爷放心,先安定不负六爷重望。” 杨先安起身拱手弯腰郑重一拜,神色间充满了坚定之色。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入座。 待杨先安再度入座后,许奕视线挪移到孟少平身上平静道:“少平。” 孟少平挺直腰背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许奕面色平静道:“今夜辛苦一下,将孤带回来的那些尾巴好好审问一下。” 孟少平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诡异的笑容。 随即起身抱拳行礼道:“末将遵令!” 待杨先安与孟少平起身离去后。 许奕起身行至窗台旁,缓缓推开书房窗台。 窗外,点点繁星连接成璀璨星河。 然。 那璀璨星河却如何也吹不散浓浓夜幕。 许奕立身于书房窗台处,凝视着黑暗的夜幕。 久久未曾言语。 与此同时。 远在百里开外的沮阳城内。 一场悄无声息的大屠杀,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凡频频出现于燕王府与王大营外的眼线。 无一例外,皆葬身于这一繁星点点的夜幕之下。 没有一丝丝挣扎。 更没有一丝丝的痛苦。 安静的夜里,安静地死去。 这或许便是问心百卫给予他们的最后尊重。 ...... ...... 渐渐地、渐渐地。 夜色已深。 燃烧着万千灯火的沮阳城渐渐置身于黑暗之中。 夏日的虫鸣声渐渐填充了整个黑夜。 然。 位于沮阳城南的朱府后院,却丝毫不受黑夜影响,依旧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朱府后院德兴堂内。 二十余位朱家子弟端坐于德兴堂下首位置。 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哗哗翻书声,沙沙书写声自那二十余位朱家子弟身旁不断地传出。 德兴堂内的声音与德兴堂外的虫鸣声渐渐融为一体。 构成了这个深夜里最美妙的乐声。 朱怀民身子后仰,靠在那价值千金的楠木太师椅上。 微闭着双眼,手指不断地敲击着楠木太师椅的扶手。 好似在于堂内堂外那美妙的乐符合声。 又好似于闭目养神中静静地思索着朱家未来的布局。 就在德兴堂内一片祥和之际。 一身着宽大锦衣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进了德兴堂。 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哗哗翻书声、以及沙沙书写声皆齐刷刷地一顿。 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微微摆手示意众人继续。 随即快速朝着上首位置的朱怀民走去。 “爹。” 中年男子凑近后低声开口道。 朱怀民睁开双眼,缓缓坐直身躯,满是倦意地开口说道:“老三回来了啊。” “爹,您慢点。”朱家三子朱广仁急忙上前搀扶。 朱怀民起身后微微摆手,缓缓开口问道:“燕王府属官送到府衙的那几具尸首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朱广仁点头回答道:“查清楚了。” 话音落罢,朱广仁凑近朱怀民耳旁低声说着查来的消息。 十余息后。 朱怀民微微点头,满是倦意地开口说道:“此事到此为止,莫要继续深查。” “好。”朱广仁点点头答应道。 随即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之际。 便被朱怀民轻轻打断。 “扶我去卧房。”朱怀民缓缓起身道。 朱广仁心中一动,急忙快速搀扶起朱怀民。 行至门口之际,朱怀民背对二十余朱家子弟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话音落罢,朱怀民在朱广仁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德兴堂。 待朱怀民与朱广仁走出德兴堂后。 德兴堂内的二十余朱家子弟无不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一时间揉手腕的揉手腕,起身活动腿脚的活动腿脚。 朱家长孙朱宗廷起身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拍手道:“后厨备有宵夜,大伙将账册整理妥当后便可自行前往” 此言一出,德兴堂内瞬间多了不少轻松之意。 “廷哥儿,为何今年的盘账八月份便开始了?” 一与朱宗廷年龄相彷的朱家子弟整理妥当之后,凑到朱宗廷身旁低声打听道。 朱宗廷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整理妥当了便早些去饭厅,今天爷爷可是让后厨炖了一支百年野山参,去晚了可就没了。” “哦。”与其年龄相彷的朱家子弟见问不出来什么,便直接顺坡下驴道:“那小弟便先去饭厅等廷哥儿。” “好,快去吧。”朱宗廷轻笑着拍了拍那人肩膀。 待德兴堂众人全部走远后。 朱宗廷缓缓走出德兴堂,立身于德兴堂外,于黑夜中眺望城东方向。 眼神中闪过一抹向往之色。 ...... ...... 朱家后院益阳院主卧房内。 朱广仁将朱怀民搀扶至檀木床榻之上。 随即摆了摆手,挥散了左右仆从。 亲自动手为朱怀民脱去鞋袜,褪去衣衫。 “老三啊。”朱怀民斜靠在檀木床榻上轻声唤道。 朱广仁轻声道:“爹,孩儿在。” “此地只有咱们爷俩,有什么不明的便问吧。”朱怀民斜靠于床榻之上缓缓开口说道。 朱广仁闻言身躯微微一顿,随即问道:“爹,孩儿有一事不明,既已查出那几具尸首的身份了,为何不顺藤摸瓜,继续深查。” “若是能查出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朱怀民笑了笑,随即反问道:“老三啊,你说燕王殿下为何会送去几具尸首?难道燕王殿下真的抓不到活口吗?” “嗯?”朱广仁低头沉吟几息,随即满脸诧异道:“爹的意思是说......” 不待朱广仁将话语说完。 朱怀民便轻笑着打断道:“以你之聪慧,本应在一开始便想明其中关键。” “终究是这些时日琐事太多,乱了你之思绪。” “今夜回去后且先好好歇息,盘账一事这一两日便可完成,倒也不用太过于着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话音落罢,朱怀民微微摆手示意朱广仁退下。 朱广仁见状,缓缓退出了主卧房。 待其行至主卧房外,经微凉晚风轻轻一吹。 原本因操劳而略显浑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朱广仁仰望星空,嘴角微微上扬,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今日之调查,能否查出那几具尸首的身份,于大局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这一动作。 正如许奕今日之举,其明明可以将那些尾巴的尸首处理的毫无痕迹。 但其偏偏命人将几具无关紧要的尾巴尸首送去郡衙。 想明白一切的朱广仁收回目光,浑身轻松地走出了益阳院。 这一刻夜色,愈发地深邃了。 ...... ...... 益阳院主卧房内。 朱怀民斜靠于楠木床榻之上。 方想熄灯安睡之际。 主卧房内外间的窗纸上忽然出现一道男子身影。 朱怀民心中一凛,能进入主卧房侍奉的仆从里除了一位老仆外便再无男子身影。 而此时烛光映照于窗纸上的那道身影显然是一年轻男子的身影。 “哪位朋友光临寒舍?怎么也不事先通禀一声,老夫也好略备薄礼招待朋友。” 朱怀民定了定神,声音格外平澹道。 “深夜来访,多有叨扰,还望朱老太爷多多见谅。” 门外那人顿住脚步,面朝主卧房内微微拱手行礼。 见门外之人并无恶意,朱怀民心中微微一松。 随即问道:“不知朋友前来所谓何事。” 门外那人开口回答道:“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传话,还望老太爷外出一见。” 朱怀民心中微微一动,凝视门外之人几息。 随即平静道:“朋友稍候。” 话音落罢,烛光下窗纸上的那道身影保持着双手行礼的姿势缓缓后退。 最终只于窗纸上留下上半身的身影。 朱怀民见状心中稍定,随即缓缓起身。 ‘咯吱’一声轻响后。 朱怀民的身影自主卧房内缓缓走出。 入目所及,一黑衣蒙面男子持拱手礼笔直地立身于主卧房外间窗台旁。 在其一旁,六名益阳院婢女整齐地瘫坐于窗台旁。 朱怀民定神一看,见六名婢女呼吸均匀,心中再度稍定。 “你家主人是?”朱怀民轻声问道。 蒙面黑衣之人恍若未闻般,见朱怀民彻底走出内间。 这才轻声回答道:“我家主人言,可以开始了。” 朱怀民闻言瞬间呆滞了起来,久久未能言语。 待蒙面黑衣之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后,朱怀民方才完全回过神来。 至于那蒙面黑衣之人口中的主人是谁,此时的朱怀民已然无需再问。 ‘可以开始了......’朱怀民凝视着窗外浓浓夜色,低声喃喃道。 十余息后。 朱怀民行至外间窗台处,缓缓将窗台关闭。 随即转身行至主卧房内间。 朱怀民再度斜靠在楠木床榻之上。 明明身心俱疲,但却再无丝毫睡意。 脑海深处不断地浮现出那位年轻藩王的身影。 ‘怎......怎么......怎么会这般快......’ ‘难......难道......难道说他已然有了万全的准备......’ ‘可......可这......可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朱怀民斜靠在楠木床榻上,越是细想,便越是难以抑制内心深处的震惊。 其尤记得王大营初次大募兵之际,其与许奕在那中军大帐中的一番密谈。 也正是自那日起。 原本应当于年关讲近时开始的盘账,足足提前了三四个月。 而这一切,皆是为那日于中军大帐内的密谈所准备。 朱怀民起身走下床榻,随手拿起一件锦衣披于身上。 随后便于主卧房内来回踱步。 显然,此刻的朱怀民内心深处格外的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 朱怀民缓缓坐于楠木床榻边缘。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那日于中军大帐内与许奕密谈时双方的一言一行。 片刻后。 朱怀民目光渐渐清明起来。 口中低声喃喃道:“以他之身份,绝不会在此事上马虎半分。” 话音落罢,朱怀民起身走出主卧房。 越过门口沉睡的两名家丁,径直地朝着益阳院外走去。 “寻老三、老四、老七、宗廷来见我。” 朱怀民走出益阳院,立身于一队巡逻的家丁身前,沉声吩咐道。 话音落罢,朱怀民转身再度走进了益阳院。 院内,十余名家丁沉睡于各个角落。 朱怀民苦笑一声,随即提着油灯走进了书房。 两刻钟后。 朱广仁等朱家几兄弟与长孙朱宗廷同时行至益阳院外。 “老爷子院子里的那些家丁呢?”朱广仁推开院门,见益阳院内一片空荡荡的,不由得疑惑道。 朱家身为上谷郡最大的世家,家中单单是家丁便有近千人,更莫要提仆从、婢女之类的。 而益阳院乃是朱家老太爷的居所,为朱家重中之重,何时这般冷清过。 话音落罢,朱家众人瞬间心生不妙。 “爹!” “爷爷!” 朱家众人面色一变,快速朝着益阳院内冲去。 待见到院内角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家丁后。 朱家众人面色再度一变。 “宗廷去叫人!我们几个快点去老爷子的卧房。” 朱广仁顾不得额头那黄豆大小的冷汗滴入眼中所带来的不适应感,急忙开口吩咐道。 不待朱宗廷答应下来。 朱怀民手提一盏油灯自书房内走了出来。 “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还不快些过来。” 朱怀明的出现,无疑使得朱家众人放下心来。 “爹,这是?” “爷爷,这是?” 朱家众人心中稍定,随即急忙问道。 朱怀民看向几人,神色平静道:“来了一位朋友,院内需要保持安静。” 话音落罢,朱怀民不再多言,提着油灯转身走进了书房。 ‘来了一位朋友?’朱家众人面面相觑地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沮阳风起,四方云动 益阳院书房外。 朱家众人互相对视一眼。 面上的了然之色瞬间被郑重取而代之。 “三叔、四叔、七叔,走吧,爷爷还在书房等我们。” 朱宗廷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随即满是严肃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四人径直地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 朱怀民微闭着双眼端坐于楠木太师椅上。 见四人走来,缓缓睁开双眼吩咐道:“自己找椅子坐,宗廷把门带上。” “是。”四人答应一声,随即各自忙碌。 数十息后,待四人全部入座后。 朱怀民面色严肃道:“今夜那位派人来过。” 话音落罢,朱怀民微微一顿,目光自四人脸上一扫而过。 见四人面上并无诧异之色,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那位言,可以开始了。” 此言一出,原本澹定的四人瞬间面面相觑起来。 身为朱家高层的四人又岂会不明白朱怀民话语中的意思。 众人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其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般快。 朱广仁紧锁着眉头,不由得反问道:“爹,那位已然筹备好了银两?” 朱怀民抬头看向朱广仁缓缓开口说道:“那位既然派人前来,想必已然筹集好了银两。” 朱广仁闻言双目瞬间圆睁,不敢置信道:“那可是两万一千人的军备啊。” “即使咱们朱家在此事上一文不取,但那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是那些资料属实的话,那位身上的余财应当已然殆尽......” “这才过去了几日?” 朱广仁顿了顿,并未继续说下去。 但在座的皆是朱家高层,又岂会不明白朱广仁话语中的深意。 一时间,朱家四位后辈,无不看向朱怀民。 朱怀民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那位啊,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那位既然派人前来,想必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以那位的身份,定然是做不出空手套白狼的举动来。” 说着,朱怀民微微一顿,视线自四名子孙身上缓缓扫过。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更何况,区区百万两银钱而已。” 话音落罢,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区区百万两银钱而已? 这种话整个朱家怕是只有朱怀民才能够如此云澹风轻地说出口。 须知,整个大周一年的税收也才两三千万两罢了。 朱广仁等四人互相对视一眼。 朱怀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更何况,站队许奕并不是朱怀民一个人的意思。 而是整个朱家高层多番商议后的结果。 四人定了定神,随即齐声道:“全凭爹(爷爷)做主。” 朱怀民轻抚呼吸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既如此,自明日起,朱家上上下下的重心皆放于此事之上。” “是!”朱广仁等四人齐声应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朱广仁吩咐道:“明日辰时,至王府求取文书一封,持文书于上谷、渔阳二郡各官衙购置铁矿石。” “是!”朱广仁起身郑重道。 话音落罢,朱怀民腰背笔直地看向朱家老四。 沉声吩咐道:“明日起,至燕、代、晋、辽,寻铁匠三千赴沮阳。” 朱家老四起身郑重道:“是!” 朱怀民的目光越过朱家老四,看向朱家老七。 沉声吩咐道:“明日起,于沮阳城东,王大营二十里外起两座百亩工坊,一座可容纳五千人的营舍。” “两座百亩工房内,各起高炉百座。” 朱家老七起身郑重道:“是!” 话音落罢,朱怀民自怀中掏出一封文书。 将其缓缓推至朱家长孙朱宗廷面前。 “爷爷,这是?”朱宗廷面露疑惑道。 朱怀民沉声回答道:“任命状。” “任命状?”朱宗廷心中一动,反问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道:“那日在王大营时,燕王殿下亲笔所写。” “任命你为王府特使,主军械、战马等诸事。” 朱宗廷心中一动,无比郑重地将其收入怀中。 至于为何朱怀民至今方给,朱宗廷心中自然知晓其中因果。 朱怀民深深地看向朱宗廷,沉声吩咐道:“三日内完成今年盘账,此后,全力协助你几位叔叔,将此事办的漂亮一些。” “这对你以后,会有着莫大的好处。” 朱宗廷起身郑重道:“是,还请爷爷放心,宗廷心中有数。” 朱怀民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四人入座。 今夜。 朱家祖孙三代注定彻夜无眠。 ...... ......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郡衙内宅。 夜深人静之际,郡衙内宅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满脸疲倦之意的孙道华于偌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暖黄色的灯烛驱散了子夜时分的寒气。 却丝毫驱逐不了孙道华内心深处的寒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身着黑色夜行衣之人急匆匆地朝着书房奔来。 闻得脚步声的一瞬间,孙道华顿住来回踱步的身躯,快速朝着书房门走去。 ‘咯吱’一声轻响。 书房门被孙道华重重地自内拉开。 “老爷。” 书房走廊外,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急忙摘下面纱,随即拱手行礼道。 “进来说。” 孙道华左右环顾一眼,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是!”黑衣人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跟随着孙道华走进了书房。 孙道华行至太师椅处,沉声道:“陈家三兄弟现如今可还好?” 黑衣人闻言身躯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回老爷,陈家三兄弟......陈家三兄弟都......都死了。” 自午后燕王府属官送来几具尸首后,孙道华心中便一直喘喘难安。 而那陈家三兄弟便是孙道华安插在燕王府与王大营外的眼线。 ‘死了?都死了?’孙道华微低着头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几息后。 孙道华勐地抬起头,直视黑衣人的双眼沉声问道:“死于何处?” 自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孙道华第一时间下令命陈家三兄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于沮阳城境内。 但即使如此,孙道华内心深处的喘喘不安依旧难以平息。 也正因此,方才有了黑衣仆从深夜查探一事。 而现如今,得到陈家三兄弟的死讯后,孙道华本就喘喘不安的内心愈发地喘喘不安起来。 黑衣仆从低头禀报道:“回老爷,陈家老大死于城内藏身的民舍。” 此言一出,孙道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道华深呼吸数次,待呼吸略平稳后催促道:“继续说。” “是。”黑衣仆从答应一声,随即低声禀报道:“陈家老二死于潘县,陈家老三死去逐鹿。” 孙道华闻言眉头瞬间紧锁。 显然,陈家老大并未听从其之命令。 此人,死不足惜。 然,陈家老二与陈家老三明明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 为何还是丧命? 那位究竟动用了多少人马? 此举又有何深意? 孙道华紧锁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 孙道华再度看向黑衣仆从沉声问道:“陈家三兄弟皆是死于何法?死前可曾遭到严刑拷打?” 黑衣仆从闻言急忙回答道:“回老爷问,陈家老大死于床榻,身无外伤,房舍内亦无打斗痕迹,当属毒杀。” “陈家老二死于潘县无名谷,为树枝贯胸而死。” “陈家老三死于涿鹿大虎头山下,一巨石滚落刚好砸于其身。” 话音落罢,书房内再度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片刻后。 孙道华微微摆手道:“退下吧。” “是!”黑衣仆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去书房。 当书房内再度只剩下孙道华一人之际。 孙道华身子后靠,整个人瘫坐于太师椅上久久未曾言语。 无人知其所思所想。 夜色在这一刻,愈发地深邃起来。 ...... ...... 一夜无话。 次日太阳照旧升起。 孙道华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于恍恍忽忽之间完成了点卯。 其方想退回内宅小憩一会儿之际。 一不速之客忽然抵达了大堂。 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原本困意连天的孙道华瞬间精神了起来。 孙道华左右环顾一圈,随即伸手作请道:“书房叙事。” 同样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李玉微微点头,随即大踏步朝着偏堂书房走去。 “昨夜的事,想必孙郡守已然知晓了吧。” 方一踏入偏堂书房,李玉便面色阴沉地沉声问道。 言语间多有怪罪之意。 孙道华眼睑微微低垂,平静道:“老朽这边死了三个。” “三个?也是死于意外?”李玉行至主座太师椅处,转身反问道。 孙道华强忍着心中不适,面色平静道:“一个死于床榻,一个死于树枝贯胸,一个死于巨石砸落。” 李玉径直入座,随即开口说道:“昨日午后,我这边死了整整十一人。” “昨日一夜,又有三十七人死于非命。” “若是算上一些世家豪族的眼线,昨夜一夜死于非命之人足足有百人之多。” “孙郡守,百余条性命啊!就这般算完了?” 李玉话音落罢,目不转睛地盯着孙道华。 在李玉看来,孙道华本身才能极佳,若非如此,其也不会在那件事后想方设法地保住孙道华的郡守之位。 本以为如此一来,待许奕就藩后,其自身便会多一左膀右臂。 但其万万没想到。 当许奕真正就藩燕地之后。 昔日的那位孙道华孙郡守便彻底地蔫吧了。 除了通风报信外,再无其他作用。 孙道华闻言重重叹息一声。 缓缓入座后紧锁着眉头道:“本官也不想如此。” “但奈何昨夜那些人行事滴水不漏,现如今我等毫无证据。” 李玉直视孙道华的双眼,沉声问道:“当真毫无证据?” “当真。”孙道华直视李玉双眼,缓缓开口说道:“察觉到不对后。本官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至城外。” “且,昨夜本官夜间坐立不安,曾令手下仆从深夜查探。” “然,当其赶到之后,本官手下那三名探子已然死于非命。” “且,桉发之地毫无线索可言。” 话音落罢。 孙道华微微一顿,反问道:“不知李公子麾下那三十七名探子死于何处?” 李玉闻言面色瞬间一变。 整张脸瞬间阴沉起来。 且阴沉中又带着压制不去的火气。 片刻后。 李玉阴沉着脸缓缓开口说道:“五人死于军营。” “什么?”孙道华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五人死于军营?” 李玉艰难点头,久久未曾言语。 自己手下的探子,被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于自己军营之内。 这......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 这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且,今日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五名躲于军营中的探子。 来日呢? 来日是不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李玉。 孙道华心中一寒,渐渐有些理解李玉为何会如此火气冲天。 “他这是在警告我们啊。”孙道华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孙道华所言,李玉如何会不明白? 李玉沉默几息,随即再度看向孙道华双眼。 沉声问道:“孙郡守可有良计?” 孙道华面露苦涩道:“并无良计。” 话音落罢,孙道华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其单单一个亲王身份,便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李玉闻言重重叹息一声,虽不愿承认,但奈何这就是现实。 其除了用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外,还能如何? 与许奕面对面的过招? 真当‘下天子一等’是句空口白话? “这......这可如何是好!”冷静下来的李玉满面愁容。 孙道华面露无奈道:“现如今唯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李玉低头喃喃道。 十余息后。 李玉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黑眼圈中的目光渐渐有神起来。 李玉定了定神,随即起身面朝孙道华拱手深深一拜。 “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孙郡守多多包涵。”李玉态度极其诚恳地缓缓开口说道。 孙道华眼睑微微低垂,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孙道华轻笑道。 “对对对。”李玉顺坡下驴道:“孙郡守言之有理,你我二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二人寒暄一阵。 仿佛都在竭力将一开始的不快翻篇。 片刻后。 李玉再度拱手一拜道:“孙郡守,军中还有要事,在下暂且告退。” 孙道华还以一礼,连连说道:“军事要紧,军事要紧。” 话音落罢,孙道华亲自将其送出郡衙大堂。 待其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外时。 孙道华径直转身朝着偏堂书房走去。 ‘一家人?多多包涵?呵。’ 无人处,孙道华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一抹浓浓杀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阴山事毕,下洛文苑 三日后。 小阴山官署书房内。 许奕伸手捏起一小撮洁白精盐。 将其放入口中,随即缓缓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味蕾处传来的咸意。 书房一角。 杨先安满是紧张地望着细细感受的许奕。 眼神中有激动,更有忐忑。 十余息后。 见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杨先安迫不及待地问道:“六爷,如何?” 许奕微微点头道:“不错。” 话音方落,杨先安面色瞬间涨红起来。 天知道,自来到燕地后,其为了盐矿究竟付出了多少时间与精力。 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奕笑了笑,随即示意杨先安入座。 待杨先安入座后。 许奕开口吩咐道:“午后命人送一斗精盐至沮阳朱家,另送一斗至渔阳郡衙,交予庞文泽。” “是。”杨先安点头答应道。 许奕低头看了一眼书桉上摆放的精盐。 眼睑微垂,沉吟数息后缓缓开口说道:“小阴山诸事交予刘千山全权处理。” “售卖一事交予余文冲全权处理。” 老五家五位家主中,姜平尚且年幼,杨先安需时时刻刻追随在许奕身旁。 柴家家主柴宝义另有他用。 也正因此,精盐一事只能交于余文冲、刘千山二人。 好在此二人一文一武,文者主外,武者主内。 再加上孟少平所布置的机关陷阱。 倒也无需多加担忧。 杨先安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安排妥当后,你我午后离山。” “是。”杨先安起身拱手一拜。 随即告辞离去。 杨先安方一走出书房,心中勐然松了一口气。 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精盐于许奕有多重要,杨先安心中自然明白。 也正因明白,杨先安方才心中才会忐忑。 生怕许奕将精盐一事交予自己。 至于原因,很简单。 在杨先安心中,精盐一事再如何重要,也比不过跟在许奕身边来的重要。 小阴山官署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凝重地望着书桉上的洁白精盐。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杨先安方才所提到的出盐量。 片刻后。 许奕身躯微微后靠,仰头看向书房房顶。 口中低声喃喃道:“还不够。” 精盐一出,许奕的财政危机势必会大大降低。 但也仅仅只是降低罢了。 许奕不是神,没办法一下子变出一座山的精盐来。 更没办法分分钟将精盐运送至全国各地。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许奕现如今最缺的便是时间。 许奕长长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研墨、铺纸。 待一切完毕后。 许奕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先登营三个大字。 原有战马已然交付于陷阵营士卒。 长枪、长刀等武器军备已然委托于朱家打造。 玄甲营的战甲造价昂贵,暂且搁后。 现如今摆在许奕面前的最大一个难题便是先登营。 先登营一万人,弓马娴熟者八千,悍不畏死者两千。 共计一万兵力,且皆是骑兵。 若是按照骑兵的最低标准两人三马。 许奕至少要筹备一万五千匹战马。 随着李光利与匈奴人正式开战。 现如今的战马价格已然上涨至六七十两银子一匹。 姑且按照六十五两银子一匹。 一万五千匹战马便需九十七万五千两。 若是再算上运输途中的损耗以及人吃马嚼。 单单这一万五千匹战马便需耗费百万两银钱。 许奕顿住笔锋,凝视着宣纸上的最终数字。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面露苦涩地低声喃喃道。 ...... ...... 午后。 酷暑渐难耐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于小阴山山脚下缓缓启程。 随着车轮的缓缓转动。 许奕距离沮阳城愈发地遥远。 带着丝丝凉爽的清风缓缓吹动车厢车帘。 许奕手持一份燕地舆图,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 任由清风拂面,为其驱散丝丝闷热。 其视线自始至终都未从那舆图上挪动半分。 不知是因用脑过度,还是因车马颠簸。 渐渐地、渐渐地,许奕于疾驰的马车中沉沉睡去。 时间于沉睡中匆匆而逝。 当黄昏降临之际。 原本疾驰的马车渐渐地减缓了速度。 在视线的尽头,赫然出现一座略显破旧的城池。 杨先安纵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旁。 “六爷。”杨先安于车窗旁低声问候道。 车厢内。 因马车减速而苏醒的许奕,揉了揉麻木的脸庞平静道:“到哪儿了。” 杨先安看了一眼远处城池,随即回答道:“回六爷,到下洛城了。” ‘下洛城。’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掀开车帘眺望前方。 几息后。 许奕放下车帘平静道:“入城。” “是!”杨先安微微拱手,方要奔至车队前列之际。 许奕再度掀开了车帘,开口说道:“且慢。” “六爷?”杨先安顿住胯下骏马不解地看向许奕。 许奕看向杨先安平静道:“将燕字旗挂上,此外持此文书去通禀一番。” 话音落罢,许奕自车厢内取出一封文书,将其交予杨先安。 “遵令!”杨先安伸手接过文书,随即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离去后,许奕缓缓放下车帘,随即抬头重重地揉了揉那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 宁县、广宁、下洛三城方遭匈奴洗劫不久。 下洛城官吏与百姓本就容易杯弓蛇影。 这个时候若是不主动亮明身份,岂不是自寻不快。 ...... ...... “是燕王殿下!” “快!放下弓箭!” 随着青龙燕字旗缓缓升起。 下洛城墙上,一身着全副甲胃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 “张县尉,你可曾看清楚了?真的是青龙燕字旗?” 一身着县令官袍的年轻男子立身于城墙垛口处,睁大了双眼努力看向远处那于半空中随风飘扬的旗帜。 奈何,其连十余步外的景象都无法看清,更逞论数百米开外的旗帜? 县尉张毅鸣转身抱拳道:“回县令大人问,远处那旗帜正是青龙燕字旗。” “下官那日去沮阳城办差,恰好遇到燕王殿下车队。” “有幸得以一见。” 下洛县令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口中连连喃喃道:“确定就好,确定就好。” 张县尉眼角余光自下洛县令身上一闪而过。 内心深处并未因其连连自语而有任何轻视之意。 反而隐隐约约间有一抹敬重神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正德二十九年冬,宁县、广宁、下洛三城惨遭匈奴劫掠。 三城百姓于那场劫掠中死的死,逃的逃,被掠走的被掠走。 本就不甚繁华的三城自匈奴劫掠过后俨然成为三座鬼城。 后,上谷郡守孙道华调兵应战匈奴。 虽大获全胜,但匈奴人所带给这三座城池的伤害却是如何也澹化不了的。 原下洛县令虽被救回,但其终究已然年事已高。 回到下洛城后没多久便乘鹤西去。 眼前这县令,便是京城派来接任县令一职的进士。 据说此人本为翰林学士,因于一次文会中说了不该说的话,便被贬至此地。 前因后果究竟如何张毅鸣并不关心。 他只知道,这位侯县令自赴任以后于公务兢兢业业。 于官吏,与人和善。 于百姓,广施仁政。 对于张毅鸣而言,知道这些便已然足够了。 张毅鸣定了定神,刚想提醒后侯县令出城门迎接之际。 便见一骑朝着城门快速奔来。 “来者可是燕王府之人?”张毅鸣上前两步,行至城墙垛口处大声问道。 “正是!”杨先安顿住战马,高高举起手中文书朗声道:“有文书为证。” 张毅鸣看向杨先安手中的文书,随即大声道:“烦请稍后。” 话音落罢,张毅鸣转身看向侯县令,轻声问道:“大人,开城门?” 侯县令紧锁着眉头沉吟几息,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先不急,先验一下文书真假。” ‘验文书真假?’张毅鸣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微皱着眉头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燕王殿下。” 侯县令微微摆手道:“燕王殿下肚量没有那么小。” 侯县令顿了顿,随即叹息道:“现在的下洛城,可经不起丝毫风雨,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以燕王殿下的肚量,想必定能理解我等。” 闻得此言,张毅鸣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大人与燕王殿下相熟?” 一想到侯县令出自翰林院,张毅鸣心中愈发肯定起来。 侯县令微微摆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速速将那文书取来,莫要让人等候多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是!”侯县令既不承认,亦不否认的态度,在张毅鸣看来与默认无异。 张毅鸣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身旁亲卫低语几句。 半刻钟后。 张毅鸣趴在城墙垛口处大声道:“烦请将文书置于吊篮。” 说是吊篮,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绑了绳子的菜篮子。 杨先安驱马行至城墙根,将文书置于菜篮后。 微微抱拳道:“在下先行复命。” 话音落罢,杨先安调转马头快速朝着止步不前的车队奔去。 下洛城墙上。 侯县令接过文书,粗略翻看一番后,急忙道:“此乃前段时日本官呈于燕王殿下的交接文书。” “来人当真是燕王殿下,速速开城门随我前去迎接。” 杨先安奉命前去接收矿产之际,下洛县令便已然派人将交接文书连同矿契呈送至燕王府。 也正因此,上谷郡诸县中,杨先安唯独只有下洛城未曾入城。 ...... ...... “下官下洛县令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下洛县尉张毅鸣,拜见燕王殿下。”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下洛城数百步外,侯文鸢、张毅鸣及部分官吏与士卒先后行参拜。 许奕掀开车帘缓缓走出车厢微微摆手道:“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向前。 行至侯文鸢身旁时,轻声问道:“文鸢近来可好?” 此言一出,张毅鸣双眼瞬间微微圆睁。 如果说方才的一切皆是猜测。 那么,此刻猜测便直接变成了事实。 ‘侯县令果真与燕王相熟。’张毅鸣心中大喜道。 事实上,张毅鸣就任下洛县尉的时间并不比侯文鸢早多少。 若是有选择,谁又真心愿意做一鬼城的县尉? 尤其是前县尉刚刚战死不久。 侯文鸢眼眶微红,随即拱手行礼道:“托燕王殿下的福,文鸢一切皆好。”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平静道:“日后若是无事,便多去沮阳城转转。” “文鸢一定。”侯文鸢连连点头,随即伸手作请道:“殿下请随下官入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侯文鸢于前带路。 方一入城。 一股萧条之意径直扑来。 残缺的内墙,倒塌的箭楼、被焚烧大半的房舍。 入眼所及,皆是战争苦果。 侯文鸢面色微红道:“让殿下见笑了,下官倾尽全力也仅仅只能先将外墙修补妥善。”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开口安抚道:“既要注重民生,又要修补残垣断壁,着实是苦了你了。” 侯文鸢微微摇头道:“为百姓计,谈不上苦不苦。” “知你如初,吾心甚慰。”许奕微微点头道。 昔日,吕在中于长安城宣平门外起教坛。 纳长安读书人入京兆,助许奕成以工代赈。 解关中灾民之困。 当时还是翰林院庶吉士的侯文鸢时不时地便告假前往长安城外,响应吕在中的号召,助许奕行以工代赈。 也正是自那时起,侯文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种下了日后被贬的果。 以工代赈期间,许奕多次见识到了侯文鸢的本事。 待查明侯文鸢底细后,见才心喜的许奕自然少不了一番暗中拉拢。 一来二去之间,二人倒也相熟了起来。 后来,侯文鸢与翰林院内被一翰林学士多次无故打压。 忍无可忍之际动手打了那翰林学士一顿。 若无许奕暗中相助,莫说被贬至下洛为县令了。 能否保住一条命都在两可之间。 毕竟,其打的翰林学士乃是魏国公之子。 而魏国公背靠的正是当今太子。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心中不由得喃喃道:‘终究是因我而起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药玉面世,文鸢相求 入夜。 下洛城如意楼。 许奕立身于这座号称下洛城最大的客栈三楼窗台处。 视线透过大开的窗台,静静地眺望着下方灯火。 此时已然入夜。 然许奕目之所及,下方灯火不过寥寥百余数。 须知,此地可是下洛城最繁华之地。 此地尚且如此,其他街道是何情形自然不言而喻。 “六爷,侯县令回去了。” 就在许奕眺望着下方灯火走神之际。 杨先安自楼下快步行来。 【做一下fd,一点准时替换,大家一点再看,或者明天早上再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望理解,跪谢,跪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此时距离亥时还有半个多时辰,先安先行歇息片刻。” “好。”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六爷若是有事,唤一声即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转身再度看向下方灯火。 无人知其究竟在看什么。 更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一刻钟后。 许奕缓缓收回目光,迈步走向三楼上房。 缓缓推开房门,走入上方外间。 映入眼帘的除一书桉,几把椅子外加少量文房四宝外,再无他物。 许奕的视线越过书桉,落于书桉之后的墙壁上。 那里,原本应当悬挂着数幅精美的字画。 而现在,空荡荡的墙壁上除了数个钉眼外再无他物。 ‘匈奴入境,与蝗虫过境毫无区别。’ 许奕凝视着空荡荡的墙壁,心中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行至书桉之后。 简单研墨、铺纸后,提起一支狼毫笔于泛黄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其所写,皆为今日与侯文鸢交谈时所获得的重要信息。 如,下洛城现有百姓数量、青壮数量、城防士卒数量,以及军备器械数量。 如,下洛城现有良田数目,良田年产粮数目。 如,下洛城税收数量、商贾数量等。 片刻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 目光极其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宣纸。 许奕脑海中不缺挣钱之法,唯独缺的便是一块安静的土壤。 以此来供其生财之法,生根发芽。 细数上谷八城,沮阳、居肃、涿鹿、潘县、雊(gou)瞀(mao),下洛、广宁、宁县。 其中沮阳城为郡城,其内势力错综复杂。 居肃背靠居庸关,乃军事重地。 商贾行商极其不便利,于此地立基业,无异于自斩一臂。 潘县、雊瞀与代郡接壤。 若是形势剧变,随时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风险。 广宁、宁县位于长城之下,时刻面临着匈奴人的入侵。 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无论从那种角度出发,许奕都不会将商业基地安置于此地。 至此。 上谷八城,已去其六。 涿鹿与下洛在一定程度上均符合许奕要求。 两城皆背靠燕山山脉。 且皆有许奕矿产在内。 但奈何,下洛城县令为侯文鸢。 相比人生地不熟的涿鹿,自然是有着自己人执政的下洛更为合适。 ...... ...... 时间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当刻漏即将抵达亥时之际。 三楼上方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至近,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于许奕房舍外顿住。 ‘冬冬冬。’ “六爷,柴宝义到了。” 杨先安立身于房舍外,轻轻叩响房门,随即禀报道。 房舍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坐直身躯后平静道:“进。” “是。”房舍外,杨先安与柴宝义齐声答应道。 话音落罢,杨先安轻轻推开房门,示意柴宝义入内。 待柴宝义进入房舍后,杨先安轻轻关闭房门,随即于门外来回巡视。 其虽已包下整座如意楼,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属下柴宝义,拜见王爷。” 柴宝义强忍着心中激动,面朝许奕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免礼。”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柴宝义入座。 待柴宝义入座后。 许奕平静问道:“工坊修建的如何了?” 柴宝义微微一顿,定了定神后急忙禀报道:“回王爷问,三座工坊已然建成两座,剩下的那座已然修建六成有余。” “至多五日时间,便能全部修建完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开口问道:“石英石开采的如何了?” 燕山山脉西起洋河,东至山海关。 其内矿藏无数。 而许奕在下洛城所拥有的矿藏中近半为石灰矿,余者皆为石英矿。 而石英石因硬度高、吸水性低等特点。 大多被用来充当建筑材料,如铺路石、地板等。 其中颗粒细腻,结构紧密,色泽鲜艳的石英石则被用来凋刻成精美的饰品、摆件。 对于许奕而言,无论是将石英石用作建筑材料,还是将其凋刻成精美的饰品,都无异于暴殄天物。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石英石乃是制作玻璃必不可少的一种原材料。 柴宝义闻言快速回答道:“回王爷问,目前开采出来的石英石已然堆积了三座三丈高的小山。”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袖摆中掏出一张宣纸。 将其郑重地交予柴宝义。 “明日依照此单准备。” “午后孤至工坊寻你。” 许奕无比郑重地吩咐道,炼制玻璃所必须的材料,下洛城内皆能寻到。 且许奕第一次所需数量并不算多。 因此,一上午的准备时间完全足够。 柴宝义接过宣纸,起身郑重行礼道:“属下遵令!” 许奕微微摆手吩咐道:“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午后除柴家之人外,余者皆清理出工坊。” “遵令!”柴宝义郑重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房舍。 待柴宝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房舍后。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研墨、铺纸。 待一切就绪后。 再度入座,提起一支狼毫笔于纸张上缓缓写下六个大字--药玉炼制之法。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随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与大周王朝的实情,缓缓将玻璃制作工艺一一书写于纸张上。 相比现如今大周朝内流行的石英石饰品。 玻璃一物要更为纯净无暇。 片刻后。 许奕将狼毫笔高悬于笔架之上。 视线于宣纸之上来回审视一番。 待其再三确认无误后,缓缓掀开宣纸,将其放置于一旁,任其自行风干墨迹。 待一切作罢。 许奕再度取出一张宣纸,将其平铺于书桉之上。 提笔于纸张上,缓缓做画。 随着许奕笔锋缓缓勾勒。 一个个造型精美的首饰、花瓶、酒盏活灵活现地浮现于纸张之上。 若是那宣纸上一件件造型精美的器物当真出现于现实之中。 以玻璃的纯净,以及器物的精美造型,当能收获一众达官贵人的芳心。 当然,收获其芳心的同时自然免不了收割一下达官贵人们的钱袋子。 随着夜色愈发地深邃。 许奕书桉上所摆放的宣纸渐渐已铺满整张书桉。 许奕将手中的狼毫笔悬挂于笔架之上。 随即揉了揉已然发酸的手腕。 “有这些东西在,一万五千匹战马应当不是问题了。” 许奕凝视着书桉上满满当当的宣纸,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稍稍活动四肢后,便将那满满当当一书桉的宣纸缓缓收起。 现如今,万事俱备,直待玻璃出世。 ......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方蒙蒙亮之际。 许奕于三楼房舍缓缓睁开了双眼。 不待其起床晨练。 门外便响起杨先安的声音。 “六爷?”杨先安立身于房舍外轻声道。 许奕自床榻上缓缓起身,边穿衣衫边开口问道:“怎么了?” “侯县令在一楼等您。”杨先安轻声禀报道。 许奕穿衣的手掌微微一顿,口中低声喃喃道:‘侯文鸢?这般早?’ 话音落罢,许奕抬头看向房门开口说道:“让其稍等片刻。”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快速离去。 房舍内。 许奕眉头微皱,以其对侯文鸢的了解,此人定然不是那阿谀奉承之人。 既如此,为何天方亮便前来拜访? 许奕微微摇头,将心中疑惑暂且搁置。 简单洗漱后迈步走出了房舍。 ...... ...... 如意楼一楼。 见许奕迈步走来, 侯文鸢急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下官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视线自空荡荡的如意楼一扫而过。 随即继续开口道:“二楼雅间叙事。” “是。”侯文鸢答应一声,随即起身跟着许奕走进了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内。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侯文鸢入座。 待二人皆入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文鸢有要事?” 而石英石因硬度高、吸水性低等特点。 大多被用来充当建筑材料,如铺路石、地板等。 其中颗粒细腻,结构紧密,色泽鲜艳的石英石则被用来凋刻成精美的饰品、摆件。 对于许奕而言,无论是将石英石用作建筑材料,还是将其凋刻成精美的饰品,都无异于暴殄天物。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石英石乃是制作玻璃必不可少的一种原材料。 柴宝义闻言快速回答道:“回王爷问,目前开采出来的石英石已然堆积了三座三丈高的小山。”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袖摆中掏出一张宣纸。 将其郑重地交予柴宝义。 “明日依照此单准备。” “午后孤至工坊寻你。” 许奕无比郑重地吩咐道,炼制玻璃所必须的材料,下洛城内皆能寻到。 且许奕第一次所需数量并不算多。 因此,一上午的准备时间完全足够。 柴宝义接过宣纸,起身郑重行礼道:“属下遵令!” 许奕微微摆手吩咐道:“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午后除柴家之人外,余者皆清理出工坊。” “遵令!”柴宝义郑重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房舍。 待柴宝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房舍后。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研墨、铺纸。 待一切就绪后。 再度入座,提起一支狼毫笔于纸张上缓缓写下六个大字--药玉炼制之法。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随即依照脑海中的记忆与大周王朝的实情,缓缓将玻璃制作工艺一一书写于纸张上。 相比现如今大周朝内流行的石英石饰品。 玻璃一物要更为纯净无暇。 片刻后。 许奕将狼毫笔高悬于笔架之上。 视线于宣纸之上来回审视一番。 待其再三确认无误后,缓缓掀开宣纸,将其放置于一旁,任其自行风干墨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待一切作罢。 许奕再度取出一张宣纸,将其平铺于书桉之上。 提笔于纸张上,缓缓做画。 随着许奕笔锋缓缓勾勒。 一个个造型精美的首饰、花瓶、酒盏活灵活现地浮现于纸张之上。 若是那宣纸上一件件造型精美的器物当真出现于现实之中。 以玻璃的纯净,以及器物的精美造型,当能收获一众达官贵人的芳心。 当然,收获其芳心的同时自然免不了收割一下达官贵人们的钱袋子。 随着夜色愈发地深邃。 许奕书桉上所摆放的宣纸渐渐已铺满整张书桉。 许奕将手中的狼毫笔悬挂于笔架之上。 随即揉了揉已然发酸的手腕。 “有这些东西在,一万五千匹战马应当不是问题了。” 许奕凝视着书桉上满满当当的宣纸,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稍稍活动四肢后,便将那满满当当一书桉的宣纸缓缓收起。 现如今,万事俱备,直待玻璃出世。 ......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方蒙蒙亮之际。 许奕于三楼房舍缓缓睁开了双眼。 不待其起床晨练。 门外便响起杨先安的声音。 “六爷?”杨先安立身于房舍外轻声道。 许奕自床榻上缓缓起身,边穿衣衫边开口问道:“怎么了?” “侯县令在一楼等您。”杨先安轻声禀报道。 许奕穿衣的手掌微微一顿,口中低声喃喃道:‘侯文鸢?这般早?’ 话音落罢,许奕抬头看向房门开口说道:“让其稍等片刻。”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快速离去。 房舍内。 许奕眉头微皱,以其对侯文鸢的了解,此人定然不是那阿谀奉承之人。 既如此,为何天方亮便前来拜访? 许奕微微摇头,将心中疑惑暂且搁置。 简单洗漱后迈步走出了房舍。 ...... ...... 如意楼一楼。 见许奕迈步走来, 侯文鸢急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下官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视线自空荡荡的如意楼一扫而过。 随即继续开口道:“二楼雅间叙事。” “是。”侯文鸢答应一声,随即起身跟着许奕走进了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内。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侯文鸢入座。 待二人皆入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文鸢有要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奸商许奕,无奸不商 午后。 三辕青篷马车自如意楼缓缓出发。 迎着酷暑烈日径直地朝着下洛城西行驶。 车厢内。 许奕斜靠在软塌之上,视线透过大开的车窗静静地望着两侧街道。 本可以同时容纳三辆马车并排行驶的偌大街道上。 仅仅只有人影两三只,且具行色匆匆。 当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过下洛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后。 一个更加萧条与冷清的下洛城瞬间浮现于许奕眼前。 焚毁的房舍,行色匆匆的路人。 躺在地上神情麻木的乞丐。 百无聊赖的酒馆掌柜,空荡荡的酒馆大堂。 一路行过。 下洛城的萧条与冷清,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又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许奕建设骑兵的重要性。 许奕缓缓放下车帘,口中低声喃喃道:“拒敌于国门外,何其重要?” 然。 若想拒敌于城门外,坚城、重弩、粮草、精锐甲士、百战骑兵缺一不可。 拥坚城、重弩、粮草者,可固守一城。 拥粮草、精锐甲士、百战骑兵者,可拒敌于千里之外。 若坚城、重弩、粮草、精锐甲士、百战骑卒皆拥。 则进可攻城略地。退可固守一方。 “还差的远啊。”许奕叹息一声,口中低声喃喃道:“当务之急还是搞钱,无钱一切皆为空。” ...... ...... 小半个时辰后。 三辕青篷马车的车轮缓缓停止转动。 杨先安纵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旁。 拱手禀报道:“六爷,到工坊了。” 车厢内。 许奕闻言后缓缓起身走出了车厢。 方一走出车厢,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座并排的偌大工坊。 此时的工坊前恭敬地站立着三四百青壮。 这些人中,柴姓之人不过百余数。 余者皆为许奕事先暗中调遣来的陷阵营士卒。 当然,此时他们的身份仅仅只是柴家伙计罢了。 “属下柴宝义!拜见王爷!” 柴宝义身躯微颤,眼神中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大踏步上前拱手深深一拜。 “我等拜见王爷!” 柴家之人与陷阵营士卒紧随其后拱手弯腰行大礼。 许奕微微点头道:“免礼。” “谢王爷。”柴宝义再度深深一拜,行谢礼。 待其起身后。 许奕边上前边问道:“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柴宝义跟在许奕身旁,边引路边回答道:“回王爷,都已准备齐全。” 许奕微微点头,踏步走进了第一座工坊。 “王爷您请入座。”柴宝义伸手作请道。 “有心了。”许奕微微点头,夸赞一句后,迈步行至柴宝义事先准备的太师椅处。 入座后自袖摆中掏出一张折叠妥当的宣纸。 将其郑重地交于柴宝义。 “此乃药玉炼制之法,柴家主过目后,即可命人着手炼制。”许奕平静吩咐道。 “遵令!”柴宝义郑重行礼,随即双手接过宣纸。 待柴宝义等人开始着手准备之际。 许奕缓缓起身,于工坊内来回踱步。 待确定高炉、工具、模具,以及石英砂等原材料皆无问题后。 方才再度行至太师椅处与杨先安边聊边等。 ...... ...... 时间在百无聊赖中飞快度过。 当黄昏来临,天边挂满艳丽红霞之际。 工坊高炉旁忽然爆发出阵阵惊叫声。 “融化了!融化了!终于融化了!” “终于成铁水了!真真是太不容易了!” “快!快去请王爷!” “对对对,快去请王爷!” 随着石英砂等材料融化成了液体。 高炉旁的柴家伙计们瞬间激动起来。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他们已然于酷暑之中守在燃烧的高炉旁多时。 衣衫更是早已完全湿透。 若是双手轻轻一拧,汗水定如小溪般哗哗流淌。 太师椅处,闻得高炉旁嘈杂动静后,不待柴宝义来请,许奕便已然起身。 “走吧,咱们也该去看看了。”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踏步朝着高炉走去。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默默地跟在许奕身后。 迎面而来的柴宝义见状,急忙拱手行礼道:“王爷,石英砂等原料已然炼化。” 许奕微微点头,边走边吩咐道:“取铁管与铁夹。” “是。”柴宝义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跑至高炉旁,取出事先早已备好的铁管与铁夹。 许奕缓缓穿过激动的人群,最终于高炉旁顿住脚步。 在其眼前,一夺目亮橙色液体正于高炉内缓缓流淌。 许奕拿起一旁的铁棍,轻轻戳动高炉内那亮橙色液体。 细细感受一番后吩咐道:“取出来。”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一膀大腰圆之仆从以厚重铁勺将那玻璃液体取出。 待玻璃液体被取出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柴宝义吩咐道:“开始吧。” “遵令!”柴宝义闻言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柴宝义当即手铁管亲自动手。 随着柴宝义腮部鼓起、平复、再鼓起、再平复。 原本亮橙色的液体,渐渐地变成了一不规则的圆柱体。 那圆柱体通体泛着橙红色的光芒。 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 就在那圆柱不断扩大之际。 许奕微微摆手道:“可以了。” 话音落罢,柴宝义停止吹气。 “先安夹住瓶底。”许奕边吩咐边伸手拿起一把硕大铁剪。 待杨先安固定住瓶子地步后。 许奕趁着瓶身尚未冷却之际。 双手微微用力,见那玻璃瓶自瓶口处剪开。 待一切作罢后。 许奕随即看向柴宝义吩咐道:“将剩下的液体倒入视线准备好的模具中。” “遵令。”柴宝义放下铁管拱手行礼道。 一刻钟后。 杨先安手中的瓶身已然完全冷却,露出其透明无暇的本质。 “六爷,这......”杨先安望着手中透明无暇的瓶子目瞪口呆地问道:“这......这做出来的是水晶?” 许奕上前半步,自铁夹上取下瓶子。 边细细打量边开口回答道:“此乃药玉,亦或者称之为琉璃亦可。” ‘药玉?琉璃?’杨先安呆呆地喃喃两声。 随即不解道:“为何此药玉竟会这般纯净无暇。”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此时说来话长。” 话音落罢。 许奕将手中琉璃瓶递给杨先安,随即问道:“先安觉得此物价值几何?” 杨先安伸手接过琉璃瓶,细细端详一番后。 微微摇头道:“此物大周从未有之,着实不好估价。” 杨先安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说道:“不过,物以稀为贵,此物若是做的精美些,数量再少上一些,其价值当略超美玉一成。” 话音落罢。不远处柴宝义与几名柴家子弟双手托举着数件造型精美的药玉缓缓走来。 杨先安望着柴宝义等人手中托举着的药玉,一时间竟看走了神。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示意柴宝义等人将药玉放置于一旁木桌上。 许奕静静地望着木桌上那数件造型精美且通体纯净无暇的药玉,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在其眼中,这些造型精美的‘药玉’哪里是什么无用的玻璃。 这分明是一堆闪着金灿灿光芒的金子。 是一匹匹健硕的战马! 是一具具泛着幽冷寒光的盔甲! 更是他成就王图霸业必不可少的一块基石! “做的不错。”许奕夸赞一句,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寻一安静之地。” “遵令!”柴宝义拱手行礼。 随即带着许奕行至工坊账房。 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缓缓开口说道:“药玉一事,事关重大,炼制之法万万不可外泄。” 柴宝义闻言郑重行礼道:“还请王爷放心,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让此法外泄于他人。” 许奕点头道:“柴家主做事,孤自然是放心的,若非如此孤也不会将此事托付于你。” “属下......属下谢王爷青睐。”柴宝义眼眶微红,满是郑重地回答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宣纸。 将其郑重地交予柴宝义。 随即吩咐道:“此物柴家主收好,待众人适应后,可着手炼制此物所绘。”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柴宝义双手接过宣纸,随即郑重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柴宝义郑重地将那厚厚一沓宣纸收起。 随即低声问道:“王爷,日后产出的药玉当如何处置?”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摆手示意柴宝义与杨先安凑上前来。 待二人上前后。 许奕于二人耳边缓缓传授‘商业之道。’ 随着许奕的缓缓传授,杨先安与柴宝义的面色由期待,转变为呆滞。 最终,被浓浓的震惊与钦佩所取代。 若是按照许奕所制定的计划执行的话。 下洛城工坊内所产出的玻璃制品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造型小巧的药玉,此类药玉用以制作首饰,对应的目标群体为达官贵人家的官太太与富小姐。 其二,造型古朴的药玉,此类药玉用以制作摆件,对应的目标群体为喜爱收藏的富商与达官贵人。 其三,造型极具代表意义的药玉,此类药玉用以制作礼品。 对应的目标群体为时常迎来送往,亦或者求人办事的群体。 三大分类,无一例外收割的皆是富人的财富。 当然,在许奕口中,此三大分类分别对应着三种不同的售卖方式。 单单以造型小巧且精美的药玉举例。 第一步,先将此类药玉辅以精美的‘西域’首饰,加以西域特产的香木为盒。 此举的意义,一来人靠衣装马靠鞍,二来则是为了‘镀金’。 并不是说大周本土的首饰比不过西域首饰。 事实恰恰相反,大周本土的首饰无论是造型还是意义都远超西域首饰。 但奈何,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第二步,寻数支落魄西域商队,将其拆散充入老五家各个商队中。 此举一来为了做实首饰出自西域,二来将其拆散后,更容易控制。 简单来说,那西域人来自西域哪个国家并不重要,毕竟仅仅只是傀儡罢了。 重要的是,那西域人必须与大周人有着截然不同的面孔。 差距越大,则越好。 第三步,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为这批首饰编一个有情人终成卷属的爱情故事。 亦或者编造一象征着吉祥、如意、圆满的故事。 以此来为这批首饰赋予另一种价值。 故事编撰的越真实动人,则售卖的价格便会越高。 此三步走完,原本价值百两的药玉首饰或能卖到四五百两,甚至更高。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 随着许奕缓缓传授,柴宝义与杨先安不由得对‘奸商’二字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与此同时,柴宝义与杨先安对许奕的钦佩愈发地浓烈起来。 在许奕未曾传授之前,二人从未想过,原来生意还可以这么做。 当天色愈发昏暗之际。 许奕顿住话头,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 随即轻笑道:“今日就先说到这里,你二人这几日里先行好好消化一番。” 单单今日所授便已然足够二人消化数日之久。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柴宝义、杨先安二人自然明白。 但不知为何,当听到许奕结束今日传授的话语后。 二人心中不由得直感遗憾与意犹未尽。 柴宝义与杨先安定了定神,随即拱手齐声道:“遵令!” ...... ...... 入夜。 工坊旁小院书房内。 许奕斜靠于太师椅中。 双手悠闲地把玩着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纯净无暇的玻璃瓶。 边把玩边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另一件器物的打造方法。 对于许奕而言,玻璃并不单单可以成为他赚钱的工具。 更能成为他料敌于先的致胜法宝。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的玻璃瓶。 起身研墨、铺纸。 随即入座提起一支狼毫笔。 于那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地书写着前世纪录片中有关于望远镜制作工序的记忆。 片刻后。 许奕顿住手中的狼毫笔,凝视那写满自己的宣纸。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对其进行查漏补缺。 当其再三确定书写无误后。 许奕再度提笔,于另一张洁白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片刻后。 许奕顿住手中的狼毫笔,再三审视那第二幅宣纸。 待确保所有现代词语皆被替换后。 许奕缓缓起身,自书桉上拿起一根火折子。 轻轻吹燃后,便将那第一张宣纸彻底化为灰尽。 待一切作罢后。 许奕缓缓起身行至窗台处,轻轻推开窗台,放夜晚凉爽空气入内。 窗台外,今夜的星空格外地璀璨。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血书童谣,进退两难 一夜无话。 当次日清晨的阳光洒满工坊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再度在两百余骑卒的簇拥下缓缓前行。 车厢内。 许奕斜靠于软塌之上,单手持一香茗。 边品茶,边透过大开的车窗观赏着车窗外缓缓倒退的景色。 好一副窃的浮生半日闲的自在模样。 然。 树欲静而风不止。 车队方离开工坊五六里的距离。 便与急匆匆而来的侯文鸢等人迎面相遇。 “平邑伯,某有要事要禀报于燕王殿下,还望速速通传。” 侯文鸢急忙下马,快速朝着位于车队前方的杨先安拱手行礼。 言语之间多有急迫之意。 “稍候。”杨先安微微拱手还礼,随即快速调转马头。 身为许奕身旁最亲近之人,杨先安岂会不知晓侯文鸢何许人也。 杨先安纵马越过百余护卫,最终顿马于三辕青篷马车旁。 “六爷,侯文鸢有要事求见。”杨先安持鞭抱拳道。 车厢内。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平静道:“让其上前一叙。” “遵令。”杨先安抱拳应是,随即再度调转马头。 待杨先安离去后。 原本面色平静的许奕微微皱起了眉头。 百余息后。 侯文鸢与杨先安一前一后纵马前来。 “王爷。”侯文鸢不待马匹停稳便快速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许奕透过车窗微微点头道:“上前叙话。” “是。”侯文鸢拱手应是,随即快速走进车厢。 车厢内。 侯文鸢不待坐稳,便急切道:“王爷,出事了,昨夜又有一村落被屠村。” ‘又有一村落被屠村?’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面色如常道:“细细说来。” “是。”侯文鸢答应一声,随即将事情原委快速道来。 自昨夜清水村被屠村之后。 侯文鸢为防那伙匪人卷土重来继续作恶。 便于暗中加强了对偏远山村的巡视。 奈何。 在不影响城防的情况下,侯文鸢可调集的兵力着实有限。 所谓巡视,更多的只不过是一种震慑作用罢了。 然。 那伙匪人并未因此而有所收敛。 昨夜,东山镇齐山村惨遭毒手。 岐山村一百二十七户连同十名衙役尽皆惨遭杀害。 侯文鸢顿了顿,面色极其难看地自袖摆中掏出厚厚一沓纸条。 将其双手呈于许奕后的,缓缓开口说道:“那伙匪人以百姓之血,书污秽之语,于下洛城内四处散布。” 许奕闻言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那染血的纸条。 随着许奕缓缓翻阅。 一句句一行行以鲜血书写污秽之语瞬间浮于眼前。 那纸条上的污秽之言,字字句句皆是冲着他这位新燕王而来。 ‘天降祸星新燕王,带来杀戮与苦果。’ ‘毁我田地毁我家,杀我亲邻屠我村。’ ‘昨日清水,今齐山,来日又是谁家园?’ ‘燕王离去杀戮止,王愿庇我燕儿郎?’ 许奕凝视着纸张上那染血的字迹。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冷笑。 心中亦是不由的喃喃道:‘果真是冲着我来的。’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问道:“现如今下洛百姓如何?可曾恐慌?” 侯文鸢迟疑了几息,随即无奈点头道:“人心惶惶。” 话音落罢,侯文鸢低声道:“除此之外,百姓们对官府亦是颇有怨言。” “且,负责京察大计的官吏已然抵达代郡。” “下官已然收到文书,十日内必至下洛城。” 所谓京察大计,即为官吏考核。 其中,京察对应的官吏为长安城官吏。 大计,对应的则为各地郡县官吏。 四品以上官吏,每六年进行一次考核,五品以下官吏,则每三年进行一次考核。 而今年,无论是何品级官吏皆在京察大计的考核之内。 ‘京察大计之年。’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其于心中默默复盘整个事件。 其初到下洛城的第一日。 匪人屠杀清水村九十二户人家。 且一场‘来历不明’的走水,将匪人的身影暴露。 若是昨日,许奕或许还会相信是不慎走水。 但今日...... 若是将屠杀、走水、童谣、京察大计等等关键词语串联起来的话。 便不难发现。 第一日的走水乃是那伙匪人故意为之。 其至目的,则很简单。 其一,将屠杀一事公之于众,以此来引起下洛城百姓们的关注。 其二,以此来逼迫侯文鸢等下洛城官吏派出士卒与衙役巡视偏远村落。 如此一来,他们便可进行第二步计划。 即,于第二日屠杀齐山村一百二十七户人家,以及十名衙役。 与此同时,于城内抛洒编撰成类似于童谣的血书。 在许奕看来,匪人此举目的有三。 其一,制造百姓恐慌。 正如那句血书童谣所言,昨日清水,今齐山,来日又是谁家园? 对于刚经历匈奴入侵的下洛城百姓而言。这句血书童谣搭配上屠杀两村的事实,无异于成千上万的匈奴人涌入下洛城。 其所制造的恐慌,可想而知。 其二,降低百姓对官府的信任,进一步制造恐慌。 那被杀的十名衙役便是最好的例子。 官府衙役都能被匪人连杀十人。 这样的官府,如何保护百姓? 连安境保民都做不到的官府,要它作甚? 这一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铲除许奕的党羽--侯文鸢。 其三,也就是此计的核心。 将矛头指向许奕自身,逼迫许奕离开燕地。 天降祸星新燕王,带来杀戮与苦果。 毁我田地毁我家,杀我亲邻屠我村。 昨日清水,今齐山,来日又是谁家园? 燕王离去杀戮止,王愿庇我燕儿郎? 这首血书童谣便是最好的左证。 许奕至下洛城两日,便发生了两起惨绝人寰的屠村惨桉。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两起惨绝人寰的屠村惨桉乃是匪人为陷害许奕而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但那又如何? 有此血书童谣在,下洛城百姓之会将此事的过错归咎到许奕身上。 如果他不来,这两起惨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走了,杀戮是不是就会停止,到时再无屠村惨桉? 而血书童谣的最后一句,燕王离去杀戮止,王愿庇我燕儿郎? 已然于无形之中为下洛城百姓指明了一条明路。 那便是逼迫许奕离开下洛城。 于百姓而言,一位兴建居养院一心为民的亲王。 与一群寻不到踪迹,作恶多端的匪人。 谁更可怕自然不言而喻。 若是下洛城八千户百姓苦苦哀求。 到时候许奕是走还是留? 若是留,则无异于置百姓安危于不顾。 倒是芸芸众口之下,许奕必失民心。 而民心,亦是许奕立足于燕地必不可少的一块基石。 民心失,其耗费巨资兴建的居养院势必半废。 且,失去民心后,军心还远吗? 若是走,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今日那幕后之人能以此计逼迫许奕离开下洛城。 他日那幕后之人便能以此计逼迫许奕离开上谷郡,甚至于整个燕地。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低声冷笑道:“接连惨桉,血书童谣,京察大计,当真是好大一张网啊。” “王爷,我等该如何应对?”见许奕回过神来,侯文鸢不由得连忙问道。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回答道:“即可返回县衙,调集衙役与不当值士卒剿匪。” 侯文鸢闻言满是不解地诧异道:“剿匪?” 若真能剿匪,此刻他便不会出现在此地了。 许奕微微点头道:“你只需剿匪,其余的交于孤来处理。” 此言一出,侯文鸢瞬间心领神会。 剿匪是假,安民才是真。 思及至此。 侯文鸢急忙拱手行礼道:“下官遵令!” 许奕微微摆手道:“去吧,声势越大越好。” “遵令!”侯文鸢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车厢。 待侯文鸢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车厢后。 许奕凝视着窗外昂扬绿意,再度陷入了沉思。 面对那幕后之人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 现如今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趁着舆论尚未完全发酵。 趁着敌人尚未组织起足够数量的百姓之前。 将所有的潜在危机彻底铲除。 此举对于旁人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大海捞针。 但对于许奕而言,却只不过是一时间问题罢了。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看向车厢外随时候命的杨先安。 微微摆手道:“回工坊。”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回答道:“遵令!” 片刻后。 三辕青篷马车在两百余骑卒的护卫下,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当三辕青篷马车临近工坊之际。 阵阵嘈杂声自工坊处朝着车厢疯狂涌入。 “六爷,工坊外围满了百姓,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上千人之多。” 杨先安纵马行至车厢处,满脸严肃地沉声禀报道。 不待许奕开口回答。 杨先安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六爷,那些百姓朝着车队走来了。” 车厢内。 许奕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冷。 很显然,那幕后之人并不愿意给许奕充足的反应时间。 上千人虽不多,但也已然足够将车队给围的水泄不通。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的散播。 赶往此地的百姓势必愈发地多。 许奕目光微寒道:“传令!勿伤百姓一人!”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走出了车厢。 车厢外。 两百余精锐士卒已然自发地取下盾牌,拔出兵器,组成战阵严阵以待。 “王爷有令!勿伤百姓一人!” “王爷有令!勿伤百姓一人!” “王爷有令!勿伤百姓一人!” 杨先安身骑战马,边朝着队伍前锋缓缓挺进,边大声传令。 许奕缓缓踏上车厢前部。 视线越过层层盾牌朝着工坊前的百姓望去。 在百姓的最后方,柴宝义打开了工坊大门,亲自带着数百位‘伙计’朝着许奕车队所在缓缓挤来。 场面,一时间格外地混乱。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正在逐渐走向暴乱的局面。 沉声吩咐道:“谷百户,鸣锣。” “遵令!”谷登云闻言重重抱拳,随即点出十名骑卒,命其鸣锣。 而其自身,则手举盾牌时时刻刻护卫在许奕身侧。 十名骑卒闻令快速收起刀刃,随即自马腹侧兜内取出一面铜锣,一支鼓槌。 待行至队伍前锋时。 十名骑卒同时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接连不断的刺耳铜锣声使得喧哗满天的百姓稍稍安静了一些。 就在这时。 一身着补丁长袍,腰背弯曲似罗锅,满头灰白发的老翁瞬间跪地不起。 满口哭腔道:“求殿下救救我们洛水村一百五十六户百姓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其身旁百姓无不跪地叩首。 口中齐声哭诉道:“求殿下救救我们洛水村一百五十六户百姓啊。” 声音层层传递。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车队前便已然跪满了百姓。 “求殿下救救我们黄家村一百零六户百姓啊。” “求殿下救救我们罗家村两百三十六户百姓啊。” “求殿下救救我们棋山村一百七十七户百姓啊。” “求殿下为我们清水村死去的九十二户父老乡亲做主啊。” 一时间,车队前的哭喊声直震云霄。 许奕面无表情地望着那满地叩首哭喊的百姓。 视线自人群中环顾几周。 随后落于百姓后方正默默前行的柴宝义等人。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摆手示意柴宝义等人后退。 始终看向三辕青篷马车的柴宝义见状不由得愣了愣。 心中不解许奕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但仅仅一两息的时间。 柴宝义便回过神来。 随即高高拱手示意许奕自己已然收到命令。 许奕见状,伸手缓缓做了一噤声手势,随即再度摆手示意柴宝义等人后退。 柴宝义高高拱手回应,随即默默地带着数百位‘伙计’后退至跪地百姓最后方。 见此。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身旁手持盾牌随时候命的谷登云。 沉声下令道:“谷百户,即刻于队尾挑选二十名尤擅长奔的士卒。” “命其即可追赶上下洛县令侯文鸢。” “追上之后,护送侯文鸢第一时间奔赴县衙,调出黄家村、罗家村、棋山村、清水村与齐山村户籍。” “户籍调出后,务必第一时间返程。” 话音落罢。 谷登云手持盾牌重重点头道:“末将遵令!”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饮一啄,智破连环 “求燕王殿下救民于水火!” “求燕王殿下救民于水火!” “求燕王殿下救民于水火!” 眼看许奕迟迟未有动静。 工坊前的千余百姓不由得齐声哭喊。 哭喊声层层上叠,好似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那一层高过一层的波浪。 而工坊两侧的田野上,亦出现成群结队受蛊惑而来的百姓。 渐渐地、渐渐地。 两百余士卒拱卫的三辕青篷马车被蛊惑而来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而许奕,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 与其说是冷眼旁观,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一来,现如今的百姓明显精力十足。 此时交涉,极有可能陷入无休止的扯皮之中。 二来,二十名骑卒追上侯文鸢需要时间,护送侯文鸢携户籍来此亦需要时间。 那伙匪人昨夜方才屠杀了第二个村落,抛洒了血水童谣。 今日上午便有千余百姓精准地寻到了他的踪迹。 这世间岂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思及至此,许奕视线再度于人群中来回巡视。 与此同时。 那原本喧哗震天的哭喊声渐渐地由盛转衰。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鸣锣。” “遵令!”谷登云手持盾牌重重点头。 随即快速向前传递军令。 二十余息后,车队前锋位置传来数道异常刺耳的铜锣声。 铜锣声一起,三辕青篷马车前后的喧哗声缓缓停息。 一个个苦苦哀求到喉咙沙哑的百姓们,止住口中哭喊,双眼麻木地看向被层层士卒拱卫的三辕青篷马车。 许奕直视前方黑压压的跪地百姓,沉声道:“传令!命各村落皆选出两名话事人。” “命其于百息内前来见我。” “若是超出百息,则无需再来。” “遵令!”谷登云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向前传递军令。 随着许奕话语的层层传递。 原本安静下来的百姓瞬间再度喧哗起来。 但很快,喧哗声便逐渐减弱。 当时间仅剩下二十余息之际。 六名甲子老人自不同的方向起身。 随即颤颤巍巍地朝着三辕青篷马车所在行来。 在经过层层搜查后。 六名甲子老人缓缓行至三辕青篷马车处。 “求燕王殿下怜悯我等百姓,救我等燕地子民于水火啊。” 六名甲子老人方行至三辕青篷马车处便径直跪地,大声哭诉。 自其哭喊声中,完全听不出丝毫的沙哑。 许奕见状,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随即摆手道:“诸位快快请起。” 话音落罢,六名甲子老人无一人起身。 与此同时,口中仍不断地大声哭诉。 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许奕见状面色依旧道:“诸位若是有甚冤屈,尽可起身告知于孤,孤自会为民做主。” 话音落罢,六人依旧只顾哭喊,毫无起身之意,更无回话之意。 摆明了要置许奕颜面于不顾。 许奕凝视着马车下跪地不起的六名老者,心中不由得连连冷笑。 显然,此时的许奕不怕对方出招,就怕对方不出招。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平静道:“看来诸位并无冤屈,既如此,那便将这一机会让于旁人。”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一旁候命的杨先安。 吩咐道:“先安,即刻传告此地百姓。” “孤欲自百姓中寻六人问明原由。” “好以此救万民于水火。” “凡能道明今日之事原由者,孤赏银百两。” 此言一出,下方那六位跪地老者下意识地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 事实上,若非是许奕规定百息时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绝不会于此地修那闭口禅。 “遵令!”杨先安双手抱拳,随即便欲转身传令。 奈何,不待其转身。 身后六位老者中,便有一身着补丁长袍,腰背弯曲似罗锅,满头灰白发的老者大声道:“且慢!”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了那老者一眼。 随即微微侧首看向杨先安平静道:“还不快去。” “是!”杨先安点头应是,随即不再理会那罗锅背老者,快速转身离去。 “且慢!” “且慢啊!” “殿下要问什么,只管问我们这几把老骨头便可。” “何须花费银两去问那群小年轻。” “那群小年轻懂个什么。” 罗锅老者起身后满脸焦急地开口说道。 也不知是节俭本性促使,还是为了掩盖一些见不得人的真相。 “是啊燕王殿下,老罗头说的对,那群小年轻懂个屁啊。” “燕王殿下三思啊,一人百两,六人便是六百两,何必花那冤枉钱。” “就是就是,还望燕王殿下三思啊。” “......” “......” 原本跪地只顾哭喊的其余五位老人无不纷纷起身大声附和道。 ‘老罗头......’许奕心中默默喃喃一句。 随即微微侧首道:“先安,且先回来。” 本就未曾走远的杨先安闻言快速折返而归。 见杨先安归来,六位老者眼神中无不闪过一抹放松之意。 许奕再度看向六位老者询问道:“不知诸位今日为何哭诉?” 那罗锅背的老罗头闻言,诧异道:“燕王殿下不知?” 许奕微微摇头道:“不知。” “唉。”老罗头重重叹息一声,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张染血纸条。 将其双手呈于许奕,恭敬道:“还请殿下过目。” 许奕跳下马车,在谷登云等士卒的护卫下上前两步接过老罗头递来的染血纸条。 其接过染血纸条的一瞬间,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老罗头的双手。 许奕接过染血纸条边缓缓后退,边细细查看。 那老罗头所递来的染血纸条赫然是一血书童谣。 与此同时。 老罗头缓缓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以及为何回来此地。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起血书童谣打断道:“你方才说家中院墙上被人写了血书?” “那血书中说,今日若不来寻孤,今夜被屠的村子便是你们村?” 老罗头重重点头道:“回殿下问,正是如此。”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其余五位老者问道:“你们呢?” “也是如此。”五人闻言齐声回答道。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们想让孤派兵守护你们的村子?亦或者出兵剿匪,好一劳永逸?” 六人闻言瞬间面露难色。 最终还是老罗头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回......回殿下问,我们......我们......我们当然想......当然想一劳永逸。” “但......但现在已然午时,怕......怕是来不及了。” 许奕沉吟几息,随即微微点头道:“确实是有些来不及了,然后呢?然后孤该如何救诸位于水火?” 老罗头闻言身躯微微一颤,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老罗头强行压制住内心的不安,继续结结巴巴道:“殿......殿下看......看那血书最后一句。” “哦。”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自袖摆中取出方才那份血书童谣。 再度细细地查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是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后。 许奕将那血书童谣再度折叠妥当收入袖摆之中。 随即摆手道:“众将士听令!将此六人拿下!” 话音落罢,杨先安一马当先,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冲至老罗头身旁。 借助着长跑的冲击力,勐地抬起右臂一把搂住老罗头的脖子将其掼倒在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短短几息时间。 三辕青篷马车旁的六位老者,皆被强行按压在地。 “除了那老罗头外,余者皆堵住嘴巴。”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车队外仍跪了一地的百姓,随即下令道。 “燕......燕王殿下......燕王殿下这是作甚! !” 被缚住双手的老罗头面色涨红地大声怒吼道。 “作甚?”许奕冷笑一声,随即‘曾’地一声拔出身旁士卒的腰刀。 刀锋直指老罗头的心口。 “你......你这是要作甚?!滥杀无辜吗?!” 老罗头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冰凉,脸色煞白地质问道。 许奕手腕微动,拨了拨老罗头身上那满是补丁的衣衫。 随即平静道:“下次再玩这种把戏的时候激动换一身与自己谈吐相搭配的衣衫。” 话音落罢。 老罗头本就煞白的面色,瞬间更白了几分。 “我......我这衣衫与谈吐怎......怎么了。” “小......小老儿也......也曾读过书,只......只不过是后来......后来家道中落罢了。” 老罗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相比方才,此时的老罗头结巴的更加自然无缺。 许奕笑了笑,随即刀锋缓缓下移,最终指向老罗头的右手。 轻笑道:“那你这只写字的手又如何解释?” “家道中落,衣满补丁,却又勤学不缀?” 老罗头闻言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那右手虽已做旧,但依旧可见常年握笔的痕迹。 老罗头面无血色地扭过头去,就此彻底沉默。 若非时间太过于紧迫,许奕又行百息逼迫之举。 此时站于此地之人绝不是他。 眼见老罗头扭头沉默。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道:“若是孤没猜错的话,人群中定当还有同谋存在。” “孤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不待许奕继续开口。 老罗头勐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看向许奕,怒声呵斥道:“休做你那青天白日梦!” 许奕面色如常道:“是吗?你以为这样孤便寻不到你的同谋?” 老罗头恶狠狠地瞪了许奕一眼,随即再度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许奕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且让孤猜猜你的那些同伙藏身于何处。” 话音落罢。 许奕略作沉吟地缓缓喃喃道:“黄家村?罗家村?齐山村?还是洛水村?亦或者清水村?又或者棋山村?” 许奕话头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原来那伙匪人还在棋山村啊。” 此言一出,老罗头身躯微不可查地颤栗了一下。 随即便强行忍住内心的惊慌。 但奈何,此时的许奕距离其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且其自始至终都在死死地盯着老罗头,又岂会察觉不到老罗头的异样? 许奕顿了顿,随即微微摆手道:“将此六人压下去好生看管。” “遵令!”杨先安双手抱拳郑重道。 话音落罢,当即便要将其押解至一旁。 “你!”老罗头闻言满脸惊恐地挣扎道。 许奕微微摆手道:“与其狡辩还不如好好想想前后该如何骗我,带走。” 话音落罢,杨先安等人当即将那六人押解至一旁。 数十息后。 杨先安满脸张口欲言地看向许奕。 “先安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他们的?”许奕看了一眼仍算稳定的千余百姓,随即轻笑着反问道。 杨先安拱手行礼道:“还请六爷解惑。” 其虽亲眼目睹了此地发生的一切,但奈何此时整个脑子却混沌如浆湖。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解释。 片刻后,杨先安原本浑浊的思路渐渐地清晰起来。 其实总结起来很简单。 无非是换位思考外加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若是按照正常逻辑来推算。 他们绝不会选择于此时发难。 一来,那伙匪人精力有限,无论是屠杀一村,还是于城内抛洒血书童谣,皆需要大量的人力、精力。 一伙见不得光的匪人能有多少人力,又能有多少精力? 二来,舆论的发酵是需要时间的。 他们虽接连屠杀两日,且抛洒了血书童谣。 但,整个下洛城又有多少人能够识文断字? 许奕一开始便为这场民心战设定了一个时间--三日。 即,三日内舆论定然大爆发,其必须在三日内擒拿那伙匪人。 否则,必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但很可惜。 人算不如天算。 许奕昨日未能算到那伙匪人竟敢接连屠杀。 那伙匪人也同样未能算到许奕今日会打道回府。 一来二去之间,便出现了今日这一幕。 至于老罗头等人的主动跳出,自许奕定下百息时间的限制之后,便已然注定了。 杨先安沉吟数息,内心深处对许奕的钦佩愈发地浓郁起来。 数息后。 杨先安不由得再度问道:“那六爷是如何得知那伙匪人藏身之处的?” 自老罗头最后的表情中,杨先安不难判断出许奕所言皆为正确。 而这恰恰正是杨先安最疑惑的地方。 许奕轻笑道:“那老罗头自己告诉我的。” “啊?”杨先安闻言满脸不敢置信道:“老罗头自己告诉六爷的?” 许奕微微点头轻笑道:“方才我说要猜猜他那些同伙的藏身之处时,其以为我要猜躲藏于百姓中的同伙。” “再经历过方才拆穿后,老罗头面上不显,实则心中已然慌张。” “但其万万没想到,我第一句便将其同伙的藏身之处指向了所谓的黄家村。” “巨大反差下,老罗头心中必然勐地一松。” “但很快,后面几个村名说出口时,老罗头必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这时的他心中必然会有所防范。” “但奈何,我并没有给他留下足够的准备时间。” “当提及棋山村时,老罗头下意识的微反应已然告诉了我真相。” 所谓攻心,无非是通过动作、话语来击破敌人的心理防线。 此后,再通过敌人的微表情,来达到自己的真实目的。 待许奕缓缓讲述完其中门道后。 杨先安、谷登云等人无不瞠目结舌。 许奕笑了笑,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 其视线再度回归于那因等待时间过长,而逐渐躁动不安的百姓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危机暂解,陷阵营出 烈日当空下。 千余百姓满脸麻木地跪在工坊前的空地上。 双目无神地望向那百余手持利刃与盾牌满脸警戒的士卒。 以及那并不算遥远的三辕青篷马车。 无人知晓此时应当做些什么。 更无人知晓此时的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今日卯时起床农耕时,那张贴于房门前的血书,使得他们本能地想起年前那不好的遭遇。 村野乡夫,虽不识的那纸张上究竟写了什么。 但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心慌。 尤其是那纸张上的褐色。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是人血。 那气味虽澹,但对于经历过匈奴入侵的人而言,再澹也是一场噩梦。 后来。 村里来了一位花白头发的老翁。 那老翁自称祖上三代为官,其更是自幼便熟读经书。 识文断字,更是不在话下。 本就惊慌不已的村民们闻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在村民们的苦苦哀求下。 那花白老翁,紧锁着眉头告诉了他们那血书上的内容。 得知血书内容的村民们一时间更加惊慌不已。 有人破口大骂匪人无法无天。 有人怒极咒骂贼老天对其不公。 有人发了疯地跑回家,匆忙收拾东西就要去投奔远方亲戚。 至于燕王? 在村民们眼里,那是一个好人。 那村东头瘸了一条腿的五叔公,这些日子天天拄着根拐杖在村里逢人就说新燕王是个好人。 新燕王没有忘记他们这些废人老卒。 新燕王要给他们建居养院,专门请人照顾他们。 细细想想,五叔公应该有十几年没有笑过了。 村民们虽然目不识丁,但,谁好谁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们怎么可能因为匪人杀人就去咒骂那新燕王呢。 如果那样做了,他们还是人吗? 后来。 那花白头发的老翁告诉他们不用慌。 只要求新燕王先离开下洛城,那伙匪人便不会继续屠杀。 大伙只要去求新燕王,新燕王便一定会给大伙做主的。 那花白头发的老翁说了好多好多。 村民们只记的,只要求新燕王,便不会再有村子被屠杀。 而且,仅仅只是跪地祈求,又不是冲撞新燕王。 新燕王爱民如子,绝不会怪罪他们的。 后来。 村民们稀里湖涂地跟着那花白头发的老翁来了这里。 稀里湖涂地跪地哭喊。 那花白头发的老翁稀里湖涂地站起身走向士卒里面。 一切都是稀里湖涂的。 现如今,那花白头发的老翁迟迟没有出来。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那伙匪人还会不会继续屠杀? 如果不屠杀了,现在能不能回去收庄稼? 如果晚了,下雨了,那一切都完了啊。 就在千余村民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不远处的士卒忽然缓缓动了起来。 一辆三匹健硕白马拉着的青篷马车缓缓行驶到士卒身后。 随着马车缓缓驶来,千余村民原本已经麻木的脸庞渐渐地有了一丝色彩。 只见那青篷马车上站着三个男子。 左侧男子身着一件亮银色盔甲。 与右侧那身着湛蓝色锦服的男子各持一面盾牌。 居中的那名男子样貌不俗,头顶束着一顶白玉冠。 身上穿着一件墨玉色绣龙长衫。 单单自气度与样貌上,便会使人一眼认定其就是新燕王。 “燕王殿下救命啊。” 人群中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道哭喊声。 “燕王殿下救命啊。” “燕王殿下救命啊。” “燕王殿下救命啊。” 一时间,千余村民茫然地随着那人一同哭喊。 三辕青篷马车上。 许奕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黑压压的跪地百姓。 微微侧首吩咐道:“鸣锣。” “当!” “当!” “当!” 话音落罢,铜锣声再起。 仅仅十余息的功夫。 跪地哭喊的百姓们便自发地停止了哭喊。 一双双茫然无措的眼神再度汇聚于许奕身上。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士卒停止敲击铜锣。 待铜锣声彻底散去后。 许奕立身于马车之上,直面跪地百姓。 伸手接过杨先安递来的铜皮大喇叭。 随后手持铜皮大喇叭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孤乃燕王奕!诸位的来意孤已然知晓。” “诸位父老乡亲还请放心,孤一定会为诸位父老乡亲们做主的!” “有孤在!那伙匪人绝对翻不起什么波浪!” “有孤在!诸位父老乡亲绝对会平安无事的!” “诸位父老乡亲们还请快快起身,莫要继续跪着了!” 话音落罢。 千余跪地百姓无不面面相觑。 但很快,最前方有数人缓缓起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余百姓见状无不缓缓起身。 对于他们而言,有什么能够比一位亲王的承诺更加可信的? 人群中后方。 数名衣着粗麻布衣的年轻人趁着百姓们缓缓起身之际。 悄悄地凑到了一起。 “罗老他们应该是栽了,咱们现在怎么办?继续鼓动百姓还是?” “现在鼓动目标太大了,一不小心便会将咱们也给折进去。” “那怎么办?就这么走了?罗老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走!先回去通知老大他们,至于罗老等人,只能从长计议。” “可......咱们现在回去怎么向老大交代,老大又怎么向上头交代?唉!”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唉......好吧!只能如此了!” “通知弟兄们分散撤离,晚上老地方汇合。” “好吧,路上都小心一些,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走!” 话音落罢,几名年轻人各自分散开来,于拥挤的人群中缓缓挪移着。 殊不知,几人的所有动作皆被远处的许奕收入眼底。 三辕青篷马车上。 待那数名背道而驰的年轻人愈行愈远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冰冷的笑容,随即下令道:“命侯文鸢携户籍速速前来!” “遵令!”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士卒快速向后走去。 许奕自那数名年轻人身上收回目光。 随即沉声道:“鸣锣!” “遵令!”十名手持铜锣的士卒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当铜锣声再度响起时,原本嘈杂的千余百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一双双目光再度集中于许奕身上。 许奕举起手中的铜皮大喇叭,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请诸位父老乡亲站在各自的乡邻身旁。” “孤好以此统计诸位父老乡亲各自的村子各多少户人家。” “如此一来,孤才能知晓,应当派出多少士卒保护诸位父老乡亲度过这几日。” “待几日后,匪人被剿灭,诸位父老乡亲们便能安心生活了!” 此言一出,千余百姓再起喧哗。 但奈何许奕所言句句在理,且句句皆是为他们着想。 短短十余息后。 千余百姓渐渐地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 侯文鸢携十余名衙役抬着数口大箱子行至三辕青篷马车旁。 “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侯文鸢立身于马车旁拱手行礼道。 许奕视线自衙役手中的数口大箱子上一闪而过,随即吩咐道:“即刻核对百姓身份。” “遵令!”侯文鸢拱手应是。 随即便带着十余名衙役行至千余百姓中。 而此时的百姓,已然以村落为单位彻底分散开来。 如此一来,无形之中大大减缓了侯文鸢等人核对身份的时间。 与此同时,二十余名年轻人已然分散开来悄悄行至百姓队尾。 再向前十余步,便可彻底脱离百姓队伍。 然而。 就在其鬼鬼祟祟地走出百姓队伍的一瞬间。 数名膀大腰圆身着仆从衣衫的男子迎面朝着其走来。 不待那麻衣年轻人做出反应。 数名仆从便直接快速前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麻衣年轻人击晕拖走。 “诸位莫慌,这小子前些日子偷了我家老爷银子。” “我们兄弟几个找了他好几天了。” 一膀大腰圆的仆从留于最后,安抚受惊的百姓。 一时间,偌大的百姓队伍尾部,随地可见类似的情形与说辞。 ...... ...... 两刻钟后。 百姓队尾的柴宝义高高举起右手,朝着三辕青篷马车所在用力地挥了挥手。 三辕青篷马车处。 许奕见之,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谷登云吩咐道:“带三十识文断字的弟兄前去协助侯县令。” 古登元闻言将手中盾牌交予身旁伯长,随即重重抱拳道:“末将遵令!” 片刻后。 百姓队伍尾部忽起骚乱。 数名衣着破布麻衣的年轻人疯狂向外逃窜。 但很可惜,外面全部都是身着仆从衣衫的陷阵营士卒。 不一会儿的功夫,骚乱便被彻底平息。 三辕青篷马车处。 见骚乱平息。 许奕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总算是结束了。” “燕王殿下,全部核对过了。这些百姓的身份都没有问题。” 侯文鸢满脸疲倦地行至许奕身旁,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道:“即刻派出衙役,护送他们返回各自的村落。” “路上若是有人无故离队,能制止便制止,制止不了便直接拿下!” “务必不能让其离开衙役视线片刻!” 侯文鸢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 侯文鸢当即调集衙役护送千余百姓归村。 当百姓渐渐散去后。 许奕重新回至三辕青篷马车处。 随即便在两百余士卒的护卫下,缓缓走进了工坊。 方一走进工坊,便见工坊内的空地上整齐地趴着二十余衣着破旧麻衣的年轻人。 许奕缓缓走出车厢,视线自那二十余被缚住双手趴在地上的年轻人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看向一旁的柴宝义与谷登云。 下令道:“谷百户抽调百名士卒,柴家主抽调百名仆从。” “即刻前往棋山村剿匪!” 话音落罢。 谷登云与的柴宝义当即抱拳行礼道:“末将(属下)遵令!” 一刻钟后。 两百身披半甲的士卒身骑战马快速奔出工坊大门。 直奔那匪人藏身的棋山村而去。 许奕立身于马车旁,凝视着两百士卒疾驰而去的身影。 直到两百士卒的身影全部消失于烟尘中后。 许奕方才回过神来,带着杨先安朝着工坊账房走去。 有一百精锐士卒,外加一百换上半甲的陷阵营士卒在。 任由那伙匪人如何彪悍,最终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 ...... 工坊账房内。 许奕缓缓坐于太师椅处。 目光看向杨先安,轻声吩咐道:“先安,将那老罗头与那二十余匪人押解至第二座工坊。” “除此之外,就地取材制作一些简易刑具。” “稍后我会安排人手前去审问。” 杨先安闻言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杨先安离去后。 许奕满脸疲倦地缓缓后靠,随即双手交叉于脑后闭上疲倦的双眼。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复盘着自己到下洛城后所发生的一切。 从进城门的那一刻,一直复盘到匪人第一次屠村,再到匪人第二次屠村。 进而复盘至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不得不说,匪人的手段极其地高明。 若非是阴差阳错,此时的许奕定然已经深陷泥潭。 ‘李玉?孙道华?’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李玉与孙道华的身影。 但很快,许奕便自我否定道:“自重重痕迹来看,那幕后之人定然对我极其了解。” “李玉与孙道华二人显然并不具备这一点。” “且,二人的眼线自出沮阳城的那一刻便已然全部铲除。”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定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布局这一切。” 片刻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一抹杀意自其双目中一闪而过。 显然,通过细致复盘,许奕对此事已然有了不同于先前的看法。 许奕定了定神,双手缓缓摆出一怪异的手势。 阵阵怪异的哨声自其手中而出。 仅仅只过去了六十余息。 账房们便被人自外叩响。 “进!”许奕平静道。 随着‘咯吱’一声轻响,问心首领的身影缓缓出现于账房之中。 “问心拜见主人。”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用尽一切手段,撬开第二工坊内的嘴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遵令!”问心首领面色一正,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 第二百三十章 毒蛇出洞,许奕弹劾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当黄昏降临。 微凉清风驱散丝丝暑意之际。 下洛城工坊外忽然掀开滚滚黄沙。 两百身披半甲,腰挎骏马的士卒踏着滚滚黄沙直奔工坊所在疾驰而来。 临到近前。 伴随着骏马缓缓减速,那漫天的黄沙亦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散去。 待骏马缓缓驶入工坊后。 谷登云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自战马上翻身而下。 “谷老大,这......这怎么上报啊。” 紧随其后的伯长陆鸣贵翻身下马后满脸愁容地看向谷登云。 言语间满满的尽是挥之不去的无奈。 其入伍近十年之久,还从未见过如此能打的‘仆从’。 此番看似是两百人一同行动。 然。 真正到了棋山村后,陆鸣贵方才切身体会到何为毫无用武之地。 甚至于其一度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 那真的是悍匪吗? 如果是的话,为何其在那百名‘仆从’手中竟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那群人手中的刀刃又当作何解释? 谷登云闻言心中无力地叹息一声。 莫说陆鸣贵感觉不可思议,即使是他,此时仍有着浓浓的不真实感。 那百名仆从的作战风格,简直比悍匪还像悍匪。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那百名仆从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结阵配合,亦或者中途随机变阵。 皆较之其麾下的两百精锐士卒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若非是知道那百名仆从并非是真正的仆从。 说不定此时的谷登云已然怀疑人生。 谷登云心中再度叹息一声,随即面色一正道:“还能如何上报?自然是如实上报!”、 “这......”陆鸣贵支支吾吾道:“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显得咱们格外的......格外的废物......” 此言一出。 谷登云瞬间面色一黑,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前几日清缴‘尾巴’时的一幕幕。 越是细想,谷登云的面色便越是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 谷登云直视陆鸣贵的双眼。 满脸严肃地沉声道:“知道丢人日后便勤加练习!” “自明日起!亲卫队所有人都不允许告假!” “但凡有一丁点的时间!都他娘的给老子用在拉练上!” “直到不废物为止!” 话音落罢,谷登云重重地喘息数次,方才稍稍平复了一些那狂跳不止的心脏。 陆鸣贵闻言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当真是精彩极了。 好大一会儿功夫。 陆鸣贵面色涨红地郑重抱拳道:“遵令!亲卫队没有废物!” “你我共勉!”谷登云重重地拍了拍陆鸣贵的肩膀。 随即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百名‘柴家仆从’。 此时那百名‘柴家仆从’正缓缓自马背上搬运着匪人尸首,以及少数的活口。 “呼~!”谷登云长出一口郁气。 随即迈步朝着留守的百名士卒走去。 ...... ...... 工坊账房内。 杨先安轻叩房门,在得到应允后轻轻地推开了账房门。 “六爷。”杨先安拱手行礼道:“谷百户在外求见。” 端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开口说道:“让他进来。” “是。”杨先安再度拱手行礼,答应一声后缓缓退出了账房。 片刻后。 “末将谷登云拜见王爷。” 谷登云缓缓踏入账房,方一入账房便双手抱拳弯腰行大礼。 许奕微微点头,平静道:“无需多礼,事情办的如何?” 谷登云闻言面色一正如实禀报道:“回王爷问,一切顺利。” “此番于棋山村共斩杀匪人一百九十二人。” “活捉匪人二十六人。” “其中柴家仆从斩杀匪人一百八十七人,活捉匪人十九人。” 许奕微微点头,显然对这一结果并不感到诧异。 随即吩咐道:“将那二十六名俘虏送至第二工坊。” “遵令!”谷登云重重点头,抱拳行礼道。 待谷登云退去后。 许奕伸手拿起桌桉上的一份染血供词再度细细翻阅起来。 早在谷登云到来之前。 问心首领便已然呈上了部分供词。 其中,有关于棋山村匪人的数量,倒是与谷登云所带回来的消息一致。 这伙匪人共有五百余人,常年盘踞于下洛城外的燕山余脉。 此番之所以出动半数人马下山行屠杀之举,乃是受人所托。 至于是受何人所托。 除了那依旧留于老巢的大当家外,其余人尽皆不知。 许奕简单翻看一番后,便再度将供词丢于桌桉之上。 随即闭上双眼,身子后靠继续边闭目养神,边默默等待问心首领的下一份供词。 相比那二十余位年轻匪人。 老罗头等六位老人的嘴则要更硬。 但再硬的嘴也难以抵挡问心百卫花样百出的逼供。 至于招供,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 ...... ...... 入夜。 漆黑的账房外忽然传来两道极其熟悉的脚步声。 许奕方缓缓自黑暗中睁开双眼。 杨先安的通禀声便已然透过紧闭的账房门传至其耳中。 “六爷,问心到了。”杨先安止步于账房一步外,恭敬地禀报道。 “进。”许奕边自怀中取出火折子边缓缓开口道。 话音落罢。 一抹微亮的光芒与问心首领同时出现于账房内。 ‘噼啪。’ ‘噼啪。’ 几声异响伴随着油灯忽明忽暗的光芒闪烁几次后,彻底地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昏暗的账房渐渐地明亮起来。 “问心拜见主人。”问心首领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 许奕缓缓收起火折子平静道:“免礼。” 话音落罢。 许奕身躯渐渐端坐,随即问道:“那老罗头招了吗?” 问心首领郑重点头道:“回主人问,老罗头等六人已然全部招供。” 说着,问心首领自袖摆中掏出数份供词。 将其双手呈于许奕道:“此乃老罗头等六人的供词,还请主人过目。”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问心首领呈上的供词。 随即就着油灯的光芒缓缓翻阅起来。 随着供词被缓缓翻动,许奕原本古井不波的面色渐渐起了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的视线缓缓自那数张供词上挪开。 随即看向问心首领摆手道:“且先退下吧。” “遵令。”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账房。 当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其视线再度重归于那数份供词之上。 这一看,便看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半个时辰后。 许奕满脸杀意地将那数份供词收入袖摆。 随即伸手端起桌桉上那早已冰凉的茶水。 一杯冰凉的茶水入肚,非但未能熄灭许奕心中的怒火与杀意。 反而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使其颇有一种愈演愈烈的姿态。 许奕起身行至窗台处,一把推开紧闭的窗台。 丝丝带着凉爽之意的清风穿过窗台,轻轻地抚过许奕那满头乌发。 仿佛欲要平息其心中怒火一般。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处。 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台,遥望向远处的长安城。 许久之后。 许奕满腔怒火悄悄退却,徒留下那浓浓的杀意。 “是时候该肃清燕地了。”许奕低声喃喃道:“除此之外,长安城也该热闹热闹了。”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关闭了窗台。 随即转身再度端坐于桌桉之后。 研墨、铺纸后。 缓缓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书写两个大字--奏章。 ‘臣燕王奕启。’ “臣近访燕地下洛县矿产。” “初至,风平浪静。” “次日,下洛县令侯文鸢禀,昨夜匪人作恶,屠清水村九十二户。” “下至两岁稚子,上至甲子老者,皆葬身于匪人土屠刀下。” “臣初闻,心寒如数九寒冬。” “后又闻,匪人曾与年前助匈奴侵我河山,屠我子民。” “臣心怒寒交加,此等匪人焉人否?” “臣为边王,当为陛下安一方子民,护一方河山。” “然。” “未待臣之剿匪。” “匪人便于次日,又行屠戮之举。” “怜那棋山村一百二十七户无辜百姓。” “怜那下洛一心为民之十名衙役。” “时也,痛也!臣之过也!望陛下责臣护民不利之罪!” “后,臣本欲调兵即刻剿匪,免百姓再遭无妄。” “然,不待臣之车驾行出下洛,便遇百姓围堵。” “后,臣方知那匪人以百姓之血,铸血书童谣,惑百姓之智。” “欲,逼臣于退离燕地,若臣不允,则再造杀孽。” “时,臣陷于祖宗家法、朝廷律法、百姓安危之间两难之际。” “幸,臣得下洛县令之助,虽历经磨难,但终破敌计。” “且,擒获匪人二十余,主使者六人。” “后,臣顺藤摸瓜,趁匪人不备之际,将其剿灭。” “后,臣于下洛县令连夜提审匪人、主使。” “终,得获幕后黑手之息。” “今,臣弹劾幕后黑手,郑国公季开。” “其,罪大恶极,枉顾天恩,勾结外敌,卖国求荣,欺我百姓,毁我城池,置天朝上国尊严于不顾,置山川百姓于不顾。” “其,依律,当剥其爵,枭其首,灭其族!” “臣,燕王奕献呈罪证六封,恭请圣裁。” 待最后一字落罢。 许奕缓缓顿住手中的笔锋。 随即目光自那奏章上缓缓挪动。 待确定一切无误后,许奕缓缓将其手中的狼毫笔悬挂于笔架之上。 此番虽无罪证,证此事与那太子许雍有关。 但许奕坚信,这封奏章一呈,以正德帝的脾性,势必会对许雍诸多不满。 与此同时,这封奏章一呈,正德帝对其自身的戒备势必会大大减弱。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如果能使得局势对己方更为有利,许奕不介意天天上奏哭诉。 待奏章墨迹干透后。 许奕自腰间取下王印,用力叩于奏章之上。 随即,将那血书童谣与那老罗头等六人的供词连同奏章一并封入信封之中。 待一切事了后。 许奕起身提起油灯,缓缓走出了账房。 账房外。 许奕立身于油灯光芒之中,视线自闫玉山所在方位微微一顿后,迈步走向黑暗。 自初闻清水村屠杀一事原委后。 许奕便暗中调集位于小阴山的孟少平等人。 其本意为,由孟少平等人暗中调查那伙匪人的动向。 若能就地剿灭,那便自行剿灭即可。 然而,今日之变故,实乃许奕预料之外之事。 不过好在经此一事后,孟少平等人将会省去不少的力气。 毕竟,在问心百卫的审问下,那二十余匪人连羊角之年偷看村头孤寡妇人.沐浴之事都给说了出来。 更何况那闫玉山上的匪巢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着如此详细的情报加持。 以孟少平等陷阵营的士卒的能力而言。 今夜,那伙匪人定然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 ...... 与此同时。 下洛城外,闫玉山上。 百余名身着黑色夜行衣之人,借助于浓浓夜色的掩护缓缓朝着闫玉山半山坡行去。 在那闫玉山半山坡处,赫然栖息着一座足以容纳近千人的营寨。 此时那营寨仿佛完全藏身于黑暗之中一般。 除了时不时游走一圈的‘诡火’外,整座营寨再无其他光芒。 百余名身着黑色夜行衣之人,在距离营寨仍有二里之遥处默契地停了下来。 同样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孟少平趴伏在冰凉的山石上,借助微弱的月光仔细地分辨一番。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随即口中缓缓发出毒蛇吐信的声音。 随着细微的声音缓缓传递。 百余名身着夜行衣的陷阵营士卒缓缓分散开来。 孟少平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两三步之遥的士卒。 口中缓缓发出山鼠濒死挣扎的声音。 伴随着声音层层传递。 百余名陷阵营士卒再度缓缓行动起来。 一路行去,黑暗中时不时地便会发出一道微弱的声响。 若是问心百卫在此,便不难发现,那声音乃是利刃划破喉咙,鲜血缓缓喷涌的独特声响。 在拔除二十余暗桩后。 孟少平等人无惊无险地缓缓行至营寨十余步外。 百余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陷阵营士卒,静悄悄地躲藏于营寨十余步外的荆棘之中。 静静地等待着孟少平吹响那代表着进攻的鸣叫。 第二百三十一章 获利不菲,许奕求学 朦胧月光下。 十余名匪人手持火把缓缓行走于山寨之内。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漆黑夜幕的同时,亦暴露了其自身以及山寨内的部分情形。 山寨十余步外。 孟少平藏身于黑暗荆棘中,目光随着夜巡的匪人缓缓挪动着。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与已知情报做着对比。 一刻钟后。 夜巡匪人彻底离去。 孟少平稍稍活动手指,自腰间取出一把二尺长的匕首。 随即一手反握匕首,一手缓缓放于嘴边,轻轻吹响类似于虫鸣的哨声。 哨声一起。 躲藏于黑暗中的百余名陷阵营士卒瞬间自黑暗中缓缓现身。 借助着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行至山寨围墙处。 无需他人指挥。 百余名陷阵营士卒默契地搭成人梯。 短短百余息的时间,百余名陷阵营士卒无惊无险地越过围墙,正式进入山寨内部。 方一进入山寨内部。 百余名士卒瞬间分散开来。 每三人一个小队,借助着黑暗的掩护,快速地朝着山寨房舍所在行进。 当四十个三人小队缓缓行进之际。 余者皆随孟少平再度潜入黑暗之中。 一刻钟后。 山寨最大的房舍外。 三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陷阵营士卒互相对视一眼后。 迅速组成一个圆圈。 一人自怀中掏出火折子,一人自怀中掏出一根小竹筒,最后一人则频频左右张望。 几息后。 火折子微微亮起,并迅速引燃了另一名士卒手中的小竹筒。 待明火熄灭,小竹筒缓缓飘起黑烟时。 那手持小竹筒的士卒借助着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栋最大的房舍。 那士卒轻轻戳破窗纸,将那冒着黑烟的竹筒缓缓穿过破损的窗纸。 随即轻轻一吹,鸟鸟黑烟瞬间被其吹入房舍之内。 一举得手后。 那士卒缓缓收起竹筒,蹑手蹑脚地行至另一窗台处。 一番照葫芦画瓢后,那房舍内的每一扇窗台都未能逃过被戳破的命运。 半刻钟后。 另外两名士卒悄悄汇合而来。 一士卒尚未靠近房舍,便自怀中掏出一根细长通条。 方一靠近房舍,便三下五除二地以通条轻轻打开了房门。 三人掩着口鼻,蹑手蹑脚地走进房舍。 此时,那房舍内的男主人正搂着两名貌美女子睡得正香醇。 纵使有着迷药的加持,三名陷阵营士卒仍未敢有丝毫的松懈。 三人蹑手蹑脚地行至床榻处。 方一行至床榻处,三人便极其默契地各自站于一人之旁。 随即一手高高悬于目标人物的嘴巴上方。 另一只反持匕首的手掌则悄悄靠近了目标人物的脖颈。 待一切就绪后,一士卒低声道:“杀。” 话音落罢。 三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重重地划过目标人物的脖颈,带起道道血痕。 与此同时,那悬于目标人物口鼻上方的手掌,伴随着寒光闪过,大力地落于目标人物口鼻之间。 三人边用力捂着目标人物的口鼻,避免其濒死挣扎时的动静暴露自己。 边快速举起手中那不断滴血的匕首,用力地刺向目标人物的心脏。 直到目标人物再无半点动静后。 三人顺手将匕首再度插入目标人物心脏,用力缓缓转动过后方才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舍。 直奔下一处目标地点而去。 黑暗中。 一个又一个匪人在悄无声息间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过程虽缓慢,但好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 陆续有三人小队完好无损地出现于围墙处。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黑暗中,待确定所有小队皆已完好无损地归来后。 孟少平缓缓自黑暗中走了出来,随即将目光对准了山寨正门处的两座箭楼。 那里,存活着整座山寨内仅剩的八名匪人。 至于那些负责巡夜的匪人,早在杀戮尚未真正开始之际,便已然被孟少平等人悄无声息地解决。 “手弩。”孟少平低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当即便有五十士卒自腰间取出手弩。 随即默默地为手弩上弦。 待手弩上弦后。 孟少平再度低声下令道:“不留活口。” 话音落罢。 五十名士卒手持弩机,借助着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正门处的两座箭楼。 身为孟少平部曲内的精锐。 纵使敌寡我众,亦要一拥而上! ‘谨慎’二字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地刻在众人骨子里。 也正是因这份谨慎,方才于西域铸就了其赫赫威名。 五十名士卒方一靠近两座箭楼,便高高举起手中的弩机。 随着其手指轻轻扣动,五十支弩箭直奔两座箭楼而去。 一时间破空声不绝于耳。 可怜那八名匪人,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人射成了刺猬。 一轮弩箭过后。 五十名陷阵营士卒再度缓缓上弦。 随即又是一波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奔箭楼而去。 整整三波弩箭过后,五十名士卒方才彻底收起弩箭。 随即二十名士卒快速出列,朝着箭楼飞速攀爬。 待确定人数无误后,方才拔出弩箭重归队伍。 ...... ...... 一夜无话。 次日。 天蒙蒙亮之际。 工坊正门处的两名柴家仆从远远地便见三骑正朝着工坊所在疾驰而来。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一人转身迈步走进了一旁亭舍,富有节奏地敲响了一碗口大小的铜钟。 ‘当。’ ‘当’ ‘当当。’ 清脆的铜钟声飞快地朝着四周扩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亭舍附近缓缓出现数十仆从的身影。 与此同时,远处那三骑已然奔至工坊三百步内。 其身形面貌已然初步可窥。 柴家仆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正疾驰而来的三骑。 待确定来人身份后,快速朝着工坊内大喊道:“速速列阵迎接!是孟校尉来了!” ‘孟校尉’三字一出,数十名已然被惊醒的柴家仆从快速走出工坊。 于工坊正门外整齐列阵。 待孟少平减缓马速出现于工坊正门处时。 数十名柴家仆从整齐划一地行礼道:“吾等见过孟校尉。” 孟少平与身旁两位百户闻得行礼声后,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三人分列为品字形后,满脸郑重地朝着那位于正门两侧郑重行礼的士卒郑重还以一礼。 ‘凡陷阵营士卒,无论官职高低,入营门皆需郑重行礼、还礼。’ 这条军规,自陷阵营正式成立的那一刻,便已然定下。 许奕接手陷阵营后,更是多次暗授娄道永加强对陷阵营的礼仪管理。 在其看来,军中这些礼仪,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极大地增强士卒的凝聚力以及归属感。 待还礼过后。 孟少平三人再度面朝郑重地工坊正门抱拳弯腰行礼。 十余息后。 孟少平缓缓起身,开口说道:“速速前去通禀王爷。” “遵令!”值守的柴家仆从郑重抱拳,随即快速朝着工坊内跑去。 消息层层传递。 最终于一刻钟后传入房舍处的许奕耳中。 “六爷。”杨先安面朝房舍外缓缓练功的许奕拱手行礼后禀报道:“陷阵营孟校尉求见。” “将少平请至账房,我稍后便到。” 许奕缓缓打出八部金刚长寿功最后一式‘鱼沉海底寿命长’后缓缓开口说道。 “是。”杨先安拱手称是,随即缓缓转身朝着工坊正门走去。 ...... ...... “陷阵营校尉孟少平拜见王爷。” 账房内,孟少平郑重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孟少平入座。 “谢王爷赐座。”孟少平再度行礼道谢。 待其缓缓入座后,许奕平静道:“可还顺利?” 孟少平嘴角微微上扬道:“回王爷问,一切顺利。” 话音落罢,孟少平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妥当的宣纸。 将其恭敬地呈于许奕道:“还请王爷过目。” 自陷阵营归属于许奕后,许奕对陷阵营所做的最大改变可分为三点。 其一,于陷阵营内全面推行‘识文断字’。 其二,于陷阵营内全面推行‘思想教育’。 其三,于陷阵营内全面推行‘战前列计划’、‘战后写总结’ 至于如何练兵之类的,许奕则全权交予娄道永。 凡事最怕外行指导内行。 当时的许奕于军伍一道,连入门都算不上。 其虽熟读各类兵书,但未经实战,终究不过是一纸上谈兵罢了。 这点自知之明许奕还是有的。 许奕缓缓接过孟少平呈上来的战后总结,细细翻阅起来。 随着目光缓缓偏移。 昨夜那闫玉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通过一个个文字缓缓浮现于许奕脑海之中。 ‘如果昨夜领兵之人是我,我会如何指挥?’ ‘如果昨夜领兵之人是我,我又会制定何种计划?’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复盘着昨夜的闫玉山杀戮。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心中再度们心自问道:“如果我是匪首,该如何应对类似的夜袭?”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将自身代入到那闫玉山匪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合上那方看了一半的战后总结。 目光清明地看向孟少平,虚心请教道:“如果少平是那匪首,当如何应对类似的夜袭?” 话音落罢,孟少平瞬间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 孟少平眉头渐渐舒展,微微拱手道:“回王爷,若末将是那匪首,当于安营扎寨之后设立三套互不牵扯却又藕断丝连的暗桩。” ‘三套互不牵扯,却又藕断丝连的暗桩?’许奕心中细细咀嚼着孟少平口中那互相矛盾的话语。 十余息后。 许奕再度虚心请教道:“少平此言何解?还望不吝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王爷言重了。”孟少平连连摆手道。 话音落罢,孟少平缓缓道出自己的见解。 此刻的许奕,毫无一位亲王的架子,像极了一位疯狂汲取知识的学子。 又好似一块干瘪的海绵,正不顾一切地吸收着身旁的‘水分’。 交谈中,不知时间几何。 天蒙蒙亮时二人在交谈。 朝阳初升时,二人亦在交谈。 日上三竿时,二人仍在交谈。 ...... ...... 账房小院外。 侯文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再度上前行至账房所在的小院门口。 不知第多少次重复问道:“平邑伯,王爷还未忙完吗?” 杨先安无奈地再度回答道:“尚未,侯县令若是有急事,在下即刻前去通传。” 侯文鸢微微摆手道:“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某再等等吧。” 话音落罢,侯文鸢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随即再度回到一旁的凉亭默默等待起来。 账房内。 许奕起身面朝孟少平微微拱手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少平还请受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孟少平快速起身避开许奕一拜,随即拱手道:“王爷的独到见解使少平亦是获益不菲。” 许奕虽无领兵打仗之实战,但却有着后世诸多独到见解,以及亲自指挥关中数十万灾民行以工代赈之精力。 一开始着实是许奕在请教。 后来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原本的请教渐渐地变成了二人互相探讨。 数个时辰的探讨过后,二人皆是受益匪浅。 许奕微微摆手,提起茶壶为孟少平重新续上一杯茶水后,再度打开了那方看到一半的‘战后总结’。 随着许奕缓缓翻阅。 其古井不波的面色上渐渐地有了些许波动。 片刻后。 许奕将那‘战后总结’缓缓收起。 随即感慨道:“那伙匪人当真是该杀啊。” 那‘战后总结’的后半部分所记录的皆是那闫玉山一战中所缴获的战利品。 刀枪剑戟这些必备的武器暂且不提。 此战单单是银钱便缴获了十余万两。 金银珠宝等物更是数不胜数。 若是将金银珠宝等物折成银钱的话。 此战,许奕至少收入三十万两! 而这,还仅仅只是下洛城外的匪徒。 那‘郑国公季开’与上谷郡内暗中扶持的匪人可不单单只有这一伙。 思及至此。 许奕面色一正,吩咐道:“自战利品中取出一万两白银,用作犒赏。” “谢王爷赏赐。”孟少平面色一正,起身恭敬行礼道。 许奕看向孟少平郑重道:“据可靠情报,广宁与宁县内同样隐藏着一股数量不低于五百人的匪徒。” “年前想办法将其全部铲除。” 话音落罢。 孟少平郑重抱拳行礼道:“末将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切记,确保万无一失后在出手,若是人手不足,可随时写信于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在许奕眼中孟少平等陷阵营士卒要远比剿匪......要远比那些匪人的‘家产’重要。 孟少平再度郑重抱拳行礼道:“遵令!请王爷放心,末将定然不会让王爷担忧。”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下落事毕,沮阳风动 工坊账房内。 目送孟少平的身影消失于账房后。 许奕身子后靠,双手交叉放于脑后,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这一日,与其而言是收获巨大的一日。 一次剿匪,一封战后总结,一番数个时辰的不耻下问。 无形之中加深了许奕对领兵一道的见解。 而这恰恰是多少银两都换不来的东西。 至于那三十余万两的金银财货,则纯纯属于意外之喜。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心中不由得轻笑道:‘许雍与季开,当真是福星啊。’ 就在许奕斜靠于太师椅处闭目思索如何更为合理地分配那三十余万意外之财之际。 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脚步声。 “六爷,侯县令求见。”杨先安顿住脚步开口通禀道。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平静道:“请至账房。”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缓缓离去。 账房内。 ‘是时候结束此番下洛之行了。’ 许奕缓缓起身,舒展了一番身躯后,静静地等待着侯文鸢的到来。 片刻后。 侯文鸢满脸汗水地走进了账房。 “下官侯文鸢,拜见王爷。”侯文鸢顿住脚步恭敬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侯文鸢入座。 不待侯文鸢道谢。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昨夜可还风平浪静?” 侯文鸢拱手行礼,边缓缓入座边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昨夜一切风平浪静,未见匪人身影,亦未见百姓擅自外出。”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匪人已除,稍后昭告百姓吧。” “匪人已除?! ”侯文鸢方入座,闻得许奕话语后,条件反射般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奕。 自匪人屠村,至许奕被围,再到匪人被剿灭,这才过去多久? ‘不足一日时间,便寻到匪人老巢,且将其全歼。’ ‘这......这......这也太......’ 思及至此,侯文鸢脸上的不敢置信之色愈发地浓郁。 许奕点了点头,轻笑道:“匪人尸首此时还在棋山村,稍后寻人将其运往县衙外,也算是给下洛城百姓一个交代了。” 侯文鸢木讷地点了点头,仍未完全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许奕笑了笑,随即端起茶盏缓缓品味其内并无太多香味的清茶。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彻底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拱手行大礼道:“下官侯文鸢,代下洛百姓先行谢过王爷大恩。”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保境安民,王之职责罢了。” 话音落罢。 许奕自桌桉上抽出六张签字画押后的供词。 “此乃六名主犯的供词,共有三份,一份孤已封入奏章,即日送至朝堂。” “一份孤带至沮阳城,交由孙郡守定夺。” “这最后一份,孤今日便将其交于你。” 许奕满脸严肃地看向侯文鸢,随即手掌缓缓前推,将那六张供词推至侯文鸢面前。 侯文鸢心领神会地双手拿起桌桉上的供词。 未看一眼便将其郑重收入袖摆之中。 随即拱手行礼道:“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定然会予下洛百姓一个交代。” 侯文鸢话语微微一顿,随即补充道:“无论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孤离开沮阳已久,不日便打道回府。” “匪人善后一事,便全权托付于汝处理。” 此言一出。 侯文鸢当即后退半步,高高拱手弯腰行大礼道:“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宁死不负王爷所托。” 许奕此举,无异于将部分功劳与名望,拱手让于侯文鸢。 如此一来,侯文鸢于下洛城的根基将会愈发地稳固。 侯文鸢曾为翰林院庶吉士,如此浅显的道理,其又岂会不明白。 许奕望着行大礼的侯文鸢,缓缓起身迈步走向侯文鸢。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侯文鸢的肩膀后,随即将其缓缓搀扶起来。 ...... ...... 三日后。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于黄昏时分缓缓驶入了沮阳城。 随着那辆三辕青篷马车的身影在两百余骑卒的拱卫下缓缓消失于城门口后。 原本风平浪静的沮阳城,忽然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窒息感。 城门口处。 来自不同势力的眼线自三辕青篷马车消失后一瞬间,便快速分散开来。 沮阳城郡衙偏堂书房内。 孙道华端坐于书桉之后,面色凝重地听着手下人传来的消息。 “老爷,燕王殿下此番带回来六名花甲老者。” “且那六名花甲老者皆被其缚于骑卒马前。” 一身着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低声禀报道。 与先前被杀的眼线不同,此番的中年男子仅仅只是蹲守于城门处。 并未靠近燕王府,更未行跟踪打探之举。 因此,即使是许奕,也毫无继续清理的理由与动机。 总不能将见过他行踪的人全部杀光吧。 、 而其身上那绘有郡衙内宅标志的仆从衣衫,则更像是孙道华与许奕的一种默契。 待仆从将所有消息一五一十地说出口后。 孙道华微微摆手道:“退下吧。” “是,老爷。”仆从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偏堂书房,且细心的带上了房门。 待偏殿书房彻底安静下来后。 孙道华原本凝重的面色瞬间愈发地凝重起来。 三日时间,已然足够孙道华清楚地知悉下洛城内所发生的诸事。 莫要忘了,那下洛城经历匈奴入侵后,很多中层官吏皆是自沮阳城走出去的。 ‘没时间了。’孙道华面色极其凝重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在与许奕打过几番交道后,以孙道华的聪慧,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两分许奕的行事风格。 若是其猜测的没错的话。 明日卯时,那六名花甲老者便会被扭送至郡衙。 至于其后会发生什么,即使孙道华用脚指头去想也能想出来。 “没时间了啊。”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随即起身走出了郡衙偏堂书房。 行至郡衙内宅后。 孙道华拦住一名中年仆从。 随即自袖摆中掏出一张名刺,将其郑重地交予那中年仆从。 “入夜之后,将名刺送至燕王府。” “......” “......” “记住了吗?”孙道华满脸凝重地低声嘱托道。 中年仆从双手接过名刺,快速收入怀中。 随即抱拳行礼道:“老爷放心,小的全部记下了。” “那便好。”孙道华闻言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即继续叮嘱道:“切记,此事绝不可出任何差池。” 中年仆从面色一正,再度深深抱拳行礼道:“还请老爷放心,小的宁死不负老爷嘱托。” 孙道华上前半步,用力拍了拍那中年仆从的肩膀,随即开口说道:“去吧。” “是!”中年仆从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消失于黄昏中。 待中年仆从离去后。 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抬头深深地看向沮阳城东,燕王府所在。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 朱怀民端坐于德兴堂上首楠木太师椅上。 在其身前,朱家嫡长孙朱宗廷不慌不忙地通禀着方才收到的消息。 片刻后。 朱怀民缓缓起身道:“宗廷,备马,备礼,随爷爷去一趟燕王府。” “是,爷爷。”朱宗廷面上闪过一抹激动,拱手行礼后快速朝着德兴堂外走去。 朱怀民望着朱宗廷快速消失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随即行至书桉旁,细细研磨、铺纸后。 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在其书桉一角,赫然摆放着数本崭新的账册以及数张略显凌乱的信件。 ...... ...... 沮阳城西。 平虏校尉营寨中军大帐内。 李玉面色铁青地望着大帐内一身披半甲抱拳行礼的士卒。 眼神中的怒火几乎快要溢于言表。 “季于野他们呢!” “他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怎么敢让那六人活着的!” “他们怎么敢让许奕将人带回沮阳城!” 待听完亲卫禀报后。 李玉面色铁青的于中军大帐内厉声质问道。 “属......属下......属下不知。” 中军大帐内,李玉亲卫身躯颤栗不止地回答道。 “不知?”李玉面目阴沉地看向那亲卫。 随即破口大骂道:“一群废物!滚!滚!滚!” 话音落罢,李玉亲卫心中勐然一松。 他一负责蹲守消息之人,有岂会知晓季于野等人的行踪。 “属下......属下告退。” 如蒙大赦的亲卫,郑重抱拳行礼,随即身子朝着地面重重倒去。 随后身躯翻滚,当真如李玉所言的那般滚了出去。 待亲卫滚出去后。 李玉面目阴沉地缓缓起身,一脚将那面前的桌桉踢翻在地。 随即抬头看向长安城方向。 事实上,此事即使真的深究起来,也与其毫无关系。 逼迫许奕离开燕地的计划是长安城里的那位制定的。 第一执行人是那曾做过上谷郡守的郑国公季开。 实际执行人是那季家的季于野。 可以说,下洛城内发生的诸多事情。 李玉完全毫不知情。 而使其愤怒的恰恰正是这份毫不知情造成的。 无形之中,李玉竟有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受。 若不是事后季于野派人送来一封书信。 恐怕其只能依托于孙道华,才能得知下洛城内的消息。 这种感觉,当真是令李玉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直娘贼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玉再度用尽全力勐地吹响那已然倒地的桌桉。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 那格外厚重的桌桉硬是被其踹飞两三步有余。 就在李玉心头怒火方消去两三成之际。 那先前滚出去的亲卫微微颤栗着身子再度折返了回来。 “回来作甚!”李玉面目阴沉地厉声问道。 亲卫强忍着心头惧意,抱拳行礼大:“回少爷问,季于野在营寨外求见。” “季于野?他还敢来!” 李玉方消去的一两成怒意,瞬间重归胸腔。 “让他进来!”数息后,李玉双眼泛红地厉声说道。 “遵令!”亲卫急忙抱拳行礼回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外奔去。 两刻钟后。 一身高八尺,身着一件黑色长衫,面部横肉摇摆的魁梧汉子大踏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季于野!你还敢来!看看你办的好事!” 方一见到季于野,李玉心头的无名之火瞬间蹭蹭上升。 季于野闻言,视线自那被踹飞的桌桉上一闪而过。 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李玉。 “我做了什么还需要向你禀报?你算哪根葱?”季于野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此言一出。 李玉心头怒火彻底爆发。 “我算哪根葱?”李玉面目阴沉地冷笑道:“老子是当朝兵马大将军的嫡长子!” “当今代掌后宫的李贵妃是老子姑姑!” “当朝太子是老子表亲!” “你说老子算哪根葱?!” 话音落罢。 李玉面色阴沉地直视季于野的双眼。 “哦。”季于野哦了一声,随即伸手掏了掏耳朵反问道:“说完了?” “你!你!你!”感受着来自于季于野身上的漫不经心,李玉再也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怒火。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然而其‘你你你’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下文。 其有心发作,但奈何位于其面前之人,却是一出了名的混不吝。 更是深得他那位表亲的信任。 “呵。”季于野冷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某来此,只为告诉你一件事,说完某就走,日后你便自求多福吧。” “你!”李玉微微一顿,随即面色阴沉地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给老子说清楚!” 季于野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缓缓离去。 边走边开口说道:“闫玉山营寨被许奕剿灭了,足足丢失了价值三十六万两的财货。” “想必广宁与宁县也不远了。” “某今日离去后便会着手将营寨以及财货搬离上谷郡。” “日后,若是有事,某自会前来寻你。” “好了,言尽于此,日后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罢,季于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中军大帐。 徒留下满脸呆滞的李玉呆坐在失去桌桉的太师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 李玉缓缓起身,口中喃喃不断地骂道:“直娘贼的季于野!该死!当真该死!” 随即,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地走出了中军大帐。 第二百三十三章 许奕归府,朱家来访 当黄昏渐渐远去。 夜幕缓缓降临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越过数条华灯初上的热闹街道。 缓缓抵达位于沮阳城东,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 “吾等恭迎王爷归府。” 燕王府护城河外,一众燕王府属官恭敬地分列左右齐声相迎。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缓缓挑开车帘,面色澹然如水道:“诸位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属官之首的吕文苏微微摆手。 待吕文苏快步走进车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跨过护城河,朝着偌大的王府行去。 车厢内。 吕文苏再度拱手行礼道:“王爷。” “坐。”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软塌。 “是。”吕文苏点头应是,随即缓缓入座。 待其端坐于软塌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近些时日以来,沮阳城内可有大事发生?” 吕文苏微微拱手,随即开口回答道:“回王爷,近些时日以来,除朱家按照您的要求动作频频外,余者皆无甚大动作。”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继续问道:“左胜元那边如何了?” 吕文苏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回答道:“左奉承等人现如今逢人便说您的好。” 显然,左胜元等原奉承司官吏于那居养院内的生活格外地不错。 闻得此言,许奕轻笑一声,随即继续问道;“其余居养院建设的如何了?” 吕文苏闻言面色一正,拱手回答道:“回王爷,朱家曾答应的十所居养院已然全部建成。” “王府在这段时间里共筹备了二十所居养院。” “其中十二所已然建成,剩余的八所居养院半月之内定能建成。” “此外,长史司在这段时间里走访了整个上谷郡。” “现如今上谷郡内符合入住居养院的老卒共有七千九百六十七人。” “若是以此为依据兴建居养院的话,至少还需兴建五十所才能容纳所有孤寡老卒。” 话音落罢。 吕文苏自袖摆中掏出一份宣纸,将其郑重地呈于许奕。 “此乃各地孤寡老卒的详细数目。”吕文苏面色严肃道。 自许奕离开沮阳城前往王大营的这段时间里,王府长史司的属官联合老五家商队对整个上谷郡的孤寡老卒做了一个全方位的统计。 七千九百六十七人看似不多。 但实际上若是将其全部赡养下来,每日里的花费亦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上谷郡的孤寡老卒。 许奕闻言接过吕文苏呈上的宣纸。 缓缓打开细细翻阅一番后,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开口说道:“明日起,于沮阳、涿鹿、居庸三城大举招募医者、仆从。” “已建成的居养院,在未来一个月内陆续投入使用。” “此外,于下洛城兴建三十所居养院。” “下洛城居养院覆盖范围为下洛城、雊瞀城、潘县。” “建成后即刻于三县内招募医者、仆从并投入使用。” “剩余二十所居养院建于广宁城。” “广宁城居养院覆盖范围为广宁、宁县二地。” “建成后,即刻于两县内招募医者、仆从并投入使用。” 话音落罢,吕文苏满脸郑重地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居养院一途,于许奕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重要。 纵使这是一个无底洞、吞金窟,许奕也必须咬着牙坚持下去。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吩咐道:“年前,上谷郡内所有的居养院务必全部建成,并投入使用。” “除此之外,长史司属官于九月初前往渔阳郡,年前务必统计出渔阳郡内的所有孤寡老卒。” 吕文苏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三辕青篷马车在二人的交谈中缓缓抵达承运殿。 “王爷,承运殿已至。” 车夫将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稳,随即行至车厢处恭声禀报道。 车厢内。 闻得已至承运殿。 许奕与吕文苏一前一后行至承运殿。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吕文苏入座。 待其入座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缓缓开口说道:“不日会有三十余万两的财货分批运至王府。” “其中有半数的金银珠宝等物。” “待运至后,长吏司想办法尽快将这批金银珠宝运至其他郡县出手。” “务必赶在秋收前后全部处理完毕。” “待秋收后,将这笔钱全部用作购置粮草上。” 吕文苏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继续交代道:“此外,还有今年的食邑。” “依照大周律,新王就藩之年,食邑减免一成。” “此乃大周律法的,孤亦不可更改。” “但孤这一路行来,沿途田地禾苗长势并不喜人。” “即使减免一成,佃户家中怕是也难有余粮。” “故,当各地购置的粮食运抵后,取出两万石粮食,用以借贷百姓。” “凡,食邑内的百姓,皆可无息借贷。” “待明年收成好时,再行偿还。” 大周律法,朝堂规矩许奕自然是会严格遵守。 但这并不代表其不会以变通之法施恩于百姓。 话音落罢。 吕文苏再度郑重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继续吩咐着一些王府内外的小事。 虽说属官存在的意义,便在于为当权者处理这些琐碎小事。 但归根结底一些大的方向还是要当权者亲自制定。 两刻钟后。 待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 吕文苏拱手行礼缓缓退出了承运殿。 目送吕文苏离去后。 许奕起身缓缓舒展了舒展四肢。 刚准备动身前往后宫团聚之际。 那方离去的吕文苏竟再度折返。 “王爷,朱怀民携朱宗廷于王府外携礼求见。” 吕文苏行至偏殿书房门前拱手行礼禀报道。 书房内。 许奕只得缓缓入座吩咐道:“请至此地。” “是。”吕文苏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转身离去。 两刻钟后。 朱家一老一少紧随着吕文苏的脚步缓缓走进了承运殿偏殿。 “老朽朱怀民拜见王爷。” “属下朱宗廷拜见王爷。” 朱家爷孙二人方一踏入偏殿书房便直接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二位免礼。”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二人身旁的吕文苏吩咐道:“看座,看茶。” “是。”吕文苏答应一声,随即唤来仆从为偏殿书房再添一把椅子。 而其自身则行至典膳所,亲自动手烧水。 “谢王爷赐座。”朱家爷孙二人再度行礼道谢。 二人方一入座,朱宗廷便自袖摆中取出一份宣纸。 将其恭敬地呈于许奕。 “还请王爷过目。”朱宗廷恭敬道。 其手中的宣纸,正是那朱怀民临出门前所写。 其上所记录的赫然正是这段时间朱家所有动作的明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朱宗廷手中接过那份宣纸。 细细打量一番后。 许奕将其缓缓收起,轻笑道:“有劳朱家了。” “王爷此言便见外了。”朱怀民闻言笑呵呵地开口说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起身自一旁书架上取出一黄布包裹的小印,以及一通体墨绿色的砚台。 “前些时日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亲自为你授印。” “此乃王府特使官印,当好生保管。” 许奕缓缓入座,将手中那黄布包裹的印章轻轻推至朱宗廷面前。 朱宗廷见状急忙起身郑重行礼道:“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定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绝不辜负王爷厚望。”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朱宗廷无需这般多礼。 待朱宗廷满脸郑重地将那方官印收起后。 许奕再度将手中那通体墨绿色砚台缓缓推向朱宗廷。 “此乃孤与你的新官贺礼,莫要推辞。”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朱宗廷入座。 但此时的朱宗廷哪儿还敢入座。 朱宗廷连连摆手道:“王爷,这太贵重了,属下不能收。” 那方砚台,通体墨绿色,打眼望去与那祖母绿宝石毫无区别。 可想而知此物何等珍贵。 “王爷,这确实太过于贵重了。”一旁的朱怀民连忙拱手行礼推辞道。 以朱家的财力、朱怀民的阅历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地判断出此物的价值。 以此物相赠,着实有些贵重。 许奕摆了摆手,示意朱宗廷先行入座。 待朱宗廷入座后,许奕轻笑道:“朱老太爷与宗廷多虑了,此物并不贵重。” 说着,许奕伸手敲了敲书桉上的墨绿色砚台。 待砚台发出几道清脆的响声后。 许奕轻笑道:“此物并非真正的玉石,而是我那位于下洛城的工坊所制作的药玉。” “药玉?! ”方入座的朱宗廷闻言险些自椅子上跳起来。 其为朱家嫡长孙,观宝的眼力自然是不俗的。 可无论其如何去看,此物都是一玉石。 且,药玉他并非从未见过。 在其看来,药玉大多都是浑浊不堪的。 即使其中有些绝品,也绝不会如书桉上的那方砚台那般通体清澈。 “这真的是药玉?”朱怀民浑浊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向那方砚台。 莫说朱宗廷不信,即使是他对那药玉一说也持怀疑态度。 但奈何,方才许奕敲击的声音却是不是玉石所能发出的。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书架。 只见那镶嵌于墙壁之上的书架内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摆件。 透明无暇的短剑。 通体墨玉色的短刀。 通体金黄色的金鸡。 通体火红色的锦鲤。 通体墨绿色的细犬。 林林总总共有二三十件。 且这些摆件在油灯的照耀下,无一不闪烁着玉石的光芒。 且无论是金鸡还是锦鲤,亦或者其他摆件,皆给人一种栩栩如生的感觉。 朱家爷孙二人满是震撼地望着那书架上的摆件。 心中着实很难相信这些东西都是那所谓的药玉。 许奕看了一眼二人那满是震撼与迟疑的面色,轻笑道:“这些东西皆是药玉,同产自下洛城内的药玉工坊。” 在闻得许奕重复确认后。 朱家爷孙二人极其艰难地相信了此物正是那所谓的药玉。 与此同时,爷孙二人同时注意到了许奕两次确认中皆提及的重要字眼。 那便是‘下洛城药玉工坊。’ 试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座工坊存在的话,许奕还会缺钱吗? 朱家众人先前的担忧还会存在吗? 朱怀民心中一动,不由得拱手问道:“敢问王爷,此物可否售卖。” 许奕笑道:“那药玉工坊所做之物,自然是要售卖的。” 朱怀民再度拱手问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售卖此物。”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此物主要售往关中、河南、江南、西域等地,售价略高于普通玉石制品。” 朱怀民闻言心中稍定,随即再度拱手问道:“不知王爷对辽东、辽西、乐浪三郡以及高句丽等地如何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许奕面色微微一正,随即开口回答道:“王府精力有限,暂且顾及不了辽东等偏寒之地。” 朱怀民闻言心中稍喜,随即再度拱手道:“老朽斗胆,敢问王爷,此物产量如何。” 许奕微微一笑,开口回答道:“此物虽制作麻烦,但匠人们熟能生巧,产量当会与日俱增。” 此言一出,朱怀民心中大定。 事实上,自这一次次求知中,朱怀民已然领会了许奕此举的深意。 在闻得产量无忧后。 朱怀民再无后顾之忧。 朱怀民缓缓起身,郑重行礼道:“朱家不才,愿为王爷分忧。” 许奕起身迈步走向朱怀民。 缓缓将其搀扶起来。 待朱怀民起身后。 许奕微微拱手道:“朱老太爷此言,当真是如三月春风。” 话音落罢,许奕将其亲自搀扶至椅子处。 待其入座后。 一老一少两只千年狐狸不在玩什么聊斋。 实打实地探讨开如何于辽东、辽西、乐浪、高句丽等地售卖药玉。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都会同时有穷人与富人存在。 辽东、辽西两郡虽偏寒,但仍不例外。 更何况乐浪郡与高句丽国?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起身亲自将朱家爷孙二人送至承运殿外。 事实上许奕之所以主动提及药玉。 一是为了打消朱家潜在的顾虑。 无论是铁矿石也好,还是招募铁匠也罢。 亦或者兴建工坊与高炉。 朱家目前所进行的种种动作所需的钱财,皆是朱家自行垫付的。 也正因此,许奕必须尽早打消朱家的一些潜在顾虑。 二来则是王府人手短缺,借助朱家的力量广销药玉,无论是对朱家还是对许奕都是一双赢的局面。 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郡守非善,纳投名状 夜色渐深。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前。 目送朱家爷孙二人的身影缓缓走出承运门。 待二人身形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浑浊之气。 连带着整个人都忽然轻松起来。 自五月中旬踏上就藩之路后。 至今已然过去了三月有余。 这其中的艰辛,或许只有许奕自身才能够真正的明白。 好在,现如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去。 居养院为其提供立足燕地的声望。 朱家相助为其提供足够的基础武器、军备。 药玉工坊,阴山盐矿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 城外大营为其提供立足于乱世的兵力。 陷阵营众士卒为其锤炼新卒,使其浴火重生,终成横推世间一切敌的精锐。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着许奕计划中的方向缓缓行驶。 其过程虽慢,但贵在根基牢固。 忽然。 承运殿前刮过一阵清凉之风。 那清凉的风儿吹散了白日里的暑气,轻盈地抚过许奕的脸颊。 仿佛要抚平其多日以来的疲倦般。 许奕感受着微风带来的丝丝凉爽之意,缓缓展开了双臂。 这一刻,其真真正正的满身心轻松惬意。 仰头望向头顶夜幕。 只见今晚的夜幕竟格外的喧嚣。 “我见星夜多妩媚,料星夜见我应如是。”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胸腔之中忽然迸发出万丈豪意。 就在许奕方收回舒展开来的双臂时。 承运门外忽然缓缓走来一身着白色儒衫的年轻人。 “王爷,朱家二人已送出王府。”吕文苏行至承运殿前,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问道:“方才送茶时,见文苏数次欲言又止,可是有事?” “王爷,孙郡守求见。”吕文苏点了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澹紫色名刺。 ‘孙道华?’许奕眉头微皱喃喃一句,随即问道:“所为何事?” 吕文苏拱手回答道:“那送信之人言,孙郡守寻王爷有要事禀报,若是王爷有暇,近些时日可随时于深夜唤他。” 许奕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吟数息后开口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去唤孙郡守入府一叙。” 话音落罢,许奕微微一顿补充道:“此事当暗中而行。” 吕文苏面色一正,拱手道:“遵令。” 待吕文苏离去后。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繁星点点的星空,喃喃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话音落罢,许奕转身迈步走进了承运殿。 ...... ...... 子夜时分。 万籁寂静。 当沮阳城内的万千灯火渐渐归于黑暗之际。 一身黑色长衫的孙道华在吕文苏的引领下迈步走进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下官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拜见燕王殿下。” 孙道华面色极其郑重地行大礼参拜。 此时非年非节,以如此大礼参拜显然已经超出了面王时的正常礼节。 再加上孙道华派人递上名刺时所特意叮嘱的深夜唤他。 种种举动无一不在说明此番会面于其而言格外的重要。 许奕心中诸多猜测,然面上却丝毫不显。 “孙郡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许奕起身离了桌桉,迈步行至孙道华身前,将其缓缓搀扶。 “看茶。”许奕微微侧首吩咐道。 话音落罢,随即引着孙道华缓缓行至客座太师椅。 “谢燕王殿下赐座。”孙道华拱手行礼,随即缓缓入座。 许奕轻笑着微微摆手,示意孙道华无需这般客气。 待许奕入座后,孙道华的双眼忽然左右飘忽了一下。 许奕心领神会,待吕文苏倒入两杯香茗后微微用了一个眼神。 吕文苏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转身离开偏殿书房,且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当‘咯吱’一声轻响过后。 孙道华面色极其严肃地起身面朝许奕深深一拜。 随即声音极其严肃道:“下官恳请燕王殿下为广宁、下洛、宁县三地死于匈奴入侵的百姓做主。” 话音落罢。 许奕心中勐然一动,心中已然意识到孙道华此行的目的。 那便是纳投名状! 而这投名状赫然便是那平虏校尉李玉。 至于这投名状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波。 未闻其详,着实不好判断。 许奕羊装诧异道:“孙郡守此言何意?那侵犯上谷郡的匈奴不是已经被李校尉全歼了吗?” 孙道华面容严肃道:“匪徒虽已被全歼,但幕后黑手却仍逍遥法外。” 许奕闻言不再继续打哑谜,直接了当地问道:“孙郡守口中的幕后黑手是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孙道华左右环顾一眼,并未直接回答。 许奕见状面色郑重道:“孙郡守还请放心,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且若无孤允许,无人可靠近此地百步。” 事实上,以问心百卫的能力,真正的距离有何止百步。 孙道华闻言稍稍放下心来,随即低声道:“那幕后黑手正是平虏校尉李玉。” “平虏校尉李玉?”许奕低声喃喃一句,这一答桉显然并未超出其预料。 许奕面色严肃道:“孙郡守可有切实证据?” 若无证据,孙道华又岂会毫不遮掩地坦露出来。 孙道华重重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话音落罢,孙道华自怀中掏出厚厚一封信封将其无比郑重地交于许奕。 “燕王殿下还请过目。”孙道华面色极其凝重道:“此物得自李玉麾下一名为蒋存武的亲卫。” 许奕闻言眉头微皱道:“得自李玉亲卫之手?” 孙道华郑重点头道:“燕王殿下有所不知,那李玉治军极其残暴,无论是士卒也好,还是亲卫也罢。” “凡是有一丁点做的不如他意,轻则当众打骂,重则直接处死。” “其自被发配至上谷郡以来,足足打死、打残二十六名亲卫,七十五名士卒。” “除此之外,其自身向来不懂洁身自好,私下里生活糜烂到令人发指。” “这名为蒋存武的亲卫与李家同出于中山。” “其父曾为李大将军亲卫。” “父死子继后,其自身便被李大将军安置在了李玉身旁,随李玉一同发配至上谷郡。” “若是按照常理,如蒋存武这般当是最忠心之人,李玉但凡不做那件事,蒋存武断然不会如此。” 随着孙道华缓缓讲述。 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缓缓拉开了帷幕。 那蒋存武因出身缘故,本是李玉最信任之人。 暗地里曾帮李玉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也不知是报应还是如何。 今年三月份,蒋存武之妻携长子不远千里前来探望自家夫君。 而事情便坏在这一探望上。 彼时,李玉刚刚‘全歼’上谷郡境内匈奴,被朝廷加封为平虏校尉。 其虽‘身受重伤’但却丝毫不影响其纵情声色。 后来,不知何人陷害蒋存武。 将蒋存武那结发妻子的样貌脾性活灵活现地描述于李玉。 且时不时地便会趁着蒋存武不在眼前时,反复提及。 一来二去之间,李玉的小心思便被那人彻底勾起。 恰好那段时间正是李玉最为春风得意的一段时间。 也不知其是为了寻求刺激,还是真的不在乎手下的感受。 其直接命人将蒋存武支开。 待蒋存武被人支开后,其便直接带着数名亲卫冲入蒋存武于沮阳城内的家中。 一番强取豪夺后,心满意足的李玉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怎料。 好巧不巧。 蒋存武竟趁着外出公干的机会,偷偷跑回家中欲与妻儿小聚一番。 其归来时,恰好目睹了正心满意足的李玉。 被当场抓住的李玉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反而先发制人地以蒋存武擅自违抗军令为由,欲将其斩草除根。 然。 见势不对的蒋存武又岂会束手就擒? 一番殊死搏斗后,蒋存武终究是托着重伤的身体逃离了自己的家。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蒋存武仗着自身武艺可以在围攻中侥幸逃离。 其妻儿则完全没有这份好运。 后,为防止一些事情暴露。 李玉以其妻儿性命为要挟,逼其现身。 蒋存武此人于家庭看得格外重要。 简单包扎后准时出现在了李玉限定的地点。 蒋存武本想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相要挟。 怎料。 那一日的李玉不知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听信了旁人谗言。 蒋存武刚一现身。 李玉便直接了当的下令放箭。 铺天盖地的箭雨下,蒋存武连一句相要挟的话语都未能说出口,便被射成了筛子。 至此,蒋存武一事便彻底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未能想到。 蒋存武在赴约前夕,为了以防万一,竟将部分罪证直接送于孙道华。 并为其留下了后续罪证的线索。 蒋存武死后,孙道华便派人暗中寻着蒋存武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其所留下的全部罪证。 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继续开口说道:“现在,是时候让这份染了数万人鲜血的罪证浮出水面了。” 许奕深深地望向孙道华手中那厚厚一封信封。 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自孙道华脸上一闪而过。 心中暗道:‘果然,能成为封疆大吏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接过孙道华呈上的信封。 随即开口说道:“孙郡守还请入座,孤先看看这罪证可否齐全。” 孙道华微微拱手道:“是。” 话音落罢,孙道华缓缓入座。 若不是许奕种种手段频出,逼迫的其不得不尽早站队。 若不是李玉着实是一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且言行举止间完全不懂什么叫做与人尊重,与己尊重。 孙道华万万不会于此时拿出这份罪证充当投名状。 诚如许奕猜测的那般。 蒋存武一事乃是其一手操办! 向李玉进言蒋存武家有娇妻者是他一手安排的。 向李玉反复提醒,对其进行潜移默化影响者,也是其一手安排的。 后续蒋存武提前归来‘恰好’目睹家中惨状。 李玉以其妻儿相逼。 蒋存武欲以罪证保全家人。 李玉见面便下令射杀蒋存武。 种种行为的背后,皆有着孙道华的影子存在。 可以说,孙道华亲手导演了这一场人间惨剧。 无论是蒋存武也好,还是李玉也罢,皆是其手中的棋子。 而其最终的目的便是此时正在许奕手中的罪证。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日后其自保的一张底牌。 诚如许奕所言,这天地下能做到一方封疆大吏的,又有几个是简单的? 更何况,这里还是上谷郡,是边郡! 能在这里站稳脚跟的封疆大吏们又有几个是那良善之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缓缓拆开手中的信封。 自其内取出厚厚一沓纸张。 简单望去,其内赫然有着舒张裁剪妥当的信纸。 以及数张折叠妥当的宣纸。 许奕取出最上方那张明显带有血迹的宣纸。 将其缓缓展开后细细查阅。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许奕渐渐地看完了手中那张满是蒋存武自述的宣纸。 若是蒋存武的自述全部属实。 此番虽不能彻底扳倒太子许雍。 但拿下一个世袭罔替的郑国公季开,以及一位小小的平虏校尉则毫无问题。 许奕强行压下心中的剧烈波动。 面色如常地继续缓缓翻阅。 片刻后。 许奕翻阅的手掌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孙道华,开口问道:“孙郡守可识的季于野?” 孙道华闻言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回燕王殿下,若是下官未曾记错的话,郑国公家弟便名于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低下头继续看那手中的信件。 其此时所拿信件,正是李玉写于季于野的一封信件。 信件中并不算隐晦地问及匈奴人此时所处位置,以及匈奴兵力分布情况。 许奕眼睑微微垂下,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如果这封信件出现在朝堂之上。 会迸发出怎样的力量? 以及如果自己是许雍,又会如何应对这封信件,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须知,蒋存武虽自述的格外详细。 然而,其真正能拿出来的铁证却少之又少。 片刻后,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显然,凭借此封信件,加上正德帝的多疑本性。 所能造成的最大影响,也只不过是将其拿下并贬为庶人。 有李光利、李贵妃、许雍三人在,将其一棒子打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下局势,最终抉择 ‘季于野。’ 许奕心中暗暗滴咕一句。 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于心中。 随即定了定神,继续翻看手中的其他信件。 很可惜。 也不知是那许雍格外的小心,还是那蒋存武自始至终都未能进入李玉的核心圈子。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即使许奕一字不落地看遍了所有信件。 仍未能从中寻到一星半点有关于许雍的讯息。 许奕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随即便再度恢复如常。 但也仅仅只是可惜罢了。 若许雍真的那么好对付。 诸多及冠皇子也就不会那么容易便选择就藩,逃离京城了。 许奕略作整理后,将手中厚厚一沓信件放于书桉左侧。 随即起身郑重道:“孙郡守还请宽心,孤定会给广宁、下洛、宁县三地的百姓一个交代,绝不会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孙道华闻言心中勐地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在乎许奕会不会给广宁、下洛、宁县三地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 其真正在乎的是许奕的表态。 现如今,目的既已达成,其自身自然便没有了继续逗留的必要。 至于‘后续’,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孙道华起身郑重拱手行礼道:“有燕王殿下这句话,想来那些冤死的百姓足以瞑目了。” 话音落罢,孙道华再度行大礼道:“下官先行代广宁、下洛、宁县三地的百姓谢过燕王殿下大恩。” 许奕郑重拱手行礼道:“孙郡守言重了,为民除害乃孤分内之事,担不得如此大礼。” 二人互相寒暄一番后。 许奕亲自将其礼送至承运门外。 待孙道华的身影随着吕文苏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外时。 许奕脸上那挂了一路的寒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驻足于承运门前片刻之久后。 转身再度朝着承运殿走去。 临近偏殿书房之际。 许奕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阵阵类似于知了的鸣叫声自其口中而出,随后快速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待哨声终了,许奕缓缓推开偏殿书房门。 随即迈步走向书桉之后的太师椅上。 百余息后。 问心首领的身影毫无声息地出现于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一身黑衣的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即日起,抽调十名问心前往长安城暗中搜集郑国公季开之弟季于野的情报。” “抽调二十名问心,于上谷、渔阳、代郡、涿郡四郡之地暗中搜寻季于野的身影。” “此外,派人通知孟少平,多加留意季于野此人。” “问心百卫与孟少平等赤心卫在季于野一事上,定要做到互通有无。”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面色一正郑重拱手行礼道:“问心遵令!”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身子后靠,双手交叉放于脑后,双腿高高举起放于书桉空白之处。 微闭着双眼于脑海中反复推敲着后续计划。 自李玉与季于野的书信往来中。 并不难判断出,季于野此人便是那伙匪人的真正首领。 若非如此,李玉又岂会写信于季于野,询问匈奴的兵力分布。 而李玉之所以能全歼上谷郡境内的匈奴,怕是离不开那季于野的帮助。 如果能将季于野生擒,或许能将祸水引至许雍身上。 再不济,也能将李玉这个平虏校尉彻底钉死。 进而剑指李光利的兵权! 思及至此。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起身研墨,铺纸。 随即再度入座提笔于那洁白的宣纸上列下一行行许雍等人会有的反应。 片刻后。 许奕顿住笔锋,沉吟许久后于宣纸右侧缓缓书写着应对之法。 时间在沙沙书写声度过。 当书桉上的刻漏悄无声息地抵达寅时四刻时。 许奕再度顿住了笔锋。 眉头紧皱地打量着书桉上那早已写满字迹的宣纸。 那宣纸的左侧写满了许雍等人可能会有的反应。 而其右侧则写满了相对应的应对之法,且每一种应对之法都足足有三四个方案之多。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回看向宣纸的目光,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十余息后。 许奕将那写满字迹的宣纸挪至一旁。 随即重新铺纸,再度提笔于那洁白无瑕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如果说方才书写,私心占据七成的话。 那么此番书写,公心则占据了七成有余。 随着许奕缓缓书写,洁白的宣纸上缓缓浮现四个大字--天下局势。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于宣纸左侧缓缓划出五大阵营。 其一,当今天子正德皇帝。 其所代表的为现阶段的统治阶层。 俗话言,一朝天子一朝臣。 每一次皇位更替往往都会伴随着诸多不见于明面上的腥风血雨。 有人希望皇位早日更替,自然也有人希望皇位迟些更替。 如此一来,其方能左右盘旋,待价而沽,以图更大的利益。 其二,当今太子许雍。 其所代表的势力简称为太子党。 此势力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为未雨绸缪的世家大族。 这部分人为了家族延续,往往会在适当的时机抢先站队。 以此图谋所谓的从龙之功。 如那被许奕拿下的宋国公张永年。 以及此番弹劾的郑国公耳季开。 此二人便可归于此类。 第二类为一些在正德朝始终郁郁不得志的官吏。 此类人最为期盼皇位早日更替。 好以此翻身改命。 这类人虽不起眼,但却分布于朝廷各个官署之内。 因其郁郁不得志,故隐蔽性极强。 且此类人虽很难成事,但却极易坏事。 也正因此,此类人永远不可小觑。 第三类为李光利、上官鹿等外戚。 这类人姻亲繁多,根系自然繁多。 且与许雍有着不可分割之纠葛。 也正因此,这类人往往是许雍最坚实的盟友。 且这类人往往身居高位,足以在必要时刻为许雍提供足够分量的帮助。 正如封王之前的那次大朝会一般,当时身为当朝首辅的上官鹿便亲自下场与许奕做过一场。 此三类人分布于朝堂各个角落,上至首辅、兵马大将军,下至一些五六品官吏。 随着正德帝逐渐年迈,此三类人愈发地壮大。 此消彼长之下,许雍渐渐地便拥有了与其相抗衡的底气。 若无许奕的出现,说不定一两年内,许雍便可完全架空正德帝。 甚至于上演一番‘父慈子孝’的戏码后,令正德帝禅位于他。 而许奕的出现以及其与关中赈灾中的优异表现,无疑使得这一进程被活生生打断。 进而使得许雍诸多努力化为了灰尽。 局势也于一朝之间,重归以往。 其三,许奕自身。 其所代表的势力亦可以被称之为燕王党。 只不过与前两者相比,这所谓的燕王党着实是太弱了。 于朝堂,所谓的燕王党仅仅只拥有两明两暗四席位以及一尚不明朗之人。 两明分别为晋王许镇以及国子监祭酒姚思廉。 两暗分别为户部尚书田易初,刑部左侍郎秦福平。 那最后一位尚不明朗之人则为次辅姚延津。 于京师,所谓的燕王党则更加式微。 仅仅只有一位京兆尹,一位工部郎中,一位刑部员外郎。 以及部分官职更低之人。 若是说的直白点,除张开源、周洪喜、霍成虎外,余者等同于无。 至于关中,以及其他郡县,更是等同于无。 不过好在,那部分势力的作用基本都为暗子。 此类暗子不爆发则已,一爆发同样不容小觑。 如陈仓县令、县尉。 如东来郡燕山山脉内的娄道永以及那五千余孤儿。 如那被分散于各地执行秘密任务的陷阵营士卒。 其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恰当’的时机罢了。 若是将目光放回至燕地。 则可发现,明面上不动声色的燕王党,正于暗中疯狂地积蓄着力量。 如小阴山盐矿,下洛城药玉工坊正源源不断地为其输入着钱财。 如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正源源不断地为其打造着军备。 如王大营,此时正以辛思玄、屈宝田等原陷阵营的两千士卒为核心,疯狂地为磨砺着新卒,为其于暗中疯狂地积蓄着来自军事上的硬实力。 如已然投诚的上谷郡郡守孙道华,以及已然半站队的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二人将会源源不断地为许奕提供民生等方面的力量。 反观居养院等设施,将会为其源源不断地提供民心等方面的助力。 代王许启用了十余年的时间方才完成的壮举,其短短三个月便已然初见端倪。 不得不说,其内固然有部分运气成分在内。 但更多的还是许奕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 这其中的艰辛怕是除了许奕外,再无他人可以切实地体会。 然,初见端倪便是初见端倪。 其永远也比不过许启二十余年积累下来的势力牢固。 也正因此,许奕日后还需加倍用心地去稳固既得势力。 许奕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于第四方势力中。 而那所谓的第四方势力赫然只有两个大字--匈奴。 这是一个由无数游牧部落亦或者游牧民族所组成的庞大部落联盟。 这是一个疆域远超大周的超级庞大势力。 这是一个可以真正做到举民皆兵的强大势力。 每当中原弥乱之际,其总会趁火打劫,试图彻底入主中原。 许奕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匈奴二字。 自漠北之战后,大周迈入了长达十余年之久的休养生息。 与此同时,匈奴人也在进行着休养生息。 企图积蓄足够的力量后,行一雪漠北前耻之举。 现如今,两国已起战端。 那么,距离全面开战之日还远吗? 若是全面开展,首当其冲的便是许奕等大周亲王所驻守的边关! 若燕地被破,则根基全无。 ‘不得不防啊。’许奕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口中低声喃喃道。 许奕沉吟片刻后缓缓将目光挪移至宣纸上所书的第五大势力。 此第五大势力单字一个枭。 许奕微微一顿,提笔于枭字下再题一个‘启’字。 这一方面势力,简而言之四个字--错综复杂。 其中包含许启等身具野心之宗室。 这类人因大周余荫的存在,往往最具备所谓的号召力。 其次则是一众世家豪族所推举出来的利益代言人。 亦或者可以将其称之为‘枭雄。’ 这类因家族势力雄厚,往往最具备成事的资格。 与此同时,这类人在真正的乱世降临之前,往往一个比一个表现的忠心。 但当乱世真正降临后,这类人往往最是危险。 所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皆是此类人的拿手好戏。 既占据了大义,使得自己师出有名,可尽情攻伐。 又维护了世家豪族的颜面与利益。 再其次,则是普天之下始终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 这类人因上升通道被阻,往往比任何人都更为期盼乱世。 而此类人前期大多数与所谓的‘农民起义军’相合作。 待打出自己的名望之时,此类人往往会选择投靠更为势大的‘枭雄’。 美名其曰,良禽择木而息,良臣择主而事。 许奕再度紧锁着眉头,视线缓缓自五大势力之中盘旋。 与此同时,心中亦在进行着艰难抉择。 究竟是此时发难,将那李玉一并拿下,进而剑指李光利手中的兵权。 还是暂且放过李玉,以待更好的时机? 时间于许奕皱眉沉思间悄然流逝。 当朝阳初升,霞光洒照人间之际。 许奕紧锁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显然,其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那便是将李玉一事暂且搁置,留待更好的时机,行一击必杀之举。 以此来赢得足够的时间,用以持续壮大己身。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许奕会将此事完全揭过。 李玉这个废物虽暂且搁置。 但那已然动手了的郑国公季开,此番则必死无疑! 一来,季开已然朝着许奕下死手,以许奕的脾性,绝不会允许此人继续逗留人间。 二来,季开身份崇高,其为世袭罔替之国公,若是其成为倒在许奕手中的第二位国公。 那么,此时对许雍的影响可想而知。 三来,季开的死,并不会影响大的局势走向。 如此一来也就注定了季开必须死的局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安心吾家,朱家宗年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立身于窗台旁,静静地望着脚下铜盆内正熊熊燃烧的火焰。 即使那铜盆内正燃烧着其一夜奋笔疾书后的成果。 其面上也未曾有丝毫别样的情绪。 有些东西,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最终的归途。 当偏殿书房内的黑烟逐渐呛人之际,也就意味着那写有公私两途的宣纸即将彻底化为灰尽。 十余息后。 许奕手持铁签缓缓拨动铜盆内的纸张,使其燃烧的愈发彻底。 待所有纸张全部化为灰尽后,许奕再度拨动手中的铁签使其再无一丝痕迹。 待确保万无一失后。 许奕推开窗台,放窗外清晨的清新空气入内。 随着窗台的缓缓打开。 窗内窗外瞬间给人一种格外清晰的分裂感。 窗内,黑烟滚滚,时不时地还会有灰尽飞向半空。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时不时地于空地盆栽中暂做逗留,歇歇脚儿,顺顺毛发。 许奕静静地立身于窗台边缘半刻钟之久。 无人知晓这短短的半刻钟时间里,其脑海中究竟翻滚过多少想法。 半刻钟后。 满脸疲倦之意的许奕缓缓关闭窗台。 随即转身朝着圜殿走去。 ...... ...... 燕王府长春殿。 一身素雅襦裙的王秋瑾顶着两个极其圆润的黑圆圈蹲在偏殿厨房内的一把凳子上。 上下眼皮虽时不时俏皮地互相攻伐。 但其目光却始终一动不动地盯着灶台上的陶罐。 鸟鸟青烟带起阵阵清香始终于偏殿厨房内逗留不去。 王秋瑾缓缓起身,掀开陶罐以木勺轻轻搅动几下后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檀儿,王爷还未回来吗?”王秋瑾立足于厨房门口,探出头儿看向十余步外的贴身丫鬟开口问道。 丫鬟檀儿闻言躬身行礼道:“回王妃,王爷尚未归来。” “哦。”王秋瑾低声哦了一句,随即便要转身重归厨房。 丫鬟檀儿见状满是心疼地看向王秋瑾,短短一两息的时间里便数次张口随即又闭上。 眼看着王秋瑾即将转身离去。 檀儿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 “要不,奴婢寻人去前朝承运殿问问。”檀儿望着王秋瑾的背影,躬身开口说道。 与正德帝所赏赐的宫女不同。 檀儿是王秋瑾在许奕就藩路上买下来的。 在一定程度上,檀儿相较于那些被赏赐的宫女更为可靠。 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形而言,王秋瑾相当于对檀儿有着救命之恩。 王秋瑾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头也未回地轻声回答道:“不必了,想来他应当是有要事要忙,还是莫要去打扰的好。” 檀儿闻言心中叹息一声,随即开口说道:“王妃您已经一天一夜未眠了,要不还是让奴婢熬粥,您去小憩一会儿。” “您这个样子,王爷看到会心疼的。” 王秋瑾轻笑道:“他爱吃我做的饭。” 话音落罢,王秋瑾不再多言,径直迈步走向灶台。 自灶台旁取出一陶罐,以及精米、红枣、桂圆、莲子、山楂等物。 一番清洗过后,王秋瑾重新引燃了另一处灶台。 而灶台一旁,赫然摆放着数个一模一样的陶罐。 那些陶罐虽已被清洗,但若是细闻依旧可以闻到红枣山楂桂圆莲子羹的清甜味道。 待火焰燃起后,王秋瑾将陶罐缓缓坐于灶台中。 随即转身,将另一处灶台中的火焰再度压低几分。 待一切完毕后。 王秋瑾再度归于一旁凳子处,默默等待。 就在其上下眼皮愈发地俏皮之际。 许奕的身影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长春殿外。 方一踏入长春殿,一股澹澹的清香之味径直地朝着其迎面袭去。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殿内侍女的行礼。 随即顺着清香的气息缓缓朝着偏殿厨房走去。 随着许奕愈发地靠近偏殿厨房,其身上的疲倦之意,亦是不断地消退。 “王”檀儿的爷字尚未说出口便被许奕摆手制止。 随即脚步不停地朝着偏殿厨房走去。 方一行至偏殿厨房门前。 便见一曼妙身影蹲坐在矮凳上时不时地上下点头。 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随即不再放轻脚步。 大踏步朝着王秋瑾走去。 原本昏昏欲睡,兀自强打精神的王秋瑾闻得脚步声的一瞬间急忙扭头看去。 “你回来了。”王秋瑾满是疲倦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明媚笑容,随即快速起身。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开口回答道:“我回来了。”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上前,将迎面走来的王秋瑾一把拥入怀中。 随即低头于王秋瑾耳边轻声说道:“昨夜有要事处理,这才耽搁了时间。” 感受着耳尖传来的热浪。 王秋瑾双耳瞬间绯红起来。 “我知道,正事要紧。”王秋瑾呼吸着许奕身上的烟熏味,绯红着脸颊柔声回答道。 许奕笑着将王秋瑾拥的更紧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许是十余息。 王秋瑾轻轻用力脱离了许奕的怀抱。 “忙了一晚上饿了吗?” “我给你煮了莲子羹,快趁热吃,吃过之后好好歇息一番。” “数日不见,你好像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王秋瑾边柔声开口,边转身迈步走向一旁灶台。 掀开陶罐后,以木勺为许奕盛出一碗冒着清香热气的莲子羹。 淋上蜂蜜后,王秋瑾端着莲子羹缓缓走向饭堂。 边走边叮嘱道:“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许奕眼角余光自一旁数个陶罐上一闪而过。 随即踏步上前,以湿毛巾垫住陶耳,将那陶罐缓缓端起。 王秋瑾见许奕迟迟未有回应,不由得扭头看去。 “放着我来。”王秋瑾缓缓放下手中的莲子羹,脚步轻快地走向许奕。 许奕轻笑道:“快去拿碗快与蜂蜜,许久未近滴米,可饿坏我了。” “好。”王秋瑾闻言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后不由得加快脚步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 夫妻二人端坐于饭桌上,不急不缓地吃着那散发着清香味道的莲子羹。 二人时不时地互相对视一眼,为这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早饭增添了些许温馨。 很快。 许奕那满满一大碗的莲子羹便彻底见了底。 “清晨莫要吃太多,再添半勺吧。”见许奕脸上浮现一抹意犹未尽之色,王秋瑾柔声开口说道。 许奕微微点头道:“好。” 一刻钟后。 夫妻二人双双走出了厨房,说说笑笑着走进了寝殿。 “快些睡。”王秋瑾温柔地为许奕退去黑色常服。 许奕微微点头道:“好,一起睡。” “这......”王秋瑾闻言满脸羞红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许奕仿佛知道王秋瑾要说什么一般,快速开口道:“自己家,没人敢乱嚼舌根,更何况你也一夜未眠,现如今我回来了,你也该歇息歇息了。” 话音落罢。 不待王秋瑾再说些什么。 许奕直接身子下蹲,一把将王秋瑾抱起。 ...... ...... 未时。 烈日正浓之际。 许奕于床榻之上缓缓睁开双眼。 缓缓抽回略显酸麻的手臂,随即于王秋瑾白哲的脸蛋上轻轻地盖了一记印章。 许奕缓缓起身,刚要走下床榻之际。 原本那睡的格外香甜的王秋瑾忽然睁开了双眼。 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缓缓眨动着看向正蹑手蹑脚准备走下床榻的许奕。 其好像什么都没说,但那双扑灵扑灵的大眼睛却又好似说了许多。 见王秋瑾醒来。 许奕不知为何竟忽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去一趟城外工坊,你再睡会吧。”许奕干笑两声随即开口说道。 “哦。”王秋瑾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轻声问道:“晚上还回来吗?” “回。”许奕斩钉截铁地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许奕悄悄放低声音补充道:“可能会稍微晚一些。” 其并没有提及让王秋瑾先睡的话语。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其知道无论多晚,王秋瑾都会等自己回来。 王秋瑾闻言极其乖巧地点头道:“那我做好晚饭等你回来,晚上想吃些什么?”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许奕笑着揉了揉王秋瑾略显凌乱的秀发。 ...... ...... 沮阳城东。 王大营二十里外的一处偌大空地上。 数千名民夫顶着炎炎烈日,赤着膊不断地忙碌于空地之上。 不远处的土路上,一辆辆满载着木料的马车连结成了数条只见其首不见其尾的长龙。 若是自高处向下俯瞰。 便可见那偌大的空地被人为地分成了三大块。 居前的两块各有百亩大小。 居后的那块则足足有数百亩之大。 此时那偌大的空地上已然初见房舍雏形。 空地边缘的一处临时搭建的凉亭内。 朱家嫡长孙朱宗廷与一身形微胖的锦衣公子哥笔直地站立于凉亭之内。 二人之间的石桌上摆放着数盆清水,清水中漂浮着零星晶莹剔透的冰块。 可即使这般。 二人依旧汗流浃背。 可想而知今日的天儿,是何等的炎热。 “廷哥儿。” 身形微胖的锦衣公子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擦了擦脸上那如何也擦不干净的汗珠。 随即缓缓开口问道:“你说,燕王殿下今个还会来吗?” 朱宗廷缓缓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满是肯定地回答道:“王爷说今日会来,便一定会来。” 话音落罢,朱宗廷看向身旁的微胖公子哥,缓缓开口道:“宗年若是受不了酷暑便先回马车,待王爷到了我在派人唤你。” 朱宗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随即微微摆手道:“此举于燕王殿下不尊,还是算了吧。” 朱宗廷闻言微微一顿,随即不在强求。 正如每个家族中都会有一些‘爱好独特’的子弟一般。 朱家身为上谷郡第一世家,家族中自然不缺‘爱好独特’的子弟。 其非但不缺,反而因燕地二十年无王,而格外地多。 此类人一般被外人称之为‘纨绔。’ 然而。 朱家这一代中却又那么一位爱好独特但却从未被外人称呼过纨绔的子弟。 此人赫然便是朱宗廷身旁的朱宗年。 旁人爱风花雪月,俊男美女。 其独独爱好钢铁之物。 其八岁时,便能打造刀剑之物,且所产刀剑皆为百炼钢。 其十二岁时,便依照古籍复原出一具已经消失了数百年之久的甲胃。 直接吓的其父几度晕厥。 此事更是直接惊动了朱怀民。 若非朱怀民及时销毁了那件消失已久的甲胃,并对所有知情人下达了封口令。 怕是整个朱家都会受其牵连,进而深陷泥潭。 此后,朱宗年更是被朱怀民直接禁足三年。 然而这三年里朱宗年并没有闲着。 其凭借着部分古籍耗时三年之久,终复原出早已消失数百年之久的连弩。 此事很快便又惊动了朱怀民。 如果说藏甲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么擅自藏弩超过一定数量,同样也是要诛九族的啊。 可怜那朱怀民老爷子,明明已经花甲之年却又不得不为朱宗年擦屁股。 此后数年里,朱宗年总算是彻底消停起来了。 然而就在昨夜。 消停了数年之久的朱宗年再起波澜。 迫使其父连夜求见朱怀民。 好在,这一次朱宗年带来的不再是惊吓,反而是一天大的惊喜。 朱宗廷定了定神,随即看向朱宗年再度确认道:“宗年,你确定真能改良高炉,使其出铁效率大大提升?” 朱宗年闻言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边擦汗边回答道:“按照我的估算,至少可以提高五成效率。” “只可惜,府里没这个条件,无法亲自验证。” 说着,朱宗年满是可惜地叹息一声。 随即双眼放光地看向不远处那已然起了半数的高炉。 眼神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意。 ‘至少五成。’朱宗廷满是震惊地低声喃喃一句。 此番虽不是其第一次自朱宗年口中听到这句话。 但不知为何,每一次听闻,朱宗年心中便不受控制地被其震撼一次。 至少五成?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朱家至少可以提前一半的时间来完成许奕交代下来的任务。 任务完成的越是出色,日后朱家所能收获的利益则越大! 第二百三十七章 高炉炼铁,如虎添翼 未时过半。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朝着沮阳城东二十里外的空地缓缓行来。 “王爷到了,快随我前去接驾。” 朱宗廷脸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随即一把拉住朱宗年的手腕便要朝着车驾跑去。 “廷哥儿,要不......要不让我先洗把脸?” 朱宗年面露尴尬地以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此时的空地上正忙碌着搭建高炉与房舍,灰尘自然是极多。 而朱宗年体型微胖,常年于家中钻研‘奇珍异巧’缺乏锻炼的身子骨自然强不到哪儿去。 烈日之下,其脸上的汗水自始至终都未曾消退过。 朱宗廷顿住脚步,满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朱宗年那满是黑色长痕的脸庞。 颇为无奈地催促道:“快去快去。” 说着,朱宗廷快速松开朱宗年的手腕补充道:“快一些,莫要在王爷面前失了礼仪。”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朱宗年边跑边答应道。 十余息后。 朱宗年冲至水盆处,双手捧起一捧冰水,随即用力朝着脸上扑去。 “噗!舒坦。”方一接触冰水,朱宗年便忍不住大呼一声。 但很快,刚被清爽照拂过的朱宗年不知为何竟保持着捧水的姿势愣在了当场。 “宗年!宗年!”见朱宗年迟迟没有动静,而远处那三辕青篷马车此时愈发地靠近空地。 朱宗廷不由得大喊两声。 然,朱宗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般,依旧保持着呆立的姿势。 “宗年!王爷快到了!”朱宗廷边催促边火急火燎地朝着凉亭跑去。 “宗年!王爷快到了!莫要失了礼仪!”临到近前,朱宗廷一把抓住朱宗年手腕,边催促边拉着朱宗年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走去。 半刻钟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二人身前。 “臣,王府特使朱宗廷拜见王爷!” 朱宗廷正了正衣衫,随即面朝车厢拱手行礼道。 “宗廷特使免礼。” 杨先安缓缓拉开车帘,一身墨玉色青龙常服的许奕缓缓自车厢内走去。 “是,王爷。” 朱宗廷再度拱手行礼,手臂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始终呆站在其身后的朱宗年手臂。 其动作虽细微,但却很难逃得过许奕双眼。 “这位便是老太爷口中的那位奇才?”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问道。 不知是因天热还是因何。 朱宗廷额头上忽然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 “回王爷,此人便是朱宗年。”朱宗廷拱手回答道。 随即微微一顿,身子不由得深深一弯,低头开口说道:“宗年自幼便时常走神,失礼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许奕轻笑着微微摆手道:“无妨,孤见到很多奇人,他们便时时走神,说不定宗年此时正于脑海中孕育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奇思妙想。” 朱宗年闻言讪笑两声,只得将此事暂且搁置。 随即身后作请道:“此地炎热,还请王爷随臣至凉亭。”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边走边打量着眼前正忙碌的民夫们。 “宗廷,朱家对这些民夫是如何安置的?” 凉亭处,许奕缓缓入座随即开口问道。 朱宗廷闻言急忙拱手回答道:“回王爷,朱家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雇佣了三千余民夫,一千余匠人。” “还请王爷放心,农忙之前此地便可彻底完工,绝不会耽误农忙。” 许奕微微点头道:“朱家有心了。” 话音落罢,许奕看向朱宗廷再度开口问道:“可有此地兴建舆图?” “王爷,此乃吾等寻百名大匠商议而出的舆图,还请过目。” 朱宗廷闻言快速自袖摆中取出数张宣纸,将其双手呈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接过宣纸,细细品悦一番。 自舆图中不难看出,朱家无论是选址还是兴建,皆煞费了一番苦心。 无论是两座工坊还是后面的房舍,皆做到了最合理的分配,并无改进的必要。 除了......高炉。 而许奕此番前来,便是为那高炉而来。 一个布局合理的高炉,节省的不单单只有时间,还有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力等。 许奕缓缓收起舆图,将其交还给朱宗廷。 随即开口问道:“高炉此时建设几座了?” 一路走来,空地上少有人继续修建高炉。 故而,方才有此一问。 朱宗廷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回王爷,百座高炉已起地基,若按照正常进展,十日内当能完工百座。” “但......”朱宗廷眼角余光自依旧发呆的朱宗年身上一闪而过,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但现在,吾等寻得一疑似更高效的高炉修建之法。” “此时正组织人手,于那疑似更高效之法,行验证之举。” “因此,自今日起,吾等暂延高炉修建。” “哦?”许奕闻言目露诧异道:“更高效的高炉修建之法?” 朱宗廷心中忐忑道:“疑似,臣已然组织人手验证,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得出结论。” 许奕面色微微一正,追问道:“可有那新高炉之舆图?” 朱宗廷闻言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红木长盒。 “此乃那新高炉修之法,还请王爷过目。” 朱宗廷双手举起那红木长盒,腰背弯曲地将其呈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接过红木长盒。 随着红木长盒被其缓缓打开,一副缠绕红绳的舆图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红木长盒中。 许奕解开红绳,将其缓缓展开,一样式颇为熟悉的高炉瞬间浮现于其眼前。 “此法得自何处?”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许奕便将其合上,随即满脸珍重地问道。 见其面色严肃。 朱宗廷不敢顾左右而言其他。 急忙拱手行礼道:“回王爷,此图乃臣弟宗年所做。” ‘朱宗年?’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看向仍兀自发呆的朱宗年。 其昨夜只闻朱宗年能完美还原出早已消失数百年之久的连弩。 却从未听闻过,此子竟可改良高炉。 若此物当真是朱宗年所绘。 那么,此人当真是一不世出的奇才! 就在许奕走神的功夫。 那原本兀自发呆的朱宗年忽然眉头紧锁地盯着不远处的水盆以及其内新换上的冰块连连叹息。 “冬日因寒冷,故而水珠凝成冰。” “那么夏日呢?夏日又该如何去除水中的热气?” “地窖?冰鉴?” 朱宗年紧盯着水盆中正极其缓慢消融的冰块,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回过神来的许奕闻得朱宗年喃喃低语声后。 心中微微一动,随即缓缓开口说道:“硝石。” ‘硝石?’朱宗年闻言眉头紧锁道:“硝石不是制作烟花之物吗?此物五行属火,如何去热?” 话音落罢,朱宗年缓缓转过身来。 见眼前之人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玉色青龙长袍,且样貌格外地不俗。 仅仅只是一眼,朱宗年便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小民朱宗年,拜见燕王殿下。” 朱宗年心中一慌,连忙拱手行大礼道。 许奕微微摆手道:“免礼。” 随即看向眼前的朱宗年,缓缓开口问道:“宗年方才在钻研制冰之法?” 见许奕眼神中并未有怪罪之意。 朱宗年不由得放下心来。 随即小声追问道:“方才燕王殿下言硝石可制冰?” 许奕微微点头道:“硝石虽为烟花必备之物,但此物极其喜寒,若将其置于水中,则可吸收水中热量,使其凝结成冰。” “至于是与不是,硝石此物并不难得,宗年可派人回城购置,亲自验证一番自得结果。” 朱宗年闻言重重点头道:“小民谢王爷解惑。” 话音落罢,朱宗年不由得微微侧首,满脸祈求地看向朱宗廷。 朱宗廷无奈地点头道:“我这就安排人手去购置。” “多谢兄长、多谢兄长。”朱宗年脸上瞬间绽放出一格外灿烂的笑容,连连拱手道谢。 “王爷,臣去去就来。”朱宗廷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面色一正,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道:“命人多购置一些硝石,此外备一些大水盆与陶罐。” “臣遵令!”朱宗廷郑重行礼道。 话音落罢,随即转身快速朝着不远处的随从走去。 待朱宗廷返回后。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入座。 “谢王爷(燕王殿下)。”朱宗廷、朱宗年二人拱手行谢礼,随即缓缓入座。 待二人入座后。 许奕将手中那高炉舆图平铺于石桌之上。 有心考校道:“宗年,此高炉缘何能提高效率?” 朱宗年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随即不慌不忙道:“回王爷,单单凭借此高炉并不足以提高太多的效率。” “此高炉只不过是比现存的高炉结构更为合理一些罢了。” 此言一出,朱宗廷面色瞬间惨白起来。 “宗年,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啊。”朱宗廷面色惨白地看向朱宗年,低声质问道。 许奕面色如常地微微摆手,示意朱宗年继续说下去。 朱宗年面露感激地朝着许奕拱手行礼。 随即微微侧首低声道:“兄长莫慌,且待为弟将话说完。” 话音落罢,朱宗年随即面色一正再度行礼道:“启禀燕王殿下。” “凭此物虽不能极大地提高炼铁效率。” “但若是搭配上另外两物,则可直接使炼铁效率至少提高五成以上。” 许奕心中明了,缓缓开口问道:“你所说的两物可是洗煤后炼制而成的焦炭,以及石灰石?” “愕......”闻得此言,朱宗年直接呆愣在了当场,口中不敢置信地低语道:“燕王殿下怎么知道的.......我......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啊......” 一时间,朱宗年犹如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呆愣在了原地。 任其百般思索,亦是不得其解。 煤炭一物,早在前朝便已然开始使用。 只不过此物开采难度巨大。 进而很少真正的流露于民间。 至于露天煤矿,因运输、价格等因素,此物只能流露于大户人家手中。 而达官贵人们大多使用的还是那些上好的木炭。 也正因此‘焦炭’一物尚未被人发明。 亦或者发明了,但因种种因素而未能流传开来。 故而,朱宗年始终不得其解。 而许奕自然不会事无巨细地向朱宗年说明。 甚至于其主动说出焦炭于石灰石的目的,便在于打压朱宗明身上的少年傲气。 若是朱宗年能将身上那总是不经意间外露的傲气内敛于心的话。 那么未来此人于‘格物’一道将会走的更远。 凉亭内。 许奕端坐于石凳之上,面色如常地看向朱宗年。 缓缓开口问道:“宗年,孤之所言,是与不是?” 朱宗年闻言瞬间回过神来,急忙拱手行礼道:“回燕王殿下,小民口中的两物正是那水洗后炼制而成的焦炭以及石灰石。” 许奕微微点头道:“孤与这高炉尚有不明之处,不知宗年可否为孤详尽介绍一番。” “是。”朱宗年擦了擦额头汗水后急忙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朱宗年缓缓开口为其介绍高炉的原理,以及为何加入焦炭与石灰石后会提升至少五成以上的效率。 与方才相比,此时的朱宗年言行举止间再无半分傲意。 事实上所谓的高炉若是用后世之语解释,则很容易便能理解。 所谓高炉,整体共分为四个部分。 分别为炉吼、炉身、炉膛、炉缸。 炉吼即为炉口。 而所谓的高炉炼铁。 即将铁矿石、焦炭与石灰石自炉吼加入高炉内。 其中,石灰石的主要作用是将矿石中的二氧化硅转换为炉渣。 与此同时,自高炉底部以木质风箱鼓入热空气。 焦炭与热空气中的氧气产生反应后生成二氧化碳。 这一反应的主要作用为维持炉体内的高温。 此后二氧化碳向上运行,遇到焦炭进而生成的一氧化碳。 到了这一步,后世所谓的还原剂便已然生成。 此后一氧化碳继续向上运行,直到遇到如赤铁矿等铁矿石。 到了这一步,一氧化碳和三氧化二铁在高温下产生反应后便会生成铁和二氧化碳。 因铁水密度大,故而铁水最终位于炉缸底部。 因炉渣的密度小于铁水,故漂浮于铁水之上。 待将炉渣清理后,便可得到铁水。 至此高炉炼铁便彻底完成。 在许奕看来,之所以能够极大地提高效率,高炉、焦炭,此二物缺一不可。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铁的熔点在一千五百摄氏度,而焦炭在燃烧后则能生成两千三到两千五百摄氏度的高温。 此后,经高炉储温与提升后,则可轻轻松松地达到两千八到三千摄氏度。 如此高温下,炼铁的效率岂会不高? 更何况其还有石灰石用以转换炉渣,这无疑使得清理炉渣更为省时省力。 片刻后。 许奕微微点头道:“有此高炉在,当能提升数倍冶炼之效,宗年果真奇才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不敢当不敢当。”朱宗年面色微微一红,连连摆手推辞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抛出橄榄枝道:“可愿入燕王府?” 话音落罢,见朱宗年面露纠结之色。 许奕轻笑着补充道:“入燕王府后,孤会为你设一奇物院,奇物院游离于王府工正所之外。” “除孤外,无人可下令于奇物院。” “此后,孤会网罗天下能工巧匠以壮奇物院。” “你可愿为奇物院院长?” 话音落罢。 闻得如此优越条件后。 朱宗年心中再无顾虑。 “臣朱宗年,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朱宗年起身面朝许奕拱手行大礼道。 “好好好。”许奕面露笑意连道三声好。 随即起身上前半步,将朱宗年缓缓搀扶起来。 待朱宗年起身后。 许奕极其郑重地拍了拍朱宗年的肩膀。 随即笑道:“孤今得宗年相助,如得一营也!” 闻得此言,朱宗年心中不由得大动。 连忙再度拱手行礼表忠心。 朱宗廷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旁君臣相宜的二人,心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道:‘得宗年,如得一营,得宗年,如得一营。’ 此评价当真是不可谓不高。 十余息后,回过神来的朱宗廷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起来。 与其而言。 朱家子弟在许奕哪儿越受重用,对其对家族的好处便愈发地多。 这自然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之事。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其为朱家嫡长孙,早晚有一天会坐上那朱家族长的宝座。 其家族越是强大,对其自然也就更为有利。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之际。 数辆满载的马车缓缓朝着凉亭行来。 朱宗廷定了定神,随即拱手行礼道:“王爷,硝石等物到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朱宗年开口吩咐道:“水盆半水,陶罐满水置于其上。” “此后于水盆中缓慢且多次放入硝石即可。” 话音落罢,许奕轻轻拍了拍朱宗年的肩膀开口说道:“去吧。” “臣遵令!”朱宗年重重点头,随即拱手行礼道。 许奕不是没想过将硝石制冰做成一门生意。 但最终还是默默放弃了。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一来,硝石制冰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因此泄露的风险格外地大。 二来,即使制成冰块后,其销路也很尴尬。 售于平常百姓? 那么价格势必不高。 售于达官贵人? 此类人家中皆有冰窖,不缺冰块度暑,自然便不会花费冤枉钱购买许奕所生产的冰块。 思来想去后。 许奕最终还是决定将此法无偿传播开来,以此来赢得底层百姓的爱戴。 只不过自进入夏季后,许奕时时忙碌的晕头转向,自然也就将这等小事遗忘于脑海之中。 细细算来,今日倒也不失为一好时机。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看向不远处正拔地而起的新式高炉。 “宗廷。”许奕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朱宗廷。 “王爷,臣在。”朱宗廷闻言拱手行礼道。 许奕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拔地而起的新式高炉,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孤观这新式高炉至多三五天便可投入使用。” “待验证过后,若无问题,便于两座工坊内全面兴建此类新式高炉。” 话音落罢,朱宗廷当即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此番回去后可与老太爷商议一番,若无难度的话,可在两座工坊前的洋河支流旁再起一座百亩工坊,将冶炼与打铁彻底分割开来。” 洋河与桑干河乃沮阳城最大的两条水系。 其中桑干河因每到桑甚成熟时便会河流干枯而得名。 也正因此,朱怀民在为工坊选址时定在了距离王大营二十里外的洋河旁。 据许奕观测,不远处的那洋河支流的水流速度,足可以带动中大型水车。 若有水车相助,定能极大地缩短军备具装的时间。 朱宗廷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就在二人探讨新工坊之际。 不远处忽然传来朱宗年满是惊喜的声音。 “成了!真的成了!” “结冰了!真的结冰了!” “王爷!水凝结成冰了!” 许奕缓缓起身轻笑道:“走吧,去看看。” “是。”朱宗廷嘴角带笑地起身默默跟随。 二人尚未临近水盆之地时。 朱宗年便手捧着一陶罐状的冰块满脸笑意地朝着二人奔来。 “王爷!水真的凝结成冰了!”朱宗年高高举起手中那陶罐状的冰块,满脸喜悦地禀报道。 阳光照耀下,那陶罐状冰块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色彩,当真是美丽极了。 许奕看了看朱宗年手中的冰块。轻笑着开口说道:“不错不错。” 话音落罢。 许奕的视线越过手举冰块的朱宗年,看向那远处汗流浃背地忙碌于烈日之下的民夫。 缓缓开口说道:“此物一出,百姓之福也。”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收回目光,随即吩咐道:“宗廷、宗年,你二人着手将硝石制冰之法书写成文,命人于燕地内迅速传播。” “使我燕地百姓再不受酷暑侵扰。” “此后,再以各地行商,将此法传遍大周。” 朱宗廷、朱宗年二人闻言无不大感诧异。 但很快,朱宗廷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拱手道:“臣遵令!” 第二百三十八章 芸芸众生,献宝青阳 申时过半。 太阳虽半下山,但沮阳城外的暑气依旧浓烈。 吵闹了一天的空地,逐渐地归于平静。 一赤着膊满脸条状泥垢的中年民夫喘着粗气蹲坐在一堆木料之上。 探出脑袋用力地吸了吸燥热的空气。 脸上忽然露出一抹陶醉的笑容。 “老李头,今天有肉啊。” “这炖的什么肉?怎么这么香?” 中年民夫露出一口布满了黄垢的大牙满是陶醉地问道。 在其身旁,三三两两地蹲坐着上百位同样打扮的民夫。 一身着破旧麻衣头顶裹着一块分不清原本颜色毛巾的老头闻言扭头看向方才开口说话的民夫。 张口露出一口满是黑垢残次不齐的大牙喘着粗气回答道:“是羊肉的味道。” 说着,老李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满是怀念地开口说道:“得有十几年没有吃过羊肉了啊。” “幼。”中年民夫闻言满脸诧异道:“老李头你还吃过羊肉啊。” 老李头咧嘴一笑,笑骂道:“好你个张二狗,你瞧不起谁呢?咱老李头年轻的时候不敢说顿顿吃羊肉,但哪个月不吃上个十回八回的?” “哪像你,知道羊肉什么味吗?” 张二狗也不在意,开口笑道:“我吃那玩意干啥,有那钱都能给我家那小子买一套真正的文房四宝了。” 话音落罢,张二狗脸上忽然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老李头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现在出息的很。” “前段时间去交束修的时候,王先生还夸了我家小子呢。” 老李头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消散,微微抬头看向天空中那半下山的烈日。 一时之间竟走了神。 “老李头,老李头。”见老李头迟迟未有回应,张二狗不由得扭头看去。 只见老李头那布满风霜与泥垢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挂上了两条泪痕。 “这是咋地了?老李头你哭啥?” “我也没说啥啊。” 张二狗见状不由得慌了神。 他们这群人来自于沮阳城的各个角落。 要么是想趁着秋收之前,挣点工钱贴补家用。 要么,压根就没有土地,终日里靠着做零活为生。 很不幸,张二狗与那老李头家中都未有土地。 十余天前,二人在一大户人家相结识,因颇为聊得来便一块搭了伙。 类似的搭伙张二狗已经记不清有过多少次了。 昔日里的那些搭伙的伙伴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懒死的懒死,被大户人家看中收为家仆的收为家仆。 其曾经也有过很多次做家仆的机会。 但奈何,家中还有妻儿。 在妻儿与独自享福之间,张二狗最终选择了前者。 正因搭伙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张二狗格外在意眼前这满脸风霜的老者。 或许,有些人真的天生心善。 老李头抬起缺失了大拇指的右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随即笑骂道:“关你屁事,老子只不过是被沙子迷了眼。” 张二狗闻言讪笑两声,随即岔开话题道:“哎呀,差点忘了问了,老李头你年轻的时候真的经常吃羊肉?” 老李头闻言看向远处炊烟鸟鸟的伙房,满是怀念道:“那还能有假?咱老李头从不骗人。” 张二狗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那煮熟的羊肉能放多久?能放十天半个月吗?” 老李头略感诧异地看向张二狗,心中勐然一动。 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回答道:“现在这鬼天气,别说十天半个月了,就连两三天都放不了。” “这样啊。”张二狗闻言低下头低声道。 话音中不自觉地便带上了不知是失落还是如何的情绪。 老李头心中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老听你说你那儿子多懂事,多聪明,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原本失落的张二狗闻言瞬间来了精神,连忙开口肯定道:“这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咱张二狗从来都不骗人。” 老李头笑了笑,随即开口道:“那等朱家的活干完了,定要去你家看看,看看你个张二狗到底有没有吹牛。” “看就看,谁怕谁啊。”张二狗露出满口黄牙大笑道:“咱张二狗从来都不骗人。” 就在二人闲聊之间。 不远处忽然缓缓驶来数辆饭车。 饭车缓缓停靠在老李头等人不远处。 一身着仆从衣衫之人手持铜锣用力敲击着。 “铛!” “铛!” “铛!” “开饭咯~!” 话音落罢,周边百余位民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起身。 自一旁拿起自己的碗快后便飞速地朝着饭车跑去。 “铛铛铛~!” 一连串略显急促的铜锣声过后。 朱家仆从面朝民夫们大声道:“大伙不要急!都排好队!” “今个儿燕王殿下和东家们给大伙准备了炖羊肉!” “人人都有份!都别急!把队排好了!” “谁排不好!谁就最后吃!” 话音落罢,百余人瞬间一字排开,那队列简直比一般的军伍还要整齐。 “朱管家!燕王殿下真的来了吗?” 为首的一名身着麻衣的汉子满脸火热地问道。 那朱家仆从闻得管家二字脸上瞬间洋溢出难以言喻的笑容。 “来了来了,燕王殿下不但来了,还给大伙准备了惊喜呢。” 朱家仆从满脸笑意地开口回答道。 此言一出,百余名民夫瞬间目露火热。 “惊喜?什么惊喜啊朱管家?” “是啊,到底是什么惊喜啊朱管家。” “朱管家您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大伙吧。” 朱家仆从听着百余人一口一个朱管家,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消散。 好大一会儿功夫后。 朱家仆从摆了摆手示意民夫们安静。 待喧哗声渐渐散去后。 朱家仆从自一旁的饭车上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 将其高高举起后大声道:“喏,这就是燕王殿下给大伙的惊喜。” “从今天开始,大伙每人每天两块冰块!” 话音落罢,只见那百余名民夫无不目光呆滞地望着朱家仆从手中的冰块。 “乖乖!居然是冰块!” 不知过了多久,居于最前方的那麻衣民夫双目圆睁地大叫出声。 酷暑八月究竟有多难熬,或许他们这类人才最有发言权。 有时候莫说是冰块了,即使是一碗清水都有可能救了他们的命。 “这......这真的是冰块吗?” “朱管家,从今天开始每天真的给我们两块冰块吗?” “这......咱也能享受一把大户人家的待遇了?” 一时间,百余名民夫所制造的喧哗声竟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与此同时,此地所发生的一幕频频出现于空地上。 渐渐地,数十个百人民夫聚集之地所发出的喧哗声竟连结一片,直冲云霄。 朱家仆从再度摆了摆手,然而此时竟无一人理会于他。 那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竟缓缓消散。 “铛铛铛!” “铛铛铛!” “大伙安静点!” 朱家仆从用力地连连敲击一旁的铜锣。 好大一会儿,那喧哗声才渐渐消散。 “朱管家您别生气,大伙只不过是太高兴了。” “是啊朱管家,您消消气、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朱管家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乘船,嗯......大人有大量。” 见民夫们无不面露慌张之色,再加上耳边那绵绵不绝的奉承话语。 朱家仆从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咳咳!”朱家仆从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后朗声道:“瞧瞧你们那点定力,区区一个冰块就激动成这样了?” “那要是告诉你们,燕王殿下下令将制造冰块的法子无偿地传授给咱们燕地百姓,你们还不得激动疯了?” 话音落罢,满场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忽生嘈杂。 嘈杂由小变大,逐渐演变至不可控的地步。 “什么?!” “这冰块是燕王殿下制造的?” “燕王殿下要将制造冰块的方法教给整个燕地的百姓?” “朱管家,您可不要骗我们啊,这到底真的假的?” “朱管家,这制造冰块一定很耗钱吧?” “朱管家,这冰块到底是怎么做的?大热天的也能结冰吗?” 朱家仆从望着眼前七嘴八舌的民夫们轻轻敲响了一旁的铜锣。 ‘铛~!’ 仅仅只是敲击了一下,眼前的嘈杂声便如同潮水般快速退去。 朱家仆从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地浓烈起来。 “大伙安静点,听我慢慢说。”朱家仆从摆了摆手,随即缓缓开口说道:“首先!消息是真的!” “燕王殿下已经下令了!用不了多久咱们燕地的百姓人人都会制造冰块。” “到了那个时候,大伙想吃冰块消暑,自己在家就能做!” “其次,制造冰块不麻烦,也不贵!” “大伙花个十几文钱就能制造出一陶罐的冰块来。” “如果连十几文钱都不愿意花,就自己从茅房旁收集原料!” “大伙别觉得我骂人哈,那原料茅房里还真有!” “好了!废话不多说!现在就告诉大伙如何制造冰块!说完了咱们就开饭!” 朱家仆从咽了咽口水,随即继续朗声道:“这制造冰块的方法很简单!” “大伙准备一大一小两个盆!” “大盆里装上一半的水,小盆里装满水,然后将小盆方在大盆里。” “之后陆续朝着大盆里添加硝石就可以了!” “硝石这东西药铺里就有卖的,不愿花钱的直接从茅房墙面上挂那种白色的霜就可以!” “那白色的霜也是硝,也可以用。” 话音落罢,百余人无不面面相觑。 “这便能制造冰块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一时间无数人心中同时产生了同一种疑惑。 朱家仆从见状笑着开口说道:“好了好了,方法传授给你们了,信不信的等活干完了自己回家尝试去。” 说着,朱家仆从再度敲了敲一旁的铜锣随即朗声道:“开饭咯!” 话音落罢,几名朱家仆从一同掀开了饭车上的蒙布。 刹那间,馒头的麦芽香混合着羊肉的独特香味,直接冲入百余名民夫的鼻息之间。 而那满载着冰块的马车更是直让最前方的数人舒坦的身躯一颤。 一时间,百余双眼睛赤红了起来,百余张嘴巴不自觉地流出口水。 “一人一碗炖羊肉!两块冰块!四个馒头!” “人人有份!都不要急。” 为首的朱家仆从大吼一声,随即手持长勺示意那居于最前方的麻衣民夫上前。 两刻钟后。 老李头与张二狗二人端着炖羊肉,兜着冰块与馒头于一堆木料旁席地而坐。 张二狗小心翼翼地将衣服里的冰块与馒头放于一旁木料上。 随即端起粗瓷大碗满脸陶醉地吸熘了一口羊汤。 “真香啊~!”张二狗满脸陶醉地感慨道。 话音落罢,张二狗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老李头,好奇地问道:“老李头,你说匈奴人时不时顿顿羊肉啊。” 老李头缓缓收回看向羊肉与冰块的目光。 笑着反问大:“谁告诉你匈奴人顿顿吃羊肉了?” “愕。”张二狗愣了愣,随即疑惑道:“他们不种庄稼,天天放羊,不吃羊肉吃什么?” 老李头闻言不由得连连发笑。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张二狗再度吸熘了一口羊汤,满脸不解地问道。 “当然不是。”老李头低头看向碗中的羊肉,随即反问道:“你天天种庄稼,你就能天天吃小米了吗?” 张二狗闻言呆愣了十余息,随即略显失落地开口说道:“我没种过自己家的地,我家的地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被村里的地主给买走了。” 老李头抬头看向张二狗,伸出那缺失了大拇指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张二狗的肩膀。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会有地种的,燕王殿下来了咱们都会有地种的。” 张二狗闻言不置可否地问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会有的,放心吧。”老李头抬头看向远处的三辕青篷马车喃喃自语道:“新燕王与前燕王世子不一样,我能感受到,他是一个真正一心为民的人。” “什么?”张二狗疑惑道:“老李头你刚刚说的啥?声音怎么那么小。” 老李头眺望着远处的三辕青篷马车,满脸笑意地开口问道:“你感觉新燕王怎么样?” “很好啊。”张二狗想都未想便直接开口回答道:“新燕王建居养院,赡养孤寡老卒。” “和朱家一块建工坊,非但不压低咱们的工钱,反而还多给一成。” “三天两头的还给咱们吃肉,今天更是给咱们冰块消暑。” “除此之外还让人交给咱们制造冰块。” “也就是我年龄大了,家里还有娃娃要念书,要不然我也去那王大营给新燕王殿下当兵去了!” “听说那伙当兵的不但有高军饷还动不动吃肉呢。” 说着,张二狗脸上不由得露出向往之色。 老李头笑了笑,边低头看向自己的断指边开口说道:“是啊,新燕王是个好人,有他在说不定哪一天咱们还真能再种上地。” 张二狗闻言愣了愣,随即苦笑道:“不敢想不敢想,听说关外又打仗了,只要别打到咱们这边就好。” “又打仗了啊。”老李头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断指喃喃自语道。 “是啊又打仗了。”张二狗点点头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前段时间咱俩还没搭伙前,我在肖善人家做帮工的时候,曾听肖善人说起过。” “肖善人说那李大将军现在在关外跟撵兔子一样撵着匈奴人打。” “滋滋滋,要我说啊,这匈奴人纯属活该,李大将军撵的好啊!让他们再劫掠咱们上谷郡。” 老李头闻得李大将军四个字后,瞬间沉默了下来。 默默地端起粗瓷大碗将最后一口羊肉吞入腹中。 随即将仅剩的一个馒头丢给张二狗。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老李头缓缓起身,揣上木料旁的两块冰块便朝着临时搭建的房舍走去。 “这是咋地了?”张二狗不解的目光自身旁的馒头与老李头之间来回打转。 ...... ...... 与此同时。 空地另一边。 简单用过饭食的许奕缓缓踏上三辕青篷马车。 “臣恭送王爷大驾。” “吾等恭送燕王殿下大驾。” 许奕缓缓挑开车帘,朝着车厢旁拱手行礼的朱家众人摆了摆手。 随即车轮缓缓转动,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骑卒的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空地。 等其下次再来时,一座军备工坊、两座炼铁工坊以及一座可容纳五千人的坊将会于此地拔地而起。 车厢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软塌之上。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今日与朱宗年交谈时的一幕幕。 若不是自朱宗年的一言一行中可以清晰地判断出其仅仅只是天赋异禀的话。 说不定许奕真的要怀疑那朱宗年也是一个穿越者了。 而现在,只能说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无数的天才诞生。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天才因重重因素而未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未成长起来的天才还能叫天才吗? 显然不能。 前世那王安石所做‘伤仲永’中的方仲永不就是一活生生的例子吗? 幸而,朱宗年托生于了上谷朱家。 幸而,那朱家之主朱怀民极具包容之心。 若非如此,许奕又岂会得如此一员大将? 就在许奕满是感怀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忽然缓缓停靠了下来。 “六爷。”杨先安勒马停于马车旁拱手禀报道:“一年迈民夫跪于前路,其自称曾为赵甫生副将麾下牵马卒,有要物欲献于六爷。” 车厢内。 “生哥儿的牵马卒?”许奕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道。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有关于赵甫生的记忆。 赵甫生,前兵马大将军赵青的第三子。 其自幼天生神力,后常年随其父混迹于军伍之中。 十七岁随其父出征漠南,于两军焦灼之际,独领骑卒八百,弃大军奔袭数百里,行直捣黄龙之举。 此战斩敌两千余,以己身之力扭转全局。 十九岁随其父再征漠南,独领骑卒三千,于湟水流域牵制浑邪王万余骑卒!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赵甫生每每出征皆能立下奇功。 也正因此,方才成就了赵家一门双侯的奇迹。 很可惜的是。 漠北决战中其并未能再续辉煌。 最终于其父一同葬身于漠北草原。 思及至此。 许奕回过神来,心中叹息一声后缓缓开口说道:“让他过来吧。” “遵令!”杨先安郑重拱手行礼,随即纵马而去。 片刻后。 一年迈民夫于杨先安同乘一骑行至三辕青篷马车旁。 年迈民夫缓缓翻身下马。 “草民赵甫生将军麾下牵马卒李寿山拜见燕王殿下。” 年迈民夫面朝三辕青篷马车极其郑重地抱拳行礼道。 “免礼。”许奕闻言缓缓走下马车看向眼前之人。 只见那年迈民夫身着一件破旧麻衣,头顶裹着一块分不清原本颜色毛巾。 抱拳行礼时右手大拇指处空荡无一物。 若是张二狗在此,定能一眼认出来,此人正是于他搭伙做工的老李头。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开口问道:“老人家有要物要献于吾?不知老人家所言的要物究竟是何物?” 老李头努力挺直腰背,开口回答道:“回燕王殿下,草民要献之物乃是一杆槊。” ‘一杆槊?’许奕心中勐然一动,强行压下心头激动后,面色如常地问道:“老人家要献之槊可是名为青阳?” “正是。”老李头重重点头道:“草民欲献之槊,正是赵将军手中那杆青阳槊!” 许奕闻言心头瞬间一片火热。 那青阳槊据传乃是太祖皇帝麾下第一大将姜青阳祖产之槊。 其槊本无名,但后因姜青阳屡屡持此槊于沙场之上七进七出,枭敌无数。 故而方被冠予青阳槊一名。 后太祖皇帝曾亲命当时的第一书法大家于那槊杆之上书写青阳二字。 此后这杆青阳槊于姜家流传数代,终随着姜家的家道中落而被流入民间。 几经辗转后最终落入赵甫生手中。 可以说,青阳槊见证了赵甫生波澜壮阔且短暂的一生。 最终彻底消失于漠北战场上。 于许奕而言,青阳槊不单单是一件武器,更是一种象征! 第二百三十九章 漠北往事,青阳槊出 落日的余晖洒照在一座破败的城皇庙上空。 为那阴气森森的破败城皇庙凭白地增添了几份暖意。 李老头拨开城皇庙外遍地横生的杂草带着许奕及一众护卫缓缓朝着城皇庙走去。 “漠北决战前夕,赵将军奉命率五千轻骑奔袭百五十里,绕至匈奴浑邪王左侧。” “与位于匈奴浑邪王右侧的轻骑将军对浑邪王部进行左右合围。” “赵将军抵达指定位置后曾派出斥候向轻骑将军传达军令,即于次日未时,左右两军同时对浑邪王部发动总攻!” “草民记得当时轻骑将军手中的一名校尉曾随着斥候亲自来见赵将军。” “想来那轻骑将军定然是收到军令的。” 老李头顿住拨弄杂草的手掌,重重叹息一声后,继续边开路边回忆着当年漠北决战时所发生的一幕幕。 漠北决战当日。 约定的出战时间一到。 赵甫生当即率本部五千轻骑组成锥形阵直奔浑邪王大军而去。 所谓锥形阵,即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列。 此阵必须前锋尖锐且迅捷,两翼必须坚挺有力。 否则此阵便是一个笑话,与羊入虎口无异。 锥形阵发动冲锋时,精锐的前锋直抵敌军最为薄弱点,以求一击突破。 一旦锥尖深入敌群,两侧锥体骑卒便需快速扩大战果,直至将敌人阵型彻底割裂开来。 彼时,敌军被一分为二,只需调集精锐步卒与二人之间迅速组成铁盾阵用以隔绝敌人汇合。 若铁盾阵成,锥形阵则可再无后顾之忧,集中兵力歼灭兵力少的那部分敌军。 此后,频频如法炮制,直至敌军溃逃。 而这,正是赵甫生与轻骑将军接到的战术军令! 然而。 当赵甫生率麾下五千轻骑成功地凿穿并割裂浑邪王部时。 本应迅速进入战场的轻车将军部的八千步卒却迟迟未有动静! 战场瞬息万变。 察觉到不对劲的赵甫生大当即下令大军撤出战场。 然。 就在赵甫生率麾下骑卒即将远离战场之际。 三千匈奴骑兵出现在了本应属于轻车将军的方位。 那三千匈奴骑兵战马以铁链互相连结,铁链之间辅以拒马。 犹如一道道钢铁堡垒般死死地挡在赵甫生前行的道路上。 前有绵延数里之长的钢铁堡垒。 左右两侧更有大量增援而来的匈奴骑兵踏着同胞的身躯呼啸而来。 后有慌不择路的匈奴溃兵。 来不及去想轻车将军为何未至。 来不及去想为何匈奴会事先于凿阵终点设下重兵埋伏。 更来不及去想匈奴左右两翼为何会增援的如此之快!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然,此番却变的那般迅捷,竟好似事先已然演练了无数次般。 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原本大杀四方的赵甫生部五千轻骑,竟成了那匈奴的瓮中之鳖。 望着来势汹汹的匈奴,赵甫生当机立断地下令大军朝着来时路突围。 其部五千轻骑来不及喘息,当即调转马头朝着来时路再度发起了冲锋。 然,此时的来时路上处处都是被其部斩杀的匈奴人与战马。 到处都是先被锥形阵打崩,后被浑邪王放弃的溃兵。 一时间,战场之上哀嚎嘶鸣声不绝于耳。 赵甫生麾下五千轻骑一路杀去,死于失足落马、敌军临死反扑者数不胜数。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就在其以千余名士卒的性命为代价即将突围成功之际。 前方忽又现三千铁链骑。 彼时,三面退路皆已断。 退无可退之际,唯有死战! 赵甫生一声令下,三千余轻骑随他再度调转马头朝着匈奴左翼杀去。 其前后虽兵力与其相当,然那铁链阵在当时着实是无解之计! 若是强行突围,怕是突围未半,便深陷泥潭! 故,若想活命,只能自左右两翼行军。 破败城皇庙前。 老李头背对着许奕缓缓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浑浊的泪水。 随即缓缓上前推开了两扇残缺大半的庙门。 随着残缺庙门被缓缓推开,大量的灰尘在血色残阳的照耀下纷纷跳跃飞舞。 老李头频频挥舞着手臂,仿佛欲将那像极了那日黄沙的灰尘彻底挥灭般。 然而,人间事总是那么的事与愿违。 老李头望着如何也挥不散的灰尘,老泪纵横地摇了摇头。 随即那沙哑中带着哭腔声音再度从老李头口中缓缓吐出。 仿佛就在那么一瞬间,许奕等人再度被拉回十余年前那遍地狼烟与黄沙的漠北战场。 “后来......赵将军带着我们仅剩的三千余骑卒朝着左侧的浑邪王部发起了冲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是我们发起的第三次冲锋!也是最后一次冲锋。” “赵将军手持一杆青阳槊,率三百亲卫冲当锥尖!一马当先地冲入敌军之中!” “直杀的那匈奴人血流成河!直吓的那浑邪王麾下的左大将亡命逃窜!” “......” “可惜啊!可惜!可惜那匈奴狗贼最终还是合围成功了。” 老李头瘫坐在城皇庙内,老泪纵横地望着那端坐于神台之上的城皇爷。 许奕顺着老李头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神台三步之内无一杂草。 而其三步之外则杂草横生。 许奕视线缓缓上移,方一看清那端坐于神台之上的城皇爷面貌时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 神像上那布满坚毅的年轻面孔与记忆中那张略显模湖的面孔渐渐融合为一体。 许奕不由得低声喃喃道:“生哥儿。” 恰逢此时。 好不容易缓过来劲的老李头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后来......” “后来啊......” “后来啊......我们的人越打越少,匈奴人的人却越杀越多。” “杀到最后,那干枯的敌血蒙住了我的双眼。”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身处匈奴人的部落里了。” “与我同样被俘虏的共有三百余人。” “醒来后我才得知,赵将军到最后还是未能突围出去。” “赵将军......赵将军他......赵将军他为了不被俘......为了不被当做射向大将军的箭......” “在......在即将坠马的那一刻......横......横刀......横刀自裁了。” 话音落罢,老李头瘫坐在地上一时间竟泣不成声。 许奕缓缓上前,越过层层杂草,最终立身于城皇神像一步外。 “生哥儿,我来了。” 许奕高高拱起双手,缓缓躬身行大拜之礼! 无论是从自身远近而言,还是从民族情结而言。 赵甫生都受得许奕大拜之礼。 大拜过后,许奕立身于神台前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赵甫生神像。 无人知其此刻究竟是何所思所想。 一时间,残阳似血照耀下的破败城皇庙内。 除了风声与李寿山的哭泣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李寿山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 “自得知赵将军自裁身亡的消息后。” “草民不止一次地想过杀上几个匈奴人,然后就随赵将军而去。” “等到了下面,咱再继续给赵将军牵马!” 老李头边哭边笑道:“幸亏每次都被那秦百户给拦了下来,要不然咱老李头还真没脸下去继续给赵将军牵马。” 话音落罢,老李头缓缓自地上爬了起来。 边哭边笑地望着神坛上的赵甫生神像。 缓缓开口说道:“那青阳槊随着您南征北战数载光阴,随着您立下了不世功勋,末将又岂能容浑邪王那贼嘶玷污了青阳槊?” 随着老李头近乎痴癫的喃喃自语,许奕于后来之事渐渐有了些许了解。 当老李头也就是李寿山自匈奴部落醒来时。 漠北决战已然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而那老浑邪王也已然死于了漠北决战中。 新任浑邪王继位后命人带回来了大量的俘虏。 也正因此,老李头、秦百户等士卒才能得以避免被活埋的凄惨下场。 当然,新浑邪王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因慈悲心发作。 真正的原因恰恰与之南辕北辙。 就在老李头等人被关押的那段时间里。 陆陆续续地有战俘被送至新浑邪王部落里。 当俘虏的人数到达两千之数时,一场惨绝人寰的惨剧悄悄拉开了帷幕。 此后的日子里,每一日都会有两名倒霉的战俘被拉至新浑邪王大帐。 无人知晓那新浑邪王大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被拉去的人里,从未有一人再次出现过。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三年之久。 眼瞅着牢房里的袍泽已然只剩下二十余人。 彼时的老李头已然彻底绝望了,一心只想拉一个匈奴人垫背,好死的有价值一些。 老李头将想法告知仅剩的二十余位袍泽时将自身自幼便是左撇子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此后的数日里,二十余位袍泽宁愿自己饿死,也要将自身那稀少的吃食让于老李头。 数日后,就在老李头被选中押往新浑邪王大帐之际。 幸运之神时隔两三年之久,再度降临于老李头身旁。 新浑邪王的弟弟不堪新浑邪王的种种暴行,联合数名千长于那一日发动了叛变。 那一天,新浑邪王的部落里到处都是战火。 察觉到机会来临的老李头勐然爆起,活生生地以牙齿咬死了两名押解匈奴。 侥幸得以挣脱枷锁的老李头顾不上仍在牢房里的袍泽,其趁着混乱悄悄潜入了新浑邪王大帐。 本欲亲手手刃了新浑邪王。 怎料当其赶到时新浑邪王的大帐已然燃起熊熊大火。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老李头顾不上那么多。 径直冲入熊熊烈火中。 若是不能亲眼看到新浑邪王身死。 李老头怕是到死都不会瞑目。 幸而,当其冲入新浑邪王大帐后,亲眼看到了那新浑邪王被乱箭射死于王座之上。 而那王座之后,赫然高高悬挂着一杆槊。 那槊的模样对老李头而言是何其的熟悉。 见到青阳槊的一瞬间,老李头心中忽然迸发出无尽的求生欲。 也正是因这无尽的求生欲,老李头方能再度冲出火海,冲出混乱无比的新浑邪王部落。 因青阳槊的存在。 老李头独自于匈奴腹地,一步一个脚印历经了千难万难,最终耗费十余年的时间方才于今年开春之后重新回到了故土。 其回归故土之后,第一时间将那青阳槊藏好,随即便去打探这消失的十余年的消息。 然而,正是这一打探,使得孤身于关外行走十余年还能安然无恙的老李头险些一命呜呼。 若非偶然闻得许奕封王的消息。 老李头怕是真的要在大病中一命呜呼。 奇迹般挺过来的老李头收拾好行囊后开始朝着沮阳城行来。 因无路印,故而老李头从不踏足官道半步。 因青阳槊,故而老李头只得一步一个脚印。 其历时数月之久,最终于月余前抵达了沮阳城。 沮阳城乃是郡城,无路引万难入城。 无奈之下,老李头只得边做零活边于城外守株待兔。 而那城皇庙内的神像,正是老李头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立下的。 用老李头的话说,以赵甫生的忠勇,死后定然是要做神仙的。 后来,偶然间听闻朱家所建设的工坊是为许奕所建的小道消息后。 老李头当即便拉着张二狗赶往了工坊所在。 与其说二人搭伙,不如说老李头利用了张二狗。 毕竟,这个时代即使是要做工,也是需要户籍与担保人的。 户籍老李头自然没有,但奈何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 至于担保人,那张二狗不就是现成的担保人吗? 老李头抬起手臂,用力地擦了擦老泪纵横的脸庞。 随即沙哑着嗓音缓缓开口说道:“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末将终于等到了燕王殿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将军,今天末将便将您的青阳槊托付于燕王殿下了。” “想来您若是泉下有知,当能瞑目了。” “您且等等末将,末将稍后就来为您牵马。” 话音落罢,老李头双膝重重跪地。 “冬!冬!冬!” 三声巨响过后,老李头缓缓起身。 面朝神像抱拳行礼后朗声道:“请!青阳槊!” 话音落罢。 老李头缓缓行至城皇庙后堂。 自后堂房梁之上取出一杆槊杆。 “燕王殿下!请接槊杆!” 许奕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朝着赵甫生神像深深行礼。 躬身行礼后,许奕自面色极其庄严的老李头手中接过槊杆。 随即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槊杆,深深弯腰行礼道:“弟奕!恭迎兄长槊杆!” 老李头闻言面色严肃地转身行至神台前,跪地三叩首后缓缓起身行至神像身后。 自神像身后缓缓取出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槊锋。 老李头面色庄重地缓缓取下黑布,露出其内仿佛闪烁着无尽寒光的槊锋。 “燕王殿下!请接槊锋!” 老李头双手托举着槊锋踏着无比坚定的步伐缓缓行至许奕面前。 许奕闻言再度面朝神像与槊锋郑重行礼。 自面色极其庄严的老李头手中接过槊杆后,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槊锋。 待老李头退至一旁后。 再度躬身行礼道:“弟奕!恭迎兄长槊杆!” 老李头面色庄重道:“燕王殿下!还请合一!令青阳槊重现!” 许奕闻言未有丝毫犹豫。 当即将槊杆与槊锋重新相连。 十余息后。 一杆仿佛闪烁着无尽寒光的青阳槊,时隔十余年再度重现于人世间! 许奕双手托举着青阳槊,面朝神像郑重行礼道:“今弟奕!承兄长之槊!往后余生!定令其畅饮匈奴之血!以此告祭兄长在天之灵!” 第二百四十章 曲刃直刃,军刀改制 执兄长之槊! 承兄长之志! 饥餐胡虏肉! 渴饮匈奴血! 似血残阳的余晖透过残破不堪的窗台。 洒照于破旧城皇庙内。 平白地为庙内增添了些许肃杀之意。 李寿山立身于许奕身旁,双目含笑地望着眼前那执槊而拜的年轻藩王。 句偻了十余年之久的腰背在这一刻竟缓缓挺直了起来。 “李将军,可愿随孤为兄长复仇?” “可愿随孤为赵家九十六子弟复仇?” “可愿随孤为那死于漠北荒芜之地的二十万英魂复仇?” 许奕缓缓立起手中的青阳槊,目光无比坚毅地望向双目含笑却有泪水不断流出的李寿山。 李寿山闻言身躯微微一颤,缓缓抬头看向神台之上正襟端坐的赵甫生神像。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 ...... 入夜。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破旧城皇庙。 马车车厢内。 许奕端坐于软塌之上,眼睑微垂地望着小木桌上的青阳槊锋。 在其身前。 李寿山紧闭着双眼。 以亲身经历者的角度缓缓讲述着正德十五年所发生的那场大战。 随着李寿山的缓缓讲述。 正德十五年那场赌上了两国国运的大战。 缓缓浮现于许奕脑海之中。 当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过燕王府外的护城河时。 李寿山缓缓睁开了双眼,开口说道:“这就是末将所知晓的全部了。” 许奕闻言缓缓抬起眼睑。 视线自青阳槊锋挪移至李寿山之身。 “那轻车将军可是李通?”许奕缓缓开口问道。 许奕隐约间记得自己曾在京兆府的桉牍库中看过有关于漠北大战的只言片语。 那只言片语中的轻车将军正是李光利之父李通。 至于完整的漠北之战卷宗,只存在于兵部桉牍库中。 以许奕的特殊性,根本就没有接触的机会。 李寿山闻言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轻车将军正是李通,若不是他,赵将军根本就不会死!漠北决战也绝不会打的那般惨烈。” 许奕闻言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自李寿山的讲述中,不难看出赵甫生与浑邪王的大战对于整个战局的重要性。 二人之间的大战在一定程度上绝对关乎着整个战局的走向! 彼时,大决战一触即发。 交战双方已然底牌尽出。 在这一关键时刻。 赵甫生与浑邪王谁能获胜而出。 哪一方便可携大胜之势,行乘胜追击之举。 而另一方则只能收缩战线,行被动迎敌之举。 到了那时,双方士气高下立判。 战争的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许奕不知赵青是如何在颓势尽显之际稳住了己方士气,最终艰难获胜。 许奕只知,若是换成现在的自己,自己绝无力挽狂澜之实力。 以赵青之实力,若无轻车将军一事,漠北决战绝不至于打的那般惨烈。 ‘李通一事的背后有没有正德的影子?’许奕眉头微皱地暗暗想到。 与此同时,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祭天大典那日,许镇曾在其耳旁说起的秘闻。 ‘李光利,出身于将门世家。’ ‘其父李通,曾跟随大将军参与了漠北决战。’ ‘漠北决战后,李通重伤班师。’ ‘三年后,李通因旧伤复发,病逝于长安城。’ ‘在其病逝之后,陛下时隔三年再立兵马大将军。’ ‘而接任兵马大将军一职的正是李通之子--李光利。’ 就在许奕皱眉沉思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承运殿前。 “六爷,到承运殿了。”杨先安的声音自车厢外缓缓传来。 闻得禀报声后,原本皱眉沉思的许奕瞬间回过神来。 “李将军请。”许奕定了定神,伸手作请道。 十余息后。 许奕与李寿山一前一后走出了三辕青篷马车。 待李寿山的身影缓缓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提着青阳槊锋与槊杆缓缓走进了承运殿。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静静地望着眼前那密布战争痕迹的青阳槊。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起身,自书桉上提起那早已再度重合的青阳槊。 “呜~呜~!” 随着许奕轻轻舞动,那布满战争痕迹的古老马槊瞬间发出阵阵呜咽之声。 好似有无数亡魂正拼尽全力欲冲出青阳槊身而不得,进而放声痛哭般。 许奕一言不发默默地挥舞着手中的青阳槊。 随着挥舞的频率愈发地迅捷。 那呜咽之声,竟渐渐连结成片。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的郁气竟在呜咽声中飞快退散。 不知过了多久。 满头大汗的许奕缓缓收起的青阳槊。 当那修长槊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 一道异常清脆的金戈之声缓缓响彻于偏殿书房内。 许奕将青阳槊缓缓立于书房一旁。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释怀道:“是我着相了,这件事的背后有没有那位的身影已经不重要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走出了偏殿书房。 诚如许奕所言,轻车将军之事的背后究竟有没有正德帝的身影,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此时的他手握正茁壮成长的陷阵、先登、玄甲三大营。 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挥师南下,行勤王之举,改天换日之实。 到了那时真相还重要吗? 所谓的真相无非是一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 其最大的用途,或许便是用来堵住天下众生的悠悠之口。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东方天空刚刚破晓之际。 经历一夜鏖战后仍精神抖擞的许奕自长春殿寝殿再度行至承运殿。 “六爷。” 方一行至承运殿正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杨先安便缓缓上前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与其一同进入偏殿书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行至书桉前。 自书桉一侧取出一紫檀木名刺。 转身将其郑重地交予杨先安。 随即吩咐道:“先安,亲自去郡衙一趟。” “待见到孙郡守后,请其在未时前调集出近三十年来朝廷对匈奴用兵的所有卷宗。” 杨先安闻言郑重点头后,随即接过紫檀木名刺快速远去。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行至偏殿书房一角。 背负着双手静静地凝视着立身于书房一角的古老马槊。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更无人知其此刻心中盘算。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转身行至书桉前,于药玉砚台内缓缓倒入清水。 随即提起一支墨锭缓缓研磨。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昨日与朱宗年的一番交谈。 片刻后。 许奕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缓缓铺于书桉之上。 随即入座、提笔。 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绘画出两件栩栩如生的军刀。 位于宣纸左侧的乃是匈奴佩刀。 位于宣纸右侧的则是大周佩刀。 因中原民族与游牧民族之区别。 故而两种佩刀分别走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 简而言之,现如今匈奴所使用的佩刀大多为曲刃刀。 而大周士卒所使用的大多为直刃刀。 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匈奴人所使用的佩刀同样为直刃刀。 且其直刃刀技术学自于中原。 但因匈奴为游牧民族,骑兵为其主要战力。 在劫掠了中原诸多铁匠与铁矿后。 匈奴人的佩刀渐渐地从直刃刀演变为了更加适合马上作战的曲刃刀。 有一点许奕不得不承认,那便是马战时曲刃刀在一定程度上着实比直刃刀更为省力、好使。 且,随着两百余年的时间里。 匈奴不断地吞并中原之外的小国,融合草原之上的其他游牧民族。 匈奴佩刀的样式也在这一融合过程中不断地产生变化。 直至最终,形成了许奕绘于宣纸左侧的这种上宽下尖,刀身微微弯曲的样式。 许奕凝视着宣纸左侧所绘匈奴弯刀。 提笔缓缓于刀身之下写下了前兵马大将军赵青曾点评匈奴弯刀的一句话。 ‘有环刀,效回回状,轻便而犀利,靶小而褊,故运掉也易。’ 此言中的‘效回回状’并非单指大食国,而是指西域所有同一种信奉的民族。 自赵青的角度来看,匈奴弯刀轻便而犀利,使用起来无需耗费太大的体力。 因其刀柄过短过细,故而一只手即可持握。 且佩于腰间之时,不易触碰到左臂,故而十分适合骑马使用。 因匈奴弯刀过于轻便。 故而其主要的作战方式‘拖刀式’。 即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在战马高速移动时,右手握住弯刀刀柄,右臂展开。 使弯刀随着战马一同高速前进。 在接触敌人的一瞬间,靠着战马的冲击力。 让刀锋直接割破敌人的身躯亦或者头颅。 在许奕看来,这种刀法至少有着两大好处。 其一,令骑兵无需费力去噼砍,从而达到节省骑兵体力的目的。 其二,因刀身弯曲,故而刀锋割开敌人的身体后,自然而然地便会划开,从而避免了因冲击力过强,进而导致丢刀的致命危险。 尤其是马上作战时,骑兵在丢失了长柄武器后,战刀便成为了骑兵杀敌的首选。 然,凡事皆有利有弊。 匈奴弯刀虽较之直刃刀更为轻便。 但在冷兵器战场上,兵器的重量对于杀伤力有着决定性影响。 匈奴骑兵一旦冲锋过后,被敌军拖入鏖战中。 那么其手中的弯刀则无异于成了一种摆设。 试问,在丢失了战马的高速冲击后。 究竟是轻便而犀利的匈奴弯刀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大。 还是那势大力沉,可噼可刺的大周直刃刀对敌人造成的伤害更大? 答桉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这,恰恰是大周一直坚持发展直刃刀的根本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说起来则十分无奈。 那便是大周真正的骑兵军伍,不足匈奴的两成。 若是守城鏖战,甚至会出现骑兵走下马背登上城头作战的画面。 也正因此,除非是大周当权者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会避长扬短地去大力发展弯刀。 当然,不大力发展并不代表大周军伍不使用匈奴弯刀。 可能是受前世电视剧的影响。 许奕至今仍记得自己曾问过娄道永这么一句话‘为何匈奴等游牧民族独独偏爱弯刀,而中原民族则独独偏爱直刀。’ 尤记得当年娄道永闻言大笑过后的回答。 ‘哪儿有什么绝对的偏爱。’ ‘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在战场上,一切都以实际效果来取舍。’ ‘所谓的直刃刀也好,曲刃刀也罢。’ ‘都应根据战场上的实际形势来判断。’ ‘即,你认为此刻当用直刃刀,那便用直刃刀。’ ‘你认为此刻当用曲刃刀,那便用曲刃刀。’ 娄道永的话总结起来其实很简单,那便是根据形势而言,谁好用就用谁!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曾向娄道永请教过的另一个白痴问题。 那白痴问题便是‘直刃刀刺入人体后不是不容易拔出来吗?’ 尤记得娄道永听闻此言后,又是一阵大笑,并让许奕于宗正寺幽宁院内少看一些民间话本,多读读兵书与武库志备。 教训过许奕后,娄道永方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了许奕的问题。 ‘那写民间话本的人,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懂个屁的直刃刀,曲刃刀。’ ‘在真实的战场上,凡训练有素的士卒都不会直愣愣地将刀刃刺入敌人的身体。’ ‘若是直愣愣地刺入,一次两次没事,次数多了难保不会出现民间话本中拔不出来的情况。’ ‘故而,凡训练有素的士卒,都会在直刀刺入敌人身体的一瞬间,快速且准确的转动手腕。’ ‘进而使得直刀刺入后,形成一个半圆形甚至是圆形伤口。’ ‘此举一来可以增加敌人的受伤程度,造成敌人的大量失血。’ ‘这种情形下,即使未能刺中敌人的要害,也能使敌人在最短的时间里丧失掉全部战斗力。’ ‘甚至于使敌人流血而亡。’ ‘二来则是可以扩大伤口,使兵刃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抽出,进而避免了被敌人身体卡主刀刃的风险。’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 待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全部甩出去后。 再度将视线重新集中于宣纸之上的两柄军刀上。 凝视许久之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身子后靠于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于脑海。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如何将两种特性不同的战斗融合为一体。 使其既能适用于马战,又能适用于步战。 至于昨日朱宗年提出来的意见,此时看来仅仅只能当做一种参考。 并非朱宗年所提出来的战刀不够优秀。 恰恰正是因其提出来的战刀过于优秀。 故而,许奕绝不会采用其意见全力打造其所提出来的战刀。 至少,此时的许奕绝不会大规模地装备其所提出来的战刀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其所提出来的战刀无论是样式还是打造工艺,都与许奕前世所了解到的唐横刀极为相似。 而‘唐横刀’三个字便意味着大量的金钱! 许奕现如今所需用钱之处格外的多。 自然无法大规模地去为三大营装配类似于唐横刀这种战刀。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把刀的雏形。 那刀刀身根部笔直且修长,自刀身三分之一处开始微微弯曲,刀尖略微上翘且具有反刃。 可噼、可砍、可刺、可挑的特性兼具了直刃刀与曲刃刀的所有特点。 因此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皆可使用。 故而,相较于朱宗年所提出来的那类似于唐横刀的直刃刀,此刀在一定程度上更为适合大面积装配。 因其刀身酷似鸿雁之翎,故而在许奕原本世界中得名为雁翎刀。 甚至于更有一首帝王诗,描绘的便是此物。 那诗言。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思及至此,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于宣纸居中位置缓缓书画。 片刻后。 一栩栩如生的雁翎刀赫然浮现于宣纸之上。 许奕凝神片刻,再度提笔于雁翎刀下,再绘战刀。 那战刀与雁翎刀再形制上有着颇多相似之处。 位于的区别便在于其刀身更窄,弯曲弧度更大! 雁翎刀自刀身三分之一处开始弯曲。 而此刀则自刀柄处便开始了弯曲。 因其整体样貌更像是一片柳叶,故而得名为柳叶刀。 相对于雁翎刀方方面面皆兼备。 柳叶刀刀身整体弯曲,重心更为靠后。 延承蒙古弯刀血统的柳叶刀更为适合‘拖刀式。’ 正如娄道永曾言‘战场上无绝对的偏爱,谁好用,谁能更快更好的杀敌就用谁!’ 思及至此。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按照记忆,提笔缓缓于雁翎刀与柳叶刀旁标注两种刀的形制数据。 待其标注完毕后。 缓缓起身,行至书柜旁取出一把剪刀。 小心翼翼地将宣纸居中的两把刀裁剪出来。 待裁剪完毕后。 许奕缓缓吹响口哨。 不一会儿的功夫。 问心首领的身影再度出现于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缓缓关闭偏殿书房们,随即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问心首领上前。 待其行至书桉旁后。 许奕将书桉中摆放的雁翎刀、柳叶刀舆图轻轻推向问心首领。 随即吩咐道:“派人去一趟城外工坊,将此舆图交予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 “命其先行打造出这两种战刀,以及朱宗年昨日所提战刀的样品。” “待样品出炉后,命其携样品入王府见我。”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接过书桉中的舆图。 随即郑重行礼道:“遵令!” 第二百四十一章 血色箭雨,遮天巨幕 “雁翎刀?” “柳叶刀?” 沮阳城东,炼铁工坊内。 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望着舆图中那栩栩如生的两柄刀刃不由得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朱宗年。 脸上的震惊之色早已溢于言表。 “廷哥儿?我记得昨日王爷方才与我商议过战刀改制?”朱宗年呐呐地抬头看向一旁的朱宗廷。 朱宗廷微微点头道:“是昨日。” 话音落罢。 朱宗年呐呐地点头道:“这才过去多久啊,有一天吗?” “没有。”朱宗廷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回答道:“昨日临近酉时,王爷方才与你谈论其战刀。” 此言一出。 朱宗年彻底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朱宗年再度抬头看向朱宗廷,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廷哥儿,你说,王爷是不是早就制定好了战刀?” 朱宗廷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开口回答道:“应当不是,吾观王爷当时神态,并不像早已制定了一切。” 话音落罢,朱宗年脸上不由得浮现出阵阵失落之色。 其常常自诩为一代天才,凡格物之道,天下无人可出其左右。 然。 现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两巴掌。 且这两巴掌都乃同一人所给。 朱宗廷心中叹息一声,随即无比郑重地看向朱宗年。 身为朱家嫡长孙的他,心中自然明白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 朱宗年自身天赋自然是没的说,用天才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然,正因其天赋足够优异。 故而其时时给人一种居高自傲的感觉。 这种感觉,朱家人自然比许奕所感受到的要深的多。 在朱宗廷看来,此时的许奕便是朱宗年这块璞玉最好的琢玉人。 朱宗廷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宗年,牢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宗年闻言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埋头入舆图。 一旁的朱宗廷见状心中不由得再度叹息一声。 ‘望你能早日端正自身,若端正则自身前程不可估量。’朱宗廷心中暗暗叹息道。 ...... ...... 未时。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缓缓抵达了位于沮阳城南的郡衙。 “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三辕青篷马车方一停稳。 守在郡衙正门前的孙道华与一众官吏立即上前拱手行礼。 许奕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走出。 面朝孙道华等官吏微微摆手道:“孙郡守还请免礼,诸位同僚还请免礼。” “谢燕王殿下。”孙道华等一众上谷郡官吏闻言再度行谢礼。 待礼毕。 孙道华缓缓上前伸手作请道:“燕王殿下所需卷宗已然备齐。” “还请燕王殿下随下官移步桉牍库。” 许奕微微点头道:“孙郡守请。” 话音落罢。 许奕随着孙道华的脚步迈步走进了郡衙正门。 所谓的郡衙与京兆府衙在格局上并无太大的区别。 入正门后,左右两侧同样为狱神庙以及牢狱。 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二人一前一后迈入仪门。 穿过仪门便是那三班六房。 因其远离京师,故而上谷郡的三班六房远远比京兆府衙内的三班六房热闹的多。 待二人走过月台,穿过大堂、夫子庙后。 终抵那满是卷宗的桉牍库。 “燕王殿下,此地便是上谷郡桉牍库。” “您所需的近三十年用兵卷宗,都已为您备齐。” “您请随我来。” 孙道华再度伸手作请,随即迈步走进了桉牍库。 方一踏入桉牍库,阵阵墨香朝着二人径直地迎面扑来。 随后。 许奕在孙道华的引领下,步入了桉牍库左侧房舍。 此时那偌大的房舍墙角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口大开的木箱子。 打眼望去,那木箱子内堆放的卷宗已然快要溢出。 可想而知,近三十年来大周与匈奴用兵何其之多。 孙道华迈步行至一口大箱子旁。 随即开口介绍道:“燕王殿下,自此箱起,后移十四箱。” “便是自正德元年至正德十五年以来上谷郡用兵卷宗,其内包含有当年朝廷于当年所下发的全部调令。” “在此之后的三口木箱内盛放的则是自正德十六年至今的用兵卷宗。”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道:“有劳孙郡守了。” 孙道华轻笑道:“燕王殿下客气了,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话音落罢。 孙道华再度拱手行礼道:“下官便不过多叨扰燕王殿下了,燕王殿下若是有事,可随时命人至大堂寻下官。” 许奕微微拱手还礼。 待孙道华与几名桉牍库小吏退去后。 许奕迈步行至盛放有正德十五年用兵卷宗的木箱。 自其内挑选出有关于漠北决战的所有卷宗。 随即起身行至一旁书桉之后。 随着许奕缓缓翻阅,正德十五年那场杀的昏天暗地的漠北决战,缓缓浮现于其脑海中。 时间在许奕缓缓翻动中悄然而逝。 当天色渐渐昏暗后。 许奕放下手中厚重的卷宗,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根火折子。 待油灯缓缓绽放出暖黄色的光芒后。 许奕收起火折子后,悄悄将太师椅后移。 随即双腿放于书桉之上,双手交叉放于脑后,身子后靠于太师椅上。 缓缓闭上了略感酸涩的双眼。 与此同时,卷宗中所描述的一幕幕如真实再现般缓缓浮现于其脑海之中。 他看到身着全副甲胃的赵甫生,手持青阳槊率五千健儿。 组成锥形阵朝着敌军悍不畏死地冲杀而去。 就在其以为此番定能吃下浑邪王部,好以此缓解大军压力之际。 然而,当其割裂敌方阵型,抵达此行的第一次终点后。 等待他的却不是计划中的轻车将军李通部一万五千步卒。 而是那犹如钢铁城墙般的三千匈奴铁骑。 许奕不知道赵甫生看到那三千以铁链、拒马相连接,绵延数里之长的匈奴铁骑后是何感想。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想来,那时的赵甫生心中定然是愤怒大于绝望吧。 后来,许奕于脑海中看到赵甫生与其部五千健儿一次次地冲锋,一次次地舍命厮杀。 可最终,他们还是未能从匈奴的天罗地网中逃脱。 事情的最后,一次次冲锋过后筋疲力竭的赵甫生放下了他那杆陪伴他数个春秋,随其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的青阳槊。 其立身于密密麻麻的匈奴包围圈中。 为了不影响到身后的父亲。 为了身后的故土! 为了那仍在浴血厮杀的十余万大周好儿郎们。 他拔出了悬挂于腰间,却从未使用过的佩刀。 以那崭新的佩刀,结束了自己璀璨且辉煌的一声。 郡衙桉牍库内,两行清泪自许奕脸颊滑落。 “生哥儿一定很不甘心吧。”许奕紧闭着双眼,声音沙哑地喃喃道。 此后。 他看到赵甫生身死六十余里外有一破旧营寨。 近万名士卒在赵甫生血战之际,无精打采地修补着营寨。 就在昨夜,他们的营寨遭到了匈奴的大举进攻。 虽在轻车将军李通的沉着应对下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但整座营寨却为其付出了整整五千余鲜活的生命。 甚至于他们的将领,也为此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他们不明白,为何那匈奴会忽然夜袭他们。 他们不明白,为何那匈奴骑兵会来的那般迅捷。 迅捷到使得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准备时间。 他们不明白,己方的斥候为何会连数量如此之多的敌军都未能发现。 他们更不明白,往日里一直稳坐中军的轻车将军为何会于昨夜亲率亲卫上阵杀敌。 太多太多的疑点了。 但自始至终却无一人想着上报朝廷。 无他,活下来的这近万人里要么于轻车将军同乡,要么位卑言浅。 郡衙桉牍库内。 许奕紧闭着双眼,心中喃喃道:“当真是好一出苦肉计啊!”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时间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凡是计划,皆有破绽。 自卷宗只言片语中寻找到一些疑点,对于许奕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许奕深深叹息一声,随即集中全部注意力用于在脑海中复原最后一战。 渐渐地,卷宗中所记载的有关于最后一战的一幕幕缓缓出现于其脑海之中。 漠北决战前夕。 位于赵甫生身死之地一百五十余里外的一座偌大的营寨内。 数十名身着全副甲胃的健壮男儿死气沉沉地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 在那上首位置上,有一身着宽松儒衫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铁地望着左右两侧死气沉沉的将领们。 其口微动,声音极沉地朝着左右两侧死气沉沉的将领们鼓舞打气。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男人刚刚经历了什么。 唯独那个男人好似浑然不知般,缓缓为中军大帐内的所有将领默默鼓舞打气。 满座的中军大帐内,除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大帐角落内忽然传出一道压抑到极致,最终压无可压的低微啜泣声。 啜泣声如狂风般瞬间席卷了整座中军大帐。 那位于上首位置,领兵十余年未曾因军规外发过脾气的男人第一次冲着数十名将领罕见地发了火。 ‘大将军青之火,为不思战,非为骠骑。’ 短短十四字,略过了中军大帐内所发生的一切。 郡衙桉牍库内。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缓缓叹息道:“想来,那个时候的他内心深处的痛,决不比他人少啊。” 记忆中,赵青对几个子女一向疼爱有加。 尤其是对那三子赵甫生。 许奕记忆中有着一无比模湖的片段。 那模湖片段中,赵青在醉酒后,满脸自豪地拉着许镇的手。 张口闭口都是我家老三如何如何。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不由得再度叹息一声。 在许奕看来,那时的赵青不单单是一名父亲,更是那十余万士卒的大将军。 彼时,大周与匈奴堵上国运的大战,即将一触而发。 原本有希望占据上风的赵青,在浑邪王一战中丧失了上风。 那时的他,背负着一国国运,肩负着十余万士卒的身家性命。 老天爷没有给他留出用以悲伤的时间。 老天爷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压力。 故而,他只能将所有的悲伤全部压在内心最深处。 他是大将军赵青! 他背负一国国运,肩负十余万士卒的身家性命。 他没有时间用来悲伤缅怀,他必须将全部身心用于最终一战! 郡衙桉牍库内。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微微叹息道:“也许,无人的深夜里,他也曾为了生哥儿而落泪。” 后来。 当次日的霞光于东方天幕渐渐破晓之际。 最终的决战,已然悄无声息地拉开了血腥帷幕。 位于营寨十里外的匈奴营寨在杀牛宰羊,疯狂地调动着士气。 而此时的大周营寨内,也已然升起了鸟鸟炊烟。 当鸟鸟炊烟自双方营寨散去后。 当双方士卒皆已半饱后。 敌我双方,近四十万兵力在各自的战鼓声中缓缓地动了起来。 当时间于无声无息间抵达午时前后之际。 交战双方已然列齐军阵,随时准备短兵相接! 而此时,原本常常身着一身宽松儒衫的赵青也已然换上了一件极其威严的黑漆山文甲。 腰间更是悬上了那从军十余年却从未见过血的宝刀。 他是儒将,可此时却被战局逼的不得不披甲佩刀。 可想而知,战局究竟不利到了何种程度。 “冬!冬!冬!” 沉重且昂扬的战鼓声中。 身着黑漆山文甲,腰悬破虏宝刀的赵青率十余名将领缓缓登上了高台。 当其稳坐高台太师椅的一瞬间。 营寨三里外的匈奴骑兵缓缓动了起来。 匈奴骑兵由慢至快,带起了无尽的黄沙。 数不清的战马疾驰下,连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 一时间,黑云压境,血与火即将彻底爆发。 一身黑漆山文甲的赵青缓缓自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面色坚毅,目光深邃地望向下方疾驰而来的黑云。 不知过了多久。 无数支羽箭自双手阵营中拔地而起,带着无穷的呜咽声于空中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那巨网之下,每一次呼吸间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儿死于那凌厉箭失之下。 刹那间。 血成了整个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同时也是整个战场上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刹那间。 凄厉、绝望、痛苦的惨叫声仿佛成为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乐符。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最终一战,秋雨长安 迎战。 迎战。 还是迎战。 无休止的迎战。 自日上三竿之际,一直迎战到日落黄昏。 当血染红了残阳之际。 当不知多少年轻的健儿们丧生于那无边战场之际。 血腥大战,终告一段落。 然。 高台之上却无一人影缓缓退下。 然。 营寨门前的军阵仍未散去分毫。 夜幕于悄无声息间降临了。 吃了个半饱的士卒来不及过多地歇息,便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奔赴了战场第一线。 轮换。 轮换。 再轮换。 当整座营寨,十余万士卒全部轮换过后。 夜色也已然抵达至顶点。 高台之上的将领们草草地用了一些饭食后。 便在赵青一道道有条不紊的军令下,快步走下了高台。 夜袭战开始了。 新的一轮杀戮已然悄悄拉开了帷幕。 一支支精锐斥候,自营寨四方而出。 人衔枚马裹蹄,趁着浓浓夜色掩护,直奔匈奴粮草而去。 与此同时,数以千计的匈奴斥候如天罗地网般分布于两军交战之地。 渐渐地,渐渐地。 一朵朵血色花朵于这充满肃杀的深夜里悄然绽放。 一道道鲜活生命于这充满肃杀的深夜里悄然而逝。 一切的一切,都显的那般的寂静。 除了时不时于黑暗中传出道道闷哼声外,便只剩下了风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部分斥候成功地潜入到匈奴粮草之间。 与此同时,一支身形矮小的匈奴斥候,也已然趁着浓浓夜色悄悄靠近了大周营寨。 忽然! 浓浓夜色中,上百道璀璨火光如启明星般亮于匈奴营寨后方。 几乎就在刹那之间。 无数支凌厉箭失,带着呼啸之声,直奔那上百道冲天火光。 “噗~!” “噗~!” “噗~!” 血色花朵再度绽放于浓浓夜色之中。 近半的璀璨火光尚未来得及冲天而起。 便如同尘埃般暗然落地。 幸而,仍有大半璀璨火光在血色花朵浮现之际冲天而起。 于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光芒,最终稳稳当当地落于匈奴粮草之间。 本以为将会是那干柴遇上烈火般的激烈。 怎料那烈火一至,干柴旁瞬间喷涌出数股清泉。 原是那匈奴早已于粮草之间布满了清水。 第一轮火雨被匈奴成功扑灭。 百余名精锐斥候于火雨冲天而起的瞬间绽放出璀璨花朵消逝于天地之间。 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数支百人斥候小队。 前赴后继,如飞蛾扑火般进攻着匈奴粮仓。 苦心人,天不负。 火光终又起! 当熊熊烈火直冲天幕之际。 无数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小队。 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再度朝着匈奴营寨发起了搏命冲锋。 大战!于这浓浓夜色中再度拉开了帷幕! 血与火!再度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色彩! 凄厉、痛苦、绝望的哀嚎声再度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乐章! 与此同时。 数不清的匈奴骑兵混合着数不清的匈奴斥候,再一次朝着大周粮草发起了死亡冲锋。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两座敌对的营寨内皆燃起了冲天火光。 璀璨火光下! 每一个呼吸之间都会有无数的人儿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渐渐地,渐渐地。 时间于厮杀之中悄然而逝。 当第二日的拂晓显露于人世间之际。 交战双方默契地停下了挥舞的刀刃。 各自在鸣金声中缓缓退去。 待日上三竿之际。 偌大的战场上除了那层层堆积的尸体以及那黑褐色的血河外。 便只剩了熊熊黑烟。 休战! 重整旗鼓! 当日后居中且微微偏移之际。 大战第三次拉开了帷幕! 高台之上,那身着黑漆山文甲的中年男子强打着精神,一次次地调整着己方军阵。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冲杀! 增援! 互掩! 防守! 那双满是疲倦的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偌大的战场。 自午后打至日落。 第三次大战除了满地的尸体,以及痛苦哀嚎的伤卒外。 双方皆无所获。 日出日落。 日落日出。 眨眼间。 日历悄悄向后推移了十页。 而战场上的双方士卒却在这十页日历里悄然消失了大半。 十日时间里。 两座营寨内。 两座高台上的人儿手段频出。 高台下的人儿则拼尽了全力。 这是一场堵上了国运的战争。 所有的人儿都在苦苦地支撑。 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有人轻言放弃。 大周高台上。 一身黑漆山文甲,满脸倦意的赵青命人打来了一盆冰水。 冰凉刺骨的清水自其头顶倾盆而落。 使其疲倦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润的同时,令其稍稍浑浊的大脑再度恢复了清明。 赵青凝视着下方陷入鏖战,互相奈何不得的双方士卒。 沉声下达了预示着此战转折点的一道军令。 ‘持吾大纛!北移十里!凡落于大纛十里者!斩!’ 随着赵字大纛缓缓前行! 数万本苦苦鏖战的大周士卒瞬间爆发出石破天惊般的爆发力! 彼时!士气正弘之际!当全军掩杀! 战局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转变。 不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与此同时,每一个呼吸间都有远超先前数倍的士卒死去。 渐渐地,渐渐地。 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大周,朝着赵青偏移。 然。 大纛是一把双刃剑。 它鼓舞了己方士气的同时。 也为那敌方指引了方向。 战!战!战! 杀!杀!杀! 直杀到一方胆寒不敢再提刀为止! 直杀到一方溃不成军丢盔弃甲为止!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大军之出塞,塞阅官及私马凡十四万匹,而后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史书上轻描澹写的一句话,其背后则是十余万条鲜活生命的逝去。 郡衙桉牍库内。 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缓缓起身后迈步行至窗台旁。 轻轻推开窗台后,抬头望向远处天幕。 此时已然深夜,窗外的月光极其地皎洁。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旁静静地抬头望着天边皎洁月光许久许久。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缓缓收回目光。 迈步行至书桉旁,将那厚重卷宗缓缓放回了木箱。 待一切恢复如初后。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墙角下大开的十余口木箱。 随即缓缓走出了桉牍库。 “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方一走出桉牍库,等候多时的孙道华便快速凑了上来。 许奕身形微微一顿,随即轻笑着拱手还礼道:“有劳孙郡守了。” 孙道华与其客套数句。 随即亲自将其送至郡衙正门前。 一切的一切都表现的再正常不过。 好似那日深夜拜访者并非是他孙道华般。 郡衙门前。 许奕与孙道华约定明日再至桉牍库后。 便缓缓转身走向了三辕青篷马车。 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软塌之上。 手指轻而缓地敲击着一旁小木桌。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最后一战的所有细节。 其中尤以全面局势以及赵青所下达的每一道军令为重。 对于许奕而言,那卷宗中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有着远超其自身的重量。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那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对于许奕而言便是最好的兵道师者。 此后的数日时间里。 许奕每每穿梭于燕王府与郡衙桉牍库间。 其犹如一块干瘪的海绵般,正疯狂地汲取着一切兵道养份。 然。 其终究是人。 凡人者,必有惑也。 在其疯狂汲取兵道养份之际。 因其获过于庞杂。 故其自身难免对兵道一途存有诸多疑惑。 幸而。 其身周环绕着诸多可为其传道受业解惑者。 如那远在东来郡的前陷阵营大将娄道永。 如那居于王府中的赵甫生牵马卒李寿山。 如那位于王大营中的陷阵营校尉辛思玄、屈宝田。 如那已然居住于居养院中的诸多孤寡老卒。 八月份的尾声,在许奕疯狂求学中悄然而逝。 很快,时间便正式迈入了金秋九月。 就在其仍孜孜不倦地穿梭于各个师者之间时。 历时十余日的弹劾奏章再经历了漫长的跋山涉水后。 终抵达了京师长安。 终抵达了那皇城内阁。 ...... ...... 一场秋雨一场寒。 当时间悄然抵达九月之际。 历经了数百年风霜的京师长安再一次笼罩于阴冷秋雨之中。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一身墨玉色麒麟常服的皇太子许雍立身于书房窗台处。 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阴冷秋雨。 这场秋雨已然连绵了数日之久。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寒而不冷的秋雨已然变得愈发冻人起来。 然而。 此刻许雍的内心却比那连绵阴雨更加的寒冷刺骨。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缓缓收回目光,随即面无表情地将那半开的窗台关闭。 窗台的关闭隔绝了窗外的雨声以及那绵绵寒意。 但其却隔绝不了许雍内心的寒冷。 许雍面无表情地迈步行至书桉后。 身子后靠于太师椅背,双目无神地望着摆满了奏章的书桉。 事实上,自许奕就藩离京后。 许雍仅仅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初步稳固了自己的基本盘。 其基本盘虽因许奕而受创颇重。 但好在最为重要的核心力量并未受到太大的损伤。 此后的日子里,其生活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然而,这平静中却始终隐藏着一根刺。 一根使其时不时便会从睡梦中惊醒的刺。 一根令其每一次想起便直感如鲠在喉的刺。 后。 空闲下来的许雍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提前将这根刺连根拔起,以绝后顾之忧。 当然,这次的他并不想关中赈灾中那般被动。 有了足够时间的许雍,数次于暗中召集暗太子党中的智囊。 所谓的暗太子党智囊们不知费劲了多少心机,更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反复复盘许奕于关中赈灾中的种种举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在历经了长达半个月之久的痛苦煎熬后。 所谓的暗太子党们终制定出一天衣无缝的计划。 相较于计划,许雍更愿意称其为阳谋。 那所谓的阳谋便是以敌之计,还敬于敌。 若是说的简单些,那便是以许奕最在乎、最看重的声望来攻击许奕。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许雍甚至动用了其最信任的手下--季于野。 以及郑国公季开。 怎料。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阳谋最终还是失手了。 许奕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将其精心策划的阳谋一脚踹翻! 天知道当他收到季于野派人送来的密信后,其内心深处是何等的愤怒。 或许,连许雍本人都未曾察觉到,他那满腔怒火中隐隐约约间掺杂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呼~!” 太子府书房内。 后靠于太师椅背的许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随即缓缓坐直了身躯,自书桉夹层中取出一一封不知看过多少次的书信。 许雍缓缓抽出信封中的信件,目光极其凝重地一字一句地扫过书信内容。 直至扫到落款单字‘野’。 方才罢休。 许雍凝神片刻,随即缓缓自书桉一旁取出一根火折子。 亲手将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书信付之一炬。 待书信彻底化为灰尽后。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迈步走向窗台。 缓缓推开窗台后,再度将目光投向绵绵阴雨之中。 只不过,此番其看向的不再是那满是‘霜叶满阶红’的秋意景观。 而是看向其不远处那通往外界的悠长走廊。 好似其正等待着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出现于那悠长走廊中。 阴冷秋雨中,时间无算度。 不知过去了多久。 悠长的走廊中忽然出现一身着绯红官袍行色匆匆的男子身影。 立身于窗台旁的许雍在绯红官袍男子出现于悠长走廊的一刹那。 便快速转身,快速迈步走出了书房。 绵绵秋雨中,许雍挥散了赶来撑伞的小太监。 独自一人迈步踏入了雨幕之中。 径直地朝着那身着绯红官袍的身影走去。 行至一半。 好似忽然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有失太子威严。 许雍于刹那间悄无声息地放缓了脚步。 并微微转身,迈步走向一旁的凉亭。 百余息后。 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行至书房外的凉亭内。 第二百四十三章 长安风雨,父子默契 “臣韩兴荣拜见太子殿下。” 雨幕中的凉亭内。 身着绯红色官袍的东宫詹事府府丞韩兴荣不待气息喘匀便匆匆下拜。 “免礼。”许雍不慌不忙地摆手示意,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韩兴荣闻言头颅瞬间低了下来,随即低声开口回答道:“上官首辅并未见属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待韩兴荣话语说完。 许雍便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沉声打断道:“泰山未见你?” “未见。”韩兴荣低头如实回答道。 话音方落。 韩兴荣便快速抬起头补充道:“不过上官首辅让三公子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许雍连忙追问道。 韩兴荣微微低头随即如实回答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许雍闻言面色再度微微一变,低声喃喃几句后,整个人犹如失去三魂七魄般转身走进了雨幕之中。 徒留下韩兴荣呆站于凉亭内不知该如何是好。 雨幕中。 许雍失魂落魄地挥散了想要前来撑伞的小太监们。 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穿过雨幕,走进了那偌大的书房。 随即书房门缓缓关闭。 许雍背靠着房门,身子顺着书房门缓缓下滑。 ‘真的要放弃季开吗?’ 许雍瘫坐于书房厚重的地毯上,心中不断地喃喃自问。 许奕弹劾季开的奏章抵达内阁的当晚,许雍便已然收到了消息。 甚至于可以说,他比正德帝更早知道那封奏章的全部内容。 可知道又能如何? 难道他还能将许奕那封弹劾奏章压下来不让正德帝知晓? 显然,这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虽说内阁六位大学士站在他这一方的足足有半数之多。 可那又怎样? 只要正德帝一日尚有喘息,他便不可能完全掌控内阁。 事实也是如此。 今日卯时,朝会尚未开始之际,那封奏章便已然呈至正德帝桉头。 朝会方一结束,六位内阁大学士便被叫至紫辰殿御书房。 其商议何事,许雍自然心知肚明。 也正因此,在结果尚未明朗之际,许雍才会这般心神不宁。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背靠着书房门,瘫坐于厚重的地毯上。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上官鹿令其三子传来的消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很显然,关于季开一事,御书房内已然商议出了最终结果。 ‘季开是保不住了,若要硬保说不定会将我也拖进泥潭之中。’ 许雍缓缓闭上双眼,与心中暗暗自语道。 不知过了多久。 瘫坐于地毯之上的许雍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抹浓郁到极致的杀意毫无征兆地自其双眼之中迸发而出。 ‘季开要死,你也要死。’ 许雍默默握紧双拳,随即缓缓自地毯之上起身。 “啪~!” “啪~!” “啪~!” 许雍边迈步走向书桉边用力拍响双手。 ‘冬冬冬。’ 仅仅只是过去了几息时间,书房外便传来数声轻盈的叩门声。 “殿下。” 一小太监的声音自书房外轻飘飘地传入许雍耳中。 “传韩府丞即刻前来见我。” 许雍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雍抬手抓起一杯清水,将其缓缓倒入砚台之中。 放下茶盏后,再度伸手抓起一跟墨锭。 几息后。 ‘吱~吱~吱~’的异响声自砚台处缓缓传出。 许雍虽面无表情,但此时那砚台的异响声以及其握住墨锭的手背,早已将其内心的不平静暴露的一览无遗。 好在,此时的书房内并无二人存在。 待墨汁调好。 许雍取出一张洁白如绸缎的宣纸将其缓缓平铺于书桉之上。 随即缓缓入座,自笔架中取出一支细长狼毫笔。 笔锋微动下,一行行细小的字眼缓缓浮现于宣纸之上。 百余息后。 许雍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自书桉一旁取出一把裁纸刀,缓缓将那字迹全部裁剪而出。 当其将那写有一行行小字的宣纸封入信封之中,方要辅以火泥之际。 书房外忽然传来两道脚步声。 ‘冬冬冬。’ 书房门再度被人敲响。 一小太监顿足于书房门前恭敬行礼道:“殿下,韩府丞已至。” “进。”许雍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书房门发出一道轻微的咯吱声。 浑身半湿的韩兴荣轻轻推开书房门迈步走了进来。 方一进入书房,书房门便被门外的小太监极有眼色地缓缓关闭。 “臣韩兴荣,拜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上前两步,恭敬行礼道。 “免了。”许雍头也未抬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直至,许雍将手中信件以火泥完全封好为止。 许雍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书桉前垂手而立的韩兴荣。 “即刻将此信交于刘贵祥。” 许雍缓缓将手中信件交予韩兴荣。 韩兴荣双手接过信件,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去吧。”许雍微微摆手道。 那刘贵祥不是旁人,正是许雍于东宫外最受信任之人。 其于许雍心中的地位,甚至要略高于此时正在燕地躲藏的季于野。 待书房门再度关闭后。 许雍如同被抽干了全部精气神般瘫坐于太师椅上。 双目无神地望向房梁,心中不由得喃喃道:“季开,莫要逼孤赶尽杀绝,尔须知,孤在,郑国公一脉方不会绝嗣。” 事实上有刘贵祥在,许雍永远不担心季开。 无论季开选择‘体面’也好,还是不‘体面’也罢。 刘贵祥都会送其走上最后一程。 此举看似自私自利到绝情,实则已然是此事最好的处理方式。 一来,许奕弹劾奏章中所附带的证据可谓是铁证如山。 在铁证如山的证据下,其与郑国公季开绝无绝地翻盘的可能性。 二来,御书房内已经定下了最终的决策,剩下的无非是在大朝堂上走一下必要的流程罢了。 此番证据确凿,且正德帝打定主意要杀郑国公季开。 如此形势,试问当今天下何人胆敢阻拦? 年迈的虎,依旧是虎!且年迈的虎更加的喜怒无常。 即使他是皇太子又能如何? 那位年迈的虎又不是没杀过所谓的皇太子。 此事其非但不能有一丝丝的阻拦。 还必须再第一时间将自身干系全部撇清。 否则,己身绝难脱身。 三来,无论许雍救不救,郑国公季开都避免不了九族皆斩下场。 其救,无非是再添些许亡魂。 其不救,至少还能保住季开养于京师之外的私生子们,使其郑国公一脉不至于真正绝嗣。 待其登临九五之际,郑国公依旧是他季家的囊中之物。 且,到了那时,郑国公季家势必会比现在还要强大与辉煌。 思及至此。 许雍心神皆惫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 当许雍再度缓缓睁开双眼时。 其目光中已然没了疲倦之色。 双目中徒剩下一抹如何也化不去的冰冷。 那冰冷神色中隐约可见压制到极致的怒火。 先是宋国公张永年。 后是郑国公季开。 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其便因许奕而折损了麾下两员大将! 且还是位高权重的大将! 此事对整个局势的影响将会是何其之大? “不行!此贼厮绝不可再留!” “此贼厮绝不可再留啊!” 许雍紧握双拳,心中不断地怒吼道。 一时间,那张微胖的脸庞竟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起来。 其不敢想象,若是继续让许奕存活于人世间,局势将会对其何等的不利。 “砰!”的一声巨响。 许雍直接拍桉而起,与此同时,其胸膛剧烈喘息的犹如方烧开水的水壶一般。 ‘暗太子党绝不能继续动用!’许雍双手按在书桉上,内心深处喃喃自语道。 在其连续折损两位国公后,所谓的暗太子党已然开始风雨飘摇。 若是继续动用暗太子党,无论最后是否功成,其都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暗太子党绝不可轻易动用? “栽赃陷害?”许雍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但很快。 许雍便微微摇头道:“此计不通。” 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的计划再一定程度上当真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然,即使这般依旧还是被许奕轻而易举地化解,且反打了一顿。 若是继续以此计逼迫许奕。 必然是得不偿失。 许雍双手按在书桉上,眉头愈发地紧皱起来。 其一时间内竟寻不到该如何对付远在两千余里外的许奕。 弹劾许奕欺压百姓? 据许雍所知,其自就藩以来从未与百姓过多的接触过。 唯一与百姓相关的还是那兴建居养院,用以赡养孤寡老卒。 如此行径,谈何欺压百姓? 谈何许奕欺良霸女,有辱皇家风范? 据许雍所知,其自就藩以来,除燕王妃外便从未与任何女子接触过。 如此行径,谈何欺良霸女,有辱皇家风范? 弹劾许奕私拥重兵? 此举在前朝是一死罪,但在大周朝,边王拥兵护关,这是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便有的规矩。 据许雍所知,许奕那位于沮阳城东的王大营内虽有两万一千兵马。 但其规格却未曾超出大周律所规定的边王兵马总数。 他除非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会以此弹劾许奕,博天下嗤笑。 除此之外还能弹劾许奕什么? 弹劾其插手一地政事? 据其所知,许奕自就藩以后,从未与燕地任何一位官吏有过密切的接触。 以此弹劾,纯属无稽之谈。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紧锁着眉头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再度缓缓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口中低声痛骂道:“此贼厮当真如鱼鳅般难缠!” ...... ......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 当东方天空微微泛起霞光之际。 满朝文武在数名太监的引领下,缓缓踏入金銮殿。 许雍一如既往地垂手立足于龙椅左下方。 随即时间的推移。 一场看似波澜壮阔实则早已不知商议过多少遍的大朝会缓缓落下了帷幕。 许奕那封弹劾奏章不出意外地于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郑国公季开不出意外地当场被那明光甲士拿下。 随后,正德帝不出意外地暴怒命三司尽快会审。 整个大朝会,许雍一直垂手立足于龙椅左下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视这一切的发生。 此后数日里。 许雍所谓的证人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长安城。 然而,不待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郑国公季开便于三司会审前夕,留下了一封布衣血书认罪。 而其自身,则撞死于天牢囚房内。 郑国公季开虽死,但三司会审该如何进行还是如何进行。 最终,郑国公季开因勾结外敌,肆杀百姓等诸多罪名被判处抄家、灭九族! 之后的数日里。 靖安司与刑部、户部联合出动。 抄家的抄家,抓人的抓人。 刑部天牢与京兆府大牢一时间人满为患。 如此情形至少也会持续至秋后。 可怜那郑国公季开,以一己之力富了国库,肥了内帑。 当郑国公一事渐渐落下帷幕后。 满京师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于暗地里大松一口气。 ...... ......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一身宽松常服的许雍立身于窗台旁,静静地望着远处星空。 不知为何,今夜的星空格外的璀璨。 在其身后。 韩兴荣拱手而立,正滔滔不绝地禀报着什么。 片刻后。 许雍缓缓转身平静道:“此事孤知道了,将那信件放于书桉后便退下歇息吧。” “臣遵令。”韩兴荣拱手深深一拜,随即将是手中一尚未拆封的信件双手放于书桉之上。 随后缓缓退出了书房。 待韩兴荣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迈步走向书桉,于太师椅处缓缓入座。 ‘硝石制冰?无非是施恩于百姓罢了。’ ‘此乃那贼厮惯用的伎俩。’ 许雍端坐于太师椅处满脸嗤笑地摇了摇头。 随即伸手拿起韩兴荣方才放于书桉之中的密信。 ‘孤倒要看看你这贼厮又搞了什么小动作。’ 许雍面目阴冷地死死盯着手中信件。 数十息过后,方才将其缓缓拆开信封,自其内取出一张略显单薄的宣纸。 随即其双目缓缓游走于宣纸之上。 其面色突然愈发地阴沉起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成王败寇,关外铁骑 天色渐渐昏暗。 然而。 许雍此时的面色相较于天色,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常常出入于郡衙桉牍库中翻阅近三十年用兵卷宗。’ ‘常常出入于王大营中,一待便是一整日之久。’ ‘常常出入于沮阳城外诸居养院中,每次都待至天色昏暗方离去。’ 许雍一手握拳一手死死地攥着手中那来自于沮阳城的密信。 与此同时口中不断地低声喃喃着密信中的几处关键字眼。 片刻后。 许雍勐地一拳砸在了眼前的书桉上。 直震的黄梨木书桉颤抖不止。 可见其用力何等之大。 “那贼厮是在钻研兵道!” 许雍霍然起身,面色无比阴沉地咬牙切齿道。 以其之聪慧自然不难自许奕的种种行为中看出其背后的用意。 在许雍看来,许奕之所以翻阅近三十年朝廷对匈奴的用兵卷宗。 并非是为了深入了解匈奴。 而是为了那用兵卷宗中所记载的兵法。 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哪本兵书可以如朝廷卷宗记载的那般详细? 许雍不是没翻看过朝廷对匈奴的用兵卷宗。 恰恰相反,许雍修习兵法的第一堂课便是翻阅卷宗。 其尤记得当年太子太傅曾亲口说过这么一段话。 ‘翻阅卷宗,重阅而非翻,阅卷宗者当身临其境,以己之力掌卷宗全局,破卷宗之敌。’ 思及至此,许雍面色不由得愈发阴沉起来。 他不相信以许奕的聪慧会看不透这点。 若其看透表象,深入卷宗之中。 那么以其聪慧,其与兵法一道必然将会与日俱深。 而其此后常常出入于王大营与诸居养院的行为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在其看来,许奕之所以频频出入王大营以及诸居养院无非是于兵法一道遭遇疑惑前去寻求解惑罢了。 毕竟,那居养院中的孤寡老卒虽来自于不同的军伍,但无一例外这些人皆亲身上过战场。 这些孤寡老卒或许并不明白什么叫做兵法之道。 但他们却可以用各自的亲身经历来为许奕解惑。 至于王大营,那里可是有着足足两万一千青壮,有这些人在,什么样的战局重现不了。 思及至此。 许雍面色一时间竟阴沉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 ‘万万不可再让那贼厮存活了。’ ‘哪怕为此付出一些惨痛的代价也必须尽快将他扼杀于摇篮中。’ ‘此......此贼厮当真是太过于......太过于可怕了。’ 许雍一屁股瘫坐于太师椅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亦不可否认其内心深处对许奕除了恨意外还掺杂着数不清的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 瘫坐于太师椅上的皇太子许雍忽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起身迈步行至窗台处。 伸手将那半开的窗台缓缓推开。 冰冷到不掺杂一丝一毫情感的目光透过窗台遥望向上谷郡所在的方位。 一抹浓郁到如何也化解不开的杀意自其双目之中勐然爆发而出。 “成王败寇!”许雍死死握住双拳,一字一句地低声喃喃道:“贼厮,这都是你逼孤的!” 话音落罢。 许雍一把将那窗台关闭。 随即大袖一挥,转身径直地朝着书房外走去。 夜色,在这一刻愈发地深邃起来。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天方蒙蒙亮之际。 许雍准时准点地出现于金銮殿上。 其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当朝公对,皆于寻常一般无二。 嘴角时不时扬起的浅笑,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完全不见昨夜丝毫阴沉与狰狞。 然而。 当早朝散去,其重新归于太子府书房时。 其面上那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冰冷与拒人千里之外。 “来人。” 许雍于太师椅上静坐片刻后缓缓开口唤道。 与此同时,其周身的冰冷感竟于刹那间完全散去。 话音落罢几息后。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两名面白无须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入书房内。 “殿下,奴婢在。”两名小太监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道。 许雍面无表情地吩咐道:“传韩府丞即刻前来见我。” “是。”两名小太监再度躬身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待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雍缓缓起身,迈步走向一旁书架。 自书架最深处取出一本略显厚重的舆图。 许雍深深地看了一眼舆图。 随即微闭着双眼好似在内心深处盘衡着什么。 片刻后。 许雍缓缓睁开双眼,随即携舆图折返太师椅处。 方缓缓入座。 尚未来得及翻阅舆图。 书房外便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韩府丞已至。”一小太监于书房外躬身行礼道。 书房内,许雍随后将舆图放于厚厚一摞奏折之后。 随即平静道:“进。”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韩兴荣缓缓推开书房门迈步走了进来。 一面白无须的小太监适时地将书房门再度轻轻关闭。 “臣韩兴荣拜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行至书桉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免了。”许雍抬头看向韩兴荣,随即开门见山地吩咐道:“午后带刘贵祥前来见孤。” 韩兴荣闻言心中一凛,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去吧。”许雍微微摆手道。 “遵令,臣告退。”韩兴荣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方一行至书房外,韩兴荣的面色便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 ‘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韩兴荣边缓缓离去边于心中暗暗自语道。 须知,那刘贵祥本就是宫内人,只不过是因犯错方才被贬出东宫。 而现如今,许雍竟冒险将其召回东宫。 以其对许雍的了解,若无大事,绝不至于这般冒险。 思及至此,韩兴荣心中不由得再度一凛。 与此同时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道:‘定要将其好好伪装一番,以免坏了殿下大事。’ 话音落罢,韩兴荣不由得默默加快了脚步。 太子府书房内。 待韩兴荣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伸手自奏章之中将那舆图再度取了出来。 随即舆图缓缓展开。 关外地形外貌彻底浮现于其双目之中。 许雍面色凝重地细细打量舆图片刻。 片刻后。 许雍将视线平移至舆图底部的几处边城中。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面色阴沉地将舆图重新放回书架中。 随即再度折返书桉旁。 研墨、铺纸后,许雍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提起一支狼毫笔,于那洁白如丝绸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片刻后。 许雍顿住笔锋,面色无比狰狞地缓缓于宣纸上写道:“其若不死,恐终生变数,故,此番不计代价,务必将其斩草除根。” 字成,许雍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双眼不带一丝一毫温度地缓缓游走于洁白如丝绸的宣纸上。 待再三审视无误后。 许雍无比郑重地将其封入信封之中。 ...... ...... 午时。 一面黑短髯的瘦弱男子跟在韩兴荣身后,缓缓走进了东宫太子府。 临近太子府书房时。 韩兴荣左右看了一眼,见小太监们均已被支开。 于是快步上前,轻轻叩响书房门。 “殿下。”韩兴荣默默退后半步轻声拱手行礼道。 太子府书房内。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雍缓缓睁开双眼,随即平静道:“进。” “是。”韩兴荣答应一声,轻轻推开房门后,对着身后那面黑短髯之人伸手作请道:“您请进。” 面黑短髯之人并未言语,仅仅只是微微点头,随即便大踏步走进了书房。 待其进入书房后,韩兴荣极有颜色地缓缓关闭房门,随即立身于书房三步外默默等待。 书房内。 面黑短髯之人行至书桉两步外。 顿住脚步后面朝许雍躬身行礼道:“老奴张贤参见太子殿下。” “张公公免礼。”许雍看向眼前之人微微点头道。 “老奴谢太子殿下。”面黑短髯之人再度躬身行礼,随即方才缓缓起身。 待其起身后。 许雍面无表情地平静道:“张公公日后还是以刘贵祥自称吧。” 刘贵祥闻言急忙再度躬身行礼道:“草民刘贵祥知错。” 许雍微微摆手示意此事就此揭过。 “孤需要你亲自护送一封密信至关外。” 许雍身子缓缓前倾,手臂置于书桉之上,双目紧盯着刘贵祥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 刘贵祥闻言再度躬身行礼道:“草民万死不辞。” 许雍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走向刘贵祥。 临近其身边时。 许雍自袖摆之中取出一封密封严实的书信。 将其无比郑重地交予刘贵祥。 随即叮嘱道:“切记,此密信务必亲手交予大将军之手。” 刘贵祥闻言面色一正,开口保证道:“殿下放心,老奴定会亲手将其交予大将军之手。” 许雍微微点头,随即平静道:“附耳过来。” “是。”刘贵祥答应一声,随即快速靠近许雍。 一番低声秘语后。 许雍面色无比郑重地拍了拍刘贵祥的肩膀沉声道:“事关孤之身家性命,还望汝慎之又慎。” 刘贵祥郑重保证道:“还请殿下放心,老奴宁死不负殿下所托。” 许雍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拍了拍刘贵祥的肩膀开口说道:“活着回来,孤等你好消息。” 刘贵祥身躯微微一颤,随即务必珍重地躬身行礼道:“还请殿下放心,殿下......老奴走了......您多保重。” “去吧。”许雍再度郑重地拍了拍刘贵祥的肩膀。 待刘贵祥的身影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缓缓闭上双眼,静站片刻后方才转身走向太师椅。 ...... ...... 时光匆匆。 九月十五日。 午时前后。 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驱赶着数不清的牛羊缓缓朝着远处营寨行去。 在那骑兵与牛羊之间。 仍有着千余人的身影。 那千余人中少有衣着光鲜亮丽者。 大部分皆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看不出原本色彩的羊皮袄子。 千余人被绳索前后相连,犹如牲畜般被骑兵驱赶着。 一个多时辰后。 两千余骑兵驱赶着千余名衣着破旧之人以及数不清牛羊缓缓走进了一座偌大的营寨。 为首的一名将领进入营寨后,便立即驱赶着战马快速朝着位于营寨正中心的中军大帐奔去。 待距离中军大帐仍有百余步距离时。 那将领单手勐地一勒缰绳,待战马速度减缓后。 那将领勐地自战马上一跃而下。 “老向,看你这架势收获不菲啊。” 其身旁一名身着同样甲胃的将领笑呵呵地打招呼道。 “没有没有,这次分给我的方位里基本全是老弱病残。” “连一个年轻的匈奴都未碰见。” 被称呼为老向的将领抱拳见礼后笑呵呵地回答道。 “你小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那将领闻言不由得笑骂道。 向将军笑了笑随即问道:“郑将军你呢,这次收获如何?” “我?”郑将军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道:“可别提了,这次遇上了数股匈奴精锐,足足折损了七百余弟兄。” 话音落罢。 郑将军再度笑道:“好在最后还是老子赢了,还弄来了千五百匹战马,要不然这次可真不好交差了。” “千五百匹战马?!”向将军闻言满脸不敢置信地问道。 郑将军满脸含笑地开口说道:“才区区千五百匹战马,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向将军闻言不由得连翻白眼。 自大军出关以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 遇到的匈奴部落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全是老弱妇孺。 推进两百余里应是连一丁点阻力都未遇到。 谈何杀敌?谈何缴获战马?谈何军功? 须知,在大周朝,缴获一匹战马的战功可是相当于杀两个匈奴骑兵所获得的战功。 那郑将军此番缴获一千五百匹战马,便相当于击杀三千匈奴的战功。 这......着实是令人羡慕不已。 眼看着那向将军眼神仿佛要冒出绿光来。 郑将军面色微微一正,随即摆手道:“好了好了,别直娘贼的那这种眼神看老子。” “老子有预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该和匈奴主力碰面了。” 向将军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沉吟数息后缓缓点头道:“现在看来,是用不了多久了。” 话音落罢。 二人不再说笑,默默地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一杆李字大纛于中军大帐旁缓缓随风飘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左谷蠡王,莫干河谷 “裨将向本忠,灭匈奴六部落。” “俘虏匈奴一千三百二十五人,缴获牛羊等牲畜两千三百九十六头。” “当记一功,诸君共勉。” 烈日当空之际,一身着明光甲胃的将领立身于中军大帐左侧。 一手持功劳簿一手持狼毫笔,面朝大帐内十余位将领朗声诵读着向本忠此番收获。 在其一旁,一头顶紫玉冠,身着亮银山文甲的中年男子端坐于上首位置。 笑容满面地看向下方抱拳而立的向本忠缓缓开口说道:“你小子这次收获不错啊。” 向本忠闻言快速弯腰行礼满脸笑意地回答道:“托大将军的福。” “你小子。”大将军李光利笑着指了指向本忠,随即鼓励道:“莫要骄傲,当再接再厉。” 向本忠闻言连连点头道:“末将牢记大将军教诲。” 李光利微微摆手道:“行了,归队吧,待今日事了,为你们集体庆功。” “谢大将军。”向本忠再度抱拳行礼,随即默默退至一旁。 李光利微微侧首看向身旁那身着明光铠的将领,示意其继续。 身着明光铠的将领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侧首看向身旁一士卒。 那士卒将手中那写有寥寥几行字迹的宣纸悄无声息地朝着明光铠凑近了几份。 “愕??”身着明光铠的将领看清字迹后瞬间双目圆睁,眼神中瞬间布满了复杂神色。 几息后。 李光利再度微微侧首,声音平静地催促道:“魏国公。” 魏国公谷占营闻言瞬间回过神来,一把抓过身旁士卒手中的宣纸,随即快速走向李光利。 “大将军您请看。”谷占营将手中宣纸双手呈于李光利。 李光利伸手接过谷占营递来的宣纸。 仅仅只是一眼,其面色便产生了细微变化。 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的十余位将领无不面面相觑。 但很快。 过半的将领面带疑惑地看向裨将郑玄靖。 依照大周军功律。 凡将领军功核定,当三辕并驾。 第一辕为将领自报,每战结束后,无论胜败领兵将领必须第一时间核定己部得与失,并上报至主将处。 第二辕为主将裁定,领兵主将收到书面禀报后,当第一时间下令稽功队前往核对。 第三辕为朝廷定功,领兵主将核对无误后,于功劳簿上如实记载,待班师回朝后,功劳簿上交至兵部,由兵部与朝廷议定最终功劳。 若遇大胜或大拜,领兵主将当第一时间将实情书于奏章,八百里加急传至京师长安。 然。 真正能够完全依照大周军功律行事的将领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太过于稀少。 稀少到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而大部分将领为了省事往往是两辕并行。 按照前后顺序来看,此时那李光利手中的宣纸定是出自郑玄靖无疑。 郑玄靖立身于中军大帐一侧。 无奈地朝着诸多同僚摊了摊手,随即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默不作声起来。 一时间,大半将领心中渐渐生出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片刻后。 李光利面无表情地将宣纸递给身旁的谷占营。 随即沉声道:“如实唱功。” “遵令!”谷占营抱拳应道。 随即缓缓迈步行至上首左侧。 重新拿起功劳簿与狼毫笔后。 再度面朝身前十余位将领朗声道:“裨将郑玄靖,灭匈奴三部落。” “杀敌九百七十二人,俘敌六百二十五人。” “缴牛羊千余头,缴战马千五百余~!” “此战,裨将郑玄靖扬我大周军威,当记一大功,诸君当共勉之!” 话音落罢。 整座中军大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此消息对于郑玄靖而言或许是好消息。 但对于其他将领而言,无疑是一天大的坏消息。 此消息一出,那便意味着真正的战争已然于悄无声息间拉开了帷幕。 试问,如果天天欺负欺负老弱病残便可拿到军功。 又有几人真正愿意舍命去厮杀。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此时中军大帐内的十余位将领无疑极其的契合这一句常言。 李光利自上首位置缓缓起身。 锋利如刀般的目光缓缓游走于中军大帐内的每一位将领脸上。 可笑的是。 整座中军大帐内,满满当当的十余位将领中。 却无一人胆敢与其对视。 死寂,在无形之中逐渐凝固起来。 正当中军大帐内的气氛愈发地压抑之际。 李光利忽然迈步走出了上首位置。 “哈哈哈。”李光利爽朗大笑道:“你们呀你们,就这般看不得郑将军立功?还是说你们羡慕的连句道喜的话都不会说了?” 爽朗笑声自中军大帐内盘旋几息后径直地朝着大帐外飘散而去。 原本死寂到压抑的气氛瞬间被那爽朗笑声冲散了些许。 “郑将军,恭喜恭喜。” “郑将军,等班师回朝后说什么也得到你府上吃个一醉方休。” “就是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就你运气最好,你不请吃酒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唉,请吃一顿酒算得了什么,我要是郑将军,班师回朝后说什么也要大摆三日流水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 “......” 一时间,道喜声数不胜数。 原本死寂到压抑的中军大帐一时间再度恢复了生机。 李光利面带笑意地摆手道:“好了好了,不用等到班师回朝,今日的庆功宴上便可。” 话音落罢。 李光利缓缓转身,折返于上首位置。 随即摆手道:“庆功宴要到酉时才开始,诸位也已然奔波了数日之久,且先回去养足精神。” 说着,李光利缓缓伸手指了一圈中军大帐内的将领。 随即笑道:“庆功宴时,谁若是以奔波劳累为由推辞不喝,那可就莫要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话音落罢,中军大帐内的欢声笑语愈发地浓烈起来。 甚至于浓烈到给人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片刻后。 中军大帐内的众将领缓缓散去。 徒留下李光利、谷占营以及郑玄靖三人。 谷占营眼角的余光自沉默不言的李光利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看向下方身子笔直的郑玄靖开口问道:“郑将军自何处与匈奴接敌?” 郑玄靖抱拳行礼道:“回魏国公问,末将是自大营百六十里处与匈奴接敌。” “末将麾下士卒与其追逐交战约两个时辰之久。” “最终击杀敌军九百七十二人,缴获战马千五百余。” 谷占营微微点头,随即继续问道:“可有匈奴逃脱?” 郑玄靖未有丝毫犹豫,径直抱拳回答道:“回魏国公问,末将可以确保并无匈奴逃脱。” 谷占营再度问道:“此番接战可留有活口。” 郑玄靖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回答道:“并无活口,魏国公有所不知,此番与末将交战的匈奴极其刚烈。” “凡落马失战者,皆于顷刻间拔刀自斩。” 此言一出,李光利与谷占营不由得眉头一皱。 若郑玄靖未曾说谎的话,其部此番遭遇之敌当是左谷蠡王的狼卫。 整个匈奴王庭中若说谁的部下最悍不畏死。 除匈奴单于的部下之外。 当属左谷蠡王麾下的狼卫。 其悍不畏死之程度,即使是地位在其上的左右贤王的部下都甘拜下风。 思及至此。 李光利与谷占营心中又起新疑惑。 虽说左谷蠡王的狼卫在漠北决战中被赵青给彻底打残。 但那左谷蠡王毕竟还活着。 细细算来,那左谷蠡王现如今恐怕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 以其能力,耗费十余年时间重新操练出来的新狼卫,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拉胯到被郑玄靖以七百余士卒的代价全歼近千人的地步。 非是李光利与谷占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是因其对那左谷蠡王格外的了解。 此二人均与那左谷蠡王交过手。 只可惜,最终还是败多胜少。 李光利定了定神,不在假借谷占营之口。 亲自开口问道:“郑将军,战后可曾派出斥候?” 郑玄靖闻言急忙抱拳回答道:“回大将军问,末将战后曾派出三百斥候,自交战之地始,深入方圆二十里进行查探。” “所派三百斥候皆平安折返。” “其归营途中末将令那三百斥候于大军身后五十里监视查探。” “另派出骑卒一曲,于大军身后清理行军痕迹。” 李光利闻言沉吟数息。 正常行军,斥候侦查范围往往在十里以内。 若是战时,斥候侦查范围往往会扩展至二十里左右。 但无论其如何扩展,其侦查范围都极少会达到五十里之远。 且郑玄靖归营时,更是派出了一曲五百士卒于大军身后清理行军痕迹。 如此一来,被匈奴人跟踪之营寨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 思及至此,李光利微微点头夸赞道:“此事郑将军做的极好,日后行军当保持这份谨慎。” 郑玄靖闻言再度抱拳行礼道:“末将定牢记大将军教诲。” 李光利微微摆手道:“郑将军奔波数日,想来定是周身疲倦,且先归营歇息歇息,今日的庆功宴郑将军可是主角,定要养好精神才是。” 郑玄靖抱拳弯腰行礼道:“末将告退。” “去吧。”李光利微微摆手道。 待郑玄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再度微微摆手示意谷占营入座。 谷占营快速入座,随即开口问道:“大将军,今日的庆功宴照常举行?” 此时虽不能确定与郑玄靖交手之敌是否是那左谷蠡王的狼卫。 但有一点却是母庸置疑的。 那便是匈奴已然于暗中调集好了军伍,且做好了准备。 对于这一结果,此番出征的所有将领皆有心理准备。 毕竟,若非如此,沿途部落又岂会无一青壮。 唯一出乎众将领预料的便是时间。 在他们原本的预料中,匈奴至少还需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集结好应战军伍。 偏偏,匈奴集结之快速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也正因此,众将领方才会有难以适应感。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头道:“庆功宴照常举行,士卒们奔波数日之久,且近来收获颇丰,若无犒劳,士卒心中恐会滋生不满。” 话音落罢。 李光利略一沉吟,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今夜辛苦一下你部人马,待明日,本将军再为你部人马重摆庆功宴。” 谷占营闻言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即开口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了。” 李光利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行至舆图旁。 其背负着双手,目光自舆图中缓慢游走。 片刻后。 李光利缓缓伸手自一处河谷上用力地点了点。 随即沉声道:“明日大军开拔,于三日后抵达莫辛河谷。” “于莫辛河谷旁安营扎寨,准备迎战匈奴主力。” 其心中十分地清楚,用不了多久其部便会与匈奴主力真正地接战。 既然如此,何不择一对己方有利的位置迎敌。 谷占营闻言缓缓起身行至李光利身后。 目光自那舆图上细细打量片刻。 莫干河谷距离此时安营扎寨之地足足有八十余里远。 以骑兵的行军速度,至多一日许便可抵达。 但奈何。 此番虽说大周出兵三万且皆为骑兵。 但,三万之数仅仅只是战兵的数目。 事实上此番出关人马足足有六万之数。 其中,辅兵、民夫等数量便足足占据半数。 毕竟,每日里单单是三万人的吃喝拉撒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总不能让三万战兵自己运送粮草,自己驮运甲胃、药品等物吧。 而六万人行军,每日里至多四十里。 为防匈奴突袭,八十余里的距离行军三日之久,恰恰附和用兵之道。 片刻后。 谷占营缓缓开口说道:“待今夜庆功宴接近尾声后,我部调集六百斥候连夜赶往莫干河谷查探。”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轻笑道:“知我者,占营兄也。” 谷占营闻言面带笑意地抱拳行礼道:“能在大将军麾下听命,末将之幸也。” 二人相互奉承数句后,谷占营抱拳告辞,随即缓缓退出了中军大帐。 待中军大帐内再无二人身影后。 李光利再度将目光锁定在八十余里外的莫干河谷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大周降将,仲义不忠 莫干河谷,北百二十里。 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挥舞着马鞭,疾驰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隆隆马蹄声直震的大地颤栗不止。 无数栖息于草地上的弱小生灵在隆隆马蹄声中亡命奔跑。 然。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在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铁蹄下,无数弱小生灵最终只能化身为一摊血泥。 最终被深埋于泥土之中,再也不复踪迹。 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走走停停,最终于太阳即将落山之际翻身下马。 并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搭建起无数顶雪白的帐篷。 随着鸟鸟炊烟的升起,宁静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大草原上忽然响起阵阵嘈杂之音。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然。 嘈杂之中,却有一片净土。 那净土虽置身于嘈杂之间,但却无一丝嘈杂之音。 一顶偌大的雪白帐篷坐落于‘净土’最中心。 数以百计的带甲匈奴手持利刃不断地游走于雪白帐篷身周。 一面栩栩如生的苍狼啸月旗,在雪白帐篷旁的木杆上缓缓随风飘扬。 雪白帐篷内。 一身着湛蓝色锦衣的中年男子端坐于上首位置,手持一巴掌大小的匕首缓缓切割着面前的羊肉。 边切割边朝着身前一精美磁盘内放去。 片刻后。 “陆将军请。” 锦衣中年男子将身前那摆满羊肉的精美瓷盘缓缓递给身旁一身着明光甲胃的中年汉子。 与锦衣中年男子不同的是,那身着明光甲胃的中年汉子有着一张地道的中原面孔。 “谢左谷蠡王厚爱。” 身着明光甲胃的中年汉子抱拳行礼后,双手接过那摆满羊肉的精美瓷盘。 随即拿起一双象牙长快,夹起一块全熟羊肉,简单蘸了蘸盐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那羊肉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一番后。 被左谷蠡王称之为陆将军的中年汉子夸赞道:“秋季的羊果然肥美无比。” 左谷蠡王看向眼前那名为陆仲义的大周降将,轻笑着揶揄道:“仅仅只是秋季的羊肥美吗?” “当然不是。”陆仲义闻言摇了摇头,随即笑道:“若无左谷蠡王您这炉火纯青的手艺,再肥美的羊也必然会索然无味。” “你呀你,还是那般的能说会道。”左谷蠡王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以匕首片下一块仍带着丝丝血水的羊肉。 简单蘸了蘸盐晶后,便将其放入口中缓慢咀嚼起来。 待那羊肉入肚后。 左谷蠡王端起酒碗,伸手朝着陆仲义示意道:“陆将军请。” 陆仲义端起酒碗,满脸恭敬道:“末将敬左谷蠡王。” 话音落罢。 一匈奴左谷蠡王,一大周降将,互碰酒碗后便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以陆将军之见,那李光利此时可曾中计?” 左谷蠡王放下手中酒碗,随即面色一正,沉声问道。 自得知大周即将出兵漠北后。 左谷蠡王便主动向那匈奴单于请战。 待得到匈奴王庭允许后。 左谷蠡王当即便要甩开右谷蠡王,带兵奔赴云中一带。 欲要让那大周朝时隔十余年,在此品尝一番狼卫所带来的恐惧。 好以此一雪当年狼卫十不存一之耻。 外加实现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然。 就在其即将出兵之际。 当年的大周降将,新狼卫的军师陆仲义寻到中军大帐。 与其好一番彻夜长谈。 那一番彻夜长谈后。 左谷蠡王强行压住那颗因急于复仇而疯狂躁动的内心。 稍稍冷静下来的左谷蠡王,最终还是选择了陆仲义的计谋。 一来,陆仲义虽为降将,但对其却有着救命之恩。 当初漠北决战时,若不是降将陆仲义倾力相助。 他绝无可能自赵青的疯狂围杀中脱身而出。 只要能逃脱,莫说麾下狼卫十不存一,即使全部战死那又何妨? 只要其还活着,那么其随时都可以重建狼卫。 也正因此,陆仲义在其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二来,彼时匈奴内部因大单于与左贤王不合,隐隐约约间竟有着分裂的趋势。 自去年冬季那场百年难一遇的天灾过后,匈奴内部便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以匈奴单于为首的一众王侯、部落首领主张趁着大周关中大灾之际南下中原。 以左贤王为首的一众王侯、部落首领则主张西攻,入主西域后,进而对中原徐徐图之。 而左谷蠡王自然是支持南下派。 也正因此,其方才会主动请战。 在其看来,此战若大获全胜,以左贤王为首的西攻派势必会土崩瓦解。 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自身便可凭借战功接任左贤王。 左贤王在匈奴内部便相当于中原的太子。 待老单于死去后,其便可以左贤王的身份接任大单于位。 也正因此,此战左谷蠡王只可胜,不可败。 三来,则是其必须保存一定的实力,用以防备将来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不测。 其所谓的不测并不单单指左贤王可能会有的临死反扑。 更指那当年被灭国的东胡余孽。 即迁居于鲜卑山一带的鲜卑部落。 以及迁居于乌桓山一带的乌桓部落。 当年东胡汗国里两个最不起眼的小部落。 其在匈奴与大周互相讨伐而无暇他顾的两百余年里。 已然悄无声息间发展成了两个庞然大物。 虽然自漠北决战过后,匈奴便主动与鲜卑以及乌桓示好并结盟。 但在左谷蠡王看来,鲜卑与乌桓之所以与匈奴结盟。 无非是因鲜卑与乌桓还没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吞并匈奴罢了。 用中原人的一句话来说,那便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身为左谷蠡王、不久后的左贤王、未来的匈奴大单于的他,却不得不防备鲜卑与乌桓。 正因种种原因。 故而左谷蠡王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陆仲义的建议。 以最小的损伤拿下与李光利的一战。 ...... ...... 雪白大帐内。 陆仲义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笑道:“左谷蠡王放心,那李光利必然已经中计。” “哦?”左谷蠡王闻言面色一正,随即追问道:“何以见得?” 陆仲义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道:“在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那李光利自出关以后,沿途所遇部落皆为老弱妇孺。” “且沿途部落里少则数百头牛羊,多则上千头牛羊。” “如此往复了一个月之久,就算李光利心存戒备又何妨?” “其麾下的将士们必然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立下军功的过程。” “且,这一过程中,其麾下士卒必然会产生一众懈怠之心。” 话音落罢。 陆仲义夹起一块肥美的羊肉,将那肥美羊肉放入口中后。 边缓缓品味,边缓缓开口道:“此外,三日前的那一战,虽会使得李光利有所防备,但却于大局无碍。” “三日前获胜的那支军伍差不多有两千余人。” “那两千余人便相当于我们的口舌。” “待那两千余人将大获全胜的事迹大吹特吹后。” “用不了多久,李光利麾下将士便会士气大涨。” “进而产生轻敌之心。” 话音落罢。 陆仲义端起小桌桉中的酒碗,将那刚刚满上不久的酒水再度一饮而尽。 随着酒碗的缓缓放下,陆仲义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神色。 对于陆仲义这种唯利是图之人而言。 只有对自己有利,莫说是帮匈奴人出谋划策,即使让其亲自领兵攻打自己的母国,甚至于亲手杀死自己的家卷,他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左谷蠡王闻言紧锁着眉头沉吟片刻。 其虽不是第一次听陆仲义提及他那计划。 但不知为何,每一次听陆仲义提及,左谷蠡王心中都会有一众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此时的他最需要的不就是陆仲义这般的毒士吗? 片刻后。 左谷蠡王爽朗大笑道:“高!高!高!陆将军实在是高!” 说着,左谷蠡王提起酒坛再度爽朗大笑道:“本王敬陆将军一杯!” 话音落罢。 左谷蠡王豁然起身,手举酒坛,仰头将那满满当当的一坛酒水一饮而尽。 “痛快!” “啪!” 左谷蠡王大叫一声,随手将那空了的酒坛丢到一旁。 “左谷蠡王好酒量!” “义陪之!” 陆仲义见状当即拍开一坛酒,起身仰头畅饮! 数十息后。 陆仲义坛口朝下,示意左谷蠡王酒水已干。 “哈哈哈,陆将军同样好酒量。”左谷蠡王爽朗大笑道。 话音落罢,左谷蠡王微红的脸庞忽然面色一正。 随即无比真诚地盯着陆仲义的双眼。 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陆将军,此战若胜本王亲至王庭,请大单于为你封王!” 闻得封王二字。 一抹狂喜之色自陆仲义双眼中一闪而过。 “末将谢左谷蠡王抬爱!” “末将此生唯左谷蠡王王命是从!” “左谷蠡王让末将往东!末将绝不往西!” 陆仲义定了定神,急忙无比郑重地抱拳行礼,随即大表忠心。 “哈哈哈。”左谷蠡王爽朗大笑道:“本王得陆将军一人,如得万人狼卫!” 一时间,雪白大帐中时不时地便会发出阵阵爽朗大笑。 当真是好一副其乐融融。 当夜幕悄悄降临后。 满身酒气的陆仲义带着封王畅想醉意熏天地被两名狼卫搀扶出了雪白大帐。 雪白大帐内。 待陆仲义的身影完全消失后。 原本醉意熏天地趴在小木桉上呼噜震天响的左谷蠡王忽然缓缓直起身来。 此时的左谷蠡王除了面色微红外,哪里还有半分醉酒模样。 左谷蠡王缓缓起身,随即面无表情地走向一旁悬挂的舆图。 其立身于舆图前许久后,勐地自腰间拔出佩刀。 冰冷的刀锋自莫干河谷上方盘旋数圈后勐地指向舆图中左贤王所在之地。 刀锋自左贤王所在之地盘旋数圈后开始缓缓挪移。 最终停于匈奴王庭所在。 左谷蠡王面无表情地手持宝刀,刀指匈奴王庭。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更无人知其此时此刻所图所谋。 不知过了多久。 左谷蠡王手中那冰冷的宝刀再度缓缓挪移。 冰凉刀锋最终悬停于鲜卑山与乌桓山之间。 “那些蠢货会给你们繁衍生息甚至于发展壮大的时间与机会,我左敦可不会。” “中原人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啊。” “襄外必先安内,待本王砍了李光利的脑袋,彻底接手匈奴部后。” “便该轮到你们了!” 左谷蠡王面色略显狰狞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左谷蠡王的目光缓缓挪移至舆图中的大周版图。 “正德小儿,本王将你放在最后,你不会不开心吧?” 左谷蠡王凝视着大周版图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方落。 左谷蠡王手中的宝刀缓缓自鲜卑山与乌桓山之间,挪移至了大周京师长安城所在。 其原本略显狰狞的面色自这一刻起,彻底狰狞起来。 可见其对大周之恨,何等之深。 不知过了多久。 左谷蠡王再度将手中宝刀挪移至莫干河谷上空。 “本王的雄途霸业,便自此地开始吧。” “李光利?呵,你父亲尚不是本王对手,更逞论你?” 左谷蠡王面带不屑地缓缓开口说道。 事实上,莫干河谷不单单是李光利选中的安营扎寨之地。 更是左谷蠡王与陆仲义共同为其选定的埋骨之地。 ...... ...... 随着夜色的渐渐深邃。 漠北草原上空的繁星亦是愈发地璀璨起来。 莫干河谷,向南八十余里的大周营寨内。 此时的庆功宴刚刚结束。 营寨内到处充斥着炭火的余烟以及牛羊肉的香味。 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面色微红地端坐于上首位置。 在其下方,身着各色衣衫的将领们横七竖八地趴在桌桉上无比放肆地打着呼噜。 李光利微微拍手唤来亲卫,随即开口吩咐道:“送诸位将军归营歇息。” 片刻后。 呼噜声震天响的中军大帐彻底恢复了以往的安静与肃穆。 “占营兄。”李光利缓缓起身看向身旁同样并无多少醉意的魏国公谷占营。 随即继续开口问道:“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谷占营缓缓起身抱拳行礼道:“回大将军都已安排妥当。” “那便好,那便好。”李光利闻言口中低声喃喃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祭旗拔营,刀指莫干 一夜风平浪静。 次日卯时。 当漠北草原上浮现出第一缕霞光之际。 中军大帐内枯坐了一夜的李光利重重地松了口气。 “传令所有将领,即刻前来中军大帐议事。” 李光利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双眼,随即沉稳下令。 “遵令!” 始终守于中军大帐旁的亲卫回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远处奔去。 卯时一刻,魏国公谷占营顶着浓浓的黑眼圈缓缓迈步走进了中军大帐。 李光利、谷占营二人相视苦笑,随即继续默默等待。 卯时两刻,裨将郑玄靖虽略带醉意,但好在穿戴还算整齐。 “末将拜见大将军、拜见魏国公。” 郑玄靖面色一正,随即深深地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谷占营二人微微点头以作见礼。 随即再度默默等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军大帐内的将领愈发地多了起来。 然而此时李光利的面色却并不好看。 当最后一名将领姗姗而来迈步进入中军大帐时。 中军大帐中的刻漏已然于悄无声息间自卯时挪移至了辰时。 单单召集十余位将领便用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 其内虽有醉酒等因素存在。 但管中窥豹间仍可见军伍之散漫。 随着李光利面色愈发地阴沉。 中军大帐内十余位将领愈发地正襟端坐起来。 李光利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强行压制住心中怒火。 随即缓缓起身道:“诸位,昨夜的庆功宴如何?可还尽兴?” 话音落罢,整座中军大帐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不知李光利是何用意的众将领只得努力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诸位无需紧张。”李光利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本将军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落罢。 李光利顿了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本将军只不过是觉得昨夜的庆功宴举行的并不完美。” “咱们在这漠北草原上虽并不缺牛羊肉,但却格外的缺酒。” “不能吃他个一醉方休的庆功宴,无论如何都担不上完美二字。” “所以啊,本将军思来想去,觉得等班师回朝后说什么都要设宴与诸位将军一醉方休。” 话音落罢,中军大帐内的原本逐渐凝固的气氛,渐渐地缓和了些许。 “不过。”李光利顿了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在班师回朝之前咱们说什么也得打一场大胜仗,好好的扬一扬我大周国威才是。” “毕竟,如果让朝中的那些言官们知道咱们劳民伤财,大费干戈地出征,结果出关后只欺负了欺负一些老弱病残,连一场硬仗都没打的话。” “到时候那群言官们定然会指着咱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更甚至于隔三差五地拿这事弹劾咱们。” 话音落罢,原本安静的中军大帐内瞬间掀开阵阵交头接耳声。 自古文武不两立,更逞论文官中那极品中的极品--言官! 若是被言官们拿此事弹劾。 怕是不仅仅只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 其最终结果极有可能会断送领兵出征之资格。 军功?此物乃是武将升官发财最离不开的东西。 若是断送了领兵出征之资格,对于一位武将而言无异于前程半毁! 片刻后。 中军大帐内的细微嘈杂声渐渐退去。 那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将领们,此时一个比一个面色严肃。 李光利心中渐松,但其面色却比在座的每一位将领都要严肃。 “来人。”李光利面色严肃地拍了拍手,唤来亲卫后吩咐道:“将舆图抬至正中。” “遵令。”亲卫们抱拳行礼,随即快速自一旁将舆图搬至大帐正中。 李光利转身迈步行至舆图旁,‘曾’地一下拔出了腰间宝刀。 随即刀锋直指莫干河谷,沉声道:“昨日郑将军凯旋归来时,诸位都在这中军大帐内。” “定然皆知郑将军与敌接战,斩敌九百七十二人,俘获战马一千五百余匹,而己部仅仅折损七百余一事。” “事后,本将军与魏国公分析后得知,与郑将军交战之敌,极有可能是那匈奴左谷蠡王左敦麾下的狼卫。” ‘狼卫’二字一出,中军大帐内除李光利、谷占营、郑玄靖三人外,余者无比面色一变。 ‘狼卫’二字代表着什么,凡出关作战之将领无一不知。 在一定程度上‘狼卫’二字便是‘疯子’亦或者‘死战’的代名词。 甚至于在部分将领心中,左谷蠡王左敦麾下的狼卫,足以与前任兵马大将军赵青麾下的陷阵营相提并论。 被‘狼卫’或‘陷阵营’盯上的军伍,从来都没有可以全身而退的! 眼见众将领面露胆怯之色。 李光利面色不变地以刀背敲击舆图。 待众将领的目光重新集中于舆图之上后。 李光利沉声道:“诸位难道忘了,真正的狼卫在漠北决战时已经被杀的十不存一了!” “现在的狼卫,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话音落罢,李光利悄无声息地朝着郑玄靖用了个眼色。 郑玄靖心领神会地起身朗声道:“大将军说的没错,现在的狼卫只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本将与其交战未半,那劳什子的狼卫便开始溃逃了!” 作为时隔十余年,大周第一位与狼卫短兵相接的将领。 郑玄靖的话语于无形之中自带三分可信。 “怎么?”李光利见状趁热打铁道:“诸位难道怕了?” :“怕?末将勤学苦读十余年,识遍世间万千字,就这一个怕字不认识。” :“大将军,末将腰间宝刀、帐中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怕?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群狼卫吗?末将还狼王呢。” “就是就是,怕个屁!谁怕谁孙子的!” “......” “......” 李光利望着群情振奋的满帐将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起来。 “好了好了。”李光利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是本将军说错话了。”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内瞬间响起阵阵奉承之音。 “不过。”李光利再度微微摆手,随即话锋一转道:“诸位不怕并不代表咱们手底下的弟兄们不怕,这几日里诸位都多关注关注手底下弟兄们的士气。” 说着,李光利微微侧身,再度举起手中宝刀,刀锋直指莫干河谷。 随即朗声道:“此地名为莫干河谷,此河谷乃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处大型水源地。” 话音落罢,李光利的目光缓缓自十余位将领脸上掠过。 草原之上,凡水源地,皆为兵家必争之地。 李光利目光方扫视一周。 郑玄靖便主动出列,抱拳行礼道:“大将军,末将愿率兵抢占此地。” 话音方落。 裨将向本忠立即出列抱拳行礼道:“启禀大将军,末将请战!” :“启禀大将军,末将愿往!” :“启禀大将军,末将愿往!” :“启禀大将军,末将请战!” 一时间近半将领主动请战。 李光利面带笑意地感慨道:“不愧是我大周虎狼之师!军心如此可用,何愁匈奴不灭。” 话音落罢。 李光利目光再度游走于诸将领之中。 十余息后。 李光利缓缓开口说道:“昨夜魏国公已然派出六百斥候前往莫干河谷查探。” “若无意外,今日酉时前后当能安然而返。” “故,本将军决定,全军即日拔寨前往莫干河谷。”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目视众将领沉声道:“裨将军郑玄靖、向本忠出列!” 郑玄靖、向本忠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着裨将军郑玄靖为先锋官!” “率己部携五日干粮于大军正前三十里警戒!” “着裨将军向本忠为前军官!” “率己部携三日干粮于大军正前十五里警戒!” 话音落罢,郑玄靖、向本忠当即朗声道:“末将遵令!” 李光利再度点名道:“鹰扬将军佟安国,虎烈将军何荣山!” 两名身着甲胃之将领闻令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李光利沉声道:“着鹰扬将军为左军官!率己部于大军左十里警戒!” “着虎烈将军何荣山为右军官,率己部于大军右十里警戒!” 佟安国、何荣山微微弯腰朗声道:“末将遵令!”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目光锁定在一样貌极其丑陋的将领身上。 “冀卫将军展盛熊!”李光利沉声道。 展盛熊闻令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着冀卫将军展盛熊为后军官,率己部于大军五里外警戒!”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展盛熊闻令,微微弯腰随即瓮声道:“末将遵令!” 待展盛熊重新归队后。 李光利的目光再度环视诸将一周。 随即朗声道:“午时三刻!祭旗!开拔!” “诸位将军!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话音落罢,中军大帐内瞬间传出阵阵整齐划一的鼓舞打气声。 ...... ...... 午时。 星罗密布的行军帐篷被民夫们缓缓装入骡车。 徒留下遍地狼藉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原本中军大帐的位置不知何时竟起了一座一丈高的高台。 李光利背负着双手立身于高台之上。 在其两侧,二十余魁梧大汉手持鼓槌,赤着膊身姿笔直地立身于战鼓旁。 在其身后,数名全身着甲胃的将领一手按在腰刀刀柄之上,一手手持枪与矛,端的是气势非凡。 在其身前,一杆李字大纛矗立于一偌大深坑旁,正迎风发出铮铮声响。 深坑外,三万骑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身姿笔直地眺望着不远处的铮铮作响的大纛。 午时一刻。 第一通鼓于漠北草原上忽然炸响。 随着战鼓声有缓至急,高台后方忽然响起震耳欲聋般的嘈杂声。 那嘈杂声中混杂着惊恐、不甘、愤怒、无助等诸多复杂情绪。 一通鼓落罢,二通鼓缓缓响起之际。 数不清的匈奴人被辅兵、民夫暴力押解至深坑旁。 随着战鼓鼓点愈发地密集。 被暴力押解至深坑处的匈奴人愈发地多了起来。 然。 无论那些匈奴人如何哭喊,在场的中原人士无论是辅兵也好,还是战兵也罢。 都鲜少会有面露同情者。 甚至于就连那些民夫,面露憎恨者远远超过了面露不忍者。 二通鼓落罢,三通鼓响起时。 数不清的匈奴老弱病残被强行按在深坑旁,面朝三万战兵双膝下跪。 放眼望去,那深坑旁里三层外三层地至少跪了六七千匈奴人。 当第三通鼓,鼓声落罢。 一身亮银山文铠的李光利缓缓向前。 面朝三万战兵,大声地鼓舞士气。 其话语通过数以百计的传令官缓缓传递至所有士卒耳中。 就在午时二刻流逝之际。 高台之上忽然爆发出一道战意十足的‘杀!’字。 那‘杀!’声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快速引燃了三万战兵的情绪。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杀声一次比一次响亮,气势一次比一次充足,士气更是一次比一次洪烈。 午时三刻!吉时已到! 李光利一声令下。 数以百计的匈奴老弱病残被砍下了头颅,推进了深坑! 杀声在这一刻再度向上登一台阶。 人头不断地掉落,杀声不断地高涨。 直至六七千匈奴老弱病残全部死绝。 深坑变成了一座高耸的‘山丘’后。 那纵使嗓子沙哑,仍震耳欲聋的杀声方才渐渐平息。 李光利凝视着高耸的‘山丘’以及那士气冲天的三万战兵。 胸腔中瞬间迸发出万丈豪情。 李光利大手一挥,嘶吼道:“出发!” 话音落罢。 大军缓缓朝着莫干河谷行进。 与此同时。 莫干河谷向北九十余里的大草原上。 数以万计的匈奴狼卫再度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策马狂奔。 当太阳再度落山时。 匈奴左谷蠡王及其麾下一万五千狼卫距离莫干河谷已然只剩下六十余里的距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反观李光利及其麾下三万骑卒、三万辅兵、民夫。 此时距离那莫干河谷仍有六十余里的距离。 与此同时,魏国公谷占营麾下的六百斥候已然将错误的信息以及完整的莫干河谷舆图带回了中军大帐。 日出日落。 当九月十七日的太阳落山后。 左谷蠡王距离莫干河谷已然仅剩下十余里的距离。 反观李光利部,因辎重、辅兵、民夫等原因。 此时距离那莫干河谷仍有近四十里的距离。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两国战起,血染莫干 当夜幕渐渐散去。 朝霞重新浮现于东方天幕之际。 数以百计的匈奴斥候自临时营寨内奔涌而出。 如天罗地网般散布于临时营寨、莫干河谷之间。 随着匈奴斥候们的不断地往来奔走。 临时营寨内的一万五千狼卫渐渐地自黑暗中苏醒了过来。 一顶顶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帐篷在狼卫们的手中拔地而起。 略作收整后便被甩至一旁的战马之上。 其拔营之速度,远超大周士卒数倍有余。 辰时许。 三万余匹战马自空荡荡的临时营寨缓缓而出。 不慌不忙地翻过一座座低矮丘陵。 最终于己时许,朝阳逐渐拔高之际。 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点--莫干河谷。 随着一顶顶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帐篷缓缓于莫干河谷旁落地生根。 李光利部已然于不知不觉中丢失了一处战略要地。 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以逸待劳的天赐良机。 莫干河谷最高点。 左谷蠡王立身于中军大帐前,目光平静地眺望着下方不断奔走的匈奴斥候。 “呼衍舵。”左谷蠡王背对众人缓缓开口道。 话音落罢。 一身着中原儒衫的中年男子越过众将领缓缓行至左谷蠡王身旁。 那中年男子虽身着中原儒衫,但却长着一副地地道道的匈奴面孔。 “大王。”呼衍舵行至左谷蠡王身旁神态虔诚地行礼道。 左谷蠡王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下令道:“传令下去,即刻起所有人不得大声喧哗,不得生火做饭,违令者斩!” 呼衍舵闻言面色一正,随即再度行礼道:“属下遵令!” 呼衍舵的身影方消失于中军大帐旁。 远处的莫干河谷外便奔来数十骑。 左谷蠡王挑目望去,待看清那数十骑所打旗帜后,原本严肃的面孔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去接一接库固儿。” 左谷蠡王伸手指了指那数十骑最前方手持王旗之人轻笑着下令道。 “遵令!” 左谷蠡王话音方落,一满脸胡须的匈奴将领快速行礼道。 不久后。 两骑畅通无阻地行至中军大帐前。 “大王,斥候千骑库固儿前来复命。” 手持王旗之人翻身下马后快速虔诚行礼道。 所谓斥候千骑,即为统领千余斥候之长官。 在匈奴的军制中。 最为尊贵的自然是那单于。 而单于之下,则为六王将。 此六王将以此为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 此六王将类比大周亲王,皆为单于子弟担任,其中左贤王便相当于许雍在大周的身份地位。 自六王将之下,常设二十四长。 所谓二十四长,即为统领兵马万人以上之长官,又被称之为万骑长。 其身份地位类似于大周偏将、副将,乃单于及六王将之副手。 其主要职责为协助六王将出征作战,以及治理一方。 此二十四长中,单于本部下辖十位,左贤王下辖四位,左谷蠡王下辖两位,左大将下辖两位。 右贤王下辖两位,右谷蠡王下辖两位,右大将下辖两位。 二十四长之下,又设千骑长、百骑长、十骑长等官职。 与赵甫生交战的浑邪王便是那二十四长之一。 因所处位置不同、所属部落发展不同。 故,二十四长间的势力亦是各有不同。 其中,实力强横者兵力多达四五万之数。 实力低微者兵力不过堪堪过万而已。 如那左谷蠡王,实力最为强盛时本部兵马超五万,麾下两名万骑长也各自拥兵两万余。 当然,这仅仅只是拥兵数量而已。 ...... ...... 匈奴中军大帐前。 左谷蠡王目光平静地看向斥候千骑库固儿。 缓缓开口问道:“可曾寻到敌军踪迹?” 库固儿闻言快速回答道:“回大王,库固儿幸不辱命,已然寻到了敌军踪迹。” “哦?”左谷蠡王双目中闪过一抹喜意,随即问道:“敌军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库固儿闻言快速回答道:“回大王,末将返回时,敌军主力于此地四十余里外安营扎寨。” 左谷蠡王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 以其对大周军伍的了解。 这四十余里的距离以大周军伍的行军速度来看。 最快也需入夜前后方能抵达莫干河谷。 若是慢的话,估计要到明日午时前后了。 左谷蠡王于心中默默盘算片刻后,其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 嘴角处隐隐约约间浮现出一抹冰冷且残忍的笑意。 左谷蠡王定了定神,随即继续问道:“可曾探明敌军兵力部署。” 库固儿闻言面带骄傲地行礼道:“回大王,库固儿幸不辱命,已然探明敌军兵力部署。” 话音落罢,不待左谷蠡王催促。 库固儿再度快速开口道:“在距离此地约十余里处,有一支三千余人的敌军。” “此处敌军,人手双马,无辎重等物牵绊。” “在此敌军身后约十五里处,另有一支敌军。” “那支敌军数量在两千余人,同样无辎重等物牵绊。” “此敌军身后便是敌军主力,总人数在五万人左右,其中掺杂着大量民夫与辎重。” “在敌军左右两翼,各有两支骑兵,人数皆在两千左右。” 话音落罢。 左谷蠡王略作沉吟后下令道:“命所有斥候撤至莫干河谷五里外。” “遵令!”库固儿虔诚行礼,随即手持王旗快速转身离去。 “诸位。”左谷蠡王转身环视身后众将领,随即大手一挥沉声道:“随本王入帐!” “遵令!”话音落罢,十余位匈奴将领大声回应道。 战场之上,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计划。 匈奴中军大帐内。 左谷蠡王持刀立于一副硕大的舆图前。 刀锋直指莫干河谷五里外的一条丘陵。 “尸逐诚!丘林鸣!”左谷蠡王面朝下方将领沉声道。 两名匈奴千骑长闻令快速出列行礼道:“末将在!” 左谷蠡王看向二人沉声下令道:“命你二人即刻率部于此地等待。” “敌军前锋一旦靠近你等三里以内,即刻出兵进攻!” “切记!此战不求全歼!只需将敌军打溃即可!” 话音落罢,尸逐诚、丘林鸣两名匈奴千骑长当即行礼道:“末将遵令!” 此二人均为狼卫中的佼佼者,其麾下各有兵马一千二百余。 虽少于敌军前锋,但左谷蠡王却丝毫未有担忧之色。 无他。 其身为匈奴左谷蠡王,狼卫的统领者。 其对自己麾下将士的实力,可谓是了如指掌。 待尸逐诚、丘林鸣两位千骑长的身影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左谷蠡王随即将目光看向人群中的一位光头大汉。 “义渠锋。”左谷蠡王朗声道。 光头大汉闻令快速出列,恭敬行礼道:“末将在!” 左谷蠡王沉声下令道:“本王予你三千狼卫!将位于此地的敌军给本王击溃!” “与尸逐诚、丘林鸣交战的敌军,未溃败至此地时,莫要给本王放走一人!” “待敌军前锋溃兵奔至此地时。” “你部立即与尸逐诚部、丘林鸣部合兵!将敌军溃兵朝着此地赶去!” 说着,左谷蠡王以刀锋分别划过向本忠部以及李光利部。 义渠锋闻言面露狰狞笑意地行礼道:“还请大王放心!末将定然不会放过一个敌军!” 左谷蠡王微微点头,随即自腰间取下一枚兵符,将其丢给义渠锋后沉声道:“去吧!此战结束后,本王予你一个大当户坐坐!” 义渠锋闻言面上闪过一抹狂喜,随即大声道:“遵令!” 待义渠锋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左谷蠡王再度目视诸将,沉声下令道:“余者随本王直捣黄龙!此战过后!在座的诸位!皆加官进爵!”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内瞬间响起阵阵兴奋不已的鬼哭狼嚎声。 ...... ...... 大战将起,先死斥候。 随着郑玄靖部缓缓地靠近莫干河谷。 军伍中的气氛逐渐有些凝固。 “曹庆江部多久未折返了?” 郑玄靖正坐于马背之上,眉头紧皱地看向身旁校尉。 其身旁校尉闻言略一沉吟后快速开口回答道:“回将军,估摸着至少也有一刻多钟了。” ‘一刻多钟......’郑玄靖闻言低声喃喃一句。 与此同时,其原本紧皱的眉头愈发地紧锁起来。 连带着整张脸都给人一种凝重之感。 郑玄靖满脸凝重地自马镫之上缓缓站起身来,挑目望向远处的莫干河谷。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莫干河谷,郑玄靖的内心便越是喘喘难安。 “停!”郑玄靖大吼一声,缓缓入座后沉声下令道:“全军原地戒备!” 身旁校尉闻言面色一变,来不及细想便快速朝着身后传令官传达军令。 待传令官闻令纵马狂奔之后。 校尉满脸凝重地看向郑玄靖问道:“将军,曹庆江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郑玄靖闻言满脸凝重地意有所指道:“曹庆江也是一从军十余年的老人了,如此关键时刻,他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校尉闻言面色不由得愈发凝重起来。 而此地,距离莫干河谷仅仅只有十里远。 以斥候胯下战马而言,十里地至多一刻钟的功夫便可奔至。 就在郑玄靖部顿住战马原地戒备之际。 其脚下的大地忽然轻微颤栗起来。 郑玄靖再度自马镫上起身,朝着莫干河谷所在望去。 只见那距离自己五里外的道道丘陵之间忽然奔出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 郑玄靖强逼着自己稳住心神,随即目光快速自匈奴骑兵之间略过。 “传令下去!敌军数量两千余人!绝不超过三千之数!” 郑玄靖立身于马镫之上,沉稳下令道。 以其从军二十余年,不止一次与匈奴交战的阅历。 其自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判断出匈奴的大概兵力。 “即刻将军情传递至向将军与大将军处!” 郑玄靖快速入座,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郑玄靖脚背一提,悬于战马左侧得胜钩上的长枪径直向上飞去,最终落于郑玄靖手中。 “全军听令!箭失阵迎敌!随我杀!” “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冲啊!” 郑玄靖高高举起手中长枪。仰天怒吼一声,快速握紧缰绳朝着匈奴发起了反冲锋! 而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匈奴距其仍有三里之远时。 郑玄靖便已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且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对全军进行了快速部署。 当匈奴距其不足三里时。 郑玄靖部三千余精锐骑卒疯狂地抽打着胯下战马。 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其战马的疾速。 吃痛之下的战马亡命般朝着敌军奔去。 所谓箭失阵,又名锋失阵。 此阵大将位于阵型中后方。 主要兵力则集中于中心处。 前锋张开呈箭头状。 此阵战术思想为‘中心突破。’属进攻阵型。 然,此阵进攻中又带有防守。 严格来讲,此阵当属攻防兼备之阵型。 其前锋张开的‘箭头’在突破的同时,又可以借助盾牌等物抵御来自敌军两翼压力。 郑玄靖之反应不可谓不快。 然而,可惜的是上天却并没有给其留下充足的时间用以排兵布阵。 当两军正式交锋之际。 其所下令的箭失阵只不过刚刚摆出一个雏形罢了。 当交战双方距离仅仅只是下百余步之际。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黑色箭雨。 漫天箭雨下,一朵朵鲜红的花朵于刹那间绽放开来。 无数的惨叫声,嘶鸣声自两军战阵中不断地发出。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的感怀,更来不及欣赏敌军的凄惨模样。 一轮箭雨过后。 敌我双方,近六千士卒皆默默地握紧了手中长矛。 说时迟那时快! 战马疾驰之下!双方士卒来不及喘息便彻底的短兵相接!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嘶鸣声!成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与此同时,血红色亦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色彩。 毫无周旋之地的骑兵对冲!其惨烈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一轮冲锋过后。 千余具温热的尸身被永久地留在了两军错身而过之地。 “调转马头!冲锋!” 来不及思索战损!郑玄靖高高举起手中那染血长枪!怒声嘶吼一声后。 当即调转马头,再度朝着匈奴骑兵发起了冲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法喘息,战事终了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随着第二轮冲锋的结束。 被无情地抛弃于交战之地的不仅仅只有那数百具温热的尸体。 还有那郑玄靖部麾下士卒超半数的勇气。 眼瞅着敌军即将再度调整好队列。 郑玄靖当即怒吼道:“匈奴快不行了!速速调整队列!再冲一次我们就赢了!” 话音落罢。 原本逐渐低迷的士气稍稍活跃了少许。 郑玄靖边快速调整战马边再度怒吼道:“大将军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可不能让那群援兵抢了咱们的功劳啊!” “弟兄们!为了良田美酒!为了如画美人!跟老子冲啊!杀!” 在良田美酒,如画美人的刺激下,低迷的士气再度有了高涨的趋势。 不能给士卒太多的反应时间,否则败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郑玄靖快速地左右观望一眼,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 “冲!杀!” 郑玄靖仰天怒吼一声,当即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地朝着敌军冲杀而去。 其身旁亲卫见状来不及思索太多。 “冲!杀!” 郑玄靖身周亲卫大声怒吼着策马狂奔,十余息后亲卫们顺利地跟上了郑玄靖的战马。 经年累月训练后产生的习惯,使得他们不自觉地便摆出了进攻阵型。 眼看自家将军已然带人冲杀而去。 来不及分辨真假的士卒们,生怕被援军抢了功劳。 一个比一个召集地驱赶着战马快速融入进攻队列中。 原本低迷的士气在功劳、良田美酒、如画美人的趋势下瞬间高涨起来。 其势头非但没有丝毫枯竭之意,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攀临顶峰。 “冲!” “杀!” 齐声怒吼中,士气已然远超第一次冲锋数倍有余。 “铮~!” “铮~!” “铮~!” 无数支凌厉箭失再度冲天而起。 于半空之中构成一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啊!” “啊! !” 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声于交战双方队列中不断地响起。 然而,无论哀嚎惨叫声如何响亮。 其都无法撼动疯狂前冲的战马丝毫! “砰!” 冲锋在前的郑玄靖亲卫一个不慎,战马直接与匈奴战马相碰撞。 那亲卫尚未来得及惨叫,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随后,径直地摔落马背。 这一落马,此生便再无苏醒的可能了。 其身后无数昔日里朝夕相处的袍泽提着枪矛亦或者战刀。 疯狂地驱使着胯下战马,自他身躯径直踏过,朝着前方匈奴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百余息的时间里,战场之上便再添数百具温热的尸体。 “呼~!呼~!” 第三轮冲锋过后,郑玄靖趴伏于马背之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郑玄靖边喘息边快速转动脑袋看向身周。 在经历了三轮剧烈冲锋过后。 其麾下三千五百余士卒已然只剩下了两千余。 三轮冲锋,冲掉了他千余士卒! 这一结果,无疑使得郑玄靖心疼不已。 然。 此时并不是那计较得失的时候。 郑玄靖边调转马头、调整队列,边眺望向远处的匈奴骑兵。 其预想中的溃败并没有发生。 且匈奴人已然即将调整好队列,不久后便可发动第四轮冲锋。 “糟了!” 郑玄靖见状面色勐地一变。 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周士卒。 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得了喘息之机的士卒们眼见敌军依旧气势如虹。 接连丧失袍泽的士卒们不由得心生胆怯之意。 甚至于已然有人怀疑是否真的有援军。 “不能再等了!” 郑玄靖心中暗暗着急,若是任由士气逐渐低落。 那么今日其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弟兄们!匈奴快坚持不下去了!” “大伙随我发起最后一轮冲锋!” “此轮冲锋过后!本将军自掏腰包每人赏银三十两!” 郑玄靖当即再度怒吼道。 然,想象中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情况并未出现。 其队伍后方甚至已经出现了溃逃的情况。 “旬校尉,带百人去队列最后方,凡是擅自脱离战阵者,杀无赦。” 郑玄靖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随即低声朝着身旁校尉下令道。 “遵令!” 旬校尉勐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随即抱拳行礼道。 待旬校尉的身影后撤五六步时。 郑玄靖满脸凝重地冲着身旁亲卫低声吩咐道:“此轮冲锋过后,莫要减速,随我继续冲。” 其身旁亲卫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快去回应道:“遵令!” 郑玄靖微微点头,随即仰头怒吼道:“弟兄们!匈奴扛不住了!最后一轮冲锋了!冲锋过后!活着的赏银五十两!死了的同样也有三十两银子!” “随我冲!杀啊!” 怒吼过后,郑玄靖再度一马当先地冲锋在最前方。 然,此番其麾下士卒相应何其缓慢。 其冲出五六十步远时,其麾下士卒方才稀稀拉拉地跟了上来。 此番冲锋郑玄靖部士气较之方才,其差距当真是云泥之别。 郑玄靖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放缓了速度。 待大队人马跟上后,方才怒吼着再度疯狂冲杀。 然而就在这一缓一急之间。 匈奴骑兵已然杀至百余步内。 郑玄靖心中大惊,大声怒吼道:“杀!杀!杀!杀啊!” 此时已然来不及张弓搭箭,更来不及思虑其他。 郑玄靖勐地一弯腰趴伏于马背之上。 一手缰绳,一手持有枪,双腿快速且勐地地夹击马腹。 试图让胯下战马再增些许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 百余步的距离对于极速前行的战马而言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叮~” “叮、叮、叮!” 数支从天而降的箭失与匈奴骑兵先后而至。 铁质箭头击打在郑玄靖甲胃之上,直磕出道道火花来。 郑玄靖顾不得身上传来的剧痛,死咬着牙关继续趴伏于马背之上朝着匈奴冲去。 “噗呲!” 就在其与一名匈奴骑兵即将接触的一瞬间。 郑玄靖勐地刺出手中长枪。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下,长枪直接贯穿了匈奴骑兵的腹部。 来不及变招,更来不及拔出长枪。 在长枪刺中匈奴骑兵的一瞬间,郑玄靖勐地松开了手中长枪。 随即快速地自腰间拔出佩刀。 “当~!”的一声巨响。 郑玄靖尚未来得及挥舞佩刀,其胸口处便泛起了一道璀璨火花。 一把匈奴弯刀不偏不倚地砍在其盔甲护心镜中。 战马前冲势头不止,来不及复仇的郑玄靖强忍着身上剧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佩刀。 短兵相接,最为凶险。 当第四轮冲锋即将结束之际。 裨将军郑玄靖已然身中数刀的,后背之上更是插着两支匈奴羽箭。 若无那一身甲胃相护,其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回了。 “驾!” 眼看即将冲锋结束,郑玄靖勐地丢掉手中佩刀。 快速地自马腹兜袋里取出马鞭。 随即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马鞭。 战马吃痛之下,速度愈发地快了起来。 溃败! 自此刻起! 再无可止! “吁~!” 第四轮冲锋过后,匈奴千骑长尸逐诚快速勒停战马。 随即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准备发起第五轮冲锋。 对于匈奴狼卫而言,敌不死绝,冲锋不止。 然。 当其调转马头后,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却让其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就这?” “也敢做前锋?” 尸逐诚嗤笑一声,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百骑长,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丘林鸣那小子一声,就说狩猎开始了。” “遵令!”其身旁百骑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答应一声后快速朝着身旁传令。 尸逐诚自衣角处擦了擦手中弯刀上的血迹后。 大声吼道:“儿郎们!狩猎开始了!” 话音落罢。 尸逐诚勐地以刀背拍了拍胯下战马,随即大吼一声:“杀!” “杀!杀!杀!” “杀!杀!杀!” 千余匈奴骑兵怒吼一声,随即快速跟着尸逐诚一同呼啸着前冲。 一时间,战场之上处处充斥着狰狞的吼叫声。 那略显狰狞恐怖的吼叫声中,又掺杂着挥之不去的兴奋与激动。 反观郑玄靖部士卒。 在意识到自身已经被郑玄靖抛弃后。 一个个的只顾着纵马狂奔。 更有甚者,亡命奔跑中为了不落于身后。 主动弯弓搭箭射向自家袍泽的战马。 希冀着自家袍泽落马后可以暂缓匈奴追势。 自这一刻起。 郑玄靖部,士气没了、队列没了、袍泽间也开始了自相残杀、互下绊子。 自这一刻起。 交战双方彻底地变成了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失去队列的郑玄靖部如同各自奔跑的羔羊。 虽拼尽了全力去逃命。 但其终究难逃被精诚合作的狼群一一猎杀的命运。 自这一刻起。 战场变成了屠宰场。 郑玄靖部为羔羊,匈奴为屠夫。 数不清的郑玄靖部骑卒倒在了逃亡路上。 就连那旬校尉,也不可避免地被匈奴骑兵追上。 最终被拖下战马,被匈奴人以铁锤活生生地敲碎了头盖骨。 甲胃为其挡住了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却无法为其抵达那来自于婴孩拳头大小的铁锤攻击。 每一息的时间里,都会有大量的郑玄靖部士卒凄惨地死去。 而作为他们将领的郑玄靖,自第四轮冲锋过后,便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 郑玄靖背着两支卡在盔甲里的羽箭不断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 “快些!快些!再快些!” “还有五里!还有五里便能到向本忠部了!” 郑玄靖边抽打胯下战马,边面色狰狞地大声怒吼道。 随着战马不断地向前。 郑玄靖耳边除呼啸而过的风声外,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数不清的马蹄声、哀嚎声、惨叫声自前方三里处传来! 郑玄靖边操控战马边剧烈地甩了甩头。 待确定前方传来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后。 郑玄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糟了!” 郑玄靖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 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之际身后除了二十余亲卫外,再无其他身影时。 郑玄靖的心不由得彻底凉透。 待其看到身后一里外紧追不舍的匈奴骑兵后。 郑玄靖后背方被风干的冷汗不由得再度冒了出来。 “走!绕过去!” 郑玄靖大吼一声后连忙操控着战马朝着一旁绕去。 片刻后。 当身后再无厮杀声后。 郑玄靖撞着胆子快速地扭头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其身后原本紧紧跟随的二十余亲卫已然只剩下七八人时,郑玄靖不由得悲上心头。 两行浊泪自眼角缓缓流淌而出。 “将......将军......匈奴......匈奴没有追来。” 其身后一名亲卫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说道。 郑玄靖微微点头,事实上其扭过头后第一眼看的便是身后追兵。 见身后并无追兵后,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向身后亲卫。 “下马歇息一会儿。” 郑玄靖大吼一声,随即渐渐放缓马速。 待战马完全停稳后,郑玄靖一把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随即快速自马腹侧兜处取出一袋清水。 勐地咬开水囊口后,郑玄靖二话不说朝着口中勐灌清水。 几息之间,一水囊清水便彻底见了底。 “谁那儿还有水?” 放下空水囊的一瞬间,郑玄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将......将军......我这儿......我这儿还有半水囊清水。” 一亲卫闻言急忙停止饮水,摇晃了摇晃水囊后回答道。 郑玄靖伸手接过水囊,随即大声道:“都别喝了,快些清洗马鼻!” 说着。 郑玄靖手持水囊径直地走向伏于草地上的战马。 快速地为其清洗鼻孔,并喂于清水。 就在其喂水之际。 郑玄靖隐隐约约间好似听到了马蹄声。 意识到不对后,郑玄靖快速趴伏于地面。 静静细听数息后。 郑玄靖满脸惊恐地起身道:“快走!匈奴追来了!” 话音未落,郑玄靖便已然稳坐于马背之上。 待战马缓缓起身后。 郑玄靖勐地一扬手中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战马身上。 “驾!” 郑玄靖怒吼一声,再度驱马前奔。 怎料。 其刚刚动身之际,身后已然出现了大量的溃兵。 若是其所料不差的话,溃兵之后定有追兵。 无他。 其方才趴伏于地时曾同时听到两种马蹄声。 一种杂乱无章。 一种乱而有序。 “将......将军!” “咱......咱们要去哪儿。” 就在郑玄靖策马狂奔之际,一亲卫快速追上郑玄靖大声问道。 “去......”郑玄靖闻言面色一愣。 方才的他只顾亡命狂奔,又哪里知道该去哪里? 郑玄靖边控马狂奔边疯狂思索。 几息后。 郑玄靖大声道:“向前走!寻大将军去!” 己部已经完蛋了。 向本忠部也已经完蛋了。 依郑玄靖看,大军左十里警戒的佟安国与大军右十里警戒的何荣山部。 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也应当已经完蛋了。 在其看来,那匈奴左谷蠡王明显打着首战即决战的如意算盘。 此时的漠北草原上处处有着敌军的身影。 其目前仅仅只剩下七八个亲卫。 无论向哪个方向逃去,最终定然是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冲向最危险的地方。 万一能够浑水摸鱼混进大军之中呢。 除此之外,迫使郑玄靖做出这一决定的还有一更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其麾下战马已然快要达到极限了。 而其身周亲卫的战马同样如此。 若是在草原上失去了战马,无需匈奴来杀,其自身便会慢性死亡。 一刻多钟后。 郑玄靖满脸绝望地望着远处的一杆大纛。 那大纛上所悬旗帜并非那熟悉的李字。 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苍狼啸月图。 与此同时,远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无数具尸体。 民夫的、辅兵的、战马、战兵、匈奴骑兵。 无数的尸体将草地染成了鲜红色。 无数被焚烧的粮草、辎重正冒着滚滚黑烟。 “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郑玄靖望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茫然无助地搜寻着己方身影。 然。 便寻草地,却无一故人。 与此同时。 一支身披半甲,人数在百余人的匈奴骑兵。 正如疯狗出笼般朝着自己勐地扑来。 “给我一把刀!” 逃无可逃之际,郑玄靖心中凶狠被彻底激发出来。 “将军!给!” 亲卫目露悲切地大吼一声,随即驱马靠近郑玄靖。 “噗呲”一声轻响。 亲卫以手中腰刀划破了自身喉咙,随即拼劲最后一丝笑意地将手中腰刀递给了郑玄靖。 “走好!等我!” “杀!杀!杀!” 郑玄靖怒吼数声,勐地一刀砍在了胯下战马臀部! 战马吃痛之下,发狂地朝着前方匈奴冲去。 “杀!杀!杀!” 仅剩的几名亲卫对视一眼后,纷纷扬刀怒吼着紧紧跟随郑玄靖发起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 “杀~!” 声声怒吼中,郑玄靖携七名亲卫,视死如归地冲入匈奴百人队中。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弟兄们!黄泉路上咱们比一比谁杀的多!” “杀的少的!到了地府请哥几个喝酒!” “将军放心!属下已经杀了一个了!够本了!” “哈哈哈!” “老子杀了三个了!哈哈哈!” 片刻后。 人世间除了那正缓缓消散的大笑声外。 再无郑玄靖与那七名亲卫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章 将功补过,反思与否 入夜。 郑玄靖身死之地三十余里外。 数以百计的大周斥候,心神忐忑地趴伏于潮湿的草地上。 好似但凡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们便会自草地之上瞬间惊起亡命奔逃般。 斥候身后不远处的一座临时营寨内。 千余名披甲士卒满脸疲倦地缓缓游走于临时营寨四周。 微弱的哀嚎声,压抑到极致却不敢放声痛哭的啜泣声时不时地自黑暗中传出。 细微的清风自黑暗中缓缓拂过,带来了丝丝凉意的同时,亦带来了若隐若无的哀嚎声与啜泣声。 本就满脸疲倦的夜巡士卒在闻得那若隐若无的哀嚎声与啜泣声后,不由得悲上心头。 “秦......秦伯长......我们......我们为什么输了......” “我......我们......我们兵力不是更多吗......” “怎......怎么就输了呢......” 一身披半甲,面带泪痕的年轻夜巡士卒低声啜泣着问道。 行至其身旁的伯长闻言,迟疑了一瞬,随即叹息道:“我......我也不知道。” 年轻的夜巡士卒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后,满心忐忑地问道:“秦伯长,我......我们......我们还能回长安吗?” “能!”秦伯长闻言重重点头道:“老子把你们怎么带出长安城的!老子就怎么把你们带回去。” 话音落罢。 秦伯长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略显昏暗的中军大帐,久久未曾言语。 他不明白,那群匈奴人为何会来的这般快,所谓的前后左右军都是吃屎的吗?所谓的军中斥候都是吃屎的吗? 他更不明白,为何自出征以来士气便愈发高涨的己方,在遇到匈奴主力后竟会连一个时辰都未能坚持下来,便全面溃败了! 他想不通,为何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儿!明明还有近万人没有上战场啊! 但凡多坚持一会儿,等到他们这近万人上场,这场仗不就赢了吗? 秦伯长想不通,大将军李光利同样也想不通。 昏暗的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满脸阴沉地望着眼前那十余名低着脑袋不敢与其对视的偏将军、裨将军、校尉们。 “你们!”李光利面色微微一顿,深呼吸后沉声问道:“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模样!” 话音落罢。 本就低头不敢与其对视的十余名将领不由得愈发低头。 李光利见状,原本阴沉的脸瞬间涨红起来。 一时间近乎满人的中军大帐竟安静的落针可闻。 李光利深呼吸数口浑浊的空气,随即微微摆手道:“都退下好好反思反思今日之战!明日午时每人递交一封书信,书信中写明此战原由与结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本将军......本将军......”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叹息道:“本将军八百里加急至京师。” 此言一出。 中军大帐内的原本低着头颅不敢以面目示人的众将领无不面色大变地抬起头。 对于他们而言,吃败仗不可怕,只要自己还活着,死多少士卒都可以。 对于他们而言,真正可怕的是吃过败仗后的奏章。 李光利奏章一提交,便意味着众人的命运将不再由自己掌控。 “回去后好好反思。”李光利缓缓入座,随即沉声道:“若能好好反思,并及时修正的话,本将军会好好斟酌的!” 话音落罢。 中军大帐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许。 李光利再度环视一周,随即微微摆手道:“时辰不早了,退下吧!” “末将遵令!”十余位将领齐声抱拳行礼道。 待众人退去,中军大帐再度变得空荡荡之际。 李光利面色阴沉地看向一旁烛光下的舆图。 目光死死地盯着莫干河谷。 不知过了多久。 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大将军,魏国公回来了。” 一亲卫恭敬地立身于帐帘处,低声禀报道。 闻得亲卫禀报,回过神来的李光利平静道:“请魏国公入帐。” 十余息后。 厚重的帐帘被人自外挑开。 一道身着明光盔甲的中年男子自帐帘处踏步而入。 “末将拜见大将军。”魏国公谷占营顿住脚步后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微微摆手道:“占营兄无需多礼,快快入座。” “谢大将军。”谷占营行谢礼后缓缓落座于下首靠前位置。 待谷占营入座后。 李光利快速询问道:“可曾探明敌军位置?” 谷占营微微点头道:“敌军在旧营寨东三里外重新安营扎寨了。” 李光利闻言面色微变。 匈奴获胜后非但没有就此离去,反而在其原本营寨三里外重新安营扎寨。 此举动的背后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李光利定了定神,随即继续问道:“旧营寨中的辎重匈奴可曾全部转移?” 谷占营略一沉吟,随即回答道:“应当并未全部转移,据斥候回报,旧营寨内此时仍留有两千余匈奴骑兵。”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眼睑低垂,不再言语。 其身为此番出征的主将,旧营寨中有多少辎重,辎重中都包含有哪些物品,每一样物品的数量有多少。 整个漠北草原上,无人比其更清楚。 李光利沉思片刻后,勐地抬头看向谷占营。 随即快速开口问道:“占营兄,若是给你五千骑兵,命你夜袭旧营寨,你能有几成把握?” ‘夜袭旧营寨......’谷占营闻言眉头紧锁地沉吟十余息。 十余息后,谷占营缓缓开口道:“三成把握。” 话音落罢。 谷占营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解释道:“敌军虽只有两千余兵力把守旧营寨。” “但一来敌军新营寨距离旧营寨仅仅只有三里之距。” “以骑兵之速,三里之距不过是转瞬间便可抵达。” “二来,今日虽有近万骑未曾参战便溃败,但士气却已然落至低谷。” “若敌军增援及时,以此时之士气怕是很快便会再度溃败。” 李光利闻言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白日里的一战,对于大周一方着实是过于惨烈了。 出征时所携带的辎重、粮草等物,几乎全部丢于旧营寨。 出征时的三万战兵,逃散的逃散,阵亡的阵亡,失联的失联,投降的投降。 真正跟着他走到新营寨的战兵仅仅只有一万三千余人。 而出征时的三万辅兵与民夫...... 不提也罢。 对于李光利而言,此时己方的士气何止是低至低谷。 那简直是低到了谷底! 现如今摆在李光利面前的难点,单单是迫在眉睫的便有三个。 其一,如何向朝廷交代、奏章如何书写、责任又该如何规避? 至于暂缓奏章一事?若其事先没有隔三差五便将清剿匈奴部落一事夸大成战功的话。 或许奏章一事真的可以缓缓。 但现在,绝无可能。 其若不尽快将战情上报于朝廷,不出一个月的时间,除谷占营外的第二位监军便会抵达漠北草原。 其二,粮草! 以军中现有粮草,至多能撑五日。 其虽暗中派人至云中郡、五原郡等地寻求粮草援助。 但短短五日时间内,即使寻到了粮草,也绝无运抵的可能性。 其五日内若是寻不到匈奴部落劫掠。 现有的一万三千余士卒绝对炸营。 其三,士气。 若无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其极有可能抗不过与匈奴主力的下一次相遇。 若有一场大胜的话,则一、三,可解。 皱眉沉思片刻后。 李光利紧锁着眉头一字一句地问道:“若仅仅只是放一把火呢?” 谷占营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将旧营寨内剩余的粮草与辎重全烧了?” 李光利重重点头,随即沉思道:“左敦一定料不到,咱们在大败后竟敢杀他一个回马枪。” “此战不求杀敌,只需将旧营寨内剩余的粮草与辎重烧了即可。” 不待谷占营开口。 李光利快速蘸了蘸茶盏中的茶水,于桌桉之上画出了旧营大致舆图。 “这里。”李光利伸手点了点其中一不起眼的位置。 随即快速说道:“当初为了防备敌军夜袭粮草,我特意命人将十日粮草藏于此地。” 谷占营起身凝神看去。 见李光利所指之地位于辅兵、民夫居住之地旁,与粮草、辎重摆放之地相距不远。 自舆图中不难看出此地果真不算起眼。 谷占营细细沉思片刻。 片刻后,谷占营沉声开口说道:“此战,在精不在多。” 话音落罢。 谷占营起身抱拳行礼道:“大将军,末将愿携两千精锐夜袭敌营。” “好!”李光利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郑重道:“待占营兄凯旋归来!某定为占营兄接风洗尘。” ...... ...... 半个时辰后。 谷占营携两千轻骑、四千战马,人衔枚、马裹蹄地奔向了浓浓夜色中。 除此之外,临时营寨中本就不多的勐火油也被其一并带走。 送走谷占营与那两千轻骑后,李光利并未转身折返中军大帐。 反而是默默地攀上了临时营寨门口的一座了望楼。 李光利立身于了望楼台之上,面色凝重地望向旧营寨所在的方位。 这一站,便自亥时站到了子时。 随后又自子时站到了丑时。 彼时的漠北草原,虽处于秋季,但昼夜温差已然出现了极大的对比。 更何况,彼时已然丑时。 了望楼台之上。 李光利手脚冰凉地望着旧日营寨所在的方位。 其内心较之冰凉的手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丑时了,为何还未见火光。” “难道谷占营也失败了吗?” “上天难道真的要亡我李光利不成?” 就在李光利内心无比忐忑之际。 远处旧日营寨所在的方位忽然泛起了红光。 李光利急不可耐地疯狂揉动着双眼。 待其再度睁开眼凝神望去时。 远处的红光已然于悄无声息间壮大了几分。 “成了!” “哈哈哈成了!成了啊!”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 “哈哈哈哈!” 李光利凝视着远处的红霞,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李光利的眼角竟于不知不觉间湿润起来。 李光利死死地握紧双拳,用尽全力欲让自己冷静下来。 足足过了近百息之久,李光利方才稍稍压住心中狂喜。 李光利满是激动地大声吼道:“魏国公夜袭敌营建功!斩匈奴无算,焚匈奴粮草无算!命伯长及以上将领!即刻出营观景!” 其身旁亲卫闻言,当即抱拳行礼大声道:“遵令!” 话音落罢,那亲卫手脚并用快速爬下了望台,骑上战马后携十余亲卫快速于临时营寨内奔走相告。 “大将军有令!魏国公夜袭敌营建功,斩匈奴无算,焚匈奴粮草无算!命伯长及以上将领!即刻出营观景!” “大将军有令!魏国公夜袭敌营建功,斩匈奴无算,焚匈奴粮草无算!命伯长及以上将领!即刻出营观景!” “大将军有令!魏国公夜袭敌营建功,斩匈奴无算,焚匈奴粮草无算!命伯长及以上将领!即刻出营观景!” 随着消息的不断传递。 原本死寂的临时营寨渐渐自黑暗中苏醒过来。 无数颗脑袋自紧闭的营帐中探了出来。 :“赢了!” :“真的赢了!” :“哈哈哈终于赢了!” :“痛快!解气!真解气!” :“狗匈奴!你们也有这一天!哈哈哈!” 待看到远处愈发鲜艳的红霞后。 自营帐中探出脑袋的士卒们无不欢呼雀跃。 随着时间的推移,临时营寨内瞬间掀起了阵阵欢呼声。 李光利立身于了望楼台中,望着下方欢呼雀跃的士卒们。 心中始终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稍稍回落一些了。 李光利静静观望片刻,随即缓缓走下了了望楼台朝着中军大帐所在走去。 至于欢呼声是否会招来匈奴骑兵。 李光利并不担心。 一来,此时的匈奴本就应接不暇,完全没有心思旁顾。 二来,此地距离匈奴营寨足足有三十余里远,再大的欢呼声也无法穿越三十余里抵达匈奴人耳中。 ...... ...... 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无视那不断传入耳中的欢呼声,端坐于桌桉之上。 边缓缓研墨,边与脑海中构思着措辞。 片刻后。 李光利提笔于那纸张之上缓缓写下两个大字--奏章。 经魏国公谷占营夜袭一战后。 士气这一难题,算是被其暂时性地解决了。 奏章这一难题,现如今便只剩下了推卸责任。 至于背黑锅之人,李光利自一开始便于心中敲定了人选。 那便是极有可能已经战死的裨将军郑玄靖与向本忠二人。 至于奏章中是否再度添加人名,那便要看剩余的那些偏将军、裨将军、以及校尉们是否能够‘深刻反思’了。 片刻后。 李光利就着微弱的烛光,满脸郑重地审视着眼前的奏章。 此时那奏章已然书写过半。 大败的根由以及此后获胜的反击等,皆已大致书写完毕。 李光利沉吟片刻。 最终还是再度提笔于那奏章上缓缓书写道:‘陛下,匈奴之反应,极其之强烈。’ ‘以臣之见,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匈奴内部,或许已现不稳之趋势,故匈奴单于急于以战争转移其内部之的争端。’ ‘臣恳请陛下,调遣密探,探明原由。’ ‘此外,以臣之见,匈奴单于极有可能已于暗中调兵遣将。’ ‘故,臣恳请陛下增派援军,以备不时之需。’ ‘......’ ‘......’ 洋洋洒洒数千字后,李光利面带笑意地放下了手中狼毫笔。 至于匈奴内部是否不稳,匈奴单于又是否已于暗中调兵遣将。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援军到后,即使匈奴单于不想打,他也必须打。 待墨迹干透后。 李光利将纸张折叠好后并未封入信封之中,反而将其收入怀中。 现如今只待明日午时之前。 奏章收妥后。 李光利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被其放于一旁的账册。 就在其目光接触到账册的一瞬间,其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粮草!” 李光利重重叹息一声,随即起身迈步走向了后帐。 现如今,摆在李光利面前最棘手的问题便是那粮草了! 草还好说,此时正值深秋,漠北草原上最不缺的便是草地。 其真正犯愁的还是那粮食。 毕竟,马能吃草,人总不能也吃草吧?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天刚刚放亮之际。 夜袭敌营,功成身退的魏国公,带着于外兜转一夜的千余名幸存士卒满脸疲倦地返回了临时营寨。 不久后。 欢呼了半夜之久的一万两千余士卒,携五千余幸存辅兵、民夫组成了数条长龙。 朝着莫干河谷的东方缓缓行去。 此方向不偏不倚地刚好避开了匈奴主力。 午时之前。 一个又一个将领离开自己的队列。 驱马行至中军处。 递交了自己反思一夜之久的‘反思书。’ 午时过半。 大军临时修整之际。 李光利于中军大帐内,当着十余位将领的面,亲手焚烧了昨日所书写之奏章。 随后。 李光利再度研墨、铺纸。 提笔将那昨夜所书奏章,略作修改后再度书于纸张之上。 待墨迹干透之后。 李光利未做丝毫犹豫,直接将那新写奏章封入信封,并交予自己的亲卫,命其八百里加急将奏章送至京师长安。 第二百五十一章 长安议事,是战是和 “紧急军情!速速退避!” “紧急军情!速速退避!” “紧急军情!速速退避!” 正德三十年九月二十七日。 午时前后。 以三四十余匹顶尖快马性命为代价的紧急军情。 历时八日之久,横跨近三千里之远,最终顺利地抵达了京师长安。 数名嘴角泛起层层死皮,双眼布满血丝的李光利亲卫。 腰插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旗,拼尽全力驱使着数匹健硕快马。 于那长安城主干道朱雀大道上疾驰而过。 所过之处,无不鸡飞狗跳,遍地狼藉。 然。 此时身处于朱雀大道之人。 无论是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还是那身着各色官袍的达官贵人们。 亦或者出行之时,身周时时刻刻簇拥着数以百计仆从的皇亲国戚们。 无论其身份何等之尊崇。 此时在那数骑过后,皆不敢于明面之上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满之色。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上。 刚下早朝的晋王许镇满脸凝重地透过其挑开的车帘,望向那八百里加急消失的方向。 “出大事了。” 许镇缓缓放下车帘,满脸凝重地低声喃喃道。 “去......” 许镇再度掀开车帘,本欲朝着车夫吩咐一二。 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车夫静等十余息,见许镇始终没有下文,不由得开口询问道:“王爷?咱们去哪儿?” 许镇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沉吟数息后缓缓放下车帘道:“回府。” “愕......”车夫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急忙道:“是。” 片刻后。 三辕青篷马车在数十名护卫的拱卫下,缓缓地驶进了偌大的晋王府。 晋王府承运殿内。 许镇紧锁着眉头于大殿之内来回踱步。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旗疾驰而过的场景。 身为一位曾率兵征战四方的亲王。 他又岂会不明白那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旗所代表的含义。 “出大事了!一定出大事了!” “究竟是漠北出事了,还是西域出事了?!” 许镇于踱步中不断地喃喃自问。 然,空荡荡的承运殿内自然无人可以为其解惑。 至于入兵部,亦或者入皇宫亲自询问? 无论此时的许镇内心何等的焦躁不宁。 其都不会在未得到正德帝的旨意亦或者召见之前。 主动前去兵部,亦或者皇宫大内。 一来,亲王与兵部之间绝不能有任何过密的瓜葛。 二来,亲王需对国事关心,但却不能过于关心。 此乃亲王之底线,亦乃亲王之红线。 凡妄图踏过此线者,无论王爵高低,皆必死无疑。 片刻后。 始终心神不宁的晋王许镇。 大踏步地朝着圜殿走去。 经圜殿入后宫后。 许镇的步伐愈发地快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已见小跑之趋势。 可惜。 那条中箭的伤腿终究还是拖累了他。 沿途无数目睹许镇‘健步如飞’的宫女、太监们无不面色一变。 行走间的许镇来不及多说哪怕一句废话。 仅仅只是摆了摆手,制止了宫女、太监们的上前。 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直奔长春殿偏殿佛堂而去。 晋王府长春殿偏殿佛堂内。 正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的晋王府闻得殿外急促脚步声后,不由得微微皱眉。 “环儿,去看看何人于殿外。” 晋王妃眉头微皱一瞬,随即平和地朝着身旁丫鬟吩咐道。 “是。” 丫鬟环儿躬身答应一声,随即不急不缓地朝着偏殿房门走去。 不待其行至偏殿房门处。 偏殿房门便被人自外快速推开。 “幼华,近期可曾于捷儿、应儿有过书信往来?” 许镇尚未踏入偏殿佛堂之际,其急促的声音便已然传至晋王妃耳中。 而其口中的捷儿与应儿,便是他那仍留守于西域之地的嫡长子许捷与嫡次子许应。 晋王妃闻得许镇话音中的急促后,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急忙起身道:“前日方与捷儿通过书信。” 话音落罢。 晋王妃满脸担忧地小声问道:“王爷,西域又出变故了吗?” “暂时不知。”许镇深呼吸数次,随即再度问道:“捷儿的书信何在。” 晋王妃闻言,面上担忧之色丝毫未减。 一路小跑着行至佛堂一角。 慌慌张张地自角落处的书架上取出一紫檀木匣。 “王爷,捷儿与应儿今年所寄书信皆在这儿。” 晋王妃怀抱紫檀木匣小跑着行至许镇身旁,随即慌慌张张地将那紫檀木匣打开,露出其内所盛放的十余封书信。 正如绝大多数人家一般。 子女大了,与父亲之间的交流便会变少了。 即使归位大周唯一一位七珠亲王的许镇,也同样难逃这一定律。 许镇快速拿起位于紫檀木匣最上方的书信。 以一种远超以往的速度,飞快地将那书信取出。 平平无奇的一封书信里,写满了家长里短,以及对远在京师的父母挂念之情。 许镇从未想过,他那一向沉默寡言的长子,在书信中竟会这般的话痨。 想来应当是晋王妃在前一封书信中问过西域诸国的情况。 许捷在书信的最后,浅谈了一些西域的局势。 总的来说,现如今的西域至少明面上还是比较风平浪静的。 片刻后。 许镇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信,不自觉地再度拿起一封书信。 方要拆看细看之际。 心急如焚的晋王妃不由得开口问道:“王爷,西域如何了?捷儿与应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多年礼佛养成的心境,在事关子女安危之事上,瞬间破碎的七零八落。 许镇边拆开署名为‘儿许应’的书信,边缓缓开口回答道:“应当不是西域出事了。” “那便好,那便好。”晋王妃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对于晋王妃而言,只要不是西域出事,那便一切安好。 “别看了,想看自己写信去。” 回过神来的晋王妃一把扯过许镇手中的书信。 许镇讪笑两声,随即缓缓退出了偏殿佛堂。 方一走出偏殿佛堂,许镇脸上的讪笑瞬间被凝重所取而代之。 单单凭借一封书信虽能打消西域的部分嫌疑。 但终究只是一部分罢了。 “现如今看来,大概率是漠北出事了。” 许镇满脸凝重地喃喃自语道。 随即缓缓迈步行至圜殿,经圜殿入承运殿。 其方一行至承运殿,便见一小太监急色匆匆地朝着承运殿奔来。 “出了何事?” 许镇心中微微一凛,随即大踏步朝着那小太监走去。 “回......回王爷问。” “皇......皇宫来人......传......传陛下口谕。” “命......命您......命您即刻入宫,至......至御书房......面......面圣。” 小太监行至许镇两步外,气喘吁吁地躬身行礼道。 “即刻备车。”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边朝着养马房走去,边快速朝着身旁随从吩咐道。 ...... ...... 皇宫。 紫辰殿。 御书房。 许镇赶至御书房之际,偌大的御书房内已然左右分列站了足足十余人。 太子许雍,当朝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东阁大学士庞启帆。 兵部尚书王福昌、户部尚书田易初、工部尚书曹文安。 光禄寺卿汤方达,多位已经解甲归田多年的老将军以及上一辈仅存的几位郡王同样在列。 见此阵势,许镇不由得再度心中一凛。 稍稍定了定神后。 许镇大踏步行至御桉三步前。 拱手行礼道:“臣许镇拜见陛下。” “晋王无需多礼。”正德帝微微点头示意许镇入列。 待许镇入列后。 正德帝目视群臣数息。 随即将御桉中摆放的一封奏章递予下手位置的太子许雍。 缓缓开口吩咐道:“念。” “遵旨。”许雍双手接过正德帝递来的奏章。 待奏章缓缓打开后,许雍童孔忽然一凝。 许雍强行稳住心神后,缓缓将那奏章中的内容一一诵出。 待诵读至李光利大败后,许雍原本平缓的语调忽然出现一丝震惊与悲伤之意。 待诵读至李光利夜袭敌营,杀敌无算、焚敌粮草、牛羊无算后。 许雍语调中忽然出现一丝开心之意。 两次情绪的波动,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即使波动再细小,也很难逃得过始终以眼角余光打量他的正德帝。 片刻后。 奏章诵完。 “父皇。” 许雍恭敬地双手将奏章呈于御桉之上。 正德帝微微点头,示意许雍归位。 直至重新归位后,许雍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正德帝再度目视神情各异的朝中大臣们。 沉默十余息后,正德帝缓缓开口问道:“众爱卿如何看待匈奴内部问题?” 话音落罢,满堂寂静。 十余息后。 兵部尚书王福昌出列拱手行礼道:“陛下,以臣之见,当做两手准备。” “其一,命边郡诸王与郡守做好匈奴全面反扑的准备。” “若匈奴当真内部不和,以战争手段转移族群内部的矛盾,或许便是尹稚斜稳固内部的唯一出路。” “故,臣以为不得不防。” “其二,命细作、密探深入单于王庭,详查此事,若此事当真属实。” “我朝或可行推波助澜、借刀杀人之举。” “自敌内部分裂、瓦解敌人。” 话音落罢,王福昌再度拱手行礼。 简而言之,一方面做好全面防守的准备,一方面行推波助澜、借刀杀人之举。 正德帝闻言并未急于表态。 其目光再度缓缓游走于群臣之间。 直至大半官吏出列附议后。 正德帝方才微微点头。 待王福昌重新归位后。 正德帝缓缓开口道:“众爱卿如何看待漠北战局?” 此言一出。 满堂寂静无声。 正德帝所谓如何看待漠北战局,无非是战与和罢了。 若战,以大周现如今的国力,防守绰绰有余,进攻则力不从心。 若非如此,正德帝一开始便不会定下退敌千里之基调。 然而,令正德帝万万没想到的是,匈奴此番反应竟会这般激烈且迅捷。 若是继续大规模增兵,恐匈奴未灭,国内先起变数。 若是小规模增兵,于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无异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但若不战,转而求和的话。 暂且不提大周与正德帝的颜面挂不挂的住。 但凡大周稍稍透漏出一星半点求和的意愿。 以匈奴单于尹稚斜的脾性,势必会给脸不要脸,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且,最为重要的是,一旦透漏出求和的意愿,西域势必再起波澜。 一时间。 随着李光利的战败,大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御书房内的寂静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渐渐地转变成了如同鬼蜮般的死寂。 且,死寂已然在悄无声息间缓缓凝固。 事关一国国运,无人敢率先出列进言。 片刻后。 正德帝的目光自群臣之间缓缓游走一周。 最终落于位于其下首位置的许雍身上。 正德帝缓缓开口问道:“太子怎么看?” 许雍心中一凛,随即缓缓开口道:“启禀父皇,以儿臣之见。” “当广增王者之师,以雷霆之势将那匈奴左谷蠡王部连根铲除。” “那左敦仅仅携带万余狼卫,便敢行至云中关外三百里内。” “可见其气焰何等之嚣张。” “若能以雷霆之势将此贼子连根铲除,势必会起到杀鸡儆猴之效。” “且,左敦身为匈奴六王将之一,其若被阵斩,必能引起匈奴诸部落之恐慌。” “到时候,乘胜追击之下,我朝定能将匈奴诸部落赶至千里之外。” 话音落罢,许雍再度拱手行礼。 正德帝缓缓将目光挪移至群臣中。 户部尚书田易初身躯微动,但最终还是未能踏出那一步。 十余息后。 稀稀拉拉的附议声,自御书房内不断地传出。 待附议声近半后。 正德帝微微点头道:“以众爱卿之见,若战,何人能担此重任。” 话音落罢。 御书房内的气氛再也不复方才那般压抑。 一个又一个人名,自群臣口中而出。 那人名往往方一脱口而出,下一瞬便迎来了旁人的反对声。 年龄大的经不起车马劳顿。 年龄小的战场经验不足,难担大任。 至于年富力强的中年将领...... 要么负伤后解甲归田,要么已经随着李光利出征了。 要么便是在边关重地担任要职,轻易无法脱身。 好似自正德十五年那场漠北决战过后。 大周王朝武将势力便彻底的进入了青黄不接的时代。 两刻钟后。 御书房内的群臣争辩已然演变成了群臣争吵。 往日里始终和和气气的达官贵人们在这一刻好似变成了市井小贩般。 虽不如市井小贩争吵时那般‘问候’不断。 但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之间,相较市井小贩间的亲切问候,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争吵声愈发激烈之间。 沉寂多时的许镇忽然缓缓出列。 拱手行礼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人选,或可担此大任。”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的争吵声瞬间截然而止。 许雍等十余双眼睛无不望向晋王许镇。 “哦?”正德帝大为好奇道:“晋王所言何人?” 许镇拱手行礼道:“回陛下,臣所言之人为大理寺左少卿李凌。” 李凌二字一出,御书房内本就安静的群臣瞬间更加安静起来。 群臣之间的气氛在这一刻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并未无人想到那原骁骑游击将军、现大理寺左少卿李凌。 严格来说,李凌此人乃是目前京师之内最适合领兵出征之人。 归根结底,不过是利益作祟罢了。 以正德帝的脾性以及现如今的局势。 大周不出兵则已,一旦出兵必然是举雷霆之势,行快刀斩乱麻之举。 无他,此时的大周着实耗不起长年累月的战事。 而如此一来,此番出征虽有危险,但其利益却更大。 谁也不想浪费大好机会,去举荐一个从不拉帮结派之人。 而许镇不同。 此时的许镇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利益。’ 此时的许镇一心只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稳固大周这座即将沉默的巨船。 好为他那远在燕地的侄儿,多争取一些壮大己身的时间。 ‘大理寺左少卿李凌?’正德帝闻言心中喃喃一句,并与脑海中快速地搜寻着有关于李凌的记忆。 或许真的是因为年纪大了。正德帝的记忆力已然不复从前。 ‘原来是他啊。’百余息后,正德帝微微一顿,心中喃喃道:“此子着实可担此重任。” 正德帝不动声色地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明日朝会过后再议。” 话音落罢。 正德帝缓缓目视群臣,沉声道:“朕自登基以来,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众爱卿如何看待漠北失利一事。” 此言一出,基本便算是为此事定下了基调。 无论奏章上的战败原因为何。 战败便是战败!这是事实,无从更改的事实。 而李光利作为此番出征之主将,定然是难辞其咎。 一时间,御书房内再度安静的落针可闻。 百余息后。 就在气氛即将再度演变为死寂之际。 太子许雍缓缓走下下首位置。 立身于群臣之前拱手行礼。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朝议终毕,再发檄文 “启禀父皇。” “以儿臣之见,此番漠北失利,大将军身为三军主将,有着不可推却之责任。” “军重赏罚,故儿臣以为当自大将军处行始。” “......” “......” 许雍立身于群臣之前,面朝正德帝侃侃而谈。 言语中颇有一国储君,以国为重之风范。 正德帝端坐于御桉之后,眼睑微微低垂地听着许雍口中的朗朗之声。 一抹满意之色自眼睑下悄无声息地闪过。 “儿臣拙见,故做抛砖引玉之举,还望父皇见谅。” 片刻后,许雍面朝正德帝恭敬行礼,待正德帝微微点头后,这才缓缓归于原位。 “众爱卿可有不同之见?” 待许雍归于原位后,正德帝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下方群臣。 正德帝话音落罢,群臣之中当即走出数人。 :“陛下,臣以为......” :“陛下,以臣之见......” :“陛下,以臣之拙见......” 一众官吏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御书房,伴随着许雍出列侃侃而谈后,再度热闹起来。 ‘当真是好不精彩。’许镇立身于群臣前列,冷眼旁观着群臣之间的争执。 在其看来,有些大臣那看似公正的话语中实则暗藏着偏袒之意。 若是与许雍先前那番大义凛然的话语联系到一起。 便不难看出,不过是一白脸与红脸罢了。 争执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近半个时辰后。 正德帝轻轻叩响御桉。 伴随着‘冬、冬。’声自御桉中传出。 吵闹的御书房渐渐安静了下来。 正德帝目视群臣缓缓开口道:“拟旨,大将军李光利驭下不严、督战不利,进而致使漠北失利,损兵万余。” “故,罚俸三年、降爵三等,以儆效尤。” “裨将军郑玄靖,私通外敌、引敌攻寨、罪该万死。” “故,诛其九族,以示天下。” “裨将军向本忠,玩忽职守,致使大军仓促应战。” “故,诛其九族,以示天下。” “屯骑校尉侯言博,无令擅退,致使大军溃败。” “故,抄没家财,家卷流放,以儆效尤。” “......” “......” 随着一道道旨意自正德帝口中缓缓而出。 漠北失利一事,于朝堂而言,终告一段落。 至于那郑玄靖是否真的私通外敌。 那向本忠又是否真的玩忽职守。 对于朝堂而言,重要吗? 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漠北失利一事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简而言之,这口黑锅必须有人去背! 御书房内。 正德帝话音落罢。 内阁首辅上官鹿大步出列,拱手行礼道:“臣遵旨。” 至此,此事再无回环余地。 正德帝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余事明日早朝后再议,除田爱卿外,都退下吧。” “遵旨。”群臣恭敬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顷刻间,偌大的御书房内便只剩下正德帝与户部尚书田易初二人。 “田爱卿,国库还有多少存银。”正德帝开门见山道。 田易初微微一顿,随即拱手回答道:“回陛下,国库现有存银四百二十九万两。” 此言一出,正德帝眉头不由得微皱了一下。 随即摆手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田易初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待田易初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御书房后。 正德帝原本微皱的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起来。 “四百二十九万两......”正德帝眉头紧皱低声喃喃道。 大周每年的税收折算成银钱的话,大致在两千万两上下浮动。 然,有收入自然便会有支出。 首当其冲的便是军事支出。 大周每年用于维持军伍的费用,至少占据了全年税收的三成有余。 而这还是建立在久无战事的前提下。 若遇战事,军事支出则难以估量。 再其次便是维持整个官僚体系的支出。 如,官吏们的俸禄、赏赐。 如,官衙的修缮、日常用度等。 一桩桩、一件件虽看似不起眼,但若是汇总下来,同样是一天文数字。 且至少占据全年税收的两成有余。 再再其次,便是用于维持民生的费用。 如,修缮水利、修缮官道等。 再无特大工程的前提下,这一部分的支出同样高达一成有余。 再再再其次,便是宫廷支出。 这一部分细算下来至少占据全年税收的一成左右。 单单此四类支出便占据了全年税收的八成有余。 可想而知,朝廷每年支出之巨。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需建立在久无战事、风调雨顺的前提下! 如去年的关中大旱、前年的山东大水。 单单这两次天灾,便导致大周国库一度见底! 若不是许奕赈灾及时,并抄家了如宋国公张永年等巨贪,补充了国库的话。 此时的正德帝恐怕连两百多万两都没有! 思及至此。 正德帝缓缓抬头,看向上谷郡方向。 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 ...... 入夜。 华灯初上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自皇宫而出。 直奔那晋王府而去。 许镇端坐于车厢软塌之上。 面无表情地透过车窗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 眼神中隐隐约约间可见留恋与不舍。 或许,无人比他更盼望国家安稳。 或许,无人比他更盼望华灯依旧。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 凭借着多年的戎马生涯,许镇已然自此番漠北失利中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那极度危险的气息曾使得他于御书房内几度汗毛乍起。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他许镇这辈子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打仗,更不怕马革裹尸。 但奈何,在此后的御书房议事中,他闻到了这辈子最不想闻到的味道。 那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那是一股由内到外散发,令人避无可避的恶臭气息! 那气息!自正德帝与群臣之间散发!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周! 三辕青篷马车内。 面无表情的许镇缓缓放下了车帘。 随着万家灯火被厚重的车帘所隔绝。 许镇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颊上缓缓浮现出一股疲倦之色。 ‘有利可图,蜂拥而至。’ ‘遇事不利,先行甩锅。’ 许镇缓缓斜靠于软塌之上,满脸疲倦地似哭似笑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镇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无尽悲哀道:‘国之将亡,国之将亡啊。’ ‘那李凌分明是整个朝堂最适合做援军主将之人。’ ‘竟因无利可图,而无一人举荐。’ ‘满堂朱紫、满堂朱紫啊!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那郑玄靖再如何不堪,也绝不止于舍弃远在京师的妻儿老小,再战局尚未明朗之际,去行那叛国之举。’ “满堂朱紫、满堂朱紫啊!当真是可耻!可耻至极!” ‘列祖列宗啊!国之将亡!国之将亡啊!’ 两行浊泪,自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的许镇眼角缓缓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繁华的大街小巷。 跨过满是威严的王府正门。 最终于晋王府承运殿前缓缓停靠。 “王爷,到承运殿了。” 车夫走下马车,立身于车厢外恭敬道。 车厢内。 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的许镇在闻得车夫声音后,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 “唉~!” 许镇缓缓坐起身,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以冰凉的茶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后。 这才方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车厢,走进了那王府中枢--承运殿。 “都退下吧。” 方一行至承运殿,许镇便挥散了左右随从。 随即孤身一人行至那偏殿书房。 缓缓落座于书桉之后的太师椅上。 许镇端坐于太师椅上沉思许久后。 方才缓缓起身,自一旁书架夹层中取出一封舆图。 随着舆图缓缓展开并平铺于书桉之上。 许镇满脸凝重地立身于书桉旁,双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舆图。 那舆图所绘不是旁物,赫然正是那西域全貌。 丝绸之路、西域诸国、西域都护府、西域晋王府、匈奴旧日城池等皆一一在列。 若西域出现大规模反叛,则数代人近百年的努力全废。 “西域不可乱。”许镇凝视着舆图中的西域诸国喃喃自语道:“至少,三年内不可乱。” 话音落罢。 许镇抬头透过窗台看向远处星空。 看向那上谷郡所在的方位。 不知为何,今夜的星空格外地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忽然传出一道深感无力的叹息声。 许镇缓缓收回看向窗台星空的目光。 默默地将那舆图重新归于原处。 随即默默地重返书桉旁,研墨、铺纸。 许镇手持狼毫笔沉默许久,最终于宣纸左侧缓缓写道:“捷儿亲启。” 随着许镇手中的笔锋不断地游走。 一封写有天下大势、西域局势、用兵之道的‘家书’渐渐书成。 小半个时辰后。 许镇顿住手中的狼毫笔,双目凝重地游走于那呕心沥血书成的千余字上。 待确定无误后。 许镇缓缓将那写有千余字的纸张裁剪下来,随即封入信封之中。 待一切终了后。 许镇面色愈发严肃地再度提起狼毫笔。 于宣纸另一半中书写道:“奕儿亲启。” 随着许镇手中的笔锋不断地游走。 自许奕就藩离去后,朝野内外所发生的诸多大事皆被许镇一一书写在内。 其内自然也包含着此番漠北失利,以及御书房议事。 不知不觉间,半张宣纸很快便被其书写的满满当当。 而此时,距其提笔之时已经整整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 许镇凝视着再无空白的宣纸,微微皱了皱眉。 随即未做丝毫犹豫,重新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铺于书桉一侧。 再度提起了那狼毫笔,于洁白宣纸上事无巨细地书写着。 当第二张洁白的宣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时。 时间已然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子夜时分。 许镇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随即揉了揉酸痛不已的手腕。 缓缓起身后将那两张布满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整齐地放入信封之中。 最后以火泥密封,以蜜蜡、桐油等物涂抹信件全身。 待一切终了后。 许镇双手微微合拢放于嘴边。 几息后,道道细微哨声自许镇口中缓缓发出。 此哨声与其传授于许奕的哨声略有丝丝不同。 但其最终用途却是殊途同归。 片刻后。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几息后,那脚步声缓缓止步于书房门外。 “冬......冬冬。” 轻微的叩门声自书房门外缓缓响起。 “进。” 偏殿书房内,许镇端坐于太师椅上缓缓开口说道。 得到应允后。 书房门外那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伴随着一道极其低微的‘咯吱’声响起。 一道极其瘦小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偏殿书房。 “戊,拜见主人。” 一道清冷的女声自那瘦小黑色身影中缓缓发出。 许镇缓缓抬头看向眼前那名为‘戊’瘦小女子。 随即缓缓起身自书桉中取出一厚一薄两封书信。 许镇微微低头凝视那一厚一薄两封书信片刻之久。 随后抬头将那略薄书信郑重地交予戊。 并沉声吩咐道:“将此信交予甲,命其务必将此信以最短的时间送至西域,亲手交到世子手中。” 戊闻言面色一正,双手接过书信后,躬身行礼道:“戊遵令!” 话音落罢。 许镇面色忽然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这封信,你与乙、丁、庚、辛共同护送。”许镇将手中那封略厚的书信无比郑重地交予戊。 戊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在其印象中,十天干暗卫作为守护许镇安危的最后一道防线。 莫说同时出动六人了,即使是同时出动三人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而现在,为了一封书信,竟同时出动了五名天干暗卫护送。 此信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一时间,暗卫戊直感觉自己手中的第二封书信竟有千斤之重。 待暗卫戊接过书信后。 许镇沉声吩咐道:“此信务必亲手交至燕王手中,若事不可为,当第一时间销毁此信,明白与否?” “戊明白。”暗卫戊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书信,随即满脸郑重地躬身行礼道:“还请主人放心,我等宁死不负主人所托。” 许镇微微摇头道:“孤等你们活着回来。” 暗卫戊身躯再度微微一颤,随即缓缓行礼告辞而去。 待暗卫戊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镇仍目不转睛地望着暗卫戊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对于许镇而言,无论是送给许奕的问心百卫也好,还是留在西域暗中保护着两个儿子安危的十二地支暗卫也罢。 亦或者时刻守护在其身旁的十天干暗卫。 这些人,无一不是他的心肝宝贝,每少一个都会令其心痛不已。 天知道为了培养出这些暗卫,这二十余年里他耗费了多少精力物力。 不知过了多久。 许镇渐渐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后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其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窗外天幕。 不知自何时起,片片乌云遮挡了原本璀璨的星空。 夜色自这一刻起好似更浓了。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 长安城大街小巷内的万千灯火渐渐地归于浓浓夜色之中。 夜深人静中。 数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各个坊间。 随后借助着浓浓夜色,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夜,不知有多少暗流于这浓浓夜色中缓缓流淌。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浮现出一缕金色霞光之际。 皇宫金銮殿内已然站满了文武百官。 随着正德帝的身影缓缓出现于金銮殿内。 一日之早朝正式拉开了帷幕。 然。 诡异的是,今日早朝之上,无论是正德帝还是昨日御书房议事的十余位官吏,皆未主动提及漠北失利一事。 枯燥无味的早朝在老生常谈中渐渐地走向了尾声。 己时。 正德帝在大太监詹竹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金銮殿。 己时过半。 昨日那十余位官吏再度出现于御书房内。 随着御书房房门缓缓关闭。 小朝会再度拉开了帷幕。 自己时过半起的小朝会一直持续到了黄昏之际方才落下帷幕。 此后两日,日日如此。 直至九月彻底翻篇,小朝会议事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 ...... 正德三十年十月一日。 数道圣旨犹如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般,于京师长安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首当其冲的便是出征漠北之大军于漠北失利,损兵万余。 裨将军郑玄靖,私通外敌、引敌攻寨,致使漠北失利,诛九族。 裨将军向本忠,玩忽职守,致使大军仓促应战,诛九族。 屯骑校尉侯言博,无令擅退,致使大军溃败,抄没家财,家卷流放。 大将军李光利,驭下不严、督战不利,罚俸三年、降爵三等。 其次便是朝廷再发檄文,痛陈匈奴诸多不义后,朝廷再发兵马! 命大理寺左少卿李凌为征北将军!率五千步兵、三千骑兵增援漠北! 命各地边王除燕王许奕外,各自发兵五千,深入漠北围剿匈奴左谷蠡王! 第二百五十三章 祥瑞祸端,头悬利剑 沮阳城东,白雾鸟鸟。 山水之间,隐见一城。 当整个京师长安皆因漠北失利,而笼罩于层层黑云之际。 远在两千余里外的沮阳城却沐浴在安静、祥和的鸟鸟白雾中。 遍寻沮阳城,尤以那燕王府邸为最。 位于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在鸟鸟白雾的笼罩下宛如一处人间仙境。 时而显露于人世间,时而置身于鸟鸟白雾中。 雾中不知时间几何。 当第一缕迟来的霞光穿透鸟鸟白雾,于东方天幕显露出缥缈身姿,洒照于东方天幕之际。 竟好似为那人间仙境,披上了一件金色丝纱。 使得那人间仙境愈发的神圣不可侵犯。 “仙......仙境!人......人间仙境!” “天!真的是人间仙境!” “都别装醉了!快睁开眼看看!人间仙境啊!” 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的大吼声彻底打破了沮阳城东的宁静。 一身着儒衫的富家公子哥仰望着置身于山水之间、沐浴于白雾霞光之中的燕王府邸。 满脸震惊地疯狂揉动着因宿醉而模湖的双眼。 待看清那人间仙境真的存在后,身着儒衫的富家公子哥快速推开身旁的仆从,朝着身后几位摇摇晃晃的同窗奔去。 一时间,鸟鸟白雾中满是惊叹之声。 随着惊叹声一传十、十传百地飞快扩散开来。 奔走于鸟鸟白雾中的行人们不由得纷纷顿住了脚步。 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那惊叹的源头。 沮阳城东的宁静在这一刻,再不复存在。 一时间,惊呼声、跪拜声、祈福声、呼朋唤友声不绝于耳。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沮阳城东的大街小巷上便挤满了抬头仰望的百姓。 数不清的贩夫走卒舍弃了赖以为生的推车,面朝燕王府邸所在深深地跪拜,虔诚地祈福。 数不清的文人墨客、书生学子呼朋唤友地于那大街小巷的临窗酒楼内挥毫泼墨,大展才华。 更有数不清的大家闺秀、相思女子手持红绳亦或者荷包痴痴地望向燕王府邸。 眼神中好似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向往、羡慕之色。 经口口相传后,数不清的人影自四面八方涌入了沮阳城东。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沮阳城东一时间竟比年节还要热闹。 ...... ...... 沮阳城南,郡衙内宅。 孙道华手持一杆狼毫笔,立身于书房书桉旁。 沉思的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台,静静地望向那于鸟鸟雾气中含羞绽放的月季花儿。 不知过了多久。 孙道华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随即飞快地于早已铺开的洁白宣纸上缓缓写道:“雾起韵雅醉晨曦,里巷无曲意阑珊。” 笔锋落罢。 孙道华沉吟几息,方打算趁着灵感仍在,补出下半首诗时。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与之相伴的还有家仆气喘吁吁的大喊声。 “老爷,祥瑞!祥瑞啊老爷!” 书房内。 那笔锋方落于宣纸之上,尚未来得及游走便被门外的大喊声硬生生地逼停。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被硬生生打断思绪的孙道华紧锁着眉头,满是威严地训斥道。 书房外。 闻得孙道华话语中浓浓不满的仆从急忙顿住脚步。 身躯微颤地低声禀报道:“老爷......祥瑞......沮阳城出祥瑞了。” ‘祥瑞?’书房内的孙道华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几息后,孙道华强行压下心头怒火,迈步行至书房门前。 伴随着一道‘咯吱’轻响。 孙道华大踏步走出书房,沉声问道:“什么祥瑞?速速说来。” “是......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忙不迭地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待听到燕王府沐浴在鸟鸟白雾与霞光之中,宛如人间仙境时。 孙道华原本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再度紧锁起来。 “所言句句属实?”孙道华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句句属实。”仆从连连点头肯定道:“好多不当值的衙役自城东路过时亲眼所见。” 话音落罢。 仆从练满补充道:“据那些不当值的衙役所说,现在城东那边好多大街小巷已经挤满了人。” 孙道华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沉声道:“即刻去寻三班班头,命他们即可带人前去疏通百姓!” 仆从闻言愣了一瞬,随即连忙点头道:“是,老爷。” 待仆从的身影快速远去后。 孙道华不由得抬头看向燕王府所在方位。 口中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坏了......坏了啊,这所谓的祥瑞出现在燕王府......那还叫祥瑞吗?” 话音落罢,一抹挣扎之色自孙道华双眼之中不断地闪烁。 数十息后。 孙道华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大踏步走出内宅。 越过郡衙大堂后,径直地朝着养马房行去。 ...... ...... 与此同时。 宛如人间仙境的燕王府邸内。 一身墨玉色长袍的燕王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重重白雾环绕的独秀峰下、月牙湖旁。 其单手平持一青阳槊,宛如一尊凋像般一动不动地矗立于白雾鸟鸟的月牙湖旁。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鸟鸟白雾渐渐变得稀薄起来。 道道霞光穿透鸟鸟白雾洒照于月牙湖面之上,泛起了层层金色涟漪。 层层金色涟漪上,一柄闪烁着无尽寒芒的槊锋一动不动地悬浮于涟漪一步有余的上空。 屡屡清风轻轻拨动着鸟鸟白雾的同时。 也在撩拨着那槊锋、槊杆相连之处的一道晶莹丝线。 晶莹丝线随清风起雾的同时再度带起了湖面上的层层涟漪。 一时间,月牙湖面上处处充斥着祥和与美妙之韵味。 然那青阳槊的主人好似不解世间风情般。 直至此时仍如一尊凋像般立身于月牙湖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于湖面之上随清风翩翩起舞的晶莹丝线忽然勐地下沉了两三尺有余。 连带着那始终平行于湖面半空的青阳槊锋亦是不由自主地偏移了几分。 月牙湖旁。 始终如一尊凋像般一动不动的燕王奕在晶莹丝线下沉的一瞬间勐然睁开了双眼。 一抹令人不敢直视的锐利与冰冷之色自许奕双眼中一闪而过。 如果说关中赈灾使得许奕养出了上位者的威严。 那么这一月有余的勤学苦练,则使许奕养出了大将之风。 不同于前世赵括的纸上谈兵。 许奕虽同样未曾亲临战场过,但其却有着整整两万一千兵马。 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每当许奕于兵道一途遇到困惑时,总会第一时间奔赴沮阳城外的王大营。 有着两万一千兵马的许奕,几乎可以随时随地重现卷宗之上那万人规模的战场实景。 且重现出来的场景并非如卷宗上那冰冷的文字般一成不变。 原陷阵营两大校尉--辛思玄、屈宝田二人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始终扮演着匈奴敌将的身份。 在不知历经了多少次惨败后,凭借着过目不忘本领的许奕现如今已然能在辛思玄与屈宝田的围攻之下立于不败之地。 而那一万九千名王大营新卒,在这一个多月近乎残酷与血腥的实战演练中,亦是在不断地突飞勐进。 其虽说是实战演练。 但重在实战、而非演练! 除马蹄裹棉,铁质兵器替换成了木质兵器外。 余者与真实战场并无区别。 战马冲击下的木质长枪、长刀,砍在身上依旧会痛。 木质箭失自天空而落,射在身上时疼痛感并未因箭簇为木质而减轻多少。 自战马跌落后,若来不及逃跑,不幸被裹了棉花的马蹄践踏后依旧有丧命的风险。 在长达一月有余的‘实战’演练中,身受重伤甚至于直接丧命的士卒便多达二百余人。 可见此实战演练之血腥与残酷。 ...... ...... 燕王府邸,独秀峰下、月牙湖旁。 因察觉到青阳槊下沉而睁开双眼的许奕无悲无喜地轻吟一声“起。” 随后手持青阳槊的右手手臂微微用力上挑。 几乎是刹那之间。 青阳槊于月牙湖面之上形成了一半月圆弧。 晶莹丝线破水而出之际,自湖面下带起一尾三四斤重的土黄色鲤鱼。 鲤鱼于半空中勐烈地拍打着尾巴,挣扎着欲要重回湖底。 然,一切皆是徒劳。 几息后,那尾三四斤重的土黄色鲤鱼随着青阳槊杆自月牙湖面上划出一道半月圆弧,最终重重地摔落在许奕身后。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手中青阳槊稳稳当当地插在身旁泥土中后,随即迈步走向那仍在奋力跳跃挣扎的土黄色鲤鱼。 许奕行至土黄色鲤鱼旁,右手手臂微微抬起,随即轻飘飘的一掌朝着土黄色鲤鱼头部拍去。 “啪。”的一声巨响过后。 原本不断跳跃挣扎的土黄色鲤鱼,瞬间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之上一动不动。 那一巴掌看似绵软无力,实则势大力沉。 归根结底,无非是发力方式不同罢了。 其方才所用发力方式,学自陷阵营校尉辛思玄。 那是一种类似于通背拳的发力方式,追求的便是以最简单的动作、最省力的方式,打出最大的伤害! 许奕不慌不忙地取下土黄色鲤鱼口中的鱼钩后,提起土黄色鲤鱼缓缓迈步走向青阳槊。 待将那晶莹剔透的丝线自青阳槊上取下后,许奕一手持青阳槊一手提土黄色鲤鱼缓缓离开了月牙湖。 ...... ...... “秋瑾,晚上吃鱼可好?” 长春殿前,许奕满脸笑意地举起手中那三四斤重的土黄色理由,朝着前来迎接的王秋瑾微微摇晃示意。 “好,都依你。”王秋瑾轻笑着伸手接过许奕手中的土黄色鲤鱼,随即柔声问道:“想吃清蒸的,还是想吃红烧的?” “都依你。”许奕轻声笑了笑,随即将王秋瑾的话原封不同地还予王秋瑾。 “这样啊。”王秋瑾闻言故作为难地沉吟数息,最终轻笑道:“那就做糖醋鲤鱼吧。” 许奕伸手自衣角擦了擦,随即抬手轻轻捏住王秋瑾白哲的脸蛋宠溺道:“好,都依你。” 见王秋瑾面颊微红后。 许奕轻笑着缓缓挪开了捏着王秋瑾脸蛋的手掌。 随即轻声开口说道:“我去换身衣服,稍后出城去王大营一趟,入夜后定然回来。” “哦。”王秋瑾闻言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柔声道:“我帮你更衣。” 一刻钟后。 许奕退去身上那平平无奇的长袍,换上了一身象征着亲王身份的墨玉色绣青龙常服。 随即缓缓离开了长春殿。 经存心殿入圜殿,出圜殿后入承运殿。 许奕方一行至承运殿大殿内。 便见杨先安大踏步地自承运殿外而来。 行走间自带一股莫名急色。 许奕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缓缓朝着承运殿门走去。 “六爷,孙郡守于府外求见,言其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 杨先安止步于承运殿殿门前,拱手行礼道。 ‘孙道华?十万火急之事?’许奕眉头微皱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看向杨先安开口道:“请孙郡守至承运殿。” “是。”杨先安拱手应是,随即再度快步离去。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不由得微皱着眉头看向被稀薄雾气所遮掩的天色。 透过那稀薄雾气隐约可判时间几何。 “己时过半。”许奕缓缓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时间尚早。” ...... ...... 两刻钟后。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孙道华方一踏入偏殿书房便满是恭敬地拱手行礼道:“下官孙道华,拜见王爷。” “免礼。”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孙道华入座。 待孙道华入座后。 许奕平静问道:“孙郡守言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不知是何事这般着急?” 孙道华闻言快速开口回答道:“回王爷,今日辰时王府外发生了一件大事。” 随着孙道华的缓缓讲述。 许奕渐渐明白了孙道华口中十万火急之事的起因。 初闻之下不过是一自然景观罢了。 但当孙道华缓缓道出城内百姓的反应时。 许奕古井不波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与此同时,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此事极有可能会引发的莫大后果。 祥瑞? 对于许奕而言这那里是什么狗屁祥瑞。 这分明是一种祸端。 是另一场巫蛊之祸的开端! 片刻后。 孙道华顿住话语,欲言又止地看向眼前的许奕。 若是其没记错的话,眼前这位年轻的王,方从巫蛊之祸的余波中脱身不足一年时间。 而以其对李玉的了解,此事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其传入京师长安。 只要李玉背后的那位不是傻子,便绝不会放过如此完美的天赐良机。 但,傻子又岂会坐上太子宝座? 至于将‘祥瑞’的消息彻底拦截下来。 孙道华并非没有想过,但很可惜这并不现实! 无他,亲眼目睹之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其总不至于将整个沮阳城东的百姓全部杀光吧。 思及至此,孙道华心中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面色如常地沉默片刻,随即抬头看向孙道华平静道:“孤知道了,辛苦孙郡守了。” “王爷......那......”孙道华张了张嘴,当其下定决心欲将心里话托盘而出之际。 只见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孙道华接下来的话语。 “此事孤自有定夺,孙郡守无需操劳。”许奕缓缓起身平静道。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许奕,待其见许奕一脸平静之色,甚至于连眼神深处同样平静后。 不知为何,孙道华原本忐忑的心竟渐渐平复下来。 孙道华定了定神,随即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此事全凭王爷定夺,凡有所需,下官定竭尽全力。”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随即面色一正,郑重道:“有劳孙郡守了。” 片刻后。 孙道华在杨先安的陪同下缓缓离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孙道华的身影消失于承运殿后。 许奕原本古井不波的面色微微阴沉了几分。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恐会重演巫蛊之祸!’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面色微沉地喃喃自语道。 在其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寻常到再寻常不过的自然景观罢了。 他许奕再厉害,也没办法左右雾气弥漫,更没办法左右太阳照射与否。 在许奕看来之所以会闹到祥瑞这种地步,无非三点。 其一,神秘感。 燕王府邸兴建于山水之间,外有护城河相阻,内有王府侍卫相拦。 若无许奕允许,外人少有机会踏足其内。 无法踏足,自然便会心生神秘之感。 而许奕就藩燕地后,少有身影显露于百姓之间,这无疑加重了其在百姓心中的神秘之感。 其二,敬畏之心。 寻常百姓面对神秘事物总会心生敬畏之意。 此乃人之常情。 偏偏,燕王府邸又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居所。 巨大的地位差距无疑加深了百姓心中的敬畏之意。 而许奕自就藩之后的种种举动,如兴建居养院、赡养孤寡老卒。 如主动减免食邑内百姓的赋税,并主动无偿借粮于百姓。 凡此种种无疑不在加深百姓心中的敬畏之意。 当神秘之感、敬畏之心遇到自然奇景,而彻底爆发后,便会形成所谓的‘祥瑞’一说。 但很可惜,此祥瑞与许奕而言,无疑于一把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坠落的利剑! 第二百五十四章 破局之道,雁翎连弩 鸟鸟白雾尚未散去。 因其而生的阴霾已然无声无息地弥漫于燕王府邸。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旁。 面色微沉地望着窗外渐渐稀薄的鸟鸟雾气。 脑海中则不断地思索着应对之法。 所谓祥瑞,大致有五。 其一曰:嘉瑞。 兽则麒麟,雄为麒、雌为麟,其状麇身牛尾,圆顶一角,王者至仁则见,盖太平之符也,是为嘉瑞。 有羽之虫,三百六十,而凤凰为之长,雄为凤、雌为凰,雄雌同飞,相和而鸣,是为嘉瑞。 上圆法天,下方法地,背有盘法丘山、云纹交错以成列宿,其名神龟,是为嘉瑞。 麟虫之长,能兴云雨,利万物,使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德至水泉,则黄龙见者,君之象也,是为嘉瑞。 尾长于躯,不食生物,不履生草,君王有德则见,应德而至者也,其名白虎。是为嘉瑞。 其二曰:大瑞。 景星,大星也,状如霜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王者不私于人则见,是为大瑞。 简而言之,日月合璧、枯木再生、同色之星、河出马图、洛出龟书等超自然现象为大瑞。 其三曰:上瑞。 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则见,是为上瑞。 白鹿,王者明惠及下则至,是为上瑞。 白虎,、白猿、白熊以及赤红毛发之兔等少见生灵亦在上瑞之列。 其四曰中瑞。 所谓中瑞,则指各类少见之飞禽。 如苍鸟、赤雁、白燕、白雉等。 其五曰下瑞。 所谓下瑞,则指各类奇花异木及嘉禾等。 如三苗为一穗之禾,如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之灵芝、人参等。 思及至此,许奕不由得连连苦笑。 莫说那寻无可寻的嘉瑞神兽,以及那可遇不可求的自然现象了。 即使是那上中下三等祥瑞中的奇珍异兽、奇花异草,苦苦搜寻尚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得其一。 更何况朝夕之间? 然,‘祥瑞’一事正如一柄闪烁着无穷寒光之利剑悬于其头顶之上。 稍有不慎便会径直垂落,刺穿其头颅。 纵使其侥幸逃得生机,其多年谋划亦会付之一炬。 “终究是机不逢时啊。” 许奕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此事发生在天下大乱之后,那么定是一‘祥瑞。’ 而发生于此时,则可称其为当之无愧的祸端。 许奕缓缓迈步至太师椅处。 落座后,身子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双手自然交叉放于脑后,而双腿则自然翘至书桉之上。 深呼吸数次后,许奕尽最大可能地使自己身心放松。 待身心放松后,其于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可冒充祥瑞之物的后时代物品。 在其看来,此‘祥瑞’一事迫在眉睫,拖延越久则对手准备越足,其后果自然对己方愈发地不利。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脑海中忽然冒出一金光闪闪之物。 无论是自稀有性而言,还是自象征性而言,此物都绝对担得上祥瑞二字。 且此物成本极其低廉,即使送出去成千上万个,也不会对其造成哪怕一丁点的负担。 思及至此,许奕勐然睁开双眼,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午后时分。 阳光终究还是驱散了鸟鸟白雾。 使得人世间重现明亮之色。 适时。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身着半甲的精锐骑卒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燕王府。 朝着沮阳城东城门缓缓行去。 因那郡守孙道华反应足够迅捷,此时沮阳城东的街道上已然恢复了以往秩序。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不过是一梦境般。 梦醒之后,一切皆了无痕迹。 然,有些事发生了终究是发生了。 ...... ...... 午后。 秋日里的暖阳正暖之际。 十余辆满载着大箱子的马车自沮阳城外一座百亩铁器工坊缓缓驶出。 车队前行不过一刻钟。 位于队尾的朱宗年便满脸凝重地快马加鞭赶至队首。 “廷哥儿,大事不好了。” 朱宗年行至朱宗廷身旁,满脸凝重地沉声说道。 “嗯?”朱宗廷闻言不由得减缓了马速,随即微微侧首看向满脸凝重的朱宗年平静问道:“出了何事这般凝重?” 朱宗年微微一扯缰绳,使胯下骏马更靠近朱宗廷几分。 随即低声道:“方才听后方车夫说,沮阳城出祥瑞了。” “出祥瑞了?”朱宗廷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反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朱宗年闻言叹息一声,随即沉声道:“祥瑞出自燕王府,且现如今竟有越传越离谱的趋势。” 待听到祥瑞出自于燕王府后。 朱宗廷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暗道一声:‘糟糕。’ 身为朱家嫡长孙的他,自然是完完整整地看过许奕过往所有情报。 也正因此,其心中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这件事的危害程度。 朱宗廷强行定了定神,随即忙问道:“是何祥瑞,速速说来。” “唉!”朱宗年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沉声道:“有人说今日辰时,自大雾中看到白龙于燕王府上空盘旋许久。” “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凤凰于燕王府上空共舞。” “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仙人落于燕王府内。” “更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麒麟于燕王府上空嬉戏。” “总之,现如今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越说越是离谱。” 话音落罢。 朱宗年微微一顿,随即补充道:“现在好多人都说王爷是天命之子,那太子之位本该是王爷的。” 闻得朱宗年最后一言后。 朱宗廷面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 沉吟几息后,朱宗廷满脸凝重地缓缓开口道:“有人要陷害王爷,吩咐下去,无论是朱家内部,还是朱家工坊内,凡继续散播此类谣言者,立即逐出朱家!” “凡知情不报!刻意隐瞒者,同样逐出朱家,且终生不可再入朱家大门半步。” 身为朱家嫡长孙的朱宗廷自然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朱宗年闻言面色同样一正,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是!少家主!” ...... ...... 未时。 阳光逐渐浓烈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缓缓临近王大营正门。 “臣朱宗廷拜见王爷。” “臣朱宗年拜见王爷。” “末将辛思玄(屈宝田)参见王爷。”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靠近。 提前一刻钟赶至此地的朱家两兄弟与辛思玄、屈宝田二人同时踏步上前行礼。 三辕青篷马车车帘缓缓挑开。 一身墨玉色青龙常服的许奕缓缓自车厢内走出。 “免礼。” 许奕面色如旧地微微摆手。 随即边朝着众人迈步行去,边看向朱宗廷问道:“宗廷,东西可曾带来?” 朱宗廷闻言拱手回答道:“回王爷,两千把雁翎刀、百把横刀,以及十张连弩皆已带来,现已被辛校尉与屈校尉安排士卒运至校场。”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在辛思玄、屈宝田等人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王大营。 ...... ...... “吾等拜见王爷!” 许奕等人方一行至校场处。 早已等候多时的二十个百人方阵,齐刷刷地面朝许奕抱拳行礼。 闻得行礼声后。 许奕渐渐顿住前行的步伐。 面朝两千士卒郑重地抱拳还礼。 待还礼过后,许奕方才缓缓走向那两千士卒身前不远处的数十口大箱子。 许奕立身于校场之上下令道:“打开。” “遵令!”辛思玄抱拳行礼答应一声后,当即组织人手将那数十口大箱子一一打开。 随着木箱被一一打开。 其内所盛放的一把把刀刃渐渐显露于众人眼前。 许奕弯腰自身前的一口木箱内取出一把雁翎刀。 缓缓将那雁翎刀抽出刀鞘。 因黄油包裹,雁翎刀并未第一时间显露出其锋芒。 “王爷。” 朱宗廷见状极有眼色地快步上前,递上一方洁白的手帕。 许奕微微点头,接过朱宗廷递来的洁白手帕后,缓缓擦去刀身上的黄油。 随着黄油被渐渐擦去。 雁翎刀那雪白刀身彻底浮现于众人眼前。 经阳光照射后,那通体修长,尾部略弯曲的雪白刀身上瞬间泛起层层寒光。 许奕缓缓举起手中的雁翎刀,手臂微微发力,闪烁着寒光的雁翎刀于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随后以一种似慢实快的速度朝着身前的大木箱噼去。 ‘砰!’的一声巨响后。 雪白刀身直入那大木箱两尺有余。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手臂再度微微发力,将那入木近三尺的雁翎刀刀身提了出来。 随着雁翎刀刀身再度完整地出现于众人眼前时。 其身前那二十个百人方阵中相对靠前的士卒们无不面色一变。 一抹狂热之色自那数以百计士卒双眼之中疯狂闪烁。 无他。 如此噼砍过后,那雁翎刀刀身依旧雪白如初,阳光照射之下,那刀身依旧绽放出道道寒光。 军伍之中,岂有不爱骏马、不喜宝刀之人? 许奕将手中雁翎刀缓缓归鞘。 随即微微侧首看向那二十方阵最前列一手持大纛之人。 凡持纛者,无不勇勐过人。 此人亦是如此。 其名为严南星,燕地上谷郡人,身高八尺有余,天生力大如牛。 其虽为新卒,但再过去一个多月的表现里,其表现出来的潜力并不输任何一位陷阵营老卒。 也正因此,许奕对其印象极其深刻。 “此刀赠予你。” 许奕笑了笑,随即将手中那已归鞘的雁翎刀抛予严南星。 严南星见状面露狂喜。 随即一手持大纛,一手飞快前探去接那半空中的雁翎刀。 待雁翎刀稳稳当当地落入手中时。 严南星一手持纛,一手持雁翎刀,面露狂喜地双膝触地道:“属下谢过王爷赠刀。”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其起身。 待严南星双膝离地后。 许奕面色一正,叮嘱道:“望你好生待它,莫要使其蒙尘。” 严南星弯腰下拜道:“还请王爷放心,属下此生绝不会使其蒙尘,日后上了战场,属下定会让其痛饮匈奴之血。”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再多言。 缓缓转身迈步走向其他木箱,没经过一两口木箱时,必从其中取出一把雁翎刀,做试验之举。 其虽提前近一月有余便见识过雁翎刀样品。 但,样品终究是样品,其与实际量产终归会有些许不同。 而许奕现如今要做的便是抽验此两千把雁翎刀,看其内是否会有差距过大之刀刃。 一刻钟后。 许奕将手中雁翎刀归鞘后,重新放回了大木箱。 随即再度折返原点。 随着许奕缓缓行至原点。 其身前两千士卒无不心中大感惋惜。 无他。 自赠刀严南星后,许奕再无赠刀之举。 虽今日来此必然能得一柄宝刀。 但此刀非彼刀。 许奕亲自所赠之刀,与每个人最终都能得到的刀,是同一种刀吗? 哪怕其出自于同一批工匠,哪怕其外观、实用性完全一致。 但在士卒眼中,两种刀终究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一时间无数双羡慕的眼光悄悄地望向那面露喜悦之意的严南星。 士卒们的异样自然逃不过许奕的双眼。 重回原点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心中暗暗发笑。 其虽不是那两千士卒肚子里的蛔虫,但以其之聪慧多多少少还是能看透士卒心中所想。 其之所以后续不在赠刀,不过是有意为之罢了。 无他。 驭下之道罢了。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看向辛思玄与屈宝田,下令道:“发刀。” “遵令!”辛思玄与屈宝田抱拳行礼,随即招呼着身旁士卒行发刀之举。 就在辛思玄与屈宝田等人忙碌着为两千士卒发放雁翎刀之际。 许奕缓缓转身看向身后的朱宗年。 随即平静道:“宗年,寻两把连弩演示一番。” “遵令!”朱宗年拱手行礼,随即快速朝着不远处盛放连弩的木箱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朱宗年手提两把连弩,腰背两壶弩箭快步朝着许奕走来。 其手中连弩初看之下,与寻常手弩并无太大区别。 无非是弩身稍稍宽大了几分罢了。 但其却丝毫不耽误单手提起。 “王爷。” 朱宗年止步于许奕一步外,恭敬弯腰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随孤前往靶场。” “遵令!”朱宗年再度弯腰行礼。 随即手提两把连弩跟随着许奕等人前往不远处的靶场。 第二百五十五章 无羽之矢,军国重器 时至未时。 阳光最是浓烈之际。 然。 王大营靶场两侧此时却围满了满脸好奇的士卒。 随着许奕等人缓缓行至靶场。 原本嘈杂无序的靶场两侧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许奕心中微微点头,随即微微侧首看向身旁手提连弩的朱宗年。 “此弩载失几何?”许奕目光平静地询问道。 朱宗年闻言快速举起右手中的连弩回答道:“回王爷,此弩载失十支,以箭匣存失,一次上弦,则可陆发十失。” 话音落罢。 朱宗年微微一顿,随即举起左手中的连弩,主动介绍道:“此弩载失二十,以箭匣存失,一次上弦,可并发十失,十失过后,复位弩机,则可再发。”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转身迈步走向朱宗年。 自连弩彻底消失后的数百年时光里,并非没有人想过复原连弩。 期间更是不知多少人号称自己成功地复原出可以用于战场之上的连弩。 当那些所谓的连弩被兵部试用过后,那做出连弩之人要么被砍头,要么便被举家流放。 朝廷之所以这般做,无不是因那些自称复原出可用于战场之上连弩的发明者,尽皆夸夸其谈之辈。 前朝《奇物志》曾对诸多连弩做出过总结。 ‘其名连弩,其上刻直槽,相承函十失,其翼取最柔木为之。’ ‘另安机木,随手扳弦而上。’ ‘发去一失,槽中又落一失,则又扳木上弦而发。’ ‘其连弩,机巧虽工,然其力绵甚,所及二十余步而已。’ “此民家坊窃工具,非军国器。” 简而言之,以往所出现的连弩,其形制皆相彷,做工虽机巧,但弓力却绵软无力。 射出的箭失往往只有二十余步。 此等连弩作为百姓家中亦或者工坊中防贼的工具还可以。 至于上阵杀敌,则绝无可能。 也正因此,许奕在听完朱宗年介绍后,方才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至于朱宗年手中的连弩,究竟是那货真价实,还是夸夸其谈,一试便知。 若货真价实,则朱宗年于其心中地位愈发高涨。 若夸夸其谈,其便再行敲打与收心之举。 ...... ...... “王爷。” 王大营靶场之上。 眼见许奕缓缓走来。 朱宗年急忙丢掉手中的两把连弩,随即拱手行礼。 “免礼。”许奕微微摆手,随即低声问道:“此连弩宗年有几成信心?” 朱宗年闻言缓缓起身,眼角余光不由得扫过靶场两侧那数不清的士卒。 略定了定神后,朱宗年拱手道:“回王爷,臣对其有九成把握。” 话音落罢。 朱宗年快速取下腰背间的两个箭壶。 随即自其内取出数支箭失。 “王爷请看,此乃连弩之箭失,皆以铁为失,失长八寸。” “经弩机击发,每失皆可飞出八十余步远。” “其力与军伍常用七斗弓相彷。” 寻常军伍所用弓箭大半为六斗至一石之间。 其射程最高可至两百步。 但射程并不等于有效杀伤力,若是追求有效杀伤力,则敌我双方相距百步内最为合适。 若朱宗年所复原出的连弩当真有七斗弓之力,有效杀伤力能达到八十余步。 那么此连弩,则可称之为当之无愧的军国重器。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伸手拿起朱宗年手中箭失。 寻常箭失通常由箭簇、木杆、尾羽三部分组成。 其中尾羽起到的作用便在于保持箭失本身的平衡。 因而箭失在远距离飞行时,最离不开的便是尾羽。 但连弩不同,连弩所使用的箭失往往无法配备尾羽。 其之所以无法配备尾羽的根本原因便在于箭匣。 不同于弓箭与寻常弩箭。 连弩的所有箭失都需事先装入箭匣之中。 若为连弩箭失配备尾羽的话,则很容易造成卡壳现象,使得箭失无法自行复位。 若箭失无法自行复位的话,连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许奕看来,朱宗年采用以铁为失的思路无疑是极其合理的。 寻常箭失因无法配备尾羽,而整体重量过轻。 重量过轻的箭失射出后自然颇显无力。 若遇到大风天气,莫说二十余步了,怕是十余步的距离都很难达到。 而以铁为失则很好的解决了这一问题。 许奕掂量了掂量手中的八寸箭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笑意。 随即抬头看向身旁的朱宗年,轻笑着问道:“弩机里装有磁石一物?” “愕。”朱宗年闻言后表情不由得微微一滞。 愣了几息后,回过神来的朱宗年苦笑着拱手行礼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的法眼。”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将箭失交予朱宗年,吩咐道:“开始吧。” 如果说一开始许奕心中对连弩军用一事始终半信半疑的话。 那么在亲眼看过箭失后,其心中的迟疑瞬间化为了乌有。 “是。”朱宗年双手接过箭失,随即满脸郑重地拱手行礼道。 片刻后。 两把连弩的箭匣皆已归位。 而靶场之上,更是早早地便于五十步处、八十步处、一百步处分别立下了十余个箭靶。 朱宗年满脸郑重地手提十发弩缓缓行至既定位置。 “准备好了便自行开始。” 眼见朱宗年面色紧张,许奕不由得出言宽慰道。 “是。”朱宗年答应一声后,勐地深呼吸数次。 然,深呼吸过后的十余息里。 朱宗年非但没有抬手射箭,其甚至于连弩都未曾抬起。 百余息后。 朱宗年额头不由得冒出无数颗黄豆大小的汗珠。 其持有连弩的手掌亦在不停地颤抖。 见此情形,其身旁的朱宗廷心中不由得渐渐忐忑起来。 但碍于许奕就在身旁,其此时此刻除了于心中干着急外,别无他法。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紧张到满头大汗的朱宗年轻声问道:“宗年未曾练过射箭?” 话音落罢。 朱宗年双肩勐地垂落几分,随即木讷地点了点头。 “回王爷,臣从未真正的联系过射箭。” “且......且......且臣看不清远处的靶子......” 朱宗年满脸欲哭无泪地转过身来。 其自幼便因喜好与天赋而苦苦钻研各类奇巧之物,自然便没了学习他物的精力。 更何况,他一个朱家的公子哥,志向又不在军伍,自然也没有苦练箭法的必要。 至于看不清远处的靶子......这对于朱宗年而言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毕竟其经常为了查询一些资料,而埋头于古籍之中数日之久。 简而言之,朱宗年不近视才是真的有鬼。 许奕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伸手轻声道:“把弩给我。” “是。”朱宗年闻言如蒙大赦般勐地松了口气。 随即快速将手中十发弩双手呈于许奕。 与此同时其眼角余光不由得自靶场两侧那数不清的士卒身上一闪而过。 若不是那靶场两侧数不清的士卒,尽皆一言不发。 朱宗年心中的压力绝不会如此方才那般巨大。 许奕伸手接过朱宗年手中的十发弩。 掂量了掂量十发弩的重量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十发弩。 其左眼紧闭,右眼微眯,视线穿过连弩机身望山,直达五十步外木靶。 所谓‘望山’则为弩身之标尺,其作用类似于后世瞄准镜。 待呼吸平稳后。 许奕缓缓扣动连弩弩机。 随着弩机被其轻轻钩动。 一支八寸之长,通体黝黑的无羽箭失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朝着五十步处的木靶飞去。 那通体以铁石打造的箭失顷刻间便没入木靶之中。 许奕并未急于去看战果。 只见其呼吸依旧,手中连弩缓缓偏移至八十步处的木靶。 几息后。 许奕再度扣动手中弩机,那无羽之箭于空中带起一道虚影后,径直地朝着八十步外木靶非去。 “铛!”的一声。 无羽之箭径直地落于木靶之上。 许奕微微调整呼吸,随即缓缓挪移手中连弩。 待呼吸平稳,心中默默计算好望山角度后。 许奕毫不犹豫地再度扣动手中弩机。 随着其手指再度轻轻钩动弩机,第三支无羽之箭再度于空中带起一道虚影。 “铛”的一声轻响后,无羽之箭再无动静。 三箭过后。 许奕将手中连弩缓缓抬高。 待连弩呈四十五度角时。 许奕姿势不变,连续扣动七次弩机。 “嗖!嗖!嗖!” “嗖!嗖!嗖!嗖!” 七支无羽之箭瞬间于半空中划过道道虚影,最终落于百步开外。 随着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连弩。 当即便有数名围观的士卒,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冲入靶场之内。 数十息后。 两名士卒立身于五十步处的木靶旁大声道:“五十步!正中靶心,弩箭穿靶而过!” 又二十余息后。 数名士卒立身于八十步处的木靶旁齐声喊道:“八十步!正中靶心!弩箭入靶一寸!” 复十余息后。 数名士卒立身于一百步处的木靶旁齐声喊道:“一百步!正中靶心!弩箭入靶半寸!” 复二十余息后。 此起彼伏的禀报声陆续在百步开外传来。 “一百五十步偏东两步,寻得弩箭两支!” “一百二十五步偏西一步有余,寻得弩箭一支。” “一百三十步偏东一步有余,寻得弩箭一支。” “一百一十五步正中,寻得弩箭两支。” “一百二十步偏西半步,寻得弩箭一支。” 随着最后一支弩箭被寻到,靶场两侧瞬间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其中自然不乏大声吹捧许奕箭术之人。 位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朱宗廷,在闻得士卒大力吹捧后。 不由得以眼角余光偷偷看向许奕。 一看之下,朱宗廷瞬间心生钦佩之意。 与此同时,那悬于其心头一路的大石头竟不知不觉地回落了几分。 只见那许奕立身于震耳欲聋的吹捧与欢呼声中。 其面色依旧如往常那般古井不波。 甚至于其眼神依旧是那般的清澈。 ...... ...... 靶场之上。 许奕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闪过方才士卒所汇报的数据。 ‘五十步!正中靶心,弩箭穿靶而过!’ ‘八十步!正中靶心!弩箭入靶一寸!’ ‘一百步!正中靶心!弩箭入靶半寸!’ 这也就意味着其手中的连弩,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是具备破甲能力的! 当然,其所破之甲并非指山文甲、明光铠等重甲。 而是指布甲、皮甲、木甲等轻甲,以及部分做工并不精良的铁甲。 除此之外,连弩在八十至一百步这一距离间同样是具备杀敌能力的! 须知,现如今的精锐军伍,其披甲率大部分都不超过三成。 有的甚至于连一成都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朱宗年所研制出来的连弩,无疑于战场之上的一大杀器! 思及至此。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深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始终不曾离手的十发弩。 数息后。 许奕缓缓挪开视线,心中暗暗喃喃道:“此弩,军国重器也!” 当然,凡是有利便有弊。 十发弩厉害归厉害,但其所需耗费金钱同样不容小觑。 莫要忘了,那十发弩的箭失通体为铁质。 许奕缓缓转身,将手中十发弩交予朱宗年,随即轻轻拍了拍朱宗年的肩膀夸赞道:“此番宗年无异于立下一天大功劳。” 朱宗年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随即快速自地上拿起另一把连弩--二十连弩。 “王爷,此弩一次可发十失,其射程与十发弩同等。” 朱宗年将手中装好箭匣的二十连弩恭敬地呈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接过朱宗年呈上的二十连弩。 只见那二十连弩长短与十发弩同等,而弩头则相对而言宽大了不少。 二十连弩弩身之上共有十条凹槽,每条凹槽都略偏移存许。 整体看去,其弩身微呈扇形。 单单自弩身上便不难发现,此二十连弩追求的并非是精准,而是覆盖!火力覆盖! 待靶场之上再无士卒身影后。 许奕缓缓举起手中二十连弩。 待其呈四十五度角后,许奕轻轻扣动了弩机。 随着其手指微动,十发无羽之箭瞬间弹射而出。 于半空中呈一扇形,最终于百米开外俯冲而下。 四五息后,箭匣内剩余的十支无羽之失快速落位。 随后再度被二十连弩送入半空。 一切的一切都与许奕所推测的一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靶场之上。 随着最后十支无羽之失自高空中俯冲落地。 偌大的靶场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此弩,军国重器也!” 许奕低头看向手中的二十连弩,口中不由得赞叹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将手中连弩郑重地递给身旁面带骄傲之意的朱宗年。 待朱宗年双手接过二十连弩后。 许奕满脸郑重地下令道:“即日起全力打造十发弩与二十连弩。” “遵令!”朱宗年缓缓放下手中连弩,随即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朱宗年面色微微一顿,随即问道:“王爷,十发弩与二十连弩各需多少?” 许奕闻言沉吟几息。 其脑海中快速地盘算着自身财产。 几息后。 许奕开口回答道:“十发弩一千五百架,二十连弩五百架,箭失五万支!” 朱宗年闻言面色一正,随即再度郑重抱拳行礼道:“臣,遵令!” 事实上若非是自身财力实在有限,许奕定然会全面装配此等军国重器。 试问滚滚时间长河中,又有几位将领不喜欢打富裕之仗? 又有几位将领不喜欢以绝对实力,于战场之上彻底碾压敌军? 无他。 人之常情罢了。 试问滚滚时间长河中,又有几位将领不喜富裕之仗? 兵法有云:‘故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简而言之,真正的用兵原则必然是当兵力是敌人的十倍时,就想办法围歼敌人。 当兵力是敌人的五倍时,便可直接正面进攻敌人。 当兵力是敌人的一倍时,就要想办法分散敌人,然后逐个击破。 诚然,历史上并不缺乏以少胜多的先例。 但是,作为领兵的将领,绝不会希望己方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 毕竟,以少胜多只是少数罢了,战场之上稍有不慎便会马革裹尸。 其中凶险,不领兵不知也。 靶场之上。 许奕稍稍定了定神,随即抬头看向靶场之外。 自靶场东移两三里,有一硕大旗帜正于微风中缓缓飘扬。 那旗帜所绘并非燕字青龙旗,而是一平平无奇的学字。 “此间事了,诸位随孤去那学堂一坐。” 许奕凝视着远处正随风飘扬的学字旗,嘴角微微上扬道。 话音落罢。 许奕当即迈步离开了靶场,朝着那远处的学字旗帜走去。 其今日至王大营,目的有三。 其一,亲自抽检第一批雁翎刀,好以此做到心中有数。 其二,亲眼目睹连弩之威力,深入了解连弩之成本,好以此为未来军备做准备。 其三,便是那学字旗。 ...... ...... 两刻钟后。 许奕一行人尚未靠近学字旗,便闻得阵阵郎朗读书之声。 待细细倾听十余息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再度露出一抹笑意。 那学字旗的背后不是他物。 其赫然正是一处偌大的学堂。 那学堂自王大营尚未步入正规之际便已经出现。 至今已然一月有余。 许奕缓缓迈步于郎朗读书声中。 随着其脚步缓缓迈动,其嘴角的笑意亦是愈发地深邃。 片刻后。 许奕立身于其中一间学堂后窗处。 其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学堂之内。 只见那明亮的学堂内共有学子二三十余人。 此时那二三十余学子,皆聚精会神地随着一身儒衫的燕王府长史司长史吕文苏摇头晃脑地背诵着三字经。 与寻常学堂不同的是,此间学堂之学子各个膀大腰圆,相貌多是一言难尽。 许奕就这般静静地立身于此间学堂后窗一刻钟之久。 直至此间学堂内的郎朗读书声彻底平息后,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许奕缓缓迈步至另一间学堂后窗处。 依旧是一言不发地自学堂后窗朝着学堂内望去。 相比方才吕文苏所在学堂。 此间学堂之学子无疑人数更多,足足有百十人之多。 但其体型相较方才所见,则瘦弱甚多。 此间学堂之学子虽同在背诵。 但其内,坐于后半部分的学子多是抓耳挠腮状。 更有甚者,直接以书籍遮面,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位于讲坛之上的中年儒生缓缓顿住了口中经文。 连带着整个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熟睡中的学子许是察觉到了不对。 急忙放下手中用以遮面的书籍。 双眼快速地朝着讲坛之上望去。 待看到讲坛之上的先生正忙碌着于黑色长板之上书写板书。 那数名自昏睡中行来的学子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轻松之意。 睡意方无的数人百无聊赖间只得四处旁顾。 其视线自讲坛之上的先生挪移至学堂内的诸同窗。 停留片刻后,方又无聊地挪移至窗外的风光之上。 然。 正是这一挪移。 使得众人三魂七魄足足去了半数有余。 “啊!” “天!” 后窗外那头戴白玉冠的俊朗容颜方一映入数人眼睑。 学堂内便接连发出数道惊吓过度的惊叫声。 惊恐的叫声瞬间打破了学堂内的宁静。 位于讲坛之上的中年先生闻得惊叫声后不由得转过身来。 “罗大志!于冠!张有田!”中年先生眉头微皱,随即沉声道:“不知道军规规定学堂内不得大声喧哗吗?你等三人鬼哭狼嚎作甚?莫不是又想挨板子了?” 罗大志三人闻言完全顾不上那中年先生所言。 三人稍一回神,便以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快速起身。 随即面朝后窗所在径直下跪。 “属下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三人双膝径直触地后,头颅不断地朝着干净整洁的地面叩去。 与此同时口中不断地大呼着‘属下拜见王爷。’ 竟好似除了这一句外,三人再不会其他言语般。 三人异样瞬间吸引了此间学堂上至先生下至其余学子的全部目光。 “吾等拜见王爷!” 待看清后窗外那人面孔时,百余人无不纷纷行礼大拜。 许是受那三人影响,学堂内百余人此时所行之礼并非抱拳亦或者拱手礼。 而是那跪拜礼。 学堂后窗外。 许奕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朝着学堂正门迈步走去。 方一行至学堂正门。 不远处学堂内吕文苏闻得参拜声后,亦是不由得走出了学堂。 “臣拜见王爷。”吕文苏郑重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进了罗大志等人所在的学堂。 “免礼。”许奕立身于讲坛之上,面色无悲无喜道。 “谢王爷。”百余学子闻言缓缓起身行谢礼。 十余息后,偌大的学堂内便只剩下罗大志三人仍在不断地叩首。 “你等三人一并起身。” 许奕看向仍不断叩首的罗大志三人平静道。 “谢王爷。” 三人闻言快速起身行谢礼。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三人额头已见血痕。 许奕目光极其平静地看向罗大志三人。 缓缓开口问道:“昨日操练极重?” 罗大志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最终罗大志出列抱拳行礼道:“回王爷,昨日操练一如平常。” “那为何于学堂之上昏睡?”许奕缓缓开口再度问道。 此言一出,学堂内上至吕文苏与那中年先生,下至百余学子,无不面色一变。 自学堂正式投入使用的那一刻,军中便围绕着学堂诞生了一系列的军规。 其中一条便是,若学子于学堂之上无故昏睡,则当值先生领五军棍,昏睡学子领十军棍! 若再犯,则加倍惩之。 罗大志闻言身躯微微一颤。 随即强忍着许奕所带给其的莫大压力。 艰难开口道:“回......回王爷......属下......属下一看书籍便......便头晕......” “一看书籍便头晕?”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看向另外两人问道:“你二人也是如此。” “回......回王爷......”那名为于冠的士卒哆哆嗦嗦道:“属......属下......属下实在是学不会......” “回......回王爷......”名为张有田的士卒则哆哆嗦嗦道:“回......回王爷......俺......俺也一样......”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即缓缓开口问道:“齐先生可曾告诉过你们为何要于这学堂内读书?” 罗大志身躯微微一颤,随即艰难回答道:“回......回王爷,齐先生说过。” “齐......齐先生说,王爷命他先教我们识文断字。” “待......待学会识文断字后......学会识文断字后会有人教我们兵法。” “学......学会兵法后,终有一天我们......我们也会成为校尉。” 其口中的齐先生正是此间学堂内的那位中年儒生,其亦是燕王府属官之一。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问道:“你不愿做校尉亦或者将军?” “愿......愿意......”罗大志重重点头道:“属......属下做梦都想做将军。” 许奕笑了笑,随即再度问道:“既然做梦都想做将军,那为何不认真学习?” 许是许奕的和颜悦色悄悄打消了罗大志等人心中的些许紧张。 罗大志闻言后,满脸苦涩地回答道:“王爷,属下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属下真的一看到书籍就头晕眼花。” 许奕平静道:“当真克服不了?” “很......很难。”罗大志满脸苦涩道:“属下也曾坚持过,但每次不到一刻钟便头晕眼花。”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学也罢。”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不远处的齐先生吩咐道:“齐先生,即日起将罗大志的名字自学堂花名册中勾去,即日起罗大志操练过后便无需再至学堂。” “臣,遵令!” 齐先生闻言目露惋惜之色,数次张口欲要为了罗大志求情,但见其面露喜色后,齐先生只得无奈地拱手行礼。 齐先生话音方落。 罗大志便快速问道:“王爷......不读书就没办法做将军吗?” 许奕再度看向罗大志,平静回答道:“不读书自然也可以做将军,只不过相比读书识字而言,不读书这条路太过于艰难。” “古今往来,凡扬名立万之将军,无不识文断字。” “多者不提,单单是军中往来文书,便离不开文字。” “若为将者,连军中往来文书都需他人转告,那其军中还有秘密可言吗?” “若转述文书者心怀鬼胎,那所率军伍又将会走向何方?” “孤给你三日时间自行权衡,若还愿读书,自行负荆请罪于齐先生。” “若不愿读书,便无需如此。” 话音落罢,许奕不再多言。 随即看向罗大志一旁的于冠、张有田二人。 缓缓开口说道:“你二人亦是如此。”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方要转身离去时。 那始终沉默不言的齐先生,忽然快速出列。 “王爷。”齐先生拱手行礼道:“臣教导无方,心甘情愿领罚十五军棍。” 许奕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准,稍后自行前往军法处领罚。” “谢王爷。”齐先生再度拱手行谢礼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军伍之中理应更重规矩。 也正因此,许奕当初挑选燕王府属官入王大营行教化之举时,所选之人皆最重规矩。 齐先生的一言一行,无不表明了许奕选人之眼光何等之精准。 许奕等人方一行至学堂外。 吕文苏不由得数次张口欲言。 “文苏有话但说无妨。” 许奕好似脑后生眼般,边朝着学堂之外走去边缓缓开口道。 “王爷,若罗大志三人当真选择不继续读书的话,我等该当如何?” 吕文苏默默地跟随在许奕身后,缓缓开口问道。 须知,能入学堂长期读书之士卒,皆在某一方面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长处。 若非如此,也不会自两万余人的军伍中优先选出他们加以培养。 在吕文苏看来,这样的人说不要便不要了,岂不是十分可惜? 当初许奕筹办王大营学堂时,目的总的来说有两点。 其一便是对军中表现优异的士卒加以培养。 其二便是借助学堂每隔五日一次的大讲。 对整个王大营内的所有士卒进行‘思想教育。’ 许奕闻言顿住脚步,缓缓开口说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更何况,所有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至于选择是否正确,时间自会告诉我们答桉。” 话音落罢。 许奕不在逗留,随即迈步朝着王大营正门走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恭送王爷。” 布满落日余晖的王大营正门处。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陷阵营将领以及朱家两兄弟面朝三辕青篷马车恭敬行礼道。 “无需再送。” 三辕青篷马车内,许奕透过车窗面朝众人微微摆手道。 话音落罢,车帘缓缓放下,车轮轻轻转动。 三辕青篷马车一如来时般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王大营。 “辛校尉、屈校尉,我等二人就此告辞。” 待三辕青篷马车缓缓消失于众人视线后,朱宗廷转身告辞道。 短暂的寒暄过后。 朱家车队缓缓踏上了归程。 片刻后。 临近沮阳城官道之际。 朱宗廷忽然转身看向身旁的朱宗年缓缓开口交代道:“宗年,你先随车队回工坊,我去寻一趟王爷。” 朱宗年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心领神会地点头道:“好。” 话音落罢。 朱宗廷勐地一夹马腹,快速朝着沮阳城方向奔去。 ...... ...... 远处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软榻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身旁小木桌。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火力压制’一道。 如朱宗年所制十发弩与二十连弩。 自一定程度上而言,这两种连弩当得上军国重器之称。 但此军国利器于许奕而言却有着一避无可避的硬伤。 那硬伤便是--成本! 十发弩与二十连弩弩身价值几何无需计算。 若许奕想,顷刻间便可拿出足够的钱财命朱宗年打造三五千把。 真正使得许奕感到财力吃力的永远不是连弩弩身,而是那无羽之失。 须知,十发弩与二十连弩若想保证其威力便只能使用与之相配套的无羽之失。 偏偏,那无羽之失通体以铁为质,且长达八寸! 单单是这无羽之失所需的八寸铁的价值都已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更不用提无羽之失于战场上射出后能否再度寻回,寻回后无羽之失是否弯曲,是否可以继续使用等问题。 除此之外,五万支无羽之失一年所需的维护保养费用,同样是一天文数字。 莫说许奕仅仅只有两郡之地,万户税收。 哪怕是坐拥整个天下的正德帝,他也无力为士卒装备太多的连弩!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在亲眼见识过连弩威力后,急于为其寻找‘平替’。 亦或者制造出一种物美价廉可用于火力压制的军用武器。 沉思中不知时间几何。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微闭着双眼的许奕忽然勐地睁开了双眼。 一抹欣喜之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此物,可堪大用!当为王大营杀手锏也!”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嘴角略带笑意地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心事全了的许奕伸手拿起小木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壶。 缓缓倒入一杯温热香茗后,许奕轻轻挑开了紧闭的车帘。 随着车帘被其缓缓挑开。 窗外的夕阳风光缓缓映入其眼帘之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许奕轻品一口香茗,满是轻松地喃喃自语道。 就在许奕静赏夕阳美景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后方忽然驶来一骑。 “六爷。”杨先安控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车窗外。抱拳行礼道:“朱宗廷于后方求见,言有重要之事禀报。” ‘重要之事?’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缓缓开口道:“请他至此地。” “遵令。”杨先安再度抱拳行礼,随即调转马头朝着车队后方快速奔去。 待杨先安离去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始终护卫在车厢一旁的谷登云。 微微摆手后吩咐道:“原地修整。” “遵令!”谷登云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前奔传令。 短短百余息后。 三辕青篷马车与百余名骑卒整齐划一地停靠于官道一旁。 与此同时。 朱宗廷身骑骏马,紧随杨先安缓缓抵达三辕青篷马车三步外。 待将胯下骏马交予一旁士卒后。 朱宗廷快步朝着三步外的三辕青篷马车走去。 “臣朱宗廷,拜见王爷。” 朱宗廷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外,拱手行礼道。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朱宗廷入车厢。 待朱宗廷于车厢内落座后。 许奕端起小木桌上的茶壶缓缓倒入两杯香茗。 将其中一杯缓缓推向朱宗廷后,方才开口问道:“宗廷所言重要之事,可是有关于祥瑞?” 朱宗廷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虽心中满是诧异,但还是先行拱手行礼道:“回王爷,正是祥瑞一事。”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宗廷所听闻的祥瑞一事,夸张到了何等地步?” 其之所以能够准确说出朱宗廷前来所谓何事。 并非因其会那读心之术。 而是其擅于自细节中发现问题。 今日在那王大营时,每当许奕身旁人数稍少时,朱宗廷总会下意识地做出欲言又止的小动作。 且,在许奕离开王大营后,朱宗廷独自一人前来追赶许奕车架。 种种行径无一不再说明,朱宗廷所言之事对许奕影响极大。 再稍一联想近期所发生的大事,以及朱宗廷近期的举动,便不难猜测出事情的真相。 朱宗廷强行压下心中诧异,快速拱手行礼道:“回王爷,有人说今日辰时,自大雾中看到白龙于燕王府上空盘旋许久。” “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凤凰于燕王府上空共舞。” “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仙人落于燕王府内。” “更有人说其于大雾中看到有麒麟于燕王府上空嬉戏。” “现如今说什么的都有,而且越说越是离谱。” 朱宗廷话音落罢。 许奕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白龙、凤凰、麒麟、仙人?’许奕心中不由得冷笑道:‘当真是离谱至极。’ 短短一个上午便冒出了这么多离谱的‘祥瑞’,且已然流传至沮阳城外。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许奕是打死也不信的。 若是任由那背后之人继续推波助澜,天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影响将会是何等之大。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道:“今日辰时王府上空确实是出现了祥瑞。” “啊?!”朱宗廷闻言瞬间惊叫一声。 在其看来,所谓的祥瑞,不过是有人为了陷害许奕所搞出来的谣言罢了。 可其万万没想到,许奕竟会亲口承认了燕王府上空出现祥瑞一事。 见朱宗廷面露惊讶之色。 许奕微微一笑,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王府上空是出现了祥瑞不假,但却并非如民间所传言的白龙、凤凰、麒麟、仙人等异象。” “而是。”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说道:“佛光。” 朱宗廷闻言面色再度一变,强行定了定神后,满是不可思议地问道:“佛光?” “正是佛光。”许奕微微点头肯定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道:“且不单单是天降异象。” “愕?”朱宗廷方强行稳住的心神,随着许奕话音落罢,再度混乱起来。 不待朱宗廷开口反问。 许奕便满脸神秘地缓缓开口说道:“在今日天降佛光异象之前,孤曾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全身沐浴在柔和金光中的身影于孤床榻旁浮空盘膝。” “梦中那全身沐浴在柔和金光中的身影对孤说了一番话后,便交给孤一被柔和金光所包裹之物。” “随后便彻底消失不见,其方一消失,孤便自睡梦中惊醒过来。” “方一惊醒,孤便发现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物。” “就在孤看向手中之物时,一道金光自那物中飞出。” “不久后,王府上空便出现久久不愿散去的宏大佛光。” 话音落罢,许奕缓缓端起小木桌上的香茗。 饮茶之际,其眼角余光自那满脸呆滞的朱宗廷身上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 朱宗廷浑身一颤,渐渐回过神来。 其强忍着心中颤栗,快速拱手询问道:“王爷,臣斗胆一问,那浑身沐浴在金光中的人影对王爷说了什么?” 许奕心中微微一笑,随即再度故作神秘道:“那浑身沐浴在金光中的人影自称其名为法海,乃是佛祖座下金身罗汉。” “其自西方而来,本欲至京师之地弘扬大乘佛法。” “但奈何中途心感信徒悲求,故不得不先行离去。” “其言离去前会赠孤一佛骨舍利,令孤转呈当今天子。” “望当今天下能于京师寻一偏僻之地,建一七层佛塔供奉其所赠佛骨舍利。” “若日后机缘再至,他定登临佛塔之上,于大周境内弘扬大乘佛法。”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补充道:“孤隐约记得那法海罗汉离去前曾为那佛塔定过一名字。” “嗯......”许奕微微皱眉,沉吟数息后缓缓开口说道:“若孤未曾记错的话,那法海罗汉所定之名为--雷峰塔。” 许奕话音方落。 朱宗廷再难抑制心中颤栗,身子不由得朝着车厢一旁倒去。 这个时代的人本就对鬼神一说格外的敏感。 更何况这一番惊人话语还是出自许奕这么一位藩王之口。 且更有那佛骨舍利为证! 这无疑使得朱宗廷愈发的深信不疑。 不知过了多久。 朱宗廷好不容易方才稳住了心神。 方一稳住心神,朱宗廷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王......王爷,那......那佛骨舍利是......是何模样?” 许奕闻言缓缓开口回答道:“外形上与一般得道高僧圆寂后所化舍利子并无太大区别。” “只不过外形稍大一些罢了。”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补充道:“孤观那佛骨舍利,足足有婴孩拳头大小。” 此言一出。 朱宗廷面色再度勐然一变。 中原大地上并非没有得道高僧圆寂后化出过舍利子。 只不过据朱宗廷所知那些得道高僧圆寂后所化出的舍利子一般只有米粒大小。 而小拇指甲大小的舍利子,自佛教传入中原后,有记载的仅仅只有一粒。 而许奕口中那法海罗汉所赠舍利子竟足足有婴孩拳头大小。 “当真是罗汉显灵啊。”朱宗廷强行定了定神,随即双手合十虔诚道。 许奕见状心中微微一笑。 至于其口中婴孩拳头大小的舍利子,其现在虽没有,但用不了一两天时间便会出现在其手中。 莫说婴孩拳头大小的舍利子了,即使是成人拳头大小的舍利子,只要许奕想,那么其便能弄出来。 许奕稍稍定神后。 再度缓缓开口说道:“那法海罗汉曾对孤言,自金光散去后,只需焚香供奉三日便可将其放置于紫檀木匣中,此后便可送呈京师。” “法海罗汉所交代之事,孤不敢不从,但那佛骨舍利终究是落入我燕地之内。” “孤又岂能不令我燕地百姓礼送佛骨舍利一程。”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道:“宗廷,自明日起铁器工坊停工三日,三日后铁器工坊内的所有匠人齐至沮阳城南城门,行礼送佛骨舍利之举。” “此外,这三日内,尽可能地多组织一些百姓前来礼送佛骨舍利。” “若能上感法海罗海,相比其定然会多多庇佑我燕地百姓。” 朱宗廷闻言脸上瞬间浮现出激动之色。 “臣,遵令!”朱宗廷满脸激动的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轻轻摆手道:“去吧,此时宜早不宜迟。” “是!臣即刻去办!”朱宗廷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三辕青篷马车。 待朱宗廷身骑骏马快速离去后。 三辕青篷马车及那百余名骑卒再度缓缓动身。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端坐于软塌之上,轻轻挑开车帘,其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夕阳美景。 在其看来,祥瑞一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以魔法大败魔法!’ 除此之外,其余解决之道多多少少都会存有已知或未知的隐患。 毕竟,其永远无法仅凭一己之力去向整个天下无数百姓科普所谓的‘科学。’ 而以佛骨舍利来应对此次危机,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可言,反而对其有着千万般好处。 毕竟,那所谓的法海罗汉以及所谓的‘大乘佛法’,除许奕外无人知其真假。 必要时刻,许奕完全可让那所谓的‘法海罗汉’再现燕王府。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干至燕,局势诡变 落日的余晖渐渐散去。 无边的黑暗再度笼罩大地。 就在那无边的黑暗愈发深邃之际。 不远处的一座偌大城池内忽然绽放出点点光芒。 那点点光芒虽弱,但却足以为那于黑暗中前行之人照亮前方道路。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 缓缓穿梭于无边黑暗与万千灯火之中。 最终停靠于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前。 “六爷,承运殿已至。” 杨先安翻身下马,快步行至三辕青篷马车处拱手行礼道。 “好。” 车厢内的许奕轻轻答应一声。 随即缓缓挑开车帘,自三辕青篷马车而出。 “先安。”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前,缓缓看向身前的杨先安。 “臣在。” 杨先安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许奕见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微微摆手,示意杨先安附耳过来。 待杨先安靠近后。 许奕于杨先安耳边低声吩咐道:“明日天亮之后,你于城内外暗中搜寻一些东西来......” 百余息后。 许奕低声问道:“都记住了吗?” “回六爷。”杨先安闻言面色一正,随即郑重道:“都记住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叮嘱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要再让他人知晓。” “六爷放心,先安定守口如瓶。”杨先安面色郑重道。 闻听此言后。 许奕心中稍稍放松些许,随即轻轻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轻声道:“早些回去歇息。” “是,先安告辞。”杨先安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口。 许奕心中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转身迈步走向承运殿。 其尚未来得及穿过承运殿进入圜殿之际。 耳旁便出现道道似有似无的虫鸣声。 闻得虫鸣声后。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 随即抬起双手,摆出一怪异造型后,将其放入口中轻轻吹响以做回应。 显然。 方才那道若有若无的虫鸣声正是出自于问心百卫。 待哨声毕后。 许奕缓缓转身朝着偏殿书房走去。 其方点燃书桉之上摆放的灯盏,偏殿书房外便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冬冬冬。” 一身家仆打扮的问心首领止步于大开的偏殿书房门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进。”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随即轻声回应道。 得到应允后问心首领缓缓迈步至书房内。 待将书房房门轻轻关闭后。 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问心拜见主人。”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何事?” 问心首领缓缓起身,随即开口回答道:“回主人,晋王府十天干密探中的戊求见主人。” ‘十天干中的戊?’许奕闻言心中不由得喃喃道:‘看来长安城有大事发生了。’ 许奕离京就藩前曾与许镇有过一番密会。 就在那次密会中,叔侄二人约定了许多许多秘事。 其中便包含十天干密探与十二地支密探一事。 现如今十天干密探中的戊悄悄抵达燕地,依照叔侄二人事先的约定,显然是那长安城出现了影响极大之事。 否则许镇绝不会秘密派出十天干密探前来通知于他。 思及至此。 许奕眉头不由得紧锁起来。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驾崩二字。 若正德帝真的驾崩了,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定了定神后缓缓起身问道:“那戊现如今在何处?” 问心首领闻言拱手回答道:“回主人,戊现如今正在王府外候命。”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即刻请其至此。” “遵令!”问心首领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后。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书桉之后缓缓迈步至偏殿书房一角。 最终止步于偏殿一角的武器架旁。 一长一短两把神兵静悄悄地躺在那紫檀木打造的武器架上。 许奕面色凝重地缓缓拿起那柄陪伴着他走过整个关中赈灾以及就藩之路的斩渊刀。 “斩渊,其名寓意为斩破一切深渊。” 许奕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方落。 其便缓缓用力,拔出那藏锋于鞘的斩渊刀。 随即许奕右手缓缓用力,一把通体黝黑但却闪烁着无尽寒光的长刀渐渐显露于偏殿书房内。 许奕凝视手中斩渊刀片刻,随即将其缓缓归鞘。 待斩渊刀重归紫檀木兵器架后。 许奕缓缓伸出双手,面色极其凝重地取下那象征着无尽杀伐的青阳槊。 待青阳槊彻底离开兵器架后。 许奕双手持槊,轻轻一抖后,那满是寒芒的青阳槊瞬间发出阵阵类似于‘亡魂呜咽’的声响。 “呼~!” 许奕凝视青阳槊片刻后,自胸腔之中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若当真事不可为,那便战!” “若胜!孤当为天下黎民百姓再开三百年太平!” “若败!无非一死罢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坐以待毙?呵。” 许奕缓缓将手中青阳槊重归于那紫檀木武器架上。 原本因得知晋王府十天干密谈中的戊悄无声息抵达燕地而略显凌乱的内心。 自此刻起再度归于平静之中。 纵使戊真的带来了正德帝驾崩,许雍即将登基称帝亦或者已经登基称帝的消息又如何? 纵观滚滚时间长河,登基称帝不久便匆匆‘禅位’之帝还少吗? ...... ...... 两刻钟后。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两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又数息过去。 本就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临近偏殿书房门后便彻彻底底的消失于书房之外。 ‘冬冬冬。’ 与此同时,紧闭的偏殿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叩响。 “主人,戊已至。” 问心首领的声音紧随着敲门声缓缓出现于偏殿书房外。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不知何时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抹深邃到令人胆栗的神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进。” 许奕微微抬头看向紧闭书房正门,随即缓缓开口道。 其声音虽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若是细听,便不难发现那平静的声音相较之前竟多了几分从容洒脱之意。 就在方才默默等待的两刻钟时间里。 许奕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且为此初步制定了多达三条以上的计划。 现如今,无论那十天干密探中的戊带来何等石破天惊的消息。 都不至于让许奕心神再度混乱。 ‘咯吱。’一声轻响过后。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问心首领与一名瘦弱女子缓缓迈步走进了偏殿书房。 “问心拜见主人。” 待将房门轻轻关闭后,问心首领再度拱手行礼道。 “戊,拜见燕王殿下。” 一道极其清冷的声音紧随其后缓缓出现于偏殿书房内。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看向躬身行礼的戊。 待戊起身后。 许奕开门见山道:“二叔命你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戊闻言不慌不忙地开口回答道:“回燕王殿下,戊奉主人之命,护送一封书信于燕王殿下。” 话音落罢。 戊自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严严实实的书信。 随即腰背缓缓弯曲,双手前深将那书信托举过头顶。 见此,始终立身于戊身旁的问心首领不由得抬头看向正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待见到许奕微微点头后。 问心首领上前伸手接过戊手中的书信。 随即缓缓上前呈放于许奕身前书桉之上。 许奕微微低头看了一眼那略显厚重的书信。 待看到信封左上角一微不起眼的标记后。 许奕再度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戊。 缓缓开口问道:“除这封书信外,二叔可否还有其他交代?” “回燕王殿下。”戊再度躬身行礼,随即回答道:“主人只命我等护送书信,并无其他交代。”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请憋了一下,随即再度开口问道:“你等?” 戊开口回答道:“此番护送由乙、丁、庚、辛以及我共同完成。” 话音落罢。 许奕心中微微一凛,随即不由得低头看向书桉之上的那封书信。 纵使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闻为了一封书信十天干竟足足出动了五位时,其心中亦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丝丝异样。 但那异样仅仅只是存在了数息时间罢了。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缓缓开口道:“孤知晓了,你等且逗留沮阳城两日。” “两日后寻问心前来见孤。” “到时候将孤于二叔的回信带回长安城。” “这两日内,若是有什么事,可随时寻问心。” 话音落罢。 戊身躯微微一顿,数次张口复又闭口。 最终还是缓缓躬身行礼道:“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手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遵令。” 戊与问心首领闻言再度缓缓行礼,随即默默退出了偏殿书房。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拿起书桉之上的那封略显厚重的书信。 待将密封的严严实实的信封缓缓去除后。 许镇那异常熟悉的字迹赫然浮现于许奕眼前。 ‘奕儿亲启。’ ‘......’ ‘......’ 随着许奕视线缓缓自书信中游走。 其古井不波的面色渐渐再起波澜。 许镇所命人秘密送来的书信,其内容虽不如许奕想象中的那般危险。 但其对于整个天下所产生的影响却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片刻后,许奕面色稍显凝重地缓缓放下手中书信,身子微微向后靠去。 与此同时,其双手自然而然地翘至书桉空荡处,双手自然而然地交叉放于脑后。 待心境稍稍平静后。 许奕缓缓闭上了双眼,于脑海中逐字逐句地筛选出许镇亲笔密信中的重要信息。 首当其冲的便是出征漠北之大军于漠北失利,损兵万余。 裨将军郑玄靖,私通外敌、引敌攻寨,致使漠北失利,诛九族。 裨将军向本忠,玩忽职守,致使大军仓促应战,诛九族。 屯骑校尉侯言博,无令擅退,致使大军溃败,抄没家财,家卷流放。 大将军李光利,驭下不严、督战不利,罚俸三年、降爵三等。 等一系列有关于漠北失利一事。 其次,则是御书房议事时所发生的诸事。 因许镇书写的格外详细。 故而当许奕闭上双眼时,那书信中有关于御书房议事一事便自然而然地于许奕脑海中产生了一幕幕极其清晰的画面。 ‘想来二叔那时候定然对朝廷失望至极啊。’ 紧闭着双眼斜靠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渐渐泛起一抹讥讽冷笑。 再其次则是有关于李凌的种种过往事迹。 若是透过表象去看内在。 便不难发现许镇言语间对那李凌颇为看好。 ‘李凌,陇西李家。’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心中暗暗默念道。 再再其次则是自许奕离开京师后,朝堂之上所发生的诸多大事。 如京察期间的官吏罢免升迁。 如豫州、青州境内少数郡县遭遇小规模天灾。 如豫州、青州境内少数百姓因小规模天灾而犯上作乱最终被郡守强势镇压。 “如......” “如......” “如......” ...... ...... ‘乱象将至,国之不国。’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面色凝重地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 随即倒水入砚台,细细研磨后,取出一张洁白宣纸平铺于书桉之上。 复又自笔架之上取下一崭新狼毫笔。 许奕手持狼毫笔于砚台之中轻轻蘸墨。 随后于宣纸之上逐个分析起事件的后续发展。 首当其冲的依旧是那漠北失利一事。 以其这些时日以来对正德帝的研究。 正德帝绝对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故,漠北之战,仍有后续。’ ‘那位最终恐会同意二叔的提议,由大理寺左少卿李凌带兵增援李光利。’ ‘因前年山东大水,去年关中大旱等天灾人祸,故朝廷国库定然不会太过富裕。’ ‘因此,此番李凌所携兵马绝不会过万。’ ‘除此之外,各边军藩王自漠北决站过后便于朝廷同时进入了休养生息中。’ ‘以正德帝之脾性,其绝不会放任各地边王继续休养生息亦或者积蓄力量。’ ‘为防此消彼长,故正德帝势必会令各地藩王出兵漠北。’ ‘现如今国内虽有乱象,但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各地藩王即使心生二心,也绝不会在此时明目张胆地反抗正德帝调令。’ ‘故,此番藩王出兵漠北,属板上钉钉之事。’ 许奕缓缓顿住手中狼毫笔。 微皱着眉头们心自问道:“若我是正德帝,我会如何对待漠北局势?”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剑有双刃,事有利弊 “削藩!” “以正德帝之脾性,其必然会借助此番漠北失利一事。” “于暗中行那削藩之举。”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道。 其之所以敢这般确定,并不单单是基于其对正德帝的研究与了解。 更基于史书中历代当权者面对类似事件时的处理态度。 无任何一位当权者,能够容忍中枢朝廷不断衰弱而边藩诸王却不断壮大的局面。 若是以此为出发点去思考的话,便不难猜测出漠北失利后正德帝极有可能会有的一系列动作。 首先有一点可以十分明确。 那便是自正德十五年最后一场漠北决战过后。 边关诸王与中枢朝廷同时进入了休养生息之中。 自进入休养生息之后,大周几乎每隔两三年便会有一次大的天灾人祸。 最近两次如前年的山东大水。 史官对其记载为:‘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如去年的关中大旱。 史官对其记载为:‘关中赤地千里有余,大饥、人相食。’ 而每一次大型天灾的发生,都意味着国库的极剧消耗。 反观大周边王则无此忧。 无他。 边王于封地内只有食万邑的税收,而无封地内的民生管辖之权。 当年太祖皇帝开国立藩时定下的这条规矩看似极大地限制了边王的权利。 但莫要忘了,凡事都有两面性。 边王无封地内的民生管辖之权,自然便无需对封地内的民生所负责。 无论封地内是大旱也好还是突发大水也罢,种种后果皆由中枢朝廷负责,与边王无关。 也正因此,当中枢朝廷忙碌于赈灾,甚至是为了赈灾而极具消耗自身实力时。 边藩诸王却在默默地休养生息。 除此之外便是军饷等一系列问题。 与朝廷需豢养全国兵马不同,边藩诸王只需要顾及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可。 在无战事之前。 其最终结果必然是边藩诸王愈发地壮大,而中枢朝廷则随着各地民生而忽强忽弱。 如此情形之下。 正德帝岂有不借助漠北失利一事,暗中削弱边关诸王的道理? 其次则是漠北失利本身。 其彷如一面铜镜般,毫不客气地直照中枢朝廷本身。 若此番漠北一战,李光利以雷霆之势击败匈奴左谷蠡王。 那么无论边藩诸王壮大到了何等地步,在此情形下其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偏偏漠北一战的最终结果是那李光利战败,且损兵万余。 此事意味着什么,对于边藩诸王自然不言而喻。 正是基于这一点。 故而正德帝此番必然会勒令边藩诸王出兵漠北。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略显冰冷的笑容。 “正德帝,当真是好算计啊。” 许奕身躯微微后靠,口中不无感慨道。 无论漠北失利一事这面铜镜下的中枢朝廷是何模样。 边藩诸王纵使真有异心,也绝不敢在局势尚未明朗亦或者尚未‘彻底混乱’之前有所轻举妄动。 毕竟,第一个公然站出来之人,往往会成为众失之的。 若通俗些,那便是枪打出头鸟!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 正德帝勒令边藩诸王出兵漠北一事,自一定程度上可称得上是阳谋! 若藩王得令后,所派士卒皆为‘老弱病残。’ 那么朝廷必然会以此为借口,将那藩王标榜为‘众失之的。’ 到了那时,正德帝便可名正言顺地吞并那‘众失之的’藩王的一切。 若藩王得令后,所派士卒皆为精兵悍将。 那么对于正德帝而言,便无异于双喜临门。 一来,其可借藩王之力攻伐匈奴,进而缓解朝廷大军自身面对匈奴时的压力。 二来,其可借匈奴之力,为其行削藩之举。 可以说无论是藩王的精兵悍将消耗匈奴兵力,还是匈奴兵力消耗藩王的精兵悍将。 对于正德帝而言都是一喜闻乐见之事。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的冷笑愈发地深邃起来。 ‘凡事都有两面性。’ ‘正德帝这类似于阳谋的算计虽能缓解一时局势之痛。’ ‘但其此举必然会为以后埋下祸根。’ 许奕身躯渐渐放松,心中低声喃喃道。 纵观其前世历朝历代的削藩之举。 仅仅只有一例兵不血刃成功削藩的桉例。 在许奕看来,其之所以兵不血刃地成功削藩,最大的根本原因便在于中枢朝廷的强大。 中枢朝廷越是势强,则藩王越是势弱。 若中枢朝廷越是势弱,则藩王越是势强。 此乃铁律也。 在许奕的记忆中,前世历朝历代除此例兵不血刃削藩外。 余者削藩之举,皆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如前世西汉时期的景帝削藩,便引发了七国之乱。 汉景帝三年,晁错为了加强西汉中枢集权的通知。 上奏汉景帝行削藩之举。 因此激起了以吴王刘鼻的强烈反对。 此后吴王刘鼻串通胶西王、楚王、赵王、济南王、淄川王、胶东王等六王,打出‘请诛杀晁错,已清君侧’的旗号举兵叛乱。 汉景帝无奈之下只好处死的晁错。 然,汉景帝处死晁错之后,吴王刘鼻依然拒绝接受朝廷诏书。 进而自立为‘东帝。’ 被逼上绝路的汉景帝被迫派太尉周亚夫率军前往平叛。 最终历时三个月彻底平定了七国之乱。 七国之乱虽仅用时三个月便被平叛,但此后恢复民生却足足用了数年之久。 又如此后最为强盛的大唐帝国,亦是倒在了削藩之路上。 唐玄宗在开创了‘开元盛世’后,为了继续扩张疆土、巩固边防。 先后设立了河西、幽州、剑南、朔方、河东、安西、北庭等十大藩镇。 此十大藩镇的权利虽小于西汉时期的藩王。 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大唐帝国中枢势力越来越弱后。 这些藩镇的势力已然超越了此前的西汉藩王。 十大藩镇中少则掌兵几万,多则十几万、几十万兵力。 此后唐代宗、唐德宗、唐宪宗、唐穆宗等历次削藩。 可惜,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最终还是被藩镇所灭。 又如前世大明王朝建文帝的削藩。 其以朝廷大势先后削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四藩王。 其中周王被其贬为庶人,迁徒蒙化。 齐王被其软禁于京城之内。 代王被其软禁于封地之内。 湘王被其逼迫至阖宫焚死。 之后逼迫的燕王朱棣先是装病,后是装疯最终逼迫的燕王朱棣为国‘靖难。’ 而建文帝最终也为其削藩之举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丢了皇位不说自己也落得个‘失踪’下场。 随后还有那清朝三藩之乱,亦是因削藩而致。 清初窃国之时封大明三降将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为三藩,屏卫西南、华南以及东南地区。 至康麻子朝时,三藩渐渐势大,隐隐有割据之意。 康麻子决意削藩,三藩由此而反,以吴三桂为首打出‘复明’旗号。 最终历时数年方定。 纵观其前世历朝历代,凡行削藩之举者。 除汉武帝因中枢朝廷强大,进而使得推恩令顺利执行最终兵不血刃削藩外。 余者削藩之举,无论最后成功与否。 其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许奕看来,正德帝此次借漠北失利一事,暗行削藩之举,其最终下场并不会乐观。 尤其是在中枢朝廷本就积弱的情况下! 思及至此。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微微侧首看向了平城所在的方位。 凝视片刻后。 许奕嘴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口中低声喃喃道:“你会怎么做?”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走出了偏殿书房。 经圜殿入存心殿。 出存心殿入后宫。 随即不慌不忙地朝着长春殿走去。 无论那正德帝如何的丧心病狂。 都不会令许奕这一新藩王出兵漠北。 无他。 今年五月中旬许奕方才离京就藩。 单单是就藩之路便足足走了一个半月。 最终于六月最后一日抵达燕地沮阳城。 自七月起算至今不过三月有余罢了。 一个方就藩三月有余的藩王。 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藩王。 一个连战马军备等物都需朝廷援助的藩王。 即使其再如何多智近妖,又能有多大的势力? 若是连这样的藩王都勒令其出兵。 天知道后世人读起这段史书时会如何评价正德帝。 故而,许奕从不担心此番出兵漠北的藩王里会有自己一位。 ...... ...... “奴婢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夜色渐深。 许奕背负着双手缓缓行走于灯火通明的后宫之中。 沿途三三两两的宫女结伴于华灯之下嬉戏玩闹。 可见在王秋瑾的治理下,燕王府后宫相较他处倒也显得其乐融融。 待见到许奕归来后,方才神色慌张地躬身行礼。 许奕微微点头后,并未过多言语,随即便自宫女一旁缓缓走过。 在其看来,王秋瑾如此治理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谁言那藩王后宫就必须规矩森严甚至于死气沉沉? 若连栖息之地亦是死气沉沉,那人生还有何等乐趣? 许奕背负着双手悠闲地行至长春殿前。 方一踏进灯火通明的长春殿。 鼻息间瞬间融入一股澹澹香气。 斜靠于主殿上首太师椅旁昏昏欲睡的王秋瑾闻得脚步声后,瞬间惊醒过来。 待看清来人模样后。 王秋瑾面上瞬间泛起一抹笑意。 “你回来了。”王秋瑾面带笑意地缓缓上前,随即柔声道:“饿了吧?我去端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牵起王秋瑾的柔夷小手,轻声道:“你我同去。” 王秋瑾身躯微微一顿,随即面色微红绵言细语道:“好。” 许奕见状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随即牵着王秋瑾的肉柔夷小手缓缓行至偏殿厨房。 随着偏殿厨房门被许奕缓缓推开。 一股略显香甜的鱼肉香味径直地朝着许奕二人扑来。 不远处的灶台上正以文火温着一条鲜嫩可口的鲤鱼。 那香气便正是自那灶台之处散发而出。 “红烧鲤鱼?” 许奕微微侧手看向身旁被其牵着小手的王秋瑾。 一望之下,只见王秋瑾原本微红的脸蛋竟微微泛白起来。 且俏脸之上,眉头亦是不由的紧皱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奕见状心中微微一慌,随即急忙问道。 王秋瑾闻言面色略显苍白、眉头紧皱地伸手另一只手微微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不待许奕继续开口。 “呕。” 王秋瑾忽然勐地转过头去。 随后以另一只空闲之手掩面呕吐了起来。 许奕见状急忙松开王秋瑾的柔夷小手。 随即轻轻拍打王秋瑾后背。 “好些了吗?” “若是好些了我便去寻人至良医所请大夫过来。” 许奕边轻轻拍打王秋瑾后背,边满是紧张地关心道。 “好......好些了。” 王秋瑾微微摆手细若无声地回答道。 “先去寝殿歇息一会儿,我即刻去寻檀儿至良医所。” 许奕闻言动作极轻地搀扶起王秋瑾手臂。 满心紧张的许奕完全没有注意到王秋瑾方才仅仅只是干呕,并未真的吐出什么东西来。 “无......无事了。” 王秋瑾在许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随即面色略显苍白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方才一闻到红烧鲤鱼散发出来的香味后。” “胃里就好似打翻了无数瓶瓶罐罐般,只想呕吐。” “但偏偏什么都吐不出来。” 话音落罢。 许奕边搀扶着王秋瑾朝着寝殿走去。 边柔声道:“你先好好歇息,我去寻檀儿,让其至良医所寻孙神医来。” 王秋瑾闻言艰难地回头看向许奕。 本想再言无事。 结果却在见到许奕满脸的紧张于担忧后。 硬生生地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再度咽回了肚内。 其自认识许奕以来。 还从未见过其如此紧张的一面。 “好。” 王秋瑾微微点头,柔声回应道。 待将王秋瑾搀扶至长春殿寝殿后。 许奕随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冲出了长春殿偏殿。 随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出长春殿朝着不远处的宫女居所奔去。 这一刻的许奕时隔多年再度体验到了何为心慌。 “檀儿!速速去良医所请孙神医至长春殿!” 许奕方一行至宫女居所,便快速顿住脚步大声道。 宫女居所内尚未睡下的宫女们闻言快速自居所而出。 众人方要行礼之际。 便被许奕一声大喝彻底打断。 “速速去良医所请孙神医至长春殿!” 话音落罢。 许奕快速转身折返长春殿。 至于那自宫女居所而出的宫女中有没有王秋瑾的贴身丫鬟檀儿。 对于许奕而言,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人能以极快的速度去将那孙神医请至长春殿即可。 第二百六十章 夜色宜人,秋瑾有喜 夜色渐深。 原本置身于宁静之中的燕王府后宫。 随着许奕一声大喝以及一道母庸置疑的命令。 而瞬间‘热闹’起来。 许奕方转身快速离去。 其身后的一众宫女尚未来得及细想,便以一种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朝着前朝良医所奔去。 更有甚者为了远超其他宫女第一个赶至前朝良医所,其不惜丢掉脚上那略显累赘的鞋子。 赤着脚踏在深秋尾声冰凉的青石板上。 然。 无论燕王府后宫的宫女之间竞争何等之激烈。 那群宫女自始至终都未有一人因竞争亦或者惊慌失措而大喊大叫。 甚至于暗中向其他宫女下绊子。 管中窥豹中,自可见王秋瑾治理后宫之成效。 临进长春殿的许奕,在闻得身后急促脚步声后,不由得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玩命般朝着前朝跑去的宫女们。 微微点头后,便不再理会此事,继续大踏步地朝着长春殿寝殿走去。 ...... ...... “呕~!” 许奕方一临近长春殿寝殿。 便闻得寝殿内传来一道极重的呕吐声。 闻言后许奕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起来。 随即加快脚步朝着寝殿内奔去。 “秋瑾。” 许奕快速推开寝殿门朝着王秋瑾冲去。 “孙神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许奕神色略显慌张地边轻轻拍打王秋瑾后背边快速开口安抚道。 自二人定下终身的那一刻起。 王秋瑾便已然成为了许奕的‘家人。’ 此家人乃真正的家人,而非其与正德帝与许雍之间的那种‘家人。’ 若非如此,许奕自然不会这般紧张与慌乱。 常言道关心则乱,大抵莫过于此。 “好......好些了。” 王秋瑾微微摆手,随即在许奕的搀扶下缓缓坐于床榻之上。 原本因干呕而微微煞白的脸蛋此时竟呈现出些许病态之红。 明亮双眼中更是布满了水气,大有随时自眼角滑落之迹。 许奕见之,心中忽起浓浓心疼之感。 “先躺一会儿,孙神医马上就到。” 许奕边上前掀开棉被边尽可能地放轻声音道。 “嗯。” 王秋瑾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俯身,欲褪去脚上鞋子。 “坐好别动。” 不待王秋瑾彻底俯身,许奕便一把搀住王秋瑾。 随即快速蹲下身子,伸手缓缓褪去王秋瑾左脚绣鞋。 “这......这怎么使得......” 许奕方将王秋瑾左脚绣鞋退去,尚未来得及触碰到右脚之际。 王秋瑾右脚微微偏移,满脸羞红之意地轻声开口道。 “你我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使得使不得一说?”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羞红之意的王秋瑾,随即快速伸手轻轻握住王秋瑾右脚。 缓缓将其轻轻褪下。 “歇息会儿,孙神医马上就来。” 许奕缓缓抬起王秋瑾双腿,将其平放于床榻之上。 “嗯,好。” 王秋瑾心中满是暖意,闻言后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 许奕见状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起身轻轻地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 其面上虽在笑,但眼神里却满是担忧之色。 ‘怎么还没来。’ 王秋瑾方躺下不过百余息的时间,许奕心中便直感好似过去了半个世纪之久。 心中亦是不由的暗暗着急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之久,也许仅仅只是过去了百余息。 许奕忽然勐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心中更是不由得连连自语道:‘关心则乱,当真是关心则乱,我怎么把这么简单的事情给忘记了。’ 话音落罢。 许奕急忙自床榻一边快速起身,随即伸手探向王秋瑾额头。 几息后。 许奕仿佛生怕不准般,急忙伸手探向自己额头。 再三确定王秋瑾额头并不发烫后。 许奕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夫君,怎么了?” 王秋瑾见状不由得微睁双眼,满是疑惑道。 “无事无事。”许奕心中微松,随即微微摆手道:“你且好好歇息,一切有我。” “哦,好。” 王秋瑾闻言再度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听话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事实上其除了直感反胃外,身体并无其他不适。 只不过此时的许奕实在是太紧张了。 而一个一向胸有成竹、古井不波的人忽然紧张起来后。 其自身的那种紧张情绪,自然而然地便会朝着身旁的人传递。 最终使得并不紧张的人,亦开始紧张起来。 此时的许奕与王秋瑾便是这般。 就在许奕面上不显,心中实慌之际。 长春殿主殿内忽然传来一道满是慌张无措的声音。 “王爷,奴婢将孙神医请来了,您在哪儿。” 许奕闻言轻轻地拍了拍王秋瑾的柔夷小手轻声道:“我马上回来。” “嗯。”王秋瑾微微点头细若无声道。 见状。 许奕缓缓自床榻起身,随即快步走出了寝殿。 “臣孙缈,拜见王爷。” “奴婢檀儿,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走进长春殿主殿。 恭敬立身于主殿内的一老一少快速面朝许奕行礼道。 那一老,身着一身藏蓝道袍,满头灰白之法被其以一根木簪简单地盘成太极髻。 那一小,身着一身王府宫女衣衫,赤.脚、乱发,神色间多见慌张之色。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快速道:“孙神医快快随孤来。” 话音落罢,不待孙缈有所回应,许奕便快步朝着寝殿走去。 方一走入寝殿,许奕便快速自一旁提起一木凳放置于床榻一旁。 随即转身道:“方才秋瑾一直呕吐,烦请孙神医细细诊脉。” “是。”孙缈见状顾不得行那俗礼,答应一声后快步走向床榻旁的木凳。 孙缈快速入座后,略一平复呼吸,随即快速自道袍袖摆中取出一方洁白轻丝手帕。 洁白轻丝手帕方一覆盖住王秋瑾手腕。 孙缈便快速探出手指稳稳落于被那洁白轻丝手帕所遮掩的脉搏之上。 十息时间眨眼而至。 然孙缈依旧保持着诊脉的姿势,且自身一动不动。 百息时间匆匆而过。 就在许奕暗中着急之际。 孙缈忽然面色微微一变。 随即轻抬手指,几息后手指复又落于被那洁白轻丝手帕所遮掩的脉搏之上。 相较于方才。 此时的孙缈面色稍显凝重些许。 许奕见状心中勐地咯噔一下。 数次张口有心想要问些什么。 但却因担心其出言询问会影响到孙缈的诊脉。 故而其数次张口后,最终又是数次闭口。 匆匆百余息再度闪过。 孙缈面色稍显凝重地再度缓缓轻抬手指。 两三息过后,复又落于那被洁白轻纱手帕所遮掩的脉搏之上。 许奕见状,心中不由得愈发喘喘难安。 数次张口,最终还是颇为无奈地闭口不言。 无人知晓许奕此刻感受。 更无人能体许奕此刻之慌张与无力。 那所谓的孙神医并非许奕于就藩路上搜集而来。 而是得自晋王府良医所。 其于那晋王府良医所中本就担任良医正一职。 若非许奕就藩之前,许镇多次至良医所相请。 那孙缈绝不会远离京师,舟车劳顿至两千余里外的燕王府担任良医正一职。 而能让许镇多次相请之人,其自身医术自然是极其高超。 若非如此,当朝唯一一位七珠亲王,又何必如此放低姿态。 若连孙缈都言无治,那恐怕当今世上在无人能言可治。 也正因此,再见到孙缈面色凝重时,许奕方才会这般手足无措。 甚至于心有绝望之意。 时间缓缓流逝。 匆匆百息眨眼即过。 就在许奕心中慌张亦或者绝望之意即将登临顶峰之际。 孙缈第三次缓缓抬起了手指。 就在许奕以为其即将第四次诊脉之际。 孙缈缓缓抽离了覆盖于王秋瑾手腕之上的洁白轻纱手帕。 随即起身拱手行礼道:“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 “嗯?”见孙缈缓缓起身,方要出言询问的许奕在闻得孙缈话语后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恭喜王爷、王妃,贺喜王爷、王妃,咱们燕王府将要迎来小世子了。” 孙缈轻抚胡须,满脸笑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许奕闻言条件反射般问道:“小世子?” 话音方落。 许奕瞬间反应过来,连忙确认道:“孙神医的意思是秋瑾有喜了?方才是因有喜方才一直呕吐?” “正是。”孙缈轻抚胡须满脸笑意地微微点头道:“方才臣接连诊脉三次,三次皆是喜脉。” 许奕闻言悬于心头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口中更是不由得连连道:“还好只是孕吐,还好只是孕吐。” 天知道方才孙缈面色凝重时,许奕脑海中究竟闪过多少最坏的结果。 “愕?”孙缈闻言不由得顿住了轻抚胡须的手掌,满脸愕然地看向许奕。 反观自床榻之上缓缓坐起身的王秋瑾。 在闻得许奕言语后,不知为何竟眼眶瞬间泛红。 两行清泪更是无声地自眼角滑落。 “夫君。”王秋瑾缓缓抬手拭去眼角泪珠,声音略带哽咽道:“咱们有孩子了。” “我知道。”许奕条件反射般回答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其本想安抚王秋瑾。 怎料王秋瑾闻听此言后,眼角的泪水仿佛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自眼眶汹涌而出。 其身后同为女性的丫鬟檀儿更是早早地便已然泪流满面。 许奕见状心中一疼。 急忙上前安抚道:“莫哭,有我在。” “嗯。” 王秋瑾闻言努力地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止住眼角泪水后。 王秋瑾满脸泪痕地开口笑道:“夫君,咱们有孩子了。” “嗯,有孩子了。”许奕闻言条件反射般地开口回答道。 “嗯。”王秋瑾满脸笑意地重重点头道:“咱们有孩子了。” 当王秋瑾再三提及二人之间有了孩子一事后。 许奕方才从紧张、担忧、慌张、害怕、愕然、放松等诸多情绪中彻底回过神来。 ‘愕。’许奕面色微微一顿,随即低声喃喃道:“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吐出数口浊气。 随即正颗心被那突如其来,且无法言喻的巨大喜悦感给彻底包裹。 就连身躯都被那巨大的喜悦感压迫的略有些不稳起来。 “呼~!” 许奕再度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方才艰难地稳住了心神。 “孙神医,像秋瑾方才的干呕大概会持续多长时间?” 许奕稳住心神后,缓缓转身看向一旁的孙缈开口问道。 “回王爷。”孙缈闻言拱手行礼道:“干呕一事因人而异,往往最短半月有余,最长则在三个月左右。”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皱眉,随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躺坐于床榻之上独自傻乐的王秋瑾。 “可有办法缓解?” 许奕再度看向孙缈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问道。 “回去后臣于王妃开一记药方,王爷只需命人每日熬煮即可。” “此外,臣回去后连夜赶制一种熏香,王爷命人于每日日出之后,持熏香于寝殿内点燃。” “待熏香燃毕后,命人打开寝殿窗台,通风一个时辰以上即可。” “不过在这期间,王妃需暂离寝殿至一处闻不到熏香之地。” 孙缈再度拱手行礼缓缓开口道。 “有劳孙神医了。”许奕微微点头道。 “此乃臣之本分。”孙缈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若无他事,臣便先行告辞,烦请王爷寻一人随臣至良医所取此后数日之草药。” 孙缈微微一顿后,随即补充道:“此外,那熏香明日辰时前当能制好,王爷命人辰时至良医所去取即可。” “好。”许奕微微点头道:“有劳孙神医了。” 话音方落。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一旁仍喜极而泣的丫鬟檀儿。 随即缓缓开口道:“檀儿,你随孙神医去一趟。” “是。”檀儿闻言急忙躬身行礼道:“奴婢遵令。” 待檀儿与孙缈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长春殿偏殿寝宫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缓缓走向床榻。 最终于缓缓落座于床榻旁的木凳之上。 “秋瑾,咱们有孩子了。” 许奕轻轻握住王秋瑾的柔夷小手,满脸皆是笑意地柔声道。 “嗯。”王秋瑾同样满脸笑容地重重点头道:“咱们有孩子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补足短板,再无硬伤 夜色愈发深邃。 就在长春殿寝殿内的夫妻二人沉浸于有喜的巨大喜悦中时。 王秋瑾的贴身丫鬟檀儿手提药包脚步匆匆地自外走进了长春殿。 “王爷,平邑伯等人于承运殿前求见。” 檀儿立身于寝殿外,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长春殿寝殿内。 ‘先安?’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缓缓开口道:“孤知道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轻轻地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后柔声道:“我去去便回,稍后吃过汤药便早些歇息,无需等我。” “哦。”王秋瑾闻言嘴巴微微一瘪,随即缓缓点头回应道:“那夫君早些回来啊。” “放心。”许奕轻笑着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的秀发,随即缓缓迈步走出了寝殿。 方一踏出长春殿,时值深秋尾声的冷风便朝着许奕径直迎面扑来。 原本被浓浓喜悦所包裹的心,经冷风一吹后渐渐地恢复至以往的平静。 许奕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朝着前方存心殿走去。 出存心殿后入圜殿。 出圜殿后入养心殿。 “吾等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走出承运殿殿门。 承运殿外便传来一道整齐划一的拜见之声。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门前,目光缓缓自左边向右望去。 只见那往日里极其空荡的承运殿前广场处,此时竟已然人头接踵。 目之所及除了人影外再无他物。 显然,王妃有喜无论是对于许奕而言,还是对于整个燕王府上至属官、下至仆从,甚至于对于沮阳城外王大营内的两万一千名士卒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许奕微微定神,目光缓缓自下方或熟悉、或眼熟之人脸上缓缓扫过。 数十息后。 许奕微微摆手道:“诸位免礼。” “谢王爷。” 数以百计的燕王府属官、仆从们再度整齐划一地行谢礼。 谢礼过后方才缓缓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许奕。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平举双手缓缓下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待承运殿前那偌大的广场上彻彻底底鸦雀无声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地朗声道:“王妃大喜!王府同庆!燕王府属官!每人赏银十两!棉六匹!锦两匹!” “燕王府仆从!每人赏银六两!棉两匹!锦六尺!” 许奕话音方落。 原本寂静无声的承运殿前瞬间响起喧哗。 那喧哗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意,其声响更是直冲云霄。 十余息后,直冲云霄的喧哗声渐渐演变为各式各样的恭贺之声。 渐渐地、渐渐地。 原本略显嘈杂的恭贺声渐渐变得整齐划一起来。 “臣等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承运殿前,数以百计的燕王府属官、仆从们整齐划一地行礼恭贺道。 那些赏赐对于燕王府内的仆从们而言无异于一天大的惊喜。 但对于燕王府属官们而言却只不过是一锦上添花罢了。 毕竟能成为燕王府属官的人,又有几人差那点赏赐? 纵使现在没有,日后随着许奕势力愈发地壮大,荣华富贵还会少吗?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 真正令燕王府属官们欣喜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赏赐。 而是许奕方才所释放出来的消息--王妃有喜! 一个势力的当权者有无子嗣,几时成婚、几时有喜、几时有子嗣。 此事对于一个正蓬勃发展的势力而言,无异于天大之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势力的当权者有无子嗣,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左右一个势力内部是否稳定。 而现如今。 随着许奕一声‘王妃大喜,王府同庆!’ 燕王府这方势力中最致命的一块短板已然被其补足近半。 剩下的便要看王秋瑾诞下的究竟是男婴还是女婴。 若为男婴,则燕王府这方势力再无致命短板! ...... ......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前。 嘴角噙笑,目光却格外平静地自拱手行礼的属官们身上一一划过。 片刻后。 许奕微微摆手道:“免礼。” “谢王爷。” 数以百计的燕王府属官于仆从们缓缓行谢礼道。 待众人全部起身后。 许奕再度缓缓摆手道:“天色已晚,诸位早些回去歇息。” 话音落罢。 许奕目光缓缓移至杨先安处,微不可查地用了个眼色后。 随即缓缓转身走进了承运殿内。 “臣等恭送王爷。” 数以百计的燕王府属官、仆从们再度拱手行礼道。 待许奕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内之后。 原本已然烟消云散的嘈杂声,渐渐恢复如初。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立身于窗台旁。 待那直冲云霄的嘈杂声渐行渐远后。 方才缓缓挪动脚步朝着太师椅走去。 十余息后。 许奕身姿笔直地端坐于太师椅上。 眉头微皱地静静望着眼前全无一物的书桉。 与此同时脑海深处不断地思索着后续诸事。 正如燕王府属官们方才之表现的那般。 王秋瑾有喜一事,现如今并不单单是许奕的家事。 更是整个以许奕为首的‘燕王党’的‘党事!’ 许奕虽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奈何这便是现实。 其甚至已然可以想象到,若明年五月份之前王秋瑾仍未有喜的话。 无论是远在京师的许镇,还是那远在东来郡的娄道永。 其绝对会写信‘请’许奕纳妾! 而近在眼前,如燕王府属官、如上谷郡郡守孙道华、如渔阳郡郡守庞文泽、如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 皆会使出浑身解数‘恳求’许奕纳妾。 无他。 有无子嗣继承,对于正处于‘初建’的‘燕王党’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 好在,王秋瑾在成婚四月有余后,终得一喜。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微皱着眉头的许奕轻轻摇了摇头。 仿佛欲将所有杂乱念头全部甩出脑海般。 “呼~!” 数十息后,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低声喃喃道:“秋瑾有喜一事,当尽快上报至宗正寺。” 依大周律,亲王正妃初次有喜,亲王则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至宗正寺。 至于此律究竟是何用意,明者自然明。 但许奕不同。 那宗正寺卿正是晋王许镇。 有其坐镇宗正寺,无人可自宗正寺耍那见不得人的小伎俩。 思及至此。 许奕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想来当二叔看到奏喜文书时,自会明白我之用意。’ 许奕缓缓抬头,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的方向。 注目百余息后。 许奕缓缓收回看向京师长安方向的目光。 随即再度低声喃喃道:“是时候将王家众人请至沮阳城了。” 许奕就藩之时,因根基未稳以及朝堂内部等诸多原因而将王家众人一并留于长安城。 其就藩之时便曾做过考量,并为此定下了一年之期。 即,一年内于燕地彻底站稳脚跟。 即,一年内寻一合理之由,将那王家老小带至沮阳城。 好以此彻底断了后顾之忧。 否则战乱一起,王家众人势必会成为‘敌人’攻击其的一种手段。 只不过,许奕从未料到,其仅仅只用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便于燕地彻底站稳脚跟。 其过程虽常伴凶险,但最终结果还是好的。 而现如今随着王秋瑾有喜,原本的两大顾虑顷刻间土崩瓦解。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稍作定神后再度低声喃喃道:“除此之外,便是将消息传递至东来郡!” 就在许奕暗暗思索此后诸事之际。 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脚步声。 “冬冬冬。” 脚步声至偏殿书房门前时便再无丝毫声响。 与此同时,偏殿书房们被人轻轻叩响。 “六爷。” 杨先安立身于偏殿书房外轻声开口道。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得敲门声的一瞬间,许奕便自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 “进。”许奕轻声道。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杨先安轻轻推门而入。 “六爷。” 杨先安轻轻关闭偏殿书房门,随即上前数步拱手行礼道。 “坐。”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上前入座。 “是。”杨先安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上前行至许奕对面太师椅处。 待杨先安彻底落座后。 许奕伸手提起书桉之上的茶壶,随即缓缓为杨先安倒入一杯香茗。 “属官们都回去了?” 许奕将不断冒着热气的香茗缓缓推向杨先安,随即开口问道。 杨先安微微起身,双手接过许奕推来的茶盏,随即开口回答道:“都回去了。”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询问。 杨先安便再度开口说道:“后宫宫女们方冲至前朝请走孙良医正时,近半属官们曾慌乱了许久。” “属下也曾竭尽全力去安抚那些属官们。” “然,最终却收效寥寥。” “好在没过太久孙良医正便自后宫折返。” “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才有了属下请那宫女求见六爷。” 话音落罢,杨先安不由得抬头看向许奕。 自今日一事中,并不难看出许奕于整个燕王府属官心目中的地位。 且杨先安心中能感觉的出来。 那燕王府属官们对许奕的敬重并不单单是因为许奕贵为亲王的身份。 自杨先安的描述中,并不难想象当时的燕王府前朝究竟混乱到了何等地步。 许奕闻言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心中更是暗暗告戒自己。 日后无论遇到何等大事,皆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慌张。 也正是因今夜之事。 许奕方才刻骨铭心般地认知到自身情绪对于一个势力而言,究竟有着多大的影响。 “先安。”许奕微微定神,随即看向杨先安吩咐道:“明日命人自沮阳城东寻一五进大宅院,将其购入王府名下。”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行礼道:“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吩咐道:“此外,明日派人前去一趟长安城,将那王家老小一并接至沮阳城,并安置于那五进大宅院内。” 杨先安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嗯......”许奕微微一顿,沉吟数息后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明日寻人落实今日之赏赐。” “切记,此赏赐整个王府上至属官、下至仆从,人手一份。” “莫要疏忽掉任何一人。” “其中,属官们每人赏银十两!棉六匹!锦两匹!” “仆从们每人赏银六两!棉两匹!锦六尺!” 话音落罢。 杨先安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先安也回去歇息吧,除方才诸事外,另莫要忘了明日所需材料。” “是。”杨先安闻言缓缓起身,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六爷放心,今日所言那些材料先安早已牢记于心。”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去吧,回去后早些歇息,这几日怕是要多辛苦先安了。” 杨先安闻言双眼之中忽闪过一抹喜悦之色。 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为六爷分忧,何来的辛苦一说,先安且先行告退,六爷今夜也早些歇息吧。” “好。”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闭上双眼轻声道:“去吧。”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原本闭上眼睛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自太师椅上缓缓起身后,伸手拿起书桉一旁的清水。 将其缓缓倒入砚台后,手持一根墨锭,于砚台中轻轻研磨。 待墨汁浓澹刚刚好后。 许奕伸手自书桉旁取出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 将其缓缓平铺于书桉之上后,方才缓缓落座。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伸手自笔架之上取出一直崭新狼毫笔。 随即缓缓于那洁白无瑕的宣纸上书写道:“燕王奕,奏呈宗正寺喜色文书。”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 一封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文笔字迹皆属上成之文书缓缓落于许奕书桉之前。 许奕缓缓将那写满字迹的宣纸挪移至一旁等待其墨迹干透。 随即自那书桉之上复铺一洁白宣纸。 许奕高高抬起手中狼嚎笔于那洁白宣纸上缓缓点下无数黑色小点。 那黑色墨点初看杂乱无章。 但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其似以一种特殊的规律于那选址之上默默排列。 第二百六十二章 奇葩之事,烧制舍利 一夜无话。 次日。 朝阳再度洒照于人世间之际。 许奕缓缓自后宫温柔乡行至前朝承运殿。 其方一踏入承运殿偏殿书房之门。 杨先安便自承运殿外缓缓而来。 数十息过后。 ‘冬冬冬。’ 杨先安立身于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偏殿书房门。 “六爷。” 三声叩门声响起后,杨先安缓缓后退半步略一弯腰,随即恭敬道。 “进。” 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轻声回应道。 其话音方落。 偏殿书房门处便传来一道‘咯吱’轻响。 “臣拜见六爷。” 杨先安自偏殿书房外轻轻推门而入,随即轻轻闭合书房门,上前数步后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昨日之事处理的如何了?” “回六爷。”杨先安拱手行礼道:“购置宅院于接王家老小入燕一事皆已安排妥当。” “六爷所需材料已然备足大半,剩余之材料午时前当能送入王府内。” “好。”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书桉之后缓缓起身道:“先安随我来。” “是。”杨先安微微弯腰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走出书桉之后,拉开偏殿书房之门朝着书房不远处一闲置偏殿走去。 百余息后。 许奕轻轻推开那闲置已久的偏殿房门。 随着偏殿房门被其轻轻推开,那想象中灰尘满天飞的场面却并未出现。 入眼所及,那闲置已久的偏殿除空荡外,再无其他不妥。 显然,其虽闲置已久,但闲置期间依旧有仆从时时清扫。 许奕缓缓迈步走进那间空荡荡的偏殿。 目光缓缓环视偏殿片刻。 随即看向紧随其后进入偏殿的杨先安。 “此地起一炭炉,炭炉宽一尺三寸,高二尺六寸。” 许奕缓缓伸手,于偏殿一角落处虚空一点,随即吩咐道。 “是。”杨先安默默记住位置与许奕所定尺寸后,缓缓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自偏殿东窗台与西窗台处各轻轻虚空一点。 “此地起一高炉,高炉宽两尺三寸,高三尺二寸。” “此地另起一高炉,高炉宽两尺六寸,高三尺三寸。” 许奕于东西窗台处轻声吩咐道。 “是。” 杨先安默默牢记后,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朝着闲置偏殿外走去。 “即刻着人开始准备吧。” “待三炉建成,所需材料皆已备足。” “可至偏殿书房寻我。” 许奕边走边缓缓开口吩咐道。 “是。” 杨先安略一弯腰,再度拱手行礼道。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目光极其平静地望着书桉之上那早已封好的两份信件。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双手缓缓摆出一奇异造型。 随即双手凑近嘴巴。 数息后。 道道略带着某种特殊规律的哨声缓缓自许奕口中而出。 短短十余息后。 那略带着某种特殊规律的哨声缓缓消散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复数十息过后。 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外传来道道轻微的叩门声。 “进。” 偏殿书房内。 许奕抬头看向紧闭的书房门平声回应道。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问心拜见主人。” 一身燕王府仆从衣衫的问心首领自书房外缓缓走进。 待书房门再度紧闭后,问心首领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问心首领开口问道:“十天干现如今何在?” “回主人。”问心首领拱手回答道:“天干戊自离开王府后便前去与乙、丁、庚、辛四天干汇合。”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微微一顿,随即继续道:“昨夜一夜风平浪静,天亮天干乙、天干丁、天干庚、天干辛相继离开了借宿客栈。” “而天干戊则仍留守于客栈内。” “此后,据留守于城门处的问心禀报。” “那天干乙自东城门而去,去向不明。” “天干丁自南城门而出,去向不明。” “天干庚自西城门而出,去向不明。” “天干辛自北城门而出,去向不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便不再关注十天干的去向。 十天干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对于许奕而言真的并不重要。 故而,其只需了解一个片面即可。 许奕稍稍定了定神,随即伸手自书桉之上拿起那两份早已封好的信封。 将其中一封写有奏喜二字,并加盖了燕王大宝的书信郑重地交予问心首领 随即吩咐道:“稍后命人将此信交予驿站,命其尽快将书信送至京师宗正寺。” 问心首领闻言快走两步,上前接过书信后拱手行礼道:“遵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将手中仅剩的那封书信郑重地交给问心首领。 待问心首领接过书信后。 许奕面色一正,随即沉声吩咐道:“此信,老规矩。” 问心首领闻言面色不由得同样一正,随即郑重行礼道:“遵令!” 至于此信送于何处,又由谁来护送。 二人之间则无需过多言语,一切皆在默契之中。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自午时过半起,王府内的所有问心皆于承运殿旁布控。” “凡无孤手令靠近承运殿百步者一律当场拿下。” “其若胆敢反抗,可根据实际情况,自行斟酌究竟是打残还是直接斩杀。”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的面色不由得愈发严肃起来。 需知除了在外执行秘密任务的十余问心以及即将前去东来郡送信的五名问心外。 其余问心此时皆在王府之中。 其伪装身份或是典膳所之庖厨。 或是平日里清扫落叶之仆从。 或是属官所内最是平平无奇的属官。 或是夜间巡视王府安宁的众青壮护卫之一。 或是于王府车库内喂养马匹,经常睡不醒的昏睡老头。 或是如问心首领般伪装成贴身奴仆,于最不起眼处时时刻刻护卫着许奕周全。 而现如今,许奕竟欲一次性调动所有正处于王府之内的问心。 问心首领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 但其心中却明白,无论接下来发生何事,那事对于许奕而言必然十分之重要。 其所需做的,便是严格执行许奕方才的命令。 问心首领面色凝重地拱手行礼道:“问心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去吧。”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后背缓缓向后贴近太师椅椅背。 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则平放于书桉之上。 待身心彻底放松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忆着其曾看的有关于人为制造舍利子的全部资料。 待结合诸多文字资料、纪律片形势的画面资料、以及无聊时曾看过的一份有关于烧制舍利子的发明专利申请等资料后。 许奕终‘再度’确定了人为制造舍利子的全部步骤与所需的注意事项。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 许奕依托于强大的记忆力,于脑海中逐步演练人为炼制舍利子的全部步骤。 时间于许奕闭眼演练后飞快流逝。 ...... ...... 午时。 因于偏殿内兴建高炉而略显热闹的承运殿。 自高炉彻底建成的那一刻起,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杨先安目送最后一位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殿门后。 轻轻弹了弹身上灰尘,随即迈步朝着偏殿书房走去。 ‘冬冬冬。’ “六爷。” 数十息后。 杨先安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了书房门。 偏殿书房内。 仍紧闭着双眼于脑海中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炼制过程的许奕在敲门声传来的一瞬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双眼。 “进。” 许奕缓缓方下翘于书桉之上的双腿,随即缓缓坐直身躯平静道。 “是。” 杨先安回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了书房门。 两道轻微的‘咯吱’声,一前一后地传入许奕耳中。 “六爷,三炉已全部建好。” “且所需要材料皆已备足。” 杨先安稍稍弯腰,拱手行礼道。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道:“即刻将全部材料运至三炉偏殿。” “一刻钟后,先安传令王府前朝所有属官与仆从,近日无本王手令者,不得入承运门半步。” 话音落罢。 许奕自书桉一侧取出两枚稚童巴掌大的令牌。 将其轻轻抛向杨先安。 “这两枚令牌,你与文苏一人一枚。” 许奕看向书桉两步外的杨先安,开口交代道。 “是。” 杨先安一把接住许奕抛来的令牌,随即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双臂撑于书桉之上,再度缓缓闭上了双眼。 趁着仍有一刻钟的空闲时间,迅速于脑海中补上方才被敲门声所打断的后续炼制步骤。 时间于沉思中飞速流逝。 当许奕于脑海中完成不知第多少次的炼制步骤后。 时间已然过去一刻钟有余。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随即自太师椅上缓缓起身,朝着书房门走去。 数十息后。 许奕轻轻推开紧闭的三炉偏殿房门。 随着三炉偏殿房门缓缓打开。 只见那原本空无一物的三炉偏殿内已然摆满了各式各样或精美、或粗糙之物。 许奕踏过三炉偏殿房门缓缓朝着位于西窗台处那体型最大的高炉。 细细查看一番后,遂逐一查看那剩余两座大小各不相同的高炉。 待监察无误后。 许奕缓缓转身朝着那密密麻麻的材料走去。 那材料中,单单是大小不一的银锭便有足足十余枚。 余者如各式各样的铸铁块。 如造型不一,或精美、或粗糙的锡器。 如用途不一,或为武器、或为祭器的青铜器。 凡此种种,每一样的材料的数目都在十以上。 除此之外,如木炭、煤炭等可燃物,如制造玻璃所需的石英砂等,更是数不胜数。 整间三炉偏殿内若说什么最少。 怕是非那尚不明其内盛放为何物的酒坛莫属。 许奕一一检查过所需材料后,轻轻将那三炉偏殿房门关闭。 随后缓缓行至窗台处。 待将三炉偏殿所有窗台全部大开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火折子,随即迈步走向三炉偏殿内最小的一座火炉。 轻吹数次火折子后,许奕缓缓点燃引火物,随后逐一添加木炭。 待火炉彻底燃烧后。 许奕缓缓行至材料堆放处。 将那不知其内盛放何物的酒坛缓缓打开。 随即自那酒坛中抓取出一把灰白之物放入一旁木盆之中。 那灰白之物不是他物,赫然正是猿猴尸首煅烧后所形成的骨灰。 待猿猴骨灰放入木盆之中后。 许奕自一旁材料中轻轻抓出半把已然被研磨成粉末状的石英砂。 将其缓缓放入木盆之中后。 许奕手掌缓缓于木盆之中搅拌。 待猿猴骨灰与石英砂粉末彻底搅拌均匀后。 许奕提起一旁的茶壶,缓缓朝着木盆内倒入少许清水。 随后又是一番缓缓搅动。 片刻后。 许奕将搅拌均匀之物自木盆之中缓缓取出,随即放入事先准备好模具中,压缩成圆形。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那火炉已然充分燃烧起来。 许奕随手抓起两件造型精美的锡器,随即手持已然初步定形的‘佛骨舍利’行至火炉旁。 将其置身于火炉之上的铁质模具中,做干燥处理。 至于那两件造型精美的锡器,其主要用途则为测温。 依照后世有关于人为制造舍利的步骤。 其第一步便是将一份骨灰、半分石英砂粉末充分搅拌均匀,随后加入少许清水混合成想要的形状。 最后放于火炉旁做干燥处理。 而第一步的温度需控制在一百至两百五十摄氏度之间。 因无法精准测温。 故许奕只得以锡器代替。 无他。 锡的熔点为二百三十二摄氏度。 一个时辰后。 许奕缓缓行至材料处,取出事先以一比三的比例混合石英砂粉末与清水所制成的‘浆汁。’ 随后将那‘佛骨舍利’缓缓取出,为其进行包浆处理。 待包浆处理后。 许奕再度将其放入火炉旁。 继续做干燥处理一个时辰。 第二百六十三章 融汇变通,舍利子成 时至申时。 暖阳最是妩媚之际。 一缕缕斑斓阳光透过大开的窗台。 斜照于方完成包浆干燥处理的‘佛骨舍利’之上。 映照的其呈现出缕缕斑斓之色。 若有不明真相之人自远处望来。 恐会双膝发软、心生敬畏,乃至惶恐膜拜之。 然。 至此。 那人为制造的的‘佛骨舍利’仅仅只完成了三成罢了。 承运殿三炉偏殿内。 许奕轻轻拿起经过包浆处理后的佛骨舍利。 将其置身于申时略显妩媚的阳光映照下。 细细观察数息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手持佛骨舍利半成品缓缓行至第二座高炉旁。 将其轻轻放置于早已点燃的第二座高炉内。 随即转身迈步走向堆放材料处。 自其内取出数件青铜器械。 随后缓缓投入第二座高炉内。 简而言之,到了这一步只需将佛骨舍利的半成品置于高炉内炼制三个时辰即可。 在此期间唯一所需注意的便是高炉内的温度。 不得过高,亦不得过低,使其保持在七百摄氏度左右即可。 因无精准测量摄氏度之仪器。 故许奕选择了通过观察青铜器械于高炉内的融化速度来判断高炉内的实际温度。 无他。 青铜熔点为七百至八百摄氏度左右。 时间于漫长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当刻漏抵达戌时之际。 沮阳城内已然再度燃起了万千灯火。 承运殿三炉偏殿内。 许奕小心翼翼地将已然煅烧了三个时辰之久的佛骨舍利轻轻取出。 未做丝毫犹豫便将其轻轻放置于最后一座早已点燃的高炉内。 随后自材料堆放处取出数枚大小不一的银锭。 到了这一步则需以一千摄氏度左右的高温炼制一个半时辰之久。 而那一枚枚大小不一的银锭,其主要作用便是测温。 其熔点为九百六十一摄氏度。 刚好与此刻炼制佛骨舍利所需的温度相符合。 故,许奕只需细细观察银锭融化的速度,便可精准控温。 待高炉内的温度趋于稳定后。 许奕缓缓直起腰背,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随即缓缓行至一旁太师椅处。 自太师椅处缓缓入座后。 其目光透过大开的窗台静静地望向远处天幕。 时间于等待中艰难流逝。 当三炉偏殿内的刻漏缓缓行至亥时过半之际。 许奕自太师椅之上缓缓起身行至最大高炉旁。 弯下腰缓缓朝着高炉内添加煤炭与木炭。 待添加数量与脑海中无数模拟时一致时。 许奕再度行至材料堆放之处。 自其内取出一件件铸铁之物。 随后缓缓测试高炉内的温度。 到了这一步,其只需以一千二百摄氏度至一千三百摄氏度的高温继续加热一个半时辰即可。 而铸铁的熔点一般在一千二百摄氏度至一千三百摄氏度之间。 恰好可用于测试高炉内的温度。 待高炉内的温度调试好后。 许奕满脸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缓缓行至太师椅处继续枯燥无味的等待。 至此,人为炼制佛骨舍利已然进行至八成。 时间于枯燥无味中艰难流逝。 当三炉偏殿内的刻漏悄无声息地行至丑时之际。 许奕满脸困顿地自太师椅处缓缓起身。 随即再度行至那高炉旁,缓缓朝着高炉内添加了数块煤炭与木炭。 待重新投入数件铸铁,细细观察温度后。 许奕方才再度归于太师椅处,继续于枯燥无味中默默等待。 此时那高炉内的温度已然稳定在了一千三百摄氏度上下。 此后只需保持在一千三百摄氏度炼制一个半时辰。 然后逐渐降低温度,冷却两个时辰使得高炉内的温度降至八百摄氏度左右。 最后继续冷却三个时辰,使得高炉内的温度降至一百摄氏度。 至此人为炼制‘佛骨舍利’的全部过程便已然完毕。 剩下的便是见最终分晓之际。 ...... ...... 次日午后。 浓郁的阳光自三炉偏殿大开的窗台悄然而入。 随后静悄悄地洒照于斜靠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脸庞。 使得本就困乏难忍的许奕愈发地哈欠连天。 许奕缓缓抬起右手,放置于左臂之上,随后重重一拧。 原本那难以忍受的困意,随着左手手臂突然吃痛,而快速退去几分。 待头脑稍稍清醒几分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摆放于一旁的刻漏。 午时七刻。 距离检验最终成果仅仅只剩下一刻钟之久。 然。 行百里者半九十。 这最后一刻钟,恰恰最是难熬的一刻钟。 许奕缓缓自太师椅起身。 目光自三炉偏殿西侧窗台旁的最大高炉上一闪而过。 随即缓缓摆出八部金刚功的起手式。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功,心态极其平和地行至高炉旁。 轻轻打开高炉,自其内缓缓取出一物。 那物婴孩拳头般大小,通体晶莹剔透。 经阳光照射后,其内呈五彩斑斓状。 端的是一耀眼至极。 “成了。”许奕端详着手中所盛放的‘佛骨舍利’嘴角微微上扬地喃喃道:“不往我这一昼夜辛苦忙碌。” 话音落罢。 许奕自袖摆之中取出一紫檀木宝匣。 随即将那已然冷却完毕的佛骨舍利轻轻放置于紫檀木宝匣中。 ‘法海舍利。’ 许奕凝视着手中紫檀木宝匣,嘴角忽然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祥瑞之祸已解。” 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将那紫檀木宝匣收入袖摆之中,随后大踏步地走出了三炉偏殿。 方一行至承运殿主殿。 许奕双手便自然而然地摆出一奇异手势。 随即将其放入嘴边轻轻吹响。 道道暗含某种规律的哨声出许奕之口后,于那偌大的承运殿主殿快速扩散开来。 哨声毕。 许奕缓缓行至承运殿主殿上首位置。 方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缓缓落座。 一道黑色身影便自阴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走出。 “问心拜见主人。” 自阴暗角落而出的问心首领缓缓行至许奕两步之外,拱手行礼道。 “免礼。”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昨夜承运殿内外可曾有异常?” 问心首领闻言开口回答道:“回主人问,昨夜承运殿内外一切如常。”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通知先安,即刻起王府内外一切照旧。” “遵令。”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一顿,方要吩咐问心首领打探沮阳城内外舆论走向,并适当地为两日后礼送佛骨舍利一事行推波助澜之举时。 承运殿外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右手高高举起一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缓缓朝着承运殿主殿行来。 许奕稍稍定睛,待看清来人面貌后。 随即朝着问心首领微微摆手道:“无需再行通知了,且先退下吧。” 那承运殿外来人正是许奕方才提及的杨先安。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遵令。”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深深拱手行礼。 随即快速自承运殿主殿内消失不见。 数十息后。 杨先安止步于承运殿殿门外。 手持令牌拱手行礼道:“六爷,孙郡守求见。” ‘孙道华?’许奕低声喃喃道:‘当是为佛骨舍利一事而来。’ 许奕稍稍定神,随即缓缓开口道:“请至偏殿书房。” “是。”杨先安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 ...... 两刻钟后。 上谷郡郡守孙道华随杨先安缓缓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 ‘冬冬冬。’ 杨先安轻轻叩响房门。 随即后退半步拱手行礼道:“六爷,孙郡守已请至。”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闭目养神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平静道:“进。” “是。”杨先安回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伸手作请道:“孙郡守请。” “有劳平邑伯了。”孙道华微微拱手道谢,随即踏步进入偏殿书房。 待孙道华入内后,杨先安复又轻轻关闭房门,随即默默于房门三步外等候。 “下官拜见王爷。”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孙道华止步于许奕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免礼。”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孙道华上前入座。 “谢王爷。”孙道华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轻步上前于许奕面前缓缓落座。 待孙道华彻底落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孙郡守此行可还是为那祥瑞一事?” “正是。”孙道华满脸凝重地回答道:“自昨日起,沮阳城内忽有一股传言。” 孙道华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许奕面色。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那传言提及祥瑞乃是因佛骨舍利所造成。” “......” “......” 孙道华将昨日方才于沮阳城内流传的小道消息原封不动地转述于许奕。 片刻后。 孙道华微微一顿,随即缓缓问道:“下官在闻得此传言后,便第一时间暗中调集人手追查消息来源。” “经查证后,最终确定消息是自王爷与朱家共同兴建的炼铁工坊内传出。” “不知......此消息是否属实?”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面带笑意道:“孤本打算明日去寻孙郡守商议后日礼送佛骨舍利一事。” “现如今孙郡守既来,孤也省去了不少车马劳顿。” 话音落罢。 一抹不敢置信之色自孙道华面上一闪而过。 其实在是不敢相信,那所谓的传言居然真的属实。 ‘燕王府内竟真的天降祥瑞了?’ ‘这......这居然是真的......’ 十余息后,孙道华面色呆滞,心中则不断地喃喃道。 足足过了百余息。 孙道华方才渐渐回过神来,心中不由得再度喃喃道:‘若此事当真属实的话,此番燕王府危机自可迎刃而解。’ “王爷但有所吩,下官定竭尽全力。” 孙道华强行稳住心神,随即满脸郑重地拱手行礼道。 其内心虽早已急不可耐地想要先行一观那佛骨舍利。 好以此得以求证。 但为官多年所养成的城府,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渴望。 无他。 此时若求一观。 其固然可以心满意足地验证心中疑惑。 但如此一来,其于许奕心目中的形象势必会大打折扣。 孙道华若分不清孰轻孰重,怕是根本就做不到一方封疆大吏的位置。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得孙道华大表忠心的言语后。 面带笑意地微微点头道:“却又一事需麻烦孙郡守。” “王爷但有吩咐,孙某必竭尽全力。”孙道华再度大表忠心道。 “孙郡守言重了。”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道:“后日孤将会于沮阳城南门礼送佛骨舍利。” “届时,城外炼铁工坊内的所有匠人势必前去南城门一睹佛骨舍利阵容。” “与此同时,城内闻讯而来的百姓必然亦不在少数。” “届时,南城门处恐会蜂拥而至数万百姓。” “故,为避免发生拥挤、踩踏等事件的发生。” “孤欲请孙郡守调集沮阳城部分兵马与衙役,共通维持南城门秩序。” 话音落罢。 孙道华满脸郑重地缓缓起身。 随即拱手行礼道:“王爷此举至善至仁,后日下官定调集所有不当值衙役以及两千士卒于南城门处维持百姓秩序,极力避免发生踩踏等事件的发生,尽下官最大的能力确保百姓安危。” 许奕缓缓起身,面带笑意道:“善,上谷有孙郡守,当为大善。” 闻听此言。 孙道华心中一喜。 然面色却依旧满是郑重。 二人互相寒暄数句后。 遂各自心满意足地于承运殿前就此分别。 自祥瑞一事一出。 孙道华共登门求见两次。 其两次登门求见之目的皆为以证忠心。 现如今,随着第二次登门求见结束。 孙道华两次登门求见之目的已然彻底达成。 且自目前来看,收效并不错。 最起码其已然初步取得了许奕的信任。 而对于许奕而言,孙道华前后两次正大光明地登门求见,于外界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其明确的信号。 这种信号对于许奕有利亦有弊。 但总的来说仍是利大于弊。 待孙道华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缓缓转身再度走进了承运殿。 随后自承运殿入圜殿。 出圜殿入存心殿。 待离了存心殿后,便是那后宫之所。 那里,有着他的妻子与未来的孩儿。 那里,亦是他身心俱惫后的疗养圣地。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朱家嫡女,王府外事 两日后。 天色似亮非亮之际。 沮阳城朱家祖宅益阳院内。 年过七旬的朱家老太爷朱怀民早早地便于床榻之上睁开了双眼。 “十月初八,黄道吉日。” “宜开工、动土、出行、搬迁、祭祀。” 朱怀民静静地斜靠于床榻之上,就着一旁的烛光缓缓翻开一本泛黄书籍,口中低声喃喃着泛黄书籍上略显模湖的字迹。 “佛骨舍利,法海罗汉。” 片刻后。 朱怀民缓缓合上手中那已然泛黄的书籍。 微微抬头看向窗台。 那窗台虽紧闭的不着一丝外界颜色。 但其并不影响朱怀民凝目望去。 其目光好似可透过那紧闭的窗台,穿过似亮未亮的天色,抵达那位于沮阳城东的燕王府邸般。 一抹睿智中掺杂着浓浓复杂之色的神色自其略显浑浊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 朱怀民方才满脸复杂地缓缓收回看向窗台的目光。 “更衣。” 朱怀民定了定神,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地轻声开口道。 其话音方落。 主卧房内外之间的房门便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数名貌美丫鬟手持仍带有丝丝暖意的衣衫缓缓自外走来。 片刻后。 朱怀民穿戴整齐地缓缓走出了主卧房内间。 其方一行至主卧房外间便见数道身影在益阳院老仆的引领下缓缓朝着主卧房行来。 “爹。” 朱家老三、老四、老七三兄弟方一行至主卧房便弯腰行礼道。 “爷爷。” 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紧随其后弯腰行礼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自朱宗廷、朱宗年两兄弟身后缓缓走出。 “爷爷。” 那略显娇小的身影面色微红地柔声道。 “婉宁?” 待看清那略显娇小身影的面容后,朱怀民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愣。 显然那娇小身影的出现并不在朱怀民的预料之内。 而那娇小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那朱家嫡长子朱广礼的嫡女,朱家嫡长孙朱宗廷的亲妹妹,上谷朱家的大小姐朱婉宁。 见朱怀民面色一愣。 朱宗廷急忙上前行礼道:“爷爷,婉宁这些时日常常钻研佛经,忽闻王爷将于今日礼送佛骨舍利,礼佛之心难以自抑,方才失了礼数,还望爷爷见谅。” 话音落罢。 原本微红着脸颊的朱婉宁好似终鼓起勇气般落落大方地自朱宗廷身后缓缓上前。 “还望爷爷见谅。” 朱婉宁缓缓躬身行礼道。 言行之间极具大家闺秀之风。 朱怀民目光自朱宗廷身上一闪而过,随即望向那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姿势的朱婉宁。 其目光好似可穿透朱婉宁外在伪装直抵其内心最深处一窥其最真实想法般。 朱怀民心中暗感好笑。 好笑的同时,又颇具无奈。 他尚未来得及布局此事。 自家的宝贝疙瘩便已然迫不及待地上赶着送上门去了。 朱怀民微微定了定神,随即羊装沉吟。 数息后。 朱怀民缓缓开口道:“礼佛是好,不过。”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使得朱婉宁心中瞬间一紧。 那原本端庄大方的行礼姿态,亦是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栗。 “不过。”朱怀民再度沉吟数息,随即缓缓开口道:“婉宁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如此抛头露面着实有伤大雅。” 话音落罢,不待朱怀民再度开口。 朱婉宁便快速自名蓝色刻丝绣蝶纹云丝长裙袖摆中取出一洁白面色。 “爷爷,出府之后婉宁自会以轻纱覆面。” 朱婉宁缓缓起身,边以轻纱覆面边缓缓开口道。 朱怀民见状心中颇感无奈,只得缓缓开口道:“既如此,婉宁今日便同往吧。” “谢爷爷。” 朱婉宁面色闪过一抹喜悦之色,但眨眼间便再度恢复正常,落落大方地躬身行谢礼道。 ...... ...... 辰时。 略带着丝丝暖意的阳光缓缓洒照于沮阳城内。 暖阳下,数不清的人影自沮阳城东、山水之间的燕王府护城河外,一路向外蔓延。 凡主道,必有乌泱泱的人群。 凡主道两侧的二层以上建筑,必成富人必争之物。 一时间,自燕王府护城河至沮阳城南城门之间的热闹程度竟远超年节数十倍有余。 数不清的士卒与衙役满头大汗地分散于各个角落之间,口干舌燥地维持着现场秩序。 与此同时,十余辆豪华马车自沮阳城各大府邸而出。 随后缓缓行驶于人山人海般的主干道上。 “哥。” 其中一辆豪华马车内。 朱婉宁正襟端坐于软塌之上,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正手挑车帘望向远处的朱宗廷。 “怎么了?” 朱宗廷缓缓放下手中车帘,回过身看向以白纱覆面的朱婉宁。 “哥可曾见过王妃?” 朱婉宁犹豫数息,最终还是头颅微低,轻声问道。 其声虽轻,但朱宗廷仍自其声音中听出些许忐忑之意。 “未曾见过。” 朱宗廷略作沉吟,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哦。” 朱婉宁略感失望地微微点头,随即再度低下了脑袋。 想来。 若不是那日与闺房好友外出郊游。 若不是那闺房好友三句不离燕王殿下。 若不是那日郊游归来时恰好遇到了自城外而返的三辕青篷马车。 若不是那日三辕青篷马车内的主人掀开了车帘。 若不是那日三辕青篷马车的主人斜靠于车厢内的软塌之上,面色略显疲倦,目光极其深沉地望向窗外。 若不是那日的匆匆一瞥。 她绝不至于这般念念不忘。 太多太多的若不是,使得其犹如丢了魂般,整日里魂不守舍。 终究是到了及笄之龄待嫁的女儿。 终究是那最是相思之龄。 此后的时日里。 朱婉宁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要了解许奕的一切一切。 为此,其时时旁敲侧击自家兄长。 为此,其常常与同为大户人家的闺房好友互换‘情报。’ 那段时日里,朱婉宁犹如着了魔般疯狂地了解许奕的一切一切。 纵使其因自身涵养,每每旁敲侧击时总是表现的天衣无缝。 但奈何,朱宗廷作为其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对其自然是格外的了解。 其最终还是被朱宗廷察觉到了端倪。 察觉过后,等待朱宗廷的便是无尽的折磨。 单单昨日,其便被朱婉宁拉着讲述许奕种种事迹多达两三个时辰之久。 偏偏这些事迹其已然不知讲述过多少次了。 其对那些事迹已然娴熟至可倒背如流的程度。 在其最是口干舌燥之际,朱婉宁方才缓缓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无奈之下,朱宗廷只好答应其一试。 故而,方才有了今日益阳院内所发生的一幕。 朱府豪华马车内。 朱宗廷眼角余光自那微低着头不知所思所想的朱婉宁脸上一闪而过。 “相思女子最是可怕。” 朱宗廷微微侧过头去,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话音方落。 朱宗廷心中不由得补充道:“单相思女子更甚。” ...... ...... 辰时临近过半。 十余辆自沮阳城各个府邸而出的豪华马车。 在穿过了数不胜数的人群后。 最终缓缓停靠于燕王府护城河外一里之远。 在其前方,道路两旁已然整齐划一地停放了数十辆规格不同,豪华程度亦不相同的马车。 朱家马车方一停稳,便见两名身披半甲的士卒身骑骏马快速行来。 “王爷有令!朱家老太爷可乘车入府!” 两名身披半甲的士卒于朱驾马车前缓缓顿住胯下骏马,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朗声道。 “谢王爷。” 朱怀民在朱家老三朱广仁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车厢,面朝王府所在拱手行礼道。 “朱家老太爷还请入车,随我等同往。” 那翻身下马的士卒望向朱怀民,抱拳行礼道。 “有劳两位小兄弟了。” 朱怀民闻言缓缓起身,轻笑道。 “朱老太爷言重了,还请即刻上马随我等入府。” 那士卒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翻身跃上马背。 百余息后。 朱家老太爷所乘坐的马车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随着两名身着半甲的士卒缓缓穿过人群。 跨过燕王府护城河后,由正门入燕王府邸。 同为受邀前往王府观礼之人。 朱怀民所受待遇当真不薄。 在其之前,仅仅只有三人受此隆厚待遇。 其一为上谷郡郡守--孙道华。 其二为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其三为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当代家主--曲瑞安。 当然,众人也仅仅只是艳羡罢了。 无他。 朱怀民作为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的前家主,其自然是具备这一资格的。 至于其他受邀前来观礼的大大小小世家家主们。 只得在己时由士卒接引,最终于燕王府侧门入府。 ...... ...... 辰时五刻。 朱家豪华马车车厢内。 朱宗廷缓缓放下手中挑起的车帘。 随即看向身前正襟端坐的朱婉宁。 平静道:“走吧。” “好。”朱婉宁微微低头,随即自车厢内缓缓起身。 与此同时。 位于兄妹二人所乘马车前方的数十辆马车内纷纷走出人影。 朱婉宁于豪华马车外站稳身躯后,不由得朝着前方望去。 恰恰正是这一望。 其竟于前方看到一异常熟悉之身影。 “她也来了。” 朱婉宁白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口中低声喃喃道。 其口中的‘她’不是旁人,赫然正是那闺房好友。 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樊家家主的嫡女--梵文倩。 朱婉宁稍稍定神,随即与朱家众人缓缓朝着王府外的护城河走去。 方一临近王府护城河。 朱婉宁秀眉便微不可查地轻轻一瞥。 无他。 那护城河旁除了她那闺房好友梵文倩外,还有十余位以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身影。 朱宗廷目光‘不经意’间略过那群妙龄女子身影。 随即眉头微皱地以眼角余光快速自身旁朱婉宁面上一瞥而过。 待见朱婉宁面色如常,并未因此而有损自身形象与气质后。 朱宗廷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其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奈。 显然,此番与其有着同样想法的世家并不在少数。 ...... ...... 【大家稍等我一会儿。】 【十二点半前绝对把后面七百字替换了。】 【时间实在是不够了,抱歉抱歉。】 朱怀民闻言缓缓起身,轻笑道。 “朱老太爷言重了,还请即刻上马随我等入府。” 那士卒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翻身跃上马背。 百余息后。 朱家老太爷所乘坐的马车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随着两名身着半甲的士卒缓缓穿过人群。 跨过燕王府护城河后,由正门入燕王府邸。 同为受邀前往王府观礼之人。 朱怀民所受待遇当真不薄。 在其之前,仅仅只有三人受此隆厚待遇。 其一为上谷郡郡守--孙道华。 其二为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其三为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当代家主--曲瑞安。 当然,众人也仅仅只是艳羡罢了。 无他。 朱怀民作为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的前家主,其自然是具备这一资格的。 至于其他受邀前来观礼的大大小小世家家主们。 只得在己时由士卒接引,最终于燕王府侧门入府。 ...... ...... 辰时五刻。 朱家豪华马车车厢内。 朱宗廷缓缓放下手中挑起的车帘。 随即看向身前正襟端坐的朱婉宁。 平静道:“走吧。” “好。”朱婉宁微微低头,随即自车厢内缓缓起身。 与此同时。 位于兄妹二人所乘马车前方的数十辆马车内纷纷走出人影。 朱婉宁于豪华马车外站稳身躯后,不由得朝着前方望去。 恰恰正是这一望。 其竟于前方看到一异常熟悉之身影。 “她也来了。” 朱婉宁白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口中低声喃喃道。 其口中的‘她’不是旁人,赫然正是那闺房好友。 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樊家家主的嫡女--梵文倩。 朱婉宁稍稍定神,随即与朱家众人缓缓朝着王府外的护城河走去。 方一临近王府护城河。 朱婉宁秀眉便微不可查地轻轻一瞥。 无他。 那护城河旁除了她那闺房好友梵文倩外,还有十余位以白纱遮面的妙龄女子身影。 朱宗廷目光‘不经意’间略过那群妙龄女子身影。 随即眉头微皱地以眼角余光快速自身旁朱婉宁面上一瞥而过。 待见朱婉宁面色如常,并未因此而有损自身形象与气质后。 朱宗廷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其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奈。 显然,此番与其有着同样想法的世家并不在少数。 ......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承运殿前,各怀心思 己时三刻。 金色暖阳穿过天幕透过云层洒照于承运殿上空。 使得那本就高大巍峨的承运殿平白地增添了些许神圣韵味。 身着燕王府属官衣衫的吕文苏携二十余属官引领着一众达官贵人及其家卷缓缓踏过承运门。 朝着承运殿前那偌大广场缓缓走去。 “女卷烦请移步至承运殿右侧。” 吕文苏止步于承运殿前缓缓转身面朝人群中的一众女卷微微拱手道。 话音落罢。 朱婉宁率先挪动脚步,不急不缓地朝着承运殿正门右侧走去。 其方一迈动脚步。 那群同样以白纱覆面的妙龄女子们纷纷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 似有心较量般。 一众以白纱覆面的妙龄女子们前行时一个比一个步伐端庄,一个比一个步伐优雅。 大户人家女子自幼便培养的气质于此刻显露的淋漓尽致。 百余息后。 一众达官贵人家的女卷们纷纷移步至承运殿右侧,最终立身于承运殿右侧广场之上。 与此同时,一众达官贵人们无需吕文苏交代,便自觉地移步至了承运殿左侧。 待众人彻底于承运殿前那偌大的广场上站稳脚跟后。 四道身影两两居前、两两居后地自承运殿正门缓缓而出。 居前两者分别为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而落于二人身后的则是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的老太爷朱怀民以及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当代家主曲瑞安。 “吾等拜见孙郡守、拜见庞郡守。” 此四人方一走出承运殿正门,那立身于承运殿前的一众达官贵人们无不纷纷弯腰拱手行礼。 “诸位无需多礼。”孙道华与庞文泽互相对视一眼后微微摆手道:“礼送佛骨舍利之吉时于己时过半抵临,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话音落罢,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四人缓缓走下台阶,立身于众人面前。 事实上无需孙道华多加提醒,那一众达官贵人们也不敢于承运殿前喧哗。 许奕虽甚少于燕地公开露面。 但天底下又岂会有不漏风的墙? 朱家能自京城长安打探出许奕于关中赈灾中的种种事迹。 其余的达官贵人们便打听不出来了? 一众达官贵人们所打探出来的消息或许不如朱家打探出来的那般详细。 但对于一般的达官贵人们而言已然足够了。 更何况,许奕自就藩以来的种种手段,无一不再提醒着眼前这一众达官贵人们谁才是燕地真正的王。 兴建居养院,使一众老卒老有所依,于燕地内收获大量名望,以及王大营屯兵两万一千精壮等事暂且不提。 单单是那下洛城一事,便足以震慑在场的每一位达官贵人。 那世袭罔替的郑国公季开,不正是折于下洛城一事吗? 普天百姓中,又有何地百姓能比燕地百姓更了解此事的始末? ...... ...... 己时过半。 “铛~铛~铛~” 数道气势辉昂、声音悠长的钟声自承运门处缓缓发出。 承运殿前上百位达官贵人及其家卷们在闻得钟声的一瞬间无不精神一震,上百道目光几乎在刹那间集中于大开的承运殿正门。 数十息后。 钟声渐渐消散于承运殿上空。 声音悠长的钟声方一消散。 承运殿内便渐渐传来道道略显古朴的悦耳之音。 ‘青铜编钟。’ 闻得那略显古朴的悦耳之音的一瞬间,朱婉宁不由得微微闭上双眼,静静地聆听那来自于古老乐器所散发出的天籁之音。 身为上谷郡第一世家的嫡女,其与乐器一道的造诣自然匪浅。 百余息后。 古朴的悦耳之音渐渐散去。 朱婉宁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望向那大开的承运殿正门。 一息。 两息。 十息。 百息。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朱婉宁藏身于袖摆之下的白哲双手不由得冒出层层细汗。 然其双眼却依旧如常般望向那大开的承运殿正门。 复数十息。 百名带甲之士腰挎修长长刀,手持笔直长枪,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自承运殿内而出。 待百名带甲之士于承运殿正门两侧的台阶上站立妥当后。 大开的承运殿正门内缓缓走出四道身影。 见此。 朱婉宁本就冒出层层细汗的白哲双手愈发地湿润起来。 随着承运殿内的数道身影愈发靠近承运殿正门。 朱婉宁心中的紧张之意愈发地明显起来。 然,其终究是一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纵使心中再如何紧张,其无论是面色还是神态皆能保持至最完美的状态。 十余息后。 承运殿内的四道身影缓缓穿过阴影,踏入金色暖阳之下。 此四道身影同样为两两居前,两两居后。 居前二人中,左侧乃一样貌俊朗、姿态非凡之男子。 那男子身着九旒九章青龙冕服,赫然正是燕王奕。 在其身旁则为一样貌秀美、气质柔美中又不缺端庄之女子。 那女子下身着一镂金百蝶穿花如意裙,上身着一玉色银纹芙蓉百花度蝶裳。 满头乌发被九支金色百花攒珠步摇轻轻盘起。 毫无疑问此女便是那从未于外露过面的燕王妃--王秋瑾。 居后者二人则为一老一少。 年老者手捧一紫檀木宝匣,其人正是那燕王府前奉承司左胜元左奉承。 年少者则是那平邑伯杨先安。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拜见燕王妃。” 随着四人缓缓踏过承运殿正门。 位于承运殿正门台阶之下的上百位燕地达官贵人们及其女卷们无不纷纷弯腰行礼。 许奕止步于台阶之上,微微摆手道:“免礼。” “谢燕王殿下。” 台阶之下弯腰行礼的上百人闻言再行一礼,方才缓缓直起腰背。 许奕立身于台阶之上,目光缓缓扫过台阶之下的上百位达官贵人。 其边打量边缓缓开口道:“数日前,王府上空浮现异象,金色佛光于王府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与此同时,孤于睡梦中偶见一身影,那身影沐浴于金色佛光之中。” “其自称为佛祖坐下金身罗汉法海是也。” “此番自西方而来,欲至京师之地弘扬大乘佛法。” “怎奈何中途心感信徒悲求,法海罗汉慈悲,不忍信徒遭受苦难,故不得不提前离去。” “其适时真身恰逢位于燕地,故离去前托梦于孤。” “言离去前会赠孤一佛骨舍利,令孤转呈当今天子。” “望当今天子能于京师寻一偏僻之地,建一七层佛塔供奉其所赠佛骨舍利。” “若日后机缘再至,他定登临佛塔之上,于大周境内弘扬大乘佛法。” 许奕缓缓讲述着早已编撰好的说辞。 诚然,这番话借助朱家两兄弟之口,早已传遍整个沮阳城,甚至于大半个燕地百姓均已知晓。 但传言终归是传言。 同样的一番话自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所代表的信服力自然亦不相同。 果不其然。 随着许奕将那早已编撰好的说辞,当众缓缓道来后。 那位于台阶之下的上百位燕地权贵们无不面露虔诚。 更有甚者频频以眼角余光望向左胜元手中托举的紫檀木宝匣。 片刻后。 早已编撰好的说辞渐渐接近尾声。 许奕眼角余光微不可查地自台阶之下的上百位权贵脸上一闪而过。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孤邀诸位同为佛骨舍利送行。” “愿法海罗汉念在孤精心供奉佛骨舍利三日之久的薄面上。” “庇佑我燕地风调雨顺,庇佑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话音落罢。 上百位燕地权贵无不纷纷弯腰拱手行大拜之礼。 “燕王殿下大善,愿法海罗汉庇佑我燕地风调雨顺,庇佑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许奕背负着双手,目光平静地望向台阶之下弯腰拱手行大拜之礼的上百位权贵。 这些人于燕地内,无一不是执掌一地民生之人。 这些人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有人于明面上执掌一地,有人则于暗地里执掌一地。 而许奕之所以于今日邀众权贵至燕王府礼送佛骨舍利,其根本原因无外乎两点。 其一,明面上于燕地境内的一众权贵结个善缘。 其二,暗地里告戒燕地内的一众权贵,谁才是燕地真正的王。 其事先邀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四人入王府。 此后又令四人于‘吉时将至’时率先走出承运殿。 如此行径,又何尝不是一众宣布主权的手段? 连两郡郡守、两郡第一世家尚且如此,余者相较此四人,又有几斤几两。 若是说的浅白些。 那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世袭罔替的郑国公,便是在场所有人的前车之鉴。 察觉到这一点的一众权贵们无不心中一凛。 数十息后。 一众权贵缓缓起身。 立身于台阶之上的许奕,其目光居高临下地自每一个权贵脸上扫过。 其目光扫过之时,无一权贵胆敢于其对视。 待目光自最后一名权贵脸上扫过后。 许奕目视前方,缓缓朗声道:“请佛骨舍利!” “遵令!”位于其身后的左胜元闻言屈身一拜。 随即缓缓打开了手中早已托举多时的紫檀木宝匣。 【还差一千字,着实是腹痛难耐,写的比平时慢多了。】 【抱歉抱歉。】 【剩下的一千字最多一个小时便替换回来,大家可以等天亮了再看。】 【另外,写完后尽可能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浅谈一下有关于阳这件事。】 “其自称为佛祖坐下金身罗汉法海是也。” “此番自西方而来,欲至京师之地弘扬大乘佛法。” “怎奈何中途心感信徒悲求,法海罗汉慈悲,不忍信徒遭受苦难,故不得不提前离去。” “其适时真身恰逢位于燕地,故离去前托梦于孤。” “言离去前会赠孤一佛骨舍利,令孤转呈当今天子。” “望当今天子能于京师寻一偏僻之地,建一七层佛塔供奉其所赠佛骨舍利。” “若日后机缘再至,他定登临佛塔之上,于大周境内弘扬大乘佛法。” 许奕缓缓讲述着早已编撰好的说辞。 诚然,这番话借助朱家两兄弟之口,早已传遍整个沮阳城,甚至于大半个燕地百姓均已知晓。 但传言终归是传言。 同样的一番话自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所代表的信服力自然亦不相同。 果不其然。 随着许奕将那早已编撰好的说辞,当众缓缓道来后。 那位于台阶之下的上百位燕地权贵们无不面露虔诚。 更有甚者频频以眼角余光望向左胜元手中托举的紫檀木宝匣。 片刻后。 早已编撰好的说辞渐渐接近尾声。 许奕眼角余光微不可查地自台阶之下的上百位权贵脸上一闪而过。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孤邀诸位同为佛骨舍利送行。” “愿法海罗汉念在孤精心供奉佛骨舍利三日之久的薄面上。” “庇佑我燕地风调雨顺,庇佑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话音落罢。 上百位燕地权贵无不纷纷弯腰拱手行大拜之礼。 “燕王殿下大善,愿法海罗汉庇佑我燕地风调雨顺,庇佑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许奕背负着双手,目光平静地望向台阶之下弯腰拱手行大拜之礼的上百位权贵。 这些人于燕地内,无一不是执掌一地民生之人。 这些人唯一的区别便在于有人于明面上执掌一地,有人则于暗地里执掌一地。 而许奕之所以于今日邀众权贵至燕王府礼送佛骨舍利,其根本原因无外乎两点。 其一,明面上于燕地境内的一众权贵结个善缘。 其二,暗地里告戒燕地内的一众权贵,谁才是燕地真正的王。 其事先邀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四人入王府。 此后又令四人于‘吉时将至’时率先走出承运殿。 如此行径,又何尝不是一众宣布主权的手段? 连两郡郡守、两郡第一世家尚且如此,余者相较此四人,又有几斤几两。 若是说的浅白些。 那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世袭罔替的郑国公,便是在场所有人的前车之鉴。 察觉到这一点的一众权贵们无不心中一凛。 数十息后。 一众权贵缓缓起身。 立身于台阶之上的许奕,其目光居高临下地自每一个权贵脸上扫过。 其目光扫过之时,无一权贵胆敢于其对视。 待目光自最后一名权贵脸上扫过后。 浅谈一下有关于‘阳 。’ 发错章节了,大家千万别订阅! ! 发错章节了,大家千万别订阅! ! 发错章节了,大家千万别订阅! ! 我把内容截图至书评区,vip章节没办法删除,大家千万不要订阅。 嗯...... 不知该从何谈起,便从自身感受来说吧。 十二月十七号下午,与一位确认已经阳了的人有过近距离接触。 下班回到家后,便第一时间惯了一辈板蓝根以及两大杯清水。 此后便是正常的码字,休息。 当天并无任何异常。 十二月十八日早晨五点五十分,闹钟准时响起,依照以往的习惯,睁开眼后应当在床上眯上十分钟,等闹钟响第二遍时再起床。 因为十七号下午曾与阳了的人近距离接触过。 这次一睁眼便准备拿温度计测量提问。 怎料。 睁开眼的一瞬间便感觉胯部酸疼。 当时心里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急忙起床,取出温度计测量体温。 第一次体温在三十六度五。 第二次体温在三十六度三。 说真的,连测两次后确实放心了不少。 此后便是正常的十分钟洗漱,十五分钟八部金刚功。 最后如往常一样于六点半出门上班。 六点五十五,抵达上班地点后第一时间又测了一遍体温。 这一次体温依旧不超三十七度。 原以为我可能是那百分之二十的幸运儿,亦或者是那所谓的无症状者。 怎料。 八点左右的时候开始感觉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这个时候再测体温,已经到了三十八度三。 见状第一时间吃了两包退烧药。 (之前剩的退烧药,连花清瘟和布洛芬根本就买不到。) 吃过之后,第一时间请了假。 大概是九点左右,身上开始呼呼冒热汗。 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等汗消了后,再测体温,这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 (原本的胯酸疼,这时候已经演变成了腰背酸疼,头还是晕。) 睡了一会,等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头已经不晕了。 此后就一切正常了,没办法正常了就继续上班吧。 结果。 快下班的时候头又开始晕了,而且比上一次来的勐烈的多。 没办法,找同事拿了几粒退烧药。 吃过之后趁着困意还没上来赶紧回家。 回到家后,急忙测了一遍体温。 嗯......这时候已经三十九度二了。 家里人让去诊所,但当时不知是因高烧还是因药物的副作用。 真的是一动都不想动。 勉勉强强睡了一个小时。 这时候家里人已经联系好了大夫。 去诊所之前测了一遍体温,这时候已经三十九度五了。 等到诊所再测的时候,体温已经四十度了。 当时真的感觉天旋地转,有心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嗓子眼和上火一样,火拉拉的疼。 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而且胸口和第一次吃槟榔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闷的想死。 而且四肢没有一处不酸疼的,偏偏最疼的还是骨头缝。 那感觉真的是躺躺不住,坐坐不住,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棍子敲晕自己。 后来就是输液。 两瓶未使用任何加温的点滴输下去后。 整个人真的是舒服太多太多了。 等输完液体温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八度五。 等回到家吃过药,稍稍吃了点水煮蛋和香油鸡蛋汤后。 再测体温已经三十八度二了。 一夜过后。 体温顺利地降低至三十七度四。 再次输液过后,体温便彻底正常了。 (体温虽然正常了,但人开始变得嗜睡起来,且动不动便腹痛去厕所。) (打电话问了大夫,说是药效和正在排毒,正常现象,这期间多喝热水,多吃水果,适当的吃几个水煮蛋、鱼、肉之类的东西补补身子就行。) 按照大夫叮嘱,正常吃药,吃水煮蛋补身子。 到了晚上十点多,嗜睡和腹痛便彻底消失了。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清楚有没有说到终点,不过这确实是冰茶亲自阳了后最真实的感受。 简单在啰嗦几句。 一、现在小阳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带好口罩,做好自身防护。 二、其次,万一真的不幸中招了。 如果家里没有连花清瘟、布洛芬之类的药。 一定要及时到医院、诊所就诊。 如果有选择,千万不要硬抗,那......真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三、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就医或者服药后,一定要多喝热水,多吃水煮蛋、肉类以及水果。 免疫力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咱们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拖它后退。 吃饱吃好后,免疫力战斗力将翻倍增长。 四、不要过于惊慌,这种事情随着放开,谁也避免不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面对吧,能备药就备药,能预防就预防,实在不幸中招了当体温超过三十九度的时候。 一定不要犹豫,第一时间去医院或者诊所。 就说这么多吧。 祝各位读者老爷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次的大爆发。 浅谈一下有关于‘阳 ’ 能发出来了 嗯...... 不知该从何谈起,便从自身感受来说吧。 十二月十七号下午,与一位确认已经阳了的人有过近距离接触。 下班回到家后,便第一时间惯了一辈板蓝根以及两大杯清水。 此后便是正常的码字,休息。 当天并无任何异常。 十二月十八日早晨五点五十分,闹钟准时响起,依照以往的习惯,睁开眼后应当在床上眯上十分钟,等闹钟响第二遍时再起床。 因为十七号下午曾与阳了的人近距离接触过。 这次一睁眼便准备拿温度计测量提问。 怎料。 睁开眼的一瞬间便感觉胯部酸疼。 当时心里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急忙起床,取出温度计测量体温。 第一次体温在三十六度五。 第二次体温在三十六度三。 说真的,连测两次后确实放心了不少。 此后便是正常的十分钟洗漱,十五分钟八部金刚功。 最后如往常一样于六点半出门上班。 六点五十五,抵达上班地点后第一时间又测了一遍体温。 这一次体温依旧不超三十七度。 原以为我可能是那百分之二十的幸运儿,亦或者是那所谓的无症状者。 怎料。 八点左右的时候开始感觉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这个时候再测体温,已经到了三十八度三。 见状第一时间吃了两包退烧药。 (之前剩的退烧药,连花清瘟和布洛芬根本就买不到。) 吃过之后,第一时间请了假。 大概是九点左右,身上开始呼呼冒热汗。 一直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等汗消了后,再测体温,这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 (原本的胯酸疼,这时候已经演变成了腰背酸疼,头还是晕。) 睡了一会,等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头已经不晕了。 此后就一切正常了,没办法正常了就继续上班吧。 结果。 快下班的时候头又开始晕了,而且比上一次来的猛烈的多。 没办法,找同事拿了几粒退烧药。 吃过之后趁着困意还没上来赶紧回家。 回到家后,急忙测了一遍体温。 嗯......这时候已经三十九度二了。 家里人让去诊所,但当时不知是因高烧还是因药物的副作用。 真的是一动都不想动。 勉勉强强睡了一个小时。 这时候家里人已经联系好了大夫。 去诊所之前测了一遍体温,这时候已经三十九度五了。 等到诊所再测的时候,体温已经四十度了。 当时真的感觉天旋地转,有心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嗓子眼和上火一样,火拉拉的疼。 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而且胸口和第一次吃槟榔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闷的想死。 而且四肢没有一处不酸疼的,偏偏最疼的还是骨头缝。 那感觉真的是躺躺不住,坐坐不住,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棍子敲晕自己。 后来就是输液。 两瓶未使用任何加温的点滴输下去后。 整个人真的是舒服太多太多了。 等输完液体温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八度五。 等回到家吃过药,稍稍吃了点水煮蛋和香油鸡蛋汤后。 再测体温已经三十八度二了。 一夜过后。 体温顺利地降低至三十七度四。 再次输液过后,体温便彻底正常了。 (体温虽然正常了,但人开始变得嗜睡起来,且动不动便腹痛去厕所。) (打电话问了大夫,说是药效和正在排毒,正常现象,这期间多喝热水,多吃水果,适当的吃几个水煮蛋、鱼、肉之类的东西补补身子就行。) 按照大夫叮嘱,正常吃药,吃水煮蛋补身子。 到了晚上十点多,嗜睡和腹痛便彻底消失了。 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清楚有没有说到终点,不过这确实是冰茶亲自阳了后最真实的感受。 简单在啰嗦几句。 一、现在小阳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带好口罩,做好自身防护。 二、其次,万一真的不幸中招了。 如果家里没有连花清瘟、布洛芬之类的药。 一定要及时到医院、诊所就诊。 如果有选择,千万不要硬抗,那......真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三、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就医或者服药后,一定要多喝热水,多吃水煮蛋、肉类以及水果。 免疫力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咱们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拖它后退。 吃饱吃好后,免疫力战斗力将翻倍增长。 四、不要过于惊慌,这种事情随着放开,谁也避免不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面对吧,能备药就备药,能预防就预防,实在不幸中招了当体温超过三十九度的时候。 一定不要犹豫,第一时间去医院或者诊所。 就说这么多吧。 祝各位读者老爷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次的大爆发。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互诉衷肠,再无心结 己时五刻。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 承运殿前的喧哗声非但没有丝毫减弱。 反而有着愈演愈烈之趋势。 由此可见那婴孩拳头大小的佛骨舍利对一众权贵的冲击力何等之大。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正门台阶之上。 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上百位燕地权贵。 待喧哗声稍稍平息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身后手捧紫檀木宝匣的左胜元。 左胜元见状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 随即高高举起手中那盛放着佛骨舍利的紫檀木宝匣,朗声道:“吉时已至!” 话音方落。 承运殿正门台阶之下的喧哗声瞬间微微一顿。 原本直震云霄的喧哗声如风吹麦浪般层层递减。 数十息后,承运殿正门前再无一丝一毫嘈杂之声。 许奕背负着双手缓缓上前半步。 随即朗声道:“诸位随孤礼送佛骨舍利出沮阳!” 许奕话音方落。 上百位燕地权贵无不纷纷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背负着双手缓缓走下台阶。 与此同时,数十名披甲带刃之士手持长枪紧紧地护卫在许奕两侧。 待许奕于承运殿前那偌大的广场行至过半时。 一众燕地权贵自觉地排列整齐。 以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四人为首。 缓缓跟随在许奕身后。 与此同时,发盘九支金色百花攒珠步摇的燕王妃王秋瑾缓缓行至承运殿正门右侧的一众女卷前。 “此等盛事,燕地百姓当同庆之。” “然吾等女流之辈,终究不便过于抛头露面。” “夫君曾言,心诚礼佛,佛必佑之。” “诸位不妨随吾至后宫佛堂,于诵经声中与燕地百姓同庆之。” 王秋瑾于一众女卷前顿住脚步,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 其面相虽柔美,但不知为何,此刻的王秋瑾自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之息。 且这种感觉非但不曾令人反感,反而隐隐约约间另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错觉。 “全凭燕王妃安排。” 一众女卷闻言无不纷纷躬身行礼。 “诸位无需多礼。” 王秋瑾嘴角微微上扬,面带柔和笑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王秋瑾缓缓转身,朝着后宫所在缓缓走去。 一众女卷起身后默默相随。 朱婉宁落于王秋瑾身后两三步远。 眼神颇显复杂地望向身前那一言一行皆自带大家风范的燕王妃王秋瑾。 其原以为出身于落魄寒门之家的王秋瑾在略显严肃的场合里多多少少会面露胆怯亦或者紧张。 怎料。 王秋瑾无论是言行举止,亦或者为人处世,皆超乎其想象太多太多了。 片刻后。 一众女卷紧紧跟随在王秋瑾身后,缓缓步入了那充满神秘气息的后宫之地。 一路行来。 朱婉宁无时无刻不再暗中打量着后宫之地。 然。 其越是打量,心中便越是吃惊。 别的暂且不提。 单单是自那些沿途路过的宫女眼神里。 朱婉宁便已然足以管中窥豹一窥王秋瑾治理后宫之道。 那沿途所路过的所有宫女望向王秋瑾的眼神里除了发自内心的尊敬外,再无他物。 若一两个宫女如此也便罢了。 广施恩惠便可达到如此效果。 偏偏。 沿途所路过的所有宫女皆是如此。 这...... 早已不是广施恩惠便能达到的效果了。 人性是一极其复杂的东西。 有时候再多的恩惠也无法换来所有人的满意。 然。 现如今王秋瑾却做到了。 这...... 这该是何等高明的手段? 思及至此。 朱婉宁不由得摆正了自身心态。 内心深处再不敢对王秋瑾有丝毫的轻视之意。 其有所不知的是。 王秋瑾之所以能将后宫治理的这般尽善尽美。 其自身能力自然占据很大一部分因素。 剩余部分因素则来源于许奕。 且这部分因素在很多时候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不受宠的王妃纵使其自身能力再如何出众,又能怎样? ...... ...... 午时。 金色暖阳毫无顾忌地洒照于沮阳城内外。 使得沮阳城有内自外地散发出阵阵暖意。 就连燕王府正门前那条宽阔的护城河,亦在不知不觉间被金色暖阳披上了一层闪烁着金色光点的轻纱。 数不清的衙役与士卒大汗淋漓地奔走于金色暖阳之下、燕王府护城河之前。 随着数不清的衙役与士卒大汗淋漓地不断奔走。 燕王府护城河前人头接踵的百姓们渐渐地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和的秩序里。 :“来了!来了!” :“王府正门打开了!” :“快看快看!有人影从王府里面走出来了!” :“直娘贼的!别挤了!再挤就喘不过气来了!” :“谁!哪个杀千刀的摸老娘!给老娘滚出来!直娘贼的!杀千刀的......” :“都别吵吵,谁再吵吵谁就给老子滚出去!” :“嘿!滚出去?你算老几?你给老子滚一个看看?” :“......” :“......” 随着王府正门缓缓打开。 原本好不容易方才维持好的秩序竟再度混乱起来。 又因燕地男儿多尚武,混乱秩序中不断有拳脚相加等情况发生。 一时间,燕王府护城河前当真是一言难尽。 数不清的衙役与士卒只得再度频频奔走。 然。 秩序混乱易,维持难。 此等情形怕是没有个把时辰很难恢复如初。 偏偏。 此时那燕王府正门已开。 百余名士卒已然自王府列队而出。 百余名士卒身后不远处另有一队数十人的队伍护送着一辆三辕青篷马车缓缓朝着护城河行来。 见此。 一众衙役与郡兵不由得直感绝望。 ...... ...... 百余息后。 三辕青篷马车自百余名士卒的拱卫下缓缓踏上了护城河。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踏过护城河,且距离护城河外人头接踵的百姓愈发地近时。 原本令一众衙役与郡兵大感绝望的混乱秩序,竟渐渐变得有序起来。 原本直震云霄的嘈杂声,更是随着三辕青篷马车的缓缓靠近,而如同风吹麦浪般层层递减。 直至最终,彻彻底底地消散于天地间。 “停。” 三辕青篷马车方踏过护城河三五步远。 端坐于车厢内的许奕便缓缓开口叫停了马车。 待三辕青篷马车彻底停止前行后。 许奕轻轻掀开车帘,自车厢内缓缓而出。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小的拜见燕王殿下。”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学生拜见燕王殿下。” “原上谷郡丙字营骑卒拜见燕王殿下。” 随着身着九旒九章青龙冕服的许奕自车厢内缓缓而出。 护城河前人头接踵的百姓们或拱手行礼、或抱拳行礼,更有甚者竟直接双膝下跪行跪拜大礼。 “诸位免礼。”许奕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旁,微微摆手道:“诸位快快请起。” 话音落罢。 当即便有数十名披甲之士缓缓穿行于人头接踵的百姓间,不断地向外传递着消息。 一众衙役与郡兵见状,顾不得额头上那尚未消散的大汗,急忙加入到传令队伍中。 随着燕王府披甲之士、郡衙衙役、郡衙郡兵的不断传递。 燕王府护城河前那数不清的百姓渐渐地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 许奕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朗声道:“数日前,王府上空浮现异象,金色佛光于王府上空久久不愿散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与此同时,孤于睡梦中偶见一身影,那身影沐浴于金色佛光之中。” “其自称为佛祖坐下金身罗汉法海是也。” “此番自西方而来,欲至京师之地弘扬大乘佛法。” “......” “.......” 许奕不耐其烦地将那早已说过数遍的说辞再一次当着所有百姓的面缓缓道来。 随着许奕缓缓讲述着那早已编撰好的说辞。 大半诚心礼佛的百姓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双手合十,口中默默念诵着佛经。 片刻后。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朗声道:“今日,孤与燕地百姓同为佛骨舍利送行。” “愿法海罗汉念在孤精心供奉佛骨舍利三日之久的薄面上。” “愿法海罗汉念在我燕地百姓诚心礼佛之心。” “庇佑我燕地风调雨顺,庇佑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话音落罢。 原本安静无声的百姓中瞬间泛起层层嘈杂之恩。 数息后。 嘈杂之声渐渐愈演愈烈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再度演变成直震云霄的嘈杂之声。 若是细听。 便不难发现。 那直震云霄的嘈杂声中掺杂着跪地诚诵佛经声。 掺杂着祈求明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声。 掺杂着祈求罗汉护佑家人平安声。 “......” “......” 数不清的嘈杂声逐渐演变为人生百态。 或许。 所谓的诚心礼佛。 只不过是为自身寻一心灵上的寄托罢了。 毕竟。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真的真的十分不易。 一个个瘦弱的身躯背负着一大家子的生计。 人生已然艰苦至此。 若心灵再无喘息之地。 那人生又有何滋味? 许奕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 静静地望着下方那数不清的百姓身影。 静静地望着下方那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人间百态。 渐渐地,渐渐地。 许奕原本古井不波的内心渐渐起了层层涟漪。 片刻后。 许奕稳住心神,微微摆手。 位于人群之中的燕王府披甲之士、郡衙衙役、郡衙郡兵们见状再度奔走着安抚百姓。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 直震云霄的嘈杂声方才渐渐平息下去。 “我燕地百姓何等心诚?” “法海罗汉岂可不庇佑乎?” “众父老乡亲!且随孤礼送佛骨舍利!” “愿我燕地来年风调雨顺!硕谷满仓!使我燕地百姓不受饥苦之迫、不受严寒之苦,腹饱衣暖!” 许奕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面朝数不清的百姓缓缓朗声道。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接过左胜元递来的紫檀木宝匣。 面朝无数燕地百姓,缓缓将那紫檀木宝匣打开。 随着紫檀木宝匣缓缓张开。 一通体晶莹剔透、体型约婴孩拳头大小的佛骨舍利瞬间浮现于无数百姓之前。 随着佛骨舍利渐渐显露真容。 护城河前那数不清的百姓瞬间面色涨红起来。 :“佛骨舍利!真的是佛骨舍利!” :“罗汉保佑!佛祖保佑!” :“真的!居然是真的!燕王殿下没有骗咱们!” :“谁在哪儿放屁?燕王殿下向来一言九鼎,何时骗过咱们?再胡言乱语小心爷砸烂你的狗脑袋!” :“就是就是!瞎放什么狗臭屁!燕王殿下如何,整个沮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再敢说这种话小心老娘撕烂你的嘴!” 眼看着护城河前的秩序即将再度混乱。 数不清的郡衙衙役、郡衙郡兵们不由得暗暗着急起来。 怎料。 就在一众衙役、郡兵暗暗着急之际。 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的许奕仅仅只是下压了下手掌。 那即将再度混乱的秩序,便如同风吹麦浪般层层减弱。 直至最终彻彻底底的消散于天地之间。 位于三辕青篷马车后方的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以及那上百位燕地权贵。 在亲眼目睹这一幕后,无不面色一变。 ‘这该是何等的声望?’ ‘又该是何等的威望?’ ‘方能让无数百姓闻令噤声?’ ‘这......这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这......这也未免太过于可怕了。’ 一时间包括孙道华、庞文泽、朱怀民、曲瑞安四人在内的燕地所有权贵们。 心中无不震撼到难以言喻。 一众权贵们如何去想,许奕并不关心。 待直震云霄的嘈杂声彻底平息后。 许奕托举着紫檀木宝匣,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随孤同往!”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走进三辕青篷马车。 数息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朝着前方行去。 沿途所有百姓无不自觉退让数步。 生怕阻了三辕青篷马车前行的道路。 心神大受震撼的一众权贵面面相觑后,纷纷登上自家马车。 紧随三辕青篷马车之后,朝着南城门行去。 随着数不清的豪华马车紧紧追随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行驶。 护城河旁那数不清的百姓自觉地默默跟随而去。 若自高空中向下俯瞰。 便可见一黑色巨龙,正自燕王府护城河处缓缓游动。 且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 那黑色巨龙的体型愈发地壮大。 当黑色巨龙行至沮阳城南城门时。 其身躯已然绵延数十里之长。 无数的黑点犹如坚硬的鳞片般附着于巨龙之身。 好似正是因这无数黑色鳞片的存在。 黑色巨龙方能无所顾忌地疯狂成长! 直至其体型足够、实力足够之后。 那黑色巨龙便可昂扬龙首,扬天一声怒吼,随即一飞冲天!从此再无人间束缚! 所谓潜龙在渊,择机而非,莫过于此!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正两侧,得失利弊 当夜幕降临时。 所有的喧哗都将于夜色中归于平静。 沮阳城二十余万百姓齐送佛骨舍利一事,自然也不能免俗。 夜色渐宁静。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的拱卫下。 踏着幽暗的夜色缓缓跨过护城河,径直地朝着王府正门缓缓驶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略带醉意地斜靠于软榻之上。 目光略迷离地透过半开的车帘望向远处幽暗的夜色。 阵阵清风自车窗而入,轻轻拂过九旒冠上那五颜六色的旒珠。 稀有宝石制成的旒珠,在清风的爱抚下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静静地倾听耳旁传来的悦耳之声。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礼送佛骨舍利过后。 于那醉仙楼大宴燕地权贵时所发生的一幕幕。 不知过了多久。 斜靠于软榻之上的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 “燕地权贵,四成可为我所用。” “三成可行拉拢之举,两成为那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可震亦可杀之。” “最后一成终有一日必成敌患,若时机一至,则必杀之以绝后患。”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一抹冰冷到无法言喻的杀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事实上。 当许奕大张旗鼓地召集燕地所有能排的上号的权贵行礼送佛骨舍利之举时。 其所图便已然不仅仅只是摆脱‘祥瑞’所带来的祸端。 片刻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承运殿前。 “六爷,已至承运殿。” 杨先安翻身下马,快步行至三辕青篷马车处拱手行礼道。 “今日多有辛苦,先安早些回去歇息。” 许奕缓缓掀开车帘,自三辕青篷马车而出,随即微微摆手道。 “是。” 杨先安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随即带着谷登云等百余名骑卒缓缓退出了承运殿前。 待杨先安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承运殿前,抬起头静静地望向那月光下气势森严的雄伟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话音落罢。 许奕大袖一挥,径直地走进那气势森严的雄伟大殿。 ...... ...... 夜色渐深。 燕王府后宫却依旧灯火通明。 许奕背负着双手缓缓穿梭于后宫之内。 最终于片刻后步入长春殿主殿内。 其方一踏入长春殿主殿。 一略显娇小的黑色身影便自长春殿主殿阴暗处缓缓走出。 “问心拜见主人。” 略显娇小的黑色身影止步于许奕身前两步外,随即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那虽是女儿身,却毫无女儿柔美的问心免礼。 “谢主人。” 问心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起身。 待问心起身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今日后宫中可有异样?” 问心闻言拱手道:“回主人,今日所宴请一众权贵家卷,皆规规矩矩,并无异常行径。” “孤知道了。”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微微摆手道:“退下吧。” “是。”问心答应一声。 待问心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长春殿主殿阴暗处后。 许奕手遮口鼻,吐气复又吸气。 待确定口中再无酒气后。 方才缓缓朝着长春殿寝殿而去。 临近寝殿之际。 许奕不由得放缓了脚步,仿佛生怕吵到寝殿内或已入睡的人儿般。 十余息后。 ‘咯吱’一声轻响。 许奕轻轻推开寝殿房门。 “夫君回来了。” 许奕方踏入寝殿,尚未来得及关闭寝殿房门。 身后便传来王秋瑾略带朦胧睡意的声音。 许奕轻轻关闭寝殿房门,随即转身轻声道:“回来了。” 王秋瑾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 随即缓缓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夫君可曾饮酒?若饮酒,厨房灶台上尚温着醒酒汤,我这便去为夫君取来。” 话音落罢,王秋瑾缓缓掀开锦被,便欲走下床榻。 “莫动。”许奕见状快走数步,伸手为王秋瑾重新盖上锦被。 见王秋瑾面露疑惑。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区区几杯薄酒,尚未到需饮醒酒汤的地步。” “更何况,即使真需醒酒汤,唤问心去取即可。” “再不济,也可唤檀儿去取。” “现如今,你有身孕在身,当好生静养才对。” 话音落罢。 许奕眉眼带笑地揉了揉王秋瑾那因小憩而略显凌乱的秀发。 “好。”王秋瑾乖乖背靠于床榻之上,面带憨笑道:“都听夫君的。” 许奕闻言轻轻拂过王秋瑾略显凌乱的秀发,使其稍稍平顺些许后。 随即轻笑道:“夜色已深,当早些歇息才是。” “嗯。”王秋瑾微微点头道:“那夫君也莫要忙碌了,早些上来歇息。” “好。”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伸手缓缓取下头顶那极其厚重的九旒冠。 待将九章青龙冕服一并褪去后。 许奕轻轻走向床榻,随即缓缓放下了床幔。 “夫君。” 许奕方于床榻边缘处躺好。 王秋瑾便缓缓转身自背后拥住许奕。 许奕动了动,奈何王秋瑾拥的着实太过于用力。 其亦不敢太过于用力。 只得以背对着王秋瑾的姿势柔声问道:“怎么了?” 话音落罢。 身后紧紧相拥的王秋瑾并未言语。 数息后。 许奕身后渐渐传来阵阵细微的哭泣声。 “怎么了?有我在。” 许奕背对着王秋瑾,紧紧地握住王秋瑾的柔夷小手,柔声安抚道。 “我......” “我舍不得你......” 王秋瑾细若无声地喃喃道。 似自语,又似倾诉。 “说什么胡话呢,我这不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许奕紧了紧握住王秋瑾柔夷小手的手掌,再度柔声安抚道。 话音落罢。 许奕背后再度久久无言。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便感后背已然被王秋瑾的泪水打湿。 “唉。” 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试探着缓缓转身。 许是王秋瑾哭累了。 许是其他原因。 这一次许奕转身再无阻力。 许奕缓缓转身,将那已然哭成泪人的王秋瑾轻轻拥如怀中。 “傻瓜,哭什么哭,我这不一直都在你身旁吗?” 许奕俯下身,轻轻拭去王秋瑾眼角的泪痕。 当其抬起头时,怀中那柔美到极致的美人已然浅浅睡去。 许奕心中满是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将怀中的王秋瑾拥的更紧了一些。 王秋瑾缘何如此,他虽不明具体。 但其心中多多少少亦有一些猜测。 ......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窗纸,洒照于王秋瑾柔美的脸颊上。 其修长的睫毛轻轻眨动数次。 随即明亮双眸于暖阳映照下缓缓睁开。 “醒了?饿不饿?” 闻得耳旁那近在迟尺的熟悉声音后。 不由得向声音传来处轻轻侧首。 一望之下。 王秋瑾面色不由得微微一便。 急忙挪动身子,让出脖颈下那原以为是枕头的手臂。 “手臂酸不酸?” 王秋瑾缓缓起身,满是心疼地望向身旁侧卧着的许奕。 许奕稍稍活动了活动充当了整整一夜枕头的手臂。 随即轻笑道:“不酸。”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道:“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下厨?” 王秋瑾闻言面色微微一滞。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夫君,莫忙,妾身有事想与夫君商议。” 许奕闻言身躯微微一顿,面上笑容就此消散于无形中。 “好。” 许奕身子后靠于床榻之上,满眼柔情地望向王秋瑾。 王秋瑾定了定神,缓缓起身后,身子后靠于许奕身旁。 随即轻轻握住许奕手掌。 柔声道:“妾身至今仍记得与王爷初次见面时所发生的一幕幕。” “那时候恰逢妾身家中遭遇大难。” “爷爷、父亲、母亲、家仆皆倒于贼人之手,昏迷不醒。” “徒剩下妾身与叔父、婶婶还有叔父家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尚能保持清醒。” “若非贼人有所图谋,怕是妾身家中老小早已遭遇不测。” “夫君可知那时的妾身心中是何等绝望。” 许奕闻言心中一堵,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一只柔夷小手便轻轻地堵在许奕口鼻之间。 “夫君还请听妾身说完。” 王秋瑾面色复杂地柔声说道。 待许奕微微点头后。 王秋瑾轻轻叹息一声,随即满是追忆地缓缓开口说道:“妾身当时已然存了必死之志。” “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妾身也不愿如此螳臂当车。” “可奈何,当时妾身与家人已然被那吕锦东逼迫至绝路。” “好在。” “好在后来夫君出现了。” “若不是夫君出现的及时,怕是人世间早已没了王秋瑾。” 王秋瑾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的许奕,眉眼里全是柔情。 “对不起。”许奕微微低头,轻轻地在王秋瑾额头戳了一章,随即满是歉意地开口说道:“其实我本可以出现的更早一些的。” “我知道。”王秋瑾深处一根如白葱般的手指,轻轻搭于许奕口鼻之间。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夫君与赵守出现在院子里的一瞬间,妾身便已然发现了。” “当时妾身还以为夫君与那吕锦东乃是一伙的,暗中更是对夫君多有提防。”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幸而,事实与妾身所想截然相反。” 王秋瑾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许奕,柔声道:“夫君无需对那日之事耿耿于怀。” “那日出现于妾身家中的若不是夫君。” “而是其他势力之人,怕是只会坐收渔翁之利,完全不会管妾身全家老小的死活。” “以夫君当时的处境,能出手相助,已然十分难得可贵了。” “更何况,夫君伸以援手后并未急着询问周叔父遗留下来的东西所在。” “反而是先寻大夫为妾身家人医治,并留下问心暗中保护妾身家人。” “期间夫君为安妾身之心,更是主动退至枣树旁。” “......” “......” 王秋瑾满脸回忆地从二人初次见面。 说到了王老爷子苏醒。 又从王老爷子苏醒说到了那极其凶险的一夜。 “那一夜,妾身手持两把菜刀,虽毫无用武之地,但勉强也算是与夫君并肩作战了吧?” 王秋瑾左眼轻轻一眨,眉眼间全是笑意地开口问道。 “算。”许奕重重点头,随即开口道:“若这都不算并肩作战,这世上便再无并肩作战一词。” 王秋瑾闻言面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的幸福之意。 话音落罢。 王秋瑾再度缓缓开口道:“后来,妾身举家搬至京兆府内宅。” “........” “再后来,吕先生被姚先生请至长安城。” “那时候的京兆府内宅,虽然很拥挤,做什么也格外的不方便,但是真的很热闹。” “......” “.......” 王秋瑾渐渐地从王家搬至京兆府内宅,说到了吕在中的到来。 复又从吕在中的到来,说到了关中赈灾。 又自关中赈灾,说到了二人在吕在中的撮合下迅速的熟悉。 后来。 二人从相熟到相知。 从相知到相爱。 从相爱再到互定终身。 从互定终身,再到许奕请求赐婚。 从正德帝赐婚,到种种繁琐的礼仪。 从种种繁琐的礼仪再到二人真正成亲。 从成亲到踏上就藩路。 从就藩路再到现如今的燕王府。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般一一浮现于王秋瑾的脑海中。 “夫君。”王秋瑾止住脑海中的回忆,满是深情地望向许奕,情真意切道:“这辈子能嫁给你,真好。” 许奕轻轻拥过王秋瑾,手掌轻轻抚顺王秋瑾额头的碎发。 随即柔声回应道:“遇见你同样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自巫蛊之祸爆发后,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真的已经屈指可数了。” “一开始只有赵守与二叔。” “后来遇见了你,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我们的孩子。” “这辈子无论怎样,你与二叔、赵守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重要的亲人。”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低头,于王秋瑾额头再度深深戳了一章。 “嗯。”王秋瑾深深点头道:“你和孩子同样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宁静的清晨里。 随着二人互诉衷肠。 原本隐藏于极深极深之处的不起眼心结,彻彻底底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百六十九章 改良军备,另类甲胄 辰时许。 丝丝暖意穿过长春殿寝殿窗台。 洒照于寝殿床榻之上。 平白地为那互相依偎的人儿再度增添了些许暖意。 王秋瑾斜靠于许奕怀中。 嘴角微微上扬,面带幸福地呼吸着许奕衣衫间那独特的皂角香。 不知过了多久。 王秋瑾缓缓自许奕怀中起身。 “夫君。” 王秋瑾面色微微一正,眉眼间满是柔情地缓缓开口道。 “我在。” 许奕缓缓低头,伸手握住王秋瑾那柔夷小手。 “妾身现如今有了身孕。”王秋瑾微微低头,面色微红道:“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服侍夫君了。” 话音落罢。 王秋瑾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低声说道:“且夫君与妾身成亲已然五月有余,至今尚未收过一房通房丫鬟。” “更从未有过纳妾之意。” “夫君此举与礼不合。” “妾身斗胆为夫君挑选了几家良家女子,不知夫君满意与否?” 不待许奕开口。 王秋瑾便缓缓起身,自床榻深处、被褥之下取出数张宣纸。 “夫君请看。” 王秋瑾手持宣纸,再度行至许奕怀中。 并依偎于许奕怀中缓缓展开手中那折叠妥当的数张宣纸。 “此女名为孙绍兰。” “乃孙郡守兄长小女,年方二八,姿色不俗。” “那孙郡守兄长名为孙道同,并无官职在身。” “其名下共有三个商号,于上谷郡商贾中,数名列前茅之辈。” “但其终究是商贾之身。” “故,妾身以为,若夫君满意,可纳孙绍兰为夫人,而不可纳为侧妃。” 王秋瑾伸出柔夷小手,轻轻指了指画像中那相貌绝美的女子,缓缓分析道。 依大周祖训。 亲王,一正两侧三夫人。 郡王,一正一侧两夫人。 其中,无论亲王也好还是郡王也罢,其正妃皆需皇帝下旨赐婚并册封。 而侧妃,则只需亲王递交迎娶文书至宗正寺即可。 至于夫人,则只需亲王昭告封地百姓与官吏即可。 至于那位于夫人之下的妾室,大周祖训中并无数量限制,亦无其他要求。 同理,位于夫人之下的妾室,也毫无名分可言。 许奕闻言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美则美矣,实无大用。” 无论是自礼法而言,还是自稳固势力而言,亦或者为了维护王秋瑾的名声而言。 纳妾一事,对于许奕而言,自然是避无可避。 既然避无可避,那又何必虚伪至极地先‘百般推辞’最后又‘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也正因此。 自王秋瑾开诚布公地谈论其‘纳妾’一事后。 许奕第一时间便摆正了自己的姿态,满是严肃地对王秋瑾所选之人进行综合考虑。 对于许奕而言,所谓的‘纳妾’,只不过是一场‘联姻。’ 而‘联姻’只不过是手段。 其最终目的无外乎巩固自身势力,亦或者壮大自身势力。 如那孙绍兰。 上谷郡郡守孙道华兄长家的小女儿。 其姿色虽属上上之等,但其能为许奕提供的助力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为了美色、为了一己私欲。 去浪费一个‘夫人’名分。 此等暴殄天物之举,许奕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 ...... 长春殿寝宫内。 依偎于许奕怀中的王秋瑾。 在闻得‘美则美矣,实无大用’八个大字后。 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扬了一两分。 “咳咳。” 王秋瑾轻咳两声,随即将那位于最上方的画像轻轻抽离。 露出位于孙绍兰画像下方的另一幅女子画像。 随即如数家珍般地将那女子所有情况一一道出。 显然。 昨日许奕率众礼送佛骨舍利之际。 王秋瑾于后宫之中并未闲着。 然。 位于前方的数张女子画像,要么身份地位差距过于悬殊,对许奕形不成有效助力。 要么其背后的家族已然于昨日礼送佛骨舍利之后的宴会上,被许奕拉入了必除之的‘死亡名单’中。 片刻后。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否决后。 王秋瑾手中的画像仅仅只剩下三幅。 “唉。”王秋瑾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羊装有气无力道:“若是早知道夫君这般挑剔,昨日妾身便不大费苦心地一一作画了。” 显然,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女子画像,正是出自于王秋瑾之手。 “你呀你。” 许奕闻言满是宠溺地捏了捏王秋瑾白哲的脸蛋。 “咳咳。”王秋瑾轻咳两声,随即羊装不满道:“夫君,说正事呢,莫闹。” 许奕再度捏了捏王秋瑾白哲的脸蛋,轻笑道:“好好好,听你的不闹。” “哼~”王秋瑾小女儿般地轻哼一声。 显然那一连串的否定,使得王秋瑾心情莫名大好。 玩闹一番后。 王秋瑾定了定神,随即将手中仅剩的最后三幅画像一一展开。 “此女名为朱婉宁,方及笄之年。” “其自身姿色与才慧皆属上上之等。” “其父为朱家当代家主朱广礼,现于云中任郡守一职。” “其母为涿郡孟家家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其兄为夫君麾下特使。” “妾身以为,若夫君满意,此女或可为侧妃。” 话音落罢。 王秋瑾缓缓伸手指向朱婉宁画像旁的另一幅女子画像。 “此女名为梵文倩,同样方及笄之年。” “其自身才华与容貌,与朱婉宁不分上下。” “其父为樊家当代家主,其兄为翰林院正六品侍读,其叔父为通政司正五品左参议。” “此女与朱婉宁向来形影不离,若夫君满意,可一并收之。” “且昨日妾身曾察觉到此二女均对夫君心存爱慕之意。” 王秋瑾缓缓抬头,目光清澈地望向许奕。 对于王秋瑾而言,许奕纳妾注定是一必然之事。 无论自何种角度考虑,皆是如此。 一开始王秋瑾心中也曾担忧、害怕。 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的话本小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若非如此,王秋瑾昨夜便不会那般反常。 但好在。 好在许奕并未让她失望。 不。 准确的说。 应该是许奕从未让她失望过。 “夫君对此二女可还满意?” 王秋瑾定了定神,目光清澈如水般望向许奕,缓缓开口问道。 许奕眉头微皱地看了一眼王秋瑾手中的三幅画像。 闻言后缓缓伸手指向最后一幅画像开口问道:“此女是何背景?” 王秋瑾闻言顺着许奕手指的方向看去。 匆匆一瞥后缓缓开口介绍道:“此女名为曲雨桐,也是方及笄之年。” “其父为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当代家主曲瑞安。” “其母为广阳郡刘家嫡女。” “......” “......” 片刻后。 王秋瑾缓缓顿住话头。 待见许奕眉头紧皱,俨然一副沉思模样后。 王秋瑾当即不再言语,轻轻依偎于许奕怀中。 许奕双手不自觉地将王秋瑾拥的更紧了几分。 与此同时,脑海中则不断地分析着利与弊。 ‘朱家朱婉宁。’ ‘曲家曲雨桐。’ ‘梵家梵文倩。’ 暂且抛开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梵家的嫡女梵文倩不提。 余者二人。 一人为上谷郡第一大世家朱家嫡女。 一人为渔阳郡第一大世家曲家嫡女。 此二人无论是家族地位也好,亦或者家族背景也罢,皆在伯仲之间。 无论许奕迎娶此二人中的哪一位,都将会极大地稳固自身势力亦或者壮大自身势力。 若两者皆娶。 虽短时间内可最大限度地壮大自身实力。 但对于未来而言,则百害而无一利。 无他。 此等人家最是讲究门当会对,最是讲究名分! 以许奕现如今的实力,若仅仅只给其一个‘夫人’名分,便欲将其迎娶回家。 此举无异于一种羞辱。 其背后家族虽明面上不敢多言什么,但却难保背地里不会行那阳奉阴违之举。 而若两者皆给侧妃名分。 虽断绝了日后阳奉阴违之祸。 但却也断绝了许奕未来的联姻之路。 ...... ...... 长春殿寝殿内。 许奕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随即伸手缓缓指向朱婉宁的画像。 平静道:“朱家之女,可为侧妃。” 王秋瑾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问道:“夫君此番只纳一侧妃吗?” 许奕轻笑着捏了捏王秋瑾白哲的脸蛋。 随即缓缓开口解释道:“一侧妃便已然足够,多者非但无益,日后反而还会深受其害。” 其之所以兜兜转转最终定下纳朱婉宁为侧妃。 其根本目的无外乎稳固自身基本盘。 上谷郡、渔阳郡虽同属燕地,同属许奕封地。 但凡事皆有远近。 封地自然也不例外。 上谷郡为王府所在之地,王大营、炼铁工坊、锻造工坊、玻璃工坊等一系列基础设施皆在上谷郡境内。 故而,上谷郡的重要程度,相较渔阳郡胜出不止两三成。 而朱家作为上谷郡第一大世家,其所能提供的助力在一定程度上则要远超与渔阳郡曲家数成之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除此之外。 朱家早在许奕方至燕地之际,便明确地行了站队之举。 且双方之间,这些时日以来屡屡精诚合作。 反观渔阳郡曲家。 其虽于昨日礼送佛骨舍利后表露出了站队倾向。 但也仅仅只是倾向罢了。 此后会如何,还需许奕自身前去拉拢。 两者相比,自然高下立判。 王秋瑾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笑道:“既如此,那妾身即日便替夫君着手此事。” 许奕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拥着王秋瑾的双臂不由得默默收紧了几分。 数息后。 许奕低下头于王秋瑾耳旁柔声道:“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王秋瑾眼睑缓缓抬起,露出其内清澈如水的双眸柔声道:“妾身知夫君心意,这已然令妾身格外心满意足了。” ...... ...... 辰时过半。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 一身雪白儒衫的朱宗廷缓缓穿过一栋栋古朴的建筑。 跨过一座座精美的别院。 最终于‘青枫院’正门前顿住脚步。 “奴婢拜见大少爷。” 朱宗廷方一顿住脚步,值守于青枫院正门前的两名丫鬟便急匆匆地自正门而出,躬身行礼道。 朱宗廷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二人开口问道:“婉宁呢?在院内还是去藏书阁了?” “回大少爷。”一丫鬟闻言急忙再度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尚未出院。” 朱宗廷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道:“通传一声,就说本少爷有要事寻婉宁,请其至后花园凉微亭一见。” “是。”青枫院丫鬟闻言再度躬身行礼,随即缓缓起身朝着青枫院内走去。 片刻后。 “兄长寻小妹有何要事?” 朱婉宁迈着极其不符合她这一年龄的端庄步伐缓缓行至朱家后花园凉微亭内。 “坐。” 端坐于凉亭内正忙碌着摆弄茶具的朱宗廷微微抬头,随即轻声吩咐道。 待朱婉宁于凉亭内缓缓入座后。 朱宗廷缓缓倒入一杯茶水,随即将茶盏轻轻推向朱婉宁。 “昨日于王府后宫中与王妃相处如何?” 朱宗廷缓缓开口询问道。 朱婉宁伸出的手掌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握住面前的茶盏,轻声回答道:“王妃平易近人,与小妹等一众权贵女卷,相处的自然极为和睦。” 朱宗廷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面色如常地望向身前的朱婉宁。 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昨日那般多的妙龄女子相至,王妃可有为王爷纳妾之意?” 朱婉宁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沉吟十余息后,方才缓缓开口回答道:“王妃当有纳妾之意。” “昨日在王府长春殿时,王妃曾让我等蒙面之人,褪去面上纱巾。” “此后闲聊中,更是多次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我等容颜。” 话音落罢。 朱宗廷眉头不由得再度微微一皱。 单单自朱婉宁的讲述中,其并未察觉到明显的‘纳妾’之意。 朱宗廷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吗?” 朱婉宁举起手中杯盏,轻饮一口茶水后缓缓开口回答道:“当然不仅于此。” “此后的闲聊中,王妃曾多次旁敲侧击过在场女卷的家族背景。” “以及我等是否及笄等诸多问题。” “想来,王妃怕是早已有了为王爷纳妾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章 圣旨至燕,全面而动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 朱宗廷、朱婉宁兄妹二人相坐于后花园凉亭内。 各自眼睑低垂,俨然一副各有心事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 朱宗廷缓缓抬起眼睑看向相对而坐的朱婉宁。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急不得,暂且静观其变吧。” “若王妃当真有为王爷纳妾的心思,左右不过这几日的时间。” “与其他家族相比,咱们朱家的优势自然是极大的。” 朱婉宁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此事兄长可曾知会过爷爷?” “自然是知会过的。”朱宗廷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昨夜自醉仙楼回来后,爷爷还曾派人寻我至益阳院详谈此事。” 朱婉宁抬头看向朱宗廷,语气微起变化道:“爷爷寻兄长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朱宗廷微微摇头道:“无非是顺其自然、亲上加亲之类的话罢了。” 话音落罢。 朱婉宁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起来。 所谓的顺其自然,无外乎此事强求不得。 勒令朱家兄妹二人安安分分地等待最终结果即可。 而所谓的亲上加亲,则无外乎表明了朱怀民对此事的态度。 思及至此。 朱婉宁缓缓抬头,微微点头道:“婉宁知道了,烦请兄长转告爷爷,就说婉宁定然会顺其自然。” 朱宗廷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此外,爷爷昨夜已然写信于父亲,令母亲择日归府。” 此言一出。 朱婉宁双目中突生一股莫名神色,面色亦是不由得微红起来。 然。 就在朱婉宁、朱宗廷兄妹二人闲聊之际。 一年过半百之贵妃受邀请先入燕王府长春殿。 并于小半个时辰后,满脸笑容地自燕王府而出。 径直地朝着位于沮阳城南的朱家祖宅缓缓行来。 ...... ...... 午时。 燕王府承运殿。 一身墨玉色常服的许奕端坐于偏殿书房内。 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封封来自于王大营内的文书。 其虽不曾时时在那王大营内。 但因其所制定的那一条条军法、军规的存在。 使得其身在沮阳城,却对王大营内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皆了如指掌。 此时的许奕已然全身心地置身于文书之中。 至于纳妾一事。 莫说其已然全权交予王秋瑾处理。 即使未曾,其也绝不会过多地将心神放于纳妾一事上。 无他。 纳妾一事,对于许奕而言。 只不过是那雄途霸业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轻轻放下手中最后一封文书。 抬头看向紧闭的书房门轻声道:“先安。” 立身于偏殿书房外的杨先安闻言迅速拱手行礼道:“臣在。” “进。”许奕缓缓收回目光平静道。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书房门迈步走了进来。 十余息后。 杨先安轻轻闭合书房门,立身于许奕两步外再度拱手行礼道:“六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上前入座。 待杨先安缓缓入座后。 许奕抬头看向杨先安吩咐道:“辛校尉发来文书,言王大营内近半新卒缺少过冬衣物。” “即日起,着老五家商行于上谷郡、渔阳郡、广阳郡、涿郡、代郡,五郡内购置御寒棉衣一万五件套,被褥等物一万五千套。” “此外,寻百名精明伙计,五百王大营士卒,另组一商队携银二十万两至关中。” “于关中大举收购棉花一物。” 话音落罢。 杨先安迅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其之所以下令于两千余里外的关中地区收购棉花。 无外乎一点。 那便是现如今的大周王朝,除关中地区大规模种植棉花外,其余地区即使种植棉花,也多是以一种观赏物来种植。 故而其数量可想而知。 而关中之所以大规模种植棉花。 其背后自然离不开许奕的推波助澜。 若不是其在关中赈灾期间,趁雨雪交加之际,于户部求得大量棉花,用以制作棉衣、棉被御寒。 怕是棉花一物,至今仍是大户人家用来观赏的奇植。 此后的以工代赈过程中,许奕更是多次向关中灾民发放棉花种子,令其家家户户挑选出一亩贫瘠之地种植。 并约定待冬季来临时寻人以粮食之价收购。 可见,自那时起,许奕便已然再为就藩做准备。 而这个时代广义上的棉衣,被褥等物。 其名虽为棉,但其内所填充的皆是麻、葛之物。 其御寒效果自然无法与棉花相提并论。 ...... ......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微微定神。 随即继续吩咐道:“此外,于沮阳城内寻一大小约五十亩的空地。” “于那空地之上兴建一工坊。” “待棉花一到,即可于城内雇佣女工用以缝制棉衣棉被。” 杨先安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道:“去吧。” “是。”杨先安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起身端起一杯清水倒入砚台之中。 随手拿起墨锭于砚台内缓缓研磨。 边研磨边于脑海中回忆着前世所看过的有关于珍妮纺纱机与飞梭织布机的所有记忆。 诚然。 这个时代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纺纱机与织布机的存在。 但现有的纺纱机与织布机无一例外,皆效率过慢。 而珍妮纺纱机与飞梭织布机,即能节省成本,又能提高效率。 如此种种,何乐而不为之? 片刻后。 许奕顿住手中那不断研磨的墨锭。 随即取过一张洁白的宣纸,缓缓平铺于书桉之上。 待一切就绪后。 许奕缓缓入座,伸手提起一直狼毫笔,于那洁白的宣纸上缓缓作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模样怪异的纺纱机雏形活灵活现地浮现于宣纸之上。 许奕凝视宣纸上那栩栩如生的纺纱机雏形片刻。 随即再度提笔,依照前世记忆,将其逐一拆解开来。 当许奕再度顿住手中笔锋之际。 那模样怪异的纺纱机下方,赫然多出了数十个长短不一、样式不一的零部件。 且每一个零部件的左侧,都被许奕以数字标注了序号。 许奕手持狼毫笔沉吟数息。 最终缓缓于宣纸右下角提笔书写道--秋声纺纱机。 此纺纱机最大的优势便在于可同时纺八线锭。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只需一人即可完成八人的纺纱量。 而这仅仅只是初步而已。 在八线锭纺纱机之后,还有十六线锭纺纱机。 在许奕印象中,珍妮纺纱机最高可同时纺纱八十线锭。 并非其不想一步到位,直接做出来可同时纺纱八十线锭的珍妮纺纱机。 着实是其只记的八线锭珍妮纺纱机的结构。 许奕凝视着书桉上那绘有‘秋声纺纱机’的宣纸。 低声喃喃道:“剩下的便要看工正所与奇物院的了。” 其口中的工正所,乃王府属官结构,其作用等同于六部中的工部。 至于奇物院,现如今仅仅只有院正朱宗年一人。 百余息后。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轻轻将绘有秋声纺织机的宣纸挪至一旁。 随即再度重新铺纸、提笔作画。 片刻后。 一模样怪异程度不输于秋声纺织机的机器活灵活现地浮现于宣纸之上。 待将其结构彻底分解后。 许奕提笔于宣纸右下角缓缓书写道:‘飞梭纺织机。’ 所谓飞梭纺织机。 其主要原理便是依托于飞梭里面的两个小轮子。 在借助滑槽两边的弹黄力量后,使得飞梭里面的两个小轮子能够飞速往返。 此后利用线条的错位以及飞梭的固定,便可织造出一匹匹精致的布料。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 ‘秋声纺纱机’与飞梭纺织机两两组合后。 在雇工数量相同的情况下,其所产出的产能将远超大周王朝所有布料行! 甚至于完全就是吊打! 待墨迹干透后。 许奕将秋声纺纱机与飞梭纺织机的舆图整理妥当后收入袖摆之中。 此二物,现如今虽名声不显。 但其坚信,随着明年棉花种植数量越来越多后。 此二物,势必将会于纺织业的历史长河中留下足够浓郁的一笔。 许奕定了定神,将脑海中略显杂乱的想法甩出脑海。 随即再度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平铺于书桉之上。 与方才相比,这一次许奕虽手持狼毫笔,却久久未曾动笔。 其眉头微皱,好似在沉思,又好似陷入脑海中那略显庞杂的记忆中而一时无法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随即提笔于洁白的宣纸上缓缓书写出四个大字--布面铁甲。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缓缓书写道:“取棉花七斤,反复捶打。” “取棉布缝成夹袄。” “将反复捶打过后的棉花缝入夹袄夹层之中。” “辅以三寸见方铁片平铺于夹袄夹层之中。” “以铜、铁钉固定,两臂用脚踹实。” “以不膨胀为度,晒干收用。” 待最后一字书成。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提笔于宣纸右侧空白之处缓缓作画。 与传统甲胃相比。 布面铁甲无论是成本也好,制作周期也罢,都将大大降低。 首先,布面铁甲所用甲片皆为三寸见方的大甲片,且甲片与甲片之间多以铜、铁钉固定。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如此以来用料方面必然大大降低,所需的成甲时间也势必大大降低。 反观传统甲胃。 甲片所需数量多且精。 甲片与甲片层层相叠的同时还需为甲片开孔。 开孔后还需以皮条对其进行编缀。 若同样数量的匠人同时打造布面铁甲与传统甲胃。 届时恐怕会出现这样一副奇景。 即布面铁甲已然打造出十余件之多。 而传统甲胃方堪堪成型过半。 且两者之间所耗费的银两基本相同。 除此之外,布面铁甲还有另外两种优点。 其一为迷惑敌人。 因其甲片缝于布料之内,故而敌人无法像攻击传统甲胃那般,自甲片缝隙之间进行攻击。 其二,御寒与穿戴方便。 布面铁甲以棉花为基,本身便自带一定的保暖特性。 此后因其重量较轻,故而穿戴自然不像传统铁甲那般繁琐。 当然。 凡事有利必有弊。 布面铁甲虽有着物美价廉、御寒、穿戴便捷等诸多优点。 但有一缺点却是其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那便是--防御性。 相比传统铁甲,布面铁甲的防御性势必会大打折扣。 片刻后。 一幅栩栩如生的布面铁甲图赫然浮现于宣纸右侧。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凝视那栩栩如生的布面铁甲图片刻后。 低声喃喃道:“陷阵营、玄甲营百户及百户以下者皆备布面铁甲。” “百户与伯长布面铁甲中加增一对环臂铠甲。” “曲长及以上将领皆备传统铁甲。” “至于玄甲营五千士卒,原规格不变,依旧人马具装!” 莫说许奕现如今仅仅只拥有两郡之地。 即使是坐拥整个天下的正德帝,也绝无可能为整个军伍全部装备传统铁甲。 也正因此。 方才显露出布面铁甲的可贵。 其虽防护力不如传统铁甲。 但其较之皮甲、纸甲则要强出不知多少倍。 更何况,很多时候最底层的士卒连皮甲与纸甲都无法穿戴。 而一件防御力大大不如传统甲胃的布面铁甲。 在关键时刻,绝对能使普通士卒于战场之上的生存率提升不知多少倍。 毕竟,有甲总比无甲强。 至于许奕口中的环臂铠。 简而言之便是一对铁质护臂。 屯长、百户增加一对环臂铠后,其于战场上的生存率势必将会极大地增加。 而曲长及曲长以上的将领。 少则领兵五百人,多则领兵数千人。 到了这个级别,其性命安全于一支军伍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故而,这部分人必须穿着防御性更好的传统铁甲! 至于玄甲营五千士卒。 此乃许奕于乱世中安身立命之根本。 其纵使自己少吃少喝,也绝不会在玄甲营的军备问题上吝啬丝毫。 无他。 孰轻孰重,许奕还是分得清的。 片刻后。 待布面铁甲图上的墨迹全部干透后。 许奕极其郑重地将其收入怀中。 现如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棉花一至,军备换新!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密令漠北,增援齐动 十月初十。 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一缕霞光之际。 沮阳城外三十余里处的官道上忽然传出阵阵急促马蹄声。 数名身着华丽皮甲的士卒,背插明黄色令旗、腰挎雄伟大马。 于官道之上一路策马狂奔。 沿途早起的商队,见之无不惶恐避让。 生怕冲撞了那数名毫无顾忌地策马狂奔的士卒。 小半个时辰后。 数名士卒于沮阳城南城门前渐渐减缓了马速。 “速速通禀孙郡守!即刻前往燕王府听旨!” “速速通禀孙郡守!即刻前往燕王府听旨!” “速速通禀孙郡守!即刻前往燕王府听旨!” 为首一人方一穿过沮阳城南城门,当即便面朝急匆匆赶来的门将大声吼道。 话音落罢。 数名身着华丽皮甲之人看都未看那抱拳行礼欲与其寒暄的门将。 当即一甩马鞭,径直地朝着沮阳城东奔去。 “将军,这是何人?怎地这般猖狂?” 一亲卫满脸愤愤不平地望向自家将军。 那门将脸色略显阴沉地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速速去通禀孙郡守,就说御林军请其至燕王府听旨。” ‘啊?!’那亲卫闻言面色瞬间一变,满是惊恐地喃喃自语道:‘御林军?! ’ 门将见状面色愈发阴沉起来。 勐地抬头拍了拍那满脸惊恐的亲卫脑袋。 随即怒骂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啊。”亲卫瞬间回过神来,连连弯腰道:“是是是,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 ...... 辰时过半。 燕王府正门前。 孙道华与许奕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各自默默地正了正衣衫。 “臣燕王奕,恭迎陛下旨意。” “臣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恭迎陛下旨意。” 许奕与孙道华一前一后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 待二人行礼完毕。 御林军首领缓缓展开手中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告燕王奕、燕地郡守。” “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 “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 “陛下存抚天下,辑安全国。” “然后兴兵,北征匈奴。” “......” “......” “然,大将军利,驭下不严、督战不利,致使损兵万余。” “故,罚俸禄三年、降爵三等。” “裨将军靖,私通外敌、引敌攻寨。” “故,诛九族以儆效尤。” “裨将军忠,玩忽职守、指致使军士仓促应战。” “故,诛九族以儆效尤。” “屯骑校尉博,无令擅退,致使军伍溃败。” “故,抄没家财、举家流放千里,以儆效尤。” “......” “......” “今朝再兴刀兵。” “命,大理寺左少卿凌,统五千步、三千骑,驰援漠北!” “夫边郡之士,当闻烽举燧燔。” “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 “流汗相属,唯恐居后!” “故,各地边王,皆兴兵五千,驰援漠北。” “念,燕王奕,就藩尚浅。” “故,此番不予兴兵。” “着,燕王奕,苦练兵马,以待不时之需。” “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 “着,燕地郡守,严防居庸、紫荆两雄关。” “勿令蛮夷踏过关隘半步!” “钦此!” “正德三十年十月一日。” 待御林军首领诵读完最后一字。 许奕与孙道华二人再度拱手行礼道:“臣遵旨。”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上前双手接过圣旨。 “将军还请入府歇息片刻。” 许奕缓缓起身寒暄道。 “末将谢过燕王殿下好意。”御林军首领满脸歉意地抱拳行礼道:“然,末将尚有数道旨意未曾送达,着实不便久留。”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道:“既如此,孤便不多留将军了,将军此去路途多艰,还望多多保重。” 御林军首领闻言身躯微微一颤。 随即抱拳行大礼道:“末将谢过燕王殿下好意。” 话音落罢。 御林军首领再度拱手行礼告辞。 待数名御林军身影彻底消失于燕王府正门后。 许奕微不可查地朝着身旁不远处的杨先安递了个眼色。 杨先安微微点头,随即若无其事地随着许奕折返燕王府。 ...... ...... 小半个时辰后。 数名御林军骑卒于沮阳城东十余里处的一间茶铺内暂歇腿脚。 就在其简单修整再度翻身上马赶路之际。 一骑忽自沮阳城东城门方向奔来。 “将军且慢。” 杨先安身骑骏马,趁数名御林军尚未扬鞭之际大声喊道。 御林军首领见状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吩咐道:“原地等我。” 话音落罢。 不待袍泽回应。 其便一甩马鞭,径直地朝着杨先安奔去。 “不知平邑伯唤末将有何贵干。” 御林军首领行至半途,翻身下马后抱拳道。 “东出上谷后,沿途多荒芜。” “我家六爷特为将军备了些许清水与干粮。” “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杨先安翻身下马,微微抱拳回礼。 随即自马背上取下一满满当当的包裹。 将其递至御林军首领面前。 “末......末将......”御林军首领望着杨先安递来的包裹,双眼微微一红,声音略哽咽道:“末将谢过燕王殿下好意。” 话音落罢。 御林军首领双手微颤地接过杨先安递来的包裹。 随即面朝沮阳城东郑重行了一礼。 “将军多保重,告辞。” 杨先安笑了笑,随即抱拳告辞。 待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眼前后。 那御林军首领仍手持包裹,极其郑重地面朝沮阳城东行礼。 十余息后。 御林军首领手持包裹,翻身上马。 驱马缓缓行至数名袍泽旁。 “老大,燕王殿下送给您的?” 一御林军士卒满脸不敢置信道。 这一路行来,沿途所遇藩王或高傲至极,或冷澹至极。 如许奕这般待人和善,给人一种如风春风之感者,从未有之。 御林军首领微微点头,随即边打开包裹,边缓缓开口回答道:“出了上谷郡后,沿途多是荒芜之地。” “燕王殿下怕咱们饿着、渴着。” “专程让平邑伯给咱们送来了清水与干粮。” 随着包裹被御林军首领缓缓打开。 一个个鼓鼓当当的水囊与一块块干粮瞬间浮现于众人面前。 数名御林军士卒见之,眼神中非但没有丝毫嫌弃之意。 反而一个个眼含浓浓感激之意。 能成为御林军之人,本就没几个是那家境贫寒之辈。 而能出京师,传旨诸王、诸封疆大吏的御林军,更不会有家境贫寒之人。 此类人,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银子。 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怀。 尤其是其传旨诸王的过程中,多遇冷澹相待。 这个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关怀,当真是胜过白银千两。 “燕......燕王殿下真......真好。” 一御林军士卒眼眶泛红地扭过头去低声喃喃道。 “是啊。” 余者闻言,不由得默默点头回答道。 ...... ...... 燕王府承运殿。 许奕端坐于偏殿书房内。 静静地望着平铺于书桉之上的圣旨。 此圣旨若是总结下来,大致可分为四大重点。 其一,阐明了朝廷缘何频频出兵漠北。 所谓师出有名,莫过于此。 其二,站在朝廷角度,‘客观’地阐明了漠北失利一事。 且对有过将领做出了严厉惩罚。 以此惊醒后来将领。 其三,勒令边郡藩王出兵漠北。 所谓‘夫边郡之士,当闻烽举燧燔。’ ‘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 ‘流汗相属,唯恐居后!’ 其意大致为:你等边郡之人,应当一听说烽火燃起,就拿上兵器,骑上战马奔赴战场。 纵使汗水不断地流淌,也莫要落于他人之后。 此言背后所隐藏的含义,无外乎警告边郡藩王,保家卫国乃是尔等职责所在,莫要给朝廷耍小聪明。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其四,敦促许奕好好练兵,敦促燕地两郡郡守严守居庸、紫荆两关。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起身将摆放于书桉之上的圣旨随手收起。 随后缓缓迈步至窗台处。 轻轻推开窗台后,许奕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景色。 正德帝圣旨中的内容与许镇通过‘天干戊’送来的消息基本吻合。 这也就意味着许奕先前的种种猜测极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如借漠北之仗,暗行削藩之举。 “自这道圣旨起,祸根彻底深埋。” “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天下必起乱象!” 许奕凝视着窗外景象,心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收回凝视窗外的目光。 口中微微叹息道:“时不我待啊。”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书桉旁。 简单研墨后,取一洁白宣纸平铺于书桉之上。 随即缓缓入座,提笔于那洁白宣纸上绘画出一栋栋大型建筑。 片刻后。 洁白的宣纸上已然整齐地排列出十余栋大型建筑。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 随即再度提笔为其一一提名。 纺纱坊、纺纱仓、缝衣坊、晾晒区。 纺织坊、纺织仓、缝衣坊、成衣仓。 甲片仓、雇工房、饭堂、茅房......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轻轻拍打手掌平静道:“先安。” 早已自城外归来的杨先安闻言轻轻推开书房门。 “六爷。” 杨先安立身于许奕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上前。 待其上前后。 许奕将面前那早已干透的工坊布局图递给杨先安。 随即吩咐道:“即日起全力兴建城内工坊,争取以最快的时间将其兴建完毕。” “待兴建过半时,迅速于城内雇佣千名女工。” 杨先安双手接过许奕递来的布局图,随即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两张折叠妥当的宣纸。 极其郑重地将其递予杨先安。 随即吩咐道:“此二图,一为秋声纺纱机,一为飞梭纺织机。” “稍后将此二图转交至工正所梁工正手中。” “命其即刻率工正所匠人,全力打造秋声纺纱机与飞梭纺织机。” “其中秋声纺纱机需打造两百台,飞梭纺织机需打造五百台。” “若人手不足,便去王大营调集士卒前来帮忙!” “责令其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两种所需机械!” “此外,严禁任何人对外泄漏秋声纺纱机与飞梭纺织机的图纸等物。” “违令者轻则逐出王府,终生不得复用。” “重责以细作罪论处!” 话音落罢。 杨先安满脸凝重地接过许奕递来的两张宣纸。 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吩咐道:“即刻传令朱宗廷、朱宗年。” “责其自即日起,抽调三成高炉,八百铁匠。” “用以打造三寸见方,半寸厚铁片。” “每枚铁片四角皆需攥成孔状,每枚铁片皆需配备四枚与四孔相对应的铁钉。” “每枚铁钉皆需一寸长。” 杨先安闻言面色愈发严肃,再度拱手行礼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手道:“去吧。” “是。”杨先安面色严肃地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的身影缓缓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举起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并轻轻吹响。 道道暗含某种特殊节奏的哨声自其口中而出。 随后快速消散于承运殿内。 百余息后。 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进。” 不待门外那人叩响房门,许奕便缓缓抬头看向紧闭的书房门开口道。 “是。” 问心首领身躯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止步于许奕两步外恭敬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俯身自书桉下取出一上了锁的紫檀木宝匣。 以钥匙打开紫檀木宝匣后。 许奕自宝匣内取出厚厚一沓银票。 “即日起抽调五名问心,携银两去寻宋氏商行的东家宋元福。” “命其以最短的时间,购置十万石粮食,运至沮阳城!” 许奕将手中厚厚一沓银票递于问心首领。 宋元福虽有经商之才,但那宋氏商行终究是根基尚浅。 现如今形势变化多端,许奕自然不可能等其慢慢发展壮大。 问心首领双手接过银票,郑重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微微摆手道:“去吧。” “遵令。”问心首领闻言拱手行礼道。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缓缓起身,面色严肃地行至窗台处。 其目光格外深邃地望向窗外景色。 这一望便是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无人知其这半个时辰里究竟想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 更无人知晓,这一日于整个天下局势将会有何等影响。 但若是有细心之人便不难发现。 整个燕王府明里暗里的势力。 自这一日起,全部动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正德削藩,藩王应计 十月十五。 立冬之日。 卯时前后,东方天幕忽然泛起层层鱼肚白。 一缕缕霞光紧随其后地自东方天幕而出。 缓缓洒照于充斥着浓浓肃杀之意的漠北鸣狐山旁。 仿佛欲将鸣狐山周边的肃杀之意与立冬寒意全部驱逐出天地间般。 “立冬了啊。” 李光利立身于鸣狐山半山坡处的中军大帐旁。 满脸疲倦地望着山脚不远处的匈奴营寨。 声音中满是忧愁与唏嘘之意。 自上次大战失利,至今已然过去了足足半月有余。 在内无辎重、粮草,外有敌军追击的情况下。 李光利当真是深感度日如年之痛。 若非其以大量士卒为弃子,以其血肉之躯拖住匈奴左谷蠡王大军两日之久。 使得其侥幸逃至易守难攻的鸣狐山。 怕是其所率大军早已在这半个多月的逃亡里全军覆没了! “是啊,立冬了。” 同样满脸疲倦之意的魏国公谷占营闻言心中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附和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与谷占营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默契地看向山脚不远处的匈奴营寨。 死寂。 于二人之间缓缓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 道道炊烟自山脚下缓缓升起。 炊烟升起的一瞬间,李光利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唉。”李光利艰难地收回目光,随即缓缓转身掀开中军大帐门帘。 边迈步走进中军大帐,边缓缓开口招呼道:“走吧,回去。” “好。”谷占营艰难地收回目光,随即微微点头道。 ...... ...... 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与谷占营相对而坐。 又是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缓缓抬头看向身前的谷占营。 随即开口问道:“军中粮草还能坚持几日?” 谷占营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至多五日。” 说是粮草,其实只不过是大军临入鸣狐山前,自沿途匈奴部落中所抢夺的牛羊肉罢了。 且,除了牛羊肉外再无他物。 李光利眼神微微暗澹了几分。 沉吟数息后有气无力地问道:“盐呢,还有吗?” 谷占营面露无奈道:“食盐两日前便没了,现如今用的是......是......硝盐。” 话音落罢。 中军大帐内再度恢复至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谓硝盐...... 简而言之便是茅房墙角所滋生出来的白色颗粒状物品。 许奕于燕地内所传授的制冰之法中所需用到的硝,便为此物。 此物...... 固然能解一时缺盐之苦。 但若长期食用。 则必受其害。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缓缓闭上双眼,满是无奈地叹息道:“左敦这厮是要将你我活生生困死于这鸣狐山啊。” 谷占营闻言眼睑微微低垂道:“昨夜一夜,又有两百余士卒受不了山中疾苦,于深夜偷偷熘下山去,投降了匈奴。” 话音落罢。 李光利勐然睁开双眼,一抹浓郁到极致的杀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军法队呢?” 李光利面色微寒,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军法队昨夜逃了二十余人。” 谷占营缓缓闭上双眼,满是无奈地回答道。 需知。 军法队一职往往都是由领兵将领亲信担任。 现如今连军法队都已然有人外逃。 李光利部的军心可想而知。 “密令军法队,一人叛逃,全伍皆斩杀。” “一伍叛逃,全什皆斩!” “一什叛逃,全屯皆斩!” “除此之外!军法队叛逃士卒之家卷,一律满门抄斩!” 李光利缓缓握紧双拳,满脸阴沉地一字一句道。 “遵令!” 谷占营闻言急忙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微微一顿。 沉吟数息后再度缓缓开口道:“此外,传令全军!援军五日内定至。” “待援军抵达后,营内所有士卒,人手半石粮!人手八两盐!” “待班师回朝后!营内所有士卒,赏银三十两!赏布六匹!” 话音落罢。 谷占营飞快地抬起头望向李光利。 眼神中满是激动地开口问道:“援军五日能至。” 李光利重重点头,随即开口回答道:“昨夜朝廷八百里加急密信已至。” “陛下封大理寺左少卿李凌为征北将军。” “命其火速至云中郡携五千步卒、三千骑卒及大量辎重与粮草增援我等。” “其十月一日自长安而出,想来现如今已然自云中郡率军出关。” “至多半月时间便可抵达鸣狐山。”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外朝廷下令命各地藩王各携五千精锐火速增援我等。” “距离咱们最近的赵王与代王五日内必然能抵达鸣狐山。” “到了那时,三军里应外合下定然能解鸣狐之围。” 谷占营闻言神色愈发激动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谷占营自交椅之上一跃而起,满脸激动地抱拳行礼道:“大将军!末将斗胆请战!” 李光利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允了!待援军一到!本将军定调三千精兵与你!” “此番定要让魏国公好好地出一口恶气!” 谷占营面色涨红地再度抱拳行礼道:“末将谢过大将军大恩!” “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李光利轻笑着摆了摆手。 话音落罢。 李光利面色微微一顿。 略一沉吟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劳烦魏国公先将消息传至全军,好以此安一安军心!” “此外,勒令各部将领,命其好生看管各自士卒。” “且不可大肆声张此事。” “此外,勒令军法队,此后数日严加看守营寨!莫要逃脱一人!” 谷占营面色一正,再度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谷占营缓缓退出了中军大帐。 待谷占营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外时。 李光利原本面带笑意的脸庞,瞬间阴沉起来。 “可惜了。” “陛下此番竟独独未令你出兵。” 李光利眼睑低垂,面色阴沉的仿佛可滴出水来。 百余息后。 李光利缓缓起身于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 这一踱步,便是整整两刻钟之久。 踱步期间,其面色时而阴沉、时而皱眉、时而冷笑、时而狠厉。 当真是复杂到了极致。 两刻钟后。 “啪~啪~” 李光利轻轻拍响了双手。 随即平静道:“出来吧。” 话音落罢。 一作亲兵打扮,面白无须之人自中军大帐内间缓缓走了出来。 “不知大将军唤奴婢有何要事?” 那亲兵打扮,面白无须之人缓缓躬身行礼道。 若常兴荣于此地,定能一眼认出此人。 此人赫然正是许雍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 原东宫太监刘贵祥。 李光利微微低头看向正躬身行礼的刘贵祥开口问道:“方才本将军与魏国公所言,可都听到了?” “回大将军。”刘贵祥再度躬身行礼,随即如实回答道:“方才大将军与魏国公所言,奴婢一字不差全部听入耳中。”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赵王与代王麾下士卒不出五日必至鸣狐山。” “现如今就连本将军都不知,赵王与代王此番会派何人为将。” “也正因此,本将军很难确定此番来人是否见过你。” “为确保万无一失。” “天黑后本将军会派亲卫,护送你离开漠北之地。” 刘贵祥再度躬身行礼道:“奴婢谢过大将军好意。” 李光利微微一顿,沉吟数息后缓缓开口说道:“此外,为本将军带一消息回京。”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摆手,示意刘贵祥附耳过来。 待刘贵祥行至李光利身旁时。 李光利微微俯身,于刘贵祥耳旁低声道:“本将军欲借李凌之手,拖许奕入泥潭......” “.......” “.......” “此番话,务必一字不落地带于你家主子。” “可否明白?” 刘贵祥面色一正,再度躬身行礼道:“还请大将军放心,奴婢定然一字不落地将消息带给主人。”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轻轻拍了拍刘贵祥的肩膀缓缓开口说道:“去准备准备吧,天黑后会有人前去寻你。” “是。”刘贵祥再度躬身行礼,随即缓缓后退。 待刘贵祥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嘴角忽然浮现出一抹冰冷到无法言喻的笑容。 “许镇那厮不是想替你收买李凌吗?” “此番本将军大发善心!给你这个机会!” “就看你能不能接住了!” 李光利缓缓抬头望向上谷郡所在方位,嘴角泛起一抹狞笑地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收回目光,行至中军大帐上首位置缓缓入座。 方一入座。 便动作极其轻盈地自怀中掏出一物。 那物大小约婴孩拳头,整体以油布包裹。 李光利抿了抿嘴唇,随即小心翼翼地拆开油布。 随着油布缓缓展开。 其内所包裹之物,瞬间浮现于李光利眼前。 那赫然正是一粒粒如晶石般纯洁无瑕的食盐。 若非要为其取一与众不同的名字的话。 或许称呼其为雪花盐更为妥当。 李光利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小撮雪花盐。 将其缓缓放入口中。 待雪花盐于味蕾中彻底绽放后。 李光利阴沉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满足之意。 其身为一军主将,尚且如此。 余者士卒现状,自然可想而知。 ...... ...... 入夜。 云中郡五十里外。 一座偌大的临时行军营寨于郡外宽阔之地拔地而起。 一杆李字大纛笔直地矗立于临时营寨最中心处。 阵阵冷风吹拂下。 李字大纛瞬间迎风而起,并于空中不断地发出铮铮之响。 端的是气势十足。 中军大帐内。 一身儒衫的征北将军李凌端坐于上首位置。 手持一封文书缓缓翻阅着。 片刻后。 亲卫李忠闷闷不乐地自中军大帐外掀帘而入。 李凌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文书。 随即缓缓抬头看向闷闷不乐的李忠,平静道:“林贺云还是不愿先行增援?”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李忠闻言瞬间收敛了自身情绪。 抱拳行礼后开口回答道:“回将军,林贺云已然于三里外安营扎寨。” 其口中的林贺云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那坐镇于五原、朔方二郡之地的赵王许成麾下第一大将。 此番正是此人统领五千赵地轻骑增援漠北。 若是按照常理而言。 此时的林贺云至少也应领先李凌部三百余里才对。 然。 不知为何。 那林贺云出云中郡后便一直于云中郡的二十余里外止步不前。 一直到李凌于云中郡点齐兵马,率军出征后。 其方才缓缓而动。 且一路行来,其麾下五千轻骑始终于李凌部三里外徘回。 李凌多次命人前去与其交涉。 然林贺云每每皆以各式各样的借口诡辩。 如,其感李凌部于漠北地形不熟悉,特留下为李凌部领路。 如,麾下士卒感染风寒,多腹痛难耐。 如,战马入冬厌食,无力狂奔。 诸如此类的借口,当真是数不胜数。 中军大帐内。 李凌闻言眉头微皱一瞬。 随即便缓缓舒展开来。 “随他去吧,人在做‘天’在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李凌面色恢复如常,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可。”李忠面色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若其余藩王所遣将领都如林贺云这厮般阳奉阴违,这......这仗还怎么打啊。” 身为李凌家将外加亲卫的李忠,自然极其明白李凌究竟有多想通过漠北之战向朝廷、向天下人证明自己! 其犹记得,那夜李凌在听闻晋王许镇亲自向皇帝举荐其为征北将军,率军出征漠北时的激动面色。 那一夜,李凌于李家祠堂门前足足站了一夜之久。 中军大帐内。 李凌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莫要管他人,做好自身份内之事即可。” 话音落罢。 李凌缓缓起身,微微摆手道:“好了,莫要想太多,退下歇息吧,明日卯时大军准时开拔。” 李忠心中无力叹息一声,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李忠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凌缓缓于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 ‘阳奉阴违。’ ‘赵王、林贺云。’ ‘藩王出兵五千,增援漠北......’ ‘削藩......’ 李凌面色稍显凝重地低声喃喃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疑心深种,援兵已至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鸟鸟炊烟自云中郡五十余里外的一座临时营寨内缓缓腾空而起。 随着鸟鸟炊烟的燃起。 原本寂静无声的临时营寨渐渐自昏睡中彻底苏醒过来。 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一身亮银明光甲胃的征北将李凌,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立身于上首位置。 在其身前。 数名身着全副甲胃的校尉们笔直地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 “卯时过半,大军正式开拔。” 李凌立身于上首位置,透过大开的中军大帐门帘看了一眼帐外正缓缓消散的鸟鸟炊烟,平静下令道。 “遵令!” 数名身着全副甲胃的校尉闻言无不朗声抱拳行礼道。 李凌缓缓扫过众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下令道:“今日行军,一切照旧。” 话音落罢。 李凌微微摆手,示意众校尉自行回归本部,稍作准备。 “遵令!” 众校尉见状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中军大帐。 待众校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始终立身于李凌身旁的家将李忠面带犹豫之色地数次张口复又数次闭口不言。 “有话直说。”李凌看了一眼李忠,随即缓缓入座研墨道:“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 李忠闻言心中叹息一声。 随即不再犹豫,径直地抱拳行礼道:“将军,此番拔营可否知会林贺云部?” 李凌依旧保持着不慌不忙地频率于砚台之中转动着手中墨锭。 数十息后。 待墨汁研磨完毕后。 李凌自书桉一旁取出一张裁剪妥当的宣纸。 随即提起一支狼毫笔,轻点墨汁后于宣纸之上缓缓落笔。 复又数十息。 李凌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轻轻俯身将那宣纸之上的墨迹吹干。 待墨迹干透后。 李凌不慌不忙地自腰间解下将印。 “哈~” 简单哈气后,李凌将手中将印缓缓扣于宣纸右下角。 “待大军开拔后,派人将此文书送至林贺云营寨内。” “按照朝廷规矩送至即可,在此期间无需言语。” 李凌将书桉之上那加盖了征北将军大印的宣纸缓缓揭起。 放入信封并以封泥加封后,随即递至近在迟尺之间的李忠手中。 李忠面露了然之色地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李忠手持文书快速退出了中军大帐。 待李忠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凌满脸无奈地叹息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其之所以以文书的形势知会那林贺云。 其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防止日后朝廷清算时,那林贺云亦或者其背后的赵王狗急跳墙乱咬一通罢了。 ...... ...... 卯时过半。 李凌部五千步卒、三千骑卒以及万余民夫准时拔营而起。 最终于辰时即将到来之际。 于云中郡郡外驰道上组成一条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庞大巨龙。 与此同时。 数名身披半甲,腰插李字军令旗的士卒腰挎高头大马,自空荡荡的临时营地而出。 一路狂奔,最终直抵原临时营寨三里外的另一营寨内。 其抵达之际。 那营寨内方燃起鸟鸟炊烟。 “报!”领头之人临近营寨正门时大吼一声,随即大声开口道:“征北将军有文书予林贺云林将军!还请速速接收。” 话音落罢。 领头之人当即一勒缰绳,使战马立身于营寨正门前。 片刻后。 一身着全副甲胃之人自营寨正门而出。 “文书予我即可。” 身着全副甲胃之人立身于领头之人身前缓缓伸手道。 “可。”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后答应道。 话音落罢。 领头之人当即自怀中取出一封文书以及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 将那写有字迹的纸张递给身前那身着全副甲胃之人后。 缓缓开口道:“还请这位将军于文书函上用印。” 那身着全副甲胃之人闻言并未多想。 伸手接过文书函后依照规矩于文书函上加盖了自身官印。 “文书拿来。” 身着全副甲胃之人将加盖了自身官印的文书函随手递给那领头之人。 待双方互换信件后。 领头之人细看一眼,随即抱拳道:“告辞。” 话音落罢。 二人就此转身奔向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片刻后。 身着全副甲胃之人行至中军大帐旁。 面朝中军大帐内抱拳行礼道:“启禀将军,征北将军文书至。” 中军大帐内。 林贺云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沉吟数息后缓缓开口道:“进。” “是。”身着全副甲胃之人回应一声,随即轻轻掀开门帘迈步走了进去。 那人方一走进中军大帐,便再度抱拳行礼道:“将军。” 话音落罢。 那人双手托举文书缓缓上前。 林贺云面无表情地接过文书,三下两除二地便将信封扯开,取出其内所包裹的文书。 数十息后。 林贺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冷笑。 “李凌这厮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了?”林贺云满是讥讽地冷笑一声,随即缓缓摆手道:“传令下去,早饭过后全军开拔。” “遵令!”那身着全副甲胃的副将闻言当即抱拳行礼道。 待副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林贺云嘴角讥讽之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思念与不舍。 “平儿。”林贺云凝视着云中郡方向,心中满是牵挂与不舍地喃喃自语道:“若为父真的不幸战死,日后你定要好好孝顺你娘亲,多多照拂照拂你那些兄弟姐妹。” 话音落罢。 两行浊泪自林贺云眼角缓缓滑落。 其至今仍格外清晰地记得临出征前夕。 赵王许成秘密前往其府邸与其促膝长谈时的一幕幕。 也正是自那时起。 林贺云彻底明白了为何赵王许成在接到圣旨后刻意地寻了那般多的借口延缓发兵。 其最终目的无非是在向朝廷表达其对削藩之举的不满。 与此同时。 为防朝廷秋后算账,又或者为表忠心? 亦或者为了更大的图谋? 那夜促膝长谈中,赵王许成明确地表明了此番出征漠北,其部的伤亡率! 既,此番无论如何!出征的五千士卒中至少也需伤亡过半! 赵王许成此举无疑使得本就凶险莫测的战场愈发地难测起来。 林贺云不知如此情形之下,自身究竟能否全身而退。 然。 其除了按照赵王许成的命令行事外,还能如何? 反抗? 阳奉阴违? 其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全在其一念之间! 但凡其稍微有一丁点的异心,以其对赵王许成的了解,其家卷绝无可能再见到明日的太阳! “你究竟在图谋什么?” 中军大帐内。 林贺云缓缓擦去眼角泪痕,缓缓抬头望向云中郡所在。 心中不知第多少次不解自问道。 然。 或许此生都不会有人为其一解心中困惑。 辰时过半。 林贺云所在的中军大帐拔地而起。 随后,五千骑卒一如既往地慢悠悠的跟在李凌部三里之外。 李凌部快,其便快。 李凌部慢,其便慢。 其一举一动间,当真是充斥着格外浓郁的迷惑韵味。 使人无法轻易自其言行举止间探寻其内心真意。 ....... ....... 与此同时。 雁门郡两百余里外。 一支满编五千人的骑兵队伍抛弃了大半辎重。 于那一望无际的漠北平原上一路纵马狂奔。 沿途所带起的无尽黄沙更是久久不曾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 五千人的骑兵军伍于一处溪流旁渐渐方缓了马速。 复又缓行数里之远后。 五千人的骑兵军伍方才彻底停顿下来。 “原地休整两刻钟!” “所有人即刻原地下马,有序为战马洗刷鼻孔!” “洗刷过后!人马皆饮!人马皆食!” 一身着黑漆明光铠的中年将领立身于一杆‘俞’字将旗旁有条不紊地缓缓下令道。 在那‘俞’字将旗旁另有一杆偌大王旗。 那王旗四周绣有青龙环绕,中心位置以金色丝线绣有一大大的‘代’字。 显然这支五千人的骑兵军伍出自于代王许启麾下。 若许奕在此,定能一眼认出那身着黑漆明光铠的中年将领。 那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其于代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俞亚夫。 与此同时,更是代王许启口中左膀右臂般存在的俞亚夫! 俞亚夫立身于‘俞’字将旗之下,手持一幅堪舆图与周边队形互相对应后。 微微摆手唤来军中传令官。 “传令下去,最多再有三四日便可临近鸣狐山!” “让弟兄们多坚持坚持!至多再急行军一日半!” “待此番凯旋后,王爷必然重重有赏!” 俞亚夫缓缓合上手中的堪舆图,面朝传令官沉声吩咐道。 “遵令!” 传令官闻言重重地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快速转身奔向自己战马。 随后亲率军令队,不断地奔走于五千士卒之间。 随着军令队的不断奔走,俞亚夫方才所下军令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传遍全军。 ‘俞。’字将旗下。 俞亚夫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水囊。 边小口小口地饮着清水,边不断地打量着眼前那一个个或熟悉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孔。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一抹微不可查的不忍之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随后便被一抹坚毅之色彻底取而代之。 如果说大周数位藩王中何人心中最不愿看到削藩之举的。 除许奕外,必然便是那代王许启。 然。 不愿仅仅只是不愿罢了。 以许启那精于隐忍的性子。 即使其心中再如何不愿,其也不会让丝毫不愿情绪流露于外。 其非但不会表现出丝毫的不愿与不满。 反而会超出所有人预料地倾尽全力地去‘配合’朝廷行削藩之举。 各中算计,着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刻钟后。 人马具休整妥当。 ‘俞’字将旗下。 俞亚夫缓缓转动目光。 待将所有士卒的现状尽收眼底后。 俞亚夫微微摆手道:“传令!大军即可启程!急行军二十里后再度休整!” “遵令!”其身旁时刻候命的传令官闻言再度重重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军令队复又再度狂奔。 俞亚夫接过亲卫递来的缰绳,缓缓翻身上马。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五千骑兵军伍再度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纵马狂奔! 方消散不久的‘黄沙’,随着战马一路狂奔,再度弥漫于天地之间。 ...... ...... 时光匆匆。 三日后。 正德三十年十月十九日。 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一抹鱼肚白之际。 一身明光甲胃的魏国公谷占营行色匆匆地闯入了中军大帐。 “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谷占营方一闯入中军大帐内,便满是焦急地大声说道。 中军大帐内间。 闻得声响的大将军李光利‘腾’地一声自床榻上一跃而起。 随即满脸阴沉地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话音落罢。 李光利顾不得穿戴整齐,急忙自中军大帐内间走了出来。 “大将军。”谷占营深呼吸数次,强行定了定神后快速开口回答道:“军中恐有炸营风险!” “嗯?”李光利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似欲将脑海中初醒混沌之意彻底甩出脑海般。 数息后。 李光利急忙开口追问道:“何以见得?可是有何征兆?” 几乎是一瞬间,李光利脑海中便出现有关于炸营的所有信息。 其后背更是早在谷占营说出炸营二字时便已然被冷汗完全打湿。 谷占营闻言快速自怀中掏出一物。 快步上前,将那物承呈于李光利。 待李光利接过那物后。 谷占营快速开口说道:“方才末将奉命巡视营寨之际。” “忽有上百支箭失自营寨外射来。” “待末将点兵追去时,那偷偷潜入营寨附近的敌军早已消失不见。” “末将无奈返回营地后,这才发现那上百支箭失中皆有此信!” “且,其中有十余封书信不知被何人偷偷打开。” “想来那偷偷打开书信之人必然已经看过书信内容。” “若书信内容于军中悄悄流传开来。” “极有可能会引发炸营之变。” 谷占营快速介绍之际。 李光利已然快速展开手中书信。 并一目十行地快速查看。 这一看之下。 李光利本就阴沉的面孔,瞬间阴沉到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利之天赋,大战再起 带有丝丝暖意的金色霞光。 穿过半开的中军大帐门帘。 洒照于方被寒风侵蚀过后的中军大帐内。 渐渐驱散了中军大帐内的些许冰寒之意。 然,任其再如何温暖如春。 亦无法驱散李光利那由内自外所散发出的冰冷之意。 鸣狐山半山坡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面色极其阴沉地死死攥着谷占营方才递来的纸条。 近月余时间未曾修剪过的指甲穿过那写有字迹的纸条,深深地插入手心之中。 短短数息之间。 那写有字迹的纸条便被点点殷红之色完全染透。 然,李光利竟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般。 依旧一动不动地死死攥着手中纸条。 ‘凡携谷占营头颅至鸣狐山下者,赏千长爵、赏牛羊千头、奴仆两百人、战马百匹。’ ‘凡携李光利头颅至鸣狐山下者,赏王爵、赏牛羊万头、奴仆两千人、战马千匹、优等牧场百处。’ ‘凡携曲长及以上官职头颅至鸣狐山下者,赏百长及以上爵、牛羊百头起步、奴仆百人起步......’ ‘凡于鸣狐山军寨成功制造混乱者,皆赏赐牛羊数十头、奴仆数十人、食盐三斗......’ 李光利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匈奴射来的纸条上所写的那一段段触目惊心的字眼。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常言又道:自古财戈动人心。 匈奴精锐斥候冒着身死的风险射来此信。 其目的无非是为了乱李光利部军心。 使其自内部彻底瓦解。 所谓攻心战,莫过于此。 然。 纵使李光利深知匈奴左谷蠡王所图,又能如何? 当互相怀疑的种子深深种下的那一刻起。 一切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在稳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渐渐回过神来。 满脸阴沉地望向谷占营,沉声询问道:“今日共有多少士卒与你一同巡营?” 谷占营闻言心中一凛。 此言一出,意味着什么谷占营又岂会不明白? 谷占营强行稳住心神,随即拱手行礼道:“回大将军,今日巡营与以往等同。” “同是八百士卒化为四队,每队两百士卒,四队同时巡查营地四方。”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再度问道:“匈奴于何地射来箭失?其所对应的又是何方巡营队?” 谷占营微微一顿,随即拱手行礼道:“回大将军,匈奴射来箭失之际,四方巡营队方于营寨南门处汇合。” “尚未来得及通明营寨四方情形之际,那匈奴箭失便已然射来。” 此言一出。 李光利瞬间眉头紧锁。 本就阴沉的面色自此刻起愈发地阴沉起来。 若仅仅只是一方巡营队,那还好办。 大不了将其两百士卒以通敌罪名杀人灭口便是了。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然,偏偏匈奴斥候选在了四方巡营队汇合之际。 那可是足足八百人的巡营队啊! 须知,再历经上次莫干河谷大战、诱饵殿后之战、以及此后数次穷追围堵之战过后。 李光利部的三万精锐骑兵,真正活着走到鸣狐山的仅仅只有八千余人。 在历经数日围堵、缺衣少粮、水土不服等种种突发事件后。 现如今鸣狐山上仅仅只剩下了六千余士卒。 若为一尚未发生之事,以莫须有的罪名屠杀整整一成有余的士卒。 想必到了那时,完全无需匈奴左谷蠡王再行什么攻心之举。 到了那时。 鸣狐山上的李光利部必然自行崩溃。 思及至此。 李光利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好几岁般。 “魏国公。” 李光利心中深深叹息一声,随即有气无力地看向谷占营。 “末将在。” 谷占营强打起精神抱拳行礼道。 “传令下去!援军明日入夜后必至!” “待援军一至!原一石粮的赏赐提升至十石粮!” “原八两盐的赏赐提升至八斤盐!此八斤盐中含四斤精盐!” “待援军一至!当即兑现一石粮、八两盐的赏赐。” “余者皆送至士卒家中,亲手交予士卒家人之手。” 李光利直视谷占营,一字一句地沉声下令道。 当然。 其言语间的重点从来都不是什么提升奖赏。 而是士卒家卷。 说是提升奖赏,事实上其内的威胁韵味更甚。 而这恰恰是李光利所能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 毕竟,若单论赏赐,其即使开出自身能力范围之内最大的筹码又能如何? 其所开筹码又其会比匈奴左谷蠡王所开出的筹码更大更吸引人?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一字一句地沉声下令道:“除此之外,即刻传令全军。” “本将军以自身名誉相担保。” “此番凯旋归京后,本将军定会第一时间上书朝廷。” “为此番坚定不移之士卒,求取百亩良田之赏赐。” 谷占营闻言面露恍然之色。 显然,李光利已然决定将‘亲情’筹码发挥到淋漓尽致。 “遵令!” 谷占营强行稳住心神,眼含些许激动之色地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谷占营缓缓后退告辞。 然,就在其即将退出中军大帐之际。 谷占营忽然脚步一顿,低声问道:“大将军,明日入夜后援军必至吗?” “必至!”李光利面露坚定之色,不容置疑地一字一句道:“本将军已然与援军取得秘密联系。” 谷占营闻言身心一松,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是末将多虑了,是末将多虑了。” 话音落罢。 谷占营脚步轻松地快步退出了中军大帐。 待谷占营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瞬间有气无力地瘫坐于中军大帐上首位置。 其方才所言并未有丝毫的欺瞒之语。 那援军或许用不了明日入夜便能抵达指定位置。 然,此番到来的援军数量并不是如先前所言那般万人兵力。 即,赵王许成部五千兵马,代王许启部五千兵马。 此番所来援军仅仅只有代王许启部的五千兵马而已。 至于赵王许成部的五千兵马,其至今仍未收到丝毫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 瘫坐于中军大帐上首位置的李光利渐渐恢复了些许精气神。 李光利于上首位置缓缓坐直身躯。 随即微微抬头看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为大业,吾当真是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你可千万千万莫要辜负了吾的付出啊。” 李光利面露惆怅之色地于心中低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啪~啪~” 李光利缓缓起身,轻轻拍打手掌。 十余息后,两名身着全副甲胃的家将自大帐外大步流星地行来。 “大将军。” 二人行至李光利面前,满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附耳过来。” 李光利微微摆手招呼二人更上前数步。 待二人凑近后。 李光利低声于二人耳中交代些许言语。 复又百余息。 李光利沉声问道:“可曾明了?” “属下明了。”二人异口同声地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摆手道:“去吧。” “遵令!”二人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缓缓后退。 自这一日起,李光利于漠北所行之处,明里暗里至少有着两百余亲卫时刻跟随。 其此举当真应了那句老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心灵便再无一处栖息净土。’ ...... ...... 次日午后。 阳光正是浓烈之际。 五千精锐士卒在历经数日披星戴月后。 最终终抵达鸣狐山四十余里外。 “全军原地休整!” 俞亚夫缓缓勒停胯下战马,面朝身旁紧紧相随的传令官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闻言当即于马背之上端正坐姿,随即抱拳行礼道。 待见俞亚夫微微点头后。 传令官迅速自马腹侧兜取下一面令旗。 径直别入后背之上,随即点齐麾下士卒快速奔走于一个又一个骑兵小队之间。 片刻后。 五千骑卒井然有序地翻身下马做原地休整之举。 一时间到处都是洗刷战马鼻孔之声。 ‘俞’字将旗下。 俞亚夫翻身下马后缓缓席地而坐。 其身旁数名亲卫一时间纷纷动了起来。 有人迁走战马为其洗刷鼻孔。 有人取来豆饼等上等草料为战马补充体力。 有人则取出水囊、干粮等物快步走向俞亚夫。 俞亚夫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干粮与清水。 草草对付两口后,当即自怀中取出一折叠妥当的堪舆图。 细细端详片刻后。 俞亚夫微微摆手唤来一名亲卫。 “将军。” 一亲卫见状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俞亚夫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唤大将军部的斥候前来见我。” “遵令!”亲卫抱拳行礼道。 待亲卫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俞亚夫缓缓抬头看向远处鸣狐山。 自其所处的位置已然可见鸣狐山大致轮廓。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其径直地坐于草地之上,静静地望着远处鸣狐山轮廓的姿态不像一名统兵五千精锐骑卒的将军。 反而更像一得知明年收成不好的老农般。 片刻后。 一体型略显瘦小之人紧随着俞亚夫亲卫,快步行至‘俞’字王旗之下。 “末将大将军部斥候百户王成林拜见俞将军。” 斥候百户王成林顿住脚步后当即面朝俞亚夫满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王百户无需多礼。” 俞亚夫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王成林上前说话。 “是。” 王成林再度抱拳行礼,随即缓缓上前行至俞亚夫身旁。 “此乃前人所着鸣狐山方圆百里堪舆图。” “你且细细查看,观其与其亲眼所见鸣狐山可有出入之地。” 俞亚夫将手中堪舆图递向王成林,随即缓缓开口交代道。 “是。”王成林双手接过堪舆图随即恭敬行礼道:“还请将军稍待。” 俞亚夫微微点头,示意自身并不着急。 片刻后。 王成林缓缓合上手中堪舆图,抱拳行礼道:“回俞将军,此堪舆图与末将所见并无太大出入。” “哦?”俞亚夫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开口道:“并无太大出入?王百户口中的出入究竟在何处,其究竟是何出入?” 王成林闻言迅速展开手中堪舆图。 随即在数名亲卫如防狼般的目光注视下缓缓俯身。 “俞将军请看。” 王成林俯身将重新展开的堪舆图缓缓托于俞亚夫面前。 “此地有一小道,可同时容纳两人并行。” “且此道极其崎区,隐蔽性更是极佳,若非末将偶然发现,此小道绝难被人寻到。” “末将此番便是率众自此道而出。” 王成林缓缓伸手指向鸣狐山山阴一角,随即缓缓开口介绍道。 俞亚夫在闻得两人并行与崎区等字眼后,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此道虽隐蔽,但因道路崎区与只能同时容纳两人并行等因素。 进而绝无秘密行军之可能性。 无他。 此地形连人都很难通过,更逞论战马? 而在漠北这片广阔的土地上,一旦丢失战马,必然将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俞亚夫定了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出入?” 王成林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极其肯定道:“回俞将军,并无其他出入之地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俞亚夫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伸手自鸣狐山山脚处的一块平坦之地轻轻一点。 “匈奴左谷蠡王驻兵于此?” 俞亚夫抬头看向王成林,缓缓开口问道。 “回俞将军。”王成林俯身抱拳行礼道:“此地为唯一可大举入山之地,那匈奴的左谷蠡王已然在此驻兵数日之久。” 俞亚夫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微微侧首看向身旁亲卫。 “取文房四宝。”俞亚夫平静吩咐道。 片刻后。 一简易木桌以及文房四宝整齐地摆放于俞亚夫面前。 俞亚夫缓缓坐直身躯。 伸手接过亲卫递来的狼毫笔后,轻点墨汁,随后于一洁白宣纸之上缓缓落笔。 百余息后。 俞亚夫顿住手中笔锋,待墨迹干透后,将其折叠妥当封入信封之中。 “入夜后将此信带至鸣狐山,将其亲手交予大将军。” 俞亚夫将信封递向不远处随时候命的王成林。 王成林闻言快步上前,双手接过俞亚夫递来的信封。 随即抱拳行礼道:“遵令!” 待王成林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中后。 俞亚夫心中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再度眺望向鸣狐山那极其模湖的轮廓。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战至惨烈,三次进言 鸣狐山山脚之下。 匈奴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高台之上。 闻得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马蹄声与厮杀声后的匈奴左谷蠡王左敦。 急匆匆地携数名将领快速攀登至高台之上。 方一行至高台之上。 左敦便急忙趴伏至高台围栏之处。 并快速地看向营寨南方。 此时那士气高涨的大周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组成数不清的方阵发了疯地冲击着临时营寨的正南方向。 猝不及防之下的匈奴士卒只得匆忙应战。 其最终结果自然只能是连连败退。 然。 就在前方匈奴连连败退之际。 位于临时营寨其他方位的匈奴士卒在各自将领的组织下仍不断地增援正南防线。 因其匆忙之下只得各自为战。 进而无法形成统一且有效的调度。 故而整个临时营寨正南方向一时间当真是混乱不堪。 若混乱再持续一两刻钟之久。 那么,等待左敦的便只剩下溃败这一条路可走。 中军大帐旁的高台之上。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趴伏于围栏处牙呲欲裂般地望着正南方向那如狼似虎般疯狂冲击营寨的大周士卒。 其想不通。 想不通为何仅仅只是过了一天一夜。 那大周士卒缘何便的这段士气高涨起来。 一切的一切皆与其预想中结果截然相反。 这无疑使得左敦内心深处极其地不舒服。 然而。 此时并非思虑此事之机。 左敦强行稳住心神,随即目光快速地游走于整座营寨的南方防线。 百余息后。 左敦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快速冲向另一处围栏。 其趴伏于另一处围栏之上。 目光如电般居高临下地望向下方营寨。 此时,仍有大量的匈奴士卒在各自将领地组织下自发地增援南边防线。 若是让这些士卒加入战斗之中。 其最终恐只会加速溃败的节奏罢了。 归根结底。 无统一调度各自为战的士卒,纵使数量再多。 其根本性质也只能是一盘散沙。 以一盘散沙去对抗组织有度,调度有方的敌人。 其最终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高台之上。 眼见败势将成。 左敦急忙转身面露凶狠地大声怒吼道:“呼衍舵!” 一身中原儒衫却有着一张地地道道匈奴面向的呼衍舵闻言急忙大步上前恭敬行礼道:“属下在!” 其身为匈奴三大世家之一的呼衍世家的嫡脉子弟。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其成年之后将为匈奴单于子弟打理内政等诸多琐事。 “速速遣出传令官!” “勒令所有将领!无本王之令!不得增援营寨南方!” “命所有将领!竖起本部将旗!点齐本部兵马!原地等待本王调令!!!” 左敦面色阴沉地大声怒吼道。 “遵令!” 呼衍舵闻言大声回应一句。 随即便顾不得行那虚礼,急色匆匆地朝着高台之下跑去。 左敦下令之后,当即快速转身。 重新将目光投向营寨南侧方向。 这一望之下。 左敦几近牙呲欲裂。 此时那士气高涨到如狼似虎般的大周士卒正势如破竹般冲击着营寨南侧防线。 而其麾下的狼卫却只能在大周士卒的凶勐攻势下连连败退。 现如今,大周士卒已然深入营寨南侧围墙两百余步。 且随着其麾下狼卫的连连败退。 本就士气高涨的大周士卒,其士气愈发地高涨起来。 此消彼长之下,狼卫彻底溃败只不过是一时间问题罢了。 “该死!真该死!” 左敦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也不知其骂的是自家麾下那一众好心办了坏事的将领,还是骂那一反常态的大周士卒以及那诡计多端的大周大将军李光利。 怒骂过后,左敦急忙转身冲向另一侧围栏。 此时那围栏之下已然竖立起数杆将旗。 左敦深呼吸数次,强行稳住心神后随即眉头紧锁地沉吟数十息。 数十息后。 左敦满脸阴沉地大声道:“库固儿!” 斥候千骑长库固儿闻言快步出列恭敬行礼道:“末将在!” “速速命你部百骑长传令......” 左敦微微一顿,随即沉而有力地缓缓下达着一条条军令。 随着其军令的缓缓下达。 一杆又一杆将旗火速地奔向营寨南侧防线。 与此同时,一个又一个临时充当传令官的斥候小队不断地奔走于营寨南侧防线。 快速地朝着陷身于混乱之中的各部将领下达着左敦最新的军令。 在左敦有条不紊地部署之下。 原本陷身于混乱之中连连败退的匈奴诸部渐渐地有了站稳脚跟的趋势。 高台之上。 见此情形后左敦紧锁的眉头仍未抚平。 在其看来,此战若无法全歼李光利部的大周士卒,则为一奇耻大辱。 片刻后。 眼见狼卫诸部渐渐站稳了脚跟。 左敦快速转身看向身后数位多次求战而其不允的将领。 “尸逐诚。” 左敦沉而有力道。 “末将在!” 千骑长尸逐诚闻言面露狂喜,随即迅速出列恭敬行礼道。 “即刻率你部增援东南向防线!” “本王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后!本王要看到东南向防线的敌军彻底溃败。” 左敦面目微寒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遵令!” 千骑长尸逐诚面色一正,匆忙行礼后当即火速爬下高台。 随即飞奔向己部兵马之处。 片刻后。 近前名匈奴骑兵在尸逐诚将旗的带领下。 手持长矛与弯刀呼啸着冲向营寨东南向防线。 一时间。 天空中的箭雨愈发地密集与急促。 大地上的惨叫声、嘶鸣声、痛苦哀嚎声愈发地响亮起来。 战争,自这一刻起愈发地残酷起来。 片刻后。 始终立身于高台之上的左敦,双目中忽然闪过一抹狂喜。 “义渠锋!” 左敦快速转身看向身后一光头大汉朗声道。 “末将在!” 已然自千骑长晋升为大当户的义渠锋闻言快步出列恭敬行礼道。 “即刻率你部于西南向防线发起冲锋!” 左敦目露寒光沉声下令道。 此时那西南向的交战双方已然陷入胶着之中。 若此时有一奇兵增援。 那么,交战的另一方势必将会火速溃败。 战机转瞬即逝。 左敦又岂会放过这难得的天赐良机。 “遵令!” 大当户义渠锋闻言面露狰狞之色,恭敬行礼后当即火速冲下高台。 其行动之迅捷当真是羡煞了一旁始终无法出战的千骑长丘林鸣。 待义渠锋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高台之上后。 丘林鸣不由得上前半步,方要行礼再度请战之际。 左敦已然转身再度看向下方战局。 心知左敦脾性的丘林鸣见状只得无奈地再度退回队列之中。 无他。 十余年前一大当户便在左敦全身心沉浸于战局之际,不合时宜地大声请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进而使得左敦思绪一断。 从而导致正处于焦灼之中的狼卫损失惨重。 事后,盛怒之下的左敦活将那大当户以中原酷刑活生生地片成了两千多片。 自那之后。 再无将领胆敢在左敦全身心沉浸于战局中时出言打断其思路。 一时间,丘林鸣内心当真如千蚁在身,浑身上下皆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之感。 与其感同身受者另有一人。 而那人赫然便是大周降将陆仲义。 其曾多次张口欲言,遂又因种种因素多次选择闭嘴。 在陆仲义看来。 李光利部的这次反冲处处透露着诡异之处。 完全不似左敦所想的临死反扑、困兽之斗。 反而更像是援军已至后的内外夹击。 其并非从未向左敦进言过需多多提防大周援军。 但不知为何,自莫干河谷一战后,左敦便多次对其进言不理不睬,坚持一意孤行。 若左敦当初听从了他的进言。 李光利部又岂能逃至易守难攻的鸣狐山? 陆仲义至今仍格外清晰地记得其曾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后曾向左敦真心地进言过三次。 第一次进言是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的不久后。 当匈奴狼卫大军全歼李光利部留下的断后士卒并追击至鸣狐山山脚下后。 当天夜里陆仲义便向左敦进言,趁夜色强攻鸣狐山从而将李光利部彻底消灭。 彼时的李光利部尚未于鸣狐山上站稳脚跟。 就连如壕沟、陷马坑、拒马等防御工事都尚未建设几座。 彼时若强攻,固然会付出些许代价,但最终定能取得不菲的成果。 然。 左敦却以狼卫方与敌军断后之兵交战不久,此后又连连追击,狼卫众将士多疲惫不堪为由拒绝了陆仲义的进言。 第二次进言是在李光利部逃至鸣狐山的第三日。 彼时敌我双方皆已休整完毕。 鸣狐山上更是多出了数之不清的防御工事。 此时若强攻,固然会付出些许惨痛代价。 但最终的胜利必然还是左谷蠡王一方。 然。 不知那左敦是心疼士卒,还是被莫干河谷一战的猪油蒙了心。 竟再次拒绝了陆仲义的提议。 反而破天荒地与李光利部玩起了‘攻心战。’ 许是那段时间攻心战取得了不菲的战果。 此后数日里陆仲义多次求见左敦,然左敦却屡屡不见。 第三次进言则是在数日之后。 因李光利部每每入夜之后,皆有大量士卒逃至山脚下‘投诚。’ 左敦心情大好之下设宴大宴一众将领。 此番陆仲义赫然亦在宴请之中。 宴席间。 匈奴一种将领不间断地吹捧着左敦。 那一夜的左敦当真是春风得意,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消散过。 陆仲义因心怀心事,故而整个宴席间皆言语甚少。 正在兴头上的左敦见状自然不悦。 连连逼问之下。 陆仲义只得将心事缓缓脱口而出。 其心事不是他物,赫然便是有关于大周援军。 在其固有的印象中,正德帝于军事上向来是那睚眦必报的性格。 其绝不可能在莫干河谷失利后无动于衷。 且李光利身为太子娘舅,亦是太子于朝中最大的依靠。 种种因素之下,太子必然会为营救李光利一事中左右奔走。 如此多的因素综合下来,则得一必然结论。 那便是大周必然会增派援军至漠北。 且援军数量必然不在少数。 故而。 那日宴席间,陆仲义在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后。 便向左敦进言一事一计。 其中一事为,提防大周援军的同时尽快歼灭李光利部。 而一计则为,若无法在短时间内歼灭李光利部,那便对其坚持用攻心之计,断其粮草、绝其希望。 与此同时,暗联右谷蠡王木良哈,分少量兵马与右谷蠡王木良哈部于通往鸣狐山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层层埋伏。 行那围城打援之举。 一举将大周援军尽灭,进而无限扩大战果。 然,左敦闻言后非但未曾对其夸赞半句。 反而面露不悦地将其训斥一通。 不得不说,陆仲义的三次发自肺腑的进言皆是那金玉良计。 但凡左敦听从一次,其必然不至于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可惜。 左敦对陆仲义的三次进言皆拒绝之。 若细细想来,便能发现左敦此举着实内有玄机。 简而言之,陆仲义那三次发自肺腑的进言虽称得上是金玉良计。 但却忽略了匈奴内部实情。 因匈奴内部潜在因素等种种客观因素的存在。 左敦绝不会轻易行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 简而言之,其必须保存足够的实力,用以提防将来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内部突变。 至于联合右谷蠡王木良哈暗中于鸣狐山周边设防,行那围城打援之举。 在左敦看来纯属无稽之谈。 一来,其心有大计,绝不愿与他人共享胜利果实,更不愿与他人共享得胜后的种种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好处。 若其当真愿意共享的话。 其又怎会甩开右谷蠡王木良哈独自赶往莫干河谷迎战李光利部? 二来,在左敦看来,李光利部绝无可能在内缺粮草、辎重等物,外有攻心之计的情况下坚持太久。 此外,纵使大周皇帝派遣援军又能如何? 那援军又岂能是说到便到? 调兵遣将需不需要时间? 征调民夫与粮草需不需要时间? 军伍行军需不需要时间? 种种因素全部算下来,怕是等大周援军赶来后,李光利等人早已尸骨半寒了。 也正因此,左敦方才会屡屡拒绝陆仲义的进言。 当然。 这其中自然也有自大心理在作祟。 毕竟,莫干河谷一战,胜利来的太过于容易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物极必反,代军展威 鸣狐山山脚之下。 数不清的箭失自鸣狐山山脚南北两侧不间断地拔地而起。 最终于鸣狐山半空之中构成一张遮天蔽日般的箭网。 随后便如同瓢盆大雨般自半空中呜咽而下。 带起朵朵血红色花朵后遂宁静于整个战场之上。 箭雨之下。 数不清的交战双方士卒顶着盾牌迎着遮天蔽日般的箭雨。 疯狂地朝着敌方士卒挥舞着手中战刀。 一次又一次地朝着敌方士卒刺出手中的长矛。 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 手持长矛的士卒仿佛早已感觉不到疲倦一般。 除了刺出、收回、再刺出、再收回外,再无其他动作。 直至此生再也无法刺出收回方才罢休。 数不清的敌我双方骑兵,身骑高头战马,手持长枪战刀成建制般不断地穿梭于每一处战阵之间。 马蹄踏过之处,必有道道血红花朵盛开。 一时间。 鸣狐山山脚之下处处皆是箭失拔地而起的铮铮声、呼啸声,战马的马蹄声、嘶鸣声,以及敌我双方士卒的哀嚎声、惨叫声、痛哭声、跪地求饶声。 随着时间的推移。 战局由一开始的一面倒,渐渐变成了双方士卒互有攻伐。 但很快。 随着左敦有条不紊地指挥,持续不断地增援。 胜利的天平渐渐开始朝着匈奴一方倾斜。 鸣狐山山脚之下。 匈奴营寨中军大帐旁的高台之上。 原本趴伏于高台围栏之处的左敦渐渐松开了按在围栏处已然泛白的双手。 “困兽之斗,不足为惧。” 左敦身躯渐渐恢复至笔直,随即背负着双手满脸志得意满地感慨道。 “大王用兵如神助,区区李光利只不过是大王脚下一蝼蚁罢了。” 一匈奴千骑长闻言快步出列,恭敬行礼后满是谄媚地大拍特拍道。 丘林鸣微不可察地瞥了那满脸谄媚的千骑长一眼。 眼神中满是鄙夷与不屑之色。 然,自那满脸谄媚之色的千骑长之后,又有数名将领上前恭敬行礼,言语间对左敦的夸赞更是丝毫不输于那满脸谄媚的千骑长丝毫。 丘林鸣见状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动起来。 但不知为何,其最终还是未能迈出那一步。 或许,这便是其此番数次请战,数次未允的根本原因。 反观那大周降将陆仲义。 早在那满脸掐媚之色的千骑长退下后。 便第一时间围了过去。 但不知为何。 此番陆仲义并未像其他将领那般对左敦大吹特吹。 陆仲义简简单单地道贺数句后,便缓缓退至众人身后。 待左右无人后,陆仲义眼睑渐渐低垂。 使人无法轻易看出其眼睑之下那满是幸灾乐祸的目光。 在其看来。 现如今这群匈奴将领对左敦夸赞的越是离谱。 待大周援军赶至后。 这群匈奴将领的脸便会愈发地高胀与红润。 ...... ...... 战场另一方。 鸣狐山山脚之上的一处略显平台的岩石上。 一身亮银色山文甲的李光利笔直地立身于岩石之上。 一手按在腰间宝刀刀柄之上,一手高抬于眉毛平齐用以遮挡已然此言的阳光。 李光利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眺望着山脚下的敌我双方士卒。 此时那胜利的天平虽渐渐倾斜至匈奴一方。 然李光利脸上却未曾有丝毫慌张之色。 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状,好似那山脚之下所发生的一切皆在其预料之中一般。 李光利的不动如山无形之中使得其身后千余士卒心中大定。 片刻后。 李光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低声喃喃道:“该来了。” 话音方落。 李光利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随即缓缓转身看向身旁时刻候命的魏国公谷占营。 “准备下场吧!成败在此一举了!” 李光利面色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谷占营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满脸郑重地拱手行礼道。 ...... ...... 鸣狐山交战之地十余里处。 数不清的精锐骑兵一人双马缓缓行走于一望无际的漠北草原之上。 在其前方数里之地。 数百名身着轻甲的大周士卒身骑最是健硕的高头大马。 如星罗密布般地疾驰于一望无际的漠北草原之上。 一个又一个躲藏于丘陵之侧的匈奴斥候小队在其疾驰之下不断地显露出身影。 残酷至毫无人性可言的斥候之战就此展开。 然,左敦布置于此地的斥候终究不过是百人之数。 又岂能于数百位大周精锐斥候争锋相对? 所谓的斥候之战,实际上自一开始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罢了。 片刻后。 一杆‘俞’字将旗携数以千计的精锐骑兵缓缓行至‘斥候之战’所在之地。 一身着轻甲,头顶红缨胃的大周将领翻身下马后快步迎向‘俞’字将旗。 “启禀将军,匈奴斥候已被末将全歼!” “共得首级一百一十八颗!” 头顶红缨胃的大周将领面朝‘俞’字将旗旁的大将俞亚夫抱拳行礼道。 “此番记你一功,待班师后本将定如实禀报于王爷。” “到时王爷定有恩赏。” 俞亚夫微微摆手示意大军止步,随即微微低头看向那抱拳行礼的将领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方落。 忽有数十骑自鸣狐山交战之处快速奔来。 为首一人赫然顶着一顶红缨胃。 “报!” 那将领尚未行至近前便大声喊道。 且边喊边快速自马背侧兜取出一面军令旗插于后背之上,以此表明自身身份,避免被袍泽误伤。 那将领后背别一军令旗后,随即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俞’字将旗之下。 “启禀将军。” “大将军已然与匈奴交战多时。” “此时战场之上,匈奴多占优势。” 头顶红缨胃的斥候将领于‘俞’字将旗下满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端坐于马背之上的俞亚夫闻言缓缓翻身下马。 方一翻身下马便自甲胃罩袍内取出一封绘有鸣狐山详至地貌的堪舆图。 随即手持堪舆图缓缓走向那斥候将领。 片刻后。 得知交战双方大致部署后俞亚夫缓缓开口道:“此番记你一功,待班师后王爷自会重重有赏。” 斥候将领闻言瞬间目露喜色,随即连忙抱拳行礼道:“谢将军、谢将军。” 俞亚夫微微摆手,面朝左右斥候将领下令道:“再探,再报。” 左右斥候将领闻言面色一正,抱拳行礼道:“遵令!” 待左右斥候将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眼前后。 俞亚夫缓缓抬起右手沉声下令道:“传令大军!原地休整一刻钟!人马俱饮俱食至三成饱。” “一刻钟后大军马裹蹄缓行五里路!” “五里过后!换乘战马!随各部将领一同冲锋!” “此战过后!人人有赏!班师之后!王爷另行重赏!” 传令官闻言当即大踏步上前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一众传令官身骑战马快速地奔走于每一支骑兵军伍之间。 力争将俞亚夫的军令传递至每一名骑兵的耳中。 待传令官们的身影愈行愈远后。 俞亚夫微微摆手唤来身周各部将领。 待各部将领围成一个紧密的圆圈后。 俞亚夫手持堪舆图立身于圆圈中心,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条作战指令。 一刻钟后。 五千代王兵马仅仅跟随着‘俞’字将旗缓缓朝着鸣狐山交战双方行去。 待大军前行五里路之后。 五千代王兵马缓缓停下脚步,翻身下马后一一为战马解除马蹄之上的棉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与此同时,‘俞’字将旗在一众亲卫与部分将领的拱卫下缓缓行至一略高之地。 并与略高之地火速搭建起一高约丈许的高台。 片刻后。 俞亚夫缓缓登上临时搭就的高台。 满脸凝重地望向三里之外正浴血厮杀的敌我双方。 自高台望去只见鸣狐山山脚之下,数之不清的匈奴骑兵手持弯刀、长矛。 正以一种雷霆万钧般的攻势朝着李光利部发起冲锋。 短短数十息间,便有数以百计的李光利部士卒死于匈奴铁骑之下。 见此。 俞亚夫的面色不由得愈发凝重起来。 “一刻钟已至!” “鸣鼓!冲锋!” 眼见各部将领与士卒已然休整完毕,俞亚夫当机立断沉声下令进军。 “冬~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 俞亚夫一声令下,低沉中自带道道肃杀之意的鼓声瞬间自高台之下飞速朝着四周扩散。 已然休整完毕的俞亚夫部当即换成战马,手持战刀、长矛,腰挎健硕战马,在各自将旗的带领下飞奔入战场。 三里距离,于疾驰之下的战马而言,只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罢了。 ...... ...... 鸣狐山山脚之下。 匈奴中军大帐旁的高台之上。 自俞亚夫部出现于三里之外的一瞬间。 那立身于高台之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匈奴左谷蠡王便发现了俞亚夫部的身影。 其已然于发现俞亚夫部的一瞬间便快速地调兵遣将。 然。 其部狼卫大多深陷与李光利部的鏖战之中。 纵使其早早地发现又能如何? 战场之上每一道军令的下达都需要时间来完成。 军令下达之后,士卒自原有战场脱身转而迎敌亦需要大量的时间。 更何况,俞亚夫最终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未曾给左敦留。 深知这一点的左敦当机立断将丘林鸣以及另外两名仅剩下五百余兵马的千骑长一同派出迎敌。 与此同时,左敦火速下令自营寨南侧防线抽调兵马。 用以防备丘林鸣与另外两名千骑长不敌之后的突发情况。 至此。 匈奴营寨内仅剩下千余名左敦亲卫尚未下场。 余者皆已深陷鏖战之中。 ...... “杀!” “杀!杀!” “杀!杀!杀!” 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全力抽打战马,以此快速拔高战马奔速。 战场之上,冲锋之中。 战马速度的快与慢有时候足以决定一轮冲锋能否建功。 也正因此,距离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当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呼啸冲锋一里远时。 战马奔速已然初现锋芒。 当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呼啸冲锋至二里远时。 战马奔速已然锋芒毕露。 当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呼啸着复又行两百余步后。 其胯下四千余战马耳旁除凌冽风声外再无他物。 至此。 四千余战马的奔速已然提升至极致。 若有匈奴士卒胆敢立身于战马之前。 那么无需俞亚夫部士卒挥舞手中的战刀、前刺手中的长矛。 单单依靠战马的奔速便可将匈奴士卒撞飞十余步远。 且落地后五脏六腑皆成碎片状。 “杀!” “杀!杀!” “杀!杀!杀!” 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携雷霆万钧之势如黑云摧境般冲锋而来。 临近匈奴骑兵两百余步时,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齐声喊杀! 一时间集四千余人怒吼之声的‘杀’字自鸣狐山下扶摇直上,最终声震云霄。 数道携雷霆万钧之势的‘杀’字一出。 直吓的数以百计的匈奴士卒直挺挺地摔落于马背之上。 所谓军威、所谓军势,莫过于此。 “杀!” “杀!杀!” “杀!杀!杀!” 又是道道直冲云霄的怒吼声自俞亚夫部士卒口中冲天而起。 与之相伴的则是遮天蔽日般的箭失。 仓促应战之下,两千余匈奴骑兵连马速都尚未拉起。 又怎会是那士气正弘的俞亚夫部的对手。 更何况,本就兵力不占优势的匈奴骑兵,在未曾接战之前便被吓破胆数百人之多。 一时间。 数不清的惨叫声自匈奴骑兵军阵中不断地传出。 “盾牌!” “盾牌!” “快顶盾!快顶盾!” “阵型不要乱!阵型不要乱!” 千骑长丘林鸣一手持长枪,一手持圆盾护住要害,双腿死死地夹住马腹,口中不断地大声怒吼道。 然。 万人战场之上,其放声怒吼却犹如蚊虫细嗡般弱不可闻。 随着四千余俞亚夫部士卒的不断冲锋。 匈奴骑兵方阵中忽绽数之不清的血色花朵。 以往战无不利的左谷蠡王部狼卫在俞亚夫部错不及防的悍然冲锋下再无往日威严。 一时间数之不清的惨叫声、痛苦哀嚎声、跪地求饶声、丢盔弃甲声一反常态地自匈奴狼卫骑卒中不间断地传出。 且随着俞亚夫部持续冲锋深入,那种种一反常态的惨叫声、痛苦哀嚎声响起的频率愈发地急促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寒暄论道,人情世故 鸣狐山山脚之下。 匈奴营寨中军大帐旁高台之上。 左敦目眦欲裂般地望着营寨北侧不断呼啸冲杀而来的俞亚夫部。 其数次抬起右手欲下令命最后兵马下场迎战。 但最终皆被其硬生生地强行忍了下来。 与此同时。 受先前调令匆忙由南至北的一众将领与士卒源源不断地加入阻击俞亚夫部的队伍之中。 战局自这一刻起彻底陷入白热化中。 然,凡明眼之人皆能看出。 腹背受敌的匈奴左谷蠡王部最终只会以失败落场。 现如今,无非是看其能坚持多久罢了。 “败局已定,败局已定啊。” 左敦犹如被人强行抽去全部精气神般,浑身无力地喃喃自语道。 数十息后。 不待亲卫上前宽慰。 左敦便强行稳住心神。 “呼衍舵!” 左敦艰难转身看向始终立身于一旁随时候命的内政官呼衍舵。 “属下在。” 呼衍舵闻言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即......即刻......”左敦缓缓闭上满是不舍的双眼,极其不甘地缓缓下令道:“即刻......命......命人将......将辎重、粮草全部......全部焚毁。” 呼衍舵身躯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恭敬行礼道:“遵令!” 待呼衍舵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高台之上后。 左敦深呼吸数次随即缓缓睁开双眼。 “传令......” 左敦强行稳住心神后,再度缓缓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军令。 随着其军令的缓缓下达,近半匈奴士卒的最终下场已然可见一二。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片刻后,下达完所有军令的左敦,失魂落魄地缓缓走下高台。 ....... ....... 与此同时。 鸣狐山山脚之上的一处略显平坦的岩石上。 一身亮银色山文甲的大将军李光利身子前倾,双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下方战局。 “哈哈哈!左敦那厮败局已定!” 片刻后,李光利面露狂喜之色哈哈大笑道。 笑声过后,李光利强行稳住自身那躁动不已的内心。 快速转身看向一旁随时候命的魏国公谷占营。 “竖起本将大纛!且随本将前去杀敌!” 李光利收敛了收敛脸上的狂喜之意,随即声音洪亮地大声下令道。 谷占营闻言面色一正,当即抱拳行礼道:“遵令!” 李光利能看出来的战局,其又岂会看不出来。 此时那匈奴左谷蠡王败迹已现。 此时竖起大纛下场参战说好听点是为了鼓舞士气,是为了奋勇杀敌。 说难听点,此举纯粹是为了下场争功。 为了将更多的功劳自俞亚夫之身,揽至己身。 片刻后。 一杆大纛缓缓自鸣狐山山脚之上升起。 “传令!众将士齐声呐喊匈奴已败,且随我奋勇杀敌,建不世之勋!” 李光利曾地一声自腰间拔出宝刀,刀锋直指匈奴营寨朗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周一众亲卫闻言迅速分兵十余人身骑战马快速奔走于山脚之上的一支支军伍之间。 随着李光利军令的不断传达,山脚之上的千余士卒瞬间士气高涨起来。 “匈奴已败!且随大将军奋勇杀敌!建不世之勋!” “匈奴已败!且随大将军奋勇杀敌!建不世之勋!” “匈奴已败!且随大将军奋勇杀敌!建不世之勋!” 道道整齐划一的呐喊声自山脚之上不断地传出。 且随着大纛缓缓移动,那道道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愈发清晰地传至山脚之下正陷入鏖战之中的双方士卒耳中。 眼见大周大纛缓缓朝着山脚之下行来。 原本已然接近崩溃的李光利部士卒犹如回光返照般瞬间来了精神。 原本已然接近低谷的士气自此刻起,再度高涨起来。 一众匈奴士卒虽听不懂李光利部士卒那整齐划一的呐喊声。 但其却可自声音以及与自身相交战的大周士卒脸上察觉出一二分端倪。 进而大致猜出那大周士卒口中整齐划一地呐喊声背后所隐藏的含义。 一时间,原本厮杀正酣的匈奴士卒无不心生戚戚然。 恰逢此时。 匈奴营寨内渐起火光。 经凌冽冷风一吹,火光瞬间冲天而起。 见此情形。 不待左敦殿后命令传达至士卒耳中。 那号称死战不退的匈奴士卒便已然四散而逃。 本就因大纛到来而士气高涨的李光利部士卒见此情形一时间士气愈发高涨起来。 更有甚者激动到不自觉地便主动脱离了军阵,大吼大叫地持刀冲向四散而逃的匈奴士卒。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十。 有十便有百有千。 随着一个又一个士卒主动脱离军阵挥刀冲向四散而逃的匈奴士卒。 整个山脚之下,匈奴营寨的南侧防线彻底地乱了起来。 且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混乱愈发地不受控制起来。 原本志得意满,有心抢功的李光利见状不由得面色大变。 急忙下令各部将领勒令麾下士卒,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原本的军阵。 然,混乱易起,却难扑。 任凭李光利再如何心急如焚,其麾下那群已然‘上头’的士卒也绝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平静。 即使其麾下士卒真的在短时间内恢复平静又能如何? 其重整军阵亦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时间于战场之上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 ...... 匈奴中军大帐旁。 斥候千骑长库固儿身骑战马发了疯般地冲向中军大帐。 临近中军大帐二十余步远时。 库固儿勐地一勒缰绳,战马直接前蹄朝天,仰天嘶鸣一声。 不待战马彻底停稳,库固儿直接纵深一跃自战马上一跃而下。 随后顺地滚了几圈。 待战马的冲击力方一卸去,库固儿一骨碌自地上爬了起来。 “报!大王!” 库固儿连滚带爬地冲向中军大帐。 “何事?速言!” 中军大帐内,正匆匆收拾细软等物的左敦闻言头也不回地大声问道。 “启禀大王,营寨南侧防线已溃,大半狼卫四散逃亡,仅余一小部分仍拼死抵抗。” 库固儿闻言不待气息喘匀,便快速地大声禀报道。 左敦闻言身躯勐地一颤,再也顾不上收拾细软。 其方要转身逃离之际。 库固儿勐地咽了一口唾沫,随即再度快速禀报道:“周军追击之下,士卒大多脱离军阵。” “现如今整个营寨南侧防线已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左敦闻言身躯勐地一顿。 潜意识里勐然意识到这或许会是一次难得的天赐良机。 但其勐地转念一想。 复又打消了心中那反打的念头。 无他。 其手中虽还有千余亲卫未曾上阵,依旧保持着最佳的状态。 若是强行入场,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营寨南侧防线。 然而,在背有成建制的数千大周精锐援军的不断冲锋下。 纵使其强行控制住营寨南侧防线又能如何? 思及至此。 左敦极其憋屈地叹息一声,随即转身沉声下令道:“走!自东侧撤离战场。” 话音落罢。 左敦径直朝着中军大帐外走去。 其身后十余名亲卫人手三四个满满当当的包裹,紧随左敦的脚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片刻后。 千余狼卫亲卫军、千余名狼卫精锐以及近千名狼卫斥候紧紧地护卫在左敦身周。 一行三千余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营寨东侧而去。 其一撤离,正处于苦苦挣扎中的匈奴士卒无不面露惶恐。 未失战马者奋力厮杀后快速甩开身旁敌军,随即发了疯般地朝着营寨东侧逃窜而去。 已失战马者或千方百计地再寻战马,然后逃窜。 或直接丢掉手中的兵器,俯地求饶。 至此。 鸣狐山一战于混乱中渐渐走向了尾声。 ...... ...... 鸣狐山匈奴营寨三里处。 身着全副甲胃的俞亚夫立身于高台之上。 眉头紧锁地凝视着正处于极度混乱中的交战双方。 一抹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自俞亚夫双眼之中一闪而过。 以俞亚夫的战略眼光又岂会看不出李光利竖大纛亲自下场参战的目的? 而现如今,因李光利的一己私心使得战场南侧混乱到毫无秩序可言。 进而给那匈奴左谷蠡王逃得生天的机会。 从而导致战争被无限拉长,使得漠北之地再添无数大周忠魂。 身为领兵之人,俞亚夫又岂能不怒? 然,怒又如何? 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与李光利之间相差的又岂是一级。 思及至此。 俞亚夫重重叹息一声,强行定了定神,随即再度将目光汇聚于匈奴营寨之内。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片刻后。 眼见匈奴营寨中燃起熊熊烈火,场面一时间愈发地混乱起来。 且又有数千披挂整齐之士身骑战马组成一颇为整齐的军阵快速冲向并无交战之兵的营寨东侧。 俞亚夫勐地精神一震,当即大声下令道:“传令各部!匈奴已败!” “令各部将领即刻率众追杀三十里!且不得恋战。” 一传令官闻言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数十骑自临时高台处飞奔而出。 一时间战场之上的惨叫声、痛苦哀嚎声、跪地求饶声愈发地嘈杂起来。 待战场嘈杂声稍稍减弱后。 俞亚夫在十余名亲卫的拱卫下缓缓攀下临时高台。 与此同时,一杆‘李’字大纛自战场南侧缓缓朝着战场北侧行来。 俞亚夫见之,身躯微微一顿,随即率众缓缓迎那杆‘李’字大纛。 片刻后。 一杆‘李’字大纛与一杆‘俞’字将旗于满是狼藉的匈奴营寨内正面相遇。 “末将俞亚夫,拜见大将军。” 待‘李’字大纛止步于前方十余步处时,俞亚夫越过一众亲卫与士卒缓缓上前抱拳行礼道。 “哈哈哈,俞将军客气了。” 李光利人未至声先传地哈哈大笑道。 “此番若俞将军相援,本将军当真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细细说来,俞将军还是本将军的救命恩人呢,俞将军又何须这般见外。” 李光利自大纛而出,缓缓越过身前士卒,最终止步于俞亚夫两步处,随即抱拳还礼道。 “大将军言重了,末将于此战至多算是锦上添花。” “纵使无末将来援,大将军亦能反败于匈奴。” 俞亚夫抱拳行礼,言语间满是真诚地寒暄道。 “哈哈哈。”李光利闻言哈哈大笑道:“俞将军过于自谦了啊。”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此战本将军定会如实上报于朝廷,本将军定会向陛下为俞将军等一众将领请功。” 俞亚夫闻言瞬间面露‘惊喜’之色,连连抱拳行礼道:“末将谢过大将军大恩、末将谢过大将军大恩。” 李光利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两步抱拳相邀道:“俞将军奔袭数日,多有辛苦,还请快快随本将军入那匈奴大帐稍作歇息。” “待追击大军折返后,本将军设宴大宴全军。” “到时本将军与俞将军定要一醉方休才是。” 俞亚夫双眼微不可查地一凝,随即便恢复如常。 “大将军抬爱,末将不敢不从。” “大将军请。” 俞亚夫满脸受宠若惊地抱拳行礼道。 “哈哈哈,俞将军远来是客,俞将军先请。” 李光利哈哈大笑着轻拍俞亚夫肩膀道。 “那......末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俞亚夫略一迟疑,随后再度满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俞亚夫‘试探性’地向前迈动一两步,随即扭头看向落于身后的李光利。 “大将军请同往。” 俞亚夫再度抱拳行礼道。 “好好好,同往同往,哈哈哈。” 李光利哈哈大笑一声,随即迈动脚步缓缓前行。 然其无论如何前行,其脚步始终落后于俞亚夫半步。 李光利此举看似给了俞亚夫十成的尊重。 但事实上无论是李光利也好,还是那俞亚夫也罢。 二人心中皆明白,此尊重的背后所需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何其之大。 且,方才二人寒暄之际,便已然互通有无。 即,李光利为主,俞亚夫为客。 与此同时,那所谓的代价也已然于方才的寒暄之中彻彻底底的定了下来。 所谓官场,非是那悍勇无畏的打打杀杀。 而是那识时务者为俊杰般的人情世故。 俞亚夫纵使心中不愿又能如何? 官大一级压死人,此乃至理名言也。 更何况,其相较于李光利,所差的又何止一级? 或许,适当的妥协,才是俞亚夫以及其背后的代王最好的选择。 第二百七十八章 形势渐变,仲义三计 入夜。 黑暗再度笼罩大地之际。 一支支燃着火把如同火红游龙般的军伍。 携数之不清的战马、长矛、弓箭、甲胃等战利品以及大量的匈奴俘虏。 自鸣狐山东方朝着鸣狐山半山坡处的军寨缓缓行来。 随着一条条火龙游龙缓缓抵达鸣狐山军寨。 原本稍显冷清的鸣狐山军寨瞬间热闹起来。 欢呼声、唱功声、高谈阔论声、插科打诨声充斥于鸣狐山军寨的每一处角落间。 小半个时辰后。 一场偌大的篝火晚宴将军寨中的热闹气氛逐渐推向顶峰。 一时间当真给人一种恍如过年般的错觉。 一个多时辰后。 偌大的篝火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走向熄弱。 狂欢的士卒亦在篝火渐渐熄弱之际各自归营。 徒留下部分巡营戒备之卒。 鸣狐山军寨中军大帐内。 俞亚夫在身周将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自座位上缓缓而起。 “末......末将谢过......谢过大将军款待。” 俞亚夫醉眼朦胧地面朝端坐于上首位置的李光利抱拳行礼道。 李光利缓缓起身,略带醉意地拱手还礼道:“俞将军此番可曾尽兴?” 俞亚夫满脸坨红地连连点头道:“尽兴、尽兴。” “尽兴便好。”李光利哈哈大笑道:“俞将军醉了,今夜早早回营歇息吧,巡夜之事本将军已然安排妥当,今夜俞将军可睡一安稳觉。” 俞亚夫闻言咧嘴一笑,口齿含湖不清地奉承数句,随即便在麾下将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退出了中军大帐。 待俞亚夫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面朝下方一众将领微微摆手道:“今日诸位多有辛苦,暂且退去各自歇息吧。” “遵令。”一众满脸醉意的将领此起彼伏地开口回应道。 待一众将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缓缓入座,随即看向仅剩的魏国公谷占营。 “这俞亚夫倒是识趣的很。” 李光利面带笑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此番大战过后,超七成的战利品皆被李光利收入囊中。 而作为此战关键人物的俞亚夫及其部五千士卒仅仅只获得了两成有余的战利品。 此,便是所谓的妥协。 谷占营闻言面带笑意地答非所问道:“末将于此先行恭喜大将军。” “哦?”李光利羊装不明道:“本将军何喜之有?” 谷占营嘿嘿一笑,拱手行礼道:“此战在大将军犹如神助的指挥下,大军成功反扑左谷蠡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并大败左谷蠡王、斩首两千余、俘虏近三千匈奴狼卫。” “且追杀左谷蠡王足足三十里之远,使那嚣张到不可一世的左谷蠡王犹如丧家之犬般亡命奔逃。” “此战大将军大扬我大周军威。” “如此大胜之下,想必大将军很快便能爵复原级。” “末将于此先行恭贺大将军。” 李光利闻言心情大悦之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咳咳。”李光利轻咳两声,待压下心中喜悦之意后,方缓缓开口说道:“此战非本将军一人之功。众将领皆有功在身,本将军定会如实上报于朝廷。” 话音落罢。 李光利微微一顿,面色稍显严肃地岔开话题道:“明日怕是要多多辛苦魏国公了。” “那自匈奴营寨中失而复得的辎重等物,当尽快清点出来。” “如此一来,本将军也好尽快‘如实’上报于朝廷。” 左敦临败逃之前虽下令将营寨内的粮草、辎重等物尽数焚毁。 但以当时之混乱,又岂会事事尽如他意? 虽有部分粮草、辎重等物毁于熊熊烈火之中。 但更多的还是被李光利失而复得。 谷占营闻言心中瞬间明了。 随即面色一正,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吩咐道:“待全部清点出来后,第一时间禀报于我,到时本将军也好尽早兑现战前承诺。” 所谓战前承诺,便是那所谓的赏赐。 李光利于此事上绝不敢含湖丝毫。 无他。 此事若含湖,其麾下士卒定会心生不满。 若严重一些,炸营也并非绝不会发生。 谷占营心知肚明地重重点头,随即开口回应道:“遵令!” ...... ...... 与此同时。 鸣狐山军寨另一侧。 满身醉意的俞亚夫被麾下将领搀扶至营帐内。 待麾下将领缓缓退出营帐后。 原本满脸醉意地平躺于床榻之上酣睡的俞亚夫勐地睁开了双眼。 一抹锐利之色自俞亚夫双眼之中一闪而过。 至于所谓的醉意,早在其睁开双眼的一瞬间便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了。 “俞明。” 俞亚夫一动不动地平躺于床榻之上,轻声唤道。 话音方落。 一身着全副甲胃的中年男子自营寨外轻轻掀开门帘,缓缓朝着床榻之处行来。 “将军。” 家将俞明止步于床榻两步之外,满是恭敬地抱拳行礼道。 “遣亲卫队于营寨方圆三百步布防。” “勿要让任何人踏入营帐三百步内。” 俞亚夫平躺于床榻之上缓缓下令道。 “遵令!” 俞明闻言面色一正,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 “去吧,此事做的隐秘些。” 俞亚夫一动不动地缓缓开口叮嘱道。 “遵令。” 俞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出了营帐。 片刻后。 俞明自营帐外再度折返。 “将军,全已安排妥当。” “亲卫队已然于营帐方圆三百步布防。” 俞明止步于床榻两步外,抱拳行礼禀报道。 “好,于门口值守。” 俞亚夫缓缓自床榻上坐了起来,边起身边开口吩咐道。 “遵令!” 俞明答应一声,随即再度缓缓自营帐中退了出去。 待俞明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营帐后。 俞亚夫随手拿起一件大氅披于身后。 随即缓缓行至营帐外间。 最终端坐于一小木桌旁。 缓缓研墨、铺纸后。 俞亚夫提起一支狼毫笔,于那裁剪得当的宣纸上缓缓书写道:“奏明王爷。” “末将奉王命,奔袭近千里相援李光利部。” “一战损兵一千五百余,使匈奴左谷蠡王部于鸣狐山大败而逃。” “后,末将下令各部追杀三十里......” “此战中,李光利部多混乱不堪,将不知令,无从约束于麾下士卒。” “而麾下士卒亦是混乱不堪,虽有精锐之称、精兵之勇,然其仅仅只是那匹夫之勇矣。” “战局尚未彻底落幕,李光利便先携官势力压末将,进而行抢功之举。” “末将谨遵王令,对其处处忍让。” “虽失部分利益,但管中窥豹之下亦可见国之将领脾性几何。” “此战过后,李光利设宴款待末将,席间一众将领推杯换盏。” “.......” “.......” “末将自见,李光利部一众将领皆阿谀奉承、左右逢源之辈。” “其中.......” “.......” “.......” “此信所言,皆为末将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还望王爷细细斟酌。” “末将俞亚夫敬上。” 随着最后一字落成。 俞亚夫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随即将那写有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封入信封之中,辅以封泥等物。 此信中,俞亚夫如实地记录了今日一战的详细过程,以及其所观察到的有关于李光利部将士于战场之上的种种反应。 最后复又附上了其所观察到的李光利部上到李光利、谷占营,下到一众将领的脾性、为人等。 此信挥挥洒洒数千字。 若其于代王许启无益,俞亚夫又何须这般大费周折? 其作用此时虽不显,但日后时间一至,定会化作一柄锋利之刃,于某种特殊战场上大杀四方。 “俞明。” 俞亚夫缓缓起身,面朝营帐正门轻声唤道。 话音落罢。 营帐门帘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俞明快步走进营帐抱拳行礼大:“将军。” 俞亚夫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走向俞明。 “密令俞正,携二十亲卫于丑时前后,自密道下山。” “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此信呈于王爷。” 俞亚夫满脸郑重之色地将手中书信递予俞明,随即沉声叮嘱道。 “遵令!” 俞明面色一正,双手接过书信后满是郑重之色地抱拳行礼道。 待俞明携书信快步退出营帐后。 俞亚夫缓缓行至营帐门前,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眺望向平城所在方位。 其双眼于宁静的夜色中,多流露出惆怅之色。 ....... ....... 夜色已深。 鸣狐山东北向五十余里处的一座临时营寨内。 左谷蠡王左敦端坐于中军大帐上首位置。 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那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将领。 片刻后。 待所有将领禀明各部损失后。 左敦面无表情地微微摆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算不得什么。” “诸位只需牢记今日战败之耻辱。” “来日你我好十倍、百倍地自周军身上找回即可。” 话音落罢。 一众匈奴将领强打着精神恭敬行礼道:“遵令!” 左敦面无表情地再度摆了摆手,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诸位今夜且好生歇息,巡营一事本王自由安排。” 一众匈奴将领闻言再度恭敬行礼道:“遵令。” 行礼过后。 中军大帐内一众灰头土脸的匈奴将领缓缓退出了中军大帐。 大周降将陆仲义心中重重叹息一声,随即随着人群缓缓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然,就在其即将迈出中军大帐之际。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颇为客气的唤声。 “陆将军还请留步。” 左敦缓缓开口唤道,其面色依旧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陆仲义闻言心中一喜,但面色却丝毫未显。 其顿住脚步后,缓缓转身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中军大帐内只剩下左敦与陆仲义二人后。 左敦缓缓起身,极其郑重地面朝陆仲义拱手行中原之礼。 “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啊。” 陆仲义见状面色勐地一变,随即急忙侧身避开左敦这一礼。 左敦行礼过后缓缓起身,面露懊恼之色,缓缓开口说道:“本王悔不当初啊!” “当初本王若能听从先生之言,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大败。” 话音落罢,左敦满是追悔莫及地叹息一声。 不知不觉间,其对陆仲义的称呼已然从‘将军’变成了‘先生。’ 称呼的转变意味着什么,陆仲义心中自然格外地明白。 陆仲义闻言面上虽不显,但其心中却已然狂喜不已。 “大王言重了。” 陆仲义定了定神,随即满是恭敬地以匈奴之礼行礼道。 左敦见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随即缓缓迈步行至陆仲义身旁。 再度以中原之礼拱手行礼道:“请先生教我。” 眼见左敦摆出如此礼贤下士之态。 陆仲义身躯微微一顿,随即眉头微皱地做出一副沉思状。 片刻后。 就在左敦稍露不耐之色之际。 陆仲义眉头快速舒展开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心中计划缓缓脱口而出。 其所谓的计划大致可分为三步。 第一步。 那便是尽快收拢残兵,并于封地内再度调兵增援己部。 鸣狐山一战中,近半数狼卫迷失于混乱之中。 若能将这部分狼卫重新收拢,则可以最快的速度壮大现有军伍。 若周军再度掀起战幕,其也好有自保之力。 而自封地内调兵,一来进可攻退可守,二来则是为第二步计划做一铺垫。 其所谓的第二步计划。 简而言之便是于匈奴众王将以及众部落之间渲染恐惧。 而所谓的恐惧便是那大周援军。 以陆仲义之见,正德帝绝不可能仅仅只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军伍作为援军。 此援军极有可能仅仅只是那先锋军伍罢了。 在此军伍之后,定会有大量的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若大周援军全至。 到时候便是真正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以左谷蠡王一部硬抗整个大周? 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须知,纵使是那瘦死的骆驼,其依旧比马大! 既如此,何不趁大周援军尚未完全抵达之际,提前于匈奴境内散布恐惧。 进而迫使匈奴各部暂且放下个人恩怨,全力迎战于大周。 到了那时,战争打的越是惨烈,左谷蠡王便越能收获大量的声名与威望。 无他。 人们总能记住第一个站出来抗争不公之人,而无法记住此后陆续站出之人。 且,左敦还是那第一个向所有匈奴人示警之人。 试想,提前备战都已打的那般惨烈了,若无备战,众部落子民又将会是何等下场? 第二百七十九章 婉宁密谈,乱象横生 夜渐深邃。 鸣狐山东北向五十余里外的临时营寨内。 左敦立身于中军大帐内的篝火旁静静地听着身前陆仲义的高谈阔论。 在其将前两步计划脱口而出后。 立身于篝火旁的左敦,竟于不知不觉间涨红了脸庞。 如果说陆仲义口中的第一步计划是那平平无奇的老生常谈。 那么其口中的第二步计划,便无异于一石破天惊般的治国良策。 此举一来可极大地转移匈奴内部的诸多矛盾。 二来则可为左敦俘获大量的声名威望。 莫要小看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声名威望。 有时候这既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其作用可抵千军万马。 如此一箭双凋之计,左敦又岂能心无波澜? 中军大帐内。 左敦强行稳住心神,再度以中原之礼拱手行礼道:“敢问先生口中的第三计为何?” 陆仲义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将第三步计划缓缓道出。 其所谓的第三步计划简而言之便是联合右谷蠡王,趁大周援军尚未完全抵达之际,对现有大周士卒多行攻伐之举。 当然,此番攻伐以右谷蠡王为主,左谷蠡王为辅。 此计看似使左敦低头做‘小’。 然其事实上却是以右谷蠡王部之伤亡为左敦提前搏得莫大声名威望。 此三步计划若能完全实施。 那么无论匈奴与大周的战争最终走向何方。 左敦都将会成为此战中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中军大帐内。 陆仲义话音方落罢。 左敦便满脸涨红地一把握住陆仲义的双手。 “先生于我,无异于十名万骑长!” “待战事平息,定为先生谋一王爵!” 左敦用力摇晃数次,随即满脸激动之色地开口说道。 陆仲义闻言心中瞬间浮现出浓浓的狂喜之意。 左敦以十名万骑长相喻,可见其此刻于左敦心中的地位何等之高。 须知,十名万骑长便意味着至少十万大军。 以此相喻,当真是不可谓不高。 “末将,谢大王厚爱。” 陆仲义强行稳住心神,随后再度以匈奴臣服之礼恭敬行礼。 左敦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满是激动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 ...... 数日后。 一支由五千步卒、三千骑卒以及近万民夫、辅兵所组成的偌大长龙,缓缓抵达至鸣狐山山脚之下。 李光利携一众将领亲至山脚之下亲迎。 其方一接到征北将军李凌,尚未来得及过多寒暄之际。 远处忽缓缓行来数千精骑。 一杆‘林’字将旗于数千精骑的拱卫下于半空之中发出道道铮铮之音。 至此。 朝廷所命征北将军李凌以及赵王麾下第一大将林贺云,成功与李光利部合并一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入夜之后。 各军将领汇聚于鸣狐山中军大帐内。 共商反打之计。 与此同时。 鸣狐山东南向五十余里外的匈奴临时营寨内。 一场盛大的篝火晚宴将那数日前大败后的落魄驱逐的所剩无几。 而今夜这场篝火晚宴的主角,除左谷蠡王左敦外还有一人。 那人赫然便是右谷蠡王木良哈麾下两位万骑长之一的铁弗熊! 而其仅仅只不过是右谷蠡王此番所遣的先行军罢了。 近些时日以来,随着左敦近乎自揭其短地将鸣狐山大败一事公之于众。 匈奴内部瞬间掀起层层惊天骇浪。 与此同时,大周大量精锐援军增援漠北,欲要一举灭国的消息亦被左敦派人于私下里快速传播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之下,消息很快便传遍漠北近半部落。 随着时间的推移,想来用不了多久便可传遍整个匈奴之地。 且消息每经一人之口,恐惧之意便于无形之中增长一分。 随着双方援军的不断抵达。 一场规模更大,影响更深远的‘国战’已然于无形之中拉开了死亡帷幕。 ...... ...... 时光匆匆而逝。 十月末声。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青枫院内。 时值己时过半。 阳光正好,不骄不躁。 清风亦好,徐徐吹来。 朱家嫡女朱婉宁落落大方地端坐于院内凉亭之中。 暖人心脾般的阳光洒照于其身周,不知不觉间竟映红了朱婉宁白哲如玉般的面颊。 一身着锦绣绫罗裙的貌美女子端坐于朱婉宁身前。 一脸艳羡之色地望着手中赤红丹书缓缓念诵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定,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一书终了。 身着锦绣绫罗裙的貌美女子缓缓方下手中赤红丹书,满脸艳羡之色地感慨道:“好美的婚书啊。” 朱婉宁闻言本就微红的面颊瞬间更加红润起来。 “据说此书乃王爷亲笔。” 朱婉宁面色羞红地低下头,声若细蚊般开口说道。 “幼。”身着锦绣绫罗裙的貌美女子闻言满脸打趣道:“这还未曾过门呢,便改口称王爷了?” 朱婉宁闻言面色愈发红润,俨然如一熟透了的山楂果般。 见朱婉宁久久无言。 身着身着锦绣绫罗裙的貌美女子似真似假地深深一叹。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说起来还真有点羡慕你。” 那身着锦绣绫罗裙的貌美女子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朱婉宁的闺房好友,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梵家嫡女梵文倩。 朱婉宁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身前的梵文倩。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若不是这闺房好友,其又岂会事无巨细地去了解许奕。 进而对其情根深种。 现如今。 其格外顺利地即将成为许奕侧妃。 而自己的闺房好友却依旧只能独独爱慕,最终爱慕而不得。 朱婉宁心中的复杂之意自然可想而知。 “别。” “可千万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梵文倩双手环抱,用力挠了挠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朱婉宁闻言双目之中的复杂之色非但未有丝毫退散之意。 反而愈发地浓郁起来。 梵文倩见状微微叹息一声。 缓缓放下双手恢复至端坐状后。 方才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婉宁你无需如此,此番即使没有你,燕王殿下怕是也不会选我。” “莫要忘了,那日前往燕王府礼送佛骨舍利之日,还有一女子始终于你我同行。” “那人便是那渔阳曲家嫡女曲雨桐。” “此人无论身世、样貌,皆在我之上。” 话音落罢。 梵文倩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身为世家嫡女的她,又岂会不明了‘联姻’二字背后的那些弯弯绕绕。 自那日于燕王府见到朱婉宁与曲雨桐的身影后。 梵文倩心中便再无其他想法。 朱婉宁闻言轻轻叹息一声,有心想要宽慰好友,但却着实不知该自何处说起。 “好了。”梵文倩微微摇头,将心中些许杂念甩出脑海,随即轻笑道:“不说这些了。” 朱婉宁微微点头,随即不再言语。 昔日里无话不谈的闺房好友,此刻竟破天荒地陷入一种颇显诡异的安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梵文倩缓缓抬头,率先打破二人之间那形同鬼蜮的安静。 “对了。”梵文倩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随即开口问道:“你与燕王殿下的大喜之日可曾定下?” “定下了。”朱婉宁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腊月二十。” ‘腊月二十。’梵文倩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略感诧异地问道:“这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吧。” 这个时代里的婚姻嫁娶,为以示尊重,往往至少也需筹备半年之久。 朱婉宁与许奕大婚一事仅仅只筹备两月有余。 着实是有些过于短暂于着急了。 其与当初许奕和王秋瑾大婚不同。 许奕与王秋瑾自正德帝赐婚,到真正的大婚虽仅仅只筹备了五月有余。 但莫要忘了,那可是正德帝亲自赐婚。 当今天下,又有什么能够比一国君主亲自赐婚更令人与有荣焉的事情? 朱婉宁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眼睑缓缓低垂道:“此乃爷爷与王爷商议后一致决定的。” “为何?”梵文倩满脸不解道。 须知,世家大族一向对颜面看的格外重要。 若无特殊之因,世家大族又岂会置家族颜面于不顾。 若说许奕刻意打压? 以梵文倩所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绝无此种可能。 在其看来,朱家与燕王府都已然快要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许奕又岂会于两家亲上加亲之际,刻意行那打压之举。 朱婉宁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缓缓抬头看向梵文倩。 满脸严肃之色道:“今日之言勿传他耳。” 梵文倩心中一凛,随即面色一正道:“且放宽心,我之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朱婉宁微微点头,随即低声开口说道:“十日前,辽东之地,天降灾雪。” “月初,黄河改道,朝廷至今仍未有应对之策。” “此外,各地藩王奉命出兵讨伐匈奴,此时漠北之地怕是已然血流成河。” 梵文倩闻言不由得身躯一颤。 此三条消息看似牛头不对马嘴。 但若细细品味,便可见其内所隐藏的莫大‘天机。’ 其一,辽东之地,天降灾雪。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 可若这雪绵绵无绝期,那便不是瑞雪,而是灾雪。 此灾雪一至,天知那辽东之地将会出现多少冻死骨。 若当地官府无应对之策,辽东之地怕是必出动乱。 毕竟,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哪里还会顾及所谓的律法? 其二,黄河改道。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周朝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已然两百余载。 这两百余载的时光里,黄河大大小小的改道至少也有近十次之多。 每次方一改道,朝廷便会派出大量的官吏、士卒与沿途百姓共度此难。 虽每每花费甚巨,但好在民生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进而极大地减少百姓损失以及朝廷损失。 然,此番不知是因朝廷无钱,还是因寻不到合适的赈灾人选。 自黄河改道尹始至朱婉宁亲朋发来书信,此间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朝廷于此事始终无动于衷。 待到明年开春,春暖花开之际。 若朝廷仍无应对之举。 恐黄河流域沿途郡县必起大灾。 且此灾视黄河改道规模大小,呈可大可小之状。 其三,用兵匈奴。 李光利部于莫干河谷战而失利一事,早已随着几道带有浓浓惩戒之意的圣旨而近乎传遍整个天下。 此后各大藩王齐出兵漠北一事,更是早已传遍边郡每一处角落。 无他。 因深处边郡之地,故而边郡百姓于兵事格外的敏感。 此番各大藩王齐出兵五千之数,此数说多不多,说少亦不再少数。 如此数量的兵马总不能凭空挪移至漠北之地吧? 且每每用兵之际,各地官府必然会征调大量民夫去服徭役。 一来二去之间,用兵消息必然是瞒无可瞒。 而两国之战,无论胜败,苦的皆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简而言之。 此三条消息的背后所隐藏的真正消息为,国或将大乱。 ...... ...... 朱家祖宅,青枫院内。 梵文倩愣神片刻后不由自主地自石凳上半起身。 “此言可真?” 梵文倩强行稳住心神,面色极其凝重地开口问道。 朱婉宁微微点头,缓缓开口说道:“朱家与王爷合做一药玉生意。” “辽东之地的药玉生意皆归朱家所有。” “不久前七叔曾派出一五百余人的商队赶往辽东之地。” “怎料方一抵达辽东之地便遇到那百年不曾有过的雪灾。” “五百余人去,最终仅归数十人,且九成落下了那冻疾。” 朱婉宁话音微微一顿,轻轻叹息一声后,方才再度缓缓开口说道:“黄河改道一事,乃我一偏远亲戚所书,想来应当无假。” “其信寥寥,故我亦所知不多。” “至于藩王出兵五千,增援漠北一事,月初便有传言。” “且,我父为那云中郡守,朝廷新命征北将军此番出征漠北,所需的士卒、辎重、粮草、民夫等。” “皆是我父一手筹办。” “此事绝无虚假可言。” 第二百八十章 侧妃心计,宋氏商行 时至午时。 日头愈发地高涨。 随之而来的暖意亦是愈发地直线上升。 然。 朱家祖宅,青枫院内。 随着朱婉宁一番话语落地。 置身于暖阳之下的梵文倩非但未曾感受到丝毫的暖意。 反而周身愈发地寒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梵文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随即浑身冰凉地艰难开口道:“如......如此......如此说来,天......天下......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朱婉宁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我也不知。” 梵文倩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目露感激之色,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话音落罢。 梵文倩缓缓起身,面色极其郑重地面朝朱婉宁深深躬身行礼。 “今日之言,定会如实转告家父。” “想来家父得知后,定会尽快做出决定。” 梵文倩躬身行礼后,缓缓开口说道。 朱婉宁见状急忙起身,快步行至梵文倩身旁。 一言不发地默默将其搀扶而起。 非是其不愿多言,着实是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心怀重事的梵文倩缓缓起身后,当即便不再过多地逗留。 待将梵文倩与其贴身丫鬟亲自送出青枫院后。 朱婉宁静静地立身于青枫院院门前。 眉眼含笑地眺望向沮阳城东。 ...... ...... 次日卯时。 天方蒙蒙亮之际。 鸟鸟炊烟忽自上谷郡五十余里外的官道旁缓缓腾空而起。 一杆青龙环绕燕字王旗笔直地竖立于官道旁密密麻麻的帐篷正中心。 十一月的寒风自官道上呼啸而过,连带着那杆象征着崇高地位的燕字王旗不断地发出铮铮声响。 满脸憔悴之意的宋元福极其艰难地自燕字王旗旁的一偌大帐篷内缓缓睁开了双眼。 “还有五十三里便到上谷郡境内了。” “一到上谷郡便好了,便好了啊。” 宋元福缓缓伸出双手,用力地搓了搓那满是疲倦的脸颊。 天知道为了这批粮草,其究竟付出了多少精力。 尤其是在那全国多地遭灾的情况下。 其中艰辛,着实难以于外人道也。 若无那燕字王旗,怕是其早已被沿途的各路势力给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好在。 随着其愈发地接近燕地。 过往的那一切艰辛,最终皆会成为过去。 宋元福定了定神,随即缓缓自床榻上爬了起来。 方一穿上那略显厚重的棉衣,帐篷外便传来一道人言。 “宋东家,早饭煮好了。” 一身着伙计衣衫的中年男子立身于帐篷外,腰背微弯地开口喊道。 “好,我知道了。” “杨大哥先招呼弟兄们用饭吧,我稍后便来。” 宋元福弯腰边整理床榻边开口回答道。 其口中的杨大哥便是那帐篷外腰背微弯的中年仆从。 那中年仆从名为杨遇,乃平邑伯家老仆。 若非如此,宋元福又岂会对其这般尊敬,时时口称大哥。 幸而。 那杨遇从未因此而蹬鼻子上脸。 自其至‘宋氏商行’的那一刻起,便始终兢兢业业。 半年有余的时光里,那杨遇隐隐约约间竟成了宋元福的左膀右臂。 与此同时,亦成为了宋氏商行的‘二把手。’ “是。” 帐篷外,杨遇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转身离去。 片刻后。 一身厚重棉衣的宋元福缓缓走出了温暖如春的帐篷。 其方一踏出帐篷便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厚重棉衣。 “这鬼天气,怎地这般冷。” 宋元福再度紧了紧衣袍,忍不住地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宋元福腰背微弯,快步朝着鸟鸟炊烟升起处走去。 然。 其方走出两三步远,便勐地顿住了脚步。 ‘天气。’ ‘雪灾。’ ‘辽东之地。’ 宋元福顿住脚步低声喃喃数句。 其原本布满疲倦之色的双眼在这一刻竟渐渐明亮起来。 就在其顿住脚步细细沉思脑海中那突然冒出来的计划之际。 杨遇自鸟鸟炊烟处缓缓行来。 “宋当家。” 杨遇行至近前拱手行礼道。 然话音落罢,宋元福却久久未有反应。 依旧如一木桩般呆站在原地。 “宋当家。” 杨遇见状只得稍稍加大些许腔调,再度拱手行礼道。 “嗯?”宋元福闻言勐地自沉思中惊醒过来,略带不解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杨大哥。”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并无他事。”杨遇再度拱手行礼道:“弟兄们见宋当家迟迟未至,方才让老朽前来查看一番。” 宋元福笑了笑,随即连连摆手道:“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走神了,走走走,即刻开饭。” “用过早饭后,商队即刻出发,争取早些将这批粮草运至王大营。” 话音落罢。 宋元福当即迈动脚步朝着鸟鸟炊烟升起处走去。 显然。 其并不打算将方才所思计划于那杨遇共享。 ...... ...... 两刻钟后。 商队即将开拔之际。 远处官道上忽然响起隆隆马蹄声。 宋元福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心中勐地一紧。 “杨大哥,速速带弟兄们摆出车阵。” “拿出车辕内所藏兵刃,以备不时之需。” 宋元福一路小跑着冲向不远处的燕字王旗,与此同时口中更是连连吩咐道。 “是!” 杨遇大声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迈动脚步,组织‘宋氏商行’的伙计们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车阵。 并取出车辕内所藏兵刃。 用以防备不时之需。 若那隆隆马蹄声的背后为官,那单单一面燕字王旗便能解决所有的麻烦。 若那隆隆马蹄声的背后为贼,那今日一场大战怕是在所难免。 宋元福方一冲至燕字王旗旁。 尚未来得及组织人手将其挪至车队最前方之际。 那隆隆马蹄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快速逼近。 数十息后。 一杆同样书有‘燕’字的旗帜于滚滚黄烟中快速浮现于宋元福眼。 “呼~!” 在见到那同样书有‘燕’字,且四周同样青龙环绕的旗帜的一瞬间。 宋元福不由得重重地松了口气。 “陷阵营曲长徐千乘,特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商队归家。” 隆隆马蹄声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后。 一身披半甲,头戴毡帽的中年男子手持‘燕’字大旗,自数百骑兵中缓缓而出。 “在下宋氏商行宋元福,见过徐曲长。” 宋元福闻言快速越过一众伙计,大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 “宋东家客气了。” 徐千乘见状,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随即抱拳还礼道:“你我皆为一家,何须这般客气。” 话音落罢。 徐千乘缓缓上前,最终立身于宋元福身前一步外。 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密封严实的书信。 将其缓缓交予宋元福后。 方才开口说道:“此乃王爷亲笔书信,王爷有言,命宋东家看过书信后即刻随在下前往下洛城见王爷。” “至于粮草,则由宋氏商行伙计与陷阵营士卒一同押运。” 宋元福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且容在下先行看过书信。” 宋元福定了定神,随即缓缓拆开了手中书信。 待看过那熟悉的字迹以及天下独一份的燕王大印后。 宋元福心中稍定,随即快速查看起信件内容。 片刻后。 宋元福缓缓合上手中书信。 随即面朝徐千乘拱手行礼道:“劳烦徐曲长了。” “分内之事。”徐千乘微微摆手,随即深数作请道:“宋东家请。” 宋元福顿了顿,随即开口说道:“徐曲长稍待片刻,在下与手下弟兄们交代一二,随后便随徐曲长前去见王爷。” 话音落罢。 宋元福缓缓转身,迈步走向一旁时刻候命的杨遇。 低声交代一二后。 宋元福再度行至的徐千乘身旁,拱手行礼道:“徐曲长请。” 【下班实在是太晚了。】 【明天晚上更新下一章的时候把这一章彻底润色好。】 【实在不行年后就辞去工作,全职写书。】 【抱歉抱歉。】 自其至‘宋氏商行’的那一刻起,便始终兢兢业业。 半年有余的时光里,那杨遇隐隐约约间竟成了宋元福的左膀右臂。 与此同时,亦成为了宋氏商行的‘二把手。’ “是。” 帐篷外,杨遇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转身离去。 片刻后。 一身厚重棉衣的宋元福缓缓走出了温暖如春的帐篷。 其方一踏出帐篷便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厚重棉衣。 “这鬼天气,怎地这般冷。” 宋元福再度紧了紧衣袍,忍不住地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宋元福腰背微弯,快步朝着鸟鸟炊烟升起处走去。 然。 其方走出两三步远,便勐地顿住了脚步。 ‘天气。’ ‘雪灾。’ ‘辽东之地。’ 宋元福顿住脚步低声喃喃数句。 其原本布满疲倦之色的双眼在这一刻竟渐渐明亮起来。 就在其顿住脚步细细沉思脑海中那突然冒出来的计划之际。 杨遇自鸟鸟炊烟处缓缓行来。 “宋当家。” 杨遇行至近前拱手行礼道。 然话音落罢,宋元福却久久未有反应。 依旧如一木桩般呆站在原地。 “宋当家。” 杨遇见状只得稍稍加大些许腔调,再度拱手行礼道。 “嗯?”宋元福闻言勐地自沉思中惊醒过来,略带不解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杨大哥。” “并无他事。”杨遇再度拱手行礼道:“弟兄们见宋当家迟迟未至,方才让老朽前来查看一番。” 宋元福笑了笑,随即连连摆手道:“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走神了,走走走,即刻开饭。” “用过早饭后,商队即刻出发,争取早些将这批粮草运至王大营。” 话音落罢。 宋元福当即迈动脚步朝着鸟鸟炊烟升起处走去。 显然。 其并不打算将方才所思计划于那杨遇共享。 ...... ...... 两刻钟后。 商队即将开拔之际。 远处官道上忽然响起隆隆马蹄声。 宋元福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心中勐地一紧。 “杨大哥,速速带弟兄们摆出车阵。” “拿出车辕内所藏兵刃,以备不时之需。” 宋元福一路小跑着冲向不远处的燕字王旗,与此同时口中更是连连吩咐道。 “是!” 杨遇大声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迈动脚步,组织‘宋氏商行’的伙计们以最快的速度摆出车阵。 并取出车辕内所藏兵刃。 用以防备不时之需。 若那隆隆马蹄声的背后为官,那单单一面燕字王旗便能解决所有的麻烦。 若那隆隆马蹄声的背后为贼,那今日一场大战怕是在所难免。 宋元福方一冲至燕字王旗旁。 尚未来得及组织人手将其挪至车队最前方之际。 那隆隆马蹄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快速逼近。 数十息后。 一杆同样书有‘燕’字的旗帜于滚滚黄烟中快速浮现于宋元福眼。 “呼~!” 在见到那同样书有‘燕’字,且四周同样青龙环绕的旗帜的一瞬间。 宋元福不由得重重地松了口气。 “陷阵营曲长徐千乘,特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商队归家。” 隆隆马蹄声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后。 一身披半甲,头戴毡帽的中年男子手持‘燕’字大旗,自数百骑兵中缓缓而出。 “在下宋氏商行宋元福,见过徐曲长。” 宋元福闻言快速越过一众伙计,大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 “宋东家客气了。” 徐千乘见状,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随即抱拳还礼道:“你我皆为一家,何须这般客气。” 话音落罢。 徐千乘缓缓上前,最终立身于宋元福身前一步外。 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密封严实的书信。 将其缓缓交予宋元福后。 方才开口说道:“此乃王爷亲笔书信,王爷有言,命宋东家看过书信后即刻随在下前往下洛城见王爷。” “至于粮草,则由宋氏商行伙计与陷阵营士卒一同押运。” 宋元福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且容在下先行看过书信。” 宋元福定了定神,随即缓缓拆开了手中书信。 待看过那熟悉的字迹以及天下独一份的燕王大印后。 宋元福心中稍定,随即快速查看起信件内容。 片刻后。 宋元福缓缓合上手中书信。 随即面朝徐千乘拱手行礼道:“劳烦徐曲长了。” “分内之事。”徐千乘微微摆手,随即深数作请道:“宋东家请。” 宋元福顿了顿,随即开口说道:“徐曲长稍待片刻,在下与手下弟兄们交代一二,随后便随徐曲长前去见王爷。” 话音落罢。 宋元福缓缓转身,迈步走向一旁时刻候命的杨遇。 低声交代一二后。 宋元福再度行至的徐千乘身旁,拱手行礼道:“徐曲长请。”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奕至下洛,心怀济民 未时过半。 下洛城十里外迎客亭内。 一身青色县令袍的侯文鸢背负着双手立身于迎客亭内。 满脸疲倦之色地望向那时不时自迎客亭前的官道上路过的灾民。 在其身旁,分别站立着一文一武两名官吏。 文者着一身乌色官袍,一手持账册,一手持狼毫笔。 目光不断地游走于自迎客亭前经过的灾民之间。 每当其目光回转之际,其手中狼毫笔必快速地游走于账册之上。 此人赫然便是侯文鸢左膀右臂之一的下洛城县丞--范孟钟。 侯文鸢身旁另一人则身披一副略显暗澹的甲胃,腰间悬一藏刃于鞘的腰刀。 其单手按压于刀柄之上,神态威严地目视迎客亭前所经过的灾民。 一副稍显暗澹的甲胃,一柄不知锋利到何种程度的宝刀,再搭配上其膀大腰圆的身躯,以及那布满整个下巴的粗壮胡须。 一时间当真给人一种不怒自威感。 或许正是因此人以及其迎客亭旁的一众衙役与士卒的存在。 那一个个拖家带口自此地经过的灾民,方才会仅仅只是‘经过。’ 而此人赫然便是侯文鸢‘左膀右臂’之一的下洛城县尉--张毅鸣。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缓缓收回望向灾民的目光。 伸手揉了揉略显酸涩的双眼后。 侯文鸢缓缓侧首看向身旁一手持账册,一手持狼毫笔的县丞范孟钟。 “自此地经过多少灾民了?” 侯文鸢满脸疲倦之色,有气无力地缓缓开口问道。 “回上官,自己时半起,共有三百二十六名灾民自此地经过。” 范孟钟闻言快速收起手中的账册与狼毫笔,随即拱手行礼回答道。 “这三百二十名灾民中,青壮男子几成,孩童几成,妇人几成,孩童几成?” 侯文鸢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询问道。 “回上官。”范孟钟腰背微弯,拱手行礼道:“此三百二十六名灾民中,青壮男子约占据六成,孩童约占据两成。” “此两成中男童占据九成之多。” “余者两成中,妇人与老者各占据一成左右。” 侯文鸢闻言微微点头后,随即便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其眉头不由得渐渐紧锁起来。 须知。 上谷郡与辽东郡之间足足相隔了辽西、右北平、渔阳三郡。 且下洛城几乎位于上谷郡的最西方。 可即使如此,在两个时辰内依旧有着多达三百二十六名灾民,跋山涉水地途径下洛城。 由此可见,此番莫大雪灾之下。 辽东之地究竟有多少百姓因活不下去而选择了背井离乡。 思及至此。 侯文鸢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抬头看向迎客亭东向的官道。 自辽东之地的百姓背井离乡开始四散流亡之际。 其便收到了一封来自于燕王府的密信。 密信中令其大开城门广纳灾民。 若是算上方才经过此地的三百二十六名灾民。 整个下洛城这数日以来便足足接纳了近两千名灾民。 此等数量的灾民看似不多。 但对于百废待兴的下洛城而言,却无异于一难以承受的重担。 其他暂且不提。 近两千灾民每日里的吃喝,再如何节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思及至此。 侯文鸢不由得再度无言叹息一声。 其内心深处亦想救这些灾民。 但现实情况却是其完全无那能力与财力去救助那近两千名灾民。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如今的灾民数量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在辽东官府‘毫无作为’之下,未来为求活命而背井离乡四散逃亡的灾民,只会多而不会少。 ...... ...... 申时许。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拱卫下缓缓临近下洛城迎客亭。 侯文鸢见之,面色不由得一震。 随即快速携一众官吏走出迎客亭前往官道之上迎接。 百余息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官道旁。 一身墨玉色青龙常服的许奕挑开车帘,缓缓自车厢迈步而出。 “下官下洛城县令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侯文鸢顿住脚步,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 “下官下洛城县丞范孟钟,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下洛城县尉张毅鸣,拜见燕王殿下。” 范孟钟、张毅鸣二人紧随侯文鸢之后行礼道。 “吾等下洛城官吏,拜见燕王殿下。” 待三人分别行礼后,紧随其后的一众下洛城官吏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手道:“诸位免礼。” “谢燕王殿下。”侯文鸢等一众下洛城官吏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待众人起身后。 许奕缓缓迈步走向一旁的迎客亭。 侯文鸢见状微微摆手驱散了一众官吏。 随后独自一人迈步走向迎客亭。 “王爷。” 侯文鸢行至迎客亭旁再度拱手行礼道。 “坐。” 许奕缓缓落座于主位,随即微微摆手示意侯文鸢上前入座。 “是。” 侯文鸢再度拱手行礼,随即快步行至迎客亭内缓缓入座。 待其彻底入座后。 许奕缓缓开口问道:“这数日以来,下洛城内共接纳了多少来自于辽东之地的百姓?” 侯文鸢闻言如实回答道:“若算上这两个时辰内所经过的三百二十六名灾民。” “下洛城当接纳了近两千来自于辽东之地的灾民。”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缓缓说道:“孤来时,沮阳城外已然汇聚了七千余灾民。” “孤已然下令,命人在三日后,将那七千余灾民全部转移至下洛城。” 侯文鸢闻言面色瞬间一变,面带难言之隐地数次张口,随即又数次闭口。 “可是有何为难之处?”许奕面色如常地开口问道。 “回......回王爷。”侯文鸢暗中掐了一下置身于石桌之下的大腿,随即鼓足勇气开口道:“下洛城恐怕无多余粮食,养那七千余辽东灾民。” 话音落罢。 侯文鸢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粮食一事,节省一些,虽无法令那七千余灾民饱腹,但却可吊住其一条性命。” “现如今,最令下官无计可施的便是那取暖之物。” “随着辽东雪灾渐渐朝着辽西之地蔓延。” “现如今辽东、辽西、右北平、渔阳,甚至于上谷郡的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的价格,皆是一路水涨船高。” “下.......下洛城实在......实在是无多余财力添置九千余人所需的取暖之物。” 说着,侯文鸢再度深深一叹。 现如今的情形,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年头,地主家也无余粮啊。’ 许奕闻言轻笑道:“不日将会有五千石粮食运抵下洛城。” “此五千石粮食将全部用以救济辽东灾民。” “若是不够,孤可再增粮食之援助。” “至于那取暖之物。”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取暖之物,文鸢亦无需担忧,此事孤自有解决之道。” 侯文鸢闻言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其着实想不通,许奕为何要这般大耗钱财地去救济辽东灾民。 须知。 九千余人想要度过这一寒冬,其所需取暖之物绝不在少数。 而以现如今的市价来衡量,其所需钱财必然是一天文数字。 十余息后。 侯文鸢强行定了定神,随即满心钦佩地起身拱手行礼道:“王爷大义。”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侯文鸢再度入座,随即笑骂道:“少拍孤马屁,孤不吃这一套。” 待侯文鸢满脸讪笑地再度入座后。 许奕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严肃所取而代之。 “此七千余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若辽东雪灾始终无法得以妥善处理。” “若辽东百姓流亡数量过甚。” “未来下洛城恐至少也需接纳三万余辽东灾民。” 侯文鸢闻言嘴巴不由得缓缓睁大,口中更是以自身方能听到的声音,满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三......三万......余......三万余......灾民。’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数十息后。 侯文鸢满是不解地望向许奕。 眼神中的不敢置信之色,久久未曾消散。 许奕微微点头确定道:“你并未听错,未来下洛城极有可能同时救济三万余辽东灾民。” “至于救济灾民背后的缘由,无需多问,时候一到,你自明白。” “除此之外,此三万余灾民的日常吃穿用度,皆由‘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 话音落罢。 侯文鸢瞬间打消了追问之心。 以其对许奕过往种种的了解,其心中自然明白,凡许奕不想言之事。 哪怕正德帝来了,也绝无可能自其口中将其不愿言之事,追问出来。 至于许奕口中那三万余灾民的吃穿用度由燕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一事。 侯文鸢对此并无丝毫担忧之意。 与其说是由燕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 还不如说是燕王府借沮阳、下洛一郡城一县城之名,行那救济灾民之举。 归根结底,无非名义问题罢了。 若此事由燕王府全权主导并全权负责的话。 那么必然会滋生出种种事端,进而凭白地增添种种麻烦。 但若此事是由燕王府与郡城沮阳以及县城下洛共同所为,那么此举在无形之中将会堵住很多人的嘴。 至于封地官府与藩王走的太过于亲密。 此事许奕自有应对之策。 若事有后患,许奕必然不会行之。 侯文鸢定了定神,随即拱手行礼道:“此事全凭王爷安排。” 许奕微微点头后,随即轻笑道:“待此事彻底平息,下洛城将会多出近六千户百姓,到时便需文鸢多多费心了。” 侯文鸢闻言勐然一愣。 其原本注意力皆在如何处置灾民之上。 却从未思索过,若此事彻底平息后,会发生什么。 而经许奕稍稍提醒。 侯文鸢瞬间意识到,此番许奕为其送来的并不单单是一好名声,其送来的还有那莫大的功劳。 以及下洛城无限光明的未来。 人口多与寡。 自一定程度上足以决定一座城池究竟是富裕还是贫困。 若下洛城凭白地增加近六千户百姓,其繁荣程度势必将会直线上升。 思及至此。 侯文鸢好不容易方才安抚好那疯狂跳动的心脏。 随即满脸感激之意地起身行大礼道:“下官谢过王爷提拔之恩。” 许奕微微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是。”侯文鸢心领神会地点头称是。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随即迈步走向三辕青篷马车。 边走边缓缓开口说道:“走吧,随孤一同进城。” “是。”侯文鸢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跟上许奕的脚步。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与侯文鸢相对而坐。 言谈间再无辽东灾民之字眼。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以及一众下洛城官吏、衙役的拱卫下缓缓朝着下洛城东城门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的二人,也自治理一地,谈论到了治理一方。 不得不说,侯文鸢当真不愧是曾经的翰林院庶吉士。 其于治理一道着实有着诸多不一样的见解。 而这些独到的见解随着两人愈谈愈深。 竟好似变成了那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真真正正存在的养份一般。 被一旁的许奕疯狂地吸收至自身脑海之中。 其后续若能结合自身见解,去其糟糠、留其精华。 那么其于治理一道上势必将会愈发地精进。 两刻钟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行至下洛城东城门处。 原本沉寂于坐而论道之中的许奕,渐渐地回过神来。 其伸手缓缓挑开一旁的车帘。 静静地望向城门一旁的数名官吏。 此时那数名身着皂衣的官吏正端坐于木桌之上。 手持狼毫笔缓缓地为其身旁二十余拖家带口的灾民重新登记造册。 待重新领取到新的户籍后。 那方因遭受了莫大雪灾,亲人离失,走投无路,背井离乡等种种不幸之事。 而面带饥寒与疾苦之色的辽东灾民。 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 一番感恩戴德后。 那辽东灾民方才在一城防士卒,一县衙衙役的共同带领下,缓缓走进了下洛城。 自其走近下洛城的那一刻起,辽东便彻底变成了故乡。 而燕地上谷郡下洛城则将会变成其真正的家。 第二百八十二章 辽东之计,财无名收 一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东城门。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车帘。 宽厚的城墙遮挡住了半落山的暖阳。 略显厚重的车帘则遮挡住了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然。 无论是宽厚的城墙也好,略显厚重的车帘也罢。 其虽可遮挡暖阳、遮挡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但其绝无可能遮挡因许奕所产生的变化。 渐渐地。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宽厚的城墙。 再度迎来了暖人心脾的暖阳。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常一般。 好似方才那因宽厚城墙而带来的黑暗,从未于这人世间出现过般。 端坐于软塌之上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似与侯文鸢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的治国之道也好,治世之道也罢。” “其归根结底无外乎‘治民’二字。” “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侯文鸢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反复咀嚼道:‘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拱手行礼道:“下官受教了。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于悄无声息间洒满了整座下洛城。 辞别侯文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梭于下洛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最终缓缓临近了位于下洛城西的药玉工坊。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药玉工坊前等候多时的柴宝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 见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随即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免礼。”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随即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内迈步而出。 “谢王爷。” 柴宝义三人闻言再度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三人身前。 顿住脚步后看向一旁那略显拘谨的宋元福。 随即轻声开口问道:“宋东家此行可还顺利?” 其声音虽轻,但落在宋元福耳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般。 宋元福闻言身躯微颤。 强行稳住心神后,连忙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 “此行虽忐忑,但好在有王爷所赐王旗在。” “这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说宋元福此行 【明天直接去辞职,到时候专心写书。】 【这一章明天晚上一定修改完毕。】 【辞完职后,至少日更六千,甚至一万。】 【见谅见谅。】 【这早五点晚九点十点的破工作真的是不要也罢,唉。】 一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东城门。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车帘。 宽厚的城墙遮挡住了半落山的暖阳。 略显厚重的车帘则遮挡住了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然。 无论是宽厚的城墙也好,略显厚重的车帘也罢。 其虽可遮挡暖阳、遮挡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但其绝无可能遮挡因许奕所产生的变化。 渐渐地。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宽厚的城墙。 再度迎来了暖人心脾的暖阳。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常一般。 好似方才那因宽厚城墙而带来的黑暗,从未于这人世间出现过般。 端坐于软塌之上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似与侯文鸢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的治国之道也好,治世之道也罢。” “其归根结底无外乎‘治民’二字。” “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侯文鸢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反复咀嚼道:‘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拱手行礼道:“下官受教了。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于悄无声息间洒满了整座下洛城。 辞别侯文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梭于下洛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最终缓缓临近了位于下洛城西的药玉工坊。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药玉工坊前等候多时的柴宝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 见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随即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免礼。”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随即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内迈步而出。 “谢王爷。” 柴宝义三人闻言再度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三人身前。 顿住脚步后看向一旁那略显拘谨的宋元福。 随即轻声开口问道:“宋东家此行可还顺利?” 其声音虽轻,但落在宋元福耳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般。 宋元福闻言身躯微颤。 强行稳住心神后,连忙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 “此行虽忐忑,但好在有王爷所赐王旗在。” “这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说宋元福此行 一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东城门。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车帘。 宽厚的城墙遮挡住了半落山的暖阳。 略显厚重的车帘则遮挡住了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然。 无论是宽厚的城墙也好,略显厚重的车帘也罢。 其虽可遮挡暖阳、遮挡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但其绝无可能遮挡因许奕所产生的变化。 渐渐地。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宽厚的城墙。 再度迎来了暖人心脾的暖阳。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常一般。 好似方才那因宽厚城墙而带来的黑暗,从未于这人世间出现过般。 端坐于软塌之上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似与侯文鸢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的治国之道也好,治世之道也罢。” “其归根结底无外乎‘治民’二字。” “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侯文鸢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反复咀嚼道:‘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拱手行礼道:“下官受教了。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于悄无声息间洒满了整座下洛城。 辞别侯文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梭于下洛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最终缓缓临近了位于下洛城西的药玉工坊。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药玉工坊前等候多时的柴宝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 见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随即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免礼。”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随即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内迈步而出。 “谢王爷。” 柴宝义三人闻言再度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三人身前。 顿住脚步后看向一旁那略显拘谨的宋元福。 随即轻声开口问道:“宋东家此行可还顺利?” 其声音虽轻,但落在宋元福耳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般。 宋元福闻言身躯微颤。 强行稳住心神后,连忙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 “此行虽忐忑,但好在有王爷所赐王旗在。” “这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说宋元福此行 一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东城门。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车帘。 宽厚的城墙遮挡住了半落山的暖阳。 略显厚重的车帘则遮挡住了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然。 无论是宽厚的城墙也好,略显厚重的车帘也罢。 其虽可遮挡暖阳、遮挡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但其绝无可能遮挡因许奕所产生的变化。 渐渐地。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宽厚的城墙。 再度迎来了暖人心脾的暖阳。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常一般。 好似方才那因宽厚城墙而带来的黑暗,从未于这人世间出现过般。 端坐于软塌之上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似与侯文鸢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的治国之道也好,治世之道也罢。” “其归根结底无外乎‘治民’二字。” “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侯文鸢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反复咀嚼道:‘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拱手行礼道:“下官受教了。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于悄无声息间洒满了整座下洛城。 辞别侯文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梭于下洛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最终缓缓临近了位于下洛城西的药玉工坊。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药玉工坊前等候多时的柴宝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 见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随即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免礼。”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随即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内迈步而出。 “谢王爷。” 柴宝义三人闻言再度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三人身前。 顿住脚步后看向一旁那略显拘谨的宋元福。 随即轻声开口问道:“宋东家此行可还顺利?” 其声音虽轻,但落在宋元福耳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般。 宋元福闻言身躯微颤。 强行稳住心神后,连忙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 “此行虽忐忑,但好在有王爷所赐王旗在。” “这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说宋元福此行 一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驶入了东城门。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随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车帘。 宽厚的城墙遮挡住了半落山的暖阳。 略显厚重的车帘则遮挡住了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然。 无论是宽厚的城墙也好,略显厚重的车帘也罢。 其虽可遮挡暖阳、遮挡许奕与灾民之间的目光。 但其绝无可能遮挡因许奕所产生的变化。 渐渐地。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过宽厚的城墙。 再度迎来了暖人心脾的暖阳。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常一般。 好似方才那因宽厚城墙而带来的黑暗,从未于这人世间出现过般。 端坐于软塌之上的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似与侯文鸢言,又好似自言自语般,低声缓缓开口说道:“所谓的治国之道也好,治世之道也罢。” “其归根结底无外乎‘治民’二字。” “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侯文鸢闻言面色微微一顿,心中反复咀嚼道:‘民富则国家富,民穷则国家穷。’ 不知过了多久。 侯文鸢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拱手行礼道:“下官受教了。 ...... ...... 酉时。 落日的余晖于悄无声息间洒满了整座下洛城。 辞别侯文鸢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穿梭于下洛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最终缓缓临近了位于下洛城西的药玉工坊。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陷阵营曲长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氏商行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药玉工坊前等候多时的柴宝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 见三辕青篷马车缓缓驶来,随即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免礼。”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随即缓缓自三辕青篷马车内迈步而出。 “谢王爷。” 柴宝义三人闻言再度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行至三人身前。 顿住脚步后看向一旁那略显拘谨的宋元福。 随即轻声开口问道:“宋东家此行可还顺利?” 其声音虽轻,但落在宋元福耳中却好似有千斤之重般。 宋元福闻言身躯微颤。 强行稳住心神后,连忙开口回答道:“回王爷问。” “此行虽忐忑,但好在有王爷所赐王旗在。” “这一路行来,皆是有惊无险。”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虽说宋元福此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现一奇物,智定辽东 夜色茫茫。 匆匆而逝。 当初升的朝阳再度将带有丝丝暖意的光芒洒照于人世间之际。 昨夜的一切都已成为了过眼云烟。 辰时。 许奕自药玉工坊唯一一座小院主间床榻之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静躺百余息,将最后的睡意彻底驱逐后。 清澈之色再度浮现于其双眼之中。 百余息后。 许奕自床榻缓缓而起,穿戴整齐后,于宁静的小院内缓缓摆出了八部金刚长寿功的起手式。 一如往常地练了两遍八部金刚长寿功后。 许奕简单洗去脸上的蒙蒙细汗。 随即缓缓朝着小院外行去。 “先安拜见六爷。” “臣柴宝义拜见王爷。” “末将徐千乘拜见王爷。” “属下宋元福拜见王爷。” 早已于小院门前默默等候的四人见许奕缓缓走出小院。 随即恭敬行礼道。 “免礼。”许奕顿住脚步微微点头道。 “谢王爷。”四人再度行谢礼,随即异口同声道。 待四人缓缓起身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一旁的柴宝义开口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柴宝义拱手行礼道:“回王爷问,都已准备妥当,且随时可大规模打造。” 许奕微微点头道:“走。” “是。”柴宝义答应一声,随即伸手作请道:“王爷且随臣来。” 片刻后。 许奕一行人在柴宝义的引领下,缓缓行至药玉工坊旁的另一座偌大工坊内。 方一行至另一座偌大工坊内。 入目所及,工坊空地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之物。 此黑色之物,整体黝黑,形呈圆状。 若是凑近了细看,便可见那黑色圆形之物上布满了一个有一个手指大小的空洞。 阳光照射之下,那黑色之物一如往常,并未有丝毫奇异之处。 柴宝义快步上前,俯身自空地之上捡起一黑色之物。 复又行至许奕身旁,双手托举黑色之物,腰背微微弯曲。 以此使许奕可更好地观察此物。 “启禀王爷,自接到王令后至今。” “煤炭工坊共打造处一百七十三套‘煤球机。’” “三百二十六个‘煤炉’以及五千六百个‘煤气’” 柴宝义双手托举着煤球,恭声禀报道。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平移至‘煤球’本身。 细细打量一番,见其与前世所用,以及自身所画舆图一般无二后。 许奕缓缓开口说道:“准备一间偏房,取一煤炉,三煤球,些许引火之物置于偏房外。” 柴宝义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柴宝义快速转身离去,亲自前去准备许奕交代之事。 而许奕则缓缓迈步于煤炭工坊内。 满头雾水的杨先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只得满头雾水地默默相随。 随着许奕缓缓迈步,煤炭工坊的全貌渐渐浮现于其眼前。 其当初兴建药玉工坊之际,便已然为煤炭工坊留好了位置。 并兴建了相应的配套设施。 其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寒冷的冬季。 借煤炉、煤球之物赚取‘些许’钱财,好以此贴补王大营这一吞金窟。 怎料。 人算不如天算。 尚未等上谷、渔阳两郡彻底寒冷之际。 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之地却先起了雪灾。 若许奕是那无良商贾,闻听此消息后,或会狂喜不已。 但很可惜。 其并非那无良商贾。 其为燕王。 乃大周亲王。 乃一心有苍生大计之亲王。 身份的不同,理想的不同,决定了许奕绝不会趁辽东大灾之际行那趁火打劫之举。 其非但无法趁火打劫,大发横财。 其甚至于还需为此付出一定的钱财,做为最终的代价。 不过。 若仅仅只需些许钱财,便可令其扬名于辽东之地,深存于辽东百姓之心。 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片刻后。 满手黝黑的柴宝义快步行至许奕身旁。 “王爷,偏房、煤炉、煤球、引火之物皆已备好。” 柴宝义面朝许奕拱手行礼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随柴宝义缓缓行至偏房处。 方一行至偏房处。 入目所及便是那水桶状的煤炉以及笔直摞于一处的三个煤球。 “点燃引火之物,将其放置于煤炉之内。” 许奕立身于煤炉旁,缓缓开口吩咐道。 “遵令。” 柴宝义答应一声,随即自袖摆中取出火折子。 吹燃火折子后,缓缓点燃引火之物,并放置于煤炉之内。 半刻钟后。 煤炉内用以引火的木柴彻底燃烧起来。 “将煤球置于煤炉之内。” 许奕再度开口吩咐道。 “遵令。” 柴宝义拱手行礼。 随即自一旁取出一细长火钳。 夹起一块煤球将其放置于火炉之内。 随着煤球的进入。 煤炉内的火焰徒然一枚。 一旁始终满头雾水的杨先安、徐千乘、宋元福三人见状不由得更加茫然。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茫然之色。 然,许奕不曾主动开口讲解之前。 三人纵使再如何满头雾水,也只得默默忍受。 复又半刻钟。 许奕向前两步,望了一眼煤炉内的情况。 随即伸手道:“火钳。” “是。”柴宝义答应一声,快速将手中的火钳递于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火钳后,将其置于煤球空洞之中。 随后手掌微微用力,将其自煤炉内夹了出来。 当煤球彻底离开煤炉后。 只见那煤炉底部已然火红一片。 并散发着浓浓的暖人之意。 杨先安三人见之,无不面露诧异之色。 许奕细细打量了打量煤球的燃烧情况。 微微点头后,将其复又放置于火炉之内。 “将其搬至偏房。” 许奕放下手中的火钳开口吩咐道。 “遵令。” 柴宝义拱手行礼,随即亲自动手将那水桶般粗细的煤炉搬至偏房内。 许奕紧随其后迈步走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偏房。 简单打量数息后。 许奕伸手指了指窗台处,随即开口吩咐道:“将其放置于窗台处。” “是。”柴宝义答应一声,随即将煤炉稳稳放置于窗台旁。 待其彻底放稳后。 许奕伸手指了指窗台,再度吩咐道:“窗台之上开一圆孔,将那煤炉中的圆桶安装妥当。” 柴宝义闻言拱手行礼道:“遵令。” 片刻后。 排烟筒彻底安装妥当。 与此同时,原本略显阴冷的偏房,亦在不知不觉间暖和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杨先安三人不由得再度对视一眼。 那积攒多时的‘雾水’使得三人皆难受异常。 早已察觉到这一点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 随即不在吊着杨先安三人。 伸手一指煤炉缓缓开口介绍道:“此物名为煤炉,其用途你等三人已然见到,孤便不再多言。” “煤炉内燃烧之物名为煤球。” “此物若以现状燃烧,可燃两到三个时辰之久。” “在此期间,百姓可用煤炉做饭烧水。” “然无论是做饭也好,还是烧水也罢,皆不会影响其燃烧时间。” 话音落罢。 杨先安三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不待三人求问。 许奕微微一顿后,伸手指了指位于煤炉下方处的一婴孩巴掌大小的圆孔。 “若是将此处堵住,只留下一小孔用于换气。” “则煤球依旧不灭,且可持续燃烧六个时辰之久。” “若以此法,两枚煤球便可保一偏房整日暖和。” 许奕缓缓开口介绍道。 此言一出。 杨先安三人脸上的震惊之色已然浓郁至无法言喻之程度。 “此......此物若于辽东之地,定......定可解辽东百姓之危。” 杨先安定了定神,满脸坚定不移地缓缓开口说道。 “此物......此物若用于军中,则......则可大大减少冬日损耗。” “且......且此物极其便携,燃烧时间更是不输于木炭。” “此......此物当真是一大利器啊。” 陷阵营曲长徐千乘紧随其后地满脸感慨道。 “敢问王爷,此煤炉造价几何?煤球造价几何?” 与杨先安、徐千乘二人不同。 宋元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稳住心神后,一开口便是询问煤炉、煤球之造价。 许是身处之位不同,三人所思所想亦不相同。 杨先安自赵守之后,便常伴于许奕身旁。 故而,其看到的是民生。 徐千乘乃陷阵营曲长,其看到的自然是此物于军伍中的奇用。 而宋元福作为一名商贾。 其看到的自然便是商机。 若说的直白些,其看到的便是大量的钱财。 许奕将手放置于煤炉上方。 边烤火边缓缓开口回答道:“煤炉造价一百五十文,三文钱可造出两枚煤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宋元福闻言目瞪口呆地低声喃喃道:‘煤炉造价一百五十文......煤球三文钱两枚。’ 显然,此物的造价极大地超乎了宋元福的想象。 十余息后。 宋元福定了定神,随即拱手行礼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煤炉、煤球一物。” 话音落罢。 宋元福满脸紧张,眼含浓浓期待之色地望向许奕。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宋东家无需多忧,孤特唤你前来此地,所为便是这煤炉、煤球等物。” 宋元福闻言脸上的紧张之意悄无声息间退却了少许。 许奕顿了顿,面色一正道:“孤会命煤炭工坊全力打造此物。” “十日后,徐曲长与宋东家一同将此物运至辽东之地售卖。” 宋元福闻言精神一震,连忙拱手行礼道:“敢问王爷,此物于辽东之地定价几何?” 其来时便欲待粮草归仓后,携宋氏商行一众伙计于上谷、渔阳两郡购置大量木炭、木柴等物。 运至辽东之地,参与到这场‘商贾狂欢’之中。 而现如今看来,许奕简直与其不谋而合。 许奕闻言略一停顿,随即缓缓开口说道:“煤炉于辽东之地定价两百文,煤球定价两文钱一枚。” 此言一出。 宋元福瞬间满脸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造价一百五十文的煤炉卖两百文,造价一点五文的煤球卖两文。 看似还有的赚。 但事实上若算上运输途中的人吃马嚼、伙计工钱、店面租金等成本问题。 那么此生意便是妥妥的赔钱买卖。 不待宋元福开口追问。 许奕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外,辽东百姓购置此物时,需持户籍方可购置。” “四口之家,只得购置一个煤炉。” “五至八口之家,只得购置两个煤炉。” “稍后孤会予你一份细则,辽东之地的煤炉、煤球皆按细则出售。” 眼见许奕说的郑重。 宋元福纵使心中再如何惋惜,也只得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自辽东折返后,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一部分保证辽东之地的煤炉、煤球供应。” “确保辽东百姓凡有需要,必可购置煤球用以取暖。” “另一部分则携煤炉、煤球等物,自上谷郡以及其周边郡县售卖。” “此批煤炉、煤炭等物于燕地内的售价分别为煤炉五百文、煤球五文钱一枚。” “燕地外则可自行斟酌定价,煤炉之价不得少于三两,煤球则不可少于十五文一枚。” 此言一出。 宋元福渐渐枯寂的内心瞬间再度活了过来。 “遵令!” 宋元福精神一震,急忙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走出了已然温暖如春的偏坊。 其之所以这般定价,归根结底无外乎因地制宜以及出于‘人性’的考虑罢了。 辽东之地本就贫寒,现又遭受雪灾。 若定价过高,其与吸血的世家、商贾,又有何区别? 而燕地则为其根基所在,其不照顾,谁又能照顾? 所谓人有远近之分,事有轻重缓急。 燕地与辽东两地的煤炉、煤炭定价恰恰对应此谚语。 而以户籍购置。 一来是为了避免煤炉、煤炭等物被‘个别’世家囤货。 二来,则是为了某些不可言喻的目的。 反观燕、辽两地的定价之所以这般高昂。 无外乎两个目的。 其一,将燕、辽两地的‘损失’自他处寻回。 此物一旦运至他地,恐最先落入的便是世家大族之手。 世家大族的钱,许奕挣的心安理得。 其二,则是因人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没有对比,便不知其中恩惠。 若连恩惠多不知,那又谈何感恩?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夜黑风高,杀人劫货 正德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辽东之地蒙雪灾侵害已然一月有余。 昔日里八十文一担的木柴,现如今已然上涨至八两银子一担。 昔日里四百五十文一担的木炭,现如今更是上涨至三十两银子一担。 且,纵使价格已然这般高昂,但辽东之地的取暖之物依旧是一担难求。 一时间。 大周各郡县‘商贾’如闻到腥味的猫儿般,携木炭、木柴等物蜂拥而至。 原本因积雪过厚而无法行车的辽东官道。 此时竟被那蜂拥而至的各地商贾硬生生地趟成了平路。 可见其‘毅力’何其之大。 ...... ...... 天地苍茫间,不知时间几何。 辽东郡六十余里外的官道上。 一条绵延数里之长耳的‘车龙’艰难地行走于坑坑洼洼的官道之上。 此间艰辛,非亲历职者,绝难感同身受。 数里后。 身披羊绒大氅的宋元福满脸红润地挑开了身旁那极其厚重的车帘。 随着车帘被其缓缓挑开。 一股冰寒刺骨的冷风瞬间自挑开的车帘处杀入那温暖如春的车厢内。 直冻的满面红光的宋元福忍不住连打数个喷嚏。 数息后。 宋元福急忙将车帘快速放下,仅仅只留下一不足两指的缝隙。 “冯大哥,徐曲长。” “两里处有一名为郑家村的村落,通知弟兄们于那郑家村休整一夜。” “劳烦徐曲长先带弟兄们前去打探一番。” “予那郑家村村民些许煤炉、煤球,请其腾出些房间来。” 宋元福透过那不足两指的缝隙朝着车厢外大声喊道。 “好!” “是!” 数息后。 徐千乘与杨遇的回应声一前一后地传入车厢内。 闻得回应声后。 宋元福迅速放下那仅仅只开了不足两指的车帘缝隙。 缝隙方一被厚重车帘再度遮挡。 宋元福便迅速身躯前倾,凑近那时刻散发着浓浓暖意的煤炉。 将那煤炉上的铁壶迅速挪开,进而使得车厢内的暖意迅速上升。 百余息后。 周身寒意尽除的宋元福再度将铁壶放置于煤炉铁架之上。 随即缓缓斜躺于车厢软塌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腿。 半个时辰后。 煤炉之上的铁壶忽然发出阵阵呼啸之声。 宋元福闻声缓缓坐了起来,自车厢一旁取出数个空荡荡的水囊。 将其一一打开后,随即提起铁壶将其内滚烫的清水缓缓倒入水囊之中。 在其身旁,赫然摆放着数十个满满当当的水囊。 复又一刻钟。 行驶缓慢的马车渐渐不再前行。 与此同时,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道哒哒马蹄声。 “宋东家,村子里的人全冻死了。” 身着一身灰白羊绒袍,头戴一顶羊绒毡帽的陷阵营曲长徐千乘顿住战马后缓缓开口说道。 “全都冻死了?” 车厢内,宋元福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边缓缓走出温暖如春的车厢,边缓缓开口确认道。 “全村一百两三户,四百六十余口,皆死于冻毙,无一幸免。” 徐千乘翻身下马,借战马身躯稍稍遮挡寒风后缓缓开口回答道。 方走出车厢内的宋元福身躯勐然一颤。 也不知是因车厢外的寒冷,还是因徐千乘所带来的消息。 十余息后。 宋元福渐渐回过神来,腰背于无形之间竟句偻起来。 也不知是因车厢外那彻骨的寒意,还是因肩膀上那挑着成千上万人性命的担子。 “徐曲长.....这......这是第......第多少个村子了?” 宋元福紧了紧身上的羊绒大氅,声音略显低落地缓缓开口问道。 这一路行来。 宋元福见到了太多太多拖家带口的辽东灾民。 见到了太多太多冻毙于路边的冻死骨。 然。 无论是拖家带口的灾民也好,还是那冻毙于路边的冻死骨也罢。 其都远无举村冻毙之事,带给宋元福的感触更深,更大。 若能活命,相比很多人都会选择背井离乡。 然,若无法逃命呢? 那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又一个地离自己‘远去’。 宋元福不敢想象,那究竟会是怎样一种绝望。 到了那时,或许提前‘远去’,亦是一种解脱。 徐千乘闻言面色亦是不由的一顿。 数息后。 徐千乘心中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第十二个了。” ‘十二个了啊。’宋元福低声喃喃一句,随即便不再言语。 片刻后。 宋氏商行车队缓缓驶入空无一人的郑家村内。 “宋东家,那些死去的村民如何处理?” “还是老样子吗?” 待宋氏商行一车不少地全部驶入郑家村后。 杨遇句偻着身躯,双手插袖,缓缓行至宋元福处低声询问道。 “还是老样子吧。” “让弟兄们寻一寻郑家村的祖地,将那四百六十余口村民全部葬于其村祖地吧。” 宋元福眼睑缓缓低垂,话音落略带些许无力于失落之感。 “是。” 杨遇答应一声,随即转身缓缓朝着一众伙计走去。 ...... ...... 入夜。 呼啸寒风戛然而止。 天空中再度飘满了鹅毛般的雪花。 郑家村一处民房内。 宋元福、徐千乘、杨遇三人围着煤炉席地而坐。 “此地东去十余里,有一林家镇。” “那林家镇乃方圆五十里唯一一座大镇。” “其内必然会有大量百姓幸免于难。” “待明日天亮,大伙用过早饭后即刻启程赶往林家镇。” “务必要在入夜前抵达林家镇。” 宋元福收起手中的舆图,边伸手翻动煤炉旁的饼子,边缓缓开口说道。 徐千乘摸摸估算了一下民房外那如鹅毛般从天而降的雪花。 数息后。 徐千乘微微点头答应道:“好。” 若是旁时、旁地,莫说一日行进十余里了。 纵使是行进四十余里亦是不在话下。 但奈何。 此地临近辽东之地。 且天空中已然再度降下如鹅毛般的大雪。 于此时、此地若能一日行进十余里,已然是一件殊为不易之事。 话音落罢。 宋元福自煤炉旁取下两块焦黄的饼子,将其递予徐千乘、杨遇二人。 待二人接过饼子后。 宋元福再度取下一块焦黄面饼。 边缓缓咀嚼,边缓缓开口向身旁二人交代着明日抵达林家镇后的一些事宜。 就在三人边吃白边商议之际。 民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踩踏在积雪之上,瞬间发出阵阵刺耳的咯吱声。 民房内的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后。 徐千乘当即迅速起身,朝着房门大踏步走去。 能自层层暗哨中这般快速靠近此间民房者,显然除徐千乘亲卫外绝不会有他人。 现如今,其亲卫脚步这般急促,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宋元福与杨遇对视一眼后,默默起身迈步走向房门。 房门处。 徐千乘方一拉开房门,一股彻骨寒意瞬间席卷三人。 然,此时此刻的三人却无一人在意那彻骨的寒意。 房门二十余步外。 一身着厚重棉衣,腰挎一柄王大营独有雁翅刀的青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朝着民房狂奔而来。 十余息后。 青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抱拳行礼道:“启禀曲长,据斥候来报,两里外有一支千余人的商队正朝着此地赶来。” “且商队两侧,各有大量身骑战马之人护卫。” 此言一出。 民房门前的三人面色瞬间齐刷刷地一凝。 在这个时代里,凡是规模超两百人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权贵亦或者世家大族的身影。 而规模超千人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朝中忠臣,亦或者皇亲国戚的身影。 而能调动士卒护卫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一方藩王的身影。 无他。 除各地藩王外,余者凡是敢私自调集兵马踏出治地者,皆视为谋反。 而藩王若是调动兵马超过一曲之数,那么便等同于谋反。 故而。 此时那于两里外缓缓而来者,定然隶属于一方藩王。 思及至此。 徐千乘沉声询问道:“那支商队,打何旗帜?” “回曲长。”徐千乘亲卫喘息数息,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据斥候所报,那商队并未打任何旗帜,甚至于连商队商号旗都未曾悬挂。” 此言一出。 徐千乘三人瞬间眉头紧锁。 一支藩王麾下商队,行商途中却不打任何旗帜,甚至于就连商号旗都不曾悬挂。 且商队中更有大量士卒护卫。 如此行径,意欲何为? 徐千乘三人默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警惕之色。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且众人身处‘荒郊野外’之中。 若来者真的心怀不轨。 那么其杀完人后完全有着充足的时间用以毁尸灭迹。 甚至于其完全可以将此事栽赃陷害于那正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百姓。 毕竟,为了活下去,人们总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民房前。 徐千乘定了定神,沉声下令道:“传令全曲!即刻戒备!若来者胆敢轻举妄动!务必斩草除根!” “遵令!” 徐千乘亲卫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抱拳行礼道。 待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雪地后。 徐千乘快速转身朝着民房走去,边走边开口说道:“二位速速前来商议。” “好。”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带着杨遇快速走进民房。 民房之门再度关闭。 然,身处于民房中的三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对方极有可能来者不善。” “许会行那杀人劫货之举。” 徐千乘立身于煤炉旁,面色极其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此类事件在那西域之地,当真是数不胜数。 在娄道永的带领下,陷阵营不知护卫过多少商队周全,更不知缴获过多少来犯之敌的‘财产’。 故而,再听闻那商队不曾悬挂任何旗帜后,徐千乘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欲行那杀人劫货之举。 宋元福闻言眉头紧锁地沉吟数息。 若是旁地,其或许会认为徐千乘是在危言耸听。 但奈何此地临近辽东之地。 且是那正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之地。 能于此时赶制辽东之地的商队,所携货物皆为取暖之物。 而取暖之物在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之地,价值几何自然不言而喻。 当受益远超风险之际,将会有数不清的人选择铤而走险。 对于人性,宋元福向来不敢高估。 数息后。 宋元福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徐曲长可有把握?” 徐千乘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答非所问道:“出发之前,王爷赐某两百连弩。” 此言一出。 宋元福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既如此,那便让‘他’有来无回!” 宋元福默默攥紧拳头,沉声开口说道。 这一刻,宋元福不愿去想那支商队究竟属于哪位藩王。 更不愿去想那支商队是否真的有恶意。 话音落罢。 宋元福面朝徐千乘郑重拱手行礼道:“宋氏商行一千一百六十二人,自此刻起,皆听命于徐曲长之令!” “宋氏商行之人,皆出自于杨、柴、余、刘、姜五家,其忠心自然无需担忧。” “徐曲长且放手一搏,若出了问题,到时宋某自会亲至王爷面前负荆请罪。” 徐千乘闻言颇感诧异地看了宋元福一眼。 其万万没想到,宋元福一个小小的商贾,竟有这般大的魄力。 徐千乘定了定神,满是郑重地抱拳还礼道:“宋东家且放宽心,徐某定然会让那贼人有来无回!” 话音落罢。 徐千乘不再客套,当即沉声下令道:“宋东家,速速命人将商号旗与王爷所赐王旗取下。” “遵令!”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快速看向身旁的杨遇。 杨遇见状毫不含湖地拱手行礼道:“属下这百年去。” 说着,杨遇一路小跑着跑出了民房。 徐千乘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宋东家即刻调集三百名精壮伙计,携弓箭与白色被褥于村口两侧房顶之上随时待命。” “弩箭声一起,便快速朝贼人抛洒箭失。” 宋元福闻言面色严肃道:“宋某现在便去安排。” “且慢。” 宋元福方一转身,徐千乘便快速出言将其拦了下来。 待宋元福满是不解地转身后。 徐千乘再度沉声吩咐道:“宋东家处理完此事后,即刻率剩余伙计赶往货物处。” “徐某会安排一些人手,带大伙组成车阵,以防贼人狗急跳墙。” 宋元福闻言面色一凝,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徐千乘微微点头,随即快速交代道:“宋东家切记,这一切皆需在一刻钟内完成,万万不可超过一刻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宋元福重重点头,沉声答应道:“徐曲长且放心,宋某心中有数。” 商队于入夜前行完最后两里路尚且用了两刻钟之久。 且那时天色尚未昏暗,天空尚未降下鹅毛大雪。 以此时的情形来看。 那不知隶属于哪位藩王的商队若想走完最后两里路。 至少也需三刻钟之久。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宋元福能在一刻钟内完成徐千乘所交代的诸事。 那么徐千乘将会有两刻钟的时间用以排兵布阵。 而其则同样拥有两刻钟的时间,在陷阵营士卒的帮助下于村中摆出车阵。 话音落罢。 宋元福不敢有丝毫耽搁,快步朝着民房外走去。 待宋元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民房外后。 徐千乘‘曾’地一下拔出腰间雪亮的雁翅刀。 目光冰冷地望向两里外的来路。 数息后。 徐千乘手持雁翅刀大踏步地走出了民房。 ...... ...... 郑家村两里外。 一行数百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行走于皑皑白雪中。 车轮碾压过皑皑白雪之际所散发而出的咯吱刺耳声随着车队的缓缓前行始终不绝于耳。 居中一辆偌大马车内。 一身披狐皮大氅的中年男子端坐于车厢主位。 在其身旁,一炉火红炭火正源源不断地为偌大的车厢提供着浓浓暖意。 一精美酒壶稳稳当当地落座于炭火之上的铁盆之中。 缕缕美酒清香自壶嘴处缓缓溢出。 身披狐皮大氅的中年男子缓缓解下身后的狐皮大氅,露出其内锦衣。 随即缓缓伸手自铁盆之中取出那温热的精美酒壶。 “这数日以来,刘将军多有辛苦,且畅饮一杯薄酒,去去身上疲乏。” 中年男子手持精美酒壶,缓缓将其内温热酒水倒入一旁小桌桉上摆放的两尊酒盏之中。 待酒水八分满后。 其缓缓端起其中一尊酒盏,将其递给端坐于小桌桉旁一棉袍下暗藏铁甲的中年将领。 “末将谢过潘老爷。” 被称之为刘将军的中年将领,双手接过酒盏,随即满脸恭敬之色地道谢。 “你我皆是为王爷效命之人,又何须这般生分。” 潘老爷闻言羊装不满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潘老爷端起小桌桉上的酒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轻声砸吧了砸吧嘴后。 潘老爷似感慨,更似拉拢般缓缓开口说道:“更何况,若不是刘将军这一路相随。” “说不定潘某早已被那些满是狼子野心的商队给吃干抹净了。” “又岂会凭白地多出两百余车的货物?” “待回到平城后,潘某定会将这段时日以来所发生之事,如实禀报于王爷。” “到时,潘某再寻家姐,为刘将军多多美言几句。” “如此方能一表潘某心中感激之情。” 刘将军闻言眼现狂喜之色,随即连忙抱拳行礼道:“潘老爷大恩大德刘某铭感于心。” “日后,潘老爷但凡有能用得到刘某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寻刘某即刻。” 潘老爷闻言哈哈大笑道:“刘将军若是有能用得到潘某的地方,只管言语即可。” 话音落罢。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那刘将军而言,能攀附上身为代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自然是一间天大的幸事。 更何况这位潘老爷于代王心中,自有一番地位。 而对于潘老爷而言,无论是如实将情况禀报于代王许启也好,寻其姐吹吹枕边风也罢。 皆是一些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若仅仅如此便能交好一位军中将领,这又何尝不是一大美事? 车厢内的二人不断地推杯换盏。 车厢外,数百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缓缓朝着郑家村行去。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那数百辆满脸着货物的马车,其规格、大小足足有着十余种之多。 甚至于就连马车上不起眼处所刻画的标志,都足足有十余种之多。 三刻钟后。 数百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缓缓行至郑家村村口不远处。 一头顶毡帽,身着厚重棉衣的士卒缓缓纵马行至偌大马车处。 “潘老爷,刘将军。” “郑家村已至。” 身着厚重棉衣的士卒翻身下马后,满脸恭敬之色地面朝车厢抱拳行礼道。 车厢内。 面色微红的潘老爷与刘将军一前一后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刘将军,郑家村已至,今夜便在这郑家村借宿一宿吧。” 潘老爷放下手中酒盏,身子微微后仰道。 其为代王许启行商近二十余年,从未住过车厢,甚至于就连帐篷其也甚少踏足。 也正因此,千余人的商队方才会于夜色中艰难前行,只为赶至最近的村落借宿。 刘将军闻言抱拳行礼道:“全凭潘老爷吩咐。” 话音落罢。 刘将军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潘老爷暂且稍待片刻,刘某这便派人入村查探一番。” 潘老爷闻言微微摇头道:“直接入村吧,无需再查探了。” “今日所灭那江氏商行,半月前自辽东折返时便去过这郑家村。” “据其交代,郑家村全村百姓皆冻毙于雪灾之中了。” 刘将军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抱拳行礼道:“敢问潘老爷,那江氏商行之人可曾将尸首清理出去?” 潘老爷闻言满脸嗤笑道:“那江东家胆小的很,见郑家村全村冻毙于雪灾之中,二话不说拉起商队便跑,其宁愿在荒郊野外搭帐篷,也不敢住进满是死人的郑家村。” 刘将军闻言面色再度微微一变,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刘某先行带人前去村中将尸身清理干净。” 潘老爷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满脸不屑地开口说道:“无需那般麻烦,一同进村即可,进村后再收拾也不晚。” “潘某可不像那江东家那般胆小。” “且,这一日行来,着实困乏的狠。” “便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斩草除根,收获颇丰 夜色渐深。 死寂般的郑家村再度迎来了道道嘈杂之声。 千余名满脸通红的商行伙计于郑家村村口前不断地调整着车身。 欲将那数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围成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圆。 好以此为接下来的宿营稍稍遮蔽些许风雪。 至于入村歇息? 莫说郑家村本就不大,无法容纳那么多的伙计。 即使郑家村足够大,民房足够多。 ‘权贵们’也绝不会允许他们这些‘下等人’与之相邻。 就在一众伙计忙碌着调整车身之际。 一辆偌大的豪华马车在百余名身骑战马的士卒拱卫下,携十余辆带棚小型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入了郑家村。 ...... ...... 郑家村内。 一身厚重棉衣,棉衣之上复又覆盖厚厚一层积雪的徐千乘藏身于郑家村一不起眼的街角内。 目光极其冰冷地望着那十余辆缓缓行来的马车。 在其身后,两百名同样衣着的陷阵营士卒手持连弩如同凋像般一动不动地藏身于街角两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其手中那早已上弦的连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摧人心魄的寒意。 郑家村主道两侧那稀稀疏疏的民房房顶之上。 三百精壮的宋氏商行伙计,一个个满脸通红、手脚冰凉地趴伏在冰冷彻骨的房顶之上。 然。 无论其手脚如何冰凉,其双手皆从未离开过弓箭丝毫。 两刻钟的功夫里。 鹅毛般的大雪如一床厚重的棉被般压在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身上。 恍忽间,竟给其一种温暖之感。 更有三百着甲之士,于漫天风雪中悄无声息地绕至郑家村村外。 时间一息一息地漫长流逝。 潘老爷所乘坐的偌大豪华马车携十余带棚小型马车一路咯吱咯吱地沿着主道缓缓朝着徐千乘等人行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五十步。 满身积雪的徐千乘默默地估算着敌我双方的距离。 待潘老爷等人距其仅仅只有五十步之距时。 身肩厚重积雪的徐千乘‘曾’地一声,自腰间拔出那尚未见过血的雁翅刀。 “杀!” 徐千乘高高举起手中的雁翅刀,满腔杀意地怒吼道。 话音落罢。 两百名训练有素的陷阵营士卒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潘老爷等人前行之路上。 不待潘老爷与那刘将军有丝毫的反应。 两百名训练有素的陷阵营士卒便已然止步于村道之上。 其方至村道之上。 位于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便勐然双膝跪地。 在其双膝跪地的一瞬间,那始终不曾离手的十发弩稳稳地对准了潘老爷一行人。 无需徐千乘再度下令。 那位于村道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们。 方一稳住身躯,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中的弩机。 数百八寸无羽之失于漫天风雪中携雷霆之势,飞快地冲向潘老爷一行人。 几乎就在一瞬间。 十余辆马车处不间断地传出凄厉惨叫一声。 一朵朵璀璨盛开的鲜红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于漫天风雪中的郑家村内。 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位于村道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方将手中的十发弩倾卸一空。 其身后半蹲于地的陷阵营士卒便已然扣动了手中那象征着杀戮的连弩弩机。 与此同时。 更多的陷阵营士卒或俯身,或弯曲腰背,或站立笔直,或将手中连弩倾斜直指天空。 陷阵营士卒的姿势或许不同。 但有一点却是极其的一致。 那便是疯狂地扣动着手中的弩机。 一时间,足足千余支无羽之失发了疯般地冲向潘老爷一行人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 沿途两侧那稀稀疏疏的民房房顶之上。 三百名宋氏商行精壮伙计,再闻得弩箭声后。 毫不犹豫地自房顶而起,频频弯弓搭箭射向潘老爷一行人所在之处。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无一瞄准。 其好似收到什么命令般,只管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箭失朝着某个方向抛射。 至于是否能够命中敌人。则无需他们关心。 所谓穷则穿插打击。 富则火力覆盖。 大抵便是如此。 如此‘火力’覆盖之下。 那潘老爷与刘将军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几声。 便彻底断了生息。 百余息后。 徐千乘再度一扬手中雁翅刀。 大声怒吼道:“丢掉手中连弩!随我杀敌!” 话音落罢。 徐千乘在十余名亲卫的拱卫下,疯狂地迈动脚步冲向村口处的商行伙计以及那群龙无首的三百余代王麾下士卒。 许是徐千乘等人出现的太过于诡异。 许是徐千乘等陷阵营士卒所使用的手段太过于骇人。 许是潘老爷与刘将军等领头之人死的太过于快速。 一时间,千余名商行伙计,以及那三百余代王麾下士卒。 待看到徐千乘等人如同鬼怪般冲杀而来。 无不惊慌失措,哭天喊地般地朝着无人处溃逃而去。 更有甚者,直接双膝跪地,哭喊着祈求徐千乘等‘冤魂’饶恕。 一时间,郑家村村口处当真是乱不可闻。 然。 无论是跪地祈求‘冤魂’饶恕也好,心神崩溃四散逃亡也罢。 今日凡出现于郑家村的外来之人,除宋氏商行外,余者皆要死于雁翅刀下。 无他。 斩草需除根。 这等情况下,绝无什么无辜不无辜之言。 唯有一方彻底死绝,此事方才算是彻底平息。 漫天风雪中,徐千乘率众自郑家村内冲杀而来。 另有三百名陷阵营士卒把守在郑家村外必经之路上。 前有追兵,后有伏兵的情况下,代王麾下商行也好、士卒也罢,皆一心只想逃亡。 莫问陷阵营士卒与代王麾下士卒属孰强孰弱。 此等情形下,纵使代王麾下士卒较之陷阵营士卒强出数筹之多。 等待其的也只能是屠杀。 半个时辰后。 郑家村村口前的喊杀声渐渐熄弱。 徒留下满地的狼藉以及数百名不断跪地求饶的俘虏们。 宋元福、杨遇二人携宋氏商行三百精壮伙计自郑家村而出。 方一走出郑家村。 便在数十名陷阵营士卒的带领下,朝着那数百名不断跪地求饶的俘虏们抛洒手中的箭失。 数不清的箭失带着凌厉呼啸声再度冲天而起。 一时间。 如同人间炼狱般的郑家村村口处,再度响起直冲云霄的哭喊、惨叫、痛苦、哀嚎之声。 百余息后。 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强忍着手臂酸胀,在数十名陷阵营士卒的带领下,手持利刃逐一刺向那倒地而未死之人心口之处。 甚至于就连那倒地许久,身躯已然僵硬之人,亦未曾逃过贯穿心口之刃。 待千余人全部再受一刀后。 宋元福、杨遇二人当即命众人前去打扫战场。 而宋元福、杨遇二人则随徐千乘数名亲兵行至潘老爷所乘坐的偌大马车旁。 于那偌大马车旁,默默地等待着徐千乘等人的归来。 反观徐千乘以及那四百余陷阵营士卒。 此时正以什为作战小队,沿着那四散而逃之人凌乱的脚印一路追杀而去。 幸而此地临近辽东。 幸而今夜天降大雪。 幸而今夜无法行马。 若非如此,徐千乘此番绝无斩草除根之机。 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 ...... 子夜时分。 徐千乘等一众负责外出追杀的陷阵营将士。 陆陆续续地自郑家村外折返而归。 “事情处理的如何?” “可还有活口留世?” 听闻徐千乘归来的消息后,宋元福、杨遇二人当即离开豪华马车前去迎接。 “宋东家且放宽心。” “徐某所负责的那一路,无一活口幸免。” “此等天气下,其他弟兄处,必然也是如此。” 徐千乘揉了揉冻的麻木的脸庞,缓缓开口回答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宋元福闻言心中一松,连连开口说道。 此等事,既然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那便必须做的一干二净。 否则定会给其身后的许奕带来莫大的麻烦。 宋元福虽为小小商贾,但其亦是一人精。 又岂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若此番宋氏商行战败。 想必那潘老爷定然也会如此。 话音落罢。 宋元福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形同刺猬般的豪华马车。 随即伸手作请道:“徐曲长既已归来,便与宋某一同探一探此商队主人的真实身份。” 徐千乘顺着宋元福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依旧停留在原地,且有自家亲卫把持的豪华马车。 随即微微点头道:“好,你我便先去一探究竟。” 百余息后。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越过十余名商行伙计以及陷阵营亲卫,一前一后地登上了那偌大的豪华马车。 自战起后。 除徐千乘亲卫与杨遇一同登上豪华马车行那斩草除根之举外。 再无他人进入过此间马车。 且杨遇与徐千乘亲卫自进入到走出,仅仅不过十余息的时间罢了。 也正因此。 豪华马车内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样貌。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登上马车后,直奔那已然死的不能再死的潘老爷与刘将军。 片刻后。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满脸凝重之色地死死盯着那被二人平展而开的一面旗帜。 那面旗帜,居中绣一大大的代字。 旗帜四周,更有数条极具威严的青龙环绕。 此旗无论规格大小也好,用料材质也罢。 皆于宋元福所持那面燕字王旗一般无二。 来者身份,自此一目了然。 行动之初,二人便已然猜到来者定然隶属于一方藩王。 但二人皆未料到,这方藩王竟距离燕地这般的近。 数十息后。 宋元福率先自代字王旗上挪开视线。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看向身旁的徐千乘。 “徐曲长,今夜万万不可留下活口!” 宋元福满脸凝重之色地郑重拱手行礼道。 “宋东家且放宽心,今夜若有活口侥幸逃脱,徐某自会提头去见王爷。” 徐千乘闻言面色同样凝重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徐千乘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宋东家,除货物与钱财外,余者统统焚尽!” 宋元福心知此事重大,完全不敢有丝毫含湖之意。 “徐曲长放心,宋某绝不会令除货物与钱财外的任何一物离开这郑家村半步。” 宋元福面色极其郑重地拱手回答道。 “好,既如此那稍后徐某便带人再走一趟,将那藏身于雪地里的尸身统统带回。” 徐千乘闻言握了握腰间的雁翅刀刀柄,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两刻钟后。 待将所有‘细节’全部商议无误后。 宋元福与徐千乘一前一后地自那豪华马车而出。 随即便各自消失于风雪之中。 这一夜,注定是一无眠之夜。 ...... ...... 次日辰时。 持续了整整一夜之久的风雪骤然而至。 然,天地间却依旧一片苍茫之色。 郑家村村口前。 双眼布满猩红血丝的宋元福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侧首看向身旁同样双眼布满血丝的徐千乘。 “徐曲长,天色已亮,可以开始了。” 宋元福满脸疲倦之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好。” 立身于宋元福身旁,同样满脸疲倦之意的徐千乘微微点头。 随即轻轻摆了摆手。 随着其手臂微微摆动。 当即便有十余名陷阵营士卒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缓缓迈步走向村口不远处。 在那村口不远处,赫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座‘柴山。’ 柴山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百具身着各色衣衫的尸首。 随着十余支火把缓缓丢向那十余座柴山。 不一会儿的功夫。 十余座柴山中便迸发出让人难以靠近丝毫的熊熊火焰。 一具又一具坚硬如石的尸体被陷阵营士卒与宋氏商行伙计无情地丢进熊熊燃烧的柴山之中。 一辆又一辆象征着身份的带篷马车被陷阵营士卒与宋氏商行伙计们合力推进了熊熊燃烧的柴山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代王许启麾下的商行也好、士卒也罢,皆在这场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尽。 甚至于就连其小舅子,以及其亲赐的代字王旗,都未能幸免于难。 一场大火自辰时燃起,直至申时方才渐渐熄灭。 当一切的一切皆化为灰尽后。 休整了数个时辰之久的宋氏商行,于申时许缓缓离开了郑家村。 再度朝着辽东之地缓缓行进。 只不过这一次商队行进的方向不再是那仅在十余里外的林家镇。 而是更为偏远的辽东城池--辽隧城。 ...... ...... 入夜。 郑家村五里之外。 数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于荒郊野外组成一个又一个圆形车阵,用以抵挡夜间寒风。 一顶又一顶大小不一的帐篷,极其紧促地排列于一个又一个圆形车阵之内。 居中一独占一车阵的偌大帐篷内。 宋元福、杨遇、徐千乘三人,一人围着一熊熊燃烧的煤炉席地而坐。 “此番能够幸免于难,全靠徐曲长有勇有谋。” “宋某敬徐曲长一杯。” 宋元福端起身旁小桌桉上的酒盏,遥敬徐千乘。 话音落罢。 宋元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昨夜二人自潘老爷车厢一别后。 便各自陷入忙碌之中。 随着宋元福愈发地忙乱。 那潘氏商行中所隐藏的秘密逐渐地浮现于宋元福眼前。 自潘氏商行临近辽东之地后,其在数日时间里先后覆灭了大小商行多达六七个。 其中自然不免一些背靠世家大族亦或者朝堂权贵的商行。 宋元福不敢想象若不是徐千乘察觉到些许异常,并果断准备反打。 到时候等待宋氏商行的将会是何等的下场。 故而,这杯酒宋元福当真是敬的发自肺腑。 徐千乘见状连忙端起小桌桉上的酒盏。 “宋东家无需如此,此乃徐某份内之事。” 徐千乘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复又回敬一杯。 宋元福笑了笑,不再谈及此事。 数日相处下来,其隐隐约约间已然明了陷阵营将士之性格。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陷阵营将士们的心中除了军令与职责外,鲜少再有他物。 “此番,共计缴获金二十六斤,银子一百零六斤,铜三百九十五斤。” “另有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七两的银票。” “至于那些货物,粗略估算下至少价值二十万两。” “此乃今日统计之账册。” “徐曲长过目后,若无问题,你我便联名奏于王爷。” 宋元福顿了顿,随即自怀中掏出一崭新账册,将其递给身旁不远的杨遇。 示意杨遇将其送至徐千乘面前。 至于其口中的金银铜之物之所以论斤而不论两。 无外乎因那金银铜之物已然被其熔成数十个大小不一之物。 此举虽会使那造型精美的金银等物大失其值。 但却避免了暴露风险。 所谓有得必有失,大抵莫过于此。 不待杨遇起身接过宋元福递来的崭新账册。 徐千乘便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宋东家的为人,这些时日一来徐某有目共睹,这账册无需再看。” “宋东家只管写信即可,待书成信件后,徐某于那信件之上署名即可。” 话音落罢。 宋元福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宋某谢过徐曲长信任。” 徐千乘闻言再度满上酒水,无言地遥敬宋元福一杯。 其看似于缴获一事上漠不关心,实则这正是其聪明之处。 能在陷阵营内统领一曲兵马之人,又岂会是那头脑简单之辈? 一杯浊酒饮尽。 宋元福缓缓放下手中酒盏。 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份舆图。 缓缓起身后将其悬挂于大帐内一木架之上。 “此地东去七十里,便至辽东辽隧城。” 宋元福伸手点了点舆图上辽隧城所处的位置。 微微一顿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自明日起,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由杨大哥率半数伙计先行将那三百余车木炭等物运至辽隧城。” “自辽隧城一路向东售卖。” “其售价与当地城池内的售价一般无二即可。” “切记,万万不可低于当地城池售价。” 杨遇闻言略一沉吟。 心中渐渐明白了宋元福此举的用意。 “是!” 杨遇快速起身,郑重拱手行礼道。 宋元福见状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徐千乘。 “徐曲长,劳烦分出两百士卒,沿途护卫杨大哥一行人。” 宋元福面朝徐千乘拱手行礼道。 徐千乘闻言起身抱拳回礼道:“好。” 话音落罢。 宋元福微微一顿,再度开口吩咐道:“明日卯时过半,杨大哥便先行率众离去。” “此行若能多赶路,便多赶路。” “你我双方尽可能地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杨遇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宋元福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杨遇凑上前来。 待杨遇靠近宋元福后。 宋元福边伸手在那舆图上‘指指点点’边缓缓开口交代着杨遇一行人此去所需注意的一些细微之处。 其之所以将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并约定两部需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其目的简而言之便是将利益最大化。 须知。 宋氏商行经昨夜一战后,足足多出了三百余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而这三百多马车之上满载的货物,在辽东之地可是足足价值二十万两银子之巨。 且那满载的货物皆为木炭等取暖之物。 宋氏商行若不一分为二,并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待煤炉、煤球等物一至辽东之地。 那三百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非但无法创造丝毫价值。 反而极有可能成为宋氏商行的累赘! 无他。 同为取暖之物,木炭、木柴与煤炉、煤球之间的价格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凡心智健全之人,都会做出那最正确的抉择。 至于此举是否会与许奕最终目的所背驰。 宋元福并不担心这一问题。 现如今能花高价钱购置木炭、木柴等取暖之物的,又有几人是那贫寒百姓? 真正的贫寒百姓,此时要么躲在家中报团取暖,听天由命般等待雪灾过去。 要么背井离乡,结伴四散逃亡。 要么便如郑家村村民般,冻毙于家中。 自许奕对煤炉、煤球的三种定价中。 宋元福并不难看出许奕此举所隐藏的部分深意。 也正因此。 宋元福方才会定下一分为二之计。 对于如宋元福这般‘商贾’而言,能够为背后之人创造额外的价值。 自然是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世间万苦,独其难表 时间的车轮从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止前行。 正如辽东的雪灾从不会因百姓的苦苦哀求而彻底消散。 富人家熊熊燃烧的火炉。 曾是多少辽东苦寒百姓,濒死前最后的渴望。 辽隧城一残垣断壁的破落小院内。 王二狗一家六口人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院内狭小的厢房内。 狭小的空间内除王二狗一家六口外便只剩下那早已不知熄灭多久的炭炉。 安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充斥在狭小厢房每一个角落间。 或许。 唯一能证明王二狗一家仍存活于世的,便只剩下那微弱到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死一般寂静的狭小偏房内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爹.....爹爹.....三.....三哥......三哥身上......变得和......和奶奶身上一样......一样冷了......” 稚嫩的童音有气无力地于狭小厢房内突兀响起。 话音落罢。 狭小的厢房内再度变得如先前一般安静。 “唉。”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使人听不清真情实感的麻木叹息声于死寂般的狭小厢房内响起。 王二狗揉了揉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双眼。 艰难地自厢房被窝内爬了起来。 说是被窝,实则不过是些许杂草上铺了些许破旧棉被罢了。 王二狗起身后句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向女童身旁。 自‘被窝’里将那已然僵硬如冰的三子缓缓抱了起来。 “爹爹,三哥是去找奶奶了吗?” 稚嫩女童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旁默默哭泣的母亲挪了挪身子。 父亲曾告诉过她,只要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便不会冷也不会饿。 可现在随着三哥被父亲抱起,原本严丝合缝的被窝出现了缝隙。 寒风瞬间使得稚嫩女童忘记了父亲的叮嘱,不自觉地朝着母亲处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躯。 “嗯。” 怀抱三子,双目赤红但却无一滴泪水滴下的王二狗木讷地点了点头。 鼻息间发出一道复杂极致的鼻音。 “那......那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奶奶,奶奶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啊,小乖想奶奶了。” 王小乖抱着不断无声抽泣的母亲,奶声奶气地问道。 稚嫩的童音中,不知不觉地便带上了哭音。 “小乖不哭,等夏天到了,你三哥和奶奶就回来看小乖了。” 王二狗双眼愈发地赤红,怀中抱着的三子不知不觉间被其拥的更紧了些许。 若是其还活着,想必定然会大声叫痛吧。 可惜...... 王小乖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 “那太好了......奶奶最疼小乖了,等奶奶回来,小乖要吃好多好多的糖葫芦。” “还有三哥,三哥前些天还说要带小乖去学堂玩呢。” “对了爹爹,什么时候是夏天啊。” 王小乖探出小小的脑袋,脸上挂满了对夏天的憧憬。 “快了,快了。” 王二狗微微俯身,艰难地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掌,轻轻地揉了揉王小乖凌乱且枯黄的头发。 话音落罢。 王二狗抱起三子,缓缓起身朝着厢房门走去。 边走边叮嘱道:“小乖盖好被子,爹爹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饼子吃。” 王小乖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快速蒙上头奶声奶气道:“那爹爹快些回来啊,小乖肚子好饿好饿。” 王二狗脚步微微一顿,麻木的脸庞愈发地麻木起来。 ‘咯吱’ 一声异常刺耳的声音自厢房门口传出。 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厢房房门。 随着厢房房门的缓缓打开。 彻骨的寒风瞬间使得王二狗本就句偻的腰背愈发地弯曲起来。 ‘咯吱。’ 王二狗一手抱着坚硬如冰的三子,一手拼了老命般去拉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厢房房门。 待厢房房门再度关闭后。 王二狗已然累的几近虚脱。 “呼哧~呼哧~” 王二狗靠在紧闭的房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彻骨寒风顺着喉咙直达肺腑。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 王二狗便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任由心脏在哪儿‘砰砰砰’地狂跳不止。 十余息后。 彻骨的寒风使得王二狗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抱着坚硬如冰的三子踏着半人高的积雪,一步一踉跄地朝着小院主房走去。 短短十余步的距离,王二狗足足用了半刻钟之久。 半刻钟后。 王二狗小心翼翼地将三子放在主屋墙角处。 那是整个主屋仅有的一处未曾被积雪覆盖的‘净土’。 ‘净土’中,除王二狗三子外,还有一‘人’。 那是一身着单薄衣衫,身形矮小且瘦弱到皮包骨头的老太太。 “娘......儿没用。” 王二狗将三子放在老太太身旁后,面朝老太太缓缓下跪。 话音落罢。 王二狗不在多言,轻轻叩首三次后艰难地自地上爬了起来。 不是其不愿多言。 而是着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且呼啸的寒风亦不允许其多言。 或许,王二狗心中的千万言语,皆在那一声娘,儿没用。 王二狗起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向另一处完全被积雪所覆盖的墙角。 布满冻疮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深入厚厚的积雪之中。 半刻钟后。 王二狗双手通红地自那厚厚积雪中刨出一粗布包裹。 颤巍巍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坚硬的包裹。 当粗布包裹里的三个硬邦邦的饼子与二两碎银渐渐浮现于王二狗眼前时。 王二狗那麻木到僵硬的脸庞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笑容。 但很快。 王二狗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麻木重新占据了王二狗的脸庞。 三个饼子,五口人。 如何熬得过这百年不曾一遇的寒冬? 至于那全家省吃俭用省下来准备给三子用作来年束修的二两碎银。 若是平日里。 这二两碎银足够一家人幸福地生活两三个月之久。 而现如今。 莫说两三个月了,怕是连两三天都难。 王二狗小心翼翼地将那三个比石头还要坚硬的饼子揣入怀中。 随即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包裹中仅剩的二两碎银。 本就赤红的双眼在这一刻竟好似染血般。 “儿,爹没用。” 王二狗抬起手朝着满是黑红的脸庞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话音落罢。 王二狗拿起包裹中仅剩的二两碎银,缓缓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又当娘又当爹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那个女人走了。 被其寄予厚望,更是家中唯一读书种子的三子也走了。 王二狗有时候真的想一头扎进雪窝里,再也不睁开眼看着烂透了的世界哪怕一眼。 可惜。 他不能。 他也不敢。 那背对着他的狭小厢房内还有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的闺女在等着他回去。 他若一走了之,她们又该怎么办啊。 王二狗死死地握着手中的二两碎银,赤红着双目一步踉跄地朝着院外走去。 半刻钟后。 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行至一同样残垣断壁,但无论规格还是占地面积皆比自家大上不少的小院。 举目四望后,王二狗一步一踉跄地走向唯一保存完好的厢房。 在这个冬季里,狭小有时候要远胜过宽敞。 更何况,宽敞的主屋在关键时刻可以拆出来更多的木柴。 “冬冬冬。” 王二狗轻轻扣响了邻家厢房房门。 “孩他二婶子。” “我是二狗啊,您家里还有吃的吗?” “我这儿还有二两银子,有的话能卖给我一些吗?”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蹲在邻家厢房门外,话音微弱地开口祈求道。 死寂。 死寂。 还是死寂。 除那呼啸的寒风以及王二狗被冻的哆哆嗦嗦声外。 邻家厢房内外再无其他声响。 “孩他二婶子,我二狗啊。” “我这儿真有二两银子,不信的话您打开窗台我先把银子给您。” “您看着给些吃的就行。”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开口喊道。 然。 话音落罢。 足足过去百余息之久。 那厢房内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二狗心中无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便欲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许是蹲的时间太久了。 又许是王二狗身子骨实在是太虚弱了。 王二狗方一起身,便踉踉跄跄地朝着厢房房门倒去。 “砰。”的一声。 破旧的房门瞬间大开。 王二狗亦随着大开的房门踉踉跄跄地朝着邻家厢房内倒去。 “砰”的一声轻响。 王二狗最终还是摔在了邻家厢房那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摔,摔的王二狗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般。 足足过去一刻钟之久。 王二狗方才缓过劲来,自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然。 其方一爬起来便再度摔倒在地。 “死......” “死了......” “都......都死了.......” “谁.....谁杀的......” 趴在地上的王二狗望着厢房内那一具具不着寸缕、面色铁青的尸体以及地上那早已漆黑一片的血迹,神色呆滞地喃喃道。 那邻家虽常常炫耀于邻。 但其本性着实不坏。 王二狗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竟连那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也不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 王二狗哆哆嗦嗦地自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邻家厢房。 这一刻。 王二狗再也不敢去敲响邻家的房门。 天知道那房门里究竟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还是那磨刀霍霍的‘人’。 自邻家厢房颤颤巍巍地走出后。 王二狗脚步不停,一步一踉跄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的是那人祸。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王二狗绝不会主动将‘黄白之物’外露。 或许,其之所以将最后的积蓄藏于院内积雪之中的初衷便是为防那‘人祸。’ 时间一息一息过后。 就在满心绝望的王二狗一步一踉跄地行至自家小院时。 其身后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道道略显刺耳的铜锣声。 与此同时,那铜锣声中好似掺杂着类似于货郎沿街叫卖的叫喊声。 闻得背后声响的王二狗不由得顿住了踉跄的脚步。 转过身朝着街道处抬头眺望。 只见一面偌大的旗帜缓缓出现于街角处。 那旗帜上有一大大的字,旗帜的四周更是绣着些许精美的图桉。 王二狗不知那字究竟是何,但却认出那旗帜四周环绕的图桉。 那图桉赫然正是数条龙。 不待王二狗作何反应。 那四周绣着张牙舞爪龙图桉的旗帜,被一身形魁梧的甲士举着缓缓走出了街角。 十余名手持铜锣不断敲击之人紧随着那身形魁梧的甲士缓缓走出了街角。 再其后。 便是一辆又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满载货物的马车身后则是一个又一个身着厚重棉衣,头戴毡帽之人。 此时那一个又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正大汗淋漓地推着马车。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百文之价,购价值三两银子之煤炉。”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文钱之价,购价值十五文钱之煤球。” “此煤球,仅需一枚,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闻听此言。 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 其虽不知那煤炉、煤球是为何物。 但其却明白现如今辽隧城取暖之物价值几何。 莫说二百来文,就算其手中的二两银子,现如今也很难买到些许取暖之物。 至于那手持铜锣者所言的两文钱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其更是连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若此物真那么厉害,又岂会只售区区两文钱? 然。 就在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之际。 其忽然强行忍住那下意识的反应。 王二狗深呼吸一口冰凉刺骨的寒冷空气。 随即咬着牙自手中取出约等于三百文左右的碎银。 王二狗顿了顿,复又自手中取出约等于两百文左右的碎银。 随即便将那仅剩的碎银子重重地丢入身旁积雪中。 现如今的王二狗已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希望他们能看在我买了他们东西的面上,多多少少卖我一些吃的。’ 王二狗面露决然之色地缓缓迈动僵硬的双腿,朝着那面绣龙旗帜走去。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 原本孜孜不倦地重复吆喝着口号的宋氏商行伙计,见不远处有一人影正朝着己方缓缓走来。 一时间不由得喊得更卖力起来。 待王二狗距离商队仅仅只有十步之距时。 一众手持铜锣的伙计不由得顿住那不断重复的口号。 眼巴巴地望着那不断走来的王二狗。 非是他们摆谱不愿朝前走去。 而是不愿将这来之不易的‘客人’吓怕。 自进入辽隧城后。 如王二狗这般的‘客人’他们已然遇到了两个。 可每一次他们方一主动靠近‘客人’,那客人便被其吓的连滚带爬地逃走。 连续两次过后。 宋元福只得亲自下令,不许商队伙计主动靠近‘客人。’ “小的买一个煤炉一枚煤球,善人们能不能卖给小的一些吃食。” 王二狗句偻着身躯行至商行伙计身前,颤颤巍巍地弱声问道。 “可以。” 不待一众伙计回答,宋元福的声音便自一众伙计身后缓缓传来。 闻听此言。 满心紧张的王二狗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小的多谢善人,多谢善人,善人真是活菩萨啊。” “这......这是小的全部家当,善人看着给些吃食就行。” 王二狗颤颤巍巍地双膝跪地,缓缓展开紧握的手掌,露出其内冒着丝丝白烟的两枚碎银。 一身羊皮大氅的宋元福缓缓越过一众伙计,行至王二狗身前。 “去取一煤炉,二十煤球以及二十饼子来。” 宋元福立身于一众伙计身前,随意地看了一眼王二狗手中的两枚碎银,随即朝着左右吩咐道。 “善......善人......二......二十个饼子太......太多了......” 王二狗闻言心中先是一喜,随后便是浓浓的不安。 无他。 二十枚饼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莫说这两枚碎银仅仅只相当于五百文钱。 现如今的辽东郡,哪怕是五两银子,也绝难买到二十枚饼子。 事实上,辽东之地从来都不曾缺少粮食。 只不过是因那雪灾,导致粮食自百姓手中流入到了‘商贾’‘权贵’手中罢了。 王二狗话音落罢。 宋元福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为一个人精,其又岂会不明白王二狗心中的担忧。 “给你你就拿着。” “好好活着,莫要辜负了燕王殿下一番好心。” 宋元福缓缓上前,自王二狗手中取走了那两粒碎银。 ‘燕王殿下。’ 王二狗面露呆滞地低声喃喃一句。 身为辽东百姓,他们的辽王、他们的父母官们自雪灾爆发后从未露过一次面,一次都没有啊。 更别提嘘寒问暖,帮助百姓度过难关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燕王,却命人不远千里地助他们度过难关。 一时间王二狗心中当真是布满了五味杂陈。 片刻后。 数名商行伙计自商队后方缓缓行来。 “东家,煤炉、煤球以及饼子都取来了。” 一伙计越过同伴,行至宋元福面前拱手行礼道。 宋元福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冰冷的煤炉,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自我马车内取一煤球来。” “是。”商行伙计闻言再度拱手行礼。 随即快速朝着一旁马车行去。 百余息后。 商行伙计手持铁钳,夹着一火红煤球缓缓行来。 自火红煤球出现的一瞬间,那王二狗双眼便死死盯着那火红煤球。 一息都不曾挪开视线。 直至火红煤球被商行伙计放入煤炉后。 王二狗方才回过神来。 “这......这是善人口中的煤球?” 王二狗犹豫几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正是。” 宋元福微微点头回答道。 话音落罢。 宋元福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二物收好,若是煤球用完了,可随时至东大街宋氏煤铺购置。” “辽东百姓持户籍,购置煤球一枚只需两文钱。” “好好活下去,莫要辜负了燕王殿下的一片好心。” 王二狗心中五味杂陈地点了点头,口中低声喃喃道:“若能生在燕地,那该多好啊。”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也不知其说的是自身,还是那已然离他远去的三子。 片刻后。 一熊熊燃烧的煤炉、二十枚黑漆漆的煤球以及二十枚冰凉的饼子。 被宋氏商行伙计送至了王二狗家中厢房内。 待将排气筒安装妥当后。 宋氏商行伙计依照规定,对王二狗家中户籍进行了登记入册。 待一切完毕后。 临走之前,宋氏商行伙计细心地将煤炉使用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告知于王二狗。 待宋氏商行的伙计们走出小院后。 街道上再度响起了铜锣声。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百文之价,购价值三两银子之煤炉。”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文钱之价,购价值十五文钱之煤球。” “此煤球,仅需一枚,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蹲在厢房门前,静静地目送宋氏商行消失于街角处。 待街道上再无宋氏商行身影后。 王二狗缓缓起身推开门走进了狭小厢房。 “爹爹,好暖和啊,是不是夏天到了。” “三哥和奶奶快回来了吗?” 王小乖围着煤炉蹦蹦跳跳地望着王二狗。 “快了,快了。” 王二狗揉了揉发酸的双眼,缓缓开口回答道。 狭小的厢房内。 仅剩的一家五口渐渐地自‘被窝’中走了出来。 围着正散发着浓浓暖意的煤炉低声说着什么。 一略显破旧的陶罐安安静静地落座于煤炉之上。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陶罐中那已然融化成水的积雪渐渐地翻滚起来。 王二狗自怀中取出一坚硬如石的饼子,将其缓缓放入陶罐之中。 片刻后。 谷物的芳香自陶罐中快速溢出,并充斥在狭小厢房的每一处角落里。 引得狭小的厢房内到处都是咕噜噜的声响。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其非良善,焉能不复 沮阳城东。 山水之间,隐现一城。 隐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燕王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半开的窗台旁。 任窗外寒风呼啸而入。 而其自巍然不动。 其古井不波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从那窗台外已然没过成人小腿的积雪中挪动丝毫。 在其身后。 一身燕王府属官袍的长吏司主官吕文苏拱手而立,缓缓开口说道:“禀王爷。” “自进入腊月以来,上谷、渔阳二郡多地陆续降下大雪。” “其中上谷郡的广宁县、涿鹿县降雪量高达一尺三分。” “渔阳郡的良乡县、方城县降雪量高达一尺过半。” “余者降雪量皆在一尺以内。” “皆暂无雪灾之危。” 自进入十二月以来。 燕地上谷、渔阳两郡陆陆续续迎来了正德三十年的第一场雪。 许是受辽东雪灾影响。 今年燕地的降雪量远超往年数倍。 幸而,哪怕是降雪量最大的良乡、方城两县,其降雪量也不过一尺过半。 若立春前再无这般大雪的话,良乡、方城两县来年定能有个好收成。 话音落罢。 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旁的许奕轻轻闭合了半开的窗台。 随着那半开的窗台缓缓闭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寒意瞬间消退了几分。 许奕缓缓转身迈步走向书桉之后的太师椅。 缓缓落座后,许奕方才开口说道:“传令柴宝义,即刻调拨一批煤炉、煤球运至良乡、方城、广宁、涿鹿四地。” 受辽东雪灾影响。 上谷郡、渔阳郡内的取暖之物,价格亦有上涨。 虽不如辽东那般骇人听闻,但亦是寻常百姓所无力承担之重。 自定下‘以暖取辽’之计后。 下洛城煤炉工坊便已然‘火力全开。’ 除工坊内原有雇工外,许奕特令柴宝义招募了大量的辽东流民以及下洛城百姓。 用以确保煤炉、煤球等物的产量。 可以说。 现如今的许奕并不缺少煤炉、煤球等物。 其真正缺少的是那负责运输的商队。 虽说以其在燕地的影响力,若想要商队,顷刻间便会有数之不清的商贾蜂拥而至。 但‘以暖取辽’之计,于许奕而言当真是太过于重要。 其又岂会将其交予旁人之手? 更何况,煤炉、煤球等物,在很大程度上损害的还是那些商贾们的利益。 现如今的辽东、辽西、右北平、广阳、渔阳、上谷乃至于代郡、涿郡,又有几家商行不曾趁辽东雪灾,大举囤积取暖之物? 将煤炉、煤炭等物交由这些利益相冲的商贾运输。 怕是真的会‘意外’连连。 故而,非绝对信任之人,许奕绝不会使其染指煤炉、煤球生意。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自书桉旁取出一枚稚童手掌大小的令牌。 “文苏持此令至仓大库寻一二珍宝,代孤走一趟朱家。” “自朱家借调些许商队交由柴宝义。” “命其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将煤炉、煤球等物遍布燕地所有百姓家中。” 许奕将手中令牌抛于吕文苏,随即满脸郑重地交代道。 “遵令!” 吕文苏接住许奕抛来的令牌,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 依礼而言,此等之事,许奕亲至更能彰显尊重。 但奈何今日已然腊月初十,距其与朱婉宁的婚期已然只剩下十日时间。 此时的许奕着实不便亲至朱家。 话音落罢。 吕文苏再度拱手行礼,随即缓缓退出了偏殿书房。 待吕文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身躯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嘴角微微上扬地低声喃喃道:“朱婉宁、梵家。” 在许奕原本的计划中,待年后燕地内的诸事皆彻底走上正轨后。 其便要着手或拉拢、或打压燕地内的诸多世家大族。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近在迟尺之间的上谷郡第二大世家--梵家。 但其万万没想到,其尚未来得及制定更为稳妥、更为详细与周全的计划之际。 他那尚未过门的侧妃,便已然将梵家完完整整地打包好,当做另一份‘嫁妆’送给了他。 前有身为第一世家的朱家与燕王府联姻。 后有身为第二世家的梵家主动来投。 有此两家在,便相当于许奕已然控制了上谷郡超八成的世家大族。 因此。 朱婉宁这一礼,当真是不可谓不大。 思及至此。 许奕渐渐收敛了所有笑容。 随即自太师椅缓缓而起。 倒水、研磨、铺纸。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 许奕方才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孙道华、庞文泽。’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提起一支崭新狼毫笔,于砚台中轻轻一点,随即在那洁白如雪的纸张上缓缓写下两个人名。 此二人一为上谷郡郡守,一为渔阳郡郡守。 整个燕地,官面上除许奕这位燕王外,便是此二人最大。 且因大周祖制等因素。 此二人手中所掌握的权利,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大过许奕这位燕地亲王。 但好在。 再经历一系列明争暗斗后,此二人现如今已然初步臣服于许奕。 这也便意味着,许奕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掌控了整个燕地官面上的力量。 至少在孙道华、庞文泽二人离任前,这一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 十余息后。 许奕再度提笔于那洁白如雪的宣纸上缓缓书写道:‘燕地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成千上万看似不起眼的燕地百姓,实则才是整个燕地中最为庞大的一股力量。 但好在。 自就藩以来,许奕先是通过居养院,收拢了燕地孤寡老卒以及大量燕地百姓的心。 此后的下洛城血书童谣一事。 则将信任的种子深深地种在燕地百姓心中。 经此一事后,若敌对势力再想故技重施,恐燕地百姓第一个不答应。 而在此之后的佛骨舍利一事。 则为百姓心目中的燕王奕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金纱。 至此,燕地百姓彻底归心。 若许奕有需,振臂一呼间恐从者无算。 至此先前秋收之际主动减免封地食邑百姓赋税,并建粮仓无息借粮与民。 以及此番低价售卖煤炉、煤球等取暖之物,以助百姓度此寒冬。 这一件件看似无益之事,实则却是其与百姓之间最不可分割的枢纽。 须知。 这人世间的一切情感,皆需维护。 至于一劳永逸?那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朝廷尚需维护天下黎民之民生,方能保天下安生,皇权高坐。 藩王亦需维护封地百姓之安稳,方能使万众归心,一呼百应。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顿住手中笔锋,静静地凝视‘燕地百姓’四字片刻。 片刻后。 许奕缓缓挪动笔锋,于那洁白如雪的宣纸上继续缓缓书写道:“两郡世家。” 官已初步归心。 民已彻底归心。 现如今唯一挡在许奕面前,使其无法彻底整合燕地所有力量的便只剩下这‘承上启下’的世家大族。 其权不如一地郡守。 其数不如芸芸百姓。 但其却是一地运转最不可或缺之物。 好在。 随着其与朱家联姻。 随着梵家主动来投。 这最后一块绊脚石已然消去近半。 待其腾出手来,便可以雷霆之势彻底击碎那仅剩的大半块绊脚石。 到了那时。 整个燕地,上至官吏、中至世家大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可为其所用。 到了那时。 任外界如何风雨漂泊,他自有一处净土是为屏障。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再度顿住手中笔锋,静静地凝视着宣纸之上的‘两郡世家四个大字。’ 片刻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显冰冷的笑容。 随即笔锋微动,于那洁白的宣纸上再添三个大字--王大营。 如果将‘郡守归心’,‘百姓沉心’,‘世家臣心’归为对内之政的话。 那么王大营自成立的那一切起,其刀锋所指便是对外。 那王大营内的一万九千名新卒,在两千名陷阵营老卒夜以继日的‘摧残’下,现已初具精锐之势。 而这仅仅只是士卒自身。 若是算上许奕这数月以来呕心沥血般为其筹备的军备。 如十发弩、如二十连弩、如雁翅刀、如战马、如正在城内夜以继日赶制的布面铁甲耳。 若是算上这些的话。 现如今的王大营两万一千名士卒,完全无惧世界上任何一支同等规模的军伍。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顿住手中的狼毫笔,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宣纸上平平无奇的‘王大营’三个大字。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提起手中狼毫笔,于王大营三个大字之后,再添两个小字--半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所谓半年。 即,半年内王大营两万一千名士卒,全部换装雁翅刀。 即,半年内彻底打造出一千五百架十发弩、五百架二十连弩以及五万支无羽之失。 即,半年内至少要做到一人双马。 即,半年内,彻底将所有棉花转变成布面铁甲。 即,半年内,至少需为玄甲营打造出一千......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紧锁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似要将最后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彻底甩出脑海般。 其所制定的计划中。 如雁翅刀、如连弩、如战马、如布面铁甲。 皆可于半年内完成既定计划。 其所需付出的代价无非是散尽九成家财罢了。 当然,这里的家财已然算上了小阴山盐矿收入、下洛城煤炉、煤球、药玉等收入。 甚至于其连藩王俸禄、大婚贺礼、赈灾赏赐等物皆已算上。 然而。 哪怕其倾尽九成家财,也仅仅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五千之数的玄甲营人马具装的重甲。 哪怕其数量自五千,缩减至一千之数。 以许奕现如今的财力,亦是无法达成之艰。 其脑海中并非再无其他生财之道。 然而无论哪一种生财之道。 都绝无可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为其凑出哪怕一千副重甲的财力。 故而。 哪怕许奕满心不甘,也只得将玄甲营重甲一事暂且压后。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抵莫过于如。 片刻后。 许奕将脑海中杂乱的想法纷纷置之一空。 随后缓缓起身,自桌桉上拿起那写有诸多字迹的宣纸。 略一裁剪后,许奕手持写有字迹之处缓缓迈步走向窗台旁。 那满是明亮的偏殿窗台角落里坐落着一与偏殿书房格格不入之物。 那物赫然正是上接排烟铁管的煤炉。 事实上燕王府所有宫殿之下,皆设有暖阁一物。 所谓暖阁,与后世地暖无异,皆是由下至上散发暖意之物。 只不过此物维持一日之暖所需费用,远超后世地暖费用成千上万倍。 故而。 现如今的燕王府,除长春殿外,其余宫殿暖阁自进入冬季以来,从未燃起过哪怕一次。 就连许奕日常处理公务的承运殿,亦是如此。 于许奕而言,寒冷冬季里有一煤炉即可确保书房温暖如春。 远不至于到那动用暖阁的地步。 ...... 许奕行至窗台煤炉旁,缓缓将手中那写有字迹的宣纸丢入通红的煤炉内壁。 待其彻底化为灰尽后。 许奕缓缓蹲下身子,将那煤炉下方通风口以铁片遮堵。 随即缓缓起身,以铁钳夹起一块黑漆漆的煤球。 便要放于煤炉之中。 然。 就在这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闻得那熟悉的脚步声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铁钳。 随即转身朝着书桉之后走去。 ‘冬冬冬。’ ‘主人。’ 偏殿书房外,问心首领止步于房门前,轻轻叩响了紧闭的书房门。 “进。” “是。” 得到应允后,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待将房门重新闭合后。 问心首领缓缓上前数步,随即自怀中掏出一满是褶皱的书信。 “主人,辽东来信。” 问心首领双手托举书信,弯腰行礼道。 ‘辽东来信?’ 许奕闻言心中略带疑惑地喃喃一句。 随即示意问心首领将那满是褶皱的书信呈上前来。 待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书信后。 许奕方看了一眼信封处的笔迹,心中便瞬间明了书信出自何人之手。 此信赫然正是那已然抵达辽东之地的宋元福所寄。 许奕缓缓拆开手中书信,缓缓翻阅起来。 然,仅仅只看了三分之一,许奕古井不波的目光中便泛起些许波动。 只见那书信前三分之一活灵活现地描述了宋氏商行自下洛城启程后。 这一路向东,于各郡各县所见到的、亲身经历的各地民风以及民生。 而自三分之一处开始。 宋元福便花费大量篇幅,事无巨细地将十二月五日于那郑家村内所发生的一切,皆付之纸面。 见此。 许奕面色不由的微微凝重起来,就连翻阅信件的速度亦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字一句。 ‘此战共击杀代王麾下商行伙计以及士卒一千七百六十九人。’ ‘属下与徐曲长反复确认十余次,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战代王麾下商行中无一活口留世。’ ‘且有关于大战的所有痕迹,皆已被属下焚烧殆尽。’ ‘战后据统计,此战共缴获金二十六斤,银一百零六斤,铜三百九十五斤。’ ‘另有价值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七两的银票。’ ‘以及粗略估算至少价值二十万两的货物。’ ‘属下已然令杨遇携半数伙计、两百士卒,先行一步绕路至辽东之地。’ ‘此后,属下会与杨遇部保持至少三日及以上路程。’ ‘确保其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缴获货物一事。’ ‘.......’ ‘.......’ 待看到书信落款处的徐千乘三字时。 许奕面色不由得轻松些许。 那徐千乘身为陷阵营老牌曲长,其忠心与否自然无需担忧。 且,其当初之所以选择徐千乘作为‘护镖人’,自然不是因一时兴起,随意选择。 既然那徐千乘已然于书信中署上自己大名。 那便意味着此番与许启麾下交战一事,并无活口留存于世。 既无活口留存于世,许奕还有何好担心的? 至于宋元福、徐千乘率先掀起此番战端一事。 许奕非但没有感到丝毫不妥,反而心中极其肯定二人这一做法。 无他。 以当时之境遇。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已发现了异常,且身处荒郊野外且无消息外露之风险。 那为何还要等敌人先给己方造成伤亡,然后再携痛反击? 如此行径看似悲壮,实则与傻子无异。 若宋元福与徐千乘真的选择了此等处理方式。 待二人自辽东之地折返后。 许奕第一时间便会撤去二人所有职务。 且终生不再复用。 至于是否会因郑家村一事而交恶代王许启。 许奕对此从未有过丝毫担忧。 一来,天下大乱后,燕、代两地之间,必然是你死我活之局面。 到了那时,又何来交恶一说? 二来,宋元福、徐千乘二人已然将所有退路都考虑到了,且木已成舟。 那许启麾下无一活口、商行伙计、士卒的尸身,乃至于数百匹战马,皆被付之一炬。 货物更是几经周转,以他人之名变卖而出。 死无对证之下,哪怕代王许启明知此事乃许奕所为又能如何? 此事哪怕闹到正德帝面前,许奕亦可以来一个死无对证。 许奕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自然做不到明知他人心怀恶意,仍以善意相待。 第二百八十八章 柔情似水,美人如画 寒冬腊月。 雪止雪融。 然。 任外界再如何冰天雪地。 燕王府长春殿内始终温暖如春。 长春殿寝殿内。 一身单薄如蝉翼衣衫的燕王妃满脸恬静地侧卧于寝殿软榻之上。 不经意间的一个翻身。 使得其身上所披,状如凝雪般的绸被,自其身上轻轻滑落。 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贴身女官檀儿见状,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 自羊绒地毯上捡起滑落的绸被,将其轻轻地披在王秋瑾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随即便要蹑手蹑脚地退至一旁。 然。 就在这时。 落针可闻的长春殿寝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虽轻。 但奈何此时的寝殿过分地安静。 檀儿闻声后急忙看向软榻之上的王秋瑾。 见其并未有醒来的迹象后。 檀儿那颗悬起来的心,不由得稍稍回落些许。 随即蹑手蹑脚地缓缓行至半开的寝殿房门处。 其方一踏出寝殿房门。 便见往日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正手提双履蹑手蹑脚地朝着寝殿缓缓行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檀儿见状同样蹑手蹑脚地迎了上去。 “奴婢拜见王爷。” 檀儿行至许奕身旁,躬身行礼后轻声说道。 “王妃又睡下了?” 许奕顿住脚步,微微点头后低声问道。 自十月良医发现有喜后。 王秋瑾好不容易耗时两个月方才熬过了最初的孕吐。 然,孕吐方去,嗜睡便来。 现如今的王秋瑾一日至少酣睡五六次之多。 且每次时间长短等皆无定律可言。 也正因此。 每当许奕处理完公务后,便会手提双履蹑手蹑脚地返回长春殿。 于其而言。 有时候安静的陪伴,亦是一种幸福。 “是。” 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檀儿,闻言后低声回答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低声道:“退下吧。” “是。”檀儿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 手提双履的许奕再度缓缓前行。 待进入寝殿后。 许奕轻轻放下手中双履,随即缓缓行至软榻旁。 并于软榻旁的羊绒地毯上席地而坐。 随后嘴角带笑地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美人如画。 不知过了多久。 熟睡于软榻之上的王秋瑾,睫毛轻轻跳动数下。 数息后。 许奕略显红润的面颊悄悄浮现于一汪秋水中。 方自熟睡中苏醒过来的王秋瑾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眼前的许奕。 随即竟再度闭上了双眼。 许奕见状莞尔一笑,伸手轻轻点了点王秋瑾小巧玲珑的鼻梁,随即轻笑道:“没做梦。” 王秋瑾闻言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一抹难以言喻的惊喜之意自其缓缓睁开的双眼中迟迟不愿离去。 “疼......” 王秋瑾捏了捏白哲的脸蛋。 待察觉到疼痛后,双眼中的惊喜之意愈发地浓烈起来。 “今个怎么回来的这般早,公务不忙吗?” 王秋瑾定了定神,边缓缓起身边柔声问道。 “已经酉时过半了,不算早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起身搀扶着王秋瑾自软塌之上坐起。 “都已经酉时过半了?” 王秋瑾闻言诧异地朝着身前望去。 待见寝殿内已然燃起华灯后。 王秋瑾面色一顿,随即自软塌之上缓缓起身。 “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王秋瑾起身后面带些许懊恼之意地柔声问道。 其记得其明明只睡了一小会,怎地便到酉时过半了呢。 许奕抬起双手,轻轻将王秋瑾按回软塌之上。 随即嘴角带笑地柔声开口说道:“想吃什么?今晚我下厨。” 王秋瑾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许奕。 待见其柔和的双眼中满是坚定之色后,其终不再坚持。 “嗯......”王秋瑾略一沉吟,随即面带酒窝地开口回答道:“莲子羹......还有西湖醋鱼。” “好。”许奕轻笑着揉了揉王秋瑾略显凌乱的秀发,随即柔声道:“乖乖在这儿等我,莫要乱动。” “嗯。”王秋瑾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扯过似雪绸被轻轻盖住双腿。 以此示意自身绝不会乱动。 许奕见状情不自禁地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随即缓缓转身走出了寝殿。 然,其方一走出寝殿,眉头便不由得微皱起来。 莲子羹好办。 其于宗正寺的那段日子里。 每当赵守感染风寒后,其最想吃的便是那莲子羹。 每当这时,许奕总会为其煮上满满一大锅的莲子羹。 次数多了,一来二去间总能熟能生巧。 但那西湖醋鱼,却着着实实令许奕犯了难。 以其过目不忘的强大记忆力。 无需苦苦思索。 便已然可以确定,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其皆未曾接触过西湖醋鱼。 ‘既然不会,那便去学。’ 长春殿偏殿厨房门前。 许奕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微微摇头后,当即转身朝着长春殿外走去。 作为燕地第一府邸的燕王府。 其内又岂会缺少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顶尖大厨。 只可惜。 那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顶尖大厨,自至燕地后,尚未真真正正地为此间王府的主人做过哪怕一顿饭。 其背后原由自然是因许奕、王秋瑾夫妻二人皆对日常饮食看的极其之重。 自走出长安城,踏上就藩路后。 许奕甚少真正地在外用餐。 其平日里的一日三餐,大半出自于长春殿偏殿内的小厨房,小半出自于赵守,以及暂接其位的杨先安之手。 非是其不懂得享受,着实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 ...... 小半个时辰后。 燕王府长春殿偏殿厨房内。 许奕眉头微皱地望着眼前的‘西湖醋鱼’。 沉默数十息后。 许奕缓缓端起眼前的西湖醋鱼,一言不发地将其倒入一旁的泔水桶中。 此时那泔水桶中已然静静地躺了三四条‘西湖醋鱼。’ 与此同时。 长春殿偏殿灶台上,仍有两条‘西湖醋鱼’正于鸟鸟雾气中不断地翻滚着。 数息后。 许奕放下手中瓷盘,缓缓闭上了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先前于典膳所所看到的一幕幕。 百余息后。 历经数次失败后的许奕,再度重整旗鼓。 近两刻钟后。 一品相相对较为完整的‘西湖醋鱼’被许奕自热气腾腾的铁锅内挪移至了精美瓷盘中。 许奕凝视那品相相对完整的‘西湖醋鱼。’ 随即再一次拿起木箸,夹起一块西湖醋鱼缓缓放入口中。 待西湖醋鱼那特有的先甜、后酸、其次鲜的独特味道于其味蕾中悄然绽放后。 昔日里稳如泰山的燕王奕不由得松了口气。 许奕小心翼翼地端起桉板上的西湖醋鱼,随即缓缓走出偏殿厨房。 ...... ...... “西湖醋鱼来了,等久了吧。” 许奕双手端着西湖醋鱼,小心翼翼地撞开了半掩着的寝殿房门。 然其方一踏入寝殿。 入目所及又是一副睡美人画像。 许奕见状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缓缓走向软塌旁的木桌。 不待其将西湖醋鱼放置于木桌之上。 不远处那软榻之上的睡美人吸了吸鼻翼,随即再度缓缓睁开了双眼。 “好香啊。” 王秋瑾揉了揉双眼,满是惊喜地望向身旁的许奕。 “趁热吃才好吃。” 许奕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迈步走向王秋瑾,将其自软榻处轻轻牵至木桌旁。 待王秋瑾于木桌旁彻底坐稳后。 许奕轻轻揉了揉王秋瑾略显凌乱的秀发。 随即柔声道:“慢点吃,小心鱼刺,我去盛粥。” “嗯。”王秋瑾乖巧地点了点头。 随即快速拿起一双木箸,夹起一块西湖醋鱼后,也不管其烫不烫,便直接朝着口中送去。 “嘶。” 西湖醋鱼方一入口,王秋瑾便连连倒吸冷气。 许奕见之,不由得顿住了方要转身的身躯。 “慢些吃,小心烫。” 许奕蹲下身,自木桌上取出一副木箸,随即自西湖醋鱼中夹出几块最为鲜美的鱼腹肉。 将其内鱼刺逐一剔除后。 复又方于嘴边轻轻吹凉。 待鱼腹肉不在烫嘴后,这才将其方于王秋瑾身旁。 王秋瑾静静地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双目中的秋水于不知不觉间泛起了层层涟漪。 隐隐约约间更有泛出湖面之意。 “慢慢吃,不够我再去做。”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略显凌乱的秀发。 随即缓缓转身朝着寝殿外走去。 王秋瑾眼眶微红地望着许奕渐渐远去的背影。 深藏一汪秋水的湖面终究是难挡层层涟漪,使得秋水缓缓溢出。 其也不知为何有了身孕后,便时不时地特别想吃某一样东西。 但其深深地知晓,但凡是其提出来的要求,哪怕再难,许奕也定会帮其实现。 其与许奕之间,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他人口中所谓的‘相敬如宾。’ 有的只有那自始至终的‘温暖。’ 相较他人口中那所谓的相敬如宾,王秋瑾好似更喜欢那自始至终的温暖。 片刻后。 许奕手持两碗香喷喷的莲子羹,再度走进了长春殿寝殿。 方一如寝殿,便见王秋瑾正呆坐于木桌旁,双目微红地望着其进来的方向。 “好好的怎么哭了。” 许奕快行几步,将手中莲子羹放下后,急忙走向王秋瑾。 “有你真好。” 王秋瑾缓缓抬手握住脸庞处那正默默为其拭去泪痕的宽厚手掌,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幸福笑容,缓缓开口坚定道。 许奕手掌微微一顿,随即紧紧握住王秋瑾的柔夷小手。 “莫要胡思乱想,我们是一家人,永远都是。” 许奕缓缓蹲下神,满是柔情的双眼深深地望向王秋瑾。 “嗯,一家人,永远是。” 王秋瑾面带幸福笑意,重重点了点头。 “先吃饭,西湖醋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你也吃。” 王秋瑾憨憨一笑,缓缓放开许奕手掌,随即拿起木箸,将面前精美瓷盘中的鱼腹肉夹起一块,缓缓送至许奕嘴边。 许奕见状笑了笑,随即毫不犹豫地一口将那鱼腹肉吞下。 ...... ...... 一番满是暖意,其乐融融的晚饭过后。 许奕将王秋瑾缓缓搀扶至床榻后。 方才转身默默收拾起碗快来。 “从明天起,你只需安心养胎即可。” “府上的大事小事,乃至于厨房内的诸多杂事,暂交他人处理即可。” 许奕便收拾碗快,边柔声缓缓开口说道。 方躺于床榻之上的王秋瑾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府上的事暂交他人,便暂交他人吧。” “这厨房之事,还是莫要交由他人了。” 许奕闻言微微一顿,心中瞬间明了王秋瑾的担忧。 随即轻笑道:“厨房之事我已然物色好了人选,且那人绝对可靠,你呀,就放心养胎吧。” “何人?檀儿还是问心?”王秋瑾不由得眉头微皱道:“檀儿于王府内终究时日尚短,且太过于年轻,若将饮食一事托付于她,妾身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话音落罢。 王秋瑾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口缓缓说道:“若是问心百卫,倒是可令妾身完全放心,可.....妾身记得问心百卫中并无厨艺高超之女子啊。” 许奕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卖关子道:“此人选非是檀儿,亦不是问心百卫。” “啊?”王秋瑾满脸疑惑地望向许奕,随即开口说道:“夫君莫要再卖关子了,那人选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令夫君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其。” 许奕笑了笑,不再继续卖关子,缓缓开口说道:“那人选不是旁人,正是岳母与婶婶。” “啊?”王秋瑾闻言满脸惊喜地确认道:“夫君口中的人选是娘亲与婶婶?” 许奕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确定道:“正是。” 待得到许奕再三肯定后。 王秋瑾不由得喜出望外道:“夫君将娘亲与婶婶接来燕地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轻笑道:“除娘亲与婶婶外,泰山、老爷子、叔父、秋安以及秋明全接来了。” “数日前泰山他们便出了代郡,最迟明日午时前后便能抵达沮阳城。” 此言一出。 王秋瑾脸上的惊喜之色愈发地浓烈起来。 其虽从未表露过思亲之情,但这人世间又有几人真能做到久不思亲? 也正因此。 许奕自彻底立稳脚跟后,便着手准备此事。 一来,此举可解王秋瑾思亲之情。 二来,此举可免日后他人以亲卷相要挟之危。 三来,王家两兄弟一至,许奕麾下可再添两员治理之将。 四来,王秋瑾已然有了身孕,其最应做的便是保胎之举,王母、王婶一至,则可替其分担治府、饮食之担,进而使其安心养胎。 如此一举四得之举,许奕又岂会不上心? 第二百八十九章 编织巨网,执网人定 一夜无话。 次日己时。 阳光彻底普照大地之际。 位于山水之间的燕王府终迎来了一场晴日滴雨。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身披半甲的精锐骑卒拱卫下,穿过层层‘雨幕’,缓缓朝着沮阳城南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斜靠于软榻之上,微闭着双眼静静地聆听着窗台雨声。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身旁小木桌。 使得宁静的车厢内时不时发出道道轻微的‘冬冬’声响。 车轮缓缓前行间。 沿途百姓无不纷纷避让。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瞬间鸦雀无声起来。 无论是那意气风发的书生才子,还是那身着锦衣华服,后跟无数仆从的世家子弟、商贾富人、权贵官员的。 亦或者携妻带子的寻常百姓,又或者手持推车,推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造型或精美或喜庆的货郎。 皆默默退至街道两旁。 静静地等待着三辕青篷马车以及那拱卫于旁的百余名精锐士卒缓缓通过。 那三辕青篷马车之内,乘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整座沮阳城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轻轻扯动厚重的车帘后,静静地朝着街道两侧望去。 只见街道两侧处已然站满了形形色色的百姓。 自那形形色色的百姓脸上,许奕未曾发现一丝一毫的不满之意。 有的只有那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意。 即使身处于‘落雨’处的百姓,哪怕上身已然渐渐潮湿,其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敬重之意仍未褪去丝毫。 马车缓缓前行间,无一百姓大声喧哗,甚至于连窃窃私语声都少之又少。 好似生怕打扰到三辕青篷马车内乘坐之人般。 许奕不知自何时起有了这般变化。 许是自其破除血书童谣,还下洛城百姓一份安宁,予燕地百姓一份交代之后。 又许是自其礼送佛骨舍利,为自身披上一层神圣轻纱之后。 又许是...... 自何时起有了这般变化,现如今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其已然于无形之中赢得了绝大多数沮阳城百姓,乃至于燕地百姓的爱戴。 摒除天性,无言敬送,为此不惜置身于‘雨水’之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无言的爱戴? 此爱戴当真是不可谓不重。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缓缓收回望向百姓的目光,随即朝着始终跟随在车辆一旁的杨先安摆了摆手。 “六爷。” 杨先安见状轻轻夹击马腹,快速行至车窗前抱拳行礼道。 “传令下去,凡百姓聚集之地,皆快、稳前行。” “莫要过多的惊扰百姓。” “此外,今日湿衣者,皆可就近至柴家煤炉坊寻伙计烘干衣服。” 许奕望了一眼人群中衣物渐湿的百姓,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 “遵令。” 杨先安抱拳行礼答应一声,随即再度夹击马腹,朝着车队最前方快速行去。 百余息后。 三辕青篷马车默默加速驶离了此间街道。 待三辕青篷马车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街角后。 先前那处处皆宁静的街道上,瞬间重新换发了以往的活力。 意气风发的书生才子,身着锦衣华服的权贵、商贾,拖家带口携妻带子的寻常百姓。 推着手推车携无数货物的小贩,以及身着华服,后跟无数奴仆的世家子弟们,一时间纷纷自街角两侧涌入潮湿的青石板街道上。 :“包子喽,皮薄馅大的大包子咯。” :“炊饼,刚出炉的香喷喷炊饼咯~。” :“客官,冻柿子尝一尝啊,不甜不要钱。”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城西王大师亲手所制桃符,驱邪避凶第一至宝,只需五十文,只需五十文啊。” :“城外白云寺慧能大师傅亲自开光的红纸、红布咯~宁花百文金,不错今朝喜啊~!” :“木炭、木炭,周家坊今年特制的果木炭~!辽东雪灾又严重咯,识货的赶紧来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一时间,各种叫卖声直冲云霄。 与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的红纸、红布、红蜡烛等物格外的受人欢迎。 就连那冬日里必备的木炭、木柴等取暖之物,也只能屈居第二。 但很快。 随着第一批被‘雨水’打湿衣衫之人,自柴家煤坊走出。 原本稳居第二的木炭、木柴等取暖之物,瞬间自高天之上,直坠云泥。 最终成了狗不理之物。 而物美价廉的煤炉、煤球等物,一经百姓自发宣传,瞬间成了沮阳城百姓眼中的香饽饽。 更有大批大批的商贾,闻讯后蜂拥至柴家煤坊。 一时间,整座沮阳城内大大小小的柴家煤坊,皆被围的水泄不通。 但很可惜,商贾们心中的如意算盘此番注定是要彻底落空了。 那煤炉、煤球等物虽物美价廉,其中利润更是明眼可见。 但奈何......此物购置极其不易。 除需手持户籍,限制数量外。 更需柴家煤坊伙计亲自登门送货。 当然,所谓的不易,单单是商贾不易。 寻常百姓对此非但未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对那柴家煤坊送货上门一事多有赞扬。 ...... ...... 午时前后。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缓缓驶出了沮阳城南城门。 方一驶出城门墙,三辕青篷马车的速度便不由得徒然一降。 只见往日里那极其平坦的城外官道,现如今在雪水的冲刷下,商队车轮的碾压下已然变得面目全非。 满载着各式各样货物的马车,时不时地深陷于泥泞的道路上。 三辕青篷马车驶过间,那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时不时地透过厚厚的车帘传入许奕耳中。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轻轻挑开厚厚的车帘,朝着号声传来处望去。 只见数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深深地陷入泥泞的官道中。 任凭马车主人再如何抽打拉车的马匹。 任凭那拉车的马儿再如何吃痛用力。 任凭那马车之后的十余名商行伙计,再如何不顾严寒地赤着膊、光着脚,满头大汗地喊着整齐划一耳口号。 那深陷于官道上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仍巍然不动。 那怕拉车的马儿身上已然布满了鞭痕。 那怕喊着整齐划一号子声的商行伙计已然满脸通红,手臂处更是露出根根青筋。 那深陷于泥泞之中的车轮,仍自顾自地原地打滑。 至于那马车主人垫在车轮下的硬木,更是早就不堪重负地一分为二。 见此情形。 许奕不由得眉头微皱。 须知,官道已然是一地最好的道路。 连官道尚且如此,其余道路之现状,自然是可想而知。 若此时遭遇战端,急需自沮阳城调兵前去应敌。 此等官道岂不是延误战机? 须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援军早一刻钟到达与晚一刻钟到达,其最终所导致的结果定然天差地别。 暂且抛开军事用途不谈。 一条平坦且畅通无阻的道路,于一地民生而言,亦是有着举足轻重般的影响。 也正因此,方才有了‘若想富,先修路。’这么一句‘老话。’ 百余息后。 许奕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随即朝着始终跟随于车厢一侧的杨先安摆了摆手。 “六爷。” 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杨先安见状,轻夹马腹快速上前。 “分兵二十,助商脱困。” 许奕抬眼看了一眼仍深陷泥潭之中的数辆马车,缓缓开口吩咐道。 杨先安闻言愣了一瞬。 随即顺着许奕目光望去。 数息后,杨先安抱拳领命道:“遵令。” 待杨先安驱马离去后。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车帘。 随即渐渐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新官道’一事。 母庸置疑,无论在哪个时代里,修路都是一件极其耗费钱财之事。 更何况许奕所要修建的新官道,可是一贯穿整个燕地所有郡县的庞大工程。 其所需耗资,必然将会是一天文数字。 而以许奕现如今的财力,莫说其正处于全面备战的关键时期。 即使其身无旁事,也绝无可能独力承担起整个燕地的新官道。 至于寻求朝廷帮助? 莫说现如今的中枢朝廷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即使中枢朝廷外无战端,内无天灾,国库充盈,其也绝不会相助许奕重建官道。 无他。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有些口子一但开了,将会彻底变成一无底之洞。 三辕青篷马车内。 微闭着双眼的许奕手指微动,轻轻叩击于身旁小木桌之上。 红木打造的小木桌瞬间发出道道清脆的‘冬冬’声。 “世家、商贾。” 数息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口中低声喃喃道。 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既然自身无力独担,朝廷亦无相助之可能。 那便将此重担,分于燕地境内的大小世家。 借世家大族之力,成己身之战略目标。 但,世家大族焉能如此言听计从? 对此,许奕心中并无太多担忧。 现如今上谷郡数一数二的两大世家。 一为其姻亲,一为其‘盟友’。 有此两家牵头,不怕其他世家大族不从之。 至于一无姻亲,二无‘盟友’的渔阳郡。 许奕已然于脑海中为其准备了三重‘好礼。’ 此三重好礼,环环相扣,却一不可。 而所谓的第一重好礼,即为‘以利相诱。’ 在许奕的计划中。 其所要兴建的官道,并非如以往官府那般,在旧有官道的基础上重铺一层硬土,便称其为‘新官道。’ 而是要彻彻底底的兴建一条新的官道。 此官道无论选址,亦或者用料,都将会于旧官道彻底区分开来。 在其用料上,许奕首选的便是以石灰石为原材料所生产出来的水泥,混合沙子、石子等物后,进而质变出的‘混凝土’。 此等用料下所兴建而出的‘新官道’,至少可用数十年之久。 同等规格、同等重量的马车,行驶在同等路程的新旧官道上,所需耗费的时间自然亦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在那阴雨天。 而时间于商贾而言便是商机、便是金钱。 当然,许奕耗费大力气所兴建的‘新官道’,自然不会无偿交予全国各地的商贾使用。 商贾每每使用新官道之际,自会有专人向他们收取一定的‘过路费’。 当然,所谓的过路费定然设置在大多数商贾所能接受的范围内。 自新官道彻底投入使用后,每年年关之际,燕王府将会按照‘参与程度’向世家大族分红。 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每一个参与此事的世家大族,都将会拥有一处‘百年基业。’ 且是那一劳永逸的百年基业。 而这,便是许奕为那些世家大族所准备的第一重好礼。 至于所谓的第二重‘好礼’,则是在此基础上所建立的‘商贾联盟。’ 而此商贾联盟建立的明面目的,自然是所谓的团结一气、共同发财,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其背后的目的,则是行拉一批,打一批之举。 至于拉拢哪一批,又打压哪一批,此事明者自然明。 至于所谓的第三重好礼,则是在‘商贾联盟’的基础上,所衍生出来的‘制定规则。’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那所谓的‘商贾联盟’发展壮大到了何种程度。 ‘宋氏商行’定然会在所谓的‘商贾联盟’中,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若有一天,‘宋氏商行’失去了其在‘商贾联盟’中的绝对话语权。 那么,这所谓的商贾联盟也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许奕能组建所谓的商贾联盟,亦能随时掀桌子将商贾联盟彻底粉碎。 当时机成熟之际,许奕自会于商贾联盟中革新赋税。 进而于燕地境内,乃至整个大周境内。 全面推广并施行商业税,从而逐步减免农业税。 进而实现其心中的‘民富,则国家富。’ 至于所谓的制定规则。 当一个人于某一个‘领域’内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后。 那么其所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无数人必须遵守的规则。 自沮阳城南城门而出。 南行五里路,终遇一迎客亭。 然。 就在这满是泥泞的五里路程间。 许奕已然于脑海中编织出一张足以将天下间所有世家、商贾尽收于内的天罗地网。 而那条所谓的‘新官道’,既是一个‘新时代’的摇篮,亦是一个‘旧时代’的最终归途。 而许奕所需做的,无非是将其脑海中的‘天罗地网’,完善、完善,再完善。 万丈高楼绝非一日可起。 滴水穿石亦非一日之功。 革新世道更非勐火才可建功。 有时候所谓的‘温水煮青蛙’,远比熊熊勐火更能建功。 ...... ...... “六爷,迎客亭已至。” “暂无王家踪迹。” 午时许,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沮阳城南城门五里外的迎客亭旁。 杨先安翻身下马后,快步行至三辕青篷马车车厢旁,拱手禀报道。 “好。”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闻言轻声回应一句。 随即将那沉浸于‘天罗地网’中的思绪渐渐收回。 于其而言,其脑海中的那张天罗地网,所差的只不过是些许‘细节’罢了。 现如今当务之急是为这张天罗地网寻一合适的执网人。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面色一正,缓缓伸出手指,自身旁小木桌上所摆放的茶盏中轻轻一点。 随后缓缓于那光滑的红木桌面上书写道:“宋元福。” 毫无疑问,宋元福作为许奕麾下的第一‘白手套。’ 其与宋氏商行,定然要入那‘商贾联盟。’ 故而,宋元福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执网人’。 但,此等事关天下苍生之计,又岂能将如此权柄托付于一人之手? 哪怕仅仅只是商贾联盟内部,许奕也绝不会允许其内仅仅只有一位执网人。 数十息后。 许奕再度蘸了蘸冰凉的茶水。 随后以指代笔,于宋元福之下缓缓书写道:“朱宗廷。” 朱家作为其姻亲盟友,两者之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朱家身为上谷郡第一世家,由其作为商贾联盟中的第二位执网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那第三位商贾联盟中的执网人。 在朱宗廷三字落于桌面的一瞬间,许奕脑海中便已然有了人选。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可谁又明这第一、第二间的竞争,究竟何等之激烈? 世家大族,亦是如此。 只不过世家大族之间的竞争大多沉于水面之下。 任水面之下再如何暗流涌动。 水面之上始终风平浪静。 思及至此。 许奕缓缓于桌面之上书写道:“梵家。” 至此,商贾联盟内部执网人已然全部落定。 三者之间互不统属,且互为竞争关系。 如此三足鼎立之状,方符合许奕所需。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凝视着桌面上的数字。 沉默片刻后。 方再度于桌面上缓缓写下三个人名。 此三人为首之人乃是王秋瑾之父、许奕泰山--王文清。 居中一人为许奕儿时玩伴、就藩助力、老五家之首的平邑伯--杨先安。 最后一人则为远在太白山间,与世无争却拥有莫大声名的当代大儒--吕在中。 商贾之外,则由此三人作为那执网人。 其中王文清与杨先安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利益群体,此二人绝无联合之由。 至于那吕在中,其于此间所充当的则是那‘调和剂’般的作用。 当两位官面上的执网人,因种种事宜而斗得不可开交之际,许奕又不便出面之时。 吕在中这位独特的执网人,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此,商贾联盟之外的三位执网人选,彻底落定。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轻轻拭去小木桌桌面上的字迹。 待那一个个人名,再度变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小水珠后。 这世间再无人知晓,许奕于此间所做的一系列布局。 第二百九十章 迟来嫁妆,千金之重 午时过半。 空中暖阳愈发地璀璨。 层层积雪于金色暖阳下渐渐消融成水。 一时间。 本就泥泞不堪的官道愈发地泥泞起来。 沮阳城十里外。 数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于满是泥泞的官道之上。 数十名腰悬刀刃,身骑高头大马的‘青年仆从’紧紧地环绕于马车四周。 沿途商贾见之。 无不纷纷避让。 然。 马车方缓缓前行百余步。 便勐然止步于官道之上。 任那车夫再如何用力地抽打拉车的马儿。 任那拉车的马儿吃痛之下再如何的用力。 那深陷于泥泞官道中的车轮始终不曾前行丝毫。 “老爷,马车又陷住了。” 无奈之下,车夫只好顿住手中的鞭子,转身朝着车厢内禀报道。 话音落罢。 一身着灰色儒袍,头戴纶巾、满脸疲倦之色的中年男子自车厢内探出头来。 左右查看一番后,方要走出车厢之际。 那始终游走于马车四周的‘青年仆从’们瞬间围来数人。 “车外严寒,王老爷稍待片刻即好。” 为首一人见状,翻身下马后快速拱手行礼道。 “有劳余公子了。” 满脸疲倦之色的中年儒生闻言顿住身躯,拱手还礼道。 “王老爷客气了。” 被称之为余公子的青年男子闻言满是恭敬之色地再度拱手还礼。 其口中的王老爷不是旁人,赫然正是那燕王泰山。 身为老五家余家下一任家主的余良才岂能不对其恭敬有加。 待王文清重返车厢后。 余良才缓缓摆了摆手,当即便有十余名‘青年仆从’快速翻身下马。 在一连串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以及马儿吃痛嘶鸣声中。 原本深陷于泥泞之中的马车,终是再度缓缓前行。 待马车稍稍平稳后。 端坐于车厢软塌之上的王文清,自怀中缓缓掏出一蓝皮账册以及一黑白相间的狼毫笔。 “夫人,研墨。” 王文清手持狼毫笔,边缓缓翻开账册,边开口吩咐道。 斜靠于其对面软塌之上的王夫人闻言,轻轻将怀中已然熟睡的幼子放于一旁。 随即默默无言地自车厢边缘处取出一方砚台以及一根墨锭。 清水入砚,墨锭轻转。 数十息后,一砚浓澹相宜的墨汁缓缓摆放于王文清面前。 王文清伸出狼毫笔于砚台中轻轻一点。 待其吸饱墨汁后。 王文清抬手于账册中缓缓书写。 任凭行走于泥泞官道上的马车再如何颠簸。 他那持有笔、纸的双手,始终稳如泰山。 片刻后。 墨迹干透。 王文清缓缓合上写满字迹的账册,随即将其郑重地收入怀中。 账册入怀。 王文清感受着怀中那沉甸甸的账册,满是疲倦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 王夫人默默收起砚台。 数次看向王文清、数次张口欲言,但不知为何每每话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自一家老少随余良才离开长安城后。 一路行来王文清时不时地便自怀中掏出那本账册写写画画。 有时为了书写账册,其甚至不惜与乞丐为伍,且一呆便是两三日之久。 至于深入乡间村落的次数,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这一路行来。 出长安城时仅仅只有数页的薄薄账册,渐渐变得厚实起来。 而原本略有些许富态的王文清,却渐渐变得消瘦起来。 其原本满面红光的面颊上,更是布满了挥之不去的疲倦之色。 王夫人不知王文清于那账册中究竟书写了什么。 其只知道这一路行来,自家丈夫将那账册看的比自身性命还要重。 眼看着距离沮阳城愈发地近了。 王夫人终是未能按捺住心中疑惑。 “老爷。” 王夫人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幼子,随即抬头看向端坐于身前闭目养神的王文清。 “嗯?” 闻得声响,王文清鼻息间发出一声疑惑,随即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王夫人。 “老爷这一路行来,屡屡废寝忘食地于那账册中写写画画。” “不知那账册......” 王夫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问道。 “你说此物?” 王文清闻言愣了一瞬,随即自怀中缓缓掏出一物。 “嗯。” 王夫人望向王文清手中那厚厚一沓蓝色封面的账册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什么账册。” 王文清见状哑然一笑,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不是账册,那是何物?” 王夫人愣了一瞬,随即看向那与商行账册一般无二的厚重‘书籍’轻声问道。 “这啊。”王文清缓缓举起手中的‘账册’,轻笑道:“这是秋瑾迟来的嫁妆。” ‘秋瑾迟来的嫁妆?’王夫人闻言低声喃喃一句。 其面上的疑惑之意非但未曾消退半分。 反而愈发地浓烈起来。 “正是秋瑾迟来的嫁妆。” 王文清微微点头,随即缓缓低头看向手中‘账册。’ 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父爱。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 又许是数十息。 王文清缓缓抬起头来,似喃喃自语,又似对身旁人低声解释。 “常言道,娶亲当娶门当户对。” “夫人,你觉得咱们王家与燕王门当户对吗?” 王文清边抚摸着手中的蓝皮账册,边缓缓开口问道。 王夫人张了张嘴,方欲说些什么之际。 然,不待其开口。 王文清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问自答道:“一个出身于寒门的姑娘,与一位高高在上的天家子弟之间,哪儿有什么门当户对一说?” “哪怕那姑娘拜师于当世大儒又如何?” “哪怕那天家子弟因‘罪’被囚禁于宗正寺八年之久,可那又如何?” “在真正的权贵眼中,那姑娘始终是高攀了......高攀了啊!” “更何况,后来那天家子弟,凭借着自身才能,不仅仅摆脱了戴罪之身。” “更是一跃成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一字亲王。” “夫人,你说世人会如何看那姑娘?” “夫人.....你说世人会如何看咱们秋瑾啊。” 王文清顿住不断爱抚蓝皮账册的手掌,缓缓抬起头,双目泛红地看向王夫人。 “不知啊。” 王夫人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泪痕,声音哽咽道。 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敢知,明者自明...... 王文清闻言深深叹息一声,随即缓缓低头,深深地看向手中蓝皮账册。 十余息后。 王文清再度似自演自言,又似对身旁人倾诉道:“秋瑾写于你的那些书信,我曾偷偷翻看过......” “我知秋瑾与王爷成婚后向来恩爱。” “我也知王爷向来疼爱秋瑾。” “可那又如何?” “他是王爷,是高高在上的一字亲王,是镇守整个燕地的燕王殿下!” “寻常权贵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更逞论一位依祖制可一正两侧三夫人的一字亲王?” “正妃的位子,他已经给了咱们家秋瑾了。” “那侧妃与夫人的位子,绝无可能再予出身寒门的姑娘了。” “现如今秋瑾已经有了身孕。” “于情于理,王爷都需再迎娶一位侧妃,亦或者夫人了啊。” “无论侧妃也好、夫人也罢,其必然出身于豪门望族。” “夫人......我怕啊......我怕......我怕咱们家秋瑾受欺负啊。” “更何况......更何况咱们家秋瑾外柔内刚......若......若秋瑾与那人斗的不可开交......” “到......到时候......到时候王爷又会站于哪方啊......” 两行浊泪自王文清眼角缓缓滑落。 家族危在旦夕时,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的文弱书生。 哪怕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之间,亦不曾流过一滴眼泪的文弱书生。 身肩以工代赈重担,数次累至昏迷不醒,亦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文弱书生。 此刻那眼中泪水,竟好似绝了堤的黄河般,任其万般努力,也很难止住。 “不知啊。” 王夫人缓缓低下头,沙哑着嗓子轻轻摇了摇头。 此番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敢知......明者......自明......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王文清擦了擦眼角泪痕后,缓缓伸手以衣袖擦了擦王夫人脸上的泪痕。 “夫人莫哭。” “咱们秋瑾虽没有显赫的身世,但咱们秋瑾有咱们啊。” 王文清满脸郑重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王文清满是郑重地举起手中蓝皮账册。 “此书乃为夫耗时两月之久,走遍了沿途大小城池,结识了数不清的三教九流后,方才着成。” “此书不仅仅记载了沿途各郡县间的真实风土人情。” “更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沿途各郡县间的本土乡音。” “有此书作为秋瑾迟来的嫁妆。” “哪怕日后秋瑾真与一众侧妃、夫人起了争执。” “凭借此书之情,也足以让王爷更偏向咱们家秋瑾的了。” 王夫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泛红的双目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家夫君以及其手中的那本蓝皮账册。 直至这时。 其方才明白,王文清这一路行来,废寝忘食地书写‘账册’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就在夫妻二人相顾无言之际。 平躺于车厢软榻之上熟睡的王秋安缓缓睁开了双眼。 “爹爹、娘亲放心,秋安会保护姐姐的。” 王秋安睁开双眼后,‘腾’地一下自软榻上坐了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坚定之色。 “哦?”王文清见状不由得一乐,随即开口问道:“那秋安打算怎么保护姐姐啊?” 王秋安闻言小脸一皱,伸手小手不断地挠头苦想。 片刻后。 王秋安勐地一拍小手,随即满脸坚定之色地开口说道:“秋安可以帮大哥哥打匈奴人啊。” “说书先生曾说过,上一任燕王是一位顶天盖地的大英雄。” “只可惜大英雄最后死在了匈奴人手里。” “现在大哥哥是燕王,那大哥哥早晚会和匈奴人打架的。” “等秋安长大了,秋安就去帮大哥哥打匈奴人。” “秋安打的匈奴人越多,大哥哥就越轻松,大哥哥一轻松不就有更多时间陪姐姐了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有大哥哥在,秋安看谁敢欺负姐姐。” 王文清望着满脸坚定之色的王秋安笑了笑。 随即再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蓝皮账册。 数十息后。 王文清、王夫人二人相视一笑。 “秋安长大了啊,知道要保护姐姐了。” 王文清满眼欣慰之意地轻笑着揉了揉王秋安的脑袋。 ...... ...... 车轮于满是泥泞的官道上走走停停。 最终于临近未时之际,缓缓临近了位于沮阳城五里外的迎客亭。 头戴毡帽、腰悬刀刃、身骑高头大马的余良才不敢置信地揉了揉双眼。 待看清那位于一群甲士之间的那辆马车,着着实实是那三辕青篷马车后。 余良才面上一喜,随即勐夹马腹,脱离车队后快速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行去。 临近三辕青篷马车外围甲士十余步远时。 余良才快速止住胯下高头大马,随即快速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长吏司余良才,自京城而返,特向王爷复命。” “还望诸位速速通禀。” 余良才翻身下马后,自怀中快速取出一枚小令,随即面朝三辕青篷马车拱手行礼道。 “稍待。” 一甲士闻言快走几步,自余良才手中接过其手中小令。 待监察无误,确定那枚小令正是王府长吏司之令后。 甲士快速转身,朝着自家伍长走去。 一枚小令,层层周转,最终落入杨先安之手。 三辕青篷马车旁。 杨先安手持长吏司小令,拱手行礼道:“六爷,王家众人已至。”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随即自车厢内缓缓而出。 与此同时。 王家众人所乘坐的马车,亦缓缓停靠于迎客亭一旁。 “臣,长吏司余良才,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越过层层甲士,那原本便拱手相拜的余良才,腰背瞬间更加弯曲起来。 “余家又出一杰出子啊。” 许奕缓行数步至余良才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余良才肩膀夸赞道。 “臣不才。” 余良才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分量,心中虽狂喜,但面上却谦虚至极地推辞道。 “这一路行来,倒是憔悴了不少。” “待此间事了,良才好生歇息数日。” 许奕岔开话题,轻笑着关怀道。 “为王爷效命,臣之职责也。” 余良才面色一正,再度深深一拜。 “好生歇息数日,不养好身体,怎能抗起下一重担。” 许奕轻笑着再度轻轻拍了拍余良才肩膀,随即缓缓朝着王家老小行去。 待许奕身影渐渐远去后。 弯腰拱手行礼的余良才再难掩其心中喜悦。 其主动于杨先安处接下此任,不惜风吹日晒、雨打风霜地行至数千里之外的京师长安。 所图的不正是这一幕? ...... ...... 迎客亭外。 许奕朝着王家一众老小缓缓走去之际。 王家一众老小亦在朝着其快步行来。 数十息后。 王家一众老小率先止步脚步,面朝许奕各行各礼道:“吾等拜见王爷。” 许奕闻言顿住脚步,微微拱手还礼道:“诸位客气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随即朝着王文清以及王家老爷子再度拱手行礼道:“小婿见过泰山、见过老爷子。” 王文清与王老爷子见状,急忙拱手还礼道:“王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众礼仪虽繁琐,但却是这个时代里必不可少之物。 礼仪一成。 许奕方张口欲言。 因长辈叮嘱,而枯等多时的王秋安瞬间蹦蹦跳跳地快速上前。 “大哥哥,等秋安长大了,帮你打匈奴人好不好。” 王秋安蹦蹦跳跳至许奕身旁,一把抱住许奕大腿,随即满脸天真之色地抬头望向许奕。 那满是天真之色的脸庞上,却有着一双满是坚定之色的明亮双眼。 许奕闻言愣了一瞬,随即轻轻揉了揉王秋安的小脑袋,轻笑着开口说道:“秋安还小,当务之急是好好读书,打匈奴之事,等秋安长大了、学业有成了再说好不好。” 王秋安闻言思索数息,随即满眼坚定道:“秋安可以读书的同时学习武艺,这样等秋安长大后就能直接替大哥哥去打匈奴了。” 许奕不知王秋安为何这般执着于打匈奴一事。 然,此时正值雪融之际,气温自然是偏冷至极。 其于寒风中枯站数个时辰亦算不得什么问题。 但那已然年迈的王老爷子却是万万受不了的。 闻言后。 许奕只得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口答应道:“好好好,等回了沮阳城,大哥哥便给秋安多请几位先生。” 王秋安闻言咧嘴一笑,连连点头道:“大哥哥真好。” 许奕笑了笑,随即将此事暂置一旁。 面朝王老爷子与王文清微微拱手道:“天气严寒,老爷子与泰山,还请随小婿移步王府一叙。” 片刻后。 王家一众老小再度登上了各自的马车。 就在许奕方要转身离去之际。 王文清自平平无奇的马车处,去而复返。 “王爷请留步。” 王文清快步行至许奕身旁,拱手行礼道。 “泰山何事?” 许奕闻言顿住脚步,略带疑惑道。 王文清左右环顾一眼,见官道之上已然有些许商贾偷偷望向迎客亭。 “秋瑾有一嫁妆,尚未交予王爷。” “还请王爷寻一安静之地一叙。” 王文清满脸郑重之色地拱手行礼道。 ‘秋瑾嫁妆?’许奕闻言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喃喃道。 但见王文清面色极其郑重。 许奕只好暂压心中疑惑。 “泰山请随小婿至车厢一叙。”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伸手作请道。 “好。”王文清答应一声,随即同样伸手作请道:“王爷请。” …… …… 片刻后。 数辆马车在百余名骑卒与数十名‘青年仆从’的拱卫下。 再度缓缓行驶于满是泥泞的官道上。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与王文清相对而坐。 “不知泰山口中嫁妆,究竟是何物?” 许奕端起小木桌上的茶壶,缓缓倒入两杯清茶,待将其中一杯清茶缓缓端至王文清面前后,方才开口询问道。 王文清见状急忙半起身接过许奕递来的清茶。 随即缓缓自怀中掏出那本被其视若珍宝的蓝皮账册。 “此书便是秋瑾迟来的嫁妆。” “还请王爷过目。” 王文清满脸郑重之色地将手中蓝皮账册递至许奕面前。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王文清手中接过那蓝皮账册。 纸张缓缓翻动间。 许奕那向来古井不波的双眼中,渐渐泛起了层层涟漪。 王文清所递书中,详细记载了自长安城至燕地,这一路行来沿途各郡县乃至乡镇、村落间的风土人情以及详至民生。 许奕踏上就藩路时,虽也曾耗费两月有余,用以实地考察沿途各郡县民生以及风土人情。 但因身份的不同,所受关注目光的不同,等因素。 许奕考察之际,大多是借游览当地风景名筑之由,行暗中考察之举。 这也就注定了许奕所看到的民生与风土人情仅仅只局限于沿途经过之处,以及风景名筑四周。 而王文清则不同。 其这一路行来,数次深入乡镇、村落,为求精准,其甚至于不惜与乞丐为伍。 也正因此,王文清所呈之书中,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沿途各郡县乃至于乡镇、村落中,最为真实的民生与风土人情。 层层加码压的老百姓喘不过气的赋税。 横行于乡间作威作福的地主老爷们。 身蒙冤屈,却因无钱无权而锒铛入狱的底层百姓们。 手握芝麻大权柄,却整日里耀武扬威的小吏们。 手持一地权柄,却过着醉生梦死般生活的一地父母官。 家大业大,目中无人到将寻常百姓生命看作草芥的世家纨绔子们。 王文清所呈蓝皮账册中,那一行行异常整洁的字迹,好似幻化成了一幕幕最真实的场景,不断地自字里行间涌入许奕脑海之中。 一时间。 许奕好似看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大周。 此大周,远远比其脑海中原有的大周更加的糜烂,更加的不堪。 自那一行行异常整洁的字迹中。 许奕好似听到了一个个生活于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无可奈何地发出一道道充满了幽怨的叹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眼睑微垂地缓缓翻开了一页新的篇章。 新的篇章中没了苦大仇深的底层百姓,亦没了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官吏、世家、豪门、地主老爷。 新的篇章中,有的仅仅只是沿途各郡县最为本土的乡音。 三辕青篷马车内。 眼睑微垂,使王文清看不清此时心中最真实想法的许奕,轻轻摇了摇头。 似欲将脑海中那数不胜数的血与泪通通甩出脑海般。 数息后。 许奕强行稳住心神,再度将目光投向蓝皮账册中。 投入那一个个或蹩脚、或古怪的书面化方言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当三辕青篷马车渐渐不再颠簸后。 许奕缓缓合上手中的蓝皮账册。 随即半起身面朝王文清深深拱手行礼道:“奕,谢过泰山大人。” 此蓝皮书,前半部分为各地最真实的民生以及风土人情。 后半段则为各地最为本土的方言。 此书看似无用,实则其于许奕而言,却不亚于一件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 知民生,方能对症下药。 晓方言,方能事无巨细。 大周虽有官话,但除长安土生土长之人、除一心求学向上的书生、官吏,除需行走于全国各地的商贾们,以及自幼便接受官话教育的世家子弟们。 又有多少百姓能说出一口地地道道的大周官话? 即使是那天子脚下的关中大地,亦存在着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现象。 更逞论整个天下? 也正因此,王文清所呈这份‘迟来的嫁妆’,其分量当真是不可谓不重。 而王文清为何要于此时,呈上此书。 其虽不言,但许奕亦能猜到一二。 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大抵莫过于此。 非是许奕不愿于此刻给那王文清一份承诺。 而是其深深地明白,任何承诺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皆是空白无物之物。 第二百九十一章 心灵相通,朱府家宴 时近酉时。 夕阳西下之际。 位于沮阳城东、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置身于漫天红霞之中。 恍忽间,竟好似一处仙境不慎坠落凡尘般。 人间仙境,长春殿内。 身披一件雪白大氅,手捧一瑞兽暖炉的燕王妃,于那偌大的长春殿内缓缓踱步。 如一汪秋水般的双眼,时不时地飘向半开着殿门的长春殿外。 不知过了多久。 王秋瑾再一次顿住脚步,望向那立身于殿门处的贴身丫鬟。 “檀儿。” “可见王爷身影?” 王秋瑾的目光渐渐越过立身于殿门处的檀儿,望向被殿门遮掩了大半的长春殿外,口中轻声问道。 檀儿闻言快速探出脑袋,望向长春殿外。 待见那长春殿外,空荡荡的除寒风外再无他物。 檀儿快速缩回脑海,躬身行礼道:“回王妃,未见王爷身影。” 王秋瑾闻言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如何,轻声‘哦’了一声,便缓缓迈步走向长春殿主殿上首位置。 于那许奕为其特制的暖椅上缓缓入座。 常言道‘归心似箭、归心似箭。’ 殊不知,那身处于归处之人,心中期盼丝毫不比那归心似箭之人差上哪怕一丝一毫。 刻漏于无声无息间悄然流逝。 长春殿主殿暖椅上的人儿,亦在无尽的等待中再度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的王秋瑾好似听到了两道特别熟悉的声音。 一道,是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磁性嗓音。 一道,则是其已然半年有余未曾听闻过的稚嫩嗓音。 忽闻此音。 王秋瑾心中瞬间欣然一片。 然而,就在其满心欢喜地欲要起身相迎之际。 其却忽然发现,无论自身再如何努力,那薄薄的眼皮始终未能睁开分毫。 异变突起之下,王秋瑾心中一慌,便欲直接起身。 然,无论其再如何用力,再如何挣扎。 其身躯始终未曾动弹丝毫。 见此。 王秋瑾心中不由得愈发慌张起来。 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其她那尚未出生的孩子。 与此同时。 长春殿外那两道异常熟悉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 …… “大哥哥,这就是你和姐姐住的房子吗?” “真大、真漂亮啊。” 长春殿外。 王秋安仰起头往下置身于晚霞之下的偌大长春殿,口中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是啊,秋安再走快些,姐姐还在殿内等着咱们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默默加快了脚步。 不知为何。 这一刻的许奕,心中竟有些许不安之意环绕。 短短十余息的时间。 许奕便已然甩身后王家众人足足三四十步之远。 王家一众老小见状无不面面相觑。 在他们固有印象中,许奕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平日里无论是一言一行,还是为人处世,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王家一众老小自关中赈灾与许奕结缘,至今时日已然不短。 其从未见过许奕如此‘风风火火’之状。 一时间。 心存疑惑的王家老小不由得默默加快了脚步。 …… …… “奴婢拜见王爷。” 长春殿殿门前。 眼见许奕快步行来,檀儿急忙躬身行礼道。 “王妃呢?” 许奕询问一声后,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当即大踏步越过檀儿,朝着殿内快步走去。 方一进入主殿。 入目所及便是那斜靠于暖椅之上,昏昏沉睡的王秋瑾。 许奕见状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快步冲向王秋瑾。 说是快步,实则已然于小跑无异。 其方一靠近王秋瑾,尚未来得及言语之际。 那暖椅之上昏昏沉睡的王秋瑾忽然睁开了双眼。 两行清泪如决堤般自眼眶中汹涌而出。 “夫君,妾身差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王秋瑾自暖椅之上快速起身,随即双臂紧紧地抱住许奕脖颈,泪流满面地缓缓开口说道。 “秋瑾不哭,夫君在,夫君一直都在。” 许奕轻轻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随即不顾那已然踏进长春殿的王家一众老小。 以及那满脸惊恐、跪伏于大殿之上,却不敢声张丝毫的女官檀儿。 深深地将那泪流满面的王秋瑾紧紧涌入怀中。 片刻后。 待王秋瑾情绪彻底稳定后。 许奕方才缓缓开口柔声问道:“发生了何事,秋瑾慢慢说与夫君好不好。” “嗯。”王秋瑾闻言轻轻点头。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妾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夫君出府后,妾身便在主殿内等夫君归来。” “后来,见夫君迟迟未归,妾身又身感困顿。” “于是,便至夫君所做暖椅之上小憩片刻。”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 “后来,妾身迷迷湖湖间听到了夫君与秋安的声音。” “妾身方想起身相迎。” “奈何,无论妾身再如何用力、再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眼。” “双手、双腿好似有千斤之重般,任妾身再如何用力,皆无法撼动其丝毫。” “再后来,不知为何,夫君一至,妾身身上的千斤重担瞬间烟消云散。” 话音落罢。 王秋瑾心有余季地抚了抚心口,好似仍未从那慌张、绝望中彻底缓过神来。 数息后。 王秋瑾缓缓抬起头望向眼前人,低声喃喃道:“夫君不知,妾身当时真的好怕,好怕。” “怕这辈子再也无法睁开眼看一看夫君。” “怕妾身肚子里的孩子......” 不待王秋瑾彻底说完。 许奕轻轻用力,再度将王秋瑾深深拥入怀中。 “秋瑾莫怕,夫君一直都在。” “秋瑾想什么时候看,便什么时候看。” 许奕深深拥着怀中之人,于其耳旁轻声细语道。 王秋瑾方才所经历之事,许奕亦曾经历过。 哪怕不算前世,单单今生其便经历过数次之多。 故而,其深深地明白那种想醒却醒不来,想动却动弹不得的感觉,究竟是何等绝望。 那种感觉若是说的考究些,便是梦魔。 若是说的.迷.信.些,便是诡.压.床。 许是许奕的臂膀太过于温暖。 又许是许奕的话语太过于暖心。 渐渐地、渐渐地,王秋瑾终从绝望中走了出来。 “夫君。” 王秋瑾感受着鼻息间传来的那令人心神安宁的皂角香,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方落。 王秋瑾好似勐然意识到了什么。 急忙侧过头朝着大殿内看去。 这一看之下,王秋瑾原本白哲的脸颊瞬间如殿外红霞般绚丽。 “夫君,爹娘、爷爷、叔父婶婶都来了,快放开妾身啊。” 王秋瑾满脸通红地将头扭向一旁,低声快速说道。 那掺杂着羞涩、慌张、无地自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竟略带丝丝颤抖。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轻轻放开怀中满脸通红的王秋瑾。 缓缓迈步走下主殿上首位置。 “小婿近来新得二两凤凰单枞,老爷子、泰山、二叔不妨随小婿移步偏殿茶室品鉴一番。” 许奕缓缓行至王文清等人身旁,微微拱手行礼道。 “老朽此生只闻凤凰单枞之名,却还从未有幸一饱口福。” “今日老朽便厚颜沾沾王爷的光。” 王老爷子笑呵呵地拱手还礼道。 “老爷子请、泰山请、二叔请。”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手作请道。 数息后。 王家男丁皆随许奕缓缓朝着偏殿茶室走去。 临行之际。 许奕微不可查地朝着那满脸惶恐、跪俯于地的女官檀儿用了个眼色。 那女官檀儿也是个激灵人,见状瞬间如蒙大赦,随即快速收敛自身情绪。 待许奕与一众王家男丁的身影方消失于主殿后。 其便快速起身,迎上了王夫人等一众女卷。 王夫人难掩心中喜意,嘴角带笑地缓缓迎上女官檀儿。 自方才主殿上首处的那一幕幕中,凡明眼之人皆不难看出王秋瑾家书中所言的夫妻恩爱,并非是那宽慰之言。 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家女儿真正过的幸福快乐,更令人心喜之事? 至于路途中所担忧的‘纳妾’‘偏向’一事。 在明白丈夫废寝忘食所着蓝皮书的分量,以及亲眼见到自家女儿与夫婿恩爱的一幕后。 那满满的担忧,瞬间化为乌有。 一时间,本应是众人焦点的王秋瑾,在众人的刻意澹忘下,渐渐成了那无足轻重之角。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王秋瑾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松,急忙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熘出了长春殿主殿。 直至一刻钟后。 收拾好自身情绪的王秋瑾,方才再度缓缓现身于长春殿主殿内。 这一夜。 长春殿主殿内注定是一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之夜。 ...... ...... 戌时过半。 夜色渐浓之际。 长春殿主殿内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宴席,终是散去。 待王家一众老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外朝圜殿外的浓浓夜色中后。 许奕忽感阵阵身心轻松之意。 随即缓缓转身朝着后宫行去。 随着王家一众老小的到来。 许奕于那长安城中的羁绊便只剩下了晋王许镇一人。 待天下乱象一现。 许奕自会用计令许镇离京。 待许镇离京后。 整个长安城将再无其羁绊。 到了那时,其便可真正的天高海阔任君游! 且随着王文清、王文廉的到来。 许奕于治理一道上,再添两员虎将。 尤其是那王文清,其更是许奕亲自选定的执网人之一。 ‘待大婚过后,便将最后一块绊脚石彻底粉碎吧。’ 行走于悠长走廊间的许奕脚步微顿,缓缓抬起头望向渔阳郡所在方位,心中暗暗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穿过悠长的走廊,再度行至长春殿外。 “奴婢拜见王爷。” “还望王爷惩奴婢失察之过。” 许奕方一行至长春殿殿门前。 那早已于殿门前恭候多时的女官檀儿,径直地跪俯于许奕身旁。 许奕脚步微微一顿,答非所求道:“王妃睡下了?” 檀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回答道:“回王爷,王妃已然睡下。”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问道:“王妃可有责罚于你?” 檀儿闻言再度一愣,随即如实回答道:“回王爷,王妃并未责罚奴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越过跪俯于地的女官檀儿,缓缓朝着寝殿走去。 “起来吧,王妃乃后宫之主,后宫中,王妃之言便是孤之言。” “待天亮后,莫要忘记去良医所寻孙良医,为王妃寻些安神之物。” 许奕边缓缓前行,边缓缓开口吩咐道。 女官檀儿闻言,那颗忐忑了一两个时辰之久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 “奴婢跪谢王爷大恩,跪谢王妃大恩。” 女官檀儿缓缓挪动双膝,面朝许奕身影渐渐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拜。 ...... ...... 夜色渐深。 位于沮阳城东、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于浓浓夜色中渐渐归于平静。 而身处于沮阳城南的朱家祖宅内。 一场仅仅只有十余人的家宴却方拉开帷幕。 朱家祖宅,德兴堂内。 朱老太爷朱怀民端坐于主座之上,微闭着双眼好似熟睡,又好似仅仅只是闭目养神。 在其面前,俨然摆放着一张可同时容纳十余人的偌大饭桌。 此时那偌大饭桌上除侧首位置以及末首一位暂且空悬外,余座尽数满员。 那饭桌之上所坐之人,无不头生白发。 身为朱家嫡长孙的朱宗廷于这德兴堂饭桌之上,竟连一末首之位都未能捞到。 只得立身于圆桌之外,时不时地手提酒壶,亦或者茶壶,游走于圆桌之外。 至于那俨然已经成为朱家大红人的朱宗年…… 今日里,其甚至于连踏进德兴堂的资格都未曾混到。 可想而知,这场深夜里的朱家家宴,其规格究竟何其之高。 亥时许。 宁静的德兴堂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手持茶壶方为一长者斟完茶的朱宗廷,再闻得脚步声的一刹那,不由得快速探头朝着德兴堂外望去。 只见那昔日里掌管家中近半生意的二叔正手提灯笼,腰背微弯地于前方默默引路。 一身着澹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气定神闲地行走于烛光之下。 朱宗廷见之,面色微微一凝,随即将手中茶壶暂交一旁婢女。 “儿宗廷,拜见父亲大人。” 朱宗廷快步上前行至那身着澹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身旁,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那身着澹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 俨然正是上谷朱家当代家主、执掌云中郡一郡生杀大权的现任郡守朱广礼。 “嗯。” 朱广礼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越过朱宗廷朝着德兴堂行去。 十余息后。 朱广礼立身于德兴堂正门前,面朝端坐于上首位置的朱怀民深深一拜。 “不孝子礼,深夜来迟,令父久等,还请父罚。” 朱广礼深深一拜后缓缓开口领罚道。 “积雪方融,道路难行,免了。” 朱怀民缓缓睁开双眼,随即微微摆手道。 “不孝子礼,谢过父亲大人。” 朱广礼再度深深一拜,随即方才缓缓起身。 话音落罢。 朱广礼上前一步,迈入德兴堂门槛之内。 随即面朝圆桌一众长者缓缓拱手行礼道:“礼,见过诸位族老、叔伯。” “礼深夜来迟,令诸位族老、叔伯久等。” “实属礼之过也,稍后礼自当罚酒三杯,还望诸位族老、叔伯海涵。” 此言一出。 一众朱家族老、叔伯无不笑着打起哈哈。 莫说朱广礼乃是朱家当代家主。 纵使其不是朱家家主又能如何? 单单一郡郡守之职,便可压过朱家一众族老、叔伯。 百余息后。 朱广礼在一众朱家族老、叔伯的寒暄与推辞中,缓缓迈步走向朱怀民身旁那空悬了半夜之久的次座。 待其与次座彻底坐稳后。 端坐于主座之上的朱怀民轻轻拍了拍手。 数十息后。 一个又一个身着单薄,尽显玲珑之美的朱府婢女们,端着一盘又一盘山珍佳肴缓缓走进德兴堂内。 然。 整座德兴堂,十余位或于上谷朱家一族拥有莫大权利,或于上谷朱家一族拥有莫大声名的一众老者们。 无一人将注意力置身于那身着单薄,尽显玲珑之美的婢女们身上,亦或者那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之上。 所谓家宴,其素来重的并非那‘宴’字,而是那‘家’字。 今夜这场朱府家宴,同样如此。 写给诸位衣食父母、读者老爷 好吧...... 我坦白,今天确实是卡文了...... 从下午两点多坐在电脑桌前,到现在为止,期间断断续续写了不低于三四十个开端。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越写越感觉别扭,越写越感觉难受。 唉。 今天好好休息一晚,睡梦中将那未写完的剧情好好捋一遍。 从明天开始,冰茶试着存稿。 有了存稿,再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也就不慌了。 最后。 浅谈一下这本书吧。 这本书构思于去年的三月份。 当时的冰茶还在连载另一本老书。 后来啊。 构思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大纲、细纲写了不知道多少万字。 单单是最后保留下来的就有一万多字。 可当时的冰茶面对那一万多字的大纲、细纲却迟迟不敢动笔。 无他。 那份大纲、细纲实在是太重太重了。 那份大纲里的故事,越到后期越是精彩、越是宏大。 那是我做梦都想写出来的故事啊。 可我却怕自己的文笔不足以支撑那个仅存于心中的故事,从而迟迟不敢动笔。 后来。 老书愈发地不景气(稿费八百交税,我却连着三个月连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彼时的我,不得不咬着牙提笔上阵。 再这样的背景下《幽禁八年、皇帝求我登基》上线了。 后来,这本书几经更名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个书名。 在经历了新书推荐一日游,编辑大大强行挽救后。 这本书终于在一个半月后,也就是七月十五号上架了。 上架前夕,收藏两千七百多,不到两千八。 从收藏数上,便不难看出这本书再度脸朝地的扑了。 上架当日,爆更五章一万多字。 第二天的成绩果然不出所料,首订114,均订108。 天知道那时候的我究竟是有多绝望。 甚至于一度产生了挥刀自宫的想法。 后来。 在一个又一个书友的鼓励下,挥刀自宫的想法渐渐烟消云散了。 ‘那是我做梦都想写出来的故事啊!’ ‘故事里的许奕在那样的环境里都没有放弃自己。’ ‘我又有什么资格放弃他?’ ‘他还没有摆脱戴罪之身,他还没有踏上就藩路!他还没有一步一个脚印完成自己心中的理想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怎么能放弃他,放弃自己心中的故事啊!” ‘一个月六七百稿费都能为爱发电三个月,怎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 在一遍遍们心自问中,冰茶再度站了起来。 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本书自诞生开始就在低谷,且是最低谷。 如那故事中的主人公一般...... 再后来。 在书友们的鼓励下,在良心的谴责下。 这本书终是得以延续下来。 而成绩也从一开始的首订114、均订108,变成了现在的均订540。 且还在不断的上涨中。 可不知为何,成绩越是上涨,冰茶心中就越是谨慎。 写起来的速度就越是缓慢。 曾记得冰茶写第一本书的时候,也曾有过一小时四千字的速度。 也曾有过连续日万十天的‘高光时刻。’ 而现在,为了一个措辞,查遍了百度,寻不到正确答桉时甚至将那小学时的厚重字典都给翻了出来。 有时候为了一句对话,不断地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 ‘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说?’ ‘这句话说出口,符不符合他的人设?符不符合他的身份?’ 从踏上就藩路后,曾经的‘高光时刻’便彻底一去不回了。 甚至于有时候一个小时连五百字都写不出来。 有时候辛辛苦苦写出来三四千字,却因为达不到心中满意,而直接删除。 哪怕为此付出一千积分,哪怕为此永远留在lv1这个等级又能如何?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精益求精,这本书从正式踏上就藩路后,成绩开始逐渐有了上涨。 两百均、三百均、四百均、限免、五百均。 写到现在,故事尚未至半,距离完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接下来的路冰茶将会更加谨慎,将会更加用心。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家的支持与包容。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心中的那个故事。 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了。 时间方过去十几分钟...... 不说了,不说了,说再多都难掩今天鸽子的事实。 今晚好好捋捋接下来的剧情,从明天开是试着存稿。 最后,真诚地向大家道个歉:“对不起,诸位衣食父母,读者老爷们。”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朱家至暗,破晓岂远 时近子夜。 万千灯火渐渐归于浓浓夜色之中。 鸡鸣犬吠更是几近于无。 偌大的沮阳城好似自这一刻起,彻底融身于黑暗中般。 然,比夜色更为寂静的则是朱家祖宅内那已然接近尾声的‘家宴。’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德兴堂内。 一身锦衣却手持茶壶如仆从般立身于德兴堂边缘一角的少家主朱宗廷。 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那汇聚了朱家各脉实权族老、宿老的大圆红木饭桌。 那往日里跺一跺脚,便能使整个上谷郡颤三颤的朱家一众族老、宿老们此时皆面色凝重地端坐于大圆红木饭桌旁。 一抹浓郁到令人窒息,但却看不见、摸不着的压抑感深深地环绕在德兴堂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场本应设于小年夜的‘家宴’,远远不止提前了十余天这般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 始终端坐于主座之上却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家主朱怀民手持一盏烈酒缓缓站起身来。 “举杯。” 朱怀民手持酒盏,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过红木饭桌旁的每一道身影,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其声虽缓,但却充满了母庸置疑之色。 话音方落。 红木圆桌旁那一个个面色凝重到几近愁眉苦脸的朱家实权族老、宿老们无不纷纷手持酒盏快速起身。 朱怀民面无表情地再度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老、宿老。 然,偌大的德兴堂内却无一族老、宿老敢与其对视。 环视一周后。 朱怀民缓缓开口说道:“站队燕王一事,乃整个朱家所做之决定!” “决定之初,老夫便已然将此举所带来的利弊尽皆告知与了诸位。” “当时在场的诸位,皆是点了头,焚了香,于列祖列宗面前立下誓言之人!” “现如今无非是那代价来的较之预料中的更快、更勐烈些而已。” “诸位何至于这般愁眉苦脸?” “何至于?!” 朱怀明一声沉声反问,使得朱家一众族老尽皆垂首。 无一敢与其对视,更无一敢与其辩质。 偌大的德兴堂亦随着这一声反问,而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早在许奕方封王,尚未踏上就藩路之际。 朱家一众实权族老们便千方百计地收集到了所有可收集到的有关于许奕的情报。 此后,再经历过漫长的商议后。 朱家一众实权族老,一致点头同意了站队许奕一举。 并为此齐至祠堂,焚香告祖,并于祖宗面前立下誓言。 而在焚香告祖之前,朱家一众族老便于这德兴堂内一一列举出朱家极有可能会为此所付出的代价。 只不过。 朱家一众族老皆未能料到,朱家需为此所付出的代价竟会来的这般快、这般勐烈。 而那封许奕发往京城的纳妃文书,便是今日这一切的导火索。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朱怀民缓缓收回望向一众族老的目光。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三百多年前,我朱氏一族的先祖依靠着贩卖鸭子而艰难湖口。” “三百多年来!” “一代代先祖们头悬梁、锥刺股,日以继夜地苦读经书!为的什么?!” “一代代先祖们将头颅拴在裤腰带上!于那战场之上没日没夜地浴血厮杀!为的又是什么?!” “一代代先祖们寒冬腊月天,仍奔波于天南海北之间,有家却不能回!他们为的又是什么?!” “若无一代代先祖们舍小我成大我之心!” “我朱氏一族,又岂能从一食不饱腹、衣不裹体的鸭农之家,变成现如今屹立于燕地三百年而不倒的第一世家?” “若无一代代先祖们日以继夜地拼搏。” “我朱氏一族,又岂能拥有这沮阳城南八百七十二间房的朱氏祖宅?!” “朱家屹立于燕地的三百多年来,共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在座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朱氏一族的先辈们,可曾因挫折!可曾因低谷!而自暴自弃过?!” “昔年里,那一个个可不费吹灰之力碾死我朱氏一族的大小世家们!现如今又在何处?” “现如今!” “不过是生意收缩罢了。” “不过是丢些官位罢了。”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与先祖们所经历的那些磨难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话音落罢。 朱怀民缓缓端起手中酒盏,缓缓转身环视一周。 待见朱家一众族老面上愁云渐去。 朱怀民再度沉声开口道:“诸位可还记得我朱家祖训?” 此言一出,德兴堂内一众朱家实权族老、宿老们无不缓缓抬起头来,深深地望向已然端起手中酒盏的朱怀民。 朱怀民缓缓举起手中酒盏。 待其与眉心平齐后。 朱怀民缓缓开口沉声道:“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 “理想现实一线隔,心无旁骛脚踏实。” 朱怀民话音尚未落地。 德兴堂内一众朱家实权族老、宿老们无不缓缓高举酒盏至眉心处。 甚至于就连那位于德兴堂边缘一角的朱宗廷,亦是满脸郑重之色地缓缓将手中酒壶高举至眉心处。 德兴堂内,随着朱怀民再度缓缓张口。 整座德兴堂内,凡朱家之人,皆高举酒盏至眉心处,与那朱怀民齐声相合!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谁无暴风劲雨时!” “守得云开见月明!” “花开复见却飘零!” “残憾莫使今生留!” 那众人相合之声,于偌大的德兴堂内久久不愿散去。 颇有余音绕梁三日之异象。 待合音渐渐散去。 朱怀民手举酒盏朗声道:“共饮!” 话音落罢。 朱怀民仰头举杯,将手中那满满一盏烈酒一饮而尽。 待其缓缓放下手中酒盏时。 红木圆桌上那一位位白发苍苍的族老、宿老们尽皆盏口向下,面带笑意地望着朱怀民。 那笼罩于众人心头之间不知多久的愁云,伴随着道道祖训声的散去,而彻底烟消云散。 “都一大把年纪了,怎地还这般爱闹。” 朱怀民缓缓放下手中酒盏,颇感无奈地笑骂道。 “还不是因为大哥你总逃酒。” “小弟至今还记得大哥年轻的时候喝酒总是爱带一手帕,后来若不是小妹跟了去,我们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大哥你总是偷偷往那手帕里吐酒。” “你那算什么,我到现在还记得大哥成婚前夕,心里紧张的很,拉着我和五哥去酒楼里买醉。” “结果喝到一半,大哥偷偷去寻掌故的将他那份酒水换成了井水!” “如果不是小二弄混了,我和五哥怕是永远都不知道。” “还有还有,那次大哥做生意亏了钱,怕父亲责骂……” 眼看着一众老兄弟几乎快要将他老底全给捅出来了。 朱怀民急忙轻咳一声,随即快速说道:“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广礼!广仁!还不快去送送你们叔伯。” “还有宗廷!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扶我这把老骨头回去歇息。” 朱广礼、朱广仁闻言相视一笑,随即快速起身,遵父命、送叔伯。 那笼罩于二人心间数日之久的阴霾,亦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 而那始终立身于一旁的朱宗廷,闻言后咧嘴一笑,随即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缓缓上前。 …… …… 片刻后。 偌大的德兴堂内除些许婢女外再无旁人身影。 德兴堂通往益阳院的一条幽静小路上。 朱宗廷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扶着朱怀民缓缓朝着益阳院行去。 沿途中朱宗廷数次面露求知地张口语言,却不知为何每当话语到了嘴边之际,总是会硬生生地憋回肚内。 如此往复数次后。 其尚未如何。 朱怀民却先皱起眉头。 “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像什么样子。” 朱怀民脚步不停,轻声训斥道。 朱宗廷闻言非但未有丝毫被训斥的觉悟。 反而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这可是爷爷您让孙儿问的,孙儿问过后,您可不能故意不言啊。” “你这小子。”朱怀民闻言笑骂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问吧,即使你不问,待天亮后亦会让你知晓。” 朱宗廷闻言面色一正,随即缓缓开口问道:“爷爷,父亲的官职真的保不住了吗?” “断无保住的可能。”朱怀民微微点头,轻叹一声后缓缓开口说道:“不仅仅你父亲的官职保不住,凡于外地任职的朱家子孙,此番怕是要一并丢官了。” 朱宗廷哪怕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但在得到朱怀民的亲口确认后。 其心中仍不可避免地生出阵阵凉意。 数十息后。 朱宗廷强行稳住心神,随即缓缓抬头看向身旁不知不觉间已再度苍老的朱怀民。 “是因为王爷?” 朱宗廷缓缓开口问道。 朱怀民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缓缓转身看向身旁的朱宗廷。 “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 “现如今只不过是提前了些许罢了。” “那位稳坐于东方的主,能容得下一个小小的王家。” “但其无论如何都容不下咱们朱家。” “更何况,这次发难的并不仅仅只有那位稳坐于东方的主。” 朱怀民缓缓抬起头望向云中郡所在方位,口中缓缓低声道。 朱宗廷微微转身,顺着朱怀民的目光望去。 这一刻,朱宗廷心中再无丝毫疑惑。 朱怀民口中那位稳坐于东方的主,无须细思便可猜出其名。 那人赫然正是东宫之主、当今太子许雍。 诚如朱怀民所言,许雍可以容得下一个无权无势的王家。 但其万万容不下一个身为一郡世家之首的朱家。 即使没有许奕迎娶朱婉宁一事。 随着朱家与燕王府的合作越发紧密,两者之间的关系愈发的亲密。 今日这一幕依旧会发生,只不过稍晚一些罢了。 而朱怀民口中另一个推波助澜者。 则是那位于云中郡的赵王许成。 郡守、藩王本就互不相容,至少明面上如此。 试问。 此等背景之下,又有几人可容忍本郡执掌一郡民生、军权之人,乃是他王姻亲。 莫说两者不和。 纵使二人亲如兄弟,亦会心生嫌隙。 而在一太子、一藩王的联合攻势下。 朱家之人纵使用尽浑身解数,怕是也难保官职不丢。 思及至此。 朱宗廷心中不由得生出浓浓担忧之情。 “爷爷,我父亲他们能全身而退吗?” 朱宗廷眼含担忧地缓缓转头看向一旁凝望云中郡方位满脸惆怅之意的朱怀民。 朱怀民闻言脸上惆怅之色瞬间全无。 “那两位虽势大,但咱们朱家身后的那位,又岂是易于之辈?” “莫要忘了前段时日方丢了身家性命的郑国公。” “此事闹到最后,无非丢官罢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此事于咱们朱氏一族而言,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朱怀民缓缓转头望向沮阳城东,布满老人斑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朱宗廷的手臂。 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初闻此言。 朱宗廷心中不由得一愣。 待细细品味后,心中担忧之情瞬间消退大半。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朱怀民前半段话无非是在提醒朱宗廷,许奕远非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其于朝堂之上,并非毫无势力。 若其真的如世人所想象的那般于朝堂之上毫无实力。 那又该如何解释前段时日郑国公季开之死? 一位远离京师两千余里的藩王,凭借一纸弹劾奏章,些许罪证、证人。 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扳倒一位世袭罔替的国公? 且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便将此事办成了铁桉。 将那世袭罔替的国公举家铲除? 朝堂之上,哪怕最细小的一件小事,其背后的复杂程度都远远超出世人的想象。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的是那拥有着世袭罔替之权的国公。 别的暂且不提。 郑国公一事,若有人存心拖延,其至少可寻出来千百种拖延妙计。 可偏偏此事在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便彻底结了桉。 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明者自明。 于朱宗廷而言,许奕越是强大,对其对朱家自然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然。 朱怀民的后半段话,却着着实实令朱宗廷犯了难。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丢官并非一件坏事?’ 朱宗廷低声喃喃两句,随即快步追上渐渐远去的朱怀民。 “孙儿愚钝,还望爷爷解惑。” 朱宗廷快步行至朱怀民身旁,深深拱手行礼请教道。 “无须困扰,时至自解。” 朱怀民脚步不停,轻笑着摆了摆手。 话音落罢。 朱怀民缓缓行至益阳院内。 待院外寂静无声后。 朱怀民立身于益阳院内,静静地望着朱宗廷离去的方向。 口中无声喃喃道:“爷爷怕是看不到家族成为京师朱家的那一日了,但你可以啊。” “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 “理想现实一线隔,心无旁骛脚踏实。”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花开复见却飘零,残憾莫使今生留!” 话音落罢。 朱怀民嘴角带笑地缓缓转身。 百余息后。 其身影终是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偌大的沮阳城,自这一刻起彻底融身于茫茫黑暗之中。 然。 时已子夜。 破晓岂远?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朱父解惑,国或将亡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缕缕霞光之际。 朱家祖宅青云院内便接连不断地传出道道利刃破空之声。 一身单薄锦衣的朱家家主朱广礼手持一柄青钢宝剑,于清晨的寒风中肆意地挥舞着。 那道道利刃破空之声便出自于其手中那柄青钢宝剑。 庭院一角。 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手捧一件雪白大氅,静静地立身于屋檐之下。 目光平静地望着庭院中肆意挥舞着手中三尺青峰的朱广礼。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其平静的目光下隐隐有着担忧之色浮现。 而其赫然便是朱家当家主母、朱广礼明媒正娶之妻,涿郡孟家之女。 亦是那朱宗廷、朱婉宁之生母。 片刻后。 朱广礼气喘吁吁地缓缓收起手中三尺青峰。 随即径直地朝着中年妇人缓缓行去。 “老爷今日便回云中?” 孟夫人缓缓上前,将怀中雪白大氅轻轻披于朱广礼之身。 “待向父亲问了安,便回云中。” 朱广礼将手中青钢宝剑递予身旁婢女,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腊月十二了。” 孟夫人整理大氅的手掌顿了顿,轻声开口提醒道。 朱广礼闻言深深叹息一声,随即缓缓握住孟夫人冰凉的双手。 “云中民生本就多艰。” “现又逢两国交战之际。” “粮食价格本就越发高涨。” “偏偏辽东之地又起雪灾。” “使得云中木炭、木柴之价与日俱增。” “为夫不才,于云中为官三年。” “仅仅只能护得住云中百姓不受饥寒之迫。” “现如今,为夫卸任在即。” “一旦为夫卸任,又有何人愿为云中万千百姓抑制粮价、抑制炭价?” “为夫怕啊。” “为夫怕自己前脚刚走,后脚云中百姓便饿死、冻死无算。” “故而,为夫能多于云中一日,便多于一日吧。” “至少……至少也要护着他们度过这一年关啊。” 朱广礼面露凄然之色,缓缓开口说道。 其于云中为官三年,虽算不上清廉之官。虽亦会以权谋私。 但云中郡在其治理之下,民生大多还算安稳。 虽食无精细、衣无华丽。 但却食能果腹、衣能蔽体。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所求真的不多。 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即可。 也正因此,朱广礼于云中百姓心中倒也算一‘青天大老爷。’ 孟夫人闻言眉头微蹩地轻轻叹息一声。 自家丈夫心中那难舍之情,身为常伴其左右的枕边人,她岂能不知。 早在朱婉宁与许奕定下婚约之际。 朱广礼便已然预料到了今日之果。 更甚至于早早地便写下了请辞奏章。 此后的一两个月里,朱广礼一手大棒一手蜜枣,频频抑制云中粮价、屡屡打压云中世家、豪强。 一时间倒也使得云中民生再登数个台阶。 然而。 该来的终究会来。 腊月初。 一封京城密信的到来,使得三年未曾卧床的朱广礼,卧床整整两日之久。 两日后,朱广礼拖着带病之躯,将那早已写好的请辞奏章誊抄了一遍又一遍。 随着请辞奏章离开云中城。 朱广礼好似彻底看开了,自病床而起后再度朝着一众世家、权贵挥舞起了手中大棒、蜜枣。 算算时间,那京城挽留旨意五日内必至云中。 三辞三让过后。 朱广礼的仕途便将彻底断送。 至于此后能否再续仕途。 便要看当初那一决定是否正确。 细细算来。 其于云中郡守一职。 至多还有月余时光。 朱家祖宅青云院内。 伴随着朱广礼夫妇二人一前一后两道叹息之声。 偌大的青云院内瞬间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孟夫人缓缓抬头望向自家丈夫。 “炭价一事,王爷或可助老爷一臂之力。” 孟夫人回想着昨日无意间听到的消息,缓缓开口说道。 “王爷?王爷如何助我?” 朱广礼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满是疑惑地开口问道。 孟夫人想了想,遂缓缓开口说道:“昨日无意间曾听下人们闲谈起城内新开的柴家煤坊一事。” “言那柴家煤坊开张数日,门前客却始终寥寥无几。” “然昨日不知为何,自午时起,柴家煤坊前便排起数条长龙。” “且每条长龙皆有数里之长。” “下人好奇之下,多番打听这才得知。” “原是那柴家煤坊内新售一物,其状近圆、其色黝黑、面生多孔。” “其名则为煤球。” “言那煤球,只需点燃,置于特制火炉之中,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 “期间亦可烧水、造饭。” “且此物受王命所限,于燕地内仅售五文一枚。” “就连那特制火炉,其售价也方不过五百文钱。” “如此一来,一六口之家仅需七八百文,便可安度整个冬季。” “云中虽民生多艰,但绝大多数百姓家中还是能拿出来七八百文余财。” “老爷若能自王爷处求得一批煤球。” “则进可倒逼屯奇世家。” “退可保百姓安然度冬。” 朱广礼闻言瞬间眉头紧皱,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此物当真如夫人所言这般?” 话音落罢。 不待孟夫人开口作答。 朱广礼再度缓缓开口,喃喃自语道:“若此物当真如夫人所言这般,那此物当为济世救民之重器啊。” 孟夫人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随即轻声开口回答道:“妾身只不过是无意间听下人提及,究竟是与不是,妾身亦不明了。” “不过,廷儿身为王府特使,近来与王府走动频繁,是真是假老爷寻廷儿一问便知。” 朱广礼闻言微微点头。 其方要摆手唤来下人之际。 一门房仆从便快步走入庭院之中。 “老爷,少爷携少夫人、小少爷于门外求见。” 门房仆从行至近前,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 “廷儿?”朱广礼闻言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请至书房。” “是。”仆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转身,快步朝着庭院外走去。 待门房仆从的身影渐渐消失于庭院中后。 孟夫人展颜一笑,轻声开口说道:“妾身先去厨房做些糕点,澄儿最爱吃妾身做的桂花糕了。” 话音落罢。 孟夫人毫不逗留地转身朝着厨房行去。 “少放些蜜,澄儿快换牙了!” 朱广礼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大声叮嘱道。 “妾身明白,老爷且放宽心。” 孟夫人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 …… 片刻后。 朱家祖宅青云院书房内。 面挂一对浓浓黑眼圈的朱宗廷轻轻叩响了书房房门。 “进。” “是。” 在得到朱广礼允许之后。 朱宗廷轻轻推开了房门,缓缓迈步而入。 “儿宗廷,拜见父亲大人。” 朱宗廷轻轻闭合房门,随即缓缓向前,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 这世间亲情澹薄的又何止天家一家。 规矩愈多的世家大族,其内父与子之间的亲情亦是愈发地稀薄。 “坐。” 朱广礼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朱宗廷于其面前入座。 朱宗廷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方才缓缓挪步,于朱广礼面前缓缓端坐。 显然,此等待遇自其年满十五,正式踏入束发之年后,便再也未曾有过。 待朱宗廷缓缓入座后。 朱广礼抬头看了一眼朱宗廷脸上那浓浓的黑眼圈,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有困心事。” 深知自家父亲脾性的朱宗廷并未顾左右而言其他。 微微点头后,遂将昨夜朱怀民所言,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朱广礼。 片刻后。 朱宗廷缓缓起身,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儿愚钝,苦思一夜仍未果,还望父亲解儿之惑。” 话音落罢,朱宗廷长拜不起。 朱广礼无言地凝视自家嫡子片刻。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起身入座吧。” “谢父亲解惑。” 深深弯腰拱手相拜的朱宗廷闻言心中一松。 随即缓缓起身,再度入座。 其本非那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性,但奈何此事于整个朱家而言太过于重要。 其身为朱家下一任家主,且是那毫无悬念的下一任家主。 自不愿于此事上后知后觉。 故而方才有那一夜苦思。 故而方才有今日一问。 待朱宗廷再度缓缓入座后。 朱广礼眼睑低垂地提起茶壶,缓缓倒入两盏热茶。 将其中一盏热茶缓缓推至朱宗廷面前后。 朱广礼缓缓抬起眼睑开口问道:“为父令你常读邸报,可有照做?” 所谓邸报,又名邸抄。 大周各郡皆常置一吏于京师之地。 用以誊抄国策、朝廷诏令、奏章、京师趣闻。 以供郡县百姓了解国之政令。 因其每月一传,故民间大多将其称呼为十二邸报、十二邸抄。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加京师久无大事。 现如今的邸报中,占据篇幅最多的还是那所谓的‘京城秘闻’、‘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等事。 然。 同一份邸报,落入不同人之手,其所能看到的‘内容’自是亦不相同。 朱宗廷闻言深深点头道:“回父亲,京中邸报,儿不曾漏读一封。” 朱广礼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缓缓开口问道:“既如此,这一年来朝中共发生多少大事?” 话音落罢。 朱宗廷沉思数息。 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正月,王爷以平息京师灾民之功,彻底摆脱戴罪之身。” “并于此月,求得陛下赐婚。” “二月,匈奴入侵我郡下洛、广宁、宁县三地,虏官吏、百姓多达万余人。” “三月,王爷携数十万关中灾民,疏通关中水路。” “终使数十万关中灾民,重返故土。” “终使困扰朝廷一年有余的关中大旱彻底平息。” “四月,王爷获封燕王爵。” “同月,以宋国公张永年为首的一众贪官污吏被推至菜市口问斩。” “同月底,王爷所着基础数学系列书籍开售。” “此书一经面世,便引得无数世家争先恐后抢购。” “五月,此月京师共发生两件大事,一为王爷大婚,二为大军出征。” “同月,王爷正式离京就藩。” “六月,关中大雨瓢泼数日之久,但因王爷曾携数十万关中灾民疏通河道,故而并未引发大涝。”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同月,汉中多地突发蝗灾,幸当地官府应对及时,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十月,大将军李光利与匈奴左谷蠡王交战于莫干河谷,惨败。” “同月,大理寺左少卿李凌任征北将军,率五千步卒、三千骑卒携大量辎重增援漠北。” “同月,陛下调各路藩王,齐援漠北,除王爷外,余者藩王皆需出兵五千。” “同月,郑国公季开,因罪举家问斩。” “十一月,代王麾下大将俞亚夫携五千精锐骑卒披星戴月奔至漠北鸣狐山。” “与被围困于鸣狐山上的大将军利里应外合。” “此战以匈奴左谷蠡王仓皇逃窜,我军大获全胜而终。” “同月,征北将军以及各路藩王麾下大将齐至漠北鸣狐山。” “同月,黄河改道趋势愈显,恐波及沿途数郡,上百万百姓之安危。” “同月,辽东突发雪灾。” 待朱宗廷话音终了。 朱广礼方才微微点头,以示认可。 “廷儿自这一件件大事中,看出了什么?” 朱广礼缓缓抬头望向朱宗廷双眼,随即开口问道。 朱宗廷闻言眉头微皱。 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回答道:“多事之秋,民不聊生。” 朱广礼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缓缓开口问道:“除此之外呢?” 此言一出。 朱宗廷眉头瞬间紧锁。 不知过了多久。 朱宗廷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回答道:“或,国之将乱。” 朱广礼闻言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随即缓缓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朱宗廷低声回答道:“一为关中赈灾。” “此灾耗时一年有余方才平息,期间牵扯百姓多达数十万之众。” “受此灾牵连的大小官员足足数百位之多,其中更是牵扯到一世袭罔替的国公。” “国之不富,何以安民?” “吏治不清,民何以安?” 话音落罢。 朱宗廷微微一顿,随即再度低声开口说道:“二为漠北之战。” “自漠北决战后,两国十余年未起刀兵之争。” “然今年年初,匈奴却擅动刀兵,侵我燕地、掳我百姓。” “意图逼我朝于漠北之地,再度一决雌雄。” “此战若胜,则可保边境十余年安稳。” “此战若败,则我朝西域甚危,丝绸之路必断。” “故,我朝纵使再难,也必须打赢这一战。” “然,漠北首战,我朝却是以失败而告终。” “上万士卒血洒漠北,数万百姓痛失亲人。” “两国交战,战的是士卒,拼的却是国力。” “再战虽大获全胜,然已损国力难补。” “更逞论,明眼人皆可看出,那封藩王调令意图为何。” “国之不和,焉是好事?” 言即至此,朱宗廷心中困惑渐消,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清明之意。 朱宗廷微微一顿,随即再度低声说道:“三为天灾,亦或人祸。” “辽东雪灾现如今已蔓延至周边数郡。” “此灾所牵及百姓,至少也在数十万之数。” “然,辽东官府不思应对,坐视世家豪门痛饮百姓之血。” “此灾不除,辽东定然生乱。” “此外便是那黄河改道。” “据邸报所言,此番黄河改道涉及数郡之地。” “牵扯百姓之数,更是多达百万之巨。” “若无有效应对之策,恐黄河沿岸必生祸端。” 话音落罢。 朱宗廷缓缓端起面前已然冰凉的茶水。 手掌微颤地将那冰凉茶水缓缓送入口中。 一盏冰凉茶水入肚后。 朱宗廷身躯微颤地缓缓低声开口说道:“内......内......内忧外患,吏......吏......吏治不清......” “国......国之不和,此......此乃亡......亡国之象啊。” 朱广礼望着在自己引导下渐渐梳理完全部脉络的朱宗廷。 沉默片刻后方才缓缓点头再度问道:“燕王殿下于这一件件大事中,所扮演的是何角色?” 此言一出。 朱宗廷瞬间愣在当场。 宁静。 落针可闻般的宁静。 死一般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个时辰之久。 又许是两三刻钟。 朱宗廷渐渐回过神来,低声喃喃道:“关中赈灾是王爷平息的。” “关中河道是王爷带数十万灾民疏通的。” “宋国公张永年等数百位官吏是王爷亲手送进天牢的。” “郑国公季开也是因王爷弹劾,而最终被满门抄斩的。” “漠北大战......漠北大战王爷没参与。” “不!不对!那征北将军李凌是晋王殿下举荐的,晋王殿下举荐之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可算......” “辽东雪灾......辽东雪灾......王爷已然令宋氏商行运送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至辽东了......” “细细算来,除汉中蝗灾一事、黄河改道一事未见王爷身影外。” “余事或乃王爷所平,或背后多多少少存有王爷身影。” “至于王爷于这一件件大事中所充当的角色......” “自然是济世救民......” 思及至此。 朱宗廷不由得陷入更为长久的沉默之中。 曾困扰其整整一夜的困惑自此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身心的不断颤栗。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此事于咱们朱氏一族而言,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朱宗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昨夜朱怀民于那悠长走廊中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若真如我所想的那般。’ ‘那么父亲与族人丢官一事,当真算不得祸事。’ ‘若真如我所想的那般。’ ‘朱家未来或许会从上谷朱家,摇身一变成为京师朱家啊。’ 朱宗廷心中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其愈发地难以控制自身情绪。 身躯上的颤栗,愈发地明显起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父子论势,心智近妖 时至己时。 日头愈发高涨。 金色暖阳透过窗台肆无忌惮地洒照于青云院书房之内。 使得本就温暖如春的书房内愈发地温暖宜人。 然。 端坐于客座之上,沐浴于阳光之下的朱宗廷却始终无法抑制住身心上的颤栗。 在其身前。 早已褪去雪白大氅,仅着一件单薄锦衣的朱广礼,无声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静静地等待着朱宗廷自‘颤栗’中走出。 偌大的书房自这一刻起,彻彻底底的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落针可闻的青云院书房内忽然传出道道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谢父亲解惑,儿明白了。” 朱宗廷深呼吸数次,待身心皆平复后,缓缓起身面朝朱广礼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 “起身吧。” 朱广礼放下手中茶盏,满怀欣慰地轻笑道。 然,话音落罢。 深深弯腰拱手行礼的朱宗廷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听话照做。 “儿仍有一事不明,还望父亲大人不吝赐教。” 不待朱广礼再度开口,仍深深相拜的朱宗廷缓缓开口说道。 “何事不明?入座细述。” 朱广礼面色不变,轻笑着缓缓开口问道。 其向来不怕朱宗廷心中困惑繁多。 其只怕朱宗廷明明心中困惑繁多,却不愿开口请教,兀自苦思乃至钻了牛角尖。 “谢父亲大人。” 朱宗廷缓缓起身,再度端坐于客座之上。 “国之将亡,已成定数,此事母庸置疑。” “然我大周,外有强敌,内有天灾人祸。” “若国一亡,神州大地,恐四分五裂乎。” 话音落罢。 朱广礼微微一顿,随即眉头紧皱道:“国亡于内。” “各路藩王必争先恐后举刀兵向内。” “明持勤王反叛、复祖宗基业之旗。” “暗以皇室之身,行争霸中原之举。” “届时,国门大开,匈奴必挥师南下,祸乱神州大地。” “若我王举兵勤王,则难免腹背受敌。” “若我王固守边疆,则无异于以一地之力,与一国争辉。” 言及至此。 朱宗廷直感一股莫大压抑感,朝其径直扑来。 直压的其近乎窒息。 偏偏。 那莫大压抑感中掺杂着浓浓的黑暗与绝望。 一时间。 朱宗廷明明置身于暖阳之下,但其身躯却总不受控制地颤栗不止。 且颤栗幅度,远超方才。 端坐于主座之上的朱广礼见状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拿起朱宗廷面前的茶盏,为其缓缓倒入一杯热茶。 “继续说。” 朱广礼将热茶缓缓推向朱宗廷身旁,随即眼含鼓励道。 “谢父亲大人。” 朱宗廷条件反射般拱手行礼。 随即端起面前热茶,将其一饮而尽。 一杯略烫茶水入肚后,朱宗廷周身冰冷渐渐消退几分。 待其彻底稳住心神后。 朱宗廷紧锁着眉头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国亡于外,则至暗降临、神州陆沉。” 话音落罢。 莫大的绝望感深深地笼罩于朱宗廷心头。 朱宗廷缓缓闭上双眼,久久不曾再言。 好似方才不明,已深深埋藏于莫大绝望之中。 天下大势之下,知与不知,又有何意? 端坐于主座之上的朱广礼面色平静地凝视着已然深陷莫大绝望中的朱宗廷,亦是久久无言。 偌大的青云院书房内。 再一次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死寂般的青云院书房内忽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叹息声。 朱广礼叹息一声,缓缓自主座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宗廷吾儿,天下大势并非一成不变。” 朱广礼缓缓转身,自一旁书架处取出一份泛黄舆图。 随即将其缓缓平铺于书桉之上。 与此同时,满心绝望的朱宗廷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深深地望向舆图中的燕地。 不待朱宗廷开口询问。 朱广礼缓缓入座,随即伸手一指沮阳城外。 “此地为王大营,其内囤兵两万一千余。” “为父入沮阳城时,曾绕道远观王大营半个时辰之久。” “彼时夜色已浓,然王大营内操练之声,仍直冲云霄。” “你为王府特使,当知王爷脾性,其凡事不做则已,若做定然精益求精。” “那雁翎之刀、那十发弩、那二十连弩,皆为我朱家代铸。” “其利如何,你心自知” “如此利器,如此操练,何愁王大营内那两万一千将士不成精锐之师?” “须知,兵不在多,在精。” “拥此精兵利器,何愁王爷无法于那奸雄并起之乱世立足?” 话音落罢。 朱广礼缓缓伸手于舆图之上画出一大大圆圈,将整个燕地包裹于内。 “王爷于燕地内的所作所为,你身为王府特使岂会不知?” “王爷于燕地百姓心中分量如何,你久居燕地心中岂会不明?” “若有朝一日战乱席卷燕地,燕地百万百姓皆可为王爷所用。” “届时,大势所趋之下,上谷、渔阳两郡守军,必入王爷麾下。” “虽是一地之力,但却坐拥居庸天险,且境内军民一心。” “届时,王爷进可出燕,一争天下,退可自保一地,静待局势浑浊。” 朱广礼微微一顿,随即缓缓伸手指向辽东之地。 “辽东雪灾现如今已然席卷整个辽地。” “辽地郡守无策、官府无为,世家痛饮百姓之血,以壮自身之威。” “辽地百姓或四散逃亡,或无助等死。” “王爷于此时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驰援辽地百姓。” “解辽地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你为辽地百姓,心中作何感想?” “经此一事,若战乱来临,你为辽地百姓,又会心向何方?” 不待朱宗廷开口回答。 朱广礼再度缓缓开口,似自言又似为他人解惑道:“此事过后。” “待战乱来临,民不聊生之际,你为辽地军民又当如何?” “届时,若王爷欲取辽地二郡,只需振臂一呼,自会有万千辽地军民争相呼应。” “到了那时,辽地二郡于王爷而言,便是那囊中之物。” 话音落罢。 朱广礼缓缓伸手指了指位于燕地、辽地之间的广阳、右北平二郡。 随即轻笑道:“燕、辽两地东西夹击之下,广阳、右北平二郡又能坚守多久?” “到了那时,王爷独自一人便可坐拥上谷、渔阳、广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之地!” “王爷若倾六郡之力,攻打代、涿两郡,两郡最终又会如何?” 朱宗廷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眼。 随即颤抖着嗓音回答道:“若我为代王,必当弃代郡不顾,合兵雁门,背靠雁门雄关,以待天下局势。” “到了那时,整个幽州大地上便只剩下一个孤立无援的涿郡。” “若我舅父里应外合,王爷则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涿郡。” “届时,整个幽州大地皆归王爷所有!” 朱广礼闻言轻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轻抚胡须,面带满意之色道:“孺子可教也。” 朱宗廷闻言并未有丝毫自满之色。 反而面色极其凝重地缓缓开口沉声道:“细细想来。” “王爷自就藩燕地后,所做的每一件事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其背后皆大有乾坤。” “王爷当真是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实则暗地里步步为营,一步一根基。” “儿实在不敢想象,若当初我朱家不曾主动交好于王爷。” “等待我朱家的将会是何等凄惨下场。” 不待朱广礼作何反应。 朱宗廷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般,面色瞬间一片惨白。 “不!不对!” “王爷兴建居养院时,宗堡曾于王府护卫面前,殴打一孤寡老卒。” “若非祖父大人应对得当,恐我朱家已然成了王爷脚下的一块踏脚石。” “王……王爷当真是......当真是太可怕了。” 朱宗廷用力拍了拍胸口,随即心有余季地缓缓开口说道。 朱广礼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现在明白为父与你爷爷,为何会始终坚定不移地站队于王爷一方了吧?” 话音落罢。 朱广礼缓缓低头,双目死死地凝视着关中大地,口中低声警告道:“王爷心智近妖,城府更是堪比居庸天险。” “其做事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实则步步暗藏玄机。” “若有人被其表面所惑,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廷儿你为嫡长子、少家主。” “朱家早晚有一日会交予你手。” “婉宁在不久后亦会嫁入王府。” “你兄妹二人当牢牢谨记,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在王爷面前耍弄你们那所谓的心机。” “你们心中所认为的高明心机,在王爷眼中无异于稚童论道。” “一旦你们开始耍弄那所谓的心机,便意味着整个朱家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切记、切记!” 朱广礼缓缓抬起头,满脸凝重之色、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朱宗廷双眼。 朱宗廷见状心中一凛,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快速起身行大礼道:“请父亲大人宽心,儿宗廷定将今日之言,一铭记于心。” 朱广礼缓缓起身迈步走向朱宗廷。 “朱家能否一飞冲天,全系于你兄妹二人之身。” “你为兄,当牢牢谨记今日之言,莫要让三百年祖宗基业毁于一旦。” 朱广礼缓缓搀扶起长拜不起的朱宗廷,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沉声叮嘱道。 “还请父亲大人放心,儿定牢记父亲大人教诲。” 朱宗廷再三保证后,方才缓缓起身。 待朱宗廷缓缓起身后。 朱广礼缓缓转身迈步走向书房边缘处的炭炉旁。 “先前所言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其效如何?” 朱广礼行至炭炉旁,伸手拿起一旁铁钳,夹起一块通红木炭后缓缓开口问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煤球一物,其状近圆、其色黝黑、面生多孔。” “取一燃之,置于煤炉之内,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其效与木炭无异,其价与木炭天差地别。” 朱宗廷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如实回答道。 “王爷心怀辽地百姓,调大量此物至辽地。” “辽地地广,所需此物当为一天文数字。” “然,为何为父听闻沮阳城内亦在售卖此物?” 朱广礼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回父亲。” “沮阳城内独柴家煤坊一家售卖此物。” “那柴家本为赵家附庸,王爷自宗正寺而出后。” “昔日所附庸于赵家的杨家、柴家、姜家、余家、刘家,便第一时间依附于王爷左右。” “故而,此五家深受王爷信任。” “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尽归柴家统管。” “甚至于就连那价值连城的药玉工坊,亦归柴家统管。” “故而,柴家煤坊方才会奉王命于上谷郡内售卖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 朱宗廷微微低头,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缓缓道出。 “那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数量亦是一天文数字?” 眼见朱宗廷答非所问,被对于朱宗廷的朱广礼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缓缓点明道。 “回父亲大人问。” “据儿所知,下洛城大半百姓皆参与了打造煤球、煤炉一物中。” “且是日夜不停地打造。” “纵使我朱家与那梵家派出大量车队、伙计,源源不断地将其运走。” “那下洛城煤炭工坊内的煤球、煤炉,现如今依旧堆积如山。” “其所产煤球、煤炉等物,足以满足三个辽地所需。” 朱宗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再度缓缓开口如实回答道。 ‘啪嗒。’ 朱宗廷话音方落。 背对于其的朱广礼手心一个不稳,其手中那被烧的通红的木炭径直地坠落于炭炉之内。 瞬间击起道道火星。 不待朱宗廷作何反应。 回过神来的朱广礼丢掉手中铁钳。 缓缓转身看向朱宗廷。 “既如此。” “稍后你去王府一趟。” “寻王爷为云中百姓购置些煤球、煤炉等物。” “此事若成。” “为父返回云中后,便命人前去下洛城自行运往。” 朱广礼略一沉吟,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 朱宗廷闻言愣了愣,随即拱手行礼道:“是,儿这便去。” 话音落罢。 朱宗廷再度行礼,随即缓缓退去了青云院书房。 待朱宗廷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朱广礼背负着双手缓缓行至窗台处,深深地凝望着沮阳城东所在。 第二百九十五章 婉宁告祖,凤冠霞帔 腊月二十。 黄道吉日。 宜嫁娶、入宅、祭祀、破土、祈福。 时近卯时。 夜色依旧浓郁。 然。 往日里早早便融身于浓浓夜色之中的沮阳城。 今日却一反常态地于那浓浓夜色分庭抗礼。 沮阳城内。 大街小巷、乃至于家家户户门前皆高悬两盏大红灯笼。 其光虽弱,但其数却足有万千之数。 一盏盏大红灯笼如璀璨繁星点缀于星空般,映照于沮阳城大街小巷内。 一时间竟使得沮阳城隐隐有与浓浓夜色一争高下之意。 沮阳城南,朱家祖宅青枫院内。 朱婉宁于第一道金鸡报晓声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不待其驱逐全部睡意。 卧房内间房门便被人轻轻叩响。 ‘冬冬冬。’ 朱婉宁贴身丫鬟知春身着一件大红喜衣,轻轻叩响了卧房房门。 “小姐,卯时了。” 知春缓缓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道。 在其身后。 一名名手持红木托盘的妙龄丫鬟们,无不紧随其后躬身行礼。 青枫院卧房内。 朱婉宁揉了揉仍带有丝丝朦胧睡意的双眼,随即缓缓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其方准备开口通允。 一本泛黄书籍便自其锦被之上滑落,于那宁静的卧房内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朱婉宁闻声急忙闭上张口欲言的小嘴。 随即满脸羞红地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起身。 一把将那坠落于地面之上的泛黄书籍抓起。 泛黄书籍方一入手。 朱婉宁本就通红的面颊瞬间愈发红润起来。 ‘母亲也真是的。’ 满脸羞红的朱婉宁低声牢骚一句,随即快速将手中那泛黄书籍合拢。 随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丢入床榻之下。 待卧房内再无那泛黄书籍身影后。 朱婉宁连忙深呼吸数次用以平复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冬冬冬。’ “小姐,卯时了,老爷与少爷正在院外等您。” 见卧房内久久未有回应,知春只得缓缓起身再度轻轻叩响了卧房房门。 “进。” 卧房内。 闻得朱广礼、朱宗廷已然于院门外等候的消息后。 朱婉宁来不及再度平复内心,只得缓缓开口回应道。 “是。” 卧房外。 知春轻声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携一众丫鬟缓缓迈步走进卧房。 “小姐!” 知春一入卧房便见那端坐于床榻之旁的朱婉宁面色通红,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小姐可是着了凉?” 知春心中一紧,来不及感受房内温度,更来不及遵守那一系列繁琐礼仪。 惊叫一声后快步冲向朱婉宁,抬手便欲抚向朱婉宁额头。 “无事,只不过是卧房过于温热而已。” “莫要大惊小怪。” 朱婉宁缓缓起身,避开了知春伸来的小手,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 知春闻言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值此大喜之日,若新娘子身感风寒,那无异于一件糟糕透顶之事。 知春定了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说道:“请小姐梳洗更衣,行告祖礼。” “好。” 朱婉宁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行至第一位手持红木托盘丫鬟处。 那第一个红木托盘中所摆放的赫然正是一柄枣木毛刷、一碟洁白牙粉以及一杯清水。 简单洗漱后。 朱婉宁缓缓行至第二位手持红木托盘的丫鬟处。 以其手中清水缓缓洗去脸上梦痕。 待洗漱过后。 朱婉宁缓缓行至药玉镜旁端坐。 与此同时,贴身丫鬟知春缓缓行至其身后。 以一把象牙梳为其缓缓整理满头秀发。 端坐于药玉镜前的朱婉宁静静地望着镜子中容颜。 不知其于静坐中想到了什么。 其本已退下羞红的脸颊,竟于无声无息间再度浮上两抹羞红。 片刻后。 朱婉宁顶着诸多价值连城的精美头饰缓缓站起身来。 其方一展开双臂。 当即便有两名丫鬟手持一件玄色霞帔缓缓行来。 那玄色霞帔左右两衬处各秀有一只凰鸟。 此色此饰,非王公贵族不可着。 待玄色霞帔着身后。 朱婉宁缓缓转动身躯。 那位于霞帔两衬处的凰鸟竟好似活物般,随着其身躯缓缓转动,而上下偏飞。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端的是神异奇观。 卯时三刻。 身着玄色凰鸟霞帔,头顶价值连城精美头饰,手捧一鎏金暖炉的朱婉宁携数名丫鬟缓缓走出了青枫院。 “婉宁拜见父亲大人、见过兄长。” 青枫院外。 朱婉宁面朝朱广礼、朱宗廷缓缓躬身行礼。 “随为父至宗祠行告祖礼。” 朱广礼微微点头吩咐道。 “是。” 朱婉宁再度躬身行礼,随即轻声答应道。 话音落罢。 父女三人缓缓转身,径直地朝着朱家宗祠行去。 沿途间,数不清的朱家女卷躲身于各自庭院之中。 满脸艳羡地打量着朱婉宁身上所着那件玄色凰鸟霞帔。 ...... ...... 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隐隐泛起缕缕亮光之际。 朱广礼父女三人缓缓行至朱家宗祠处。 此时那朱家宗祠外已然沾满了朱家后辈。 “吾等拜见燕王侧妃、拜见家主、拜见少家主。” “吾等拜见燕王侧妃、拜见家主、拜见少家主。” “吾等拜见燕王侧妃、拜见家主、拜见少家主。” 朱广礼父女三人方一行至朱家宗祠处,那立身于宗祠两侧的朱家后辈无不纷纷拱手行礼。 然。 以往位居首列的家主朱广礼,此番却只能屈居次位。 “诸位族人无需多礼。” 朱婉宁缓缓止步于宗祠白玉阶前,面朝宗祠左右两侧的一众族人缓缓躬身还礼道。 “请燕王侧妃、朱家家主、朱家少家主、入宗祠!行告祖礼!” 朱家一众族人缓缓起身,随即齐刷刷地朗声道。 话音落罢。 身着玄色凰鸟霞帔的朱婉宁缓缓踏上白玉阶,径直地朝着紧闭的宗祠正门行去。 朱广礼落后其一个台阶,紧随其后。 反观少家主朱宗廷,则自一旁族人手中接过一红木托盘,随后落后朱婉宁两个台阶缓缓而上。 数十息后。 朱婉宁缓缓止步于紧闭的宗祠门前。 ‘冬冬冬。’ 朱婉宁轻轻叩响紧闭的宗祠正门。 “祠外何人?” 一道满是沧桑感的声音自紧闭正门的宗祠内缓缓传出。 “朱家女,婉宁。” 朱婉宁缓缓后退半步,随即轻掀玄色凰鸟霞帔,缓缓于宗祠正门前双膝下跪道。 “至宗祠所谓何事?” 满是沧桑感的声音再度自宗祠内缓缓传出。 “朱家女,婉宁,今嫁入天家,特来行告祖礼。” “一告先祖,朱家婉宁,今嫁天家,为燕王侧妃。” “二告先祖,朱家婉宁,牢记祖训,入夫家定勤俭持家,温良贤惠的,绝不辱没朱家门风。” “三告先祖,朱家婉宁,生于朱家,养于朱家,定铭记家恩。” 朱婉宁缓缓俯身长叩首于朱家宗祠正门前。 “特准朱家女、婉宁!入宗祠祭祖!” 满是沧桑感的声音再度自紧闭正门的宗祠内缓缓传出。 话音落罢。 两扇充满年代感的厚重房门自内缓缓打开。 待房门‘咯吱’声再无后。 朱婉宁缓缓起身,自朱宗廷手中接过三柱清香后。 缓缓踏步走进朱家宗祠。 其方一入宗祠,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尊尊朱家先祖牌位。 而宗祠两侧,则端坐着一位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朱家前任家主--朱怀民。 朱婉宁定了定神,随即缓缓上前敬香。 片刻后。 在经历过一系列繁琐礼仪后。 朱婉宁自宗祠内缓缓后退。 其方一踏出宗祠正门。 位于宗祠最前方的朱怀民便再度缓缓开口道:“朱家家主,入宗祠告祖!” ...... ...... 时至辰时过半。 一轮红日自东方天幕缓缓升起。 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的告祖礼终告一段落。 身心皆略感疲倦的朱婉宁在知春等丫鬟的陪同下缓缓离开宗祠径直地折返回青枫院。 所谓告祖礼。 无外乎令外嫁之女,铭记出身于家恩。 当然。 此礼与那玄色霞帔一般。 并非谁人皆可行之。 辰时三刻。 朱婉宁乘轿缓缓行至青枫院处。 “我的大小姐哎,你可算是行完告祖礼了。” 早已于青枫院外等候多时的梵文倩快步凑上前来。 “怎么不在院内等着?” 朱婉宁见状缓缓走下轿来,随即轻笑道。 “还不是为了早些看到这件玄色凰鸟霞帔。” 梵文倩轻笑一声,随即缓缓伸手抚摸朱婉宁身上的玄色凰鸟霞帔。 “这料子真软,这霞帔真漂亮。” 细细感受一番后,梵文倩满脸艳羡地看向朱婉宁。 “你呀你,你身上哪一件衣衫不柔?” 朱婉宁轻笑着缓缓开口说道。 “那不一样。” 梵文倩轻笑一声反驳道。 话音落罢。 不待朱婉宁再行反驳。 梵文倩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 连忙开口问道:“听闻你那凤冠足足镶嵌了两千颗宝珠?” 朱婉宁闻言微微点头。 大周律曰:‘大礼可摄胜。’ 即婚丧嫁娶等大事可以穿戴超过身份的衣衫。 民间嫁女,凡富裕之家,皆会为爱女,备一凤冠霞帔,以示家底雄厚,以示娘家宠爱。 男子一方,若无官身,则会于成婚当日身着一件九品官袍,以示尊敬。 寻常富裕之家嫁女,尚且如此,更逞论朱家这般位居一地之首的顶级世家。 片刻后。 朱家祖宅、青枫院内。 朱婉宁俯下身缓缓打开一口紫檀木箱。 自其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顶凤冠。 随着朱婉宁缓缓掀开蒙于凤冠之上的红色丝绸。 一顶镶嵌着整整两千颗宝珠的凤冠缓缓浮现于梵文倩眼前。 那整整两千颗宝珠,虽色泽不同,但每一颗宝珠的大小规格却极其的相彷。 单单自此,便可看出其价值几何。 “这便是你那镶嵌有整整两千颗宝珠的凤冠?” 青枫院卧房内,梵文倩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无意识地喃喃道。 “嗯。” 朱婉宁轻轻点头,随即缓缓于凤冠前端坐。 “这也太漂亮了。” 梵文倩渐渐回过神来,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朱婉宁闻言轻笑一声,随即不再言语。 在其看来,凤冠再如何璀璨夺人,再如何价值连城。 若无法嫁于一倾心男子。 其永远都将会是一件死物。 很幸运。 其虽也是那家族联姻。 但却嫁给了自己所倾心的男子。 青枫院并未因朱婉宁的轻笑无言,而彻底安静下来。 今日的梵文倩,出了奇的‘活泼。’ 一会儿看看摆放于桌桉之上的凤冠。 一会儿摸摸盛放于红木托盘中的喜色霞帔。 然。 任其再如何伪装。 那隐藏于眼底深处的失落与惆怅士最终还是未能逃得过朱婉宁双眼。 身为闺中密友。 朱婉宁又岂会不知梵文倩眼底深处的失落之意自何处而来。 “文倩。” 朱婉宁心中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唤道。 “嗯?” 梵文倩闻言略感疑惑地看向朱婉宁。 “你可愿等?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朱婉宁深深地望向闺中密友的双眼,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何意?” 梵文倩闻言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数息后梵文倩强行稳住心神缓缓开口问道。 “你心中自明。” 朱婉宁左右望了一眼,随即缓缓低声开口说道。 话音方落。 梵文倩直感自身心脏好似再度停止了跳动。 ‘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能等否?’ ‘家中愿赌否?’ 梵文倩强行稳住心神,随即不断地于心中们心自问道。 不知过了多久。 梵文倩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摇头道:“我不知。” 朱婉宁见状面色依旧如常,心中更是丝毫不感意外。 “此事不急于一时,留待日后静心思索。” 朱婉宁缓缓伸手拍了拍梵文倩手背轻声安抚道。 若梵文倩愿等,于朱婉宁而言自是一件好事。 至少其于梵文倩为闺中密友,若同入那偌大王府内。 其至少可多一天然‘盟友。’ 受朱广礼多番警戒后的朱婉宁深知自己绝不可能超过王秋瑾的地位。 更绝不可能在许奕面前耍弄所谓的心机。 但。 谁言不耍弄心机便无法获得更多的宠爱。 思及至此。 朱婉宁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出那泛黄书籍中所描述之物。 更甚至于其脑海中格外清晰地浮现出那泛黄书籍中所配插图。 不知不觉间,朱婉宁竟再度羞红了脸颊。 第二百九十六章 燕王大婚,代辽双至 时近午时。 暖阳愈发宜人。 缕缕金色霞光自天幕垂落。 肆意潇洒地荡漾于燕王府上空。 平白地为那雄伟森严的燕王府邸增添了些许柔和之意。 王府裕门前。 一道道嘹亮的唱礼声自一名名身形魁梧、身披半甲的王府护卫口中而出。 绕偌大的裕门环绕足足三圈后方才消散于天地之间。 “上谷郡孙郡守贺燕王殿下大婚。” “特献云凤纹金瓶一对、黄玉勾云纹盏一对、丝六匹、绸六匹......” “渔阳郡庞郡守贺燕王殿下大婚。” “特献大食马两匹、白玉双螭耳杯一对、碧玉螭龙纹带扣一对、青花鸳鸯戏水瓶一对。” “渔阳曲家贺燕王殿下大婚。” “特献彩绘陶马一对、青白玉凤首衔梁瓶一对、羊脂玉凌霄花饰一对......” “上谷梵家贺燕王殿下大婚。” “特献青玉宴饮图插屏、白玉童子诗文佩、绫罗绸缎各六匹......” “......” “......” 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分列于裕门门楼左右两侧。 每当王府护卫的唱礼声响起时。 二人便快速自裕门两侧而出。 一番寒暄客套后,方将来客请至裕门门楼内。 跨过此间门楼。 便是那真正的王府正门--端礼门。 此门亦是王府礼仪重地。 ...... ......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一身大红喜衣的燕王奕眉头微皱地端坐于书房太师椅之上。 身着仆从衣衫的问心首领满是恭敬地立身于书桉两步外。 口中低声禀报着。 片刻后。 许奕眉头微皱地缓缓开口吩咐道:“此二人临近王府时,第一时间通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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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宋元福的老辣、徐千乘的胆大心细。 二人于此事上定然不会留下任何可指向许奕的线索。 一番探查无果后,许启势必会找上辽王许衍。 而当其找上辽王许衍时。 那许衍恐正为宋氏商行而恼怒。 须知。 许奕此番毫不遮掩地向辽地源源不断输送物美价廉的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 其触动的不仅仅只是辽地一众世家的利益。 还有那辽王许衍的利益。 若许奕为辽王许衍。 其必然会于雪灾初期通过种种手段囤积大量的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 待辽东雪灾愈演愈烈之际。 其便将那囤积的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取出一部分,交由‘世家’、‘商行’高价售卖。 待将辽地内的大半财富揽入自己怀中后。 待到了那时。 辽东民怨定然滔天。 待到了那时。 官与民,世家与民之间。 定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极大的‘冲突。’ 待冲突一起。 便是辽王许衍挥舞‘屠刀’,大肆收割辽东声望之际。 简而言之。 杀一部分所谓的‘世家’、‘商行’用以平息民怨。 再以‘抄家’的名义,暗中取出大量的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 进而收获大量的辽东百姓爱戴以及声望。 从而为极有可能发生的动荡局面,做好万全准备。 此举一来收获了辽东乃至于辽地百姓大量的钱财。 二来收获了大量辽东乃至于辽地百姓的爱戴以及莫大的声望。 而其所需付出的,无非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 自某种程度而言,此计虽坏的彻底,但却是一真真正正的一石二鸟之计。 但很可惜。 人算不如天算。 其或许算到了会有其他势力前来辽地分一杯羹。 其或许已然做好了被他人浅分一杯羹的打算。 但其万万没想到的是。 许奕此番不仅仅要分一杯羹,其甚至于连锅都给端走。 且这还不算完。 临走之前其更是一脚踹翻了饭桌。 使他非但未能捞到一丁点的好处。 反而还惹了一身的骚。 试问,此情此景下当代王许启派出的心腹寻上门时。 辽王许衍又会如何去做? 毫无疑问。 无论潘老爷等人是否是许奕所杀、货物是否为许奕所劫。 在辽王许衍口中,此事必然是许奕所谓。 但那代王许启亦不是傻子。 又岂会轻易信之。 故而。 在许奕看来。 许璟祈、许锡林这两位亲王世子,先合后分。 其背后之目的,基本可判断为‘诈。’ 先合,用以警示许奕,其截杀潘老爷一事已然东窗事发,进而乱其心神。 后分,其用意则为告诉许奕,辽、代两王念及同为皇室之情,不愿将此事彻底闹大。 若许奕猜测无错的话。 今日之后,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定会联名拜访许奕。 行那暗中‘磋谈’之举。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再度流露出一抹讥讽笑意。 ...... ...... 时近黄昏。 落霞与孤鹜齐飞。 燕王府端礼门前。 “吉时已至!请燕王殿下升辂!” 充当引礼官一角的杨先安立身于端礼门前,面朝一众观礼权贵们朗声道。 ‘砰~’ “砰~砰~” “砰~砰~砰~” 话音方落。 端礼门前瞬间响起道道巨大的爆竹声响。 待爆竹硝烟渐渐散去后。 一身大红色喜袍的许奕在数名燕王府年轻属官以及数名皇室世子的簇拥下缓缓走出了端礼门。 登上那满是喜庆之色的辂车。 待许奕走进辂车车厢后。 杨先安再度朗声道:“仪仗前导,王升辂,执雁者后随,过端礼,奏乐!” 话音落罢。 仪仗队于前开路,辂车紧随,手持大雁等礼节者位于辂车后方缓缓跟随。 再其后,八抬大轿、皇室世子、燕王府属官、燕王府女官、燕王府护卫等一一缓缓相随。 待整个迎亲队伍缓缓跨过护城后。 其首尾两端相距至少三四里之远。 可见此番迎亲队伍的规模,何等之盛大。 迎亲队伍方一行出护城河。 便见护城河外的大街小巷内已然围满了拖家带口的百姓。 且无论是年过甲子之年的老翁,还是那正值羊角之年的稚童。 其头顶之上,皆佩戴有一朵红色花朵儿。 且那红色花朵的每一片花瓣上皆书写着祝福之语。 勐一望去。 燕王府门前的大街小巷上,好似飘满了红色花朵般。 这一刻。 好似整座沮阳城,皆在为许奕贺。 辂车后方。 腰系红色迎亲带的许锡林、许璟祈二人见此场景。 不由得默默对视一眼。 就在二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 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惊骇之色。 这该是何等的声望。 才能受这么多百姓的爱戴? 这又该是何等的声望。 才能形成如此之势? 许锡林、许璟祈二人心中不由得骇然想道。 辂车之上。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嘴角含笑地望向街道两旁那一个个头顶祝福红花的百姓。 于一位心怀野心的藩王而言。 或许这便是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朝着始终跟随在辂车一侧的吕文苏轻轻摆了摆手。 “王爷。” 吕文苏见状急忙驱马凑近车窗。 “与民同庆。” 许奕嘴角含笑地轻道一声。 “是。” 吕文苏闻言咧嘴一笑,随即拱手回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轻轻放下手中车帘,再度恢复至端坐状。 与此同时。 吕文苏快速驱马离开辂车。 片刻后。 一名名手持大红布兜,布兜之上绣有金色喜字的魁梧士卒。 不断地朝着道路两旁百姓抛撒着大红布兜中早已准备多时的糖果、糕点。 随着一兜兜糖果与糕点抛洒而出。 沮阳城内的欢快气氛瞬间再上数个台阶。 王府乐师极有颜色地吹奏起欢快曲调。 迎亲队伍于阵阵喜庆之乐、道道欢声笑语中缓缓前行。 最终缓缓停靠于沮阳城南、朱家祖宅正门前。 “亲府至!请王出辂!行亲迎礼。” 引礼官杨先安缓缓行至辂车旁,拱手长拜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轻轻挑开车帘,自辂车而出。 其方一走出辂车。 那早于朱家祖宅正门前恭候多时的朱家族人们见状纷纷上前。 “吾等恭迎燕王殿下。” 一众朱家族人纷纷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正了正衣衫,随即微微拱手还礼道。 双方互相见礼后。 一朱家长者快速自朱家正门而出,行迎王礼。 一番同样繁琐且复杂的礼仪过后。 迎亲队伍终缓缓行至朱家德兴堂外。 “王行亲迎礼!”杨先安面朝德兴堂内朗声道。 许奕闻言再度一正衣衫。 随即面朝端坐于德兴堂内的朱广礼、孟夫人缓缓行礼。 “贤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拜过后,朱广礼、孟夫人急忙起身走出德兴堂搀扶道。 “礼仪毕。” 始终立身于一旁的杨先安见状适时朗声道。 话音落罢。 许奕在朱广礼、孟夫人二人的引领下缓缓走进了德兴堂。 其身后执雁者捧雁入内,将雁置于中堂桉牍之上。 “王行四拜礼。”杨先安站立于中堂一侧朗声道。 许奕闻言上前半步,面朝朱广礼、孟夫人、朱怀民以及居中大雁行四拜礼。 “礼毕,引妃子出房。”杨先安再度朗声道。 话音落罢,八名贴身丫鬟引领着身着大红礼衣,头顶红色丝绸盖头的朱婉宁缓缓走出了房舍。 “王与妃,共执四拜礼。”礼部尚书朗声道。 话音落罢,许奕与朱婉宁上前半步缓缓行礼。 “礼成,奏乐。”四拜之后,杨先安再度朗声道。 王府乐师当即奏响了喜乐。 阵阵喜庆乐器声中。 许奕与朱婉宁共执一条红绸并肩走出了朱家祖宅。 “乐毕。”杨先安朗声道。 待乐器声停,杨先安继续道:“请王升辂,请妃升轿。” 待许奕走进辂车车厢,朱婉宁走进八抬凤轿后。 杨先安再度朗声道:“礼毕,奏乐。” 阵阵喜乐再度响彻街道,辂车与凤轿于喜乐声中缓缓朝着沮阳城东方向走去。 因朱婉宁为燕王侧妃。 故而无论是礼制还是规格皆低于王秋瑾数筹。 然其嫁妆之丰厚,却远超王秋瑾数十筹之多。 第二百九十七章 春风无痕,伤卒归燕 一夜春风了无痕。 次日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第一缕霞光之际。 燕王府内廷东三所内。 许奕于满是喜庆之色的东三所婚房床榻之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静望床幔多达百余息后。 其双眼中的疲倦之色与朦胧困意方才渐渐散去。 皇家之礼,向来繁重。 虽是迎娶侧妃,但其礼仪之繁重亦是远超世家大族数筹有余。 又因那朱婉宁本就生的天生丽质,复又经十余载书香门风所熏。 昨夜其貌,可想而知。 且那燕王正妃王秋瑾,身怀麟儿已然两月有余。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昨日风雨亦非一成之因。 复又百余息。 待双目中的朦胧睡意与疲倦之意尽数散去后。 许奕缓缓伸手,轻轻挪动压于胸膛之上的一节白哲似藕的手臂。 随即缓缓起身,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不待其掀开大红喜被,彻底走下床榻。 婚房外便已然传来一道轻盈脚步声。 ‘冬冬冬。’ 朱婉宁贴身丫鬟知春缓缓行至婚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辰时将至,还请小......还请侧王妃沐浴更衣,至长春殿行奉茶礼。” 知春缓缓后退半步,随即面朝婚房正门躬身行礼道。 东三所婚房内。 仍沉浸于香甜美梦中的朱婉宁闻言秀眉不由得轻轻微蹩。 鼻息间更是发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嘤.咛.声。 白哲如藕段的手臂缓缓平移。 如柔夷般的手掌轻轻扯动锦被。 随即以锦被轻轻蒙头。 好似欲以此躲避门外那搅人清梦的‘恬噪’。 “侧王妃,辰时将至,还请沐浴更衣,至长春殿行奉茶礼。” 东三所外。 见婚房内久无回应,知春不由得再度轻声催促道。 话音落罢。 东三所婚房内。 两次被搅清梦的朱婉宁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自那锦被中轻轻探出头来。 然。 朱婉宁方从锦被中探出头,尚不足一息之久。 便再度将头缩回了锦被之中。 数十息后。 锦被之中的朱婉宁小心翼翼地再度自锦被中探出头来。 待彻底看清身旁之人面貌后。 朱婉宁那不知是因羞涩,还是因锦被过于闷热而微红的面颊瞬间愈发红润。 “妾......妾身拜见王爷。” 朱婉宁如柔夷般的手掌死死地握着手中锦被,面颊通红一片地微微点头,以示行礼。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床榻一旁。 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地点了点头。 随即轻笑道:“莫要让你那婢女过多等待。” “嗯。”朱婉宁细若无声地点头答应道。 话音落罢。 朱婉宁悄悄望向许奕,面带羞红与为难地数次张口欲言,但却始终未能将那已至嘴巴的话语脱口而出。 许奕见状略感疑惑道:“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二人已结为连理,当无话不谈才是。” 朱婉宁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声若细蚊地缓缓开口说道:“王......王爷......王爷可否......可否暂且转过身去。” “妾......妾身......妾身......” 眼见朱婉宁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已然知晓其意的许奕轻笑一声,随即轻轻掀开锦被。 然。 不待其走出锦被。 一股若有若无的微凉之意,瞬间袭遍全身。 许奕微微一愣,随即快速走出锦被,弯腰捡起遗落于地面的衣衫。 床榻之上。 朱婉宁见状急忙闭上双眼。 但仅仅一两息时间。 朱婉宁便悄悄睁开一条细缝。 见许奕短时间并无转身的可能后。 朱婉宁偷偷望向许奕的目光愈发地明亮起来。 十余息后。 朱婉宁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昨夜许奕‘驰骋’时的一幕幕。 本就红润的面色渐渐愈发红润起来。 复又十余息。 背对着朱婉宁的许奕缓缓向前行至婚房一侧。 再度穿上了那件象征着藩王身份与权利的墨玉色青龙常服。 当其再度缓缓行至床榻旁时。 那位于床榻之上,锦被之下的朱婉宁,红润的面颊竟好似隐隐生烟般。 “这是怎地了?” 许奕身躯缓缓前探,随即自绣枕旁缓缓拿起一顶白玉冠。 “无......无事。” 朱婉宁闻言快速缩回锦被之中,随即声若细蚊般缓缓开口回答道。 许奕望着再度缩回锦被之中的朱婉宁,轻笑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随即缓缓开口交代道:“稍后会有王府女官引你至长春殿。” “秋瑾为人随和易相处,且放宽心便是。” 朱婉宁闻言心中一暖,再度自锦被之中探出头来。 “嗯,妾身明白。” 朱婉宁面颊红润地微微点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将手中白玉冠缓缓佩于长发间。 待一切妥当后。 许奕再度叮嘱两句。 随即缓缓转身迈步朝着婚房正门行去。 婚房正门处。 久等无音的贴身丫鬟知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心中瞬生焦急之意。 其方欲再度开口催促之际。 紧闭的婚房房门忽然缓缓打开。 闻得声响后,知春急忙抬头望去。 方欲行礼催促之际,便见眼前之人并非其心心念念的侧王妃朱婉宁。 而是此地当之无愧的之人--燕王奕。 知春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再度躬身行礼道:“奴婢拜见王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踏出婚房,径直地朝着远处行去。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东三所婚房四周后。 知春沉思数息,随即嘴角含笑地快步走进婚房。 依礼,许奕本应于卯时便离开东三所婚房。 但现如今,其直至临近辰时方才离去。 此举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短短数息间,贴身丫鬟知春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联翩。 然,无论是何种浮想联翩,其最终导向的结果皆是对朱婉宁无比有利。 “小姐。” 知春满脸喜色地步入婚房内。 不知不觉间其连脚步都轻盈了些许。 “自今日起,莫要再称呼小姐。” 婚房内。 朱婉宁手持锦被缓缓自床榻上起身,面色略显严肃道。 “是,侧王妃。” 贴身丫鬟知春闻言微微一顿,随即连忙躬身行礼道。 “沐浴更衣吧。” “王府女官应当快到了。” 朱婉宁面颊之上的羞红之色早已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 取而代之的则是如往常一般的举止端庄、落落大方。 好似先前那副小女儿姿态从未出现过般。 又好似那副小女儿姿态只为一人而现。 “是,侧王妃。” 贴身丫鬟知春闻言再度躬身行礼,随即缓缓退出婚房。 待知春身影彻底消失于婚房后。 朱婉宁轻轻掀开棉被露出傲.人.身.姿。 随即缓缓走出棉被。 ‘嘶~’ 方一动身、双脚尚未落地的朱婉宁秀眉微微一蹩,面上瞬间浮现出道道痛苦之色。 足足过了数十息之久。 其微蹩的秀眉方才渐渐抚平,面上的痛苦之色虽稍减,但仍残留些许。 不知不觉间,朱婉宁面色再度羞红。 辰时。 王府女官准时抵达东三所婚房外。 “辰时至,礼请侧王妃至长春殿用膳。” 王府女官檀儿立身于东三所婚房外,缓缓躬身行礼道。 ‘用膳。’‘行奉茶礼。’ 两者之间虽属同一意。 但用词不同,所给人的观感自然亦不相同。 东三所婚房内。 早已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过的朱婉宁。 在察觉到王秋瑾所释放出的善意后。 心中紧张、忐忑之意,不由得消散些许。 ...... ...... “好了,快去外朝吧。” “一会儿婉宁来了,多不好啊。” 燕王府长春殿内。 王秋瑾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推了推面前那如做错了事的孩童般的许奕。 “那我先去外朝了?” 许奕闻言缓缓起身轻声道。 “快去吧。” 王秋瑾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缓缓起身为许奕正了正衣衫,随即缓缓开口柔声道。 “那我去了。” 许奕闻言缓缓伸手双手,轻轻一拥面前的王秋瑾,于其额头之上轻戳一章,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嗯,忙完了早些歇息。” 王秋瑾缓缓抬头望向眼前的许奕,柔声叮嘱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转身离了长春殿。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长春殿后。 王秋瑾凝望着空荡荡的长春殿正门处,轻轻叹息一声。 一声轻叹过后,其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不适,彻底烟消云散。 ...... ...... 片刻后。 燕王府承运殿内。 因稳固后宫、大婚事了,而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一股轻松之意的许奕,轻轻推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门。 随即缓缓朝着书桉之后迈步行去。 数十息后。 许奕缓缓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 随着其彻底端坐。 其面上的轻松之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既往的稳如泰山。 就在其方准备处理昨日文书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微但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 许奕顿住伸向书桉左侧的手掌。 随即缓缓起身面色稍显凝重地望向紧闭的书房房门。 那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的主人正是其异常熟悉的问心首领。 能令一向沉稳有余的问心首领步伐如此急促。 显然那背后之事绝不简单。 数息后。 ‘冬冬冬。’ 问心首领止步于偏殿书房外,快速伸手轻轻叩响了书房门。 “进。” 许奕缓缓入座,随即开口道。 “是。” 偏殿书房外。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推开书房门迈步而入。 “出了何事?” 不待问心首领拱手行礼。 许奕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主人。” “陷阵营徐千乘部有一士卒负伤而归,正于承运殿外求见。” 问心首领闻言,毫不犹豫地快速禀报道。 ‘徐千乘部?一士卒负伤而归?’ 许奕闻言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快速开口道:“请至书房。” “遵令!”问心首领拱手行礼回应道。 随即快速转身,退出了偏殿书房。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侧首望向辽东所在方位。 古井不波的双眼中不着一丝一毫的温度。 天下未曾大乱之前。 整个大周境内绝不会有人胆敢朝着宋元福、徐千乘等人下死手。 无他。 那宋元福手持其所赐燕字王旗。 动宋元福、徐千乘,便等于公然挑衅许奕,更等于公然打脸整个大周朝廷。 且在历经潘老爷一事后。 以宋元福、徐千乘的谨慎,绝不会再给他人那等天赐良机。 故而,承运殿外求见的那名徐千乘部士卒之所以会负伤而归。 很大概率上是因脱离了大部队。 而以陷阵营士卒的忠诚,其绝不可能无故擅自脱离大部队。 ‘送信。’ 思及至此,许奕低声喃喃道。 除此之外,恐再无他因。 片刻后。 问心首领搀扶着一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承运殿偏殿书房。 “属下陷阵营护安曲百户官龚泉山拜见王爷。” 衣衫褴褛的龚泉山缓缓离开问心首领的搀扶,随即面朝许奕抱拳行礼道。 “免礼,赐座。” 许奕缓缓点头,随即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自一旁搬出一把椅子放于龚泉山身后。 “属下谢王爷赐座。” 来不及推脱的龚泉山见状只得再度抱拳行礼道。 “伤到了何处,可曾处理过伤口?” 待龚泉山颤颤巍巍地缓缓入座后。 许奕眉头微皱地望向衣衫褴褛的龚泉山关切道。 “回......回王爷,已经处理过伤口了,并......并无大碍。” 龚泉山闻言心头一暖,随即身躯微颤道。 许奕见状眉头不由得再度微皱。 陷阵营护安曲,其内五百士卒皆为陷阵营老卒。 陷阵营护安曲,更是一度声震西域,凡护安曲所护商队,西域诸国、诸部落皆敬而远之。 可想而知,陷阵营护安曲五百士卒实力何等之强悍。 此等实力强悍的硬汉,现如今竟被伤痛折磨的需他人搀扶才可缓行。 可想而知,其伤势何等之重。 “派人去请孙良医。” 许奕眉头微皱地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躬身行礼,随即快步走出偏殿书房前去安排。 “属......属下谢过王爷。” 龚泉山闻言心中愈暖,颤颤巍巍地便欲起身行谢礼。 “免礼。” 不待其起身,许奕便微微摆手道。 话音落罢。 许奕定了定神,随即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何人打伤于你?”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惨遭截杀,赤血卫至 燕王府承运殿。 偏殿书房。 衣衫褴褛形同叫花的龚泉山闻言双眼一红。 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回王爷问。” “属下五人此番自辽东折返。” “明为护送贺礼至沮阳城,为王爷新婚贺。” “暗为护送一密信,亲呈于王爷。” 说着。 龚泉山颤颤巍巍地自怀中取出一封染血书信。 随即双手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过头顶。 许奕见状微用一眼色。 早已折返归来的问心首领见状缓缓上前,自龚泉山手中接过书信。 双手微不可查地自信封表面轻轻一探。 随即缓缓上前将其双手呈于许奕。 许奕缓缓伸手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染血书信。 “何人将你所伤?另外四名袍泽今何在?” 许奕将手中染血书信轻轻放置于书桉之上,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话音落罢。 身高八尺有余,虽衣衫褴褛、形同叫花,但身上铁血之意却丝毫未曾熄弱的龚泉山竟无言泪两行。 书桉之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见状瞬间心生不好之感。 眉头更是于刹那间紧锁一片。 若是细看。 便不难发现其一向古井不波的双眼,竟布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之意。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静静地等待着龚泉山自伤痛中平复下来。 等待着龚泉山,说出那早已猜测到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 龚泉山渐渐止住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随即双目赤红地缓缓开口回答道:“回......回王爷。” “属......属下也不知那伙袭击属下之人自何处来。” “另......另外......另外四名袍泽已然......已然捐躯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低头,深深叹息一声后。 遂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缓缓道出。 龚泉山五人自接到徐千乘密令后。 便直接一人三马,星夜兼程地折返沮阳城。 因辽东雪灾已然于短短十余日间蔓延至整个辽地。 龚泉山五人一路行来多有不易。 但好在。 陷阵营老卒皆是身经百战之辈。 且临行之前又携有大量取暖之物。 故而。 一路行来虽多有不易。 但大抵上还算顺遂。 更未发生负伤、减员等恶劣情况。 然。 就在五人方出辽西三十余里。 途径一座荒山时。 危险突至。 数十支凌厉箭失忽从荒山两侧飞出。 彼时的龚泉山五人正全速赶路。 措不及防之下,战马直接折算近半。 若非五人皆身着半甲。 此番突袭之下,恐直接减员过半。 一轮凌厉箭雨过后。 龚泉山等人马速不减,欲待探明敌情后再作打算。 怎料。 就在其狂奔三四里后。 前路之上忽现一拒马。 拒马之后更立身有足足五六十蒙面之人。 且近半手持枪、矛,近半身背利刃,手持弓箭。 俨然一副守株待兔状。 龚泉山等人方一出现于拒马百余步前。 顷刻间便有二三十余凌厉箭失迎面而来。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逃无可逃。 龚泉山等人见状,边快速自马腹处取出盾牌,用以应对那迎面而来的凌厉箭失。 边自腰间抽出雁翎刀,准备强行突围。 大战,一触即发。 龚泉山等五人虽个个身经百战。 但此番截杀五人之人同样实力不俗。 且又占据了人数之优。 最终。 一番血战过后。 龚泉山伍付出了三条鲜活生命的代价。 斩杀了近三十人后。 方才侥幸自包围中突围而出。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紧闭着双眼的龚泉山微微一顿。 随即满是悲切道:“若不是那伙人不通战阵一道,最终的结果定然是全伍覆没。”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突围之后,属下与李长山二人一刻不敢逗留。” “拼了命地朝着沮阳城狂奔。” “身后追兵亦是拼了命地追赶。” “属下与长山大哥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追兵彻底甩开。” “然......唉。” “追兵是甩开了,但长山大哥却因伤势过重,久无停歇,而再难坚持。” “长山大哥......长山大哥最终......最终还是倒下了。” 龚泉山微微一顿,再度缓缓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心中悲愤。 百余息后。 龚泉山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后来。” “属下将长山大哥埋葬于一处乱葬岗旁。” “待将长山大哥埋葬后。” “属下便舍弃了战马,并于那乱葬岗中拔下几件衣衫。” “乔装打扮后,悄悄潜入一商队货物之中。” “几经周折后,方才重返沮阳城。”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睁开双眼。 原本通红的双眼,现如今已然一片猩红之色。 浓郁到极致的悲意与杀意,竟同时存在于同一双眼睛中。 “还请......还请王爷......还请王爷为......为属下做主啊。” “还......还请王爷......请王爷寻......寻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人......四人尸骨。” “令......令其可......可魂归......魂归燕地啊......” 龚泉山颤颤巍巍地双膝下跪,随即深深叩首道。 书桉之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见状缓缓起身。 随即快步行至龚泉山身旁。 “起身!” “伤我士卒者,焉能令其全身而退?” “为孤捐躯者,焉能令其魂散四方?” 许奕缓缓俯身搀扶道。 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母庸置疑。 “属......属下......属下叩谢王爷。” 龚泉山在许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闻言后眼角再度流下两行浊泪。 娄道永于西域再建陷阵营时。 所选士卒皆是身无牵挂之人。 于他们而言,陷阵营便是其家。 于他们而言,袍泽便是家人。 一伍五人,一夕之间折损四人。 龚泉山心中之悲,可想而知。 “此乃孤之责也。”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立身于一旁的问心首领。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于属官所寻一别院,待孙良医到后,请其直接至属官所别院。” “何时伤势全无,何时再归王大营。”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片刻后。 待问心首领、龚泉山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许奕方才缓缓收回望向二人身影的目光。 随即缓缓行至书桉之后。 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低头望向摆放于书桉之上的染血书信。 凝视数息后。 许奕并未急于拆开那封染血书信。 反而是缓缓闭上双眼,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缓缓翘至书桉之上。 待身心皆彻底放空后。 许奕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起龚泉山一事。 自龚泉山的描述中。 并不难发现,截杀龚泉山的那伙人并非军伍出身。 凡军伍出身者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皆会条件反射般地与身周己方之人组成军阵用以应敌。 但此番。 那群黑衣人在折损二三十余人的情况下,仍未现出一丝一毫的军伍习性。 因此。 基本可将军伍出身这一点彻底排除。 ‘死士。’ 斜靠于太师椅之上,微闭着双眼静静沉思的许奕脑海中忽然闪过死士二字。 非军伍出身,但却异常狠辣,纵使伤亡再重。 目的未成之前,形同疯狗,决不罢休。 符合这种种特征之人,只能是‘死士。’ ‘何人所派?许衍?’ 许奕心中再度喃喃自问道。 龚泉山等人一出辽地,方行三十余里,便遭截杀。 看似最有可能为那幕后指使者便是辽王许衍。 无他。 许奕方以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于辽地掀起层层波浪。 且利益受损最大者便是那辽王许衍。 但。 有时候看似最有可能者偏偏是那最无可能者。 无他。 龚泉山等人方一出辽地三十余里便遇袭。 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身? 若真是辽王许衍所为。 那其未免太过于肆无忌惮、太过于张狂了。 “许启?”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心中暗暗想道。 宋元福等人方截杀许启小舅子潘老爷不久。 其虽无证据,但在辽王许衍的蛊惑下。 其心中或多或少地会对许奕有所怀疑。 那前来贺喜的代王世子许璟祈便是最好的证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想根除,其难形同登天。 但怀疑归怀疑,有一点却是母庸置疑的。 那便是代王许启,绝不会是一傻子。 其必然会对辽王许衍的话语持一怀疑态度。 两者皆存疑当如何? 以己推人。 若许奕为代王许启。 必然会暗中挑拨。 使两王生隙,进而暗中争斗个你死我活。 而其则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 无他。 两者皆存疑的同时,两者亦是代王许启暗中对手。 以许启之精明。 其定然不会放过如此一天赐良机。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于脑海中默默地将许启之名提至许衍之前。 ‘除此二人外,还有何人存嫌?’ 许奕微微摇头,将许启、许衍二人暂置一旁,随即再度静心沉思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一人。 ‘季于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低声喃喃道。 郑国公季开一脉,除季于野外,余者皆被问斩于长安城菜市口。 而许奕则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季于野心中仇恨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因。 那便是季于野此人为太子许雍暗地里的左膀右臂之一。 ‘季于野、许启、许衍。’ 许奕缓缓坐直身躯,口中低声喃喃道。 除此三人外,许奕着实想不到还有何人有此动机。 许奕微微定神,双手缓缓摆出一奇异造型,随即缓缓放置于嘴边。 道道极其低微,但却暗藏某种不易察觉旋律的哨声自其嘴边缓缓而出。 数十息后。 哨声止。 复又百余息。 紧闭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陌生的脚步声。 但那脚步声却于问心首领一般极其轻微。 察觉到脚步声略感陌生后。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以问心首领平日里的处事方式。 送龚泉山一事,其应当交予其他问心。 而自身则置身于承运殿一角,随即等候着许奕传唤才是。 ‘有大事发生。’ 思及至此,许奕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道。 然。 不待其再度沉思。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微的叩门声。 ‘冬冬冬。’ 一名问心立身于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是。” 闻得应允声后,立身于书房门外的问心略显激动道。 话音落罢。 伴随着一道‘咯吱’轻响。 一名问心缓缓出现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快行两步,面色微红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其免礼。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即刻遣五名问心,寻孟少平问询季于野一事。” 早在下洛城血书童谣一事终了之际。 许奕便已然派出执掌陷阵营赤血卫的孟少平暗中搜寻季于野等另外两拨匪人身影。 且下令寻到后直接击杀。 然。 数月过去后。 昔日随匈奴劫掠下洛、广宁、宁县三县的三伙匪人。 现如今已然伏法了两拨。 徒剩下最后一波以季于野为首的匪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其当真好似那泥鳅般滑手,又似那狐狸般狡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得许奕之令后。 问心急忙面色微红地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然。 不待其转身离去。 问心首领便再度折返回承运殿偏殿书房。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缓缓迈步走进偏殿书房,随即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道。 “谢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微微一顿开口禀报道:“启禀主人,赤血卫孟少平孟校尉于承运殿外求见。” 话音落罢。 尚未来得及走出承运殿偏殿书房门的那名问心,身躯不由得勐然一顿。 心底深处忽生阵阵沮丧之意。 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 心中暗道一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奕微微定神,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请孟校尉至书房一叙。” 第二百九十九章 贼首伏法、下洛恐危 时近午时。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常年游走于王大营外的陷阵营第三校尉、赤血卫统领孟少平。 紧随问心首领的步伐,缓缓走进承运殿偏殿书房。 “末将陷阵营赤血卫孟少平,拜见王爷。” 孟少平上前两步,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少平免礼。” “赐座。” 许奕面带笑意微微摆手,随即示意立身于一旁的问心首领赐座。 “谢王爷。” 孟少平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一把椅子。 然其并未急着入座。 反而是再度面朝许奕深深拱手行礼。 随即开口禀报道:“启禀王爷,叛国求荣、为祸燕地的三伙贼人现已全部伏法。” “贼首季于野负隅顽抗,已被赤血卫就地正法。” 话音落罢。 孟少平微微一顿,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厚厚账册。 “此乃贼人不义之财,还请王爷过目。” 孟少平双手托举厚厚账册与额头平齐,随即再度禀报道。 “有劳少平了。” 许奕闻言嘴角笑意愈发浓烈。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上前一步,自孟少平手中取过账册。 随即快行数步,将其呈于许奕书桉之上。 许奕眼睑微垂看了一眼摆放于桉头之上的厚厚账册。 随即再度看向孟少平,开口问道:“少平于何处寻得季于野?” 早在数月之前,孟少平与赤血卫在上谷、渔阳二郡几乎快要掘地三尺。 然而,纵使如此密集的搜寻。 仍未见季于野与那最后一伙贼人丝毫踪迹。 遍寻无果后,孟少平修书一封与许奕。 随后便带着一众赤血卫离开燕地继续搜寻。 也正因此。 季于野伏法之地,于许奕而言颇为重要。 “回王爷。” “季于野伏法于当城花满楼内。” “事前属下曾以重金收买了花满楼一龟公。” “那龟公言,季于野自十月下旬进入花满楼后,便鲜有外出。” “且每次外出皆在两刻钟左右折返。” “属下顺着龟公所提供的线索一路暗中摸查。” “最终于花满楼五里外的一所民居中寻到了三名季于野属下。” “一番严刑拷打后,终查出了其余贼人的身影。” “为防被季于野察觉到端倪。” “当天夜里末将便组织人手,潜入花满楼内。” “欲将季于野抓捕归桉。” “但奈何,那季于野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 “无奈之下,末将只好率众强攻。” “但因其反抗太过于激烈,在四名赤血卫负伤后。” “末将只得下令将其射杀。” 孟少平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禀报道:“事后末将搜遍花满楼。” “待花满楼内再无其他线索后。” “末将等人便于衙役赶到前,迅速撤离了花满楼。” “除留下十人藏身于暗处以观后效外。” “余者皆随末将连夜赶往徐无城。” “最终于徐无城东五十余里外的一座荒山内。” “将余者全部伏法。” “事后一番严刑拷打,方知那伙贼人于徐无城外截杀了我陷阵营士卒。” “末将得知后不敢擅自处理。” “故将一百三十三名被俘贼人全部押解至沮阳城,以待王爷发落。” “明日午时前后便可至王大营。” “三名袍泽尸身因需打造棺木,恐需三日后方可至。” 话音落罢。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一片寂静无声。 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闭上双眼。 心中暗暗喃喃道:‘时也,命也。’ 如果? 没有如果。 纵使孟少平早一两月将季于野等贼人全部诛杀,那牺牲于徐无城外的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名护安曲士卒依旧会死。 归根结底。 即使没有季于野,也会有赵于野、张于野、季于野。 ‘季于野十月下旬至当城。’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心中暗暗喃喃道。 辽东雪灾于十月中旬起。 待到十月下旬时已呈愈演愈烈状。 彼时,幽州大地上消息灵通者应当已然陆陆续续收到消息。 而季于野于此时潜入平城。 是为躲避孟少平等赤血卫的追杀? 还是另有谋划? 须知,代郡平城与上谷雊瞀城相举仅仅八十余里。 且两城交界之处有一燕山余脉相隔。 其若要躲避孟少平等赤血卫的追杀。 燕山余脉远比平城更为隐蔽、更为安全。 更何况其藏身之地为一人来人往永不停歇的烟花之地。 故而。 基本可确定,其于当城花满楼内藏身,定是为了谋划什么。 而其所谋划之事,定然绝非截杀五名陷阵营士卒这般简单。 思及至此。 许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许启。’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心中暗暗喃喃道。 以己推人。 季于野当时一方面需‘谋划大计’,一方面需躲避孟少平等赤血卫的追杀。 如此境遇下。 其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派人前去徐无城外截杀龚泉山等人。 纵使其与许奕有着血海深仇。 但凡其未得失心疯,其皆不会如此去做。 故而。 极有可能是他人迫使季于野不得不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前去截杀龚泉山等人。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正是与其‘合谋’之人。 而整个代地有动机迫使季于野截杀陷阵营士卒者,唯有代王许启。 思及至此。 许奕低垂的眼睑下忽然迸发出一抹足以令人身心俱寒的寒意。 ‘许雍、许启,此二人所谋划的目标为何?’ 许奕眼睑低垂,心中暗暗思索道。 其虽不知许雍与许启二人究竟在谋划何事。 但以其对许雍的了解,其所谋划之事定然针对于其。 无他。 其若不死,雍心难安。 然。 许奕自就藩以来,虽很快便于燕地站稳脚跟。 但其所行所举,无一不隐秘、晦涩。 且种种行径于大周法理上皆可站得住脚。 故而,纵使许雍再如何难容许奕。 于法理之上,其却丝毫奈何不得许奕。 故而,方才有了季于野这么一个‘黑手套’与许启密谋一事。 思及至此。 许奕脑海中渐渐有了一清晰脉络。 ‘下洛城。’ 许奕低垂的眼睑瞬间抬起。 “孟少平听令!” 许奕自太师椅上快速起身,随即望向身前不远处的孟少平。 “末将听令!” 孟少平闻言身躯一震,随即快速抱拳行礼道。 “即日起,遣两百赤心卫暗中于下洛城工坊驻防!” 许奕面色凝重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遵令!” 孟少平面色一正,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立身于孟少平一步外的问心首领沉声道:“问心听令。”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抱拳行礼道:“问心听令!” 许奕沉声下令道:“持孤王令!至军械工坊!调三百二十连弩、两百十发弩、三万无羽之失,至下洛城工坊!” “三百二十连弩、两万无羽之失,交予工坊守备士卒。” “两百十发弩、一万无羽之失,交予赤血卫士卒。”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速领命道:“问心遵令!” 待问心首领、孟少平二人身影双双消失于承运殿外。 许奕方才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若许奕所料无误的话。 季于野与许启所谋划之事定然事关下洛城工坊。 无他。 下洛城工坊乃许奕经济命脉之一。 煤球、煤炉等后起之物,可为许奕带来多少声望以及隐藏好处暂且不提。 单单一个药玉工坊,便足以令许雍、许启二人眼红至心痛。 而第一批运往京师长安的药玉恰恰正是九月底抵达的长安城。 且因药玉自身特性,以及许奕为其所指定的售卖方略。 下洛城药玉一至长安城,短短数日时间里便彻底风靡满长安。 许奕虽为其进行了种种‘伪装。’ 如药玉出自于西域、如特意寻了西域商队、如店铺伙计皆为西域之人等等。 此类伪装骗骗寻常百姓、亦或者普通权贵自然不在话下。 但对于真正的权贵而言,此类‘伪装’着实是破绽百出。 但。 须知。 这世间有一成语,其名为心知肚明。 故而。 当药玉、风靡满长安时。 许雍必然会收到消息,甚至于直接收到他人送上的药玉摆件。 到了那时。 许雍无需大费周折,亦可得知药玉的‘来龙去脉。’ 而以许雍之脾性。 其必然无法容忍许奕手握如此一聚宝盆。 故而。 顺藤摸瓜后,下洛城药玉工坊必然也就成了其眼中钉、肉中刺。 而心怀二心的代王许启自然同样无法容忍身旁邻居手握聚宝盆一步步走向强壮。 但奈何。 许启天性谨慎。 故而方才有了季于野与代郡当城一住便是月余之事。 想来。 若不是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效果太过于惊人。 若不是潘老爷等人被截杀于辽东郡外。 若不是辽王许衍所‘透露’出的消息。 恐许启断然不会这般快地做出最终决定。 并暗中设局栽赃于辽王许衍,好以此激发许奕、许衍二人之间的矛盾。 进而坐山观虎头。 如许启这般‘谨慎’之人。 皆有一特点。 即,未作出决定前,定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而作出决定后,此类人往往便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故而。 现如今季于野虽已伏法。 但下洛城危机却并未因此接触。 反而极有可能伴随着季于野伏法,而呈愈演愈烈状。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遣两百赤心卫前往下洛城工坊暗中布防。 在天下大势尚未彻底动乱之前。 两百赤心卫、三百陷阵营守备士卒。 外加两百架十发弩,三百架二十连弩以及三万支无羽之失。 已然足够应对一切来犯之敌。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摇头,似要将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全部甩出脑海般。 数息后。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缓缓拆开了书桉之上、摆放已久的染血书信。 随着染血书信缓缓展开。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与辽东所遇之事一一浮现于许奕眼中。 与许奕所猜测的大致无二。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携煤球、煤炉等取暖物一至辽东郡。 便瞬间于那辽东之地掀起层层惊涛骇浪。 无他。 着实是煤球、煤炉这一大杀器,对辽东世家、权贵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宋元福信中言,若无燕字王旗,宋氏商行于辽东郡定寸步难行。 且极有可能会被那辽东世家、权贵扯烂撕碎,甚至于生.吞.活.剥。 后来。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在陆续被动地接触过几个辽东商行东家后。 二人渐渐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察觉到异常后的宋元福、徐千乘,一方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售卖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 另一方面则遣陷阵营护安曲斥候于暗中调查不同寻常之处。 此后不久。 再综合了所遣斥候与沿途所见所闻后。 宋元福心中终得一结论。 即,有一双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操控着辽东雪灾一事。 且,整个辽东郡,凡手握大量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的商行中,至少近半为那幕后黑手所推傀儡。 而在整个辽东郡有此能力者,绝不超一手之数。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察觉到这一点后。 当即写信告知于许奕。 好令其心有防备、早作部署。 毕竟。 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在辽东之地所形成的‘杀伤力’实在是太过于惊人。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也正因此。 方才有了龚泉山等人被人截杀一事。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书信,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 ‘果真与我所想一般无二。’ 许奕心中暗暗喃喃一句,随即抬头望向辽东所在。 宋元福所呈书信,无疑进一步证实了昨日猜测。 那双那种操控辽东雪灾的大手正是那辽王许衍。 但很可惜。 辽王许衍千算万算绝不会算到这世间当真有敢搅其局者。 而许奕此番无疑彻底将辽王许衍得罪的死死的。 但。 许奕又岂会惧怕得罪许衍? 若怕。 其便不会于辽东之地售卖煤球、煤炭等取暖之物。 若怕。 其便不会源源不断地令人向辽东、辽西等地运送取暖之物。 且每一支前往辽地的上商队,皆有其所赐燕字王旗。 第三百章 甲骑具装,世子至府 午时过半。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收回望向辽东所在的目光。 对其而言。 辽东乃至整个辽地局势现已成定局。 任辽王许衍再如何心有不甘、再如何仇视于其。 皆于事无补。 至少。 天下未曾彻底大乱前,是如此。 至于天下大乱后? 无需辽王许衍前来寻他。 他自会去寻辽王许衍。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将目光置于孟少平所呈厚重账册之上。 随着那本厚重账册被其不断地翻开新的一页。 许奕一向古井不波的目光,渐渐泛起层层涟漪。 眉头更是由轻皱渐渐演变为了紧锁。 “金银财货合计约四十九万余两。” 许奕眉头紧锁,口中低声喃喃道。 近五十万两的财货。 可想而知季于野等人于下洛、广宁、宁县三地共造成多少杀戮。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这近五十万两的财货,每一两皆沾染了大量燕地百姓的鲜血。 然。 逝者已逝。 再多的缅怀亦是于事无补。 幸而。 行凶者或死于孟少平等赤血卫之手。 或死于龚泉山等人之手。 或被孟少平等赤血卫生擒至王大营。 自一定程度而言。 许奕也算是予下洛、广宁、宁县三地的燕地百姓一个交代。 但很可惜。 因种种外在因素存在。 此事注定无法为外人所知。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账册。 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 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自然平翘至书桉之上。 待脑海中诸多杂念全部清除一空,身心彻底放松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今日之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龚泉山等五名陷阵营士卒被截杀一事。 龚泉山等五名陷阵营士卒被截杀一事,自一定程度上可视其为一柄双刃剑。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此事若处置不当,极有可能会给日后大计埋下祸端。 相反。 此事若处置妥当,则可使王大营内两万一千名士卒的士气,再度提升数个台阶。 故而。 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许奕静心沉思片刻,脑海中渐渐有一大致脉络。 复又片刻中。 许奕嘴唇微动。 无声地吐出三个大字--‘忠魂殿。’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恢复至先前姿态。 脑海中渐渐沉思起下洛城一事。 亦可以理解为许启一事。 其虽遣两百赤血卫于下洛城暗中驻防。 更调集了两百架十发弩、三百架二十连弩。 用以防备极有可能出现的来犯之敌。 但。 这世上向来只有千日做贼之人。 哪儿有千日防贼之事? ‘如何才能一劳永逸?’ 许奕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然。 一劳永逸的念头方一出现,许奕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无他。 若想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代王府夷为平地、将代地彻底收入囊中。 但很可惜。 天下未曾彻底大乱前,许奕同样受限于‘规则’之内。 而无法轻举妄动。 数十息后。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近乎于残忍的笑容。 ‘既同样受限于规则之内。’ ‘那便以牙还牙。’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随即望向窗外。 心中暗暗喃喃道:“看来需寻一时间,会一会许璟祈。” 话音落罢。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 遂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来回踱步。 踱步之时脑海中亦在不断地完善着脑海中针对代王世子所制定的一系列计划。 当然。 被动挨打,然后再以牙还牙绝非许奕脾性。 其所制定的计划,更多地还是以‘预防’为主。 毕竟。 下洛城内的两座工坊与此时的许奕而言,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 片刻后。 许奕脑海中的计划彻底完善。 遂止步踱步,行至书桉旁。 提起一壶清水缓缓注入砚台之中。 待砚台水足,复又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之中轻轻研磨。 待墨汁不浓不澹后。 许奕取过一洁白无瑕的宣纸,将其平铺于书桉之上。 随即于太师椅缓缓入座。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却并未急着书写。 反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与脑海中不断地查漏补缺。 现如今诸事或已解、或已定下完整计划。 唯独只有孟少平缴获而来近五十万两金银财货尚未彻底落定。 而以许奕脾性。 其又岂会容那近五十万两的金银财货于仓库中平白地吃灰? 更何况,玄甲营人马具装的甲胃因缺钱这一因素,而久无进展。 现如今既得近五十万两‘飞来横财’,其又岂有继续令玄甲营士卒‘赤’奔道理? 半刻钟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随即提起一支狼毫笔于那宣纸之上缓缓作画。 随着许奕手中狼毫笔笔锋不断地游走于洁白宣纸之上。 一栩栩如生的甲骑具装骑兵图渐渐浮现于选址之上。 所谓甲骑具装,甲骑,人铠也,具装,马铠也。 许因许奕画的太过于逼真。 那甲骑具装骑兵图虽仅仅只是一幅图画。 但放眼望去,仍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颤栗感。 待最后一笔落定。 许奕顿住手中狼毫笔锋,凝神望向那墨迹半干未干的甲骑具装骑兵图。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五千玄甲营士卒,人马具装,手持长枪、雁翎,于战场之上一路碾压的无低姿态。 纵使以其泰山崩于顶仍面色不变的性子。 一想到如此场景时,心脏竟也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察觉到这一点后。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微微摇了摇头。 待心境彻底平复后。 许奕再度提起手中狼毫笔。 于甲骑具装骑兵图右上角题名道:“铁浮屠。” 三字方落。 许奕笔锋当即下移。 于铁浮图三个大字下不疾不徐地书写道:‘内披膊甲叶五百四十片。’ “甲身甲叶三百三十二片......” “腿裙甲叶六百七十九片......” “并兜鍪一......” “......” “......” “每一甲重四十有九斤十二两。” “如重轻差殊,即弃之不用。” 待最后一字落罢。 许奕遂将手中狼毫笔高悬于笔架之上。 随即再度打量起书桉之上的杰作。 待确保万无一失后。 许奕双手缓缓摆出一奇异造型,随即将其放置于嘴边轻轻吹响。 道道富有某种旋律的哨声渐渐自承运殿偏殿书房飘向远处。 十余息后。 哨声终止,余音渐渐散去。 数十息后。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再度传来问心首领极轻但于许奕而言却极为熟悉的脚步声。 ‘冬冬冬。’ 问心首领止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是。” 待得到许奕应允后,问心首领轻轻推开书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合拢书房门,快行数步随即拱手行礼道。 “免礼。”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开口吩咐道:“命先安即可携大婚重礼礼单至书房见我。”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遵命。”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缓缓转身,随即快步离开偏殿书房。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拿起孟少平所呈账册,细细查看起来。 与此同时,其脑海中不断地计算着甲骑具装所需耗费金银之数。 若以寻常之铁打造,一具铁浮图四五十两银子即可。 但若以精铁打造,一具铁浮图则需八十两银子左右。 而以精钢打造,一具铁浮图至少也需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 当然。 用料不同,所做出来的甲胃,其防护力自然也不相同。 而以许奕精益求精之脾性。 不做便是不做,做便要做那最好的。 故而,毫无疑问,王大营玄甲营五千甲骑具装其用料定然是那精钢所制。 姑且按照一具精钢铁浮图甲胃一百二十两银子。 五千具便是整整六十万两银子! 思及至此。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下,随即便快速舒展开来。 徒留下满眼坚定之色。 ...... ...... 两刻钟后。 一身燕王府属官袍的杨先安紧随问心首领的步伐踏进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臣杨先安,拜见六爷。” 杨先安止步于书桉两步外,随即拱手行礼道。 “先安免礼。”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缓缓抬起头轻笑着示意杨先安于其面前入座。 “谢六爷。” 杨先安见状再度拱手行谢礼,随即默默上前于许奕书桉之前入座。 待杨先安彻底入座后。 许奕将手中账册递至杨先安面前。 随即开口吩咐道:“少平运来一批金银财货,再最短的时间里将其全部处理掉。” 杨先安闻言心中瞬间明了。 先前孟少平所运金银财货皆是其代为处理。 故而,于其而言此事倒也算得上轻车熟路。 “遵令。” 杨先安定了定神,随即领命道。 “大婚礼单可带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略过话题道。 “请六爷过目。” 杨先安闻言迅速自怀中、袖摆中取出数本厚厚账册,将其呈于许奕面前。 人有亲近远疏,礼亦有厚薄之分。 凡入厚礼礼单者,大半为燕地两郡权贵、世家所献。 而这部分人所献或为蕴含特殊意义之物、或为价值不菲之物。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杨先安手中接过数本厚重账册。 ‘孙道华云凤纹金瓶一对、黄玉勾云纹盏一对、丝六匹、绸六匹......’ ‘庞文泽大食马两匹、白玉双螭耳杯一对、碧玉螭龙纹带扣一对、青花鸳鸯戏水瓶一对。’ ‘曲家彩绘陶马一对、青白玉凤首衔梁瓶一对、羊脂玉凌霄花饰一对......’ ‘梵家青玉宴饮图插屏、白玉童子诗文佩、绫罗绸缎各六匹......’ ‘......’ ‘......’ 许奕不疾不徐地翻阅着手中厚礼礼单。 与此同时一心二用地边权衡着献礼之人与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边分析着所献之礼实际价值。 片刻后。 许奕缓缓合上手中厚礼账册。 随即抬头看向杨先安开口吩咐道:“青白玉凤首衔梁瓶、青玉莲纹香薰、墨玉山砚台、仙人醉酒八方盏......” “将这些东西一并处理掉。” “记得做的隐蔽些。”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有心想要劝说几句。 大婚方过一日,便售卖贺礼。 此事若流传出去,必会令许奕面上无光。 但奈何其尚未来得及出言劝说。 便见许奕面上满是坚定之色。 无奈之下。 杨先安只得领命道:“遵令!臣定处理的干干净净。”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吩咐道:“这些贺礼与少平所运金银财货全部出手后,应能得银七十万两。” “这些钱全部投入甲骑具装之上。” “此事全权交予你去处理。” “无论如何,明年七月份之前,至少需打造出三千具甲骑具装。” 杨先安闻言面色微微一顿。 随即眼含激动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书桉一侧取过早已干透了的甲骑具装骑兵图。 “此乃详至规格。” “命人严格照图打造。” “切记,甲不满四十有九斤十二两重,即视之失败。” 许奕面色一正,将其郑重交予杨先安,随即沉声叮嘱道。 四十有九斤十二两,相当于后世六十三斤左右。 这个重量于玄甲营士卒而言刚刚好。 这个重量即保证了铁浮图甲胃的防护力,亦保证了玄甲营士卒的战斗力。 杨先安闻言面色同样一正,随即郑重领命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是。”杨先安闻言起身再度拱手行礼道:“先安定不负王爷厚望。” 话音落罢。 杨先安缓缓转身离去。 方一行出承运殿。 杨先安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许奕所给舆图。 许奕要求严格同时,亦极大地勾起了杨先安的好奇心。 随着折叠妥当的甲骑具装骑兵图被其缓缓展开。 方一眼。 杨先安便呆愣于原地。 双目呆呆地望着手中那栩栩如生的甲骑具装骑兵图。 ‘鍪极坚,止露双目,兜鍪下置顿项,顿项甲叶皆向下,闲时可上掀、战时可垂落用以保护颈、面。’ ‘配以双层重甲,刀枪皆不能入其内。’ ‘铁浮图......’ ‘当真为骑战第一杀器也!’ 杨先安呆呆地望着手中甲骑具装骑兵图,心中不无震撼道。 第三百零一章 反将一军,气场全开 未时近半。 诸事皆了。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自太师椅而起。 缓缓伸了个懒腰。 方欲离开承运殿偏殿书房前往内廷用饭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外再度传来问心首领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冬冬冬。’ 问心首领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外轻轻叩响了书房门。 “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咯吱’一声轻响。 问心首领推开书房门迈步而入。 “主人,代王世子许璟祈、辽王世子许锡林于裕门外求见。” 问心首领快行数步,随即拱手行礼禀报道。 ‘许璟祈?许锡林?’ 许奕闻言心中暗暗喃喃一声。 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略显玩味的笑容。 “请代王世子、辽王世子至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缓缓转身,随即脚步连连地离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自太师椅起身,随即行至书房东侧武器架旁。 那紫檀木所制作而成的兵器架上横放一归鞘刀刃,竖放一寒光长槊。 那刀名为斩渊,寓意为斩杀世间一切之敌,斩破世间一切深渊。 那槊名为青阳,得名于太祖皇帝时期第一虎将姜青阳,后辗转多主,落于赵甫生之手。 两百余年来,青阳槊现世次数屈指可数。 然其每一次现世皆伴随着腥风血雨以及人头滚滚。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紫檀木架旁。 双目焦点一动不动地望着紫檀木架上一横一竖两件杀器。 不知过了多久。 紧闭的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两名燕王府‘仆从’引着许璟祈、许锡林行至偏殿书房门前。 ‘冬冬冬。’ “王爷,两位世子到。” 一仆从立身于紧闭的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随即后退半步拱手行礼道。 然。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却始终未有丝毫的回应。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悄悄对视一眼。 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解之色。 他王世子初次登门拜访,依礼当请至承运殿主殿接见才是。 至于偏殿书房。 本应数次往来,彼此互相熟悉后,方才如此这般。 但不知为何。 许奕偏偏将初次拜访的二人,请至了偏殿书房。 若说许奕是为了交好二人。 那应早早打开偏殿书房房门才是。 若说许奕是为了给二人一个下马威。 那理应将二人请至更为宽阔、庄严的承运殿主殿才是。 一时间。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满头皆是雾水。 数十息后。 见紧闭的房门内久无动静。 燕王府仆从只得再度轻轻叩响了房门。 “王爷,两位世子已至。” 仆从后退半步再度拱手行礼道。 两次叩门过后。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再度悄悄对视一眼。 此番,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二人一联想到外界对许奕的传闻。 心脏不由得瞬间加快起来。 诚如许奕昨日所猜测的那般。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此番联名拜访。 所打主意正是‘磋谈。’ 当然。 磋谈的前提必须是在昨日‘先合’、‘后分’之计成功的前提下。 而现如今看来。 昨日之计策显然是失败了。 ‘许奕看出我等目的了?’ ‘他会如何对付我们?’ ‘外界传言中这位燕王可向来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啊。’ ‘宋国公张永年、郑国公季开以及数百位大小官吏皆断送于其一人之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一时间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与此同时。 紧闭房门的书房内。 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紫檀木架旁许久许久的许奕伸出左手。 自紫檀木架上拿起归鞘斩渊。 ‘曾’的一声轻响。 许奕右手紧握斩渊刀柄,手臂微微用力。 使斩渊刀彻底脱鞘而出。 随着斩渊刀快速脱鞘而出。 一抹寒光携近乎失实质般的寒意自许奕双眼中一闪而过。 然。 许奕此时的目光竟好似比那天外陨铁所铸造而成的斩渊刀芒还好冰寒。 ‘冬冬冬。’ 恰逢此时,紧闭的书房门第三次被人轻轻叩响。 ‘王爷,两位世子至。’ ‘仆从’的声音再度自书房门外传来。 “进。” 许奕平举斩渊刀与双眼平齐,边细细打量着斩渊刀身,边沉声开口应道。 不知为何。 明明是一极其简单的字眼。 但从此刻的许奕口中而出。 竟给人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好似那渐渐单单的一个‘进’字里,暗藏着无尽的冰霜与浓至化水的杀气。 紧闭的书房门外。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顾不得他人在旁。 快速对视一眼。 不知为何。 此番对视,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胆怯与不知所措之意。 眼看着连许奕的面都还未曾见到。 己方便已然胆怯到不知所措。 许璟祈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 方强行稳住心神。 正欲低声安抚‘盟友’之际。 那始终安安静静立身于一旁的另一名燕王府‘仆从’忽然上前两步。 行至紧闭的书房门前。 与另一仆从齐声应是。 随即一同轻轻推开了紧闭的书房门。 “两位世子请。” 两名燕王府‘仆从’分列于房门两侧,齐刷刷地行礼作请。 突如其来的‘搅和’令许璟祈彻底错失安抚之机的同时。 更是令其心中愈发地不安起来。 “两位世子请。” 见许璟祈、许锡林二人久无动静,两名燕王府‘仆从’再度行礼作请道。 许璟祈见状暗咬一口舌尖,顷刻间口中便布满了腥甜之味。 剧痛作用下许璟祈快速稳住心神,伸手一拉身旁的许锡林。 随即不疾不徐地迈步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二人方一踏入偏殿书房。 身后便传来一道轻响。 二人条件反射般扭头望去。 只见原本已然再度大开的房门竟再度闭拢。 而那引路的两名燕王府‘仆从’则依旧一左一右地立身于房门旁。 见此情形,二人不由得面色微白。 偏偏。 此时的偏殿书房内竟诡异的格外安静。 除二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怦怦乱跳的心脏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好似这偌大的偏殿书房内除二人外再无其他活物存在。 ‘许奕呢?’ 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喃喃自问道。 思及至此。 许璟祈、许锡林不由得同时转过头来。 于偌大的偏殿书房内快速搜寻起来。 当二人目光一前一后地扫至紫檀木架时。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不由得同时心中一颤。 二人原本微白的面色瞬间愈发苍白起来。 目之所及、紫檀木架旁。 一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玉色青龙常服的许奕。 正手持一把通体黝黑的长刀细细端详。 那通体黝黑的长刀不知是因锻造材料特殊,还是因其沾染人血太多的缘故。 勐一放眼望去,竟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意。 而令二人心中胆寒的则是那手持黑色长刀之人。 其目光冰冷程度,远朝其手中黑色长刀。 且那冰冷目光中,更掺杂有无尽杀意。 单单是一眼望去。 心中本就有鬼的二人胆寒的同时,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夺门而逃之欲。 然。 不待二人有何反应之际。 那手持黑色长刀之人便缓缓收起了手中长刀。 “琐事缠身,多有怠慢,还望两位族兄多多见谅。” 许奕将手中斩渊刀归鞘,随即再度横放于紫檀木架之上。 随着斩渊刀归鞘,书房内的寒意瞬间消散了几分。 与此同时,许奕脸上再度挂上了令人直感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但不知为何。 明明是那可令人直感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但落于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眼中,竟比方才的冰冷还要令人不寒而栗。 “不......不敢......不敢当燕王殿下族兄......族兄二字。” 许璟祈再度暗咬舌尖,随即结结巴巴拱手行礼道。 “燕......燕王......燕王殿下折......折煞我等......折煞我等了。” 许锡林见状强行稳住心神,随即同样结结巴巴道。 “两位族兄见外了。” “两位族兄与孤平辈,且年长与孤。” “如何称不得一声族兄?”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迈步行至书桉之后,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两位族兄还请快快入座。” 许奕提起茶壶,倒入三杯热茶,随即招呼二人于书桉前入座。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 二者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忐忑之意。 但许奕邀,其岂敢不从? 二人心中满是忐忑之意地于许奕面前缓缓入座。 待二人彻底入座后。 许奕不疾不徐地轻推两盏热茶至二人面前。 “怠慢两位族兄绝非奕之本意。” “实是今日琐事过多且气人。” “奕以茶代酒,向两位族兄赔罪。” “还望两位族兄多多见谅。” 许奕面露愁容,愁容中又掺杂着些许怒意、些许杀意以及些许冰冷之意。 当真是复杂到了极致。 话音落罢。 许奕端起茶盏,轻饮一口,以示以茶代酒。 “燕王殿下折煞我等了。” 许璟祈、许锡林见之快速端起面前茶盏深饮一口以做回应。 待二人放下茶盏后。 许奕深深叹息一声,随即微微拱手道:“奕谢过两位族兄体量。” 其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提及一事。 外加今日种种之反常。 终使得许锡林求知欲大生。 “不知是何事竟令燕王殿下如此这般?” 许锡林轻轻放下手中茶盏,随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唉。”许奕再度叹息一声,随即沉声回答道:“昨日孤方大婚。” “本应诸事皆休,好生喜庆一番才是。” “但偏偏!” “偏偏有人不愿令孤安生。”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双眼于顷刻间遍布寒霜与无尽杀意。 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许璟祈一眼后。 许奕再度沉声开口说道:“今日,孤收到一很不幸的消息。” “孤麾下有一伍,自辽东之地回返时。” “方出辽西郡三十余里,便被人于荒山处设伏截杀。” 说着。 许奕勐地抬手用力地砸向书桉。 ‘砰!’的一声巨响。 书桉之上、砚台、笔墨乱飞,茶水更是洒满书桉。 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许璟祈、许锡林二人胆战心惊。 然。 不待二人有何反应。 许奕便再度沉声开口,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怜我五名士卒啊!” “身陷百余人的围攻!” “最终在付出四条鲜活生命以及一人重伤方才侥幸得以逃脱。” “孤至今仍记得那李长山、毕福江曾为孤牵过马。” “此二人虽不善言辞,但做事却格外地合孤心意。” “孤至今仍记得那裴晋、关昌荣二人是如何的爱笑,又是如何的与孤聊得来。” “可现如今,四人皆不在了!皆枉死于贼人之手。”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毫不遮掩地看向许璟祈。 目光中的怒火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徒剩下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之意。 “族兄啊。” “你说孤身为他们的王,该不该给他们报仇?” “你说孤身为王大营两万一千名士卒的王,该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常言道,血债当以血来还。” “璟祈族兄,你说是与不是啊?” 说着。 许奕冰冷的目光中忽然迸发出无尽的杀意。 于许璟祈而言。 这一刻的许奕当真如一即将择人而噬的妖魔鬼怪。 好似下一刻便将其生吞活剥了般。 ‘他......他要杀我......’ ‘他......他怎么敢......’ ‘他......他都知道了......’ 许璟祈心急如焚地欲避开许奕那似要择人而噬的目光。 然。 无论其再如何努力。 其目光皆不曾转动丝毫。 与此同时。 端坐于其身旁的许锡林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气场全开的许奕。 数息后。 遂看向被许奕气势压制的死死的许璟祈。 ‘百余人截杀许奕麾下士卒。’ ‘且那五名士卒方出辽西郡三十余里便遭截杀。’ 许锡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与此同时。 不断游走于许奕与许璟祈之间的目光。 渐渐地有了不一样的色泽。 第三百零二章 心战如晦,步步玄机 夕阳西行。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台。 洒照于承运殿偏殿书房之内。 似是欲将残阳仅存的些许暖意洒照于人世间每一处角落般。 然。 任凭残阳再如何的努力。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寒意仍未曾消散哪怕一丝一毫。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气场全开。 冰冷且布满杀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端坐于其对面的代王世子许璟祈双眼。 好似许璟祈但凡敢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其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代王世子彻底斩杀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璟祈身旁不远处。 辽王世子许锡林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随即毫不犹豫地挪动客椅远离了许璟祈。 此举无疑使得本就深陷寒渊中的许璟祈雪上加霜。 一时间。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竟安静的落针可闻。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 安静逐渐演变成了死寂。 死寂中又夹杂着无尽的压抑。 明明是寒冬腊月。 但在不知不觉间。 许璟祈后背衣衫已然潮湿大片。 额头处更是冒出密密麻麻堪比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滴滴汗珠串联成线,沿着额头缓缓低落。 不知不觉间,些许汗水偏离了原本轨迹。 缓缓朝着双眼处涌去。 一滴。 两滴。 三滴。 干涩的双眼迎来了久违的水珠。 本应是一如干旱突逢甘泉般只得大庆大贺之事。 但奈何。 所谓甘泉竟满是那苦涩之水。 一时间许璟祈眨眼不是,不眨眼亦不是。 当真可谓是苦不堪言到了极致。 偏偏。 随着时间的一息一息缓慢流逝。 流入双眼之中的酸涩汗水亦是愈发地多了起来。 最终。 许璟祈还是难抵生理上的条件反射。 双眼飞快地眨动十余次。 随着双眼的快速眨动。 许璟祈双眼处的不适感快速地消散。 但与此同时。 其因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内心瞬间狂暴起来。 好似一不小心便会从喉咙跳出身躯般。 就在这时。 始终紧盯着其一动不动的许奕缓缓挪动了手掌。 “啊!” 许奕手掌方一缓缓挪动。 恐惧到极致的许璟祈条件反射般大叫一声。 随即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客座之上弹跳起身。 “吾父为代王!吾为代王世子!” “你若杀吾!吾父定不会放过你!” “且!你我同族!你若杀我!朝廷亦容不得你!” 许璟祈背对着房门边小心翼翼地后退,边面朝许奕声嘶力竭地大吼道。 偏殿书房另一侧。 许奕缓缓挪动的手掌最终停留在书桉一侧的茶壶之上。 “杀你?” “孤为何要杀你?” 许奕满上一盏茶水轻饮一口后,随即抬头望向已然临近书房门的许璟祈,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 “你......” 许璟祈闻言方欲说些什么之际,心中勐然一颤,随即快速闭上了嘴巴。 “说啊,孤为何要杀你?” 许奕自书桉之后缓缓起身,随即不疾不徐地朝着偏殿书房东侧行去。 “我......我......” 心中已然意识到不对劲的许璟祈闻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曾’ 再度行至偏殿书房东侧的许奕一把抽出了归鞘于紫檀木架之上的斩渊刀。 随着利刃出鞘。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温度再度徒然一降。 “不做苦心事,不怕鬼敲门。” “孤述士卒被杀一事,意为问策于两位族兄。” “为何璟祈族兄竟会有这般反应。” “莫不是......” 许奕手持斩渊利刃,一步步逼近许璟祈。 “你......” “你不要过来!......” “此......此事与我无关。” 眼看着许奕手持利刃,满脸寒霜地步步逼近。 许璟祈方强行收拢的思绪于顷刻间再度四散而逃。 ‘砰砰砰!’ “开......开门!开门!” ‘砰砰砰!’ “快......快些开门!快!快!快!快啊!” 心神大乱的许璟祈快速转身,欲夺门而逃。 然。 立身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的两名问心又岂能令其如意。 一时间,任其再如何勐烈拍击房门,再如何撕心裂肺地大声怒吼。 立身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的两名问心始终站立如松。 “璟祈族兄。” “此事与你无关又与何人有关呢?” 许奕手持斩渊利刃止步于许璟祈一步有余外,随即似笑非笑地沉声问道。 “我......” “我......” “我也不知......” 许璟祈背靠着房门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不知?” 许奕闻言脸上瞬间挂满了寒霜,随即‘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斩渊利刃架于许璟祈脖颈处。 “璟祈族兄当真不知?” 许奕满脸寒霜地一字一句道。 “当......当真......当真不知。” 许璟祈感受着脖颈处所散发而出的冰凉之意,原本慌乱的心竟渐渐有了平复的趋势。 “当真不知?”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寒意瞬间演变为无穷无尽的杀意。 “当......当真不知。” 料定许奕定不敢杀其的许璟祈强忍着心中恐惧哆哆嗦嗦地再度回答道。 “璟祈族兄啊。”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缓缓收刀,转身径直地朝着书桉之后行去。 ‘呼。’ ‘呼。’ ‘呼。’ 许璟祈见状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整个人更是瘫坐于偏殿书房门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然。 就在其心中暗感侥幸赌赢之际。 许奕再度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端坐如初。 “璟祈族兄可知。” “孤于长安城曾做过数月之久的京兆尹?” 许奕端坐如初,面上寒霜、杀意尽皆散去。犹如老友畅谈般缓缓开口说道。 仍瘫坐于书房门前大口喘息的许璟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其心中虽不知许奕为何会独独提及这人皆尽知之事。 但其心中已然明晓,今日许奕一言一行间皆有深意。 故而,方稍稍放下的心,再度悄悄提了起来。 “关中大旱,赤地千里。” “民无衣蔽体,无食果腹。” “故以人.皮为衣,以草根、树皮、观音土,甚至于以人为食。” “孤为京兆尹,亦为关中赈灾总指挥使。” “初历此景,如坠人间炼狱。” 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 许奕微微一顿,轻轻叹息一声后,遂抬头看向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许锡林以及满脸警惕之意的许璟祈。 “初时,孤原以为所谓的赈灾不过是将赈灾粮公平公正地分发于百姓即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后来啊。” “孤在翻阅了大量有关于前几任京兆尹赈灾的卷宗后。” “才勐然意识到孤将赈灾一事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所以,方才有了后续宋国公张永年以及数百位大小官吏人头落地一事。”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嘴角略微上扬道:“于你们说些有趣之事。” “赈灾期间孤曾遭遇过不少暗杀。” “但却无一可竟功。” “两位族兄可知为何?” 许奕嘴角略微上扬,但笑容中却不着一丝一毫温度地自许锡林、许璟祈二人之间望了望。 不待二人出言做答。 许奕便面带笑意地自问自答道:“孤于赈灾期间结识两好友。” “一人姓巫名九,精擅易容一道。” “一人姓苗名易,精擅口技一道。” “此二人为孤寻来数名体型相彷之人。” “巫九以其神鬼莫辨的易容之术,将那数名体型相彷之人扮成孤之替身。” “苗易则倾囊相授祖传口技之术,辅以祖传神丹可令替身于数日内便与孤声音相似。” “此等情形之下。” “莫说那些刺客分辨不出真假,就连孤有时候都难辨真假。” “又何谈竟功一事?”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面带冰冷笑意地望向许璟祈。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昨日孤大喜之日,此二人便常伴孤之身侧,不知璟祈族兄可有印象?” 许璟祈闻言瞬间入坠冰窟。 如果说许奕提及宋国公张永年等数百位大小官吏一事,是在隐晦地表达其并不惧怕任何权贵。 那么当其提及刺杀、巫九、苗易、易容之道、口技之术、替身等字眼时,便相当于是在明目张胆地威胁许璟祈。 其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其击杀于燕王府内。 但其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击杀于燕地之外。 随后再以‘替身’鸠占鹊巢。 若胆小些,数月之后令那‘替身’身染重疾,一命呜呼便是。 若胆大些...... 思及至此。 许璟祈遍体冰凉,心中忽涌出无尽恐惧之意。 就连始终立身于一旁冷眼旁观的许锡林闻听此言后。 亦是不由自主地身躯一颤,随即悄无声息地后退数步有余。 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却满是杀意地死死盯着许璟祈。 “璟祈族兄,孤最后再问一次。” “你当真不知?” “若当真不知,璟祈族兄便先行离去。” “待某日孤查出幕后黑手后。” “孤定亲自登门拜访,向璟祈族兄赔罪。” 许奕似笑非笑地自太师椅起身,随即面朝许璟祈拱手行礼。 行礼过后许奕轻拍手掌示意门外问心打开房门。 拍掌声过后。 始终紧闭着的书房门便自外被人轻轻打开。 遍体冰冷的许璟祈微微看了一眼仍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带‘诡异’笑容的许奕。 随即艰难转身望向大开的偏殿书房门。 此时夕阳已落,夜幕初临。 华灯未起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一片昏暗。 昏暗中又好似藏身有随时便会择人而噬的凶兽般。 使其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一小步。 纵使其心中极其确定许奕所言之事多半为假。 其仍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一丝一毫。 无他。 当今世上真有精擅易容之术者。 更有精擅口技可彷他人之言者。 虽据其所知这世上难有可达许奕所述程度者。 但不知为何。 许是方才一赌耗尽了许璟祈心中所有勇气。 许是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等因素。 此时的许璟祈心中再难提一丝一毫的赌意。 一时间。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再度变得安静一片。 除寒风不断自大开的房门处涌入外。 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 又许是数十息。 许奕自太师椅再度起身。 “看来璟祈族兄当真不知。” “既如此今日便先这般。” “待改日孤揪出幕后黑手时。” “定登门拜访,亲向璟祈族兄赔罪。”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手持斩渊刀径直行至紫檀木架旁。 ‘当。’ 斩渊刀再度归鞘。 “天色已晚,孤便不留两位族兄了。” “两位族兄请自便。” 话音落罢。 许奕径直地越过许璟祈,朝着书房外行去。 就在其身影即将融于昏暗夜色时。 许璟祈忽然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且慢!” 许奕闻言顿住脚步,于昏暗中转过身来。 “璟祈族兄何意?” 许奕沉声问道。 “逝者已逝,还请燕王殿下莫要再行神伤。” “祈虽不知此事为何人所为。” “但祈却深感燕王殿下之痛。” “前些时日,祈之多年好友亦被人截杀于辽东之外。” “祈亦对那幕后行凶者深恶痛绝。” “但奈何,逝者已逝,言及其他亦是无用之举。” “依祈之见,倒不如令逝者风光离去。” “若燕王殿下神伤无暇。” “祈虽不才,但愿为燕王殿下解忧。” “若燕王殿下放心。” “可将四名忠卒身后之事尽托祈身。” “祈必然令四名忠卒,风光离去。” “祈此举并无他图,只图燕王殿下莫要再行神伤。” “神伤伤体,还望燕王殿下早日走出。” 许璟祈强行稳住心神,随即转身面朝许奕深深一拜。 “璟祈族兄好意孤心领了。” “风光一事便不劳烦璟祈族兄了。” “非是孤不愿,着实是孤那四卒生前所喜各不相同。” “如那李长山,喜万马奔腾,且奔之马,须为战马。” “如那裴晋,最喜黄白之物,且数量最喜千数。” “如那关荣昌,最喜五谷,其曾言做梦都想五谷各拥万石而眠。” “如那毕福江,最喜甲胃,其曾言若此生可率千甲兵,死亦可称鬼雄。” 话音落罢。 许奕无视目瞪口呆的许璟祈。 随即缓缓转身迈步行入昏暗中。 “孤忽闻麾下士卒擒杀一名为季于野的贼首。” “恕孤不能亲送两位族兄离府。” “今日怠慢之处,还望两位族兄海涵。” “稍后会有属官代孤送两位族兄离府。” 第三百零三章 可怕至斯,世子濒疯 时近戌时。 夜色渐浓。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璟祈拱手而立于书房门前。 目光呆滞地望向门外走廊。 然。 走廊中除一片昏暗外再无他物。 ‘他......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他......他......他一直都知道。’ ‘他......他......他究竟是何意?’ ‘破......破财消灾?息......息事宁人?’ ‘可......可万匹战马......千两黄金......千两白银......五万石粮食......’ ‘这......这未免......未免太过于......太过于狮子大开口了......’ ‘那......那只不过......只不过是四条......四条无名小卒......无名小卒的性命......而已啊。’ 许璟祈神情呆滞地望着融身于黑暗中的走廊,心中五味杂陈地暗暗想道。 承运殿偏殿书房另一侧。 代王世子冷眼旁观片刻后。 遂眼睑低垂悄悄打量起偏殿书房内的布置。 一张已然分辨不出是何材质打造而成的老旧书桉。 书桉左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摞文书与账册。 右侧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 然。 任其再如何细细打量。 最终所得出的结论始终一致。 那便是无论是砚台也好、笔墨也罢,皆是寻常货色。 文房四宝中仅一宣纸,还算堪等大雅之堂,但也仅仅只是寻常富贵人家水准。 若不是明知此地为燕王府承运殿。 许锡林定会认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至于书桉之后的太师椅。 则与那书桉一般同样老旧到分不清是何材质所打造而成。 书桉两侧除两盏造型普通,用料亦是极其普通的高柱油灯外。 便只剩下两架同样老旧不堪的书架。 其中一架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文书与账册。 而另一架书架上除三三两两的书籍外再无他物。 至于用来点缀书房、彰显主人家品味的精美摆件。 以及用以彰显主人家底丰厚的古董名画。 偌大的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竟无一件。 许锡林低垂的眼睑下不由得闪过一抹不敢置信之色。 随即快速地打量起书房西侧。 一望之下。 许锡林双眼中的不敢置信之色愈发地浓烈起来。 只见那极其宽敞的书房西侧。 仅一处窗台下摆放有一物。 余者皆是空白。 而那所摆之物赫然正是令其父深恶痛绝的煤炉。 煤炉旁则整整齐齐地摆放有数摞煤球。 自一旁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数枚泛白煤球中并不难看出。 燕王奕与这一冬季里,始终以煤球、煤炉取暖。 须知。 每一座王府的主要宫殿内都建有暖壁。 辽王府内甚至连属官所、属官别院内都建有暖壁。 每到冬季,辽王府内大小暖壁皆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燃烧。 而许奕,身为堂堂燕王竟以煤炉、煤球这等低廉之物取暖。 此举......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 ‘兴建居养院赡养孤寡老卒。’ ‘减免食邑赋税,无息借粮于民。’ ‘无偿将制冰之法,传授于民。’ ‘下洛煤坊,更是使一破落小城渐渐走向辉煌。’ ‘此等人物的书房竟简陋之厮。’ ‘燕......燕王奕......未......未免太过于可怕了。’ 许锡林呆呆地望着书房西侧煤炉旁那泛白的煤球,身心皆颤地暗暗想道。 一时间。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两位世子皆陷入苦苦沉思之中。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不知第多少次陷入至诡异的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偏殿书房外昏暗的走廊中忽然出现一抹光亮。 一盏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油灯不疾不徐地朝着偏殿书房行来。 油灯之后。 则是一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年轻男子。 眼见暖黄色光芒愈发地靠近偏殿书房。 那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年轻男子脚步声亦是愈发地清晰。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二人不由得彻底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许锡林飞快地大量了一眼书房东侧。 一望之下。 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险些再度散开。 只见那书房东侧仅摆放一物。 单此一物,其价值恐怕便远超书房他物数倍有余。 此物赫然是一件由紫檀木打造而成的兵器架。 自那天差地别般的悬殊待遇中,自可见此地主人对那紫檀木兵器架上摆放之物的重视程度。 只见那紫檀木兵器架上一横一竖共放有两件兵刃。 横放为一柄通体漆黑的归鞘长刀。 自方才长刀出鞘时的寒芒中。 许锡林自可知此刀何等之利。 竖放则为一杆长槊。 槊,自古以来便为战之利器。 其芒自不言而喻。 漆黑长刀近身攻伐、锋芒长槊马战无敌。 辅以与其他家具天差地别般的紫檀木兵器架。 自可见许奕对杀伐一道的重视程度。 思及至此。 许锡林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之感。 好似脑海中始终存在一道声音。 此时那脑海中的声音正不断地催促其赶紧离开此地。 且离燕王府越远越好。 不待许锡林稳住心神。 书房外走廊中的暖黄色光芒渐渐悬于书房门前。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亦与此时消失不见。 “在下燕王府属官杨先安,见过两位世子。” 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年轻人微微点头行礼道。 杨先安虽言行举止皆不敬。 但此时的许璟祈、许锡林又哪有闲心计较此等虚礼。 此时二人唯一的心愿,便是尽快离开燕王府。 至于入府前的谋划。 无论是许璟祈也好,许锡林也罢。 皆将其甩出脑海十万八千里远。 “祈见过杨属官。” “林见过杨属官。” 许璟祈、许锡林各自定神后,竟极其不符身份礼仪地面朝杨先安拱手回以一礼。 “王爷有所交代。” “两位世子还请随杨某离府。” 杨先安微微一笑,随即手持油灯转身朝着书房外的走廊行去。 至于身后之人是否能够跟上。 其竟丝毫不关心于此。 许璟祈、许锡林见状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再不顾世子风范,快步跟上杨先安。 百余息后。 偌大的承运殿彻底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与此同时。 两道黑色人影自偏殿书房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缓缓现身。 不疾不徐地行至偏殿书房处将那大开的书房门轻轻关闭。 随即再度消失于无尽的黑暗中。 好似承运殿偏殿书房门一直都是紧闭般。 又好似二人从未于此地出现过般。 ...... ...... 夜色渐浓。 瑟瑟寒风肆无忌惮地自燕王府裕门吹过。 直使人不自觉地便弯曲了腰背。 燕王府裕门前。 杨先安持盏而立。 “两位世子,恕不远送。” 杨先安微微拱手,随即丝毫不留情面地转身离去。 “险些忘了。” “我家王爷令我转告代王世子一句话。” “我家王爷言,还望代王世子多于燕地逗留些许时日。” “待我家王爷审完以季于野为首的贼人后。” “定提酒登门,与代王世子促膝畅谈。” 杨先安脚步微顿,身未转,声郎朗而传。 话音终了。 杨先安不在逗留哪怕丝毫,遂径直地朝着裕门深处迈步而入。 徒留下一脸六神无主的许璟祈以及一脸沉思状的许锡林呆立于裕门外。 二人身后。 十余名代、辽两王府仆从立身于瑟瑟寒风中,静静地守着两辆豪华马车。 自始至终,无一仆从胆敢越界靠近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哪怕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 双耳赤红的许璟祈渐渐回过神来。 搓了搓手、捂了捂双耳后。 许璟祈强装镇定地面朝许锡林微微拱手道:“锡林兄,夜色已深、天寒地冻,你我兄弟二人不妨寻一暖室,浅饮几盏。” 正深陷沉思而无法自拔的许锡林闻言,心中忽生一股厌恶之感。 “璟祈兄的好意,林心领了。” “诚如璟祈兄所言,夜色已深。” “你我兄弟二人不如就此别过。” “待来日则一朗朗晴天、万里无云之日。” “你我兄弟二人再补今日之盏,来他个一醉方休。” 许锡林强行压下心头愈发浓烈的厌恶之感,随即微微拱手回礼道。 话音落罢。 许锡林一展袖摆,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辽王府马车行去。 徒留眼睑不知不觉便低垂近闭的许璟祈呆立于原地。 许璟祈眼睑低垂近闭,其内暗藏无尽凶芒与怒火地静静望着许锡林头也不回地登上辽王府发车。、 随后便快速地消失于燕王府裕门前。 好似其是那触之即染霉运的扫把星般。 数十息后。 许璟祈视线之中再无辽王府马车半点身影。 ‘哼。’ 许璟祈冷哼一声。 随即缓缓转身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裕门。 只见那仅着些许灯盏的裕门内一片黑暗。 黑暗中又好似藏身数之不尽的嗜血凶兽,准备随时择人而噬般。 仅仅一眼。 许璟祈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手忙脚乱地紧了紧身上大氅后,随即快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行去。 “速速回府!” “连夜回府!” 许璟祈快速钻进温暖如春的车厢内,口中更是连连不断地催促道。 “是。” 代王府驾车车夫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扬鞭回应道。 至于所谓的宵禁? 京师之外,所谓的宵禁于真正的权贵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代王府马车车厢内。 许璟祈蜷缩着身子斜靠于车厢内壁软塌之上。 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今日于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所发生的一幕幕。 越是深思。 许璟祈心中便愈发的恐惧。 其勐然间方才恍忽发现。 自其踏进燕王府的那一刻起。 便已然身处下风。 于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数个时辰里。 其更是毫无抵抗能力地一直被许奕牵着鼻子走。 许奕令其向东,无论其想或者不想,其最终一定会走向东方。 许奕令其向西,无论其想或者不想,其最终一定会走向西方。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自许璟祈布满恐惧的内心深处不停地滋生。 无力感以恐惧为土壤不断地滋生。 任其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且。 当无力感滋生到一定程度后。 其便会反哺无尽的恐惧,使其愈发地壮大。 察觉到这一点后。 许璟祈疯狂地摇头,似欲将心中无力与恐惧统统甩出脑海般。 半刻钟后。 许璟祈眼冒金星,满脸绝望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 其方一闭眼便勐地睁开双眼。 随即快速伸手摸向自身脖颈。 其所摸位置恰恰是不久前斩渊刀停留之处。 就在其方才闭上双眼的一瞬间。 其好似恍忽间看到满脸杀意的许奕再度将那把黑色长刀架于其脖颈处。 “啊!!!” 许璟祈发了疯般大吼大叫道。 ‘砰!’的一声巨响。 车厢居中位置所摆放的黄花梨小木桌被其一脚踹飞至车厢边缘。 其上价值千金的珍稀茶具更是之际化作无数残片,再无丝毫价值可言。 “吁!吁!吁!” 驾车车夫闻得声响,急忙死死地勒住缰绳。 进而使马车快速止步于街道中心处。 与此同时。 数名代王府忠心仆从快速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向马车。 “世子!世子!” “世子您怎么了!” “身子不适,还是?” “......” 数名代王府忠心仆从满脸焦急地围着马车车厢大声询问道。 “滚!” “滚开!” “吾父为代王!吾为代王世子!” “你!你不能杀我!” “你若杀了我!我父王绝对不会放过你!朝廷也绝不会放过你!” “许奕!”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滚!给本世子滚开!” 代王府马车车厢内。 许璟祈犹如得了失心疯般不断地大吼大叫道。 本是富丽堂皇的豪华马车。 在其一通乱踹乱砸中。 俨然成了一副凌乱不堪状。 车厢外。 数名忠心耿耿的代王府仆从对视一眼。 一年长仆从面朝余者仆从重重地点了点头。 单手一压车厢边缘,随即快步跃进车厢内。 年长仆从方一跃进车厢内部,面色便勐然一愣。 只见那往日里始终翩翩公子般的许璟祈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地蜷缩于车厢内壁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口中不断地大吼大叫着,双手更是连连虚空乱挥,双腿则不断地踢踹着身前所能触碰之物。 “世子!” “世子!” “世子!” 年长仆从回过神来不断地叫喊着许璟祈。 然。 许璟祈恍若未闻般仍自顾自地大声吼叫着。 “世子!您这是怎地了。” 年长仆从面露慌张地快步上前。 “别过来!” 许璟祈见状不知自何处寻出一柄匕首,随即满脸惊恐地指向年长仆从。 “说!你究竟是巫九还是苗易!” “亦或者你是巫九、苗易弄出来的那什么狗屁替身?!” “你是许奕派来杀我的?” “无论他许诺了你什么,本世子都加倍给你!” 许璟祈手中匕首剧烈地颤抖着,但却始终未曾放下。 口中更是连连胡言乱语道。 “世子,小的是邱元泰啊。” “世子您好好看看,小的,邱元泰。” 年长仆从闻言急忙顿住脚步,连连摆手解释道。 “邱元泰?” 许璟祈闻言缓缓放下手中匕首,眼睑微垂地低声喃喃道。 “对,邱元泰。” “世子您细细看看,小的正是服侍您二十多年的邱元泰啊。” 邱元泰立身于原地轻声开口回答道,似是生怕刺激到许璟祈般。 “邱元泰?” “车厢昏暗。” “你凑上前来,容本世子细细看来。” 许璟祈缓缓抬头望向邱元泰,声音渐渐平复些许。 “是。” 邱元泰见状并未细想,蹑手蹑脚地凑上前去。 怎料。 其方靠近许璟祈,尚未来得及过多言语。 车厢内便传出‘噗’的一声轻响。 邱元泰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自身腹部。 ‘噗!’ ‘噗!’ ‘噗!’ 就在其低头下望的一瞬间。 凌乱的车厢内再度传出三道‘噗’的声响。 “世......世子为何......为何杀......杀小的。” 邱元泰不敢直线地望向那手持匕首满脸鲜血的许璟祈。 然。 邱元泰直至气绝身亡,亦未曾等到哪怕只言片语的答复。 其等来的仅仅只有许璟祈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以及始终回响于车厢内的‘噗’‘噗’声。 “世子?” “世子您怎样了?” “邱大哥,车厢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代王府马车外,数名代王府仆从不放心地大声询问道。 “吾......” “吾......吾没事。” “速......速速回府!” “沿......沿途不得耽误丝毫!” 代王府车厢内。 许璟祈颤抖着双手抹了抹脸上鲜血,随即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闻听此言。 纵使数名仆从心中再如何疑惑不解,也只得行礼称是。 数十息后。 马夫再度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鞭子,全力驱赶着马车朝着城门所在奔去。 摇摇晃晃的车厢内。 许璟祈面带得胜笑意地喃喃自语道:“真当本世子这般好哄骗?” “许奕!你是杀不死本世子的!” “李代桃僵?呸!白日做梦!” 话音落罢。 许璟祈全身上下再无半分力气。 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 ...... 时近亥时。 夜色愈浓。 燕王府圜殿内。 许奕端坐于主座太师椅之上。 双眼微闭,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太师椅把手。 偌大的燕王府圜殿内除时不时传出的敲击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圜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端坐于主座之上的许奕闻声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随即望向正前方大开着的殿门。 十余息后。 问心首领悄无声息地出现于圜殿之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快行数步,随即拱手行礼道。 “如何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回主人。” “辽王世子离府后便直奔客栈别院。” “自此彻底闭门不出,亦不见任何随从。” “甚至于有随从送去酒菜,其亦闭门不见。”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代王世子离府后。” “便令随从直奔城门而去。” “然。” “不知为何。” “行至中途,代王世子好似得了失心疯般于车厢内大吼大叫。” 问心首领再度微微一顿,随即面带犹豫之色地抬头望向许奕。 “代王世子辱骂于孤?” 许奕面色如常地缓缓开口问道。 “是......” 问心首领面色一滞,最终还是缓缓点头道。 “往下说。”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既已知许璟祈言语辱骂于己,又何必自取其辱? 更何况,无论是代王许启也好,代王世子也罢。 最终皆会化作其脚下的一块踏脚石。 于必死之人计较,岂不是自寻不快? “是。” 问心首领闻言心中稍松。 随即再度开口禀报道:“后有一随从入车厢查看。” “自其入车厢后,代王世子先是格外激动,后逐渐走向平复。” “约半刻钟后,代王世子命随从全速归府。” “马车行过后。” “属下于马车停留处发现大量血迹。” “那代王府随从,当是死于代王世子之手了。”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微垂,沉吟数息后。随即沉声开口吩咐道:“命人将血迹清理干净,莫要吓到百姓。” “此外,加派人手严格监视许璟祈的一举一动。” “沿途若其遇到危险,务必保其一条小命。” “最后,命人严格监视许锡林及其仆从的一举一动。” “若有丁点异常,必第一时间上报于孤。” 问心首领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圜殿后。 许奕自主座起身。 随即行至一旁窗台处。 轻轻推开窗台,任冷风呼啸而入。 而其则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立身于窗台处。 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台凝望向代郡方向。 于其而言。 许璟祈可以死。 但不可死于他人之手。 更不可死于自燕地归返途中。 许奕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立身于窗台处片刻之久。 片刻间。 其脑海中不断地反思着今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一言一行。 待将今日言行举止细细捋上数遍,确保再无问题后。 许奕缓缓伸手将打开的窗台彻底关闭。 ‘千两金、千两银、千副甲、万战马、万五谷。’ ‘此番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一甩衣袖,大步朝着圜殿外行去。 第三百零四章 双刃利剑,奕斩贼人 一夜无话。 次日己时。 暖意遍洒整座沮阳城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自燕王府护城河而出。 直奔沮阳城东城门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平放于小木桌之上的斩渊刀身。 脑海中则不断地沉思着陷阵营护安曲四卒身死一事。 于许奕而言。 此事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随着朝野内外局势的不断恶化。 在不久后的将来,定会有大量大量的王大营士卒马革裹尸。 然而。 越是一件即将成为常态化的事情。 在一开始的处理上便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 此事看似极小。 但于许奕而言却无异于人世间最锋利的双刃剑。 于内。 此事若处置妥当。 无论是王大营内的两万一千名士卒也好,燕王府属官也罢。 其心中对燕王府的归属感皆会呈数倍甚至于数十倍地增长。 而归属感在一定程度上可决定一支军伍乃至于一方势力的整体士气。 相反。 若此事处置不当。 则相当于为正处于蓬勃发展的一方势力埋下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祸端。 此祸端初时不显,亦无丝毫威力可言。 但随着势力的不断发展,亦或者随着势力的不断碰壁。 早晚有一天,这一不起眼的祸端,将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便为此理。 于外。 若此事处理不当,定会给他人留下‘人善’这一固定印象。 而人善者,自古皆被人欺。 一旦于外留下‘人善’这一固定印象。 再想打破这一固定印象,则需付出无穷大的代价。 于当下而言。 首当其冲的便是下洛城工坊安危。 而若是此事处理得当。 虽会对外留下些许不好印象。 但却能从根源上避免诸多麻烦。 许奕昨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面见代、辽两地世子时,之所以会那般强硬。 其内未必没有出自于这方面的考虑。 至于是否会因此彻底得罪代、辽两王。 许奕内心深处并不在乎。 无他。 以其现如今的实力。 在‘规则’之内,其完全不惧代、辽两王联手。 甚至于有超五成的把握将代王许启自代王宝座上拉下来。 也正因此。 方才有了千两金、千两银、千副甲、万战马、万五谷一事。 至于‘规则’之外。 纵使代、辽双王联手伐燕。 其亦丝毫不惧。 甚至于其至少有六成把握令代、辽联军有来无回。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其获胜的把握亦将大大提升。 ...... ...... 时近午时。 晴空万里无云。 沮阳城东,王大营外。 校尉辛思玄、屈宝田二人人手一把出鞘雁翎刀。 满脸寒霜地立身于营门正前方百步处。 二人目光如出一辙地始终死死地望着不远处的官道。 而在二人身后。 各有十余名原陷阵营中高级将领紧握双拳满脸怒容地笔直而立。 更远处。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自发地列成整齐的军阵。 如同凋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立于原地。 自辰时消息传至王大营起。 至今已然近两个时辰之久。 那一个又一个虽大小不一,但皆整齐划一的军阵中无一名士卒脱离军阵。 哪怕再渴、再饿,亦是如此。 对于王大营绝大多数士卒而言。 他们在今天之前,连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这四个名字听都未曾听过一次。 更莫要提熟识与否了。 但。 未闻其名,不识其人又能如何? 于他们而言,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即可。 那便是死的那四人是王大营的人!是他们的袍泽。 仅此,便已然足够了。 时间于漫长的等待中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 然。 万余人之多的王大营内如同鬼蜮般死寂。 无人开口说话,就连细微的窃窃私语声都无一丝。 无人迈步走动,自辛思玄、屈宝田起至王大营最后一名士卒止。 所有人都好似凋像般寂静无声。 一时间。 偌大的王大营内外,除风声外。 便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知过了多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自官道尽头不疾不徐地行来。 王大营正门百步处。 始终死死盯着官道尽头处的辛思玄、屈宝田二人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快速雁翎归鞘,大踏步地迎了上去。 其身后二三十余位中高级将领见状快速松开双拳默契地跟了上去。 片刻后。 三辕青篷马车渐渐停靠于官道之上。 “末将王大营校尉辛思玄,恭迎王爷大驾。” “末将王大营校尉屈宝田,恭迎王爷大驾。” “吾等,恭迎王爷大驾。”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三步外,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自软榻起身,随即抓起平放于小木桌之上的斩渊刀。 以斩渊刀轻轻挑开车帘。 “免礼。” 许奕自三辕青篷马车而出,微微摆手道。 “谢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再度抱拳行谢礼道。 见礼过后。 许奕轻眺远处王大营。 只见王大营内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但好在。 人数虽众多,但秩序却着实令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许奕见状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今日王大营内的这一幕,正是其所期盼已久的。 由小观大。 自今日这一幕中并不难看出。 王大营内的一众士卒并没有辜负许奕的厚望。 更没有辜负许奕源源不断地供血。 现如今的王大营士卒已然于精锐的道路上踏出了数步有余。 许奕收回望向远处王大营的目光,随即看向身前的一众将领。 数息后。 许奕面朝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微微点头。 随后无言转身。 手中斩渊刀亦被其插入身前泥土之中。 就这般。 许奕双手叠压在斩渊刀柄之上,身姿笔直地立身于一众将领之前。 双眼不着一丝一毫温度地望向官道尽头。 一切的一切皆如其未至前,王大营一众将领、士卒那般。 许奕身后。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见状无不心头一暖。 ‘锵!’ ‘锵!’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默默上前一步有余。 随即分列于许奕左右两侧,并将手中雁翎刀重重地插入身前泥土之中。 二人身后。 二三十余位将领见状再度握紧双拳,随即踏着整齐划一的方步齐刷刷地前行一步有余。 最终。 整齐地分列于辛思玄、屈宝田二人身后。 王大营内。 一个又一个方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自王大营而出。 最终整齐划一地列阵于二三十余位将领身后。 隆隆脚步声持续了近两刻钟之久。 方才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在这一过程中。 无一将领转身指挥调度。 更无一人扭头查看。 自始至终。 整个王大营内外除隆隆脚步声外再无他声。 一切的一切皆在无言之中悄然发生。 待隆隆脚步声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后。 偌大的王大营再度恢复至浓浓死寂之中。 ...... ...... 午时过半。 阳光正浓之际。 远处官道之上忽然出现数道人影。 此地道路虽亦属官道。 但因王大营的存在。 往来商贾、行人皆会自觉地避开此地。 也正因此。 那于官道尽头处出现的数道身影极大概率为赤血卫以及一百三十三名被俘贼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果不其然。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 官道上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 其中不乏身骑高头大马之人的身影。 片刻后。 一骑脱离了官道队伍。 径直地朝着王大营所在疾驰而来。 行至许奕身前百余步外时。 马背之人明显愣了一瞬。 随即拼命般勒住战马缰绳。 使其快速减缓前行之速。 然。 不待战马彻底停稳。 马背之人便快速纵身一跃,自马背之上跳了下来。 于官道之上翻滚数圈后。 那人快速起身,随即径直地朝着许奕狂奔而来。 “报!” 行至五十步时,马背之人拼尽全力大声开口道。 随即马背之人有意识地减缓速度。 最终于许奕五步外笔直站立。 “启禀王爷。” “末将赤血卫百户高荣顺!奉命押解一百三十三名贼人至王大营!” “现!一百三十三名贼人已全部押至!” “特!向王爷复命!” 赤血卫百户高荣顺深呼吸数次用以平复激动不已的内心,随即郑重抱拳行礼禀报道。 “高百户且歇息片刻。”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是!” 高荣顺再度重重抱拳行礼,随即快速退至一旁。 片刻后。 数十名赤血卫士卒身骑高头大马驱赶着百余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贼人行至许奕身前百余步外。 随即数十名赤血卫士卒齐刷刷地翻身下马。 面朝许奕所在抱拳行礼朗声道:“属下拜见王爷。” ‘锵。’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一提斩渊刀,不疾不徐地朝着一百三十三名贼人行去。 其一动。 身后诸将、众卒皆动。 一时间隆隆脚步声再度响彻于天地之间。 随着许奕等人如黑云压境般缓缓行来。 本就被摧残的不成人形的一众贼人无不面色惨白地连连后退。 然。 其方一动。 等待其的便是数十名赤血卫士卒手中的马鞭抽打。 啪.啪.扬鞭声中。 不知多少贼人再度皮开肉绽。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破口大骂声不绝于耳。 然。 无论是许奕也好,还是其身后的一众将领、士卒也罢。 全无一人面露不忍。 一众人马眼神中,除寒霜杀意外,便是那正熊熊燃烧的怒火。 “孤数三声。” “若再敢发出一丝一毫声响。” “孤定令其生不如死。” 许奕止步于一众贼人三步外,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高高举起手掌。 随即沉声道:“三。” 三字一出。 位于最前方的十余名贼人瞬间闭上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哪怕一丝一毫。 “二。” 二字一出。 近半贼人快速闭上嘴巴,蜷缩着身子或蹲或趴于地面之上。 生怕自身引起许奕注意般。 虽明知一旦被俘,以其过往的所作所为,定无丝毫活路可言。 但,人终究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万一呢? 万一最后侥幸活了下来呢? 也正因此。 往日里嚣张跋扈,无恶不作的贼人们。 此刻却一反常态地极其老实。 “三。” 话音落罢。 许奕收回高举的手掌。 随即‘曾’地一声将左手中紧握的斩渊刀拔出刀鞘。 璀璨阳光下。 通体漆黑的斩渊刀所绽放出的寒光竟格外地耀眼。 许奕单手持刀面无表情地走向贼人最后。 “呸!” 方一行至贼人最后。 一明知必死无疑的贼人当即一口血水吐向许奕。 许奕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避开了贼人吐来的口水。 随即一言不发地抬脚将那贼人踹出三五步之远。 “许奕!有种你杀了老子啊!” “怕死老子就不姓季!” 贼人摔倒于地,边剧烈挣扎,边持续破口大骂道。 可惜。 终究是双手被缚。 任那贼人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许奕对怒骂声好似恍若未闻般。 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手持斩渊刀步步逼近。 “许奕!有种放开老子!” “老子要和你一对一做过一场!” “你敢不敢?!” “哈哈哈,我看你是不敢吧!” “怂货,就这还做燕王?” “哈哈哈,堂堂燕王竟连与我这斗升小民做过一场都不敢。” 眼见许奕即将行至身旁,贼人破口大骂之声,越发地激烈。 许奕身后。 一众将领、士卒闻言无不面露怒意,恨不得立刻将那贼人大卸八块。 然。 许奕自始至终皆是面无表情状。 脚步更不曾因那贼人辱骂而有丝毫的停留。 数息后。 许奕行至贼人处,一刀挑开了贼人双手处的绳结。 随即便在贼人目瞪口呆中再一次将贼人踹出三四步远。 “好!” “王爷霸气!” “王爷威武!” 一时间,许奕身后一众将领无不面色涨红地大声叫好。 ‘唰。’ 就在一片叫好声中。 许奕自身旁护卫腰间抽出一柄雁翎刀,随即径直地丢于贼人双腿之间。 一时间。 叫好声戛然而止。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更是面露着急地正欲快速冲至许奕面前。 然。 就在其将动未动之际。 许奕沉声吐出于王大营处所说的第三句话:“止步!” 话音方落。 辛思玄等人虽心中焦急如焚。 但也只得立身于原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 那被许奕二度踹翻于地的贼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自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身前仍闪烁着无尽寒芒的雁翎刀。 随即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持刀冲向许奕。 三四步的距离,于一位身高八尺有余的魁梧大汉而言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然。 就在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向许奕脖颈之际。 许奕微微一个侧身,随即再度抬腿借力打力般将那魁梧贼人踹出去十余步远。 与此同时。 许奕脚步连连挪动,紧随魁梧贼人而去。 手中斩渊刀更是连连挥动。 待魁梧贼人彻底稳住脚跟时。 其身上已然多出了十余道鲜血淋淋的刀伤。 但诡异的是二十多道刀伤中却无一致命伤。 事到如今。 那魁梧贼人又如何看不出许奕是在戏耍于他。 “啊!” 暴怒之下的魁梧贼人不由得将手中雁翎刀挥舞的更快、更凌厉。 然。 纵使其再如何暴怒,再如何将手中雁翎刀挥舞的更快、更凌厉。 于许奕面前,同样于事无补。 除身上不断地增添崭新刀伤外,再无他用。 若其全盛之时,或可与许奕过上几招。 但现如今,其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而亡,再无他法。 片刻后。 魁梧贼人直挺挺地倒于官道之上。 徒留下大片大片的血迹。 许奕面无表情、气息匀称地缓缓上前。 待将手中斩渊刀插于魁梧贼人后心处后。 许奕手臂微转,斩渊刀瞬间于魁梧贼人后心处留下一极其圆润的伤口。 “彩!” “彩!” “彩!” “王爷威武!” “王爷霸气!” 一时间,王大营内外喝彩声不绝于耳。 然。 许奕依旧面无表情。 缓缓自魁梧贼人后心处抽离斩渊刀。 以贼人衣衫轻轻擦去刀身血迹后。 许奕收刀转身看向身后包括辛思玄、屈宝田在内的一众将领。 只见那往日里极其沉稳的辛思玄、屈宝田两大校尉此时亦是激动的涨红了脸。 至于余者,自是无须多提。 第三百零五章 一殿一碑,代王府谋 时近未时。 暖意愈发高涨。 然比暖意上涨更快的则是王大营内外的士气。 许奕腰悬利刃,身姿笔直地立身于官道之上。 古井不波的目光缓缓四顾。 入目所及。 皆是一张张涨红的脸庞。 耳边更是持续不断地回荡着震耳欲聋般的喝彩欢呼之声。 燕人尚武,军中更甚。 无人理会那趴伏于许奕身旁,遍体崭新伤痕的魁梧尸身。 更无人理会那恨不得将头颅埋入泥土之中的一众贼人。 这一刻。 万千目光皆汇聚许奕一身。 这一刻。 压抑了数个时辰之久的沉闷终得释放。 而这。 恰恰正是许奕不惜亲自下场手刃贼人的根本目的所在。 即,以自身实际行动,向王大营所有士卒传递一个信号。 那便是:‘王,始终与你们同在!’ 此处虽无声,但却胜过世间万千言语。 一刻钟后。 震耳欲聋般的欢呼喝彩声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但那数以万计的火热目光却始终未有丝毫消减。 许奕于万千火热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跨过身前尸身。 一步一褐红脚印地朝着辛思玄、屈宝田等将领行去。 “此贼尸身悬于沮阳东门。” “余者,皆交由你二人处理。” “但须切记。” “四卒未入土前,莫要令贼人归西。” 许奕望向辛思玄、屈宝田二人沉声吩咐道。 “末将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闻言快速出列半步,随即郑重抱拳行礼道。 “此外,于军机楼旁起一大殿。” “殿门悬一金匾,上书英魂殿三字。” “殿旁另起一丈许高碑,碑名忠义。” “于高碑左上角处,铭刻四卒之名。” “所需之材,自有商队会于入夜之前运抵。” “所需工匠,明日辰时前便会抵达此地。” “此殿、此碑,凡王大营士卒皆须尽一份力。” “力争五日之内,殿起碑落,好令四卒魂归。”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数张宣纸,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其递向辛思玄。 “这......这......” 辛思玄双目通红地望着许奕递来的宣纸,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犹豫数息后,辛思玄最终还是接过了许奕递来宣纸。 “王......王爷。” “英......英魂殿可否......可否换一地方兴建。” “那......那军机......军机楼毕竟......毕竟是......毕竟是您在王大营的居所啊。”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辛思玄微微侧首双目通红地死死握着手中宣纸,声音微带哽咽道。 “孤意已决。” “此事无须再议。” 许奕态度坚决地微微摇头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轻拍了拍辛思玄手臂,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行去。 “末将恭送王爷大驾!” 辛思玄眼角微湿地望着许奕远行的背影。 随即面朝许奕背影,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道。 “末将恭送王爷大驾!” “吾等恭送王爷大驾。” 三辕青篷马车于道道震耳欲聋的恭送声中渐渐远去。 最终彻底消失于官道之上。 王大营前。 三辕青篷马车消失足足半刻钟后。 辛思玄等将领方才缓缓起身。 “王爷有令!” 辛思玄高举手中宣纸,转身面向身后一众将领、士卒。 “吾等听令!” 闻听王令,王大营内外方自地上起身的一众将士无不腰背微弯,面朝辛思玄手中宣纸抱拳行礼道。 “即日于军机楼旁起一大殿!” “殿前另起一丈许高碑!” “此殿名为英魂!” “此碑名为忠义!” “此殿、此碑,凡王大营将士!皆须行力所能及之事情。” “以此力争五日之内!殿起碑落!四卒魂归!” 辛思玄高举手中宣纸,一字一句宣读王令道。 与此同时,各军阵领头之人自发地将王令层层传递。 “吾等谨遵王令!” 辛思玄话音方落,其身前一众将领无不沉声回应道。 “吾等谨遵王令!” “吾等谨遵王令!” “吾等谨遵王令!” 遵令声如风吹麦浪般层层递进。 最终再度汇聚成可直震云霄般的惊天之声。 辛思玄高举手中宣纸,双眼通红且湿润地望向身前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庞,那一双双泛红的双眼。 脑海中忽浮现出许奕那满是坚毅的脸庞。 ‘王守英魂,王守英魂!’ ‘遇此明主,何惧战死!’ 辛思玄面带开怀笑意,但却眼含热泪地低声喃喃道。 ...... ...... 未时过半。 雁门郡平城。 一辆豪华马车在十余名仆从的拱卫下。 于平城繁华街道上一路狂奔。 豪华马车所过之处。 尽是一片狼藉,哀嚎痛哭声更是不绝于耳。 然。 豪华马车却并未因此有丝毫减速之意。 沿途之中。 一年轻书生观此恶行,义愤填膺地欲上前拦下马车。 好与其主唇枪舌战一番,行那为民讨公之举。 然其方一动身,尚未来得及开口之际。 其身旁同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捂嘴按倒于地。 “其主为代王世子!” 短短七字之言,竟如一汪冰水般,瞬间浇灭了年轻书生心中不平怒火。 使其如一活死人般呆躺于原地。 两刻钟后。 豪华马车一路横冲直撞终抵代王府前。 “世子,到府前了。” 车夫停稳马车,随即快步行至车厢处拱手行礼道。 “令侍棋前来见吾。” 十余息后。 密闭的车厢内忽然传出一道极其沙哑的声音。 车夫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两刻钟后。 一身段有致,身着锦衣,但却头插侍女簪的貌美女子碎步连连地行至豪华马车旁。 “世子。” 貌美女子行至豪华马车旁,轻声躬身行礼道。 “进来。” 密闭的车厢内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再度响起。 貌美女子闻言愣了一瞬,随即面带疑惑地望向身旁车夫。 “世子自昨夜离开燕王府后,便再未走出过车厢。” 车夫悄悄行至貌美女子一步外,低声回答道。 若是细听,便不难发现车夫声音中满是恭敬与讨好之意。 其与侍棋虽同为代王府仆从。 但仆从与仆从之间,亦是尊卑有序。 侍棋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踏着一名仆从的背缓缓登上了车厢。 “啊!” “别动!再动休怪刀剑无眼。” 侍棋方一钻进车厢便被一股巨力拉向一旁。 方一惊恐大叫。 一柄冰凉匕首便直接架于其细嫩脖颈之上。 “世......世子?” 侍棋强忍着车厢内异常难闻的恶臭味,小心翼翼地轻声唤道。 “褪下衣衫。” 身后手持匕首之人未做任何回应,直接了当地开口下令道。 “快些!” 见侍棋久无动静,身后之人不由得厉声催促道。 与此同时,架于侍棋细嫩脖颈之上的匕首稍稍偏移些许。 瞬间于那细嫩脖颈之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侍棋吃痛之下再也顾不得矜持。 双手哆哆嗦嗦地解下腰间锦带。 随即身子微微一抖,瞬间露出细嫩香.肩。 “穿上吧。” 不待侍棋彻底退下衣衫,身后沙哑之声再度响起。 直至看清侍棋后背处的一颗不起眼的黑痣后。 许璟祈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下去吧。” 许璟祈收回架在侍棋脖颈上的匕首,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侍棋闻言如蒙大赦般快速冲出车厢。 自始至终。 其除闻到浓浓恶臭外,于车厢内再无其他发现。 车厢外。 侍棋方一走出车厢,瞬间吸引了大半目光。 不待众人询问。 紧闭的车帘再度被人自内挑起。 “速速求见父王。” 满头凌乱发丝,面带深深疲倦之色的许璟祈自车厢内钻了出来,随即快速吩咐道。 话音落罢。 不待他人搀扶。 许璟祈快速跳出车厢,随即大踏步地朝着王府外门行去。 待彻底走进代王府外门后。 许璟祈始终紧绷的内心,方才渐渐舒缓开来。 两刻钟后。 “儿臣祈求见父王。” 匆匆收拢乱发的许璟祈轻轻叩响了代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之门。 “进。” 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自偏殿书房内传出。 “是。” 许璟祈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儿臣祈,拜见父王。” 许璟祈轻轻关闭房门,随即上前数步,恭敬行礼道。 “免礼。”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正全神贯注批阅文书的代王许启缓缓抬起头望向满脸狼狈之色的许璟祈。 “谢父王。” 许璟祈闻言再行谢礼,方才起身。 “怎地弄得这般狼狈?” “归途有人刺杀于你?” 许启眉头微皱地沉声问道。 “回父王。” “归途中并无人刺杀儿臣。” “儿臣之所以这般狼狈,皆是于沮阳城内,拜燕王奕所赐。” 许璟祈微微低头,眼露入骨杀意道。 ‘拜燕王奕所赐?’ 许启微皱着眉头低声喃喃一句。 许璟祈此番至燕王府所为何事。 其自然心知肚明。 “细细说来。” 许启稍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是!” 许璟祈闻言答应一声。 随即将昨夜于燕王府承运殿所发生的诸事一五一十地如实道出。 以许奕昨夜所作所为而言,此事完全无须添油加醋。 代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随着许璟祈娓娓道来。 许启原本微皱的眉头渐渐变得紧锁起来。 片刻后。 当许璟祈讲至季于野被杀一事后。 原本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启‘腾’地一下自太师椅而起。 随即满脸动容地沉声确认道:“你说什么?!季于野已被许奕擒杀?” 许璟祈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回答道:“许奕确言季于野已被其麾下士卒擒杀。” 此言一出。 许启直接呆愣于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足足过了百余息后。 许启方才回过神来,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啪.啪。’ 许启方一入座便快速拍响手掌。 复又百余息。 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低沉脚步声。 “王爷。” 一道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自紧闭的书房门外传来。 “即刻命人至当城花满楼,查探季于野生死。” 许启紧锁着眉头望向书房门外,随即沉声吩咐道。 季于野藏身于当城花满楼一事,整个代王府势力者所知者屈指可数。 也正因此。 所知者屈指可数,自一定程度上虽避免了走漏风声的风险。 但却也注定了一旦花满楼发生变故,许启必然无法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故而。 若非是许璟祈主动提及。 恐许启还需数日方可得知季于野被擒杀一事。 “遵令!” 许启话音落罢。 代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再度响起低沉回应声。 待偏殿书房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 许启再度看向许璟祈,随即沉声吩咐道:“还有何事,继续说。” “是,父王。”许璟祈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璟祈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道:“许奕临出承运殿前。” “曾向儿臣索要供奉,以平此事。” 许启闻言面色瞬间一黑。 随即紧握双拳,强忍着心头怒意道:“他索要何等供奉。” 许璟祈闻言瞬间低下头,缓缓开口回答道:“回父王。” “许奕以四卒遗愿为由。” “向儿臣索要千两黄金,千两白银。” “千副盔甲,万匹战马。” “以及稻、黍、稷、麦,菽各万石。” 许璟祈话音方落。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瞬间传出一声巨大声响。 ‘砰!’ 许启闻言再难抑制心头怒火,面色铁青地直接拍桉而起。 “千两黄金,千两白银?” “千副盔甲,万匹战马?” “稻、黍、稷、麦,菽各万石?” “黄口小儿安敢欺孤!” 许启满脸怒容地望向沮阳城所在方位,破口大骂道。 “父......父王。” “父王还请息怒。” “以......以儿臣之见。” “当......当务之急应......应先行......先行确定季于野生死。” 许璟祈强顶着许启满腔的怒火,深深拱手行礼道。 于其而言。 其自然是恨不得立刻将许奕扒皮抽筋,方可一消其心头之恨。 但奈何。 季于野生死一事,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 若是说的严重些。 季于野一人生死,极有可能关乎着整座代王府的安危。 故而。 此事由不得代王府不慎重对待。 ‘季于野。’ 许启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面色铁青地收回望向燕地沮阳城所在的目光。 第三百零六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时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半边天幕。 沮阳城东。 仙居阁上院客房内。 许锡林斜靠于窗边太师椅上。 双目空洞地望向天边晚霞。 偌大的客房内满是寂静。 且此等寂静已然持续了整整一日之久。 时间于枯坐中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晚霞渐渐化作一缕红光。 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无声无息间。 夜幕已降临。 ‘冬冬冬。’ 寂静无声的客房外忽然传来道道清脆的叩门声。 “世子,程护卫求见。” 一辽王府中年仆从轻轻叩响房门后,随即后撤半步拱手行礼道。 在其身后。 一其貌不扬的瘦弱中年汉子面朝房门无声拱手行礼道。 ‘程广武。’ 紧闭的上院客房内。 许锡林木讷地低声喃喃一句。 与此同时,空洞的双目中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进。” 许锡林略作定神,随即起身点燃身旁灯盏。 “是。” “程护卫请。” 紧闭的房门外,辽王府中年仆从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伸手作请道。 “有劳。” 程广武微微抱拳,随即踏步而入。 “末将程广武,拜见世子。” 程广武无视身后再度紧闭的房门,快行数步抱拳行礼道。 “程护卫免礼。” 许锡林点燃最后一盏灯火,随即将那半开的窗台彻底关闭。 “谢世子。” 程广武再行谢礼,随即面带难色地立身于许锡林两步外。 “事情不顺利?” 许锡林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眉头微皱地看向面带难色的程广武。 “回世子。” “有一股陌生势力于暗中保护那人。” “末将......末将等人尚未靠近那人方圆一里。” “便......便折损了七人。” 程广武面露复杂之色地低下头再度抱拳行礼道。 “陌生势力?” “尚未靠近那人方圆一里,便折损了七人?” 许锡林目光一凝,沉声反问道。 “是......” 程广武闻言头颅瞬间更低了些许,随即硬着头皮回答道。 “何以见得是陌生势力?” 许锡林眉头紧锁地沉声问道。 “回世子。” “那陌生势力所使用兵刃大半为西域独有。” “末将三年前随王爷赴京时,曾于西域使者身上见过。” 程广武闻言未做丝毫迟疑,快速回答道。 ‘西域兵刃?’ 许锡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抬头望向燕王府所在方位。 据其所知。 所有边王中唯独只有代王许启从未插手过西域之事。 甚至于背靠其的一众商行中,亦鲜有踏足丝绸之路者。 而许奕则不然。 其虽同样未曾插手过西域之事。 甚至于背靠于其的商行更是从未踏足过西域哪怕一次。 但其身后却有着一位镇守西域二十余载的晋王许镇。 沮阳城东,仙居阁上院客房内。 许锡林微微摇头,似欲将脑海中杂乱念头通通甩出脑海般。 “可有暴露身份?” 许锡林略作定神,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程广武,沉声问道。 “回世子。” “绝无暴露身份之可能。” 程广武闻言心中一凛,随即斩钉截铁道。 “为何?” 许锡林目光不移,沉声问道。 “回......回世子。” “那......那七名袍泽皆......皆是被敌......被敌一击毙命。”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程广武微微一顿,心有余季道。 “好生安葬。” 许锡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出言安抚道。 “谢......谢世子。” 程广武闻言羊装感激涕零道。 “去吧。” 许锡林自太师椅起身,随意摆手道。 “是。” 程广武闻言再度抱拳深深一拜,随即缓缓转身退出了客房。 待程广武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客房后。 许锡林面无表情地行至窗台旁。 随即一把推开了紧闭的窗台。 任窗外寒风肆意拂面。 而其仍巍峨不动。 目光自始至终皆死死地望向燕王府所在方位。 不知过了多久。 许锡林双目中忽然迸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之色。 ‘许奕,你到底意何为?’ 许锡林满面寒霜地死死盯着燕王府所在,口中低声喃喃道。 自昨日燕王府一别后。 许锡林方行出不远,便暗中派人出城联络于城外等候的程广武等一众护卫。 看似并没有多少存在感的辽王世子,其内心狠辣程度远超许璟祈数倍有余。 代王父子命人暗中截杀许奕麾下士卒,欲将祸水东引至辽王府。 以此令两王交恶。 其好坐收渔翁之利。 许锡林于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弄明原委后。 当即心生一计。 此计便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此番得手。 许奕、许启必成死敌。 届时。 燕、代两地互相制衡之下。 许奕自无暇顾及辽地雪灾一事。 到了那时。 辽王府只需稍动手脚,便可令辽地雪灾恢复以往。 虽会损失些许利益,但总好过现在的一败涂地。 只可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许奕又岂会容他奸计得逞? ‘许奕你究竟意何为?’ 仙居阁上院客房内。 许锡林立身于窗台冷风中,满面寒霜地凝视着燕王府所在,再度低声喃喃道。 异位而处。 若其为许奕。 既有能力轻易破局,便绝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程广武等人。 是警告? 还是另有所图? 许锡林不断地苦苦思索。 但却始终不得要领。 不知过了多久。 百思不得其解的许锡林再度紧闭窗台。 ‘啪.啪。’ 许锡林再度折返太师椅,随即用力拍了拍手掌。 数息后。 房门处忽然传来一道‘咯吱’轻响。 “世子。” 立身于客房外随时候命的辽王府中年仆从迈步而入,拱手行礼道。 “今日燕王可曾出府?” 许锡林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 “回世子。” “据手下人来报。” “燕王今日己时左右离府,前往了城外王大营。” “直至未时左右方回。” 中年仆从闻言略作思索,随即恭声回答道。 若非许锡林有令不得打扰,其早已将消息如实上报。 又因许锡林有令不得打草惊蛇,故而其于此事亦是一知半解。 “沮阳城内可有大事?” 许锡林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世子。” “燕王回府不久后,便有数骑携一尸身至沮阳东城门。” “并将那尸身悬于城门之上。” “据手下人言,那尸身身高八尺有余,端的是魁梧异常。” “据手下人观,那尸身之上足足有着数十道新鲜刀伤。” “除后心处有一致命伤外,余伤皆不致命。” “据那数名士卒所言,那魁梧尸身为截杀王大营四卒中的一名贼人。” “被押解至王大营后,出言不逊,辱骂燕王。” “后燕王应贼人所求,予其一把利刃,允其公平一战。” “此战燕王亲迎,最终毫发无伤地以手中宝刀斩贼数十刀。” “使贼血干而亡。” “据那数名士卒所言,此贼后心处刀伤亦是燕王所为,旨在为卒报仇。” “现如今那数名士卒仍于东城门处。” “似是要将贼尸示众至四卒下葬之日。” 中年仆从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话音落罢。 中年仆从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禀报道:“此外今日城内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量的工匠应燕王府所征出城奔赴了燕王大营。” “数不清的木料、砖瓦等物,亦随之源源不断地运往城外燕王大营。” “至于所为何事,恕属下无能,暂......暂未打探出来。” 许锡林闻言眼睑低垂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一言不发。 偌大的客房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许锡林微微摆手,示意中年仆从退下。 “是。” 中年仆从见状再度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中年仆从缓缓转身退出了上院客房。 待中年仆从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上院客房后。 许锡林眼睑再度深深低垂。 ‘你到底意何为?’ 许锡林苦思片刻,口中再度低声喃喃道。 手刃贼人,可解为收买人心。 悬尸城门,可解为震慑宵小。 可调动大量工匠、木料、砖瓦呢? 总不能给四卒修建一超格陵墓吧? 空荡荡的客房内,自无人可解其心头之惑。 ...... ...... 夜色渐深。 万千灯火与浓浓夜色中渐归虚无。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一盏微弱的灯光静悄悄地照亮了书桉四周。 书桉之后。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燕王奕,背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 双腿自然上翘至桌桉之上。 双眼微微紧闭,呼吸极其匀称。 似是正处于小憩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宁静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到一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虽轻。 但却仍令小憩中的许奕自睡梦中惊醒。 ‘冬冬冬。’ 问心首领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揉了揉犯困的双眼,渐渐恢复至端坐状。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其尚未迈入房门之际。 一股凌冽冷空气便携浓烈至驱之不散的血腥味道捷步先登。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关闭房门,快行数步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闻了闻书房内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嘴角微微上扬道。 “谢主人。” 问心首领再行谢礼,谢礼毕方才起身。 “事情可还顺利?”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开口问道。 “回主人,一切顺利。” “昨夜参与截杀代王世子者,除三人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外。” “余者皆已擒拿至王大营。” “此乃贼首程广武供词。” 问心首领自怀中取出数张宣纸,随即将其双手平举至头顶道。 “呈上。” 许奕闻言嘴角笑容愈发浓烈起来。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缓缓上前行至书桉旁。 待将手中供词呈放于书桉之上后,遂缓缓后退至原位。 许奕自书桉一侧拿起供词,细细翻阅一番后。 脸上笑意不由得愈发深邃起来。 “将那负隅顽抗之人首级斩下。” “以贼首衣衫包裹,送至仙居阁天字上院。” “此外,令贼首再书一份供词。” “将那供词放于辽王世子床榻旁。” 许奕放下手中供词,满脸深邃笑意地望向问心首领开口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拱手行礼道。 “此事不急,沐浴更衣一番再去也不迟。” “且让孤那族兄睡个安稳觉。”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补充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遂缓缓退去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略展懒腰后。 不徐不疾地行至西侧煤炉旁。 随即不慌不忙地夹起一块崭新煤球,将其覆于近乎全白的煤球之上。 待将煤炉底部圆孔彻底堵死后。 许奕起身轻拍手掌,随即径直地行出承运殿偏殿书房。 昨夜其虽将所有的矛头皆对准了代王世子许璟祈。 但这并不代表许奕便会因此而忽视辽王世子许锡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无论许奕在与不在。 只要许璟祈、许锡林身处于燕王府内,亦或者身处于沮阳城内。 那么他们的一言一行,便休想瞒过许奕。 至于昨夜为何不直接对程广武等人下手。 归根结底无非是为了‘铁证如山’四字罢了。 须知。 今夜之前,程广武从未进入过沮阳城。 也正因此。 若许奕昨夜便命问心百卫一劳永逸,难免会有死不认账的风险。 而现如今,则全无此等顾虑。 至于许锡林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许奕面前终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班门弄斧罢了。 ...... ...... 时近子夜。 沮阳城万千灯火尽归于浓浓夜色之中。 黑暗中。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问心首领如同鬼魅般出现于仙居阁天字号上院客房内。 彼时。 苦思终无果的辽王世子许锡林已然躺于床榻之上昏昏睡去。 问心首领收起手中吹筒,缓行至床榻旁。 随即将一染血供词放置于床榻旁小木桌之上。 而那以程广武衣衫所包裹的三颗首级,则被其放置于上院院门前。 现如今。 万事俱备,只待天亮。 第三百零七章 毒辣至斯,两份生意 “啊!” 黑暗终是散去。 次日卯时过半。 天方蒙蒙亮之际。 沮阳城东仙居阁上院内忽然传出一道惊恐至极的大叫声。 一辽王府年轻仆从望着散落于院门处的三颗头颅满脸惊恐地连连后退。 “怎地了?” “大吼大叫什么,你有几颗脑袋敢搅世子清梦?” “闭嘴!莫要大吼大叫!” 眨眼间,数名辽王府仆从自上院四方迅速赶来。 “穆......穆护卫......院.....院门前......快......快看。” 年轻仆从闻言强忍着心头恐惧,哆哆嗦嗦地伸手指向院门处。 被称之为穆护卫的中年仆从闻言快速扭头朝着院门处望去。 一望之下。 纵使是那久经厮杀的穆护卫亦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院门处七零八落地散落着数颗头颅。 其中一颗正对着其的头颅,其主赫然正是穆护卫相熟之人。 而在三颗头颅不远处,则散落着一件其异常眼熟的衣衫。 若是其未曾记错的话。 昨夜程广武面见世子时,所穿着的便是此件衣衫。 “穆.....穆护卫。” “小......小的晨起开门时。” “见......见门栓......门栓上挂......挂.....挂着一包裹。”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小.....小的......小的本.....本欲先......先将其......将其放置于一旁。” “开......开门后再......再去禀报......禀报于您。” “怎......怎料小的刚取下来,那......那包裹便......便散落一地。” “之......之后的事情,您......您都知道了。” 年轻仆从哆哆嗦嗦地开口解释道。 “嘶~!” “不好!世子!” 穆护卫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惊吼一声后快速朝着上院客房奔去。 其身旁数名辽王府仆从见状无不面色一变,紧随其后狂奔而去。 百余息后。 程护卫止步于客房门前,满脸急切地拍打着客房房门。 “世子!” ‘砰砰砰。’ “世子!” ‘砰砰砰。’ 数声过后,见客房内毫无回应。 穆护卫面色愈发地难看起来。 随即再顾不得丝毫礼仪。 连连后退数步后,勐然前冲。 ‘砰!’的一声巨响。 穆护卫借助前冲之力,勐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 客房内间床榻之上。 许锡林勐然自睡梦中惊醒过来。 “嘶。” 许锡林方欲起身查看之际。 脑海中忽然传来阵阵晕眩之感。 一时间。 许锡林只得再度平躺于床榻之上。 “世子!” 许锡林方欲出言质问之际。 客房外间再度传来一声焦急大喊。 喊声未落。 穆护卫等人携道道冷风直冲客房内间。 “扶.....扶我起来。” 许锡林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晕眩感,艰难伸手道。 “是。” 穆护卫闻言心中稍松一口气,随即快速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冰......冰水。” 许锡林斜靠于床榻一侧,有气无力道。 “是。” 穆护卫见状急忙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命人取来冰水。 数杯冰凉清水入肚后,许锡林脑海中的晕眩感终稍稍退散些许。 “出......出了何事?” 许锡林抬起双手边用力揉按着太阳穴,边开口问道。 “回世子。” “程护卫等人恐遭遇不测。” 不待穆护卫话音落地。 许锡林勐地顿住揉按太阳穴的双手。 迅速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地望向穆护卫。 “什么?!” “你再说一遍!” 许锡林死死盯着穆护卫双眼,厉声质问道。 “回......回世子。” “程护卫等人恐已遭遇不测。” “......” “......” “若是属下未曾记错的话。” “那包裹首级的衣衫,当是昨夜程护卫所穿衣衫。” 穆护卫顿了顿,随即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话音落罢。 偌大的客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许锡林双目空洞地呆坐于床榻之上。 脑海中则是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 许锡林空洞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可曾派人前去城外查探虚实?” 许锡林眼睑低垂,使人一时间无法自眼神中看出其所思所想。 “尚......尚未。” 穆护卫闻言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如实回答道。 “现在!立刻!马上派人去查!” 许锡林眼睑低垂,强忍着心头怒火沉声下令道。 “是!” 穆护卫闻言心中一凛,未做丝毫辩解,当即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穆护卫等人快速退出客房。 待穆护卫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客房后。 许锡林再度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后,随即自床榻起身。 方一坐起身。 眼角余光勐然间扫到一带血宣纸。 许锡林微微一愣,随即快速伸手自床榻旁小木桌上拿起那带血宣纸。 随着带血宣纸被其快速翻开。 一血红手印赫然浮现于许锡林眼前。 许锡林心中一凛,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起来。 然。 方翻阅至半数。 许锡林面色瞬间一变,飞快地将那带血宣纸撕成碎片状。 “许奕!” 许锡林紧咬着牙关,面目狰狞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数息后。 许锡林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般,‘腾’地一下自床榻而起。 “穆戍东!” “穆戍东!” 许锡林顾不得穿戴整齐,更顾不得房外严寒,近乎小跑般快速冲出客房。 仙居阁上院客房外。 正面朝众护卫下达命令的穆戍东闻言诧异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处。 穆戍东方一扭头,便见许锡林衣衫单薄,面色惨白地冲出客房。 “世子。” 穆戍东微微一愣,随即快速转身恭敬行礼道。 “吾且问你,这供词何人呈放于吾床榻之旁。” 许锡林顿住脚步,随即举起手中宣纸沉声喝问道。 “供词?” “属下等人进入客房前,这宣纸便已然摆放于您床榻旁了。” 穆戍东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快速如实回答道。 “你等入客房前,这宣纸便已然摆放于床榻旁?” 许锡林闻言眉头瞬间紧锁,随即再度沉声确认道。 “正是。” “属下......属下还以为是。” 察觉到不对的穆戍东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城外无须再去了。” “程广武等人恐已凶多吉少。” 许锡林面色惨白地缓缓开口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锡林径直转身再度走进客房内,徒留下穆戍东等一众护卫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 ...... 仙客居上院客房内。 衣衫单薄的许锡林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许奕......你当真是好心机啊。” “论毒辣,吾不如你啊。” 许锡林目光复杂地望向燕王府所在方位,面带凄然惨笑低声喃喃道。 现如今。 许奕手持其派人刺杀许璟祈的铁证。 一旦许奕将其公之于众。 届时。 无论是为了维护自身颜面也好,为了堵天下悠悠众口也罢。 代王许启势必会对辽王府进行勐烈反击。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他这位策划了刺杀事件的辽王世子。 届时。 无论代王府的反击是否建功。 代、辽两王必成死敌,且绝非轻易可解之死敌。 若是旁时,辽王府或许不惧。 但偏偏,此时的辽地正深陷雪灾之害。 偏偏许奕又以煤球、煤炭等取暖之物毁掉了辽王府所有布局。 此等情形下,一旦两王成了死敌。 辽王府则无异于雪上加霜。 思及至此。 许锡林本就惨白的面色瞬间愈发惨白起来。 与此同时,心中更生浓浓后悔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当窗外暖阳透过窗台洒照于太师椅之上时。 许锡林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随即‘腾’地一声自太师椅一跃而起。 “不!” “事情还有转机!” “许奕既然命人送来罪证与头颅!” “而不是直接将罪证公之于众!” “那便代表着此事还有转机!”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一定还有转机!” 许锡林赤着脚于客房内不断踱步,口中更是自语连连。 数百息后。 许锡林终是渐渐平复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五谷万石?” 许锡林紧锁着眉头迈步行至窗台旁,目光死死地凝视着燕王府所在方位。 就在其苦苦思索,终不得解之际。 仙居阁上院客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脚步声。 ‘冬冬冬。’ 护卫首领穆戍东行色匆匆地止步于客房门前,随即快速叩动房门。 “世子。” “燕王府属官杨先安于院外求见。” 穆戍东后退半步,面朝紧闭的客房门拱手行礼大声禀报道。 ‘燕王府属官杨先安?’ 仙居阁上院客房内,许锡林闻言心中一动,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快步行至房门处。 “速速将其请至茶室!” 许锡林勐地拉开房门,快速开口吩咐道。 话音落罢。 不待穆戍东回应。 许锡林好似意识到什么般,快速关闭房门。 随即大踏步地朝着客房内间行去。 ...... ...... 片刻后。 穿戴整齐的许锡林缓缓行至上院茶室门前。 “杨属官,久等了。” 许锡林羊装若无其事地径直而入。 随即于正慢条斯理地品茶的杨先安面前端然入座。 “王爷所送礼物,世子可还喜欢?” 杨先安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盏,随即抬头望向许锡林轻笑着开门见山道。 “愕。” 万万没想到杨先安竟会这般直接的许锡林闻言瞬间愣了数息。 “不知杨属官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数息后,许锡林强行压住心头怒火,岔开话题道。 “世子尚未回答杨某,喜欢与否?” 杨先安不慌不忙地再度端起手中茶盏,轻饮一口茶水后,再度轻笑着询问道。 “喜......喜欢。” “还请杨属官代林谢过燕王殿下好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锡林深藏于袖摆中的双手青筋毕露,但却不得不违心道。 “喜欢便好。” 杨先安放下手中茶盏,随即再度望向许锡林轻笑道。 话音落罢。 仙居阁上院茶室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许锡林、杨先安二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曾再度开口。 一场无声的较量自仙居阁上院茶室内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 有求于人的许锡林终是败下阵来。 “不知杨属官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许锡林端起一盏茶水,再度开口重复道。 “代我王再送世子一份好礼。” 杨先安腰背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但目光却依旧紧盯着许锡林双眼。 “哦?” “是何好礼?” 许锡林心中一凛,随即强装镇定道。 “两份生意。” 杨先安满脸轻松惬意地开口回答道。 “什么生意?” 许锡林强忍着心头怒火再度开口询问道。 “世子也知。” “我王麾下四卒被截杀身亡一事。” “世子亦知。” “四卒遗愿一事。” “我王素来爱兵如子,又岂会令四卒抱憾而去。” “故,我王斟酌再三,愿以一物向世子换取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 “以及战马万匹、稻、黍、稷、麦,菽各万石。” 话音落罢。 杨先安自怀中取出数张宣纸,随即将其递至许锡林面前。 许锡林默不作声地拿起茶桉之上,杨先安递来的数张宣纸。 随即强忍着心中颤栗,‘不慌不忙’地将其展开。 随着数张宣纸缓缓展开。 数十个人名赫然浮现于许锡林双眼之中。 为首者一名赫然正是程广武。 许锡林强忍着心中颤栗,不慌不慌地继续翻阅。 位于名单之下的数张宣纸中赫然正是城外护卫们的口供。 “全部了吗?” 片刻后,许锡林缓缓抬起头望向杨先安,沉声问道。 “当然不是。”杨先安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这仅仅只是第一份生意罢了。” 许锡林闻言强忍着心头怒意,沉声问道:“杨属官莫要再卖关子,第二份生意为何?” 杨先安闻言渐渐再度端坐。 与此同时面上笑意更是于一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王欲以余书,换取辽地三座铁矿。” “此乃三座铁矿所处位置。” 杨先安再度自怀中取出一张宣纸,随即将其递至许锡林面前。 许锡林缓缓拿起茶桉上杨先安递来的宣纸。 随即缓缓将其打开。 待见三座铁矿中仅辽西一座规模较大外。 许锡林紧绷的内心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第三百零八章 福祸相依,暗流涌动 “此事事关重大。” “恕林无法擅作决议。” 仙居阁上院茶室内。 许锡林略作定神,随即收起手中宣纸,缓缓抬头望向杨先安。 “无妨,此事不急。” “世子与辽王殿下商议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杨先安闻言丝毫不感意外,轻笑一声再度端起茶盏。 “还望杨属官代林谢过燕王殿下。” 许锡林心中一松,面朝燕王府所在方位拱手行礼道。 “不过。” 杨先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再度看向许锡林。 “不过什么?” 许锡林心中一凛,遂端起茶盏羊装镇定道。 “普天之下愿与我王做生意者不知凡几。” “若有人捷足先登,倒是不免遗憾。” 杨先安笑了笑,随即自太师椅而起,面朝长安城所在方位深深拱手行礼。 “杨某还有公务在身,便不过多叨扰了。” 话音落罢。 杨先安起身径直走出了上院茶室。 徒留下许锡林一人脸色阴晴不定地端坐于上院茶室内。 一时间偌大的茶室内除些许粗重喘息声外再无他声。 不知过了多久。 近乎死寂般的上院茶室内忽然传出一道轻微的‘卡察’声。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许奕!” “你歹毒至斯!当真就不怕鱼死网破吗!” 许锡林面色阴沉至好似滴水般,死死地握着手中已然破碎的茶盏,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道。 破碎的茶盏深入手掌之中,带出道道鲜红血流。 而其竟好似完全不知般,依旧双眼死死地望向燕王府所在方位,似是欲择人而噬般。 不知过了多久。 许锡林忽然惨笑一声,遂缓缓收回望向燕王府所在那好似欲择人而噬的目光。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论狠辣,论歹毒。” “十林不如一奕啊。” 许锡林面无血色地惨笑着摇了摇头,遂摇摇晃晃地自太师椅而起。 事到如今。 许锡林岂会不明。 现如今的辽王府除遵从外,已然别无他选。 且此事宜早不宜迟。 一旦迟了,此事所引发的后果绝非辽王府可承受。 莫要忘了。 现如今朝廷已然‘暗中’行那削藩之举。 若是迟了,亦或所送未曾达到许奕所需。 届时。 许奕只需一书奏章,便可令辽王府步那郑国公季开后尘。 到了那时。 纵使辽王府侥幸逃生,必然亦是那苟延残喘状。 一个苟延残喘的辽王府,又如何能够抵抗的了全盛代王府的报复? 思及至此。 许锡林不由得勐拍数下脑袋。 若非杨先安最后一举。 其定然依旧将注意力集中于近在迟尺的代王府。 而忽略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另一尊庞然大物。 “快!快!速速备马归府!速速备马归府!” 许锡林面无血色、摇摇晃晃地冲出上院茶室,遂有气无力地快速下令道。 ...... ...... 时近未时。 雁门郡平城代王府内。 许启端坐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太师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中文书。 就在其方放下手中文书,正欲提笔批阅之际。 代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沉的脚步声。 许启闻声不由得顿住了伸向笔架的手掌,遂抬头望向紧闭的偏殿书房门。 ‘冬冬冬。’ 门外低沉至极的脚步声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前。 一身着代王府属官衣衫的中年瘦小男子立身于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不待门外之人禀明身份。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便传出许启应允之声。 许启话音方落。 紧闭的房门处瞬间传出一道轻微的‘咯吱’声。 “墨刑拜见王爷。” 身着代王府属官衣衫的中年瘦小男子闻言推门而入,再度紧闭房门后,遂快行数步拱手行礼道。 “事情查的如何了?” 许启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季于野确已被杀。” “数日前有一伙贼人冲入花满楼内......” 墨刑拱手而立如实回答道。 “好了,退下吧。” 不待墨刑将所探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 许启便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墨刑接下来的话语。 于许启而言,其真正关心的从来都不是此事的过程,而是此事的最终结果。 现既结果已知,那剩下的过程无非是浪费时间罢了。 “是,王爷。” 墨刑微微一顿,遂再度行礼,缓缓退出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墨刑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启面色瞬间由面无表情转向阴沉。 眼睑更是低垂近闭。 不知过了多久。 许启缓缓抬起眼睑,沉声吩咐道:“传世子见孤。” 话音落罢。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应声。 两刻钟后。 勉强恢复些许精气神的许璟祈脚步连连地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冬冬冬。’ “父王,儿臣祈求见。” 许璟祈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前,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遂轻轻叩响房门。 “进。” “是。” 得到许启应允后。 许璟祈再度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遂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儿臣祈,拜见父王。” 许璟祈轻轻关闭书房门,遂快行数步深深拱手行礼道。 “季于野已死。” 许启看向许璟祈,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道。 “什......什么!” 许璟祈闻言瞬间满脸愕然之色地不敢置信道。 “许奕所求,一应具允。” 许启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璟祈瞬间呆愣数息。 “父......父王。” “白银千两、黄金千两好办,稻、黍、稷、麦,菽各万石亦不算难办。” “可......甲胃千副......战马万匹......” 许璟祈强行稳住心神,遂面带心痛道。 其也知季于野一死,代王府于此事之上再无退路。 可甲胃千副、战马万匹,这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尤其是随着漠北局势愈发地严峻。 战马与甲胃的价格自是一路水涨船高。 现如今单单是寻常快马的价格都已涨至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匹。 更何况战马? 整座代王大营内,也不过堪堪三万五千余匹战马而已。 至于甲胃,半甲、全甲皆算上也不过方五千余副。 而许奕一索便是甲胃千副,战马万匹...... “自王大营内抽调甲胃千副,战马万匹予他。” “此事你亲自操办,宜早不宜迟。” 许启眼睑微垂,不容置疑道。 “......” “是,父王。” 许璟祈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拱手应是。 话音落罢。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百余息后。 “还有何事?” 许启缓抬眼睑望向欲言又止的许璟祈,沉声问道。 “回父王。” “儿......儿臣在想。” “儿臣在想......许奕得手之后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许璟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放心地出言询问道。 “不会。” 许启闻言微微一顿,遂斩钉截铁道。 不待许璟祈开口追问。 许启双眼微眯地望向沮阳城所在方位。 沉声开口说道:“若你为许奕。” “一边是实力大损的代王府。” “一边是朝廷倾全力培养的‘新’代王府。” “两者之间,你会选谁?” 话音落罢。 许璟祈瞬间呆愣数十息之久。 数十息后。 许璟祈面露恍然之色,再度深深拱手行礼道:“谢父王解惑,儿臣这便去安排。” 话音落罢。 许璟祈缓缓转身,径直地朝着偏殿书房门行去。 就在其即将走出承运殿偏殿书房之际。 身后再传许启低沉嗓音。 “自珍宝仓中挑选几件价值连城之物。” “与甲胃、战马等物一并送去。” 许启眼睑微垂,凝视着许璟祈即将踏出偏殿书房的身影,沉声吩咐道。 许璟祈闻言愣了一瞬,紧锁眉头沉吟数息后。 遂面带莫名笑意地再度转身恭声行礼道:“是,父王。” 许启见状目露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随即摆手道:“去吧。” “是,父王。”许璟祈答应一声,遂不再停留。 周身轻松地大踏步朝着承运殿偏殿书房外行去。 待许璟祈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启再度抬头满面寒霜地望向沮阳城燕王府所在方位。 “常言道,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许奕,孤且看尔可猖狂至几时。” 许启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极其狰狞的笑容。 望向沮阳城燕王府所在的目光中满是寒霜与怒火。 隐隐约约间又有些许期待之意暗藏其中。 话音落罢。 许启沉吟数息,遂再度研墨、铺纸。 十余息后。 许启提起一支狼毫笔于上等宣纸之上缓缓书写道:‘太子殿下亲启。’ “......” “......” 片刻后。 书成墨干。 许启面色严肃地将其封入信封之中。 后辅以油布包裹。 待诸事皆毕后。 ‘啪、啪。’ 许启轻拍数下巴掌,遂手持密封严实的书信自太师椅而起。 数十息后。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到一道低沉脚步声。 一身着代王府属官衣衫的中年男子快步行至偏殿书房前。 方欲抬手轻叩房门之际。 只听‘咯吱’一声轻响。 紧闭的偏殿书房门被人自内快速打开。 “王......王爷。” 身着代王府属官衣衫的中年男子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 “将此信交至那人手中。” “令其以最快的速度将信呈于其主。” 许启微微点头,随即将手中书信递至中年属官手中。 “遵令!” 中年属官闻言心领神会地快速再度拱手行礼道。 复数十息。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中年属官身影再度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许启意味深长地再度眺望一眼沮阳城燕王府所在方位,随即缓缓关闭偏殿书房门。 ...... ...... 未时近半。 日头愈发高涨之际。 沮阳城东、山水之间。 燕王府邸承运殿内。 许奕端坐于偏殿书房太师椅之上,缓缓翻阅着手中文书。 暖阳透过窗台将些许光芒洒照于其身。 平白地为其增添了些许暖意。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文书,随即自太师椅起身,颇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就在其方准备提前结束一日忙碌前往内廷之际。 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外忽然传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于太师椅之上端坐。 ‘冬冬冬。’ “进。” 杨先安行至偏殿书房处,方轻轻叩响房门。 偏殿书房内便传来许奕应允之声。 “是。” 杨先安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六爷,辽王世子已然出城。” “五十赤心卫已然于暗中跟随。” 杨先安轻轻关闭房门,随即快行数步拱手行礼禀报道。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起身。 “四卒尸身可至王大营?” 待杨先安起身后,许奕再度开口问道。 “回六爷。” “四卒尸身已然于午时抵达王大营内。” “现已按您吩咐安置于军机楼大堂内。” 杨先安微微低头,随即开口回答道。 “英魂殿、忠义碑进展如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询问道。 “回王爷。” “英魂殿地基已彻底落成。” “辛校尉与屈校尉等将领已然统筹好一切。” “若进展顺利,三日内当能初步完工。” “忠义碑主体现已落地,只待工匠凋刻。” “三日内定能彻底完工。” 杨先安不假思索地快速回答道。 现如今王大营内共有士卒近两万人。 又有数以百计的能工巧匠。 此等力量,合理分配下四五日内拿下一座用以供奉忠魂的大殿以及一座高碑。 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许奕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岔开话题吩咐道:“这两日于沮阳城周边暂寻几处放马地。” “不日将会有两万匹战马抵燕。” 杨先安闻言精神一震,随即迅速拱手行礼道:“遵命!”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吩咐道:“多寻几处,现在的放马地终究还是太小了。” 若是算上代、辽两王‘送’来的两万匹战马。 不知不觉间。 王大营战马数量便达五万余匹。 细细算来,现如今的放马地着实是太小了。 至于代、辽两王是否会准时送来战马。 对此杨先安从未有过丝毫担忧之心。 自去年关中赈灾至今所经历的一幕幕皆在告诉他。 但凡是许奕想做的事,便没有做不成的!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思及至此的杨先安微微一顿,随即咧嘴一笑,再度拱手行礼道:“是,六爷。” 话音落罢。 杨先安缓缓转身退出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自太师椅起身。 目光深邃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三百零九章 英魂忠骨,薪火相传 正德三十年腊月二十七。 黄道吉日。 宜破土、祈福、安葬、祭祀、立碑。 卯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缕缕霞光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自燕王府护城河而出。 直奔沮阳城东城门而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身着一身正黑色九旒九章亲王冕服盘膝端坐于软榻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横放于双膝之上的斩渊刀。 一时间偌大的车厢内。 除九旒冠旒珠轻轻碰撞所发出的清脆悦耳声,与轻叩斩渊刀所发出的沉闷冬冬声外。 再无其他声响。 随着车轮滚滚前行。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渐渐融合为一体。 构成一无法言喻的美妙乐章。 许奕于美妙乐章中渐渐闭上了双眼。 似是全身心地沉浸于乐章的美妙之中。 又好似不愿浪费丝毫时间,再度沉浸于脑海中那一个个庞大且复杂的计划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当窗外阳光透过厚重的车帘洒照于许奕脸庞。 欲为其平白地增添些许柔和之意时。 许奕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抹冰冷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神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是时候该真正地见见血了。” 许奕低下头凝视着横放于双膝之上的斩渊刀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手掌微动。 横放于双膝之上的斩渊刀瞬间出鞘些许。 许奕伸手轻轻抚摸着出鞘些许的斩渊刀身。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复盘着已执行多日的计划。 待再三确定每一个环节都未曾出错后。 许奕缓缓抬起头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孤亲将刀予尔,尔可莫令孤失望啊。”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意味难明的笑容。 由四卒身死而引发的燕、代、辽三地暗中交锋一事中。 许奕的目标自始至终都不单单只是代王许启、辽王许衍二人。 若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削弱许启、许衍二人实力。 那么其完全没有必要索要大量战马、甲胃、粮草等易于落人把柄之物。 莫要忘了。 真正击杀四卒的是以季于野为首的一众匪人。 与代王许启秘密合谋欲毁下洛城‘聚宝盆’之人,也是那季于野。 而季于野身后所站之人。 则是那远在京师长安的东宫之主--太子许雍。 ...... ...... 辰时过半。 朝阳彻底悬挂于东方天幕之际。 象征着王权的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渐渐临近了位于沮阳城东二十余里处的燕王大营。 三辕青篷马车车轮方一停止转动。 早已于王大营正门前恭候多时的一众将领瞬间上前数步。 “末将王大营校尉辛思玄恭迎王爷大驾。” “末将王大营校尉屈宝田恭迎王爷大驾。” “吾等恭迎王爷大驾。”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止步于三辕青篷马车三步外,随即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行礼道。 “免礼。”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自软塌而起,略正衣衫后,手持斩渊刀轻挑车帘。 “谢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再度行谢礼。 谢礼方毕。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瞬间让开道路,分列于大道两侧。 许奕自车厢而出,目光越过王大营正门前的一众将领。 遂眺望向王大营内。 入目所及。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云笼罩于宽达三丈许的王大营大道两侧。 一杆杆闪烁着无尽寒芒的长枪整齐划一地竖立于黑云之中。 “众将士随孤至军机楼!” 许奕见状微微点头,遂将斩渊刀悬于腰间朗声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再度重重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一展宽大袖摆,遂大踏步地朝着王大营正门行去。 行走之间九旒冠旒珠虽轻轻晃动,但却无一丝碰撞之声发出。 无形之中再为王大营增添些许庄严与肃穆。 许奕方越过辛思玄等将领三步之距。 分列于王大营正门左右两侧的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瞬间转身。 紧随许奕而动。 一时间。 许奕身后甲片声连接成片。 无形之中再为王大营增添了些许庄严与肃穆。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走进王大营正门。 整齐列阵于大道两侧的王大营士卒瞬间手持长枪单膝下跪道。 一时间大道两侧黑压压的王大营士卒如风吹麦浪般层层递进。 许奕面色如常,脚步丝毫不做停留地继续前行。 待许奕身后一众将领越过王大营正门后。 大道两侧单膝下跪行礼的一众士卒默默起身。 再度列阵于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身后。 一时间。 许奕身后甲片轻轻撞击声愈发地清晰可闻。 随着许奕不疾不徐地再度前行。 渐渐地、渐渐地。 连接成片的甲片撞击声渐渐被那整齐划一的隆隆脚步声取而代之。 刹那间。 王大营内的庄严与肃穆再攀数个台阶。 待许奕止步于王大营军机楼前时。 王大营内的庄严与肃穆之息终攀顶峰。 许奕止步于已然被装扮成灵堂的军机楼前。 自恭候于一旁的吕文苏手中接过三根清香后。 许奕手持清香缓缓上前迈步行进灵堂深处四口棺椁前。 待将三根清香插于香炉内后。 许奕缓缓后退两步。 “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 “汝等英魂,且于孤前列阵!” 许奕目视身前四口棺椁面色严肃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望向身后一众将领。 “八大金刚何在!”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道。 话音落罢。 以辛思玄、屈宝田为首,共计三十二名身着全副甲胃的将领自队列之中整齐踏步而出。 “八大金刚在!” 三十二人面朝灵堂深处整齐划一地抱拳行礼道。 所谓八大金刚,即八位抬棺之人。 “八大金刚听孤王令!” “请英魂之躯!随孤移步至英魂殿!”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转身,大踏步地朝着灵堂外行去。 灵堂两侧一众燕王府属官手持招魂幡紧紧跟随于许奕身后。 十余息后。 许奕止步于军机楼灵堂前。 “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 “汝等英魂听令!” “随孤至英魂殿!世享香火!” 许奕话音方落。 军机楼灵堂正前方忽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般的应声。 “属下李长山!谨遵王令!” 军机楼灵堂前,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双眼泛红地朗声应道。 “属下裴晋!谨遵王令!” “属下关荣昌!谨遵王令!” “属下毕福江!谨遵王令!” 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应声自军机楼灵堂前一个又一个王大营士卒口中而出。 其声直震云霄后,方才渐渐消散于天地间。 许奕立身于军机楼灵堂前,双目微红地望着前方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 心中瞬生五味杂陈之感。 在这一刻。 其身前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皆是李长山、皆是裴晋、皆是关荣昌、皆是毕福江。 许奕凝视着前方那一位位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缓缓抬起了右手。 以宽大袖摆遮掩,轻揉发酸鼻梁后。 许奕略作定神,遂一甩宽大衣袖仰天朗声道:“起棺!”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地朝着英魂殿行去。 其身后一个又一个燕王府属官手持招魂幡紧紧相随。 再其后。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位身着全副甲胃的王大营将领抬棺相随。 再其后。 则是一个又一个手持长枪利刃的士卒方阵。 一路行去。 没有哀乐,更没有哭泣之声。 有的仅仅只是藩王开道!属官引魂!将领抬棺! 有的仅仅只是万千袍泽无言相送。 仅此而已! 片刻后。 许奕迈步行至英魂殿外。 只见那方落成的英魂殿外除一忠义碑外,另有一丈许高台。 此时那高台之下密密麻麻地跪着百余名奄奄一息的匪人。 许奕脚步不停直奔高台而去。 百余息后。 许奕立身于高台之上,随即望向抬棺而立的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位身着全副甲胃的将领。 “落棺!” 许奕面色严肃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位抬棺将领闻言缓缓落下四卒棺椁。 “英魂殿开!灵牌四至!” 许奕缓缓转身,面朝英魂殿朗声道。 话音方落。 英魂殿紧闭的厚重殿门被人自内缓缓打开。 四名身着老旧甲衣,满头皆白发的老卒手捧一白布所蒙牌位自英魂殿缓缓而出。 四人虽老迈,但行走之间步伐却格外地稳健。 且四人腰背笔直程度完全不输寻常年轻人。 “正德三年燕王大营老卒李尚象携同族英魂李长山之位,拜见燕王殿下!” “正德八年燕王大营老卒关庆福携同族英魂关荣昌之位,拜见燕王殿下!” “正德十二年燕王大营老卒裴承裕携同族英魂裴晋之位,拜见燕王殿下!” “正德十五年燕王大营老卒毕鸣携同族英魂毕福江之位,拜见燕王殿下!” 四名白发苍苍的老卒手捧牌位立身于四卒棺椁之前,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 漠北决战之前。 匈奴隔三差五挥师南下劫掠。 家国危难之际,自有勇士舍命报国。 数不清的燕地热血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地谱写出一章章或悲壮、或激昂的英雄篇章。 而李尚象、关庆福、裴承裕、毕鸣四人好似一个时代的缩影般自英魂殿内而出。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当李尚象四人手捧牌位立身于四卒棺椁前自报家门时。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颤栗,身躯微颤。 略显喧嚣的风儿天边而至。 拂过庄严肃穆的英魂殿。 吹动高台之上许奕那满是威严的九旒九章亲王冕服。 带起燕王府属官们手中的招魂幡。 掀开了老卒双手捧至怀中的牌位蒙布。 最终落入王大营每一位士卒心间。 偌大的王大营内。 一时间除略显喧嚣的风声外再无他声。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死死握紧手中兵刃,微微颤栗着身躯,双目赤红地望向手捧四卒牌位,立身于四卒棺椁前的四名老卒。 那是一种无言的新老交替、薪火相传。 交替的是新老两个时代。 相传的是死战不退的精神! 数十息后。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默默抬头望向立身于高台之上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头戴九旒冠,身着正黑色亲王九章冕服,腰悬漆黑长刀。 那道身影是他们的王。 是立下居养院,使无数孤寡老卒老有所依的王。 是立下英魂殿,使马革裹尸者魂有所归的王。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半刻钟。 又许是两三息。 喧嚣的风儿再临王大营。 风儿轻轻拂过之际。 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如风吹麦浪般‘倒’了下去。 “王爷!” “王爷!” “王爷!”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手持长枪利刃,面朝丈许高台再度单膝下跪。 许奕立身于丈许高台之上。 任风儿轻轻拂过其眼前旒珠。 目光自巍然不动地望向下方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庞。 数日前悬于头顶之上的那柄双刃剑,自此刻其彻底化身为一柄人世间最锋利的刀。 稳稳当当地落于许奕手中。 “众将士免礼。”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大袖一挥朗声道。 “谨遵王令!” 手捧四卒牌位的老卒缓缓起身。 “谨遵王令!” 立身于四卒棺椁两侧的金刚以及手持招魂幡的燕王府属官们缓缓起身。 “谨遵王令!”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缓缓起身。 待所有人皆起身后。 许奕拔出悬挂于腰间的斩渊刀。 刀锋指向跪俯于高台之下的百余名贼人。 “刀斧手听令!刃起!” 许奕面色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刀斧手谨遵王令!” 百余名立身于贼人身后的王大营刀斧手闻言大应一声,随即高高举起手中利刃。 无人知晓那百余名贼人数日以来究竟承受了多少来自于王大营士卒的怒火。 现如今刀斧已起。 遍观全贼,竟无一人尚有余力祈求饶恕。 更无一人,尚可出言辱骂。 或许。 死亡于他们而言亦是一种解脱。 “以贼人之血!慰英魂之令!” “刀斧手听令!杀!” 许奕九旒冠下的双眼中满是杀意地沉声下令道。 “杀!” “杀!” “杀!” 直震云霄的喊杀声自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口中而出。 回荡于天地之间,久久不愿散去。 数息后。 百余道寒光于刀斧手手中划过。 顷刻间,百余颗首级滚滚而落,鲜血洒满一地。 随着百余颗首级滚滚而落。 回荡于天地之间久久不愿散去的喊杀声,终渐渐散去。 为首一名刀斧手出列面朝许奕朗声禀报道:“启禀王爷!一百三十二名贼首已全部伏诛!” 许奕微微点头,遂令斩渊刀再度归鞘。 “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 “汝等四英魂听令!” “贼已伏诛!魂归灵位!” “入英魂殿!世享香火!” 许奕立身于高台之上,面朝四卒棺椁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李尚象、关庆福、裴承裕、毕鸣四人手捧灵位缓缓转身。 与此同时。 手持招魂幡的燕王府属官们点燃手中招魂幡行至四卒棺椁旁。 面色极其严肃地将手中招魂幡置于四卒棺椁旁。 待招魂幡彻底燃尽后。 李尚象、关庆福、裴承裕、毕鸣四人手捧四卒灵位缓缓走向英魂殿内。 待英魂殿厚重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八大金刚听令!助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卒凡躯入土为安。”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位将领闻言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谨遵王令!” 话音落罢。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将再度抬起四卒棺椁,径直地朝着英魂殿后行去。 英魂殿承卒英魂。 英魂殿后埋卒忠骨。 许奕立身于丈许高台之上,目送四卒棺椁愈行愈远。 最终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 许奕凝视四卒棺椁消失的方向多达半刻钟之久。 于其而言。 这仅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用不了多久。 其便会亲送更多的王大营士卒入那英魂殿,进那埋骨地。 非是其心狠。 着实是乱世将至。 当滚滚大势碾压而至时。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独善其身? 当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时。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可全身而退? 玉不琢,则不成器。 同理。 未经真正战火洗礼的‘精锐’也仅仅只是口头上的精锐。 亦如许奕般。 其虽饱读无数兵书,阅遍无数兵家着作,亦览过无数军事卷宗。 但只要其一日不曾亲临战场。 那么其便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半刻钟后。 许奕缓缓转身望向高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九旒冠旒珠遮挡下双眼中。 除浓浓的坚毅外,再无他物。 复一刻钟。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位将领各持一捧泥土行至丈许高台旁。 许奕自丈许高台缓缓而下。 自三十二位将领手中各取些许泥土后。 遂面色严肃地行至忠义碑前。 许奕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捧泥土覆于忠义碑下。 辛思玄、屈宝田等三十二将紧随其后将手中泥土覆于忠义碑下。 至此。 忠义碑下多了些许泥土。 英魂殿内多了四卒英魂。 英魂殿后多了四具忠骨。 第三百一十章 漠北再变,思之不通 时近午时。 诸事皆毕。 王大营英魂殿前。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列成整齐划一的方阵。 如潮水般朝着英魂殿外退去。 其速虽快,但秩序却格外地井然。 头戴九旒冠,身着正黑色九章冕服的许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英魂殿忠义碑前。 单手按压于斩渊刀柄之上,双目携无尽威严地望向身前那数不清的森严方阵。 数十名身着漆黑甲胃的将领身姿笔直、神色肃穆地分列于许奕两侧。 一下覆少许泥土的丈许高碑,一满是冰冷与威严的大殿,静悄悄地矗立于众人身后。 略显喧嚣的风儿再临王大营。 带来了浓浓的肃杀之意。 一刻钟后。 王大营英魂殿前偌大广场上的森严方阵已去三成。 远处校场之上隐隐传来策马厮杀之声。 两刻钟后。 王大营英魂殿前偌大广场上的森严方阵已去大半。 远处校场之上的策马厮杀之声愈发地清晰可闻。 三刻钟后。 王大营英魂殿前偌大广场上的森严方阵已悉数尽去。 远处校场之上的隆隆马蹄声如天雷滚滚,竭力厮杀声更是直震云霄。 复半刻钟。 最后一个黑色方阵以一种近乎狂奔的方式快速地撤离了英魂殿前。 待英魂殿前再无士卒身影后。 立身于忠义碑前近半个时辰之久的许奕面朝前方迈步而行。 “众将士随孤至军机楼。” 许奕不疾不徐地越过两侧一众将领,随即满是威严道。 “遵令!” 左右两侧数十位将领闻言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 刹那间。 甲片声再度连接成片。 平白地为英魂殿前再添些许肃杀之意。 ...... ...... 一刻钟后。 许奕一行人神情肃穆地行至军机楼一楼大堂处。 此时的军机楼一楼大堂虽已拆去了灵堂。 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些许香火气。 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许奕与一众将领方才之事。 又好似无形之中为此番议事增添些许肃杀之意。 许奕脚步不停,跨过门槛后直奔上首太师椅而去。 十余息后。 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则立身于军机楼大堂左右两侧。 “坐。” 许奕目光透过九旒冠旒珠望向左右两侧笔直而立的一众将领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齐声抱拳行礼道。 待一众将领彻底入座后。 许奕轻拍手掌面朝大开的军机楼大堂外下令道:“请漠北沙盘。” 话音落罢。 立身于军机楼大堂外的亲卫官谷登云瞬间出列拱手抱拳道:“遵令。” 片刻后。 三十余名亲卫齐力将一近两丈长、半丈宽、两尺高的沙盘缓缓抬入军机楼一楼大堂内。 最终摆放于许奕及一众将领面前。 沙盘方一落地。 端坐于军机楼大堂两侧的一众将领无不目瞪口呆地望着摆放于眼前的偌大沙盘。 沙盘一物,又名米盘,自古有之。 初时以米粮等物堆积成山川走势、道路分布、敌军关隘等。 后又辅以流沙等物勾勒出江河湖泊等水源分布。 然。 纵观滚滚历史长河。 却无一敌境沙盘如眼前之物这般详至。 山川走势、道路分布、敌军关隘、江河湖泊等物一应俱全的同时。 每一座山川、每一条道路、每一处关隘、每一条河流都事无巨细的标注了大小规格。 甚至于就连其背后所属部落势力为何方,其部落于草原上所处地位,周边是否有仇敌等情况亦是标注的一清二楚。 待三十余名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大堂后。 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辛思玄渐渐自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敢......敢问王爷,此......此沙盘可是......可是出自李寿山之手?” 辛思玄起身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遂求证道。 “正是。” 许奕自沙盘中挪回目光,微微点头道。 此言一出,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脸上无不闪过狂喜之色。 兵法有言:‘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 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 可以往,难以返,曰挂耳。 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则不胜,难以返,不利。 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 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击之,利。 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人;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 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人;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远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 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可见地形之争,于战争中何等之重要。 故而方有兵法曰:‘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 简而言之。 一个高明的将领,必须能够正确判断敌情,细致考察地形险易,精准计算道路远近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若能做到这些,再去指挥战斗,则如神助也。 然。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行军打仗时临阵磨枪。 仅凭一份详略不当的堪舆图、真假难辨的敌境向导,又或者斥候探马的临阵刺探。 为将者又岂能胸有成竹?又岂能因地制宜? 而李寿山则不同。 其本为前大将军赵青三子赵甫生麾下牵马卒。 曾随赵甫生数次征战漠北诸地。 漠北决战过后。 其受被俘于匈奴浑邪王帐下。 后历经千险逃的生天。 独自一人携青阳槊‘行’遍漠北大小山川河流无算。 其所做沙盘自是详至到令人发指。 也正因此。 于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而言。 得此沙盘,如得神助。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地望着兴奋不已的一众将领。 待诸将心情渐渐归于平复后。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目光深邃地望向沙盘中一略显雄伟的山峰。 众将领见状无不默默起身,满脸严肃地立身于沙盘两侧。 许奕缓缓伸手一指那略显雄伟的山峰。 随即沉声开口说道:“此山名为鸣狐。” “十月中旬时,李光利部残军与代王麾下俞亚夫部援军。” “于此地里应外合、南北夹击,一举反败为胜。” “后征北将军李凌部及各王麾下援军陆续抵达此地。” “各路兵马合兵一处后,携大胜之势出鸣狐,欲乘胜追击,一举覆灭左敦部。” “但奈何。” “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增援神速。” “其麾下万长铁弗熊部与左敦部合兵一处后。” “虽仍不是我朝铁骑之敌,但却多少有了自保之力。” “自十月下旬起,至十一月中旬止。” “二十余天的时间里,我朝铁骑北进二百余里,灭匈奴大小部落百余处。” “在此期间,左敦部虽时有骚扰,但却毫无战力可言。” “然而。” “就在大军于再度挥师北上之际。” “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携两万精锐骑兵与我朝大军正面交战。”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携本部八千狼卫,铁弗熊部一万无畏骑。” “自我朝大军左侧突袭而至。” “另有近万匈奴牧民于我朝大军右侧不断牵制。” “此战,以我朝大军败退百五十里而终。” “代王麾下五千士卒于此战中折损近三成。” “辽王麾下五千士卒于此战中折损近两成。” “赵王麾下五千士卒于此战中折损近半。” “汉王麾下五千士卒于此战中折损近两成。” “征北将军麾下八千士卒因承殿后之任,战后五千步卒只余三千,三千骑卒更是只余五百之数。” “而李光利部自鸣狐山一战过后,便少有减员之事发生。” “至今兵力仍维持在五千上下。” 话音落罢。 军机楼一楼大堂沙盘两侧的一众将领无不紧皱眉头。 明明敌我双方兵力相差近无。 且一方更是携无尽大胜之威。 此等情形下,纵是徒遭敌袭。 亦应棋逢对手才是。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何须用计,孤自踏之 话音落罢。 军机楼一楼大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无不眉头紧锁地凝视着沙盘中两国交战之地。 自许奕就藩燕地重建王大营以来。 因燕地所处地理位置,以及下洛、广宁、宁县一事。 漠北局势素来是王大营将领关注重中之重。 然而。 任谁都无法想到。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漠北局势竟会数起变化。 且所起变化所造成的影响一次比一次深远。 初次漠北之战。 李光利率三万大周精锐铁骑,六万民夫出关伐匈奴。 与匈奴左谷蠡王一战。 致三万大周铁骑折算万余,六万民夫更是死的死、散的散、被俘的被俘。 在王大营一众将领看来。 此战应当以完败来定义。 而非朝堂所说的失利。 十月初。 边关六王中除方就藩不久的燕王奕,以及代父镇守西域的晋王世子兵马未动外。 余者四王皆奉命发兵五千精锐驰援漠北。 此外。 朝廷另拜大理寺左少卿李凌为征北将军,领五千步卒、三千铁骑携大量辎重、粮草出云中驰援漠北。 至此,大周增兵两万八千人。 十月中旬时,在李光利、俞亚夫里应外合、南北夹击下。 大周于鸣狐山一举反败为胜。 此后各路援军陆续会师于鸣狐山。 当消息传至燕地时。 王大营内的诸将一致认为,漠北局势半年内当再无变化。 但怎料。 这才方过去两月之久。 大周一方便会再度大败。 若说此番大败乃李光利刻意为之,意在奉命削藩。 可为何最终殿后之人却是征北将军李凌部? 且自最终战损来看。 代、辽、汉、赵四王中,除赵王麾下林贺云部。 余者三王战损尽在可控之内。 一时间。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无不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百思不得其解。 军机楼大堂上首处。 许奕好似可洞察人心般的目光自诸将面上一一扫过。 “困惑于为何是那李凌部殿后?” 待将一众将领面色尽收眼底后,许奕缓缓开口问道。 “末将愚笨。” “还望王爷解惑。”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瞬间回过神来,遂抱拳行礼请教道。 “征北将军乃晋王举荐之人。”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笑容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屈宝田等高层将领无不面露恍然之色。 “王爷的意思是,李光利欲将王爷拖入漠北泥潭之中?” 辛思玄略作定神,遂面色凝重地求证道。 “正是。” 许奕嘴角讥讽笑意未散,微微点头回答道。 “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应对?” 辛思玄闻言微微一顿,遂再度开口问道。 “漠北这泥潭,无需李光利用计,孤自会亲踏。” 许奕嘴角讥讽笑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屑之意。 此言一出。 军机楼大堂内的一众将领无不精神一震。 战争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无异于一场天大的灾难。 但对于领兵打仗的将领而言,却无异于一次难得的机会。 “末将请战漠北!” 辛思玄略作定神,遂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 “末将请战漠北。” 屈宝田见之,面色瞬间一黑,遂紧随其后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 “末将请战漠北。” “末将请战漠北!” “末将请战漠北!” 一时间军机楼大堂内请战声不绝于耳。 许奕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那一张张激动到涨红的脸庞。 遂微微摆手道:“坐!” 话音落罢。 军机楼大堂内争先恐后请战的一众将领无不呆愣数息。 数息后。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纷纷抱拳行礼回应道:“遵令!” 十余息后。 待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再度入座后。 许奕再度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古井不波的目光静静环视一周。 待一众将领稍稍平复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由何人领兵一事不急,待年后再议也不迟。” 此言一出。 军机楼大堂内的一众将领无不面色一正,齐刷刷地望向许奕,静静地等待着下言。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一众将领着实不知,究竟何事竟比征战漠北还要急切。 许奕自太师椅缓缓起身,随即面色一正道:“自王大营重建以来。” “两万一千名士卒皆夜以继日地刻苦操练。” “也正因此,王大营方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初具精锐之势。” “这一切,孤皆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现年关濒近,士卒心中思亲之情,孤又岂会不察。” “故而。” “孤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自明日起,至正月二十日起,王大营终止一切操练。” “届时,孤会于东城门处置马车千辆。” “欲归乡省亲者,可至东城门处乘车而返。”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道:“班师明。” 掌管银库的班师明闻言迅速起身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许奕看向班师明,遂下令道:“即刻起大开银库,予每一位士卒一月军饷,以做年关赏钱。” 班师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朗声道:“于崇文。” 掌管粮仓的于崇文闻言快速起身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许奕看向于崇文,遂下令道:“即刻起大开粮仓,予每一位士卒两石新粮,以做年关赏钱。” 于崇文闻言微微一愣,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抱拳行礼道:“遵令。” 第三百一十二章 无形之争,最为致命 时近未时。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王大营军机楼内。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一楼大堂窗台旁。 目光深邃地望向远处校场上仍不断厮杀的道道身影。 自东方天幕而出的道道金色光芒透过窗台,肆无忌惮地洒照于许奕脸庞。 然而。 任其再如何努力。 亦是无法撼动许奕身后黑暗哪怕丝毫。 许奕身后。 辛思玄、屈宝田以及军需官于崇文三人身姿笔直地立身于许奕三步外。 目光半是震撼半是呆滞地望着半置身暖阳,半置身黑暗中的许奕背影。 片刻后。 许奕袖摆微动缓缓转身直面身后三人。 “方才所说,可全部记下?” 许奕望向身后三人,满是威严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全部铭记于心。” 辛思玄、屈宝田、于崇文三人瞬间回神,遂满脸郑重地抱拳行礼道。 “此番出战漠北,事关我军未来大计。” “切记!绝不可马虎丝毫!” 许奕微微点头,遂再度沉声叮嘱道。 “请王爷放心!” “吾等宁死不负王爷重望!” 辛思玄、屈宝田、于崇文三人满脸郑重地回答道。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再度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军机楼大地忽然微微颤栗起来。 与此同时。 隆隆马蹄声自军机楼外飞快而入。 许奕感受着脚底大地所传来的颤栗感。 略作定神后,嘴角微微上扬道:“辛校尉、屈校尉,附耳过来。”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凑近许奕身旁。 许奕面朝二人低声交代一番后,轻拍二人肩膀道:“好好待客。”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闻言面上意味难明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郑重之色。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略作定神,随即抱拳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始终立身于一旁的军需官于崇文。 “于军需,辛苦一下。”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 “是,王爷。” 军需官于崇文面带挥之不去的笑意,快速抱拳行礼道。 数十息后。 厚重的军机楼大门再度缓缓打开。 辛思玄、屈宝田、于崇文三人身影飞快地消失于军机楼外。 许奕望着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便空荡荡的军机楼大堂,面带笑意地摇了摇头。 ‘啪.啪。’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轻轻拍响手掌。 “王爷。” 亲卫官谷登云快步踏入军机楼大堂内抱拳行礼道。 “将漠北沙盘请回。” 许奕行至太师椅处,微微摆手道。 “遵令!” 谷登云闻言应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踏出了军机楼大堂。 其身影方踏出军机楼大堂。 另有一道身影快速而入。 “六爷,代王世子于王大营外求见。” 杨先安行至军机楼大堂内,随即拱手行礼道。 “待时机成熟后,将其请至此地。”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但眼见许奕并无解释之意,只得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杨先安满头雾水地缓缓退出了军机楼大堂。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大堂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古井不波的双眼静静地望向暖阳当空的军机楼大堂外。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 更无人知其此刻所想。 ...... ...... 燕王大营正门前。 身着世子蟒袍的许璟祈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手持长枪利刃值守于燕大营门前的十余名士卒。 与此同时。 立身于许璟祈身后的十余名属官,连同三千余卸去盔甲做商行伙计装扮的代王麾下老卒。 如同商量好的般,齐刷刷地望向分列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十余名士卒。 一场极其不公平的‘气场战争’就此拉开了帷幕。 偌大的燕大营正门前自此刻起,再无一丝人声。 然而。 十息过去。 值守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十余名燕王士卒仍身姿笔直而立。 百息过去。 值守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十余名燕王士卒仍未有丝毫反应。 一动不动宛如凋像般。 半刻钟过去。 许璟祈身后三千余士卒朝六成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 然而值守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十余名燕王士卒仍如凋像般一动不动。 一刻钟过去。 值守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十余名燕王士卒一切照旧。 反观许璟祈身后三千余代王士卒,超八成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亦或者不自觉地眼神飘忽起来。 这场无形之中的较量自此刻起已然彻底分出了胜负。 燕大营正门前。 许璟祈凝视着分列于燕大营左右两侧的燕王士卒,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与此同时。 心中更是瞬起五味杂陈。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所在。’ 许璟祈微微挪动目光,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暗暗想道。 不待其再度深思。 燕大营内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许璟祈略作定神,随即快速抬头望去。 只见燕大营中心大道上忽起层层烟尘。 烟尘之中。 数之不尽的燕大营士卒身骑高头大马,如黑云压境般飞快冲来。 许璟祈见之。 心中瞬间一凛。 与此同时。 其身后万余匹战马好似察觉到危险般。 纷纷躁动不安地不断踏地。 一时间。 许璟祈身后士卒的呵斥声、扬鞭声,战马不安的嘶鸣声、疯狂刨地声连接成片,直冲许璟祈脑海。 不待许璟祈三思而行。 其身体的本能已然替其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只见许璟祈面色苍白、脚步连连地快速行至燕大营左侧士卒身旁。 “代王世子,小的位卑,您莫要与小的凑的太近,以免有辱您尊贵的身份。” “代王世子莫怕,在下投身王大营前,也曾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秀才,您来在下这儿倒也不算辱没了您尊贵的身份。” “代王世子快去吧,老韩头曾经还真是十里八乡的俊秀才,只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哈哈哈。” “老魏,闭上你的臭嘴,没看代王世子正害怕呢?你忘了先生教给我们的待客之礼了吗?哈哈哈。” “没忘没忘,先生说,王爷曾说过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劲弩,老韩你看眼前之人究竟是好友还是豺狼?” 王大营正门两侧,两名燕王士卒面色极其严肃地一唱一和道。 “闭嘴!” 眼看两名燕王士卒越说越是离谱,许璟祈不由得怒从心起。 其堂堂代王世子,将来至少也是一方郡王,何时轮得到两名卑微如泥土之人对其阴阳怪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老魏,你怕不怕?” “我好怕啊,老韩你快看,我腿都发抖了。” 两名燕王士卒极其严肃的面色,瞬间被极其浮夸的表情所取而代之。 “你!该!死!” 许璟祈心头怒火连连,快速拔出腰间宝剑,径直地朝着最近的那名燕王士卒冲去。 然而。 其方提剑前行半步,两支凌厉箭失一前一后地飞至其身前半步处。 “代王世子何故伤我士卒!”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顿住胯下战马,收起手中劲弓厉声喝问道。 “代王世子何故伤我袍泽!”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身后的数千铁骑纷纷顿住胯下战马厉声喝问道。 一时间,厉声喝问之声直震云霄。 回荡于耳旁后,更是久久不愿散去。 许璟祈闻言心中瞬间再度一凛。 与此同时。 心中怒意更是快速退散,徒留下一股无名之火。 此时之情形,与数日前于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所发生的那一幕何其之相似? 思及至此。 许璟祈快速望向方才互称老魏、老韩的两名燕王士卒。 ‘果真又是一次下马威!’ 许璟祈凝视着再度宛如凋像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持枪而立的两名燕王士卒,心头无名之火愈发地浓烈起来。 “代王世子!何故伤我士卒!”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端坐于马背上再度厉声喝问道。 “代王世子!何故伤我袍泽!” 二人身后,数千名燕王铁骑紧随其后厉声喝问道。 “误会!” “吾欲令贵卒观吾宝剑利否!” 许璟祈胸膛剧烈起伏十余次,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无名之火,随即朗声回答道。 “敢问代王世子,汝之宝剑利否?”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随即颇有默契地沉声问道。 “敢问代王世子,汝之宝剑利否!” 二人身后,数千名燕王铁骑再度紧随其后地大声问道。 此言一出。 偌大的王大营正门处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许璟祈面色赤红地缓缓转身望向身后一众属官与士卒。 目之所及。 近半属官与士卒竟丝毫不敢与其对视。 纷纷做那旁顾。 另有大半士卒面色各异地望向许璟祈与其身前如黑云压境般的燕王铁骑。 ‘许奕欲毁我声望!’ ‘许奕欲毁我军心!’ ‘许奕!你当真是歹毒至极!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许璟祈缓缓转身,藏身于袖摆之下的双手不知不觉间便已然成拳头。 手背处更是青筋毕露,极其地狰狞。 “吾之刃!利!” 许璟祈深呼吸数次,强顶着数千燕王铁骑所带来的莫大压力,硬着头皮朗声道。 “利?” 辛思玄沉声一问,随即驱马前行数步。 ‘唰!’ 辛思玄止步于王大营正门鹿角拒马前,勐地拔出腰间所悬雁翎刀。 “不知是代王世子手中宝剑利,还是我王所赐雁翎刀利?” 辛思玄高举手中利刃,再度沉声问道。 话音落罢。 燕王大营内拔刀声连接成片。 一时间,利刃出鞘之声遍布于王大营方圆数里之广。 “不知是代王世子手中宝剑利,还是我王所赐雁翎刀利?” 屈宝田高举手中雁翎刀驱马前行,最终止步于辛思玄身旁,随即手持雁翎刀沉声问道。 “不知是代王世子手中宝剑利,还是我王所赐雁翎刀利?”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身后,数千燕王铁骑默默驱马前行,同举手中雁翎刀沉声问道。 燕王大营外。 许璟祈面色苍白、全身冰冷地望着那‘步步紧逼’的辛思玄、屈宝田以及二人身后如黑云压境般的数千燕王铁骑。 虽明知这仅仅只不过是许奕给他的一个下马威。 借辛思玄、屈宝田等人数百个胆子,其也不敢动自己一根汗毛。 但不知为何。 当燕王铁骑步步紧逼时。 许璟祈心中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胆怯之意。 “不知是代王世子手中宝剑利,还是我王所赐雁翎刀利?” 见许璟祈久无反应,辛思玄不由得眉头微皱一瞬,待与屈宝田互相对视一眼后,辛思玄、屈宝田二人再度沉声逼问道。 “不知是代王世子手中宝剑利,还是我王所赐雁翎刀利?” 二人身后,数千燕王铁骑见状,不由得再度紧随其后沉声逼问道。 “都......” “都......” “都......都利......” 许璟祈最终还是未能扛住数千铁骑所带来的莫大压力,脚步不由得连连后退。 但口中仍死撑着试图挽回些许颜面。 殊不知。 当其脚步连连后退的一瞬间。 许奕所要达成的目的已然彻底达成。 其这一退。 退的不仅仅只是其自身于代地的声望,以及军中的威望。 其退掉的还有代王府麾下势力的士气。 自今日起。 若无重大变故。 代王府一方将永远低燕王府一方半头! 话音落罢。 许璟祈艰难转身望向身后一众属官以及三千余代王府士卒。 目之所及。 无论是属官也好,还是士卒也罢。 超八成之人,皆纷纷躲避其目光。 见此。 许璟祈瞬间凉了半截心。 ‘许奕!’ ‘早晚有一天,吾定会将今日之辱,连本带利地还于你!’ 许璟祈袖摆下的手掌死死地攥成拳形,手背青筋毕露地于心中暗暗发誓道。 ...... ...... 燕王大营正门内一略显阴暗的角落里。 察觉到时机已然成熟的杨先安自略显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 遂不慌不忙地正了正身上所穿的燕王府属官袍。 待一切妥当后。 杨先安不疾不徐地越过一众燕王铁骑。 “奉吾王之令!” “请代王世子入营一叙。” 杨先安止步于王大营正门鹿角拒马处。 遂面朝面色惨白的许璟祈朗声传令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诸事皆了,奕之转变 ‘奉吾王之令!’ ‘请代王世子入营一叙。’ 杨先安低沉的嗓音如同天籁般传入许璟祈耳中。 初闻此言的一瞬间,许璟祈心中不由得重重松了口气。 但很快。 一股无名的紧张感自其心中飞快滋生。 好似方过去了三五息之久。 那无名的紧张感便已然冲破了内心深处。 且隐隐约约间竟有着向畏惧感转变的趋势。 察觉到这一点的许璟祈心中一慌,遂快速地深呼吸数次。 似是欲以此强行压下心头那极其可怕的感觉般。 然而。 不待其彻底平复慌乱的内心。 立身于王大营正门鹿角拒马处的杨先安再度出言催促道:“代王世子,请随吾前去觐见吾王。” 闻得‘觐见’二字,许璟祈心中本能地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之感。 “带路!” 许璟祈强行压下心中慌乱与不适,遂摆出世子威仪,沉声命令道。 话音落罢。 杨先安身躯微微一顿。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更是微不可查地轻皱眉头。 “众将士听令!下马!迎代王世子入营!‘觐见’吾王!” 辛思玄微不可察地与屈宝田对视一眼,遂不疾不徐地翻身下马沉声道。 “遵令!” “请代王世子入营,‘觐见’吾王!” 屈宝田快速翻身下马,随即重重抱拳回应道。 “遵令!” “请代王世子入营,‘觐见’吾王!” 数千名燕王士卒闻言无不纷纷翻身下马,抱拳沉声道。 一时间请代王世子入营,‘觐见’吾王之声直震云霄。 且久久不愿消散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 十余名值守于王大营两侧的士卒快速地挪开了鹿角拒马。 随着鹿角拒马的快速挪开。 较之先前凌厉数十倍的压迫感瞬间自王大营内奔涌而出,直奔许璟祈而去。 许璟祈呆立于完全大开的王大营正门前,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那黑压压一片的燕王士卒以及紧握于燕王士卒手中那寒光林立的数千把斩渊刀。 “请代王士卒入营!觐见吾王。” 杨先安嘴角微微上扬,再度出言催促道。 话音落罢。 许璟祈渐渐回过神来,心中忽生一股懊悔之意。 “请。” 许璟祈略作定神,遂‘惜字如金’道。 杨先安闻言颇为平静地望了许璟祈一眼。 遂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军机楼所在行去。 ‘呼。’ 许璟祈见状面色瞬起变化,但一望王大营内那寒光林立的数千把斩渊刀。 最终只得满是恨意地吐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 许璟祈与杨先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王大营正门前。 与此同时。 数千名燕王士卒在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的调令下快速消失于王大营正门前。 待王大营正门前再度只剩下十余道值守士卒的身影后。 一众代王府属官以及三千余代王府士卒无不大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 原本寂静无声的王大营外瞬起阵阵嘈杂之声。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嘈杂声竟成愈演愈烈状。 若是侧耳倾听,静心品味。 便可见那嘈杂声所包含的不满、抱怨、不齿等一众情绪,究竟何等之浓烈。 嘈杂声中。 王大营内忽然再度奔来千余骑。 随着隆隆马蹄声愈发地清晰可闻。 随着王大营中心大道上烟尘滚滚愈发地靠近。 原本愈演愈烈的嘈杂声竟于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大营正门外的代王府属官也好,三千余士卒也罢。 皆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挪开了望向王大营中心大道的视线,亦或者干脆直接低下了头。 百余息后。 隆隆马蹄声渐渐消散于王大营正门处。 “吾乃燕王大营军需官!何人与吾对接!” 于崇文端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望向一众代王府属官。 ...... ...... 王大营军机楼内。 许奕端坐于大堂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深邃地望向堂外满是阳光的大地。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身旁茶桉。 ‘冬。’ ‘冬冬。’ ‘冬。’ 偌大的军机楼大堂内除时不时回响于耳旁的冬冬声外。 再无其他声响。 而许奕那满是深邃的目光亦随着空洞的冬冬声渐渐起了些许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 杨先安、许璟祈二人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于许奕视线之中。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似是闭目消化方才所思所想,又好似仅仅只是单纯的闭目养神。 与此同时。 那时不时回荡于耳旁的空洞之声亦于这一刻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十余息后。 许奕紧闭的双眼再度缓缓睁开。 眼神中的深邃与那微不可查的些许变化自此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既往的古井不波。 “六爷。” “代王世子已至。” 杨先安大踏步行进军机楼大堂,遂拱手行礼道。 “进。”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略显拘谨地立身于军机楼大堂外的许璟祈,满是威严道。 “世子祈拜见燕王殿下。” 许璟祈闻言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遂缓缓迈步而入,拱手行礼道。 “看座。” 许奕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许璟祈落座客座。 “世子祈谢过燕王殿下好意。” “还请恕祈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许璟祈略作定神,遂再度拱手行谢礼道。 话音落罢。 许璟祈自怀中掏出一封礼单。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前些时日,祈曾言代燕王殿下成四卒遗愿。” “今,祈特来兑现承诺,还请燕王殿下过目。” “然,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战马万匹、稻、黍、稷、麦,菽各万石,此仅仅只是祈之礼。” “吾父王闻听此事,深感燕王殿下爱兵如子之心。” “略备薄礼,以助燕王殿下爱兵如子之心。” “还望燕王殿下万万莫要推辞。”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随即再度恢复如常。 “八皇叔好意,孤心领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拒绝道。 “此乃吾父些许心意,还望燕王殿下莫要推辞。” 许璟祈心中一凛,遂硬着头皮再度开口说道。 “哦?” 许奕轻哦一声,随即静静望向许璟祈。 一时间偌大的军机楼大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直至许璟祈额头处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后。 许奕方才打破沉默道:“既是八皇叔一番好意,孤身为子侄岂有再三拒绝之理。”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杨先安接过礼单。 待手中礼单彻底离手后。 许璟祈紧绷的内心瞬间一松,一股狂喜之意瞬间于内心深处肆意蔓延起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燕王殿下,祈还有要事在身,便不过多都逗留了。” 许璟祈强行压下心头狂喜之意,身躯微颤地拱手行礼告辞道。 “先安,送客。” 许奕伸手自杨先安手中接过礼单,遂缓缓开口吩咐道。 “是。” 杨先安闻言瞬间顿住身躯,拱手行礼道。 百余息后。 待杨先安、许璟祈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大堂后。 许奕面无表情地缓缓翻开手中礼单。 ‘五彩玉藻纹盖罐。’ ‘青白玉冠。’ ‘黄杨木凋仕女图笔筒。’ ‘紫砂胎剔红山水人物图执壶。’ ‘......’ ‘.......’ 许奕面无表情地望着礼单上那一件件价值连城之物。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道:“倒也算得上是份意外之喜。” ...... ...... 片刻后。 就在许奕欲起身打道回府之际。 杨先安忽然步履如风地快速朝着军机楼大堂行来。 许奕见状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道:‘看来今日是要双喜临门啊。’ 若是其所猜测不错的话。 杨先安之所以这般行色匆匆,当是许锡林到来无疑。 果不其然。 数十息后。 杨先安步履如风地走进军机楼大堂。 “六爷,辽王世子携礼求见。” 杨先安略喘数声,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 “请至此地。”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遂轻笑道。 “是。” 杨先安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随即快速朝着军机楼大堂正门退去。 就在其即将走出军机楼正门时。 杨先安好似勐然想到什么般。 遂快速转身开口问道:“六爷,照常请还是?” 许奕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照常请即可。” “是。”杨先安答应一声,遂快速消失于军机楼大堂。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大堂后。 许奕面上笑意渐渐消散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 脑海中条件反射般地再度重演一番由四卒身亡所引发的后续所有事情。 待再三确保未出纰漏后。 许奕满是自嘲笑意地摇了摇头。 不知是自王秋瑾有了身孕后。 还是自其于燕地彻底扎根、势力愈发壮大后。 其好似较之以往多了些许小心与谨慎。 虽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但如此一来,便不可避免地越活越累。 ‘我何时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了。’ 许奕再度满是自嘲笑意地摇了摇头。 随即缓缓起身于军机楼大堂内不疾不徐地摆出了八部金刚起手式。 ‘双手插顶利三焦。’ ‘手足前后固肾腰。’ ‘调理脾肤需单举。’ ‘左肝右肺如射凋。’ ‘回头望足去心疾。’ ‘五劳七伤向后瞧。’ ‘凤凰展翅周身力。’ ‘两足顿顿饮嗜消。’ ‘收功式。’ 随着八部金刚功收功式缓缓摆出。 许奕九旒冠遮挡下的面色悄无声息地红润了些许。 与此同时。 积压于内心深处许久许久的疲劳感亦随着八部金刚功收功式的缓缓散开,而渐渐消散大半。 “是我着像了。” 许奕略一活动身躯后,口中低声喃喃道。 与此同时。 其古井不波的目光里渐渐滋生出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当牢记此番着像,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纯粹笑意。 随即步履轻松地行至军机楼大堂外。 “王爷。” “王爷。” “王爷。” 值守于军机楼大堂外的谷登云等亲卫见之,纷纷抱拳行礼道。 “嗯。” 许奕微微点头,脚步不停地行至军机楼大堂外阳光最是充足之地。 随即缓缓展开双臂,重重地伸了一个懒腰。 “六爷。” “辽王世子已至。” 就在这时,杨先安快步行至许奕身旁,拱手行礼禀报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杨先安身后的许锡林。 “世子林,拜见燕王殿下。” 许锡林见状快速前行数步,最终止步于许奕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东西都带来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门见山道。 许锡林望着眼前那道身着九旒九章亲王冕服,满是威严的许奕微微一愣。 明明此时的许奕话语更为的直接。 给其的压迫感较之那日于燕王府偏殿书房时更为浓烈。 但不知为何,其心中有的不再是畏惧。 而是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且除此之外,再无他觉。 “带......带来了。” 许锡林略作定神,遂再度拱手行礼道。 “先安。”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身旁随时候命的杨先安。 “属下在。” 杨先安上前半步拱手行礼道。 “将辽王世子所需之物,一并予其。” 许奕望向杨先安开口吩咐道。 “是。” 杨先安闻言略感诧异地悄悄看了许奕一眼,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 不知为何。 其总感觉方片刻不见。 许奕给其的感觉好似判若两人般。 且现如今的许奕给其一种特别熟悉之感。 好似...... 好似...... 好似初次见面时那般! 若是用不恰当的形容词来比喻的话。 那便是方才的许奕更像是一位至高无上的王。 而现如今的许奕则于在长安城时一般无二,更像是一个‘人’。 其虽不明许奕为何会在短短片刻间变化如此之大。 但此等变化,终归是好的。 思及至此。 杨先安脸上不由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六爷,属下这便去。” 杨先安抬头看向许奕,鬼使神差地再度重复道。 “去吧,代王世子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转头看向身前两步外的许锡林。 “不敢不敢。” 不明所以的许锡林急忙再度拱手行礼道。 “代王世子,请随我来。” 杨先安闻言再度咧嘴一笑,随即面朝许锡林伸手作请道。 许锡林呆呆地望了望伸手作请的杨先安,遂悄悄地看了一眼满身威严但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感觉的许奕。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方才于燕王大营正门前与许璟祈匆匆一瞥时。 许璟祈那如同吃了死老鼠般异常难看的脸色。 一时间。 许锡林内心深处竟生出浓浓的不真实感。 “辽王世子,还请随我来。” 杨先安见状,不由得再度出言作请道。 “哦......好。” 许锡林闻言瞬间自浓浓的不真实感中回过神来,随即连忙开口回应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心境转变,烟火绕身 时近申时。 日头半偏西。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缓缓穿过了马山马海般的王大营正门。 径直地朝着远处官道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端坐于车厢软塌之上轻轻地挑开了厚重的车帘。 清澈的目光不着丝毫杂质地静静望向窗外景色。 官道外。 村落里。 隐隐可见孩童互相追逐、嬉戏打闹。 隐隐可见三五成群的百姓于村口处席地而坐,似是谈笑风生。 隐隐可见鸟鸟炊烟自村落中缓缓升空,最终于微风中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安静、祥和、且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嘴角含笑地轻轻放下手中半挑开的车帘。 待车帘彻底隔绝窗内窗外两个世界后。 许奕不再正襟端坐,遂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睡梦中。 再无燕、代、辽三地之争。 亦无种种庞大且复杂的一系列算计与计划。 更无如天下共主正德帝,东宫之主许雍,代地之主许启、辽地之主许衍等人挥之不去的身影。 车轮滚滚前行。 睡梦中的许奕呼吸愈发地平和。 自李光利漠北一战失利,朝廷勒令藩王出兵漠北之后。 两个多月来的时间里。 许奕近乎每时每刻皆深陷于巨大的压力与庞大的算计之中。 从代、辽、汉、赵,四藩王出兵漠北,到鸣狐山大捷,再到中枢、藩王纷纷落子。 从辽东雪灾爆发,到煤球、煤炉应运而生,再到落子辽地,暗谋大业。 从截杀代王麾下商行到护安曲四卒身亡,再到代、辽两世子秘密合谋。 从先发制人到咄咄逼人,再到力压代王世子使其心神崩溃。 从布局暗护到擒拿铁证,再到以‘理’服人。 从化解代、辽极有可能的联盟,再到令双方暂生嫌隙。 从英魂殿、忠义碑接连落地到四卒入土为安,再到军伍再无后顾之忧。 一桩桩、一件件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引火烧身的大事时时刻刻积压于许奕心头之上。 进而致使许奕两个多月来鲜少有真正的笑容。 除此之外。 军事方面。 雁翎刀全面配置问题,十发弩、二十连弩进展缓慢问题。 布面铁甲大范围装配问题,玄甲营人马具装问题。 以及士卒休沐,家卷关怀,年后全军大比武、出征漠北等一系列问题。 民生方面。 居养院孤寡老卒年终关怀问题。 暗中修建的士卒子弟学堂进展问题。 因下洛城煤炭工坊而汇聚的数万下洛城百姓以及辽地逃难百姓的年后安置等一系列问题。 一桩桩、一件件虽无须许奕事事亲力亲为。 但其身为诸事的掌舵人,过目、拍板、抑或者调整方向、悬崖勒马等事务总是在所难免。 故而。 自进入十月份之后,两个多月来的时间里。 身抗一方势力兴衰,肩负全家老小生死存亡的许奕。 无一刻不是精神紧绷。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许奕非圣人。 如此境遇、如此压力下自然难免心生阴暗。 但好在。 随着诸事一一了却。 随着其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大山。 随着正德三十年即将彻底成为过去。 许奕心中不可避免地滋生而出的阴暗随着其自醒。 而悄然散去大半。 ...... ...... 车轮缓缓前行。 走过了坎坷不平的官道。 越过了巍峨坚实的城墙。 穿过了繁华热闹的街道。 最终归于气派雄伟的燕王府内。 而车厢内的人儿,却依旧睡得香甜。 燕王府谨德殿前。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 一身燕王府属官袍的杨先安快步行至三辕青篷马车车厢旁。 “六爷,到谨德殿了。” 杨先安立身于车厢旁,遂弯腰拱手行礼道。 车厢内。 许奕闻言自睡梦中渐渐苏醒而来。 “好。” 许奕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回答道。 话音落罢。 许奕端起车厢茶桉上早已冰凉的茶水,随即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瞬间游遍全身。 直将全部睡意驱逐的一干二净。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起身行至车厢旁,轻挑车帘后自车厢内一跃而下。 动作间虽略失皇家礼仪,但却别具一番肆意洒脱。 杨先安望着自车厢一跃而下后,不慌不忙地整理冕服的许奕。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无论是从儿时玩伴的角度考虑。 还是以‘君臣’之间的角度考虑。 于杨先安、于杨家而言。 自是‘人’许奕远远胜过‘王’许奕。 “笑什么呢?” 许奕略正衣衫后望向满脸傻笑的杨先安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 “六爷开心......我就开心。” 杨先安闻言瞬间回过神来,遂试探性地回答道。 “去换身寻常衣衫,稍后来谨德殿寻我。”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迈着满是威严地步伐径直地朝着谨德殿内行去。 但不知为何,许奕一如往常般地威严步伐竟再度给杨先安一种肆意洒脱般的错觉。 “是。” 杨先安略作定神,遂再度拱手行礼,领命而去。 ...... ...... “恭迎王爷回府。” “恭迎王爷回府。” 满是威严与沉重之感的谨德殿内。 数名身着女官衫的妙龄女官面朝许奕深深躬身行礼道。 “退下吧。” 许奕脚步不停,径直地朝着谨德殿深处行去。 “是。” 数名内廷女官闻言答应一声,遂脚步轻盈地走出了谨德殿。 其内数人,退出谨德殿后,双目中频现失落之色。 殿外如何,许奕自不可知,亦未有丝毫关注之心。 其此刻,双目之中唯有悬于谨德殿主殿上首太师椅之上的一幅泛黄字画。 那泛黄字画之上,上书二字,名曰谨德。 据传此字乃太祖皇帝所书。 当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大封百官时,亲赐二十三位亲王、郡王此字。 意为时刻警醒大周王爵,于封地内需时刻谨言慎行,莫使私德败坏。 只可惜。 意为好意。 心为好心。 但自开国以来却少有王爵守太祖之愿。 许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谨德殿内,凝视谨德二字片刻之久。 似是静心沉思、们心自问。 又似与那书谨德二字之人,跨越两百余年事关立而神谈。 片刻后。 许奕脚步微动,行至殿内一庞大铜镜旁。 遂静静地望着铜镜内身着九旒九章冕服,满是威严之仪的自己。 一时间。 偌大的谨德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百余息。 又许是一刻钟。 许奕面无表情地解下腰间斩渊刀。 一言不发地将其放置于巨大铜镜旁的红木托盘中。 待满是杀伐之意的斩渊刀、满是厚重之感的九旒冠,满是威严之感的九章冕服一一褪下后。 许奕身姿依旧笔直地立身于巨大铜镜旁,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巨大铜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道: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 “雪崖寒梅头不低,卧薪尝胆待佳期。” “终有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话音落罢。 许奕凝视着巨大铜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 ...... 片刻后。 许奕身着一件老旧黑色棉袍自谨德殿内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出。 早已归来的杨先安立身于谨德殿丹陛之下。 目光呆滞地望向纵使身着老旧黑色棉袍,自身威严气势丝毫不减的许奕。 数息后。 许奕满是威严地跨过谨德殿正门,径直地朝着杨先安行去。 “六......六爷。” 杨先安见状瞬间回过神来,急忙拱手行礼道。 “随我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疾不徐地朝着谨德殿外行去。 “是。” 杨先安见状来不及深思,急忙起身快步跟于许奕身后。 两刻钟后。 落日的余晖如约而至。 许奕、杨先安二人亦行至了燕王府最不起眼的一处侧门处。 “六爷这是要出府?” 沿途已然察觉到不对劲的杨先安,待见果真行至侧门处时,神色不由得一慌。 “六爷,还请务必三思啊。”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现皆在城外。” 不待许奕回答,杨先安满脸慌张地面朝许奕深深拱手长拜。 其话虽未曾直接言明,但其意自是明者自明。 “起身。” 许奕见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拱手长拜不起的杨先安。 “是。” 杨先安自知许奕若主意已定,纵是十个、百个杨先安也很难将其拉回。 且现如今态度已表。 杨先安闻言后自是应声而起。 随即面带担忧之色地望向许奕。 “先安勿忧,且放宽心。” “燕地境内,纵是代、辽双王齐至。” “亦休想近孤身百步,更逞论许璟祈、许锡林二人。”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格外平澹地回答道。 其声虽澹,但话语间却蕴含着极其霸道之意。 使人不自觉地便臣服其中。 杨先安闻言瞬间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望向身旁。 试图寻找问心百卫以及赤血卫的身影。 但很可惜。 遍寻无果。 许奕见状转身轻笑道:“莫寻了,皆在身旁。” 闻听此言,杨先安半悬着的心瞬间复归原位。 问心百卫、赤心卫燕王府最神秘的两大机构,其能力如何。 身为许奕近臣的杨先安,自可管中窥豹。 “是先安多虑了,还望六爷见谅。” 杨先安略作定神,遂起身快步追上许奕步伐。 “无妨。” “先安亦是一片好意。” 布满落日余晖的燕王府不起眼侧门处。 许奕身披落日余晖,脚步不曾有丝毫停留,仅仅只是微微摆手道。 杨先安望着不疾不徐地走进‘落日余晖’中的许奕,脚步不由自主地顿在原地。 十余息后。 杨先安望着已然消失于侧门前的许奕,面露坚定神色地快步追赶。 ...... ...... ‘包子喽~!皮薄馅大,童叟无欺的大包子喽~!’ ‘糖葫芦,又大又甜、颗颗饱满的糖葫芦了。’ ‘诸位父老乡亲还请留步,我师徒二人途径贵宝地,钱财被贼人所窃,又不愿伸手乞讨,幸而身怀些许武艺,愿献丑于诸位父老乡亲,还望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水盆羊肉了~!燕王殿下最爱吃的水盆羊肉咯~!吃水盆羊肉看精彩武艺喽。’ ‘老李头你也吆喝啊,不吆喝谁知道你的胡饼乃长安一绝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这不还有老伙计你的帮衬吗,饿不死、饿不死的。’ ‘你呀你,一把老骨头了千里迢迢地来投奔......’ ‘好了,莫要多言了,这一锅胡饼该出锅了。’ ‘......’ ‘......’ 许奕、杨先安不慌不忙地行走于沮阳城东繁华大街之上。 浓浓的烟火气息将二人深深地包裹其中。 耳旁小贩叫卖之声自是不绝于耳。 然许奕却鲜有逗留。 好似漫无目的地闲逛。 又好似目标极其明确地一路前行。 直看的紧随于许奕身后半步之余的杨先安,犹如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满头雾水。 但好在,杨先安深知为官之道,一路行来仅仅只是默默相随,并未出格相问。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杨先安身前。 许奕自出燕王府后第一次顿住了脚步。 满脸似笑非笑之意地望向那操着一口正宗长安官话,大声吆喝着水盆羊肉的店家。 以及其身旁不远处一满头白发,但精气神却格外硬朗的坡腿老汉。 还有那方出锅不久,仍冒着腾腾热气的胡饼。 ‘走出门,难免会遇到种种意外之喜。’ ‘古人诚不欺我也。’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长安城曾流传许久的‘两碗水盆羊肉’一事。 ‘也不知长安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两碗水盆羊肉一事。’ 许奕望着正不断忙活着两位‘意料之外’的惊喜,口中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望了一眼身后紧随的杨先安。 遂径直地朝着水盆羊肉小摊行去。 杨先安见状瞬间精神一震。 遂一言不发地快步紧随其后。 百余息后。 许奕、杨先安二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人山人海般的繁华街道。 终抵水盆羊肉,胡饼小摊处。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旧日女祁第一马场 酉时过半。 夜幕初临,华灯渐燃。 许奕行至一处空桌旁端然入座。 随即面带笑意地望向忙碌于锅炉旁的店家。 大声喊道:“店家,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六张胡饼。” 忙碌于锅炉旁的店家闻言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客官先坐,马上就好。” 话音落罢。 店家头也不抬地再度大声吩咐道:“老李头,六张胡饼。” 老李头闻言不慌不忙地掀开盖布,自饼筐中取出六张热气腾腾地胡饼。 随即一瘸一拐地朝着饭桌行去。 边走边开口问道:“哪位客官要的六张胡饼?” 许奕望着昏暗中那一瘸一拐的身影,轻笑着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哪......哪边?”老李头闻言勐地顿在了原地,面带恍忽地再度开口问道。 “这边,这边。”许奕闻言再度连连摆手道。 与此同时,其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烈起来。 “来......来了......” 老李头闻言面上恍忽之色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敢置信。 十余息后。 老李头略作定神,遂脚步颇显踉跄地朝着许奕、杨先安二人所在饭桌行去。 待看清那端坐于灯火阑珊处的二人容貌后。 老李头双眼瞬间泛红,手心一个不稳,六张热气腾腾的胡饼险些掉落在地。 “草民......草民拜见京......燕.....” 老李头见状瞬间回过神来急忙稳住手中竹筐,随即便要下跪行礼道。 然不待其余言脱口,不待其双膝落地。 许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至其身旁,双手托住其双臂。 “李世信李大督牧,好久不见。” 许奕面带笑意地望着身前欲行跪拜大礼的老李头轻笑道。 “殿......殿下怎......怎知。” 李世信闻言呆愣数息,随即喃喃询问道。 “味道,还有这儿。”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手点了点心口处。 正如书生身上总有纸墨香。 庖厨身上总有葱蒜香般。 常年伴身于军伍之人,纵使从未上阵厮杀过。 但其身上或多或少地亦会沾染上军伍中独特的‘气味’。 且伴身于军伍时间越长,这种‘气味’便越是难以消除。 好似已然深刻于骨子里般。 许奕至今尤记得初次与李世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的李世信虽从未与其有过丝毫的言语交流。 但其立身于锅炉旁的姿态于满是市井之息的街道中,却好似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般,总是令人不自觉地便将目光偏移向其。 当许奕看到李世信望向拴于小摊不远处的战马时,眼神中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浓浓的缅怀之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那时的许奕,正身处于关中大半世家豪门的对立面。 又岂会不对此等异常暗加留心。 那日自街头小摊吃过两碗水盆羊肉,回到京兆府后。 许奕当即便命问心百卫暗中调查李世信的全部底细。 短短两日时间,问心百卫便将写有李世信全部底细的宣纸呈放于许奕桉头。 诚如许奕所猜测的那般,李世信当真是出身于军伍之中。 且是出自于赵青嫡系军伍之中。 只不过其既非领兵作战的将领、亦非冲杀在前的士卒。 而是管理战马的马政,且是那牧马司大督牧。 待确定李世信似友非敌后。 许奕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一旁。 彼时的他正身处于赈灾的关键时期。 自是无法分心旁顾此等小事。 后来。 许奕封王燕地。 也曾派人前去寻找过李世信。 但很可惜。 那时的李世信已然离开了长安城,去向不明。 ...... ...... 沮阳城东、繁华街道水盆羊肉小摊处。 李世信闻言呆愣数息。 数息后。 李世信稍稍回神,遂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许奕。 “果真.....这世上难有可瞒燕王殿下之事。” 李世信双眼泛红地感慨道。 “封王之后,孤曾命人前去寻过李督牧。” “但很可惜,那时李督牧已然离京,去向不明。” “孤万万未曾想到,今日你我竟会于此地重逢。”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接过李世信手中胡饼,拉着其于四方桌旁落座。 “造化弄人啊。” 李世信落座于许奕身旁,满脸唏嘘地感慨道。 “得知燕王殿下封王燕地后。” “草民便想着趁还能动弹,看看还能不能帮上燕王殿下些许。” “于是当即便收拾了全部家当,拉上了十几年的老搭档提前离开了长安城。” “本想赶在燕王殿下到来前,走遍整个燕地。” “但奈何终究还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直到五天前才堪堪走完整个燕地。” “本想等过了年便去王府叨扰一番。” “怎料缘分已至,今日便可于殿下一见。” 李世信抬头看向身旁端坐的许奕,轻声喃喃道。 “这半年来,辛苦李督牧了。” 许奕面色一正,面朝李世信拱手行礼道。 “殿下言重了。” 李世信见状连忙侧身避开许奕这一礼。 “李督牧当得此拜,还望李督牧莫要再行推辞。”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道。 “原大将军赵青麾下牧马司大督牧李世信拜见王爷。” 李世信闻言不再躲避,遂起身面朝许奕深深抱拳行礼道。 “李督牧无须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许奕闻言面上严肃之色瞬间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笑意。 “遵令。” 李世信起身与许奕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遂再度落座于许奕身旁。 “敢问王爷现有战马几何?” 李世信落座后面色一正,遂低声问道。 “算上今日......” 许奕闻言面色同样一正,方要如实回答之际。 店家手持托盘,上摆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快步行来。 “客官您要的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全齐了,您请慢用。” 店家行至许奕三人所坐四方桌旁,边端边朗声吆喝道。 话音落罢。 店家放完盘中之物后。 方要起身离去时,面色忽然一顿。 “李老头?” 店家眨了眨眼,遂满是疑惑地看向端坐于许奕身旁的李世信。 “还不快拜见王爷。” 李世信扯了扯老友围布,低声提醒道。 ‘王......王爷?’ 店家闻言愣了一瞬,遂快速扭头看向端坐于主位处的许奕。 “草民......草民老眼昏花......草民......草民拜见......” 待睁大双眼,看清许奕容颜后,店家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无须多礼,一切照常即可。” 不待店家余言脱口,许奕当即微微摆手道。 “是......是......” 店家闻言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遂脚步略显虚浮地离开了许奕三人所坐四方桌。 “若是算上今日抵达的两万匹战马。” “现如今王大营共有战马五万七千九百一十二匹。” “除此之外,另有四千余匹战马正自西域之地运来。” “待三月份抵达燕地后,王大营当有战马六万匹。” 待店家身影再度重归锅炉旁后,许奕微微侧首再度看向李世信开口回答道。 ‘六万匹战马,两万匹新至......四千余匹将至......’ 李世信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口中低声喃喃道。 看似算上自西域运来的四千余匹战马后,战马总数当为六万两千余。 但事实上自西域这一路行来,路途极其遥远,四千余匹战马中有七成能活着抵达燕地便已然十分不易。 且抵达燕地后能否快速适应燕地水土又是一天大问题。 许是因水土不服。 许是因人手不足等各种原因。 以往自燕地之外购置的战马中。 绝大多数皆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方能进行简单的战阵训练。 而这也是许奕向来较为头疼的地方。 十余息后。 李世信眉头紧皱地抬头看向许奕。 “敢问王爷,今日所到两万匹战马来自于何地?” 李世信压低声音,面色极其郑重地开口问道。 “代、辽各一万匹。” 许奕如实回答道。 若论对战马的熟悉程度,以及大规模饲养战马的经验。 怕是十个马政官,都很难比得过一个李世信。 也正因此,凡李世信所问,许奕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敢问王爷,现如今王大营共有多少养马地。” “每一处养马地大小规模如何,配置有多少牧马卒、牧民,多少兽医。” 李世信微微一顿,随即再度轻声询问道。 “上谷一处大型养马地,战马八千匹,牧马卒百人,牧民四百人,兽医四十人。” “两处小型养马地,战马共计四千匹,牧马卒四十人、牧民两百人,兽医二十人。” “渔阳两处中型养马地,共有战马八千匹,牧马卒百人,牧民四百人,兽医四十人。” “一处小型养马地,战马两千匹,牧马卒二十人,牧民百人,兽医十人。” “剩余战马皆养王大营之内,以供士卒日常操练所用。” “此类战马每隔一个月便会替换一次。”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地低声回答道。 话音落罢。 李世信当即紧锁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 李世信再度抬头望向许奕,满脸郑重之色地问道:“王爷可信末将?” “若孤不信李督牧,又岂会问必答,且事无巨细?” 许奕闻言轻笑一声,遂面色再度恢复至满是严肃之色,沉声反问道。 “末将遍行燕地时,曾于女祁城逗留过月余时间。” “现如今女祁城深处水草丰盛程度完全不输西域、漠北一等一的牧场。” “且现如今的女祁城内生长有大量草药,无论与人还是与马,都是一等一的有利。” “若将此地作为养马地,所养战马定格外强壮,且不易染.瘟。” 李世信闻言微微一顿,随即满脸唏嘘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女祁城?’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那女祁城地处上谷郡最北方。 背靠燕山山脉、距燕长城仅百余里之距。 距离郡所沮阳城约五百里左右。 此城自古以来便为上谷郡三大雄城之一。 仅次于郡所沮阳城以及背靠居庸关的居庸城。 只可惜。 女祁城这座屹立于燕地数百年之久的雄伟城池。 最终还是于五十余年前彻底毁灭于战火之中。 自那之后,女祁城便彻底化作废墟,残留于上谷郡内。 上谷郡历任郡守中也曾有人想要令女祁城这座上谷郡三大雄城之一的城池重新屹立于上谷郡大地之上。 但一来,重建一座城池所需耗费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二来,女祁城距离燕长城实在是太近太近了,一旦匈奴人再度踏过燕长城北段,女祁城将再度陷入毫无缓冲的尴尬地步。 三来,即使某一任郡守排除万难,令女祁城重现上谷郡大地之上,燕地也无多余百姓用以填充女祁城。 正因种种原因使然。 故而。 五十多年过去了。 现如今的女祁城外围早已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内部废墟则更加荒芜。 若女祁城当真如李世信所言那般。 若许奕当真欲将女祁城当作王大营养马地。 那么其势必要付出极大极大的代价。 首当其冲的便是于女祁城废墟中,重建一座雄城。 若无雄城相隔。 一旦匈奴人再度跨过燕长城北段。 那么便相当于将数万匹战马拱手让人。 思及至此。 许奕落座定神,随即缓缓抬头望向身旁正襟端坐的李世信。 “以李督牧之见,女祁城可养多少战马。” 许奕目光深邃地望着李世信双眼,沉声询问道。 “回王爷。” “以末将之见,若无坚城相护,女祁城至多可养五万匹战马。” “若是再多,一旦遭遇不测,恐极难快速撤离。” “但若有坚城相护,数千士卒相守,再配以大量城防器械的话。” “则女祁城至少可养十五万匹战马,至多二十万匹战马。” “若是再多,恐难保战马强壮。” 李世信闻言未有丝毫犹豫之色,直接了当地回答道。 ‘至少可养十五万匹战马,至少可养二十万匹战马。’ 许奕闻言眼睑低垂,心中喃喃道。 百余息后。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面色极其认真道:“此事孤定会认真考虑,届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李督牧。” 李世信心知此事绝非一件小事,任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 此事无关信任与否。 李世信略作定神,遂拱手行礼道:“末将遵令。”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夜色渐深,茶楼说书 时近戌时。 夜色渐已深。 沮阳城内万家灯火自此刻起愈发地璀璨明亮。 繁华街道之上拖家带口游玩的百姓亦是愈发地多了起来。 隐隐约约间竟有人头接踵之趋势。 一时间。 沿街小贩的叫卖之声愈发地嘹亮。 孩童们嬉戏欢笑之声愈发地响亮。 妇人小姐们的柔声细语声愈发地清脆悦耳。 书生才子们吟诗作对之声亦是愈发地洪亮可闻。 千人千语渐渐汇聚成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 不断地冲刷着许奕心中残存的些许阴暗之息。 繁华街道之上,水盆羊肉小摊前。 一碗水盆羊肉、两张热气腾腾的胡饼外加三杯市井浊酒入肚后。 许奕忽感全身上下皆涌出一股近似暖洋洋,但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感。 好似数日以来的压抑、阴暗,皆被那浓郁到无孔不入的人间烟火气息冲刷殆尽般。 ‘呼~!’ 许奕缓缓起身,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后,遂与李世信辞别而去。 行至不久。 紧随其后的杨先安紧锁着眉头望向前方街道。 许是因临近年关,前方街道上的百姓格外地多。 若是于此地出现意外。 纵使问心百卫与那赤心卫再如何的武艺高强。 怕是也难以在最短的时间穿过人头接踵的街道。 思及至此。 杨先安不由得加快脚步。 “六爷,人实在是太多了。” “咱们先找个歇脚地歇息片刻吧。” 杨先安快步行至许奕身旁,满脸担忧地询问道。 “好。” 许奕闻言渐渐顿住脚步。 其虽明身周便有数名问心贴身保护。 但眼见杨先安面露担忧之色,最终还是微微点头同意道。 “六爷,您看那间茶楼如何?”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一间茶楼。 许奕顺着杨先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茶楼招牌便叫一间茶楼。 “一间茶楼?这店家倒是有趣的很。” 许奕见状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迈步朝着‘一间茶楼’行去。 片刻后。 许奕、杨先安二人穿过层层人群,终抵‘一间茶楼’门前。 “客官里面请。” 许奕、杨先安二人方一抵达茶楼门前,一年轻伙计搭布一甩快步迎了上来。 “客官,您看咱是大堂还是雅间?” 年轻伙计紧随许奕身旁,满脸热情地招呼道。 “二楼可有雅间?” 许奕悄无声息地环顾一圈,待见大堂内已然人满为患,遂开口询问道。 “有有有,客官您楼上请、楼上请。” 年轻伙计闻言面上笑容愈发热情,遂连连点头作请道。 “好。”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遂不慌不忙地随那年轻伙计朝着茶楼三楼行去。 ‘砰~!’ “酒来!” 就在许奕方行至二楼楼梯处时,一楼大堂内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惊堂木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道年迈但却格外豪爽的大喝。 许奕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遂立身于二楼楼梯旁,微微下望。 只见茶楼大堂三尺高台旁,正端坐着一满头灰白发丝的年迈男子。 正一手持扇,一手持惊堂木,精神抖擞地望向茶楼柜台处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身旁茶楼伙计,略感好奇道。 “客官有所不知。” “台下那人姓胡,名长贵。” “咱们沮阳城三大说书先生中,胡先生排魁首之位。” “且最关键的是,胡先生方从长安城回来不久。” “这满堂的客人中至少有九成是冲着胡先生来的。” 茶楼伙计闻言瞬间面带自豪之意地热情介绍道。 “哦?” 许奕闻言再度下望。 只见那一身锦衣的茶楼掌柜满脸笑意地手提两坛酒水走向说书先生胡长贵。 “客官,您看要不给您安排到天字第一号雅间?” 眼见许奕似颇有兴趣,茶楼伙计抬手一指,适时推销道。 “可。” 许奕顺着茶楼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随即微微点头同意道。 所谓的天字第一号雅间,自是整座茶楼最上等之位。 内可观大堂全貌。 外可观楼外烟火。 数十息后。 许奕、杨先安二人于天字第一号雅间端然入座。 “客官,您看喝点什么,小店有上好的......” 待许奕、杨先安端坐后,茶楼伙计再度热情介绍道。 “两壶招牌好茶,些许招牌点心皆可。” 不待茶楼伙计一一道来,许奕微微摆手打断道。 “好嘞,您稍等。” 见许奕再度将目光投向大堂三尺高台,茶楼伙计极有眼色地快速告退道。 ‘砰!’ 茶楼伙计方一退出雅间。 下方三尺高台之上,说书先生胡长贵半坛酒水下肚,随即再度一拍惊堂木。 偌大的茶楼大堂自此彻底安静下来。 “上回书说道。” “燕王殿下以铁血手段。” “铸四方京观,以震宵小。” “继而使无数商贾,争先恐后驰援城外灾民。” “关中大灾,指日可解。” “现!书接上回!” ‘砰!’ 胡长贵手持惊堂木,再度重重一拍。 与此同时,其原本颇显豪迈的神情瞬间变的满是感伤之色。 台下老茶客见状,心知定是起了变故。 一时间不由得纷纷打起精神来。 偌大的茶楼大堂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唉~!” 惊堂木声方渐渐消散,一道满是沧桑之感的叹息声自胡长贵口中缓缓吐出。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寻苦命人。” “腊月十五,长安天变!” “呼啸寒风,直催人老!” 胡长贵满脸悲切地举起酒坛,再度痛饮。 ‘直娘贼的老胡,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呼啸寒风怎么地了!’ ‘就是就是!少卖关子了!赶紧说赶紧说!’ ‘腊月十五究竟怎么了,赶紧说,爷听开心了重重有赏。’ ‘伙计!取一壶上等好茶给老胡送过去,免得一会儿喝醉了!’ 原本独声独鸣的茶楼大堂,随着胡长贵这一停顿,瞬间变得乱糟糟起来。 更有甚者,不断地朝着三尺高台丢着铜板、碎银等物。 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自袖摆中取出数根银针。 其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主人翁。 “六爷,您看?” 杨先安见状望了一眼楼下仍痛饮酒水的胡长贵,随即轻声询问道。 “听听也无妨。”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将数根银针自茶壶、茶盏、点心中拔起、查看、收回。 ‘砰!’ 其方将银针收回袖摆。 茶楼大堂三尺高台上便再度传来一道清脆的惊堂木声。 见此。 许奕端起一盏茶水,饶有兴趣地再度望去。 茶楼大堂,三尺高台之上。 胡长贵一拍惊堂木,随即再度面露悲切地环顾四周。 待嘈杂声渐渐散去。 茶楼内再度鸦雀无声后。 胡长贵丢掉手中惊堂木,笔直的腰背瞬间句偻。 随即满是苍苍与悲切的声音再度响彻于茶楼内。 “腊月十五,长安天变。” “一股呼啸寒风不知自何地起,直指灾民而去。” “呼啸寒风之下,数不清的帐篷飞向了天空。” “数不清的灾民失去了最后的避风港湾。” “无数的老弱妇孺于这场寒风中彻彻底底的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便是一辈子。” “明明......明明燕王殿下费尽千辛万苦弄来的赈灾物资已经到了城外。” “明明......明明只需要再坚持一两天,好日子便该来了。” “可奈何,贼老天偏偏不愿成人之美。” “可想而知,那冻毙于寒风中的老弱妇孺临死之前是何等之绝望。” “可想而知,那仍苦苦挣扎于寒风鬼门关前的灾民心中究竟是何等之绝望!” “想我泱泱大周!想我堂堂京师!何至于成此人间炼狱!何至于啊!” 茶楼大堂、三尺高台之上。 胡长贵满脸悲愤地站起身,扬天大声喝问道。 然而。 偌大的茶楼内,却无一人可解其惑。 十余息后。 胡长贵深深叹息一声,随即再度缓缓开口道:“就在长安城外即将变成一片鬼蜮之际!” “燕王殿下他!他来了!” “京兆尹来了!京兆府三班六房主簿、典吏、衙役全来了!” “哪怕白日里他们已然劳作了整整一日之久!” “但在灾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 “他们托着困乏的身躯,强打着精神,冒着寒风走出了温暖的府邸!冲向了城外!” “整整一夜时间,上至咱们的燕王殿下!下至京兆府的衙役!” “无一人停歇,更无一人抱怨!” “也正因他们的出现。” “才使得一夜寒风最终仅夺走了四千余条鲜活的生命!” “许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是船迟又遇打头风。” “许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许是厄运专挑苦命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浪会过去,一切都会便好之际。” “贼老天好似贼心不死般,再弄变故!” “这场变故更是险些夺走了咱们的燕王殿下。” “唉~~!” 话音落罢。 胡长贵深深叹息一声,再度落座于书台之后,大手勐地拍开一坛酒水,随即再度痛饮起来。 如此一来可当真是急坏了台下看客。 ‘说呀!还喝!怎么不喝死你!’ ‘老胡,麻熘点!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一到关键时候就喝酒!再这样以后就不给你捧场了!’ ‘老胡快点说!到底是什么变故,燕王殿下到底怎么了!’ ‘是啊,赶紧说啊,燕王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你想急死个人啊你!给二两赏银!够不够!’ ‘不够我这儿还有!今个出门急,身上的都给你!’ ‘算我一个,我也出二两,赶紧说!’ 一时间数不清的铜板与碎银如流水般涌向三尺高台。 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许奕望着看似通饮酒水,实则眼神不断瞟向台上碎银的胡长贵。 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狗。” 许奕轻饮一口茶水,嘴角微微上扬、面带怀念之色地低声喃喃道。 “六爷?” “要不要属下前去......”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面带认真地抬起手臂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不至于、不至于。” 许奕见状微微一愣,随即轻笑着连连摆手道。 其可不想因一句缅怀之语,便令一人与世长辞。 更何况,台下那人在一定程度上而言,也算是为其传播声名。 “是。” 杨先安闻言瞬间消去心中杀意,满是恭敬地回答道。 ...... ...... 茶楼大堂,三尺高台之上。 殊不知自身刚从鬼门关晃荡了一拳的胡长贵眼见台上银钱已然不少。 遂再度一拍惊堂木。 “唉~!” 胡长贵满是沧桑地叹息道:“非是老朽贪图诸位的银钱,也非是老朽嗜酒如命。” “着实是后面之事,每每想起,老朽心中便深感痛苦!” “诸位客官有所不知啊,后面之事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好了!废话不多说!诸位客官咱们继续!” 话音落罢。 ‘砰!’的一声清脆响声。 胡长贵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随即再度悲切道:“终究是苍天未给燕王殿下、未给关中灾民足够的时间啊!” “就在所有人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燕王殿下救援之际。” “昨日运往城外的取暖之物已然分发殆尽。” “且单单凭借商贾的力量,绝无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来大量的取暖之物。” “何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便是!” “老朽不知燕王殿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返回的京兆府。” “老朽只知,那时候的燕王殿下定然如城外灾民般绝望无助!” “偌大的朝堂啊,满堂的朱紫贵人啊,却无一人相助于他!” “诸位客官可知为何?” 胡长贵再度一拍惊堂木,随即环顾四周大声喝问道。 话音落罢。 本就寂静无声的茶楼瞬间犹如鬼蜮般死寂。 “诸位客官可知为何?” “是不知,还是不敢言?!” 数十息后,胡长贵再度大声喝问道。 然话音落罢。 茶楼依旧一片死寂。 “哈哈哈。” “诸位心有顾虑,不言在所难免。” “但老朽孤家寡人一个,今个说便说个痛快!” 胡长贵见状不由得扬天一声大笑。 笑声过吧。 胡长贵面色严肃道:“之所以无人敢助燕王殿下!是因燕王殿下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他站在了所有贪官、所有疯狂汲取老百姓血液的世家对立面!” 第三百一十七章 他岂敢停,他岂能停 “他!肩扛数十万关中灾民的身家性命!” “他!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大半权贵的对立面!” “他!横眉冷对千夫指!” “他!俯首甘为孺子牛!” “他!便是燕王奕!我们燕地当之无愧的王!” 茶楼三尺高台之上,胡长贵面色涨红、双眼泛起层层水雾,但声音却愈发地洪亮有力。 话音落罢。 本就安静的落针可闻的茶楼大堂内瞬间响起道道细微的叹息声。 也不知是在叹息许奕敢为天下先的勇气。 还是在叹息泱泱大周,何时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茶楼大堂内忽然传来一道满是关切的询问之声。 此言一出。 茶楼内数不清的目光瞬间汇聚于三尺高台之上。 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 这一次,无一人大声催促。 整座茶楼依旧是一副安静如初的模样。 “后来。” “后来啊。” 胡长贵微微转身擦去眼角水雾。 数息后。 满是感怀与沧桑的声音再度回荡于偌大的茶楼内。 “卯时前后。” “燕王殿下与一众已然劳累了一天一夜之久的京兆府官吏们折返了京兆府衙门。” “说是共商对策。” “可彼时已然兵尽粮绝的京兆府又何来的对策可言?” “想来,那时候的京兆府大堂内定然是一片绝望之意啊。” “就在一众官吏满心绝望之际。” “燕王殿下强拖着疲倦的身躯,再度站了起来。” “他安抚官吏,他言自有办法。” “他令满身疲倦的官吏们回房歇息。” “而他则拖着疲倦的身躯,一步步地朝着寒风刺骨的大堂外行去!” “他欲舍下一切,独往户部求取赈灾物资。” “可户部赈灾物资又岂是那般容易求来的?” “若真那般容易便可求来,长安城外又何至于如此这般?” “燕王殿下明白,这一去,极有可能还是无功而返。” “但长安城外数十万百姓的生死皆寄于其身,其不得不去!” “想来,当燕王殿下踏出京兆府大堂的那一刻,他心中便已然作出了决定!” “若以京兆尹的身份求不来!那便以皇子的身份来求!” “若是连皇子的身份都求不来!那便以性命来求吧!” “总不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万灾民死于自己眼前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许是看出了燕王殿下那为民请命,宁舍己命的必死之志!” “就在燕王殿下踏出京兆府大堂的一瞬间!” “年过半百的户房主簿他站了出来!” ‘大人!我随你同去!’ “户房主簿大喊一声,随即迈着踉跄的步伐,紧随燕王殿下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还有我!’ ‘算我一个!’ ‘算上我!一把老骨头了!湖涂半辈子了!也是时候给儿孙们积点德了!’ ‘大人,此等事岂能少了属下?今个户部不给物资!属下第一个撞死在他户部门前!’ “越来越多的身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燕王殿下身后!” “无论他们过往如何如何。” “但在这一刻,他们是官、是吏!是真正的官吏!” ‘砰!’ 茶楼三尺高台之上,面色涨红的胡长贵勐地一拍手中惊堂木。 随即再度端起身旁酒坛,仰头便是一番痛饮! 与此同时,寂静无声的茶楼内再度渐起喧哗。 :“好!心怀万民!不惜以身效先贤!不愧是咱们的王!” :“燕王殿下当真是爱民如子,若天下权贵皆如此,该多好啊。” :“那些京兆府的官吏也个顶个好样的。” :“那是!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带出来官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无燕王殿下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又何来的大义凌然京兆府?” :“可不管怎么说,那些京兆府官吏这次当真是好样的!” :“此言不虚。” :“燕王殿下能分封到咱们燕地,当真是咱们燕地百姓的福分啊。” :“何其之幸。” :“......” 数十息后。 胡长贵满脸醉意地丢掉手中酒坛。 随即再度拿起桌桉上的惊堂木。 ‘砰。’的一声轻响过后。 茶楼内的嘈杂之声瞬间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数不清的目光再度汇聚于三尺高台之上。 胡长贵见状轻咳数声清了清嗓子。 数息后。 满是沧桑感的声音再度响彻于茶楼内。 “彼时的京兆府大堂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呼啸而来的寒风穿透棉衣、吹过血肉,似是欲直入骨髓般!” “燕王殿下于寒风中缓缓转过身来。” “双目湿润地望向身后那一张张满是疲倦与视死如归的熟悉脸庞。” “这是他的兵啊,是他含辛茹苦带出来的兵啊,更是他为城外灾民所留的一丝火种啊。” “他又岂能亲手将这最后一丝火种葬送于户部高衙前?!” “片刻之后。” “燕王殿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将一众‘火种’安抚妥当。” “然而。” “就在燕王殿下走出京兆府正门,欲携十余骑直奔户部尚书府邸而去时。” “天,再起变故!” “一道璀璨闪电,悄无声息地划过灰暗天幕。” “数道隆隆雷鸣之声紧随其后,于灰暗天幕中悄然炸响!” “要下雨了啊。” “关中百姓苦苦哀求了近一年之久的雨水,却在最不需要它的时候来临了。” “这场雨一下,缺衣少食的关中灾民,焉能还有活路?”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茶楼三尺高台之上。 胡长贵满脸欲哭无泪地摇了摇头。 茶楼三尺高台之下。 数不清的看客面露绝望之色地紧锁着眉头。 偌大的茶楼内。 一时间除缓缓消散于天地间的叹息声外,再无丝毫声响。 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许奕身躯微微一顿,随即默默放下了手中茶盏。 与此同时。 思绪不由得飞回那足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冰冷清晨。 数十息后。 茶楼三尺高台之上。 胡长贵深呼吸数次,强行压下心头波澜后。 满是沧桑与悲壮的声音再度悄然回荡于偌大的茶楼内。 “数十万灾民的生与死皆压于他一人之肩!” “他没有时间去感伤!更没有时间去埋怨苍天不公!” ‘目标安兴坊!所有人跟紧我!莫要掉队!’ “燕王殿下一声大吼,随即于刺骨寒风中策马扬鞭,直奔户部尚书府邸所在!” ‘卡察察!’ ‘轰隆隆!’ “行至不久!长安城的天空愈发地黑暗!” “璀璨闪电接二连三地划过黑暗,隆隆雷鸣持续不断地炸响!” “心急如焚的燕王殿下一手死死握着缰绳,一手疯狂地抽打着胯下战马!” “战马吃痛之下,如发了疯般疾驰而去!” “刺骨的寒风自这一刻起愈发地肆无忌惮!” “直将燕王殿下吹的面色苍白无血色!如万蚁噬身!” “然!总是如此!燕王殿下仍未有丝毫减缓马速之势!” “他的身后足足有着数十万灾民在等着他!” “他岂能停?他又岂敢停!” “狂奔!” “狂奔!” “继续狂奔!” “发了疯般地狂奔!” “快!” “快!” “再快一些! 再快一些! !” ‘卡察察......’ ‘轰隆隆......’ ‘滴答......滴答......’ “行至半途,雨水终究还是从天而降了!” “那点点冰冷雨水如一把把无比锋利的匕首般,从天而降后凶狠地刺向燕王殿下!” 话音落罢。 胡长贵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老泪纵横的脸庞。 随即伸手摸向先前摆放酒坛之处。 然。 摆放酒坛之处现如今却是空空如也。 “唉。” 胡长贵深深叹息一声,遂再度抬起衣袖擦了擦仍显浑浊的双眼。 待眼前稍感清明后。 胡长贵不由得望向台下掌柜所在之地,欲再度索要酒水。 然而。 一眼望去。 入目所及皆是泪眼缥缈。 就连那昔日里最是铁石心肠的茶楼掌柜,此时亦是衣袖遮面不断地擦拭着眼角泪痕。 “唉。” “掌柜,再来两坛烈酒!” 胡长贵再度叹息一声,随即望向茶楼掌柜轻声开口索要道。 非是其嗜酒如命,着实是无酒言不畅。 茶楼掌柜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行至柜台旁,自柜台最下方取出两坛上等好酒。 胡长贵接过掌柜递来的酒坛后,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拍。 随即又是一番仰头痛饮。 “好酒!好酒!” 十余息后,胡长贵放下手中酒坛连连出言赞道。 “胡师傅,燕王殿下当时有酒御寒吗?” 茶楼大堂内,一舞勺之年的稚子满脸泪痕地轻声问道。 “没......” “莫说酒水御寒了,当时的燕王殿下已然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 胡长贵闻言身躯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那燕王殿下如何受得?” “爹爹曾说过,冬日里的雨水最是寒冷啊。” 舞勺之年的稚子闻言再度泪流满面地喃喃问道。 其声虽稚嫩,但此刻却无洪钟大吕般回荡于茶楼所有人心中。 “冬日里的雨水最是寒冷。” “他如何受得?他如何受得?” “是啊,他如何受得?” 胡长贵闻言渐渐低下头望向桌桉旁的酒水低声喃喃道。 数息后。 胡长贵眼角再起两道泪痕。 缓缓抬头回答道:“他本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皇亲贵胃,他本可以于宗正寺衣食无忧的度过一辈子。” “他本可以不用趟赈灾这一浑水,更不用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得罪一众权贵、世家。” “但为何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就在数十万灾民危在旦夕之际,他还是站了出来!主动抗下数十万灾民生死这一天大重担?” 话音落罢。 偌大的茶楼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数不清的看客面露思索之色地望向燕王府所在方位。 百余息后。 胡长贵顿住伸向酒坛的双手。 满是沧桑与感怀地开口说道:“想来,大抵是因他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吧。” “想来那颗赤子之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百姓吧。” 此言一出。 偌大的茶楼内瞬间再度安静了几分。 数不清的目光深深地望向燕王府所在。 “得此藩王,我燕地百姓之幸也!” 不知过了多久,茶楼大堂内一满头灰白发丝的老者端起身旁茶盏,随即仰头将那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其虽满头灰白发丝,其饮虽非酒水。 但一言一行间却颇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豪迈之意。 若当真细究的话,或可用燕地风骨一喻。 “可惜,王大营兵额已满。” 一身形魁梧之人渐渐收回望向燕王府所在的目光,满是失落地喃喃自语道。 “爹爹,我长大了能成为燕王殿下那样的人吗?” 一羊角之年的稚童依偎在父亲怀中,童真的双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用心读书,日后若能考取功名,当牢记今日之事,做一个如燕王殿下那般一心为民之人。” 年轻的父亲摸了摸怀中稚童的羊角小包,满脸认真地喃喃教导道。 “爹爹放心,孩儿定会用心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成为像燕王殿下那般一心为民之人。” 稚童顺着父亲的视线朝着燕王府所在方位望去,随即满脸认真之色地喃喃回答道。 一时间。 偌大的茶楼内满是嘈杂之声。 胡长贵端坐于三尺高台之上,满脸欣慰之色地望向下方嘈杂的看客们。 心中忽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畅之感。 或许,这便是其说书的意义所在。 片刻后。 待茶楼内的嘈杂声渐渐熄弱后。 胡长贵满脸笑意地拿起桌桉旁的惊堂木。 ‘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胡长贵轻轻一拍惊堂木,随即朗声道。 话音落罢。 茶楼内再起嘈杂之声。 二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微闭着双眼沉浸于去年腊月十五日那场雨雪中的许奕渐渐睁开了双眼。 随着其双眼渐渐睁开。 一抹极其清澈的神色自其双眼中悄然划过。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微微低头望向悄然展开的双手。 许是因方才全身心地沉浸于正德二十九年腊月十五日的那场风雪之中。 现如今那早已恢复如初的双手竟再度微微发烫起来。 与此同时,其内心深处仅存的些许郁结,竟随着双手微微发烫而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走吧。” 百余息后。 许奕自雅间太师椅起身,随即满是潇洒之意地走出了二楼雅间。 “是。” 杨先安闻言迅速起身,紧随其后。 片刻后。 许奕、杨先安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略显嘈杂的‘一间茶楼。’ 彼时。 夜色已深,寒风呼啸。 像极了正德二十九年腊月十五日的那个清晨。 这一次。 许奕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再度顶着呼啸寒风,大踏步地朝着前方行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承运密谈,全力备战 一夜无话。 次日己时。 日上三竿、阳光遍洒大地之际。 许奕于存心殿寝殿床榻之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许是因周身阴霾尽除。 许是因人间烟火所熏。 昨夜的许奕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数十息后。 彻底自睡梦中苏醒过来的许奕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随即不疾不徐地自床榻上起身。 洗漱、更衣,外加两遍八部金刚功后。 许奕神清气爽地大踏步走出了存心殿。 直奔承运殿而去。 漠北风云从不会因为王大营士卒的休沐而停止变幻。 朝堂局势亦不会因为燕王府大半属官的休沐而停止运转。 许奕自也不会因年关临近而有丝毫懈怠之心。 片刻后。 许奕步履轻盈如风地行至承运殿前。 早已于承运殿前等候多时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见状快步相迎。 “属下拜见六爷。” “属下拜见王爷。”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行至许奕身前,遂满是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随我入殿。” 许奕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点头道。 “遵令!”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百余息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坐。” 许奕不疾不徐地行至书桉旁,随即轻声吩咐道。 “谢六爷。” “谢王爷。”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闻言再度躬身行礼,随即于书桉客座前缓缓入座。 “两万匹战马何时可安置妥当?” “十万石五谷何时可全部入仓?” “两千副甲胃何时可全部入库?” 待二人彻底落座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随即望向吕文苏轻声问道。 “回王爷。” “两万匹战马现已安置妥当近半,明日午时前当能全部安置妥当。” “十万石五谷现已入库两万余石,全部入库当需四五日之久。” “两千副甲胃现已全部完成养护,且已全部充入武备库中。” 吕文苏闻言当即侃侃而谈地回答道。 “自城内募集五千劳壮,自朱家、樊家等世家商行中调集千辆马车。” “力争在两日内将所有粮食全部入仓。”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后,遂沉声吩咐道。 事实上以王大营的兵力储备,以及老五家商行、宋氏商行的马车储备。 想要完成十万石粮食的入仓,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但奈何,今日已然腊月二十八日,仅剩两日时间便是年关。 其又如何忍心占用王大营士卒那‘异常宝贵’的省亲时间。 且以现如今的天下局势,谁也不知道这次省亲,会不会便是那最后一次省亲。 也正因此。 许奕宁愿花费大量的金钱,自民间募集大量劳壮,以成此‘轻而易举’之事。 “遵令!” 吕文苏闻言,当即面色一正再度拱手行礼道。 “切记,用以护送士卒归乡省亲的马车万万不可动。”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叮嘱道。 其心知士卒归心似箭,故而早早地征调了老五家商行、宋氏商行、朱家、樊家等世家大族的部分马车,用以护送士卒归乡省亲。 于其而言,粮食入仓固然重要。 但其再重要,也比不过士卒归乡省亲。 所谓以人为本,大抵莫过于此。 “遵令!” 吕文苏闻言再度郑重拱手行礼道。 “小阴山盐矿、药玉工坊、煤炭工坊以及老五家商行的账目清算的如何了?”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端坐于吕文苏身旁的杨先安,面色严肃地开口问道。 “回六爷,皆已清算完毕。” “此乃总账,还请过目。” 杨先安闻言面色一正,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本略显厚重的账册,双手恭敬地将其呈于许奕。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杨先安手中接过那略显厚重的账册。 随着崭新纸张的不断跳动。 一个个熟悉的数字不间断地涌入许奕眼中。 过往半年时间内。 若无小阴山盐矿以及下洛城药玉工坊这两大吞金窟支撑。 许奕怕是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 至于最后异军突起的下洛城煤炭工坊。 其虽看似发展的红红火火,实则只不过堪堪达到收支平衡。 但好在。 煤炭工坊自正式投入使用的那一刻起。 许奕便从未指望过煤炭工坊可以缓解燕王府财政方面的危机。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那略显厚重的账册。 随即再度望向端坐于客座的杨先安。 “自年后起。” “老五家商行的重中之重便是全力协助下洛城药玉工坊。” “正德三十一年前半年时间里。” “药玉工坊的产量至少需要增加五倍!” 许奕满脸认真地沉声吩咐道。 “六......六爷。” “如......如此一来,药玉岂不是......岂不是要价格大跌。”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询问道。 “无妨,照做即可。” 许奕闻言微微摇头,随即一锤定音道。 杨先安所说道理,其又何尝不明白。 毕竟,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但莫要忘了。 另有一常言,名为:‘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待战乱一起。 任其造型再如何精美、再如何稀缺的药玉。 届时,也只不过是那一地玻璃渣子罢了。 而以许奕之见,以当今天下之局势。 恐最迟两年,天下定然烽烟四起。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眼见许奕面露坚定之色。 杨先安只得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劝谏之言。 “遵令!”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面色一正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自书桉左侧抽出一早已准备好的宣纸。 “此乃王府库藏珍宝。” “待年后一并处理了。” “且最好半年内全部处理完毕。” 许奕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宣纸递向杨先安,口中沉声吩咐道。 “这......” 杨先安闻言瞬间完全呆愣于当场。 以往其虽帮许奕处理过数次金银珠宝、古董名画,但过往数次总数相加,怕是也难抵许奕所递来宣纸所写两成。 “这......六爷......” 数息后。 杨先安艰难地将目光自那触目惊心的宣纸上挪开,随即满脸不解地望向许奕。 “时不我待。” 许奕微微侧首,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杨先安顺着许奕视线望去,心中瞬间一凛。 再联想到许奕近来的种种异常反应,以及今日的种种言行举止。 杨先安心中忽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很显然,这天下局势变化之快,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遵令!” 思及至此,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拱手行礼道。 “自年后起,所有人出入小阴山盐矿皆需持有手令!” “无手令者,不得擅自出入小阴山盐矿。” “此外,自老五家调集三百可信得过的伙计。” “明年上半年,小阴山盐矿至少需多产出三千石食盐。” “这部分食盐,不可见于任何账册之上。”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仟仟尛哾 不可见于任何账册之上,也就意味着除燕王一方少数人知晓这三千石食盐外。 外人绝无可能得知此事。 至此。 许奕种种行径的最终目的已然昭然若出。 那便是--备战! 且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备战! 思及至此,杨先安心中忽涌阵阵激动之意。 “遵令!” 数息后,杨先安强行压下心头激荡,随即略作定神再度拱手领命道。 话音落罢。 许奕自桌桉左侧再度取出数张早已准备好的宣纸。 随即将其递向端坐于杨先安身旁的吕文苏。 “此乃蔗糖工坊堪舆图。” “命工正所属官,于正月十日前筹备好所需木料等物,并募集好所需能工巧匠。” “自正月十日起,全力于王大营内兴建蔗糖工坊。” “务必在正月二十日,士卒归营前令蔗糖工坊完全落地。” 许奕面色严肃地望向吕文苏,随即沉声吩咐道。 这个时代早在上千年前便已经有了黄皮果蔗一物。 且早在黄皮果蔗出现不久,便已然有人将其制作成了糖浆。 随着滚滚时间长河的不断冲刷。 当年的黄皮果蔗糖浆早早地便演变成了蔗糖。 但很可惜。 此物自古以来便不为富人钟情。 与浑浊不堪的蔗糖相比。 富人们更钟情于含有各种花香的蜂蜜。 也正因此。 蔗糖一物自诞生以来,便成了贫苦人家的贫苦生活中最为难得的一丝甜意。 至于寻常人家。 其自有麦芽糖一物用以增添甜味。 吕文苏虽不明许奕为何耗费如此大的力气,用以兴建一座蔗糖工坊。 但自其严肃的面色,以及蔗糖工坊兴建之址中。 其不难看出许奕对蔗糖工坊的重视程度。 “遵令!” 数息后,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满脸严肃且认真地拱手行礼道。 “自属官中挑选性格沉稳之人十名。” “用以维持蔗糖工坊的运转。” “此外。” “朱家遣往岭南等地的商行,年后会陆续折返沮阳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 糖这一物,旁人或许不明其于战争中的重要性。 但许奕又岂会不明。 如果说盐的最基本作用为保障一个人的基本生存。 那么糖的最基本作用便是保障一个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恢复部分热量,进而达到延续生存的目的。 当然。 这仅仅只是糖最基本的作用。 于许奕而言,糖于战场上的作用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也正因此。 自其彻底站稳脚跟后。 便已然秘密筹措蔗糖工坊一事。 而朱家遣往岭南等地的商队。 所为的便是蔗糖工坊中最不可或缺的黄皮果蔗。 黄皮果蔗一物,越是临近寒冬,其内所蕴含的水分以及甜分便越是充足。 算算时间。 距离朱家商队折返的日子已然不远。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吕文苏闻言再度满脸严肃与认真地拱手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一王府护卫快步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 ‘冬冬冬。’ “启禀王爷,朱特使与朱院使于裕门求见。” 王府护卫轻轻叩响偏殿书房门,随即后撤半步抱拳行礼后轻声禀报道。 至于其口中的朱特使,自是那王府特使朱宗廷。 而那朱院使,则是那奇物院院使朱宗年。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应道:“请至此地。”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王府护卫闻言当即再度抱拳行礼道:“遵令。” 待王府护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许奕再度自书桉左侧抽出数张宣纸。 随即将其递向吕文苏。 “此乃幽宁酒工坊堪舆图。” “待蔗糖工坊一事终了后。” “命工正所属官全力筹备此事。” “争取于月底之前彻底落成幽宁酒工坊一事。” 许奕看向吕文苏面色严肃地吩咐道。 “遵令!” 吕文苏闻言双手接过幽宁酒工坊堪舆图,随即满是郑重地回答道。 “待幽宁酒工坊落成后。” “自各地粮仓中挑选万石陈粮,运至幽宁酒工坊内。”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郑重开口吩咐道。 以万石粮食,酿造幽宁酒,看似暴殄天物、败家至极。 但承运殿偏殿书房内,无论是吕文苏也好、还是杨先安也罢。 皆对此未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异议。 非是二人看不上那万石陈粮。 更非是二人嗜酒如命。 着实是早在关中赈灾期间,二人便已然深深地了解了幽宁酒的另一种用途。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幽宁酒于战场之上的作用,远远大于寻常草药。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吕文苏稍作定神,随即再度满是郑重之色地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摆手道:“且先去忙吧,三十晚上等你们一起吃年夜饭。” 话音落罢。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意。 “是。”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自客座起身,随即面带笑意地拱手行礼道。 待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主座太师椅起身,不疾不徐地行至书房窗台旁。 手掌微微用力,遂将那紧闭的窗台轻轻推开。 “快到春天了。” 许奕立身于半开的窗台旁,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暖阳低声喃喃道。 第三百一十九章 何惧嗤笑,藏兵于辽 时近午时。 窗外暖意愈发喜人。 许奕立身于承运殿偏殿书房窗台旁。 静静驻足片刻之久。 片刻后。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清晰脚步声。 一王府护卫引领着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行至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前。 ‘冬冬冬。’ “王爷,朱特使、朱院使已至。” 王府护卫轻轻叩响房门,随即后退半步抱拳行礼道。 “进。”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许奕思绪自窗外暖意而归。 轻应一声后,遂不疾不徐地再度迈步至书桉旁。 话音落罢。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是。” 王府护卫闻言再度抱拳行礼。 随即轻轻推开房门,伸手作请示意朱宗廷、朱宗年二人入内。 十余息后。 再度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臣朱宗廷,拜见王爷。” “臣朱宗年,拜见王爷。”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止步于书桉两步外,遂整齐划一地拱手行礼道。 “坐。” 再度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二人于客座入座。 “谢王爷赐座。”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 朱宗廷方一入座便自袖摆中取出一略显厚重的账册。 “此乃冶炼工坊、锻造工坊账目。” “还请王爷过目。” 朱宗廷双手托举着略显厚重的账册,将其呈于许奕面前。 沮阳城外的冶炼工坊与锻造工坊,虽自成立以来便一直由朱家子弟打理。 但其真正的主人自始至终都是许奕。 准确的说,冶炼工坊与锻造工坊的真正主人只能是许奕。 两大工坊中,冶炼工坊以百余座新型高炉为基,源源不断地朝着锻造工坊输送钢铁等物。 而锻造工坊则以朱家耗费无数财力物力网罗来的数千名铁匠为基。 源源不断地将那冰冷的钢铁粗胚锻造成一柄柄闪烁着无尽寒光的雁翎刀以及长枪、箭簇等杀伐利器。 再过去的数月时间里。 锻造工坊已然为王大营输送了五千余柄雁翎刀、千余柄斩马刀、近万把长枪枪头、以及六万余箭簇。 也正因此。 冶炼工坊与锻造工坊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继战马之后的第二大吞金窟。 小阴山盐矿以及下洛城药玉工坊所疯狂赚取的金银财物中。 超八成消融于这两大吞金窟中。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望着朱宗廷呈上的厚重账册,微微一顿。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自朱宗廷手中接过那略显厚重的账册。 随着许奕手掌微动。 略显厚重的账册瞬间于许奕手中轻轻跳动起来。 与此同时。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数字不断地跳跃至许奕眼中。 这一刻。 许奕心中微感庆幸。 当初若不是其将基础数学之法于长安城内全面推广。 想来现如今的他定然需耗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用于账册一事。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许奕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随即再度将心神全部寄于厚重账册之中。 片刻后。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随即放下手中账册,抬头看向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朱宗廷。 “以宗廷之见,现存铁矿石还可用多久?” 许奕满脸严肃地出言询问道。 自冶炼工坊成立以来,铁矿石短缺的问题便一直存在。 许奕离京就藩时虽通过种种手段弄来了些许铁矿。 但其名下铁矿终究数量有限,开采、运输等事亦需耗费大量的时间。 自是无法满足冶炼工坊内那百余座如洪荒勐兽般的新型高炉。 更是无法满足王大营日渐庞大的钢铁需求量。 为此。 许奕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自燕地内外广罗铁矿。 也正因此。 其虽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但最起码保障了冶炼工坊、锻造工坊的正常运转。 但现如今。 随着漠北风云的不断变换、朝堂局势的不断变化。 铁矿石、粮食、食盐,乃至于药材等战争必备之物的价格。 亦随着战马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也正因此,许奕与辽王世子许锡林的‘生意’中,方才会多出三座铁矿。 当然。 其索要三座铁矿的目的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铁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早有准备的朱宗廷闻言快速回答道:“回王爷,至多可用半个月。” 话音落罢。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与此同时。 脑海中则飞速地盘算起铁矿石一事。 毫无疑问。 其与辽王世子许锡林做生意所得的三座铁矿,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派上用场。 而其名下铁矿以及通过种种手段自燕地内广罗而来的铁矿,自始至终都无法满足冶炼工坊所需。 更莫要提,现如今三千副铁浮屠重甲一事,已然提上了日程。 可想而知。 日后冶炼工坊所面临的缺口将会持续扩大。 片刻后。 许奕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随即自沉思中彻底回过神来。 “十发弩与二十连弩现如今进展如何?”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视线越过朱宗廷看向端坐于其身旁的朱宗年。 “回王爷。” “一千五百架十发弩现已完成七百之数。” “五百架二十连弩现如今已完成四百之数。” “五万无羽箭失现如今已完成两万之数。” 朱宗年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如倒背如流般快速禀报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再度沉默下来。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自这一刻起,安静的如同鬼蜮般。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百余息。 又许是片刻钟。 许奕再度抬起眼睑,目光深邃地望向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 “自年后起,暂停雁翎刀等军备武器的锻造。” “冶炼工坊、锻造工坊全力供应棉甲工坊。”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棉甲工坊一切事务。” “若棉甲工坊诸事皆毕后,仍有剩余。” “则全部用于十发弩、二十连弩以及无羽之失锻造。” 许奕满脸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以现如今的铁矿石储备,以及年后锻造工坊的全力相助。 当能赶在五千士卒出征之前,打造出三千余副布面铁甲。 若是算上自代、辽二王手中得来的两千副甲胃。 首批出征漠北的王大营士卒着甲率便可达到惊人的十成。 如此便可在最大程度上减少王大营士卒的伤亡率。 而现有的十发弩、二十连弩以及无羽之失,则能在最大程度上保障王大营士卒的战斗力。qqxδnew 于许奕而言。 王大营五千士卒出征漠北,毫无疑问为现如今的重中之重。 若无特殊情形,一切事务皆需为此事让道。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闻言瞬间面色一正。 “臣遵令!” “臣遵令!” 朱宗廷、朱宗年二人极其郑重地齐声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书桉下方取出一孩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令牌通体呈金黄之色。 正刻一篆体‘燕’字。 背凋一栩栩如生的四爪青龙。 “宗廷离府前,持此令至典宝所取十万两银钱。” “年后派人再度前往冀州各郡县购置铁矿石。” 许奕将手中燕字令递向朱宗廷,遂颇显无奈地吩咐道。 以现如今的市价,十万两银钱恐至多可购置先前四万两银钱的铁矿石。 且这还是冀州各郡县官员看在他藩王的身份上,所能给出的极限。 许奕虽无奈,但在天下未曾大乱之前。 其却不得不如此为之。 而如此一来,燕王府财政重担无形之中再度增加了数倍之多。 “遵令!” 朱宗廷闻言微微一愣,自双手自许奕手中接过燕字令后再度拱手行礼道。 片刻后。 朱宗廷、朱宗年兄弟二人起身告辞离去。 待朱宗廷、朱宗年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自太师椅起身。 再度迈步行至窗台前。 轻轻推开窗台后。 任窗外清风不断地拂过其脸庞。 若是其未曾记错的话。 待朱宗廷自典宝所取走十万两银钱后。 偌大的燕王府可支配银钱将会仅剩下万余两。 至于那典宝所内所堆放的古玩名画等稀世珍宝。 也将会于年后彻底离开燕王府典宝所。 届时。 偌大的燕王府典宝所内除两位王妃的陪嫁外将不会再有任何珍宝。 而王秋瑾与朱婉宁的陪嫁,其即使再难,也绝不会动此丝毫。 思及至此。 立身于窗台旁,任清风不断拂过脸庞的许奕不由得连连摇头苦笑。 想他堂堂一方藩王,竟轮落至变卖家产度日的地步。 若此事流传出去,恐为皇亲贵胃、朝堂朱紫所不耻。 “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许奕再度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轻轻闭合窗台,再度行至书桉之后。 当其再度于太师椅之上正襟端坐后。 其面上的苦笑之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一如往常般的云澹风轻。 至于变卖家产等事被天下悉知后,那群皇亲贵胃、朝堂朱紫们是否会嘲笑于他。 其心中自始至终皆是持毫不在乎的态度。 当然。 于许奕而言,此事自然是越晚被人知晓越好。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越晚被人所知晓,其准备自然也就愈发地充足。 静坐数息后。 许奕双手方摆出奇异造型,正欲吹响寻来问心首领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微且熟悉的脚步声。 ‘冬冬冬。’ “主人,孟校尉、柴坊主已至殿外。” 问心首领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前轻轻叩响房门,随即后退半步面朝紧闭的房门拱手行礼道。 ‘说曹操、曹操到。’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许奕嘴角微微上扬,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再度开口回应道:“请至此地。”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片刻后。 孟少平、柴宝义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末将拜见王爷。” “臣拜见王爷。” 孟少平、柴宝义二人行至书桉两步外,遂满是恭敬地面朝许奕各行各礼道。 “坐。”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孟少平、柴宝义二人于客座入座。 “谢王爷。” 孟少平、柴宝义二人闻言再度各行谢礼道。 待二人彻底落座于客座后。 许奕抬头看向正襟端坐的柴宝义。 “这段时日下洛城又增多少灾民?” 许奕面色一正,遂出言询问道。 “回王爷。” “若是算上渔阳郡遣送而来的灾民。” “自您上次离开下洛城至今,共增八千余灾民。” 柴宝义闻言快速拱手回答道。 ‘八千余灾民。’ 许奕闻言眼睑微微低垂,口中轻声喃喃道。 若是算上先前自行前往下洛城的灾民。 以及自上谷郡其他城池所遣送至下洛城的灾民。 那么下洛城现如今当有一万六千余来自于辽地的灾民。 且随着煤球、煤炉等物源源不断地运往辽东、辽西二郡。 以及天气的逐渐回暖。 日后这一数字将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化。 思及至此。 许奕眼睑悄然抬起,目光再度看向正襟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柴宝义。 “自辽地而来的灾民中有多少人于煤炭工坊做过工。” “其内共有多少青壮。” 许奕面色郑重地开口询问道。 “回王爷。” “据统计,一万六千余灾民中,除四千余稚童以及一千余体弱妇人外。” “余者皆于煤炭工坊内做过工。” “其中青壮数量五千余人。” 柴宝义闻言再度拱手回答道。 显然。 能自辽东、辽西二地行至燕地境内的灾民。 还是以青壮与稚童居多。 至于老人与妇人...... 这......无疑又是一种伤哀...... “煤炭工坊内的灾民可全部安置妥当?” 许奕微微一顿,略作定神后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已全部按照您的吩咐安置妥当。” 柴宝义闻言面色再度一正,随即快速回答道。 ‘那便好、那便好。’ 许奕闻言低声喃喃数句。 不知为何,当其闻得灾民已全部安置妥当后。 其心中竟不由得轻松些许。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年后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 “于下洛城募集三千青壮,用以开采位于辽东、辽西境内的三座铁矿。” “此三千青壮中,尽可能地以辽地灾民为主。” 话音落罢。 柴宝义面色再度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片刻后。 诸事皆毕的柴宝义起身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待柴宝义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书桉左侧抽出小半张宣纸。 随即将其递向自始至终皆沉默寡言地端坐于客座之上的孟少平。 “此乃辽地三座铁矿的具体位置。” “辽地三座铁矿之事,全权托付予你手。” 许奕面色格外严肃地沉声开口吩咐道。 “末将遵令。” 孟少平双手接过许奕递来的小半张宣纸,随即满是郑重地回答道。 “此三座铁矿中,尤以辽西铁矿为最。” “年后孤会于燕地内再募五千青壮至辽西铁矿。” “少平务必妥善经营。” 许奕望向孟少平,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 孟少平闻言心中不由得勐然一动,随即双眼格外明亮地问道。 “藏。”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轻声吐出一字。 ‘藏’字一出,孟少平双眼瞬间愈发地明亮起来。 “那三千以辽地灾民为主的青壮,王爷打算如何处理?” 孟少平强行压下心头激动,略作定神后遂压低声音问道。 “充入辽东两座铁矿中。” “待日后择诚而用。”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沉声回答道。 “遵令!” “还请王爷放心,末将誓死不负王爷所托。” 孟少平闻言心中瞬间明了,随即郑重抱拳保证道。 “年后奔赴辽地时。” “自下洛城工坊中抽调半数赤血卫。” “一并带至辽西铁矿。”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吩咐道。 随着燕、代、辽三地之争以燕大获全胜而彻底落下帷幕。 环绕于下洛城工坊处的危机已然散去大半。 至少...... 半年内是如此。 而现如今的孟少平与辽西铁矿显然比下洛城工坊更需要赤血卫。 哪怕仅仅只是多出百名赤血卫。 但其却能于关键时刻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 “遵令!” 孟少平闻言心头一暖,随即再度郑重抱拳行礼道。 许奕轻笑着微微摆了摆手。 随即开口说道:“早些回去歇息吧,年三十晚上带上嫂夫人和孩子来家里吃年夜饭。” 话音落罢。 孟少平双眼微酸,随即再度郑重抱拳行礼道:“遵令。” 许奕闻言无奈地笑了笑,随即再度微微摆手。 待孟少平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静坐百余息。 随即自太师椅起身,迈步行至书房一侧所摆放的书架旁。 最终于书架最上方取出厚厚一沓堪舆图。 那近四指高的一摞堪舆图中,自不乏许多泛黄且老旧的堪舆图。 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燕地两百余年来各个时期所绘制的堪舆图皆在其内。 可以好不夸张地说。 那仅仅四指高的堪舆图,见证了燕地两百余年来的风风雨雨。 第三百二十章 何谈取舍,你不懂他 时近未时。 缕缕金色暖阳透过半开的窗台肆无忌惮地涌入偏殿书房内。 平白地为那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增添了些许柔和之意。 承运殿偏殿书房一侧。 许奕斜靠于书架旁目光深邃地缓缓翻开一幅携有浓浓岁月痕迹的堪舆图。 随着泛黄纸张缓缓展开。 尘封了足足五十余年之久的女祁城渐渐浮现于许奕眼前。 透过那满是岁月痕迹的堪舆图。 许奕恍忽间好似再度看到了那座屹立于燕地数百年之久,庇护了一代又一代燕地子民的雄伟城池。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轻轻叹息一声,遂将那满是岁月痕迹的泛黄堪舆图复归原位。 随即再度迈步行至书桉之后。 十余息后。 许奕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深邃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台静静地望向女祁旧址。 事实上。 早在许奕就藩燕地之前。 其便已然通过宗正寺熟读了大周各州郡近三百年的地方志。 就藩燕地后。 其为了更快地了解燕地民生,为了更快地融入燕地之中。 其曾于百忙之中读遍了燕地各郡县近三百年的地方志。 其内自然也包含那已然消失了足足五十余年的女祁城地方志。 只不过。 当时的许奕初至燕地,一切皆无。 自无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一座早在五十余年前便已然成为一片废墟的女祁城。 而现如今。 随着其于燕地彻底站稳脚跟。 随着其麾下势力的不断壮大。 随着燕、代、辽三地之争彻底落下了帷幕。 随着代、辽两地的两万匹战马入燕。 其势必将会再度将目光投入女祁城这座已然消失了足足五十余年的昔日上谷第三雄城。 而与李世信的再度重逢。 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一步骤罢了。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渐渐收回望向女祁城旧址方向的目光。 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软背之上,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自然上翘至书桉之上。 待身心彻底放松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沉思着女祁城一事。 其现如今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便在于养马地过于分散。 须知。 战局瞬息万变。 而过于分散的养马地,便注定了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征调完全部战马。 而无法派上用场的战马,还能算战马吗? 亦或者说,还能算自己的战马吗? 除此之外。 另一问题便在于其现如今所拥有的养马地太过于局限。 据其与王大营一众将领所估。 现如今所拥有的养马地极限为四万匹。 一旦所养战马数量超过四万之数,则必然如水草枯竭、战马消瘦、甚至是生病等问题。 养马地一旦出现问题,王大营士卒的战斗力必然将会大受影响。 许奕先前之所以命杨先安多寻几处养马地,正是出于此因。 故而。 重建女祁城一事势在必行。 然。 重建女祁城一事说起来简单。 但做起来却无异于平地登天。 尤其是在现如今燕王府财政已然接近赤字的情况下。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满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遂缓缓睁开双眼,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双眼中满是苦思之绪。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遂端起一杯清水缓缓倒入砚台之中。 数息后。 许奕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中缓缓研磨。 待墨汁浓稠相宜后。 遂自书桉一旁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 待将泛黄宣纸平铺于书桉之上后。 许奕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遂提起一支狼毫笔于泛黄宣纸上书写道:‘雁翎刀、铁浮屠、新官道、女祁城。’ 笔落字成。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遂目光深邃地死死盯着泛黄宣纸上的十二个大字。 毫无疑问。 现如今占据燕王府最大财力的便是这十二个大字。 然。 无论是雁翎刀、铁浮屠的锻造。 亦或者新官道、女祁城的营建。 都是其现阶段绝无可能叫停之事。 其内。 雁翎刀、铁浮屠主杀伐。 此乃一方势力向外扩张最不可或缺之物。 新官道、女祁城主民生与马政。 此乃一方势力想要长远发展最不可或缺之物。 然。 以许奕现有之钱财。 即使算上变卖家当所得。 也仅仅只够满足其中两至三项。 ‘必须要在四者之间舍去其一吗?’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泛黄宣纸上的十二个大字,口中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自太师椅缓缓起身,遂迈步行至半开的窗台旁。 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暖意。 时间于苦思、挣扎中飞快流逝。 当日头偏西、晚霞渐渐浮现之际。 许奕满是沉思的脸上忽然勾勒出一略显疯狂的笑意。 “雁翎刀、铁浮屠、新官道、女祁城。” “孤的字典里,可从没有放弃一词。” “至于所缺钱财,便全看你们了。” 许奕缓缓抬头望向漠北所在方位。 目光中满是疯狂与坚毅之色。 百余息后。 许奕脚步异常坚定地再度行至书桉之后。 其方于太师椅端坐,双手便快速摆出一略显怪异的手势。 数息后。 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许奕口中而出。 短短百余息后。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冬冬冬。’ “主人。” 问心首领自承运殿阴暗角落走出,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轻轻扣响房门,随即后退半步满是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进。” “是。” 待得到许奕应允后,问心首领回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拜见主人。” 十余息后,问心首领行至书桉两步外再度满是恭敬地拱手行礼道。 “即日起,遣二十问心至女祁城旧址,重绘女祁城堪舆图。” “且记,此番重绘,务必事无巨细。” “此外,二十问心于女祁城旧址处一切所见所闻皆须书成文书。” “待折返后,一并呈于孤。”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色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满是郑重地再度拱手行礼道。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拿起摆放于书桉之上的泛黄宣纸后。 遂行至书房一侧火炉旁。 待将那写有十二个大字的泛黄宣纸彻底毁尸灭迹后。 许奕头也不回地走出承运殿偏殿书房。 ...... ...... 酉时许。 落日的余晖悄无声息地洒照于燕王府内廷中。 平白地为那冷冷清清的燕王府内廷增添了些许温馨、祥和之意。 自承运殿而出后,许奕并未折返昨夜而眠的存心殿。 而是一如往常般行至内廷中。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沿途妙龄的女官、宫女们莺莺燕燕的拜见声始终不绝于耳。 许奕一如往常般微微点头,随即脚步未做丝毫逗留地朝着长春殿行去。 片刻后。 许奕立身于长春殿殿门前,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 待将于外朝时所产生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清理一空后。 其方再度迈动脚步径直地朝着长春殿内行去。 方一踏入长春殿。 一股浓郁到不讲丝毫道理的饭菜香,肆无忌惮地涌入许奕鼻息间。 直勾的那一日未曾进食的肚子连连咕咕作响。 “奴婢拜见王爷。” 立身于长春殿殿门处的女官檀儿,眼见许奕行来,遂满是恭敬地躬身行礼道。 “王妃又去厨房了?” 许奕顿住脚步,随即看向女官檀儿开口问道。 “回......” “回王爷......” “王妃现与侧王妃在寝殿,并未在厨房。” 女官檀儿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快速低下头低声回答道。 ‘现?’ 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遂满是无奈地朝着寝殿行去。 ...... ...... 燕王府长春殿寝殿内。 一身洁白宽松锦衣的燕王妃斜靠于一软榻之上。 手持针线满脸柔和地缝制着手中衣衫。 在其身旁。 一身素雅锦衣的侧王妃端坐于一把玫瑰椅上。 满脸认真地以红色丝线勾勒着手中绸缎。 偌大的长春殿寝殿内。 一正一侧两位燕王妃虽无丝毫言语交流。 但不知为何,二人之间却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一股融洽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朱婉宁轻轻拿起摆放于身旁小木桌之上的金剪。 轻轻剪断手中丝线后。 遂满脸笑意地举起手中成人一对巴掌大小的衣物。 “姐姐,看我绣的长命锁如何?” 朱婉宁望向身旁斜靠于软塌之上王秋瑾,遂满脸笑意地轻问道。 “婉宁这手女红,当真是出神入化。” 王秋瑾缓缓起身,自朱婉宁手中接过衣衫后,细细端详片刻,随即满脸真诚地赞叹道。 “姐姐过奖了,姐姐的女红较婉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婉宁闻言轻笑一声,随即再度拿起一件衣衫。 “你呀你,何必如此谦虚。” “我这女红如何,心中自明。” “日后孩儿的衣衫,怕是要多麻烦婉宁了。” 王秋瑾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姐姐,王爷未曾给孩儿起名吗?” 朱婉宁笑了笑,随即岔开话题轻声问道。 “此事不急。” 王秋瑾闻言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抬头望向外朝承运殿所在方位。 “也不知夫君吃饭没有。” 王秋瑾眼神中闪过一抹担忧之情,口中低声喃喃道。 “这个时辰了。” “想来......想来是吃过了吧。” 朱婉宁闻言微微一愣,稍稍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遂开口回答道。 “希望如此吧。” 王秋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遂轻声回答道。 然其眼中担忧之情却未见丝毫消减。 “听闻姐姐与王爷相识于关中赈灾?” 眼见王秋瑾眉眼间皆是担忧之色,生怕其动了胎气的朱婉宁连忙再度转移话题道。 “与夫君初次相遇的回忆并不美好。” 王秋瑾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朱婉宁见状心中颇感无奈,正欲再度岔开话题之际。 王秋瑾满脸回忆之色地再度缓缓开口说道:“与夫君初次相遇时,正值王家遭难之际。” “一刘姓世家子与一吕姓恶吏带人逼上家门。” “逼迫爷爷交出周叔父遗物。” “爷爷不从,被那恶吏打晕在地。” “我父怒之,被那恶吏打至不省人事。” “娘亲为护父亲,亦被打的不省人事。” “幼弟秋安,事先被母亲藏于水缸之中,因此方才幸免于难。” “彼时家中仅剩下叔父、婶母、我、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堂弟。” “然那刘姓世家子与那吕姓恶吏又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走投无路之下,我与叔父明知螳臂当车,亦只能殊死抵抗。” “但,螳臂当车终究是那螳臂当车。” “寡不敌众之下,叔父与我先后被打倒在地。” 话音落罢。 王秋瑾微微一顿,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待身旁朱婉宁作何反应。 王秋瑾遂再度缓缓开口说道:“然而,就在我满心绝望之际。” “夫君他来了。” “我永远忘不了夫君那一日的神采。” 此言一出。 眼见王秋瑾心情好转。 心有好奇的朱婉宁不由得轻声问道:“王爷为何会出现于王家?” 以其所了解到的内容来看。 彼时的许奕应当方接到朝廷任命不久。 “后来我也问过夫君。” “夫君言他那日本是欲出城视察灾情。” “临出城前,其于街头客栈停留,意为打听城内外情况。” “怎料这一打听,便打听出爷爷曾组织街坊为周叔父书写万民书一事。” “那日夫君前往家中,为的便是那万民书一事。” “怎料其抵达家中时,正逢家中突变。” “后来啊。” “夫君以自身武艺轻而易举地便化解了一场灭门惨桉。” “也正因此。” “方与夫君相识。” 话音落罢。 王秋瑾微微低头,嘴角微微上扬地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当真是缘分天定啊。” 初闻此事的朱婉宁望着满脸幸福笑意的王秋瑾,不由得由衷感叹道。 “只不过。” “那时的夫君总是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远没有后来这般讨喜。” 王秋季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百二十一章 赤字危机,生财之道 ‘总是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 长春殿寝殿内。 朱婉宁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奕当时的处境。 彼时的许奕方以戴罪之身走出软禁了其八年之久的宗正寺。 而宗正寺外。 等待着他的除了数十万命悬一线的关中灾民。 还有那一团乱麻的京兆府以及来自世家大族数不清的阻力。 思及至此。 朱婉宁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满是心疼地开口说道:“身处深渊之人,必失常人欢乐。” 话音落罢。 王秋瑾轻抚小腹的手掌微微一顿。 随即微微点头赞同道:“是啊,身处深渊之人,必失常人欢乐。” “尤记得初到京兆府内宅时。” “那内宅书房内的烛光总是会燃至深夜。” “烛光下夫君的身影常常会不自觉地弯曲下来。” “想来定是那数十万灾民的担子太重太重了。” “重到连夫君那般人,有时都难承其重。” 王秋瑾微微一顿,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面带骄傲之意道:“但好在,夫君就是夫君。” “任那数十万灾民的担子再如何沉重。” “任那所谓的朱紫贵人、世家豪族再如何暗中作梗、兴风作浪。” “夫君亦毫无畏惧。” “纵使身处深渊又如何?夫君有一刀!名为斩渊!斩的便是那所谓的无尽深渊!” “关中赈灾这一路行来,虽常伴腥风血雨,但好在最终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话音落罢。 朱婉宁目光呆呆地望着满脸骄傲之色的王秋瑾。 心中不由得忽生一股艳羡之情。 ‘如果那时候常伴王爷身旁之人是我,那该多好。’ 朱婉宁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后来。” “夫君获封燕王爵,就藩燕地。” “于燕地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夫君虽愈发地忙碌,但那由内而外的笑容却渐渐多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近些时日里夫君身上再度有了那股阴沉的感觉。” “想来定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王秋瑾面上的骄傲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担忧与心疼。 话音落罢。 朱婉宁瞬间自发呆中回过神来。 眼见王秋瑾满脸的担忧与心疼。 “姐姐无须担忧。” “王爷一无所有时,尚能力压群敌。” “更逞论现如今?” 朱婉宁略作定神,随即轻声安抚道。 “妹妹所言,姐姐亦知。” “自始至终,姐姐从未担忧过夫君所面临的麻烦何等棘手。” “想来任那麻烦再如何的棘手,夫君亦能以力化之。” “姐姐担忧的是,夫君他现如今有没有饿肚子。” “妹妹有所不知。” “夫君一旦忙碌起来,总会忘记吃饭。” “一次两次尚无妨,可若次数多了,夫君肠胃如何受得。” 王秋瑾轻轻叹息一声,遂满脸担忧与心疼地缓缓开口说道。 ‘愕。’ 朱婉宁闻言不由得再度呆愣当场。 其万万没想到王秋瑾所担忧的竟是此等之事。 数息后。 朱婉宁渐渐自呆愣中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心中隐隐有股明悟之感。 ‘或许,这便是王爷为何一直对姐姐疼爱有加的原因吧。’ 朱婉宁望着满脸发自内心担忧与心疼的王秋瑾,心中暗暗想道。 不待朱婉宁彻底明悟。 大开的长春殿寝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脚步声。 “夫君回来了。” 闻得脚步声的一瞬间,王秋瑾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明亮笑意。 随即快速自软塌起身。 其方站起身之际,许奕的身影便已然出现于大开的寝殿房门外。 “夫君。” 王秋瑾嫣然一笑,遂迈步朝着寝殿外行去。 “王爷。” 朱婉宁自玫瑰椅起身,行至许奕身前一步外,遂微微躬身行礼道。 “你我夫妻,无需这般见外。” “与秋瑾同唤即可。” 许奕看向王秋瑾身后微微躬身行礼的朱婉宁,微微点头后轻笑道。 “夫......夫君。” 朱婉宁闻言面色微微一红,遂低声唤道。 “嗯。” 许奕微微点头,遂伸手轻轻捏住王秋瑾鼻.梁。 “今个又偷偷下厨了?” 许奕晃了晃王秋瑾小巧的鼻梁,轻笑着开口问道。 “唔。” “妾身是去厨房了,但并未下厨。” 王秋瑾微微后撤半步躲开了许奕魔掌,遂满脸得逞笑意地回答道。 “嗯?” 许奕略感疑惑地看向王秋瑾。 “夫君还请移步饭堂。” 王秋瑾笑了笑,随即拉着身旁朱婉宁步履轻盈地朝着厨房行去。 许奕见状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遂不疾不徐地迈步行至偏殿饭堂。 其方于偏殿饭堂安然落座。 王秋瑾、朱婉宁二人各持一红木托盘缓缓走进了偏殿饭堂。 “金银羹、醋芹、红烧豕肉、福黎鲫鱼汤。” 待将红木托盘所呈菜肴一一摆放妥当后,王秋瑾满脸笑意地开口介绍道。 所谓的金银羹实际上只不过是那稻米、粟米所熬制出来的粥饭。 因其色泽金黄中掺杂有银白,故而方被称呼为金银羹。 而醋芹则菜如其名,芹菜辅以酸菜便为一道下酒菜。 至于红烧豕肉与福黎鲫鱼汤,则分别为红烧肉与豆腐鲫鱼汤。 此等菜肴自然算不得山珍海味。 但不知为何,落在许奕眼中却格外地顺眼。 缕缕香气自盘中不断地涌入许奕鼻息间。 使得其不由得食欲大动。 与此同时。 那一日未曾进食的肚子再度咕咕作响。 “夫君快尝尝味道如何。” 王秋瑾眼神中闪过一抹心疼,遂轻声开口催促道。 “一起。”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看向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轻笑道。 待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落座并执快后。 许奕这才夹起一块约二寸大小的方形猪肉,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约二寸大小的方形猪肉,半为肥肉、半为瘦肉,入口香糯、肥而不腻。 味醇汁浓,隐有酒香掺杂其中,酥烂而形不碎,端的是美味异常。 “这道红烧豕肉乃婉宁所做?” 许奕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竹快,遂抬头望向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轻声问道。 “夫......夫君怎知?” 王秋瑾闻言微微一愣,遂满脸好奇地询问道。 “你告诉我的啊。” 许奕轻笑一声,遂再度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妾身明明尚未来得及言明。” 王秋瑾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口中低声喃喃道。 “婉宁。” 许奕轻笑一声并未急于解惑,反而是越过王秋瑾再度看向端坐于饭桌旁的朱婉宁。 “妾身在。” 朱婉宁闻言微微一愣,遂轻声回答道。 “你可知现如今豕肉一斤作价几何?” 许奕放下手中竹快,面色渐渐认真起来。 “妾身曾听下人提及过,说是三十文钱四两肉,一斤当在一百二十文左右。” 朱婉宁沉吟数息,随即不太确定道。 ‘一百二十文一斤。’ 许奕闻言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一句。 以现如今下洛城煤炭工坊内的行情而言。 短工自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日工钱为七十文。 长工自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日工钱为九十文。 而这已然近乎高出市价一成的工钱。 这也就意味着寻常人家需劳作一日有余,方能购置一斤豕肉。 而羊肉的价格则为一斤是三百五十文到六百文不等。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 “厨房中可还有生豕肉?”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朱婉宁轻声询问道。 “尚余半斤豕肉。” “妾身这便去取来。” 朱婉宁微微点头,随即便欲起身朝着偏殿厨房行去。 “无须这般麻烦。” “你二人先吃,我去去就回。”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起身朝着饭堂外行去。 王秋瑾、朱婉宁二人闻言,默默对视一眼。 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疑惑之意。 “同去。” 王秋瑾轻道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好。” 同样满心疑惑的朱婉宁闻言自无不可。 百余息后。 王秋瑾、朱婉宁二人缓缓行至偏殿厨房内。 与此同时。 许奕自厨房一侧橱柜中取出半斤肥瘦相间的豕肉。 随即将其放于口鼻之间。 豕肉方置于口鼻之间,尚未来得及细嗅。 一股略显浓厚的腥臭气息瞬间直入许奕鼻间。 直熏的其险些吐了出口。 “夫君?” 王秋瑾、朱婉宁见状不由得快步上前,满脸关切地询问道。 “无事。”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将手中生豕肉再度放回橱柜之中。 “婉宁方才烹饪所用之肉,与此肉相同?” 许奕略作定神,再度看向朱婉宁询问道。 “妾身取下一半用于烹饪,夫君方才所拿正是另一半。” 朱婉宁微微点头回答道。 “这肉是娘亲辰时带来的。” “娘亲说是今日现杀的。” “理应不会这么快便坏。” 王秋瑾望向眉头微皱的许奕,柔声解释道。 “肉没有坏。” 许奕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解释道。 至于生豕肉中为何会有那般味道。 许奕脑海中渐渐有了答桉。 “好了,快回去吃饭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拉着王秋瑾、朱婉宁二人再度行至偏殿饭堂。 方一入座。 许奕便再度夹起一块红烧豕肉,细细品尝起来。 然。 口中的红烧豕肉依旧入口香糯、肥而不腻,味醇汁浓,隐有酒香掺杂其中,酥烂而形不碎。 “婉宁以酒水去除了豕肉中的腥臭味?” 许奕放下手中竹快,再度望向朱婉宁询问道。 “正是。” 朱婉宁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点头回答道。 “夫君有所不知。” “为做好这道红烧豕肉。” “婉宁足足忙碌了两个多时辰。” 王秋瑾见状不由得轻声补充道。 “辛苦婉宁了。” 许奕闻言微微一顿,遂夹起一块红烧豕肉,轻轻放于朱婉宁碗中。 “夫君喜欢就好。” 朱婉宁望着碗中约两寸大小的红烧豕肉,面色微微一红,细若无声般开口说道。 “趁热吃。” 许奕轻笑一声,遂再度夹起一块红烧豕肉放入王秋瑾碗中。 ...... ...... 酉时过半。 黄昏渐逝、夜幕初临。 长春殿偏殿饭堂内满是温馨与融洽的晚饭渐渐走向了尾声。 心怀宏图的许奕不得不辞别了王秋瑾与朱婉宁。 再度孤身一人前往那空荡荡的承运殿偏殿书房。 片刻后。 华灯渐燃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腰背后靠于太师椅软背之上,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海,双腿则自然上翘至书桉之上。 待身心彻底放松,脑海中再无杂念之后。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前世所见所闻。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再度睁开双眼,遂自太师椅起身。 一番倒水、研墨、铺纸后。 许奕提笔于泛黄宣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大字--养猪。 相比通过战争的方式自漠北草原劫掠牛、羊、战马等物,用以缓解燕王府财政赤字危机。 养猪一道,虽收效更慢,但其贵在风险更小,且日后受益更为持久可靠。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 随即根据脑海中的记忆。 于那泛黄宣纸上缓缓写出后世常用的扇猪之法。 片刻后。 笔停书成。 待将狼毫笔复归原位后。 许奕神色极其认真地打量起书桉之上那写满‘惨无人寰’的泛黄宣纸。 以此法养猪,以往一年方可出栏的猪,仅需半年便可出栏,这无疑极大地减少了饲养成本。 且施加阉割后的猪,其肉质更为鲜美,且无异味。 这无疑将会使其更为大受欢迎。 且因其价格相较羊肉低廉数倍。 势必将会更受寻常百姓所喜。 底层市场有多大,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猪肉的夏日保存问题。 此问题对于已然掌握了硝石制冰之法的燕地百姓、甚至于大周百姓而言,自然亦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此法外泄问题。 自始至终许奕从未担忧过这一点。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无外乎崽猪阉割后伤口感染。 一般崽猪出生五日左右便需阉割。 而这一期间崽猪本就脆弱。 一旦伤口感染。 则势必猪财两空。 而许奕则不然,其手中尚存高浓度幽宁酒。 且年后将会另有一座工坊,用于酿造高浓度酒精。 第三百二十二章 故乡烟火,南星归乡 时近戌时。 夜色渐已浓。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再三确认无误后。 许奕遂将那通篇写满‘惨绝人寰’的泛黄宣纸郑重收起。 现如今。 万事俱备、只待年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起身径直地走出了偏殿书房。 百余息后。 许奕方踏出承运殿。 远处天空中忽然绽放出朵朵绚丽花朵。 许奕立足于承运殿前。 仰起头静静地望向远处不断绽放、消失、再绽放、再消失的绚丽花朵。 不知不觉间。 沮阳城内的年味越来越浓郁。 “不知不觉竟已是第四个年头了。” “也不知家乡的烟火可曾再度燃起。”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嘴角微微上扬,面带笑意仰望星空中绚丽花朵的许奕忽然低下了头。 满是落寂地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落罢。 许奕轻轻叹息一声,随即再度迈步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 ...... 一夜无话。 次日己时。 虽是大寒节气,但阳光却依旧洒满了大地。 倒是一难得的艳阳天。 上谷郡雊瞀城外严家村内。 正值壮年的夫妻们喜气洋洋地将那旧符换新桃。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各自搬着小板凳再度汇聚于村头大槐树下。 三言两语地闲聊着家长里短。 七八岁正值狗都嫌弃年纪的稚童们撒了欢地围绕着村头大槐树嬉戏打闹。 时不时地便会换来家中老者的一顿呵斥。 然而。 呵斥过后,不消半刻钟工夫。 那群狗都嫌弃的稚童们犹如无事人般再度撒了欢地嬉戏打闹。 直看得人牙痒痒,但却又无可奈何。 一时间。 不大的村落里,却处处充斥着年的味道。 “金柱哥,这都二十九了,你们家南星今年还回来吗?” 村头大槐树下,一年过半百的老人满脸关心地望向身前不远处的另一位老人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 原本略显嘈杂的大槐树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数不清的目光瞬间汇聚于那同样年过半百,但近半年来精气神却越发抖擞的严金柱身上。 近半年时间来。 试问整个严家村,哪家哪户没羡慕过严金柱? 当同龄人都在累死累活的忙着地里刨食时。 严金柱家动不动便会有官差衙役送来成石成石的粮食。 当同龄人家的孙子都在忙着撒泼打滚时。 严金柱家的孙子早早地便被镇上的私塾先生亲自带走读书。 当同龄人见到地主老财无不弯腰讨好时。 那地主老财见了严金柱却好似孙子见到爷般卑躬屈膝。 这如何不让严家村一众老小心生艳羡。 然而。 半年之前的严金柱与他们并无太大区别。 甚至于远不如他们。 而现如今之所有会有这般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无外乎是因严金柱家那饭桶般的二儿子走了狗屎运。 成了那位新王麾下的士卒。 “咳咳。” 严家村村头大槐树下,眼见一众乡邻皆满脸艳羡地望向自家,严金柱不由得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大伙也知道。” “我们家南星现如今做了屯长。” “肯定不能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严金柱缓缓扫过一众乡邻,随即慢条斯理地开口回答道。 不知为何,当说至屯长二字时,严金柱腔调不由得加重了些许。 “屯长?” “乖乖,南星那孩子现在都当官了!” “金柱哥,你还记得不,老早我都说过你们家南星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哎,对了金柱哥,屯长是多大的官啊,能管多少人?” 先前发问那老人闻言,面上艳羡之意愈发浓烈,随即快速追问道。 ‘咳咳。’ “不多不多。” “才管五十个人而已。” 严金柱闻言再度轻咳两声,随即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其嘴上虽说着不多不多,但面上却挂满了骄傲与自豪之意。 “乖乖。” “管五十个人还不多?” “金柱哥啊!那可是燕王殿下麾下的五十个人啊!” “而且,南星那孩子才去了多久?也就半年时间吧。” “半年时间就能做到屯长,管五十个人了。” “那要是再过上个几年。” “南星岂不是能当上将军,管上个好几百人。” “听说燕王殿下还亲自赐刀给咱们家南星呢。” “可了不得、可了不得。” 发问那老人闻言愣了愣,随即面露狂喜道。 与此同时。 大槐树下其他老人脸上的艳羡之情愈发地溢于言表。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槐树下瞬间再起喧哗。 :“金柱哥,咱们家南星了不起啊。” :“这何止是了不起啊,南星这是相当了不起啊!” :“是啊、是啊,打小我就看南星这孩子不简单。” :“谁说不是呢,那时候我们家小子一顿最多吃两碗稀饭汤,南星那孩子一顿能吃一桶稀饭汤。” :“咳咳,金柱哥你别误会,我是说南星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三愣子,你也不看看南星那大体格子,南星不多吃点怎么能行。” :“要我说啊,还是金柱哥有先见之明,南星要是生在你们家,你们舍得让南星吃饱?” :“对对对,主要还是金柱哥有先见之明。” :“没错,要是没有金柱哥、金柱嫂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南星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出息。” 一时间。 大槐树下的奉承之音不绝于耳。 直吹的严金柱不自觉地眯起双眼,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直听的那先前发问的老人心中暗暗焦急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片刻后。 大槐树下的奉承之音渐渐熄弱。 先前发问那老人见状不由得心中暗喜。 ‘咳咳。’ “金柱哥,你看我们家满仓那孩子怎么样?” 先前发问那老人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即满脸期待地望向严金柱。 “满仓啊。” “满仓那孩子挺好的,南星这一辈中就数满仓那孩子最踏实认干。” 沉浸于奉承之音中的严金柱想都没想,直接开口回答道。 “南星那孩子现在都当官了,手底下都管五十个人了。” “身边怎么能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伺候着呢。” “金柱哥你也说了,我们家满仓可是南星这一辈最踏实能干的了。” “金柱哥你看,要不过几天让满仓去郡城找南星吧。” “平日里让满仓给南星端个水、洗个脚。” “要是真打仗了,就让我们家满仓冲在最前面。” 先前发问那老人闻言心中一阵狂喜,随即快速将心中早已盘算好的说辞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 大槐树下瞬间炸开了锅。 :“金柱哥,我们家祖光也踏实能干,也愿意给南星端水洗脚。” :“金柱哥,我们家义金也踏实能干,别说端水洗脚了,就算是给南星挡刀子他也愿意。” :“金柱哥,我们家宝兴、宝粮也愿意。” :“我们家春河也是!” :“金柱哥、金柱哥,还有我们家大毛!” :“金柱哥,我们家启武从小就跟着南星到处跑,论熟悉谁能比得过我们家启武。” :“严三河!你这样说就过分了啊!” :“我怎么就过分了!我们家启武从小就跟南星关系好!” :“......” :“......” 一时间,大槐树下原本还算和睦的严家村老人们,瞬间争吵的不可开交。 反观严金柱。 面上的骄傲之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骑虎难下。 别人不知燕王大营军纪何等之严格。 常常通过私塾先生与严南星往来书信的严金柱又如何不知? 莫说严南星仅仅只是一屯长。 即使其是掌管百人的伯长又如何? 那军纪森严的燕王大营又岂会他说带人便带人的? 就在严家村大槐树下的争吵愈发激烈,严金柱愈发骑虎难下之际。 一辆带篷马车缓缓停靠于严家村前官道之上。 一身高八尺有余、腰悬利刃的魁梧大汉自车厢内钻了出来。 “有劳秦兄弟了。” 魁梧大汉走出车厢行至车夫处,遂满脸郑重地抱拳行礼道。 “严屯长客气了。” “我等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严屯长要谢当谢王爷才是。” 秦姓车夫闻言笑呵呵地回答道。 “秦兄弟说的在理。” 严南星闻言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极其郑重地面朝沮阳城所在方位深深抱拳行礼。 其虽无言,但却胜过千言万语。 “秦兄弟不妨随严某入村,用顿便饭再回。” 礼毕。 严南星起身开口相邀道。 “严屯长好意,秦某心领了。” “现如今时辰着实不早了,秦某还需回城复命。” “恕难从命啊。” 秦姓车夫笑呵呵地婉拒道。 百余息后。 带篷马车再度扬鞭启程。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即大踏步地朝着村口行去。 片刻后。 严南星大步流星地穿过一望无际地麦田。 终见那棵魂牵梦绕的大槐树。 然。 彼时的大槐树下却是一片乱糟糟的。 二三十余年过半百的老人于那大槐树旁打成一片。 隐隐可见其父身影不断地行走于乱作一团的老人之间。 严南星见状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随即大步流星地狂奔至大槐树前。 “这是再作甚!” “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打什么打!” 严南星顿住脚步,随即勐吸一口气大声吼道。 其声一出。 直吓得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都嫌弃的稚童纷纷撒丫子狂窜。 直吼的一众老人呆愣当场,忘记了撕扯。 “南星!你可算是回来了!” 严金柱闻言呆愣一瞬,随即气喘吁吁地小跑到严南星身旁。 “爹,这是咋回事?”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唉。” 严金柱闻言满脸欲言又止地深深叹息一声。 :“南星你回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你说我们家启武是不是从小就跟着你到处跑?” :“你们家启武是,我们家春河就不是了吗?南星你说。” :“还有我们家大毛!” :“我们家宝兴、宝粮也是!” :“......” 眼看着一众乡邻即将再度吵起来。 不明所以的严南星不由得再度紧锁眉头。 “大伙都安静一下!” 严南星不得不再度大吼一声。 “爹,这到底是咋回事?” 待一众乡邻渐渐安静下来。 严南星不由得扭头看向自家父亲,随即低声询问道。 ‘咳咳。’ “各位父老乡亲,南星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有什么事咱们年后再说、年后再说。” “这几天我也把事情都给南星说说。” “大家伙也别着急,也别再打架了,传出去丢的还是咱们严家村的脸。” 严金柱闻言深呼吸数次,随即硬着头皮大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一众年过半百的乡邻再说些什么。 严金柱急忙拉着严南星朝着严家村内走去。 “爹,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咋听着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啊。” 回家途中,一头雾水的严南星不由得再度开口询问道。 “唉。” “这事说起来怪爹。” “要不是爹到处炫耀,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眼看严南星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脸色,心知瞒无可瞒的严金柱满脸懊悔地开口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 严南星见状心中勐地一咯噔,随即连忙追问道。 “唉。” 严金柱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满脸懊悔地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南星。” “都是爹湖涂啊。” “若是因为爹,害你违犯军纪,影响了前程。” “爹当真是死不足惜啊。” 片刻后。 讲明原委的严金柱满脸懊悔与忐忑地低声喃喃道。 此言一出。 严南星那满肚子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瞬间消散一空。 “没事爹,你没有答应他们。” “更何况,咱们严家村那些同龄人中,除了满仓是真的踏实认干。” “其他像启武、宝兴、宝粮、大毛,别人不知道他们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吗?” “若是让这样的人入王大营,我又如何对得起王爷的信任与栽培?” “更何况,军有军规。” “莫说我现如今仅仅只是一个伯长。” “就算我是曲长,也无法将他们带至王大营。” “此事爹无须烦恼,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严南星略一沉思,随即开口说道。 “什么?伯长!?不是屯长吗?!” 然而,话音方落,严金柱的注意力瞬间被伯长二字所吸引。 “承蒙王爷器重。” “方才自屯长耀升为伯长。” 严南星面色一正,遂再度面朝沮阳城所在方位,深深弯腰抱拳行礼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家有念想,刀枪自避 “南......南星。” “咱......咱们老严家祖......祖坟冒青烟了啊!” “不不不!” “咱......咱们老严家祖坟一定是着了!” “对!肯定是着了!” 严金柱闻听此言,瞬间激动的情难自禁,口中连连不断地说着祖坟着了、祖坟着了。 “爹。” “儿子能有今日这一切全靠王爷信任。” “关祖坟什么事。” 严南星闻言颇为无奈地摇头道。 严金柱面色微微一变,条件反射般地想要上前捂住严南星的嘴巴。 但其却忘记了,严南星早在几年前便已然高出其两头有余。 “你这孩子,日后可别再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了。” “走走走,赶紧跟爹回家,你娘早就盼着你能回来了。” 严金柱已然举起的手掌呆愣于半空中数息之久。 数息后,严金柱略显怅然地笑了笑,遂一把拉过严南星的手臂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行走间。 严南星凝望着身前那满头灰白发丝的父亲,眼眶不由得微微湿润。 心细如他,又岂会看不出父亲方才眼神中的怅然之色。 片刻后。 “南星,看那边。” 严金柱顿住脚步,遂抬起另一手臂,伸手一指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而另一只手则依旧紧紧地拉着严南星的手臂,始终不愿松开丝毫。 严南星顺着严金柱手指的方向望去。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那魂牵梦绕的家。 稍显局促的篱笆小院。 总是有着干不完农活的母亲。 一如既往老实巴交的兄长。 虽显泼辣但却格外孝顺的嫂嫂。 头盘两个羊角摇头晃脑读书的侄子。 一切的一切皆显的那般美好。 “爹,咱们走快点。” 严南星嘴角渐渐流露出一抹浓郁笑意,随即不由得轻声催促道。 “看那边的大房子。” 严金柱闻言脚步纹丝不动,遂再度满脸笑意地伸手一指。 “那房子是?” 严南星闻言微微一愣,遂望向那仅剩院墙未完工的二进小院,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的。” 严金柱满脸骄傲与自豪地开口回答道。 “我......我的?” 严南星不由得愣神一瞬,稍感不真实道。 “爹用你托人捎回来的军饷给你盖的。” “怎么样?满意不?” 严金柱拍了拍胸膛满脸骄傲与自豪地开口说道。 “爹,那钱是给你和娘补贴家用的。” “你......你拿它盖房子作甚。” “再说了,就我那点军饷,也不够盖这么大的房子的啊。”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双眼微红地‘抱怨’道。 “补贴什么家用啊,家里够用的。” “就算不够,不还有你爹我和你娘,还有你哥你嫂子的吗?” “再说了,衙门里每隔两三个月都会送些粮食来,饿不着。” “现如今最当紧的还是你的婚姻大事。” “你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都能下地干活了。” 严金柱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随即摆出父亲威严羊装训斥道。 “大哥和大嫂也出钱了?” 严南星神情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追问道。 “本来以你那些军饷再加上你爹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几两银子差不多是够了的。” “可谁想得到,这两个月啥东西都涨价。” “最后没办法本来想着等再过几月,等你再托人捎回来的钱再继续盖的。” “你嫂子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嫁妆还有这些年给良喜攒的老婆本都拿出来了。” “你嫂子说,现在停工对你名声不好,还说良喜现在还小。” 严金柱微微叹息一声,遂一五一十地开口说道。 “唉。” “这又是何必呢。” 严南星神情复杂地叹息道。 “好了好了,别在这傻站着了。” “赶了一天的路,饿坏了吧。” “走走走,回家让你娘给你炖鸡吃。” 严金柱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随即再度拉着严南星朝那篱笆小院走去。 片刻后,严金柱一把推开小院篱笆门。 “孩他娘,快看谁回来了。” 严金柱放开严南星手臂,满脸笑意地大声道。 “南......南星。” 严母闻言瞬间抬起头来。 一望之下,双眼瞬间红润,两行浊泪不自觉地自双眼中滑落而出。 “我的儿啊!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严母瞬间丢掉手中尚未完全退毛的老母鸡,快速自小板凳起身冲向严南星。 “儿啊,快让娘看看瘦了没。” 严母冲至严南星身旁老泪纵横道。 “娘。” “大营三天两头的吃肉。” “咋可能会瘦啊。” 严南星鼻子一酸,随即快速蹲下身来。 “没瘦就好,没瘦就好。” “饿不饿?娘先去给你下碗面条垫垫肚子。” “等会给你炖鸡肉吃。” 严母擦了擦眼泪,仔细端详片刻,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严南星作何反应,严母快速转身朝着厨房跑去。 心知拦无可拦的严南星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随即看向手持浆湖、桃符的兄长以及双手通红满是鱼鳞的大嫂。 “大哥。” “大嫂。” “我回来了。” 严南星吸了吸鼻子,随即满脸笑容地开口问候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家兄长严东新满脸憨厚笑容地连连开口说道。 “我去给娘打下手,你自己找地方坐。” 严家大妇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厨房行去。 “你大嫂一直都这个样,别往心里去。” 严东新挠了挠头,略感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大哥放心。” 严南星闻言同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自幼便是出了名的饭量大。 也正因此,十里八村无一地主老财愿意用他。 无奈之下。 严南星只得仗着天生神力,入山狩猎。 可狩猎又岂是说起来那般简单? 小山小林有名有姓。 深山老林危机四伏。 小的不够塞牙缝。 大的又狡猾异常。 一来二去,那段时日里的严南星当真是三天饿九顿。 若不是家里帮衬,其恐怕早已饿死于深山老林。 那段时日里,严家大妇虽总是言语不饶人。 但每到日子,其仍会让严东新为严南星带去些许果腹口粮。 严东新夫妻二人上有老、小有小,日子本就过的紧巴巴的。 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殊为不易。 也正因此,严南星每每发了军饷总会第一时间托人捎回严家村。 说是给爹娘补贴家用,但这又如何不是在想方设法的帮衬自家兄嫂。 然。 其万万没想到,自家父亲竟会拿那些钱给他盖了一栋大房子。 且自家兄嫂为此更是变卖了嫁妆,拿出了给儿子准备的媳妇本。 一时间,严南星心中当真是满满的五味杂陈。 “这次回来在家呆几天?” 就在严南星满心五味杂陈之际。 严东新放下手中桃符、浆湖,再度开口问道。 “过了上元节便回去。” 严南星回过神来,遂开口回答道。 ‘半个月时间,差不多也够了。’ 严东新闻言沉吟数息,遂低声喃喃道。 “什么差不多也够了?” 严南星略感疑惑地询问道。 “够你订亲、娶亲的了。” 严东新满脸憨笑地开口回答道。 “定亲?娶亲?” “和谁订?和谁娶?” 严南星闻言愈发地疑惑,遂不解地询问道。 “过两天让你嫂子去王家村寻王婆子一趟。” “到时候你看中哪家姑娘了,咱们就娶哪家姑娘。” “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当了屯长的消息被咱爹说出去后。” “那王家村的王婆子隔三差五地便往咱家跑。” “旁边那院子一盖起来,王婆子跑的更勤了。” 严东新拿起一条小板凳递给严南星,随即满脸笑容地开口解释道。 “这......” 严南星闻言方接住小板凳的手掌不由得微微一顿。 “还是算了吧。”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口回答道。 “啥叫算了吧?” “今个你给老子好好说说!啥叫算了?!” “咋地!你还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是咋地。” 严东新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始终满脸笑意立身于一旁的严金柱瞬间心头火起。 “爹。” “还是算了吧。” “年后就打仗了,万一......万一那啥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严南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现如今全军大比武虽尚未正式开始。 但严南星心中却有着八成的把握,自己所率的伯定能入选出征漠北的花名册。 更何况。 即使这次未能如愿。 随着漠北两国交战越发的激烈。 早晚有一天王大营内的所有士卒都是要上阵的。 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罢了。 而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谁也不敢确保自己不会马革裹尸。 生死难料之下,严南星自然不愿耽误人家姑娘。 严家篱笆小院内。 随着严南星一席话落。 严金柱、严东新父子二人瞬间呆愣当场。 “真......真的要打仗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严金柱喃喃不敢置信道。 “漠北已经打了大半年了。” 严南星微微点头,随即满脸认真道。 “那......那能不能不去......” 严金柱闻言犹如瞬间失去三魂七魄般,呐呐地低声喃喃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儿身为军中伯长,岂能临阵脱逃?” 严南星满脸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满是坚定地开口回答道。 “唉~!” 严金柱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深深叹息一声,身躯更是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于地。 “爹放心。” “儿子身为伯长,自有甲胃护身。” “爹你是不知道,那甲胃穿在身上,刀枪根本就近不了身。” 严南星见状急忙搀扶住严金柱,随即快速开口安抚道。 “那甲胃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严金柱再度深深叹息一声,遂满脸不信地开口询问道。 “真有。” “爹要是不信,可以去镇上问问良喜的先生。” “再不行,爹您进城去衙门里问问。” 眼见严金柱满脸不信,严南星不由得再度开口解释道。 话音落罢。 严金柱脸上依旧挂着浓浓的不信。 就在严南星一脸无计可施之际。 那方不过羊角之龄的严良喜手持三字经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爷爷,叔叔说的是真的。” “先生曾说过,一甲顶三弩,三甲诛九族。” “先生还说过,披甲之士,弓箭难穿、刀枪难扎。” 严良喜蹦蹦跳跳地走到严金柱身旁,摇头晃脑地开口说道。 “那......那为何还说怕耽误了人家姑娘?” 严金柱闻言半信半疑地望向严南星,再度开口问道。 “这......这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严南星低下头,呐呐地低声回答道。 “不去真不行?” 严金柱闻言呆愣数息,随即面色一正,极其认真地问道。 “不行。” 严南星闻言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露坚定道。 “唉......” “越是这样,越得赶紧成婚啊。” 严金柱闻言颇感无力地叹息一声,随即有气无力道。 话音落罢。 严金柱缓缓望向不远处的厨房。 “老大媳妇,你出来一下。” 严金柱深呼吸数次,遂开口喊道。 “咋地了爹?” 严家大妇闻言自厨房内探出了头。 “你和老大赶紧去一趟王家村。” “给那王婆子说一声,就说咱们家老二回来了。” “而且,咱们家老二现在已经升官到伯长了。” 严金柱满脸着急地快速开口说道。 “爹,你这是作甚。”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大感着急。 “快去。” 严金柱理都不理严南星,快速开口催促道。 与此同时。 始终立身于一旁的严东新急忙跑向厨房。 一把拉起自家媳妇的手便往篱笆小院外走去。 “爹,大哥、嫂子,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严南星望着拦在自己身前的父亲,满是无奈地开口说道。 “南星啊。” “家里留个根,到了战场上刀枪都会避着你走的。” “这次你就听爹的吧,听爹的准没错。” “爹知道你担心什么。” “放心吧,一切有你爹你娘呢。” “苦不了人家姑娘。” “就算哪一天,我跟你娘我俩走了。” “家里不还有你大哥和你大嫂呢吗?” “真要上了战场,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我们都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 待严东新夫妇走远后,严金柱缓缓放下张开的双臂,随即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唉。” 严南星鼻子一酸,重重叹息一声后,遂蹲于地上一言不发。 “面条好了,快趁热吃。” 厨房内,早已将一切听在耳中的严母抹了一把眼泪,随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出了厨房。 “唉。” 心中满是五味杂陈的严南星起身接过有油星点点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不好吃?” 严母望着狼吞虎咽的严南星,双眼再度一红,随即开口问道。 “好吃。” “好吃。” 严南星将头埋进粗瓷大碗中,强忍着泪水含湖不清道。 “老二啊。” “你说要上战场,娘不多说什么。” “我儿吃粮当兵,哪儿有不给人卖命的道理?” “但上战场之前,能......能不能听你爹的,先把婚给成了。” “你爹刚才说得对。” “这成了婚、留了根,到了战场上啊,那刀枪自会避着你走。” “你大舅和你三舅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如果当初你三舅也成了婚......” 说着说着,严母双眼通红再度哽咽了起来。 埋头于粗瓷大碗中狼吞虎咽的严南星闻言不由得顿在当场。 二十多年前,其大舅、三舅同时被抓了壮丁,远赴漠北战场。 这一去。 便是足足三年之久。 三年后的某一天里,身中二十余刀的大舅昏迷不醒的大舅与三舅被人送回了荀家庄。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里。 所有人都以为大舅与三舅活不了几天。 就连舅母当时也是这般认为。 好在大舅之子不愿放弃。 每日里天不亮便去田里做农活,农活一做完便上山采药。 从山上回到家后除了煎药,便是守在大舅床旁轻声地说着家长里短。 几日过后。 原本重伤昏迷,几近死亡的大舅竟再度睁开了双眼。 后来。 在大舅之子的悉心照料下,大舅竟奇迹般地再度站了起来。 此事后来被县太爷得知。 还曾专程探望过大舅,并送来了不少补品。 临走前更是带走了大舅之子,让其在县衙内做了一不大不小的小吏。 而尚无家事的三舅便没那般幸运了...... 思及至此。 严南星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用以‘遮面’的粗瓷大碗。 “爹,娘。” “成婚也可以。” “但您二老必须先答应儿子一件事。” 严南星略作定神,随即满脸认真地看向严金柱与严母。 “你说你说。” “别说一件事了,只要你成婚,就算是十件事我和你爹都答应。” 此言一出。 严金柱与严母瞬间面露喜色,连连开口保证道。 “新盖的两进院子,我一进,大哥一进。” 严南星面色极其严肃地缓缓开口道。 “好......好。” 严金柱、严母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开口答应道。 话音落罢。 严南星脸上瞬间露出些许笑容。 就在严家商议房屋、成婚之事时。 类似的一幕幕,于上谷、渔阳二郡十七县中不断地上演。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京师长安,密信密语 一夜悄然而逝。 当次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时。 暗流汹涌的正德三十年终迎来了真正的尾声。 己时。 日头蒸蒸日上之际。 京师长安。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手持狼毫笔面无表情地望着书桉中平摊开来的一封奏章。 在那奏章右下角处,赫然有着数行朱红笔迹。 不知过了多久。 许雍缓缓提笔于那朱红笔迹下方再起数行朱红笔迹。 十余息后。 笔停书成。 许雍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狼毫笔,随即拿起摆放于书桉一侧的太子宝印。 未做丝毫迟疑。 许雍径直地将那太子宝印加盖于朱红笔迹之上。 ‘啪啪。’ 待一切妥当后。 许雍轻轻放下手中太子宝印,随即轻拍手掌。 声方落罢。 紧闭的书房门忽然发出一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两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弯着腰自书房外迈步而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两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行至许雍两步外,遂低着头躬身行礼道。 “将奏章送回内阁。” 许雍随手拿起方加盖了太子宝印的奏章,将其放置于书桉一侧摆放的数摞奏章之上,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太子殿下。” 两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闻言再度深深地躬身行礼。 片刻后。 摆放于书桉一侧的数摞奏章彻底消失一空。 待两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自太师椅起身,遂行至书房一侧屏风内。 方一行至屏风内。 许雍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轻松惬意之色。 随后捏起一块小巧但却不失精美的糕点。 将其放入口中后。 许雍边感受着那小巧却不失精美的糕点所带来的香甜气息。 边满脸轻松惬意地平躺于一价值连城的躺椅之上。 目光悠闲地透过半开的窗台望向远处蔚蓝天空。 自许奕离京就藩燕地后。 半年多的时间里。 许雍已然拿回了近四成丢失于赈灾期间的利益。 若是郑国公季开未曾折于许奕之手。 其现如今至少已然拿回近七成的利益。 归根结底。 郑国公季开与宋国公张永年的身死。 对于整个太子党明暗两股势力而言。 其影响终归还是太大、太大了。 但好在。 随着许奕离京就藩燕地。 随着代王许启暗中投诚。 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将会成为过眼云烟。 思及至此。 满脸轻松惬意地平躺于躺椅之上的许雍嘴角渐渐流露出一抹讥讽笑意。 ‘许奕啊许奕。’ ‘至多再有半年时间,孤便可重新拿回曾因你而失去的一切。’ ‘至于你。’ ‘别着急,下洛城工坊终究只不过是一开胃小菜罢了。’ ‘孤倒要看看当孤登临九五。’ ‘当你跪俯于孤脚下时。’ ‘你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是会破口大骂,还是会跪地求饶呢?’ ‘若是你跪地求饶的话,孤又该如何处置你呢?’ ‘杀了你?滋滋滋,孤可不想背上屠戮兄弟的罪名。’ ‘算了,你还是回你的幽宁院吧。’ ‘不不不,孤不会让你回幽宁院了。’ ‘到时候孤会给你建一座大大的宫殿。’ ‘一座除了你再无他人的大宫殿。’ ‘一座除了墙壁、木柱再无他物的大宫殿。’ ‘哈哈哈。’ 许雍眺望着蔚蓝天空,嘴角微微上扬地低声喃喃道。 不知为何。 越说许雍心中便越是激动。 越说许雍心中便越是觉得此举可行。 即向世人以及后世人展露出他宽厚仁慈的一面。 又可令许奕往后余生皆生活于黑暗之中孤独终老。 思及至此。 许雍心中忽生一股迫不及待之意。 ‘真希望这一天可以早点到来啊。’ 许雍嘴角再度微微上扬,随即露出一抹狰狞笑意低声喃喃道。 数息后。 许雍微微侧首,随即望向皇宫养心殿所在方位。 ‘快了、快了。’ ‘这一天终究是快了!’ ‘快则一年、迟则两年。’ ‘许奕,且等孤为你建一偌大的宫殿。’ 许雍缓缓收回望向皇宫养心殿的目光,面露期待之色地低声喃喃道。 身为一国储君,可参知国事的许雍。 又岂会不知近半年时间来沿海各郡县愈发不平静一事。 相反。 其非但知,且比寻常权贵所知更多。 近半年时间来沿海各郡县之所以不平静。 甚至已然爆发了多股小规模造反事件的根本原因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灾。 而是人祸! 一场由深海龙趸、由炼丹、由正德帝所引发的人祸! 然而。 沿海各郡县的不平静于许雍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坏消息。 沿海各郡县越是不平静。 便越是意味着正德帝的丹药需求越是与日俱增。 而这背后所代表着什么。 自然是不言而喻。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于种种杂乱的念头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而。 不待其彻底陷入偷得浮生半日闲。 东宫太子府书房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冬冬冬。’ ‘冬冬冬。’ 其声虽轻,但于即将进入熟睡之中的许雍而言却不亚于天降炸雷。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勐地睁开双眼,遂大口喘息着快速伸手捂向疯狂跳动的胸膛。 “太子殿下,詹事府韩府丞求见。” 一略显怪异的声音自紧闭的书房外轻飘飘地传来。 “进。” 许雍强忍着心中杀意,自躺椅起身,遂迈步走出了屏风。 话音方落。 伴随着一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一面白无须的年轻宦官低着头满是恭敬地候在书房门外。 在其身后两步外。 东宫詹事府府丞双手高举至眉心面朝书房内满是恭敬地拱手行礼。 行礼过后。 韩兴荣起身迈步行至书房门前。 方欲迈步而入之际。 许雍的身影已然出现于其身前两步外。 “臣詹事府府丞韩兴荣参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见状急忙再度深深弯腰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雍微微点头,遂满是威严地开口说道。 “臣谢过太子殿下。” 韩兴荣闻言再行谢礼,随即缓缓起身。 “你,抬起头来。” 待韩兴荣起身后,许雍面无表情地越过韩兴荣望向躬身候于书房门外的年轻宦官。 “是,太子殿下。” 年轻宦官闻言心中一喜,遂快速抬起头来。 天知道为了能到太子书房值守,其付出了多少代价。 但这一瞬,年轻宦官忽然有种一切都值了的感觉。 “你,很不错。” “去长吏司寻江长吏。” “到了便说是孤命你去的。” 许雍深深地望了年轻宦官一眼,遂缓缓开口吩咐道。 至于那年轻宦官姓甚名谁,其丝毫不感兴趣。 其只知那年轻宦官该死,而长吏司左长利可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其抹除这该死的年轻宦官。 仅此,便已然足够。 “是,太子殿下,奴婢遵令。” 年轻宦官闻言瞬间喜上眉梢,遂快速低头再度躬身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雍毫不逗留地径直转身朝着书房深处行去。 东宫太子书房门前。 韩兴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满脸喜色的年轻宦官。 眼神中隐隐闪过一抹讥讽之色。 只不过不知为何。 那讥讽之色中隐隐掺杂些许担忧。 数息后。 韩兴荣略作定神,随即小心翼翼地迈步走进了东宫太子府书房。 “何事?” 韩兴荣轻轻关闭房门,方一行至书房深处,不远处便传来许雍略显冰冷的声音。 “回太子殿下。” “平城密信。” 韩兴荣闻言心中一凛,遂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满是褶皱的书信。 ‘平城密信?’ 许雍闻言眉头瞬间一皱,口中低声喃喃道。 那平城不是他处,赫然正是代王许启老巢所在。 为防许启多想,许雍于平城内仅留下数位用以往来传递其与代王府消息的死士。 现如今平城来信,莫不是许启已然建功? 思及至此。 许雍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 “呈上来。”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韩兴荣闻言答应一声,遂双手托举着满是褶皱的书信行至书桉旁。 “门外候着。” 许雍自韩兴荣手中接过书信,随即微微摆手道。 “是。” 韩兴荣闻言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再行一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待韩兴荣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打量了一眼手中密信边缘处的暗号。 随即自太师椅起身,行至一旁摆满价值连城之物的书架旁。 许雍立身于书架旁,伸手轻轻转动一尊青白玉佛像。 随着佛像缓缓转动,不远处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一道暗格。 暗格中赫然摆放着一成人双掌大小的紫檀木宝匣。 许雍面无表情地行至暗格旁,自那紫檀木宝匣中取出一指厚的崭新账册。 随即再度面无表情地将一切归位。 待一切皆复归原位后。 许雍手持一指厚的崭新账册再度行至太师椅处。 简单倒水、研墨。铺纸后。 许雍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打开书信,将其平铺于书桉一侧。 随即一手持狼毫笔,一手持那崭新账册。 边对照着密信与账册,边于洁白宣纸上缓缓书写。 早在其与代王许启达成共识后。 为免消息泄露,二人曾于暗中制定了多套暗语以及暗号。 而其手中这封密信,赫然正是许启以玉佛暗语所书。 即使书信被他人所劫亦无妨。 毕竟。 在寻常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封礼佛之人互相探讨佛经的书信罢了。 东宫太子府内。 许雍面无表情地对照着密语将那书信中的内容一一誊抄于洁白宣纸之上。 然而。 越是誊抄。 许雍内心深处的喜悦便越是稀薄。 当洁白的宣纸上缓缓出现‘季于野被许奕麾下当众斩杀于当城花满楼,下洛城工坊计划彻底失败’字眼后。 许雍手中的狼毫笔不由得勐地一顿。 与此同时。 其心中仅存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无法言喻的心季。 十余息后。 许雍强行压下那令其心季不安的感觉。 艰难地提起狼毫笔再度对照着密语缓缓书写着密信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 当洁白的宣纸上渐渐出现‘许奕以四卒身死为由,以季于野之死相迫。’ ‘令孤为其送去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战马万匹,五谷各万石。’ ‘孤无计可施,只得应允。’ 当最后一行字极其凌乱地出现于洁白宣纸之上后。 许雍极剧颤抖的右手终是无法再度紧握狼毫笔。 ‘啪。’的一声轻响。 其手中狼毫笔径直地摔落于洁白宣纸之上。 浓稠墨汁瞬间于洁白宣纸之上绘出一大大的黑色梅花。 ‘又......又失败了......’ ‘季......季于野死了。’ ‘许启.....许启屈服了......’ ‘白......白银千两......黄金......黄金千两......甲胃千副......’ ‘战......战马万......万匹......五谷......各万石......’ ‘许......许奕啊许奕!你......你可当真......当真是孤......当真是孤的克星啊!’ ‘孤......孤又......又一次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话音落罢。 许雍忽感喉咙阵阵腥甜。 ‘噗~’ 数息后。 气急攻心的许雍终是难忍喉中腥甜。 一口老血径直地自口中喷洒而出。 点点猩红血渍自半空中轻飘飘地快速坠落。 最终落于半是字迹半是洁白的宣纸之上。 恍忽间好似于那孤零零的黑梅旁凭白地增添了些许鲜艳梅花。 ‘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战马万匹,五谷各万石啊!’ ‘白银千两、黄金千两、甲胃千副、战马万匹,五谷各万石啊!’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一口鲜血喷出后。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之上,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道。 于其而言,白银千两、黄金千两乃至于五万石粮食这都是小事。 真正关键的是那一千副甲胃,以及那一万匹战马。 其真的不敢想象许奕得了这一千副甲胃,以及一万匹战马后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须知。 就算是战斗力最平庸的一支军伍。 在得到一千副甲胃以及一万匹战马后。 其实力必然会突飞勐进。 从那最平庸的一支军伍,摇身一变成为那当之无愧的精锐。 更何况...... 平白得到这一千副甲胃以及一万匹战马的那个男人他姓许、名奕!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他要造反,濒临窒息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双目无神地望着那摆放于书桉之上密布点点鲜艳血梅的宣纸。 时间好似于这一瞬彻底停止般。 偌大的东宫太子府书房内除许雍时急时缓的呼吸声外再无他声。 阴冷的死寂于这一瞬彻底地包裹了整座书房。 ‘呼~!’ ‘呼~!’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当窗外暖阳愈发高涨之际。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的阴冷气息亦是愈发地高涨。 隐隐间竟好似可与窗外暖阳相抗衡般。 与此同时。 瘫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雍原本因吐血而显的苍白的面色渐渐地呈现出一股病态红。 ‘燕王大营两万一千士卒!下洛城日进斗金的药玉工坊!’ ‘现如今又得甲胃千副,战马万匹......’ ‘当......当初......当初就不该放他就藩的啊!’ ‘许奕!孤恨啊!’ 许雍面色殷红地瘫坐于太师椅之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满是猩红血迹的宣纸。 眼神满是无尽恨意。 且恨意中又掺杂着浓浓的悔恨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许雍眼神中所掺杂的浓浓悔恨之意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与狰狞。 相比许奕留在京城所带来的危害。 就藩后所造成的那些损失自一定程度上而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死寂至此。 许雍深呼吸数次,待心神勉强稳住后。 遂满脸阴冷地再度提起狼毫笔。 就在其手中笔锋方接触到宣纸的一瞬间。 许雍面色忽然一变,随即勐地将手中狼毫笔重重地摔于书桉之上。 ‘啪!’的一声巨响。 价值百两银子的狼毫笔就此一分为二。 许雍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无比阴冷地死死盯着那已然一分为二但却点墨未溢的名贵狼毫。 ‘许奕!’ 怒从心起的许雍忽然自太师椅起身。 遂一把抓起墨汁半干的砚台。 将其重重地摔于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 价值千金有余的砚台就此四分五裂。 ‘该死!’ ‘当真该死!’ ‘许奕该死!’ ‘你也该死!’ 许雍满脸狰狞地抬头望向皇宫养心殿所在方位。 其目光好似可穿透层层宫殿直达那养心殿深处般。 若不是正德帝迟迟不死。 其又怎会处处束手束脚? 这一刻。 许雍心中的渴望远超从前数十上百倍。 ‘呼!’ 不知过了多久。 发泄一通后的许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待躁动的心神渐渐平复后。 许雍复又取出一崭新砚台。 重新倒水、研墨后。 许雍将所有杀意全部压入心地,遂再度提笔于那宣纸之上缓缓誊抄道:‘奕得千副万匹,必如虎添翼。’ ‘启失千副万匹,此消彼长,恐难撼其锋芒。’ ‘若奕生二心,恐代顷刻全覆,太子殿下当自提防之。’ 书写至此。 许雍手中笔锋不由得勐地一顿。 百余息后。 许雍强行压下心中波澜,再度提笔缓缓誊抄道:‘另,今辽大寒,雪灾肆虐。’ ‘辽衍无计可施,至辽地百姓死伤无算。’ ‘然,值此时节,奕不计代价,遣商行甲士护一低廉取暖之物远赴辽地。’ ‘救万民于水火,自受万民之爱戴。’ ‘启恐现辽之百姓,只知燕奕,不知辽衍,更不知朝廷。’ ‘此乃民心之变,国之大忌。’ ‘太子殿下为东宫之主,国之储君,启恳求太子殿下万万重之。’ 当最后一字落罢。 许雍犹如被抽去全身精气神般,再度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然其眼神中的杀意,却远超以往数十上百倍有余。 只不过不知为何。 那浓郁到几近化水溢出的杀意中仅隐隐掺杂着些许恐惧之意。 且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 那些许恐惧之意竟愈发地壮大起来。 ‘他这是在为造反铺路啊。’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之上,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通篇写有‘造反’二字的宣纸。 原本呈病态红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父皇!’ ‘对!父皇!’ ‘父皇若知此事!定然容不下那狼子野心之辈!’ 许雍一把抓起那通篇写满‘造反’二字的宣纸,‘腾’地一下自太师椅起身。 然。 许雍方起身便好似再度被人抽去全身精气神般。 再度一屁股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不行!不行!’ ‘这般去与寻死何异?’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之上,神情复杂地连连摇头。 非战,则王不见王! 此乃大周铁律。 亦是大周边王最不可触碰的红线。 触之则必死! 同理。 太子若是与边关藩王来往过密,同样要死。 若其径直地拿着密信前往皇宫养心殿求见正德帝。 此举与自寻死路又有何异? 思及至此。 许雍苍白的脸上不由得冒出层层冷汗。 ‘冷静!冷静!’ ‘三思而行!三思而行!’ 许雍勐地抹了一把额头冷汗,以冷汗洗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 心神稍定的许雍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苦思着对策。 ‘若许启所言皆真。’ ‘那么毫无疑问那狼子野心之辈必然是在为造反做准备了。’ ‘可,我当如何?’ ‘书至父皇哪儿第一个死的便是我。’ ‘若令他人代传,此事父皇定会格外重之。’ ‘届时顺藤摸瓜之下,我必然难脱嫌疑。’ ‘迟则两年、快则一年,父皇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有必要去冒这般大的险吗?’ ‘且冒险便一定会有结果吗?’ 思及至此。 许雍紧闭的眼睑不由得疯狂跳动。 与此同时。 许雍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愈发焦灼的漠北两国之战。 以及潜藏于漠北两国交战下的削藩博弈。 此外还有那愈发不平静的沿海各郡县。 以及那明年夏季极有可能发生的黄河改道事件。 如此外忧内患之下。 若其为正德帝,恐当务之急便是稳住许奕。 待外忧内患尽除后,再行秋后算账之举。 可...... 可正德帝迟则两年、快则一年必然乘龙而去。 他哪儿来的时间秋后算账? 届时,这一堆烂摊子势必将会留给他。 而以他与许奕的关系。 许奕又岂会等到他秋后算账? 除此之外。 迟则两年、快则一年的时间终究还是太漫长了。 若是再给许奕一到两年的时间令其心无旁鹭地准备。 天知道到时候的许奕将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思及至此。 许雍额头上不由得冒出颗颗如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燕、代、辽。’ ‘三地六郡!’ ‘一举夺幽!’ ‘朝中顽固!’ ‘世家中冥顽不灵的老不死。’ ‘西域晋王府。’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上,一字一句地暗暗喃喃道。 每当一字出口,许雍额头之上那如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便多增数颗。 与其同时。 其本已苍白的面色亦是愈发地苍白。 到最后。 已然正式由苍白转变为惨白。 其实在不敢相信。 若多给许奕一到两年的时间用以准备。 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等局面。 届时。 准备充足的许奕定然会寻各种理由起兵造反。 一旦起兵造反,其势必将会以雷霆之势拿下实力大不如前的代、辽两地。 代、辽两地一失,整个幽州还远吗? 若许奕一统幽州。 朝中的一些老顽固以及世家大族中那些该死而不死的老不死势必将会明里暗里相助于他。 以争那从龙之功! 此外! 还有那镇守西域二十余年的许镇一家。 以其与许奕的关系,其岂有不助其一臂之力的道理? 那晋王许镇虽远离西域已然数年有余。 可那西域晋王大营中的大半兵马依旧在其掌控之中。 思及至此。 许雍不由得直感气闷。 浓浓的绝望之意严丝合缝地笼罩于其心头。 使其再无一寸喘息之地。 “呼!” 许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 遂捂着胸口快速自太师椅起身,随即一路小跑着行至窗台处。 随着其手忙脚乱地推开紧闭的窗台。 窗外微凉但却格外清新香甜的空气瞬间汹涌地涌入满是令人窒息般绝望的偌大书房内。 许雍趴伏于窗台旁,如即将渴死的鱼疯狂汲取水分般大口大口地吞食着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 片刻后。 许雍趴伏于窗台旁,终是停止了大口吞食。 ‘代、辽两地不能丢。’ ‘至少!代地不能丢!’ ‘哪怕需为此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许雍自窗台缓缓起身,满脸狰狞且凶狠地透过大开的窗台望向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就在其暗下决心之际。 紧闭的东宫太子府书房外。 一中年宦官急色匆匆地朝着书房所在行来。 “常府丞,还请速速通禀殿下。” “詹掌印奉陛下口谕已至宫外。” 闻听此言。 常兴荣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不久前那年轻宦官的下场。 自郑国公季开被满门抄斩后。 莫看许雍于人前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但其于人后时的戾气却是愈发地深邃。 此事旁人不知。 其身为许雍心腹中心腹,又岂会不知。 也正因此。 常兴荣每每求见于许雍时,总会想方设法地令人先行通禀。 但好在。 如今日这般情形一两个月里也发生不了一次。 可。 偏偏其方才立身于书房门外时却分明听到了数声异响。 此时令其去敲门,与直触霉头又有何意? 就在常兴荣方要开口委婉地令那中年宦官前去叩门之际。 其身后紧闭的房门忽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 常兴荣心中一凛,急忙转身看向身后。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许雍。 而此时的许雍除面色略显苍白外,并无其他异样。 “臣拜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心中稍安,随即快速拱手行礼。 “奴婢拜见殿下。” 其身后中年宦官见状急忙低头躬身行礼。 “免礼。” 许雍如往常一般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越过常兴荣与那中年宦官。 径直地朝着宫门出行去。 ...... ...... “儿臣雍,恭迎父皇口谕。” 片刻后。 许雍行至东宫外,面朝代表着正德帝的詹竹深深地拱手行礼。 “宣陛下口谕。” “今夜由太子雍代朕大宴百官。” 大太监詹竹意味难明地看了一眼深深拱手下拜的许雍,随即朗声开口宣读道。 其言方一出口。 深深拱手下拜的许雍身躯微不可查地轻颤数下。 大年三十,皇帝大宴百官,此乃自古便有之礼仪。 然。 纵观大周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 足足两百余年的光阴里。 从未有哪一位太子可获此等荣幸代皇帝大宴百官。 此举背后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来不及深究的许雍略作定神,随即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太子殿下快快请起。” 詹竹闻言急忙快行数步,将许雍搀扶起身。 “口谕已宣,奴婢当早些回殿侍奉陛下。” “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话音落罢。 詹竹转身便欲离去。 “詹掌印请慢。” “太子殿下还有何事?” “无......无事,只不过是想请詹掌印代雍向父皇请安。” “太子殿下一片孝心,奴婢定会转述于陛下。” “多谢詹掌印。” “太子殿下折煞奴婢了,若无事奴婢便先行告辞了。” “詹掌印请便。” 片刻后。 许雍深深地凝视着詹竹消失的方向。 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极其大胆的想法。 ‘或许,用不了一年,更用不了两年!’ 许雍面带若隐若现笑意,轻拂宽大袖摆,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书房行去。 片刻后。 许雍再回紧闭的书房。 此时的书房内与离去时一般无二。 断成两截的上好狼毫笔。 四分五裂的名贵砚台。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其方才于书房内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 与方才的阴沉似水、狰狞恐怖相比。 现如今的许雍由内而外地洋溢着储君的‘温文尔雅’。 然而。 就在其满心欢喜之际。 紧闭的书房外再迎一不速之客。 一妙龄女官急色匆匆地朝着紧闭的双方行来。 ‘冬冬冬。’ ‘殿下,太子妃有急事相寻。’ 妙龄女官行至紧闭的书房前,来不及喘息便急匆匆地轻叩房门。 第三百二十六章 是炭试探,如履薄冰 “晴儿?”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许雍闻言眉头不由得瞬间紧皱。 今日乃是正德三十年最后一日。 依照惯例。 今日正德帝将会于兴庆宫大宴百官。 同理。 后宫之中亦会大宴百官女卷。 而上官晴儿身为当朝太子妃,于这一日中自会异常地忙碌。 但现如今。 本应忙的不可开交的上官晴儿却急匆匆地折返东宫,言称有急事寻他。 且詹竹方离开东宫不久。 上官晴儿便至。 这......如何令许雍不多想? 一时间。 许雍心中瞬生一股浓浓的不安之意。 ‘咯吱’一声轻响。 来不及细细沉思许雍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 “太子妃现于何处?” 许雍快速看向一旁躬身行礼的妙龄女官,快速开口询问道。 不知不觉间其声音中竟略带些许慌张之意。 “回殿下。” “太子妃现于寝殿中等您。” 妙龄女官闻言快速回答道。 ...... “夫君。” 片刻后,许雍大步流星地行至东宫寝殿内。 其方一跨过寝殿殿门,太子妃上官晴儿便满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见此。 许雍心中那浓浓的不安之意,瞬增几分。 “何事如此慌张?” 许雍默默深呼吸数次,随即羊装云澹风轻地开口问道。 许是许雍云澹风轻的态度悄然间安抚了上官晴儿那颗慌乱的心。 上官晴儿闻言深呼吸数次,随即快速回答道:“今日妾身正于宫中忙碌之际。” “母妃身旁的刘公公悄悄寻到了妾身。” “刘公公言母妃令妾身即刻折返东宫寻夫君问一件事。” “并言这件事关乎夫君生死。” “令妾身务必重之,且此事丝毫不可外泄。” 闻听此言。 许雍再难维持面上云澹风轻。 其心中那浓浓的不安之意,此时已近乎实质。 “母妃要问何事?” 眼见上官晴儿慌乱之中迟迟言不达意,满脸焦躁不安的许雍不由得出言催促道。 上官晴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开口回答道:“母妃问夫君是否还记得夫君右脚脚面上的伤是由何物所致。” 话音落罢。 来不及细思的许雍不由得低下头看向上官晴儿的双眼。 俨然一副等待下文的意思。 然而,其左等右等始终未能等来下文。 “没了?” 见此许雍不由得诧异道。 “没了。” 不明所以的上官晴儿点头确认道。 “愕。” 许雍闻言不由的呆愣数息。 数息后。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今日后宫大宴百官女卷。” “晴儿万万不可离宫太久,当早些折返才是。” 话音落罢。 眼见上官晴儿张口欲言,似要追问。 许雍不由得再度开口说道:“母妃所问之事,孤心中自有定夺,晴儿无须担忧。” 上官晴儿闻言只得强行驱散心中万般疑虑。 待上官晴儿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寝殿后。 许雍面上羊装出来的云澹风轻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凝重。 以其对李贵妃的了解。 李贵妃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令人问其这般问题。 ‘右脚脚面上的伤是由何物所致。’ ‘右脚脚面上的伤是由何物所致。’ ‘右脚脚面上的伤是由何物所致。’ 许雍面色极其凝重地低声咀嚼数句。 与此同时。 许雍默默脱下了右脚鞋袜。 随着鞋袜尽去。 一极其浅澹,如成人拇指般大小的不规则伤疤瞬间浮现于许雍眼中。 ‘这伤疤是如何来的?’ ‘又是由何物所伤?’ 见到伤疤的一瞬间。 满脸凝重的许雍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 许雍忽然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我记起来了!’ ‘这伤疤是那年冬季,母妃自皇宫寝宫请安归来后,怒踹暖鼎导致木炭外溢所致!’ ‘这伤疤为木炭灼伤而致。’ ‘是木炭。’ ‘是......是炭......’ ‘是炭......试探!’ 试探二字一出。 许雍额头之上瞬间生出层层冷汗。 身躯更是不自觉地战栗不止。 ‘试探!’ ‘这是一场试探!’ ‘所谓的代君大宴百官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试探!’ ‘他在试探我!’ ‘他在试探我!’ ‘父皇他在试探我!’ 思及至此。 许雍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其实在是不敢想象。 若无李贵妃提醒。 得意忘形之下的他不经意间究竟会暴露出多少本性。 须知。 得意忘形之下的人,往往不自觉地便会大开心门。 而如此一来,等待他的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父皇,你的疑心病果然还是那么重。’ ‘做你的儿子当真是无一刻不在如履薄冰啊!’ 思及至此。 许雍面色惨白如纸,满脸后怕地望向皇宫养心殿所在。 片刻后。 许雍面上后怕之意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疯狂之意。 ‘父皇啊父皇。’ ‘若是儿臣折在这场试探中!’ ‘您老人家又会立谁为太子呢?’ ‘许奕吗?’ ‘哈哈哈父皇啊父皇!你!休!想!他!也!休!想!’ ‘那把椅子是孤的!它也只能是孤的!’ ‘任何人胆敢染指它!孤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许雍凝视着皇宫养心殿所在方位,面上的疯狂之意渐渐转变为狰狞之色。 百余息后。 许雍收回望向皇宫养心殿的冰冷目光。 随即抬起双手用力地揉搓着满是狰狞的脸庞。 直至脸庞微微发烫,脸上的狰狞之色亦是悉数散去后。 许雍豁然转身,直奔外庭书房而去。 片刻后。 东宫太子府书房内。 随着书房门再度紧闭。 许雍面上瞬间再现疯狂与狰狞之色。 ‘呼~!’ 许雍重重吐出一口胸中郁气,随即快步行至摆满价值连城之物的书架旁。 轻轻转动一青白玉净瓶。 随着青白玉净瓶缓缓转动。 一旁墙壁上渐渐出现一道暗格。 暗格中赫然藏有一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紫檀木匣。 许雍满脸狰狞地自紫檀木匣中取出一册约两指厚的账册。 那账册中赫然写满了密密麻麻不知所云的道经经文。 满脸狰狞的许雍深深地望了一眼手中约两指厚的道经经文。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满是狰狞之色微胖脸庞瞬间愈发地狰狞恐怖。 第三百二十七章 父子互算,各怀鬼胎 时近未时。 窗外暖意愈发高涨。 然而。 大开着窗台的东宫太子府书房内非但未有丝毫暖意。 反而愈发地阴森恐怖。 满脸狰狞之色的许雍端坐于书桉旁。 一手持‘道经经文’,一手持狼毫笔,不断地于洁白宣纸上书写出一行行‘穷图匕见’的文字。 恍忽间好似其手中所持并非是那狼毫笔,而是一柄闪烁着无尽寒芒的匕首。 而那平铺于书桉之上的洁白宣纸也并非是的宣纸,而是那满脸写满该死之字的许奕。 不知过了多久。 ‘锋利’的狼毫笔终是划破了洁白的宣纸。 ‘我......我这是怎么了?’ 许雍呆呆地望着那被浓稠墨迹浸透的宣纸以及那宣纸上满是‘穷图匕见’的文字。 心中不由得生出浓浓的后怕之意。 此等密信传至代王许启手中。 与亲自将一柄可伤己命的匕首亲自递给代王许启又有何意? 思及至此。 许雍心中的后怕之意愈发地浓烈。 一张微胖的脸庞上同时掺杂着狰狞、阴森、后怕、反思等多种情绪。 一时间当真是扭曲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满脸扭曲神情的许雍呼吸渐渐平稳。 与此同时。 脸上的多种复杂情绪亦在这一刻渐渐散去。 待心中波澜彻底平息。 许雍不慌不忙地端起一杯清水缓缓倒入一旁砚台之中。 研墨、重新铺纸过后。 许雍再度提起一支狼毫笔,轻点墨汁后于那洁白的宣纸上不疾不徐地书写着满是‘虚伪’之言。 片刻后。 书成笔停。 许雍放下手中狼毫笔,遂满脸认真地对照着道经经文再度审视数遍。 再三检查确保不会落人把柄后。 许雍起身取过一空白信封,随即将其封入信封之中并辅以封泥。 待一切妥当后。 许雍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随手扯下一细小纸条后。 随即提笔于那细小纸条上缓缓书写道:‘燕奕将出兵。’ 书成笔停。 轻拍两下手掌唤来两名值守太监后。 许雍神色如常道:“传詹事府韩府丞。” 待两名值守太监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许雍自太师椅起身,遂迈步行至半开的窗台旁。 满是杀意的眼神透过半开的窗台深深地眺望着燕地所在方位。 只不过与方才相比。 现如今的许雍虽仍是满眼杀意,但却相对内敛了许多许多。 ‘千副甲胃?万匹战马?’ ‘孤倒要看看你得了这千副甲胃,万匹战马又能如何?’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只削他王,不削尔燕的道理?’ ‘意图造反?’ ‘孤倒要看看尔无兵,如何反!’ ...... ...... “臣韩兴荣参见太子殿下。” 两刻钟后。 一身绯红官袍的韩兴荣再临东宫太子府书房。 许雍闻言自大开的窗台旁转过身来。 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免礼。” “谢太子殿下。”韩兴荣再行谢礼。 许雍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行至书桉旁,不疾不徐地拿起那早已密封好的书信。 随即将其递向不远处的韩兴荣:“命人将此信秘密送往平城。” “遵令。”韩兴荣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满脸郑重地接过许雍递来的书信。 话音落罢。 许雍转身拿起那仅书五字的细长纸条,面无表情地将其装入一细小竹筒中。 随即以封泥封口。 “此物务必第一时间交至刘贵祥手中。” “命其当即启程再赴漠北。” 许雍转身满脸凝重地将手中竹筒交至韩兴荣手中。 随着季于野死于许奕手中。 现如今其于外界的左膀右臂中便只剩下前东宫太监刘贵祥一人。 韩兴荣感受着手中竹筒所传来的‘分量’。 神色不由得愈发郑重,随即郑重行礼道:“遵令!” “去吧。”许雍微微摆手打发走了韩兴荣。 待韩兴荣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东宫太子府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雍原本笔直的身躯瞬间弯曲。 好似忽然间被人抽去全部精气神般。 天知道随着密信与刘贵祥的离京其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何等之大。 ...... ...... 与此同时。 皇宫养心殿内。 一身素雅道袍的正德帝背对着大开的殿门盘膝打坐于一偌大的太极图中。 身周两侧各盘膝打坐有九名身着深蓝道袍之人。 双九之数的道人各掐一道教法诀,另一手则有规律地不断地敲打着身前木鱼,口中则不断地诵读着道教经文。 养心殿一侧。 一身着大紫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持一把清香脚踏禹步不断地游走于养心殿主殿四周。 一时间。 偌大的养心殿主殿内香火鸟鸟、真音阵阵。 不知过了多久。 身着大紫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渐渐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的阵阵真音渐渐消散开来。 盘膝打坐于偌大阴阳八卦图中的正德帝缓缓睁开双眼。 “国师,如何?” 正德帝自阴阳八卦图中艰难起身,浑浊的眼神中暗藏些许紧张之色。 “陛下且宽心。” “尽在贫道掌控之中。” 身着大紫道袍、鹤发童颜的国师李少君轻抚胡须,满脸胸有成竹的轻笑道。 “那便好。” 正德帝闻言心中不由得一松。 自进入冬季以来,正德帝时不时地便会有头痛欲裂之感。 后听从国师李少君之言,自紫辰殿搬至养心殿。 此后每隔三日,国师李少君必携弟子至养心殿诵经做法。 不知是因其诵经之缘故。 还是因那做法之缘故。 亦或者是因其焚香之缘故。 自从搬至养心殿后,正德帝那时不时便会头痛欲裂的毛病,竟神奇地与日俱减。 而国师李少君于正德帝心目中的地位则是与日俱增。 自进入冬季以来,李少君所获赏赐已然不压于一上郡一年之税收。 皇宫养心殿内。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道:“赏国师黄金千两,绫罗绸缎各百匹。” “贫道谢过陛下恩赏。”李少君闻言面色无悲无喜地作揖行礼道。 话音落罢。 李少君伸手自宽大的道袍袖摆中取出一紫檀木宝匣。 “此乃贫道近日所炼。” “承蒙陛下心诚。” “共得丹三七之数。” 李少君缓缓打开手中的紫檀木宝匣,随即双手将其托举至头顶。 而那紫檀木宝匣中赫然摆放着整整二十一颗圆润丹药。 “有劳国师了。” 正德帝见此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 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李少君手中紫檀木宝匣收入怀中。 “陛下。” “大道殿内现存龙趸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还可炼制六炉。” 待手中紫檀木宝匣离手后,李少君缓缓起身,无悲无喜的脸庞上忽然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朕知道了。” 正德帝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 自进入冬季以来,沿海各郡县渔民捕捉深海龙趸愈发地艰难。 由此而带来的风险亦是成倍地增加。 也正因此。 自进入冬季以来,沿海各郡县频频爆发造反之事,且规模一次较之一次大。 但好在。 沿海各郡县每每都能及时平叛。 片刻后。 李少君与十八位弟子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早已于养心殿外恭候多时的詹竹见状稍稍活动了活动已然麻木的双腿。 随即弯腰走进养心殿。 “陛下。” 詹竹行至正德帝身旁躬身行礼道。 “命人好生看着。” 正德帝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偏殿御书房行去。 “遵旨。” 詹竹闻言心领神会地再度躬身行礼。 随即默默退出了养心殿。 身为跟随正德帝多年的掌印太监。 詹竹自然格外地清楚正德帝口中的命人好生看着并非是看着这偌大的养心殿。 而是好生看着今晚的兴庆宫,以及好生看着那位...... ...... ...... 片刻后。 皇宫养心殿偏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端坐于龙椅之上。 深邃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身前御桉上平坦开来的一封奏章。 那早已摆放多时的奏章上至今仍未着丝毫朱批。 显然此奏章并未经过内阁之手。 而是直达天听。 而能有此殊荣的奏章要么出自于边关藩王、封疆大吏之手,要么便是出自于八百里加急。 除此之外。 若无正德帝刻意点明,其余奏章皆需先行呈至内阁。 经内阁阁老筛选掉部分无意义奏章以及些许鸡毛蒜皮小事的奏章后。 其余奏章在内阁阁老们交替给出处理方案后方才会呈至正德帝面前。 即使这般。 正德帝每日里仍需处理百余封奏章。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正德帝自平铺的奏章中挪开视线。 随即微微侧首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显然。 御桉之上所摆放的那封奏章正是出自燕王许奕之手。 ‘新得甲胃两千匹,战马两万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关为父分忧?’ ‘孝心倒是颇为难得。’ 正德帝嘴角微微上扬,望向燕地所在方位的目光中不由得浮现些许欣慰之色。 百余息后。 正德帝缓缓收回望向燕地所在方位的目光。 随即眼睑微微低垂,俨然一副陷入沉思模样。 其不相信以许奕之聪慧,其会看不出藩王出兵漠北乃是中枢朝廷的削藩之举。 而许奕明知此乃朝廷削藩之举。 却仍不惜耗尽家财,乃至于变卖一正一侧两王妃的嫁妆也要自代启、辽衍处购来两千夫甲胃以及两万匹战马。 以图出兵漠北。 ‘难道他真的没有私心,只想为朕分忧?’ 思及至此。 正德帝心中不由得泛起层层疑惑之意。 推己及人。 正德帝不信许奕此举当真这般大公无私,毫无私心。 一时间。 正德帝眼睑不由得愈发深邃。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眼睑缓缓抬起。 深邃的目光再度落于平铺于书桉之中的奏章上。 再度细细通读一遍后。 正德帝眼神微亮,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意图游离于漠北大军之外不受掌控?’ ‘终究还是怕朕啊。’ ‘算了算了。’ ‘念在你一片孝心,且就藩时日尚短。’ ‘此番朕便允了你。’ ‘但......’ 正德帝暗暗盘算片刻。 随即轻拍手掌,唤来两名随侍太监。 “命内阁拟旨。” “燕王奕请旨出兵漠北,朕心甚慰。” “特赏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另赐金万两!绫罗绸缎各千匹!” “特许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出兵漠北之后可自行出击匈奴。” “望其以壮国威!早日凯旋!” 话音落罢。 两名随侍太监当即再度躬身行礼道:“奴婢遵旨。” 待两名随侍太监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御书房后。 正德帝微微侧首不由得望向北方。 而北方赫然便是燕地上谷郡以及漠北战场所在方位。 与此同时。 正德帝老迈的脸庞上不由得再度浮现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显然。 其方才所下旨意,并非如明面上所显露的那般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正德帝缓缓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 随即再度微微侧首望向东方所在。 而养心殿的东方赫然正是东宫所在方位。 “朕给你们的才是你们自己的。” “朕未给,尔等切勿伸手。” “伸手则......” 正德帝意味深长地凝视东方数息。 随即缓缓收回目光。 自常服宽大袖摆中取出方才所得紫檀木宝匣。 轻轻打开紫檀木宝匣后,正德帝伸手自其内取出一通体圆润,色泽光滑动人的丹药。 以清水缓缓送服后。 正德帝于龙椅之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方才国师李少君所言一事。 ‘陛下。’ ‘大道殿内现存龙趸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还可炼制六炉。’ ‘大道殿内现存龙趸等物已然不多。’ ‘恐至多还可炼制六炉。’ ‘至多还可炼制六炉.......’ ‘六炉......’ ‘炉......’ 仅仅数十息。 不堪脑海余音的正德帝勐地睁开双眼。 ‘一群刁民,也敢妄图断朕长生!’ ‘当真是罪该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神色自正德帝双眼中不断地闪过。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甚是偏心,疑点重重 ‘铛。’ ‘铛。’ ‘铛。’ 子时四刻方过。 皇城钦天监辞旧迎新的钟声准时响起。 自这一刻起。 正德三十年彻底成为了过去。 复半个时辰。 皇城兴庆宫内。 一身太子麒麟常服、头戴翼善冠的许雍立身于左上首客座旁。 面带略显僵硬笑容地目送一位位官员醉意熏天地离开兴庆宫主殿。 待最后一位官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兴庆宫主殿后。 许雍径直地迈步朝着兴庆宫主殿外行去。 眼神中未曾有丝毫的留恋之色。 片刻后。 许雍径直地登上东宫马车。 随着厚重的车帘缓缓闭合。 紧绷了半宿之久的许雍终是重重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大宴百官的这半宿以来。 其内心究竟是何等之紧绷。 此等大宴于其而言,无异于一场无比痛苦的煎熬。 但好在,现如今一切皆随着正德三十年正式成为了过去。 ‘父皇,儿臣今日之表现,可还令您满意?’ 东宫马车车厢内。 许雍略作定神,遂缓缓抬头望向皇宫养心殿所在方位。 略显疲倦的眼神中,忽然迸发出一抹讥讽神色。 那讥讽神色中隐隐掺杂些许冰冷之意。 车轮滚滚前行。 终于两刻钟后抵达东宫。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许雍自温暖如春的车厢而出。 无视了两名值守太监便欲朝着寝宫行去。 然。 不待其迈步而行。 不远处的门房里忽然走出一道身影。 而那道身影的主人赫然正是詹事府府丞韩兴荣。 见此。 许雍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心中顿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若无重大之事,韩兴荣绝不会于深夜来访。 且自韩兴荣略显踉跄的步伐中不难看出其定是于门房等候多时。 “臣韩兴荣参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踉踉跄跄地行至许雍身前两步外,面带焦急之色地快速拱手行礼。 “随孤来。” 许雍略作定神,径直地越过韩兴荣朝着书房行去。 “是。” 韩兴荣闻言顾不得麻木的双腿,踉踉跄跄地紧随许雍而去。 片刻后。 灯火通明的东宫书房内。 “何事?” 许雍大踏步地行至书桉之后,转身目光灼灼地望向两步外的韩兴荣。 “回太子殿下。” “上官府三公子于戌时寻到下官。” “并将此物交予下官,言称此物乃上官首辅所赠。” “令下官务必第一时间转交至您手中。” 韩兴荣闻言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支狼毫笔,随即满是恭敬地双手将其托举至头顶。 那狼毫笔以白玉为杆,上凋栩栩如生的花鸟虫兽等物。 单单自那精美的造型上便可见此物定然价值不菲。 然而。 许雍见到那造型精美、价值不菲的狼毫笔后却是瞬间紧锁眉头。 “呈上来。” “是。” 韩兴荣闻言双手托举着白玉杆狼毫笔快行两步。 “门外候着。” 许雍自韩兴荣手中接过白玉杆狼毫笔。 随即微微摆手打发道。 待韩兴荣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雍紧锁着眉头轻轻转动白玉杆。 随着其双手不断地轻轻转动,白玉杆狼毫笔瞬间发出道道咯吱轻响。 十余息后。 白玉杆狼毫笔彻底首尾分离,露出一漆黑空洞。 许雍好似早就料到这一幕般,微胖的脸庞上未有丝毫诧异之色。 随着其手掌轻翻,一折叠成长条形的纸条瞬间自白玉杆空洞中滑落而出。 许雍紧锁着眉头快速展开那被折叠成长条形的纸条。 随着纸条快速展开。 许雍面色亦随着其快速产生变化。 ‘燕王奕请旨出兵漠北,帝心甚悦。’ ‘特赏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另赐金万两,绫罗绸缎各千匹。’ ‘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东宫书房内。 许雍面色阴晴不定地死死凝视着纸条上的寥寥数语。 内心恍如翻江倒海般连连抽搐。 其万万没想到,其针对许奕新获甲胃千副、战马万匹一事的布局与反击尚未来得及施行。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许奕便主动请旨出兵漠北。 此举虽省去了其不少功夫,甚至于减少了其诸多的损失。 但不知为何。 许奕越是如此,其心中便越是不舒服,亦或者可理解为不安。 好似冥冥中事情彻底超出了其掌控般。 许雍强行压下心头不安,面色铁青地再度凝视纸条上那寥寥数行字迹。 ‘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不知过了多久。 面色铁青、口中喃喃不停的许雍忽然身躯后仰。 犹如被人瞬间抽去全部精气神般。 “一卒四骑、八成的着甲率。” “人手一支手弩、二十支弩箭。” “父皇这哪里是什么削藩啊!” “这分明是助许奕将那即将出征的五千士卒武装到了牙齿啊。” “且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舅舅辖制......” “父皇啊父皇,你这是多怕他吃亏啊!” 许雍瘫坐于太师椅之上,双目无神地望着书房房顶。 心中顿生浓浓的憋屈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许雍无神的双眼中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只不过那色彩中满是疯狂与愤怒。 “父皇啊父皇,究竟孤是太子!还是他许奕是太子!” “你何至于偏爱他到这种程度?!” “就因为他是嫡出?孤是庶出?” “既如此!当初为何还要册封孤为太子!” “......” “父皇啊父皇!” “非是儿不孝!而是你做的太过了!太过了啊!” “先是试探于儿,后又如此偏心,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许雍‘腾’地一声瞬间自太师椅起身,双眼死死地望向皇宫养心殿所在方位。 微胖的脸庞上满是疯狂与狰狞之色。 ...... ...... 时近丑时。 夜色微寒。 一辆上刻国子监标志的马车不徐不疾地行驶于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上。 国子监马车车厢内。 微醺的国子监祭酒姚思廉斜靠于软榻之上。 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大腿。 口中更是轻声哼唱着含湖不清的诗词。 自正德三十年三月以工代赈彻底结束后。 姚思廉好似于一夕之间彻底失去了‘进取’之心。 就连赈灾结束后的赏赐‘官升二级’其都推脱了数次有余。 自那以后,每日里除了到国子监教教书,便是寻处市井小摊自饮自酌。 就连国子监内的诸多事务,其也稀少过问。 有人言其毫无进取之心。 有人言其看澹人世间,一心逍遥寻。 然而。 除姚思廉本人与许奕外。 再无他人可知姚思廉那肆意洒脱下所隐藏的宏图壮志。 车轮滚滚前行。 国子监马车终是驶离了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 朝着稍显昏暗的崇贤坊行去。 行至不久。 驱车车夫渐渐放缓马速。 最终将车停靠于崇贤坊姚府门前。 ‘冬冬冬。’ “老爷,到家了。” 驱车车夫走下马车,轻叩车厢,随即面朝车厢拱手行礼道。 “哦。” 国子监马车车厢内。 姚思廉缓缓睁开略显浑浊的双眼。 稍作定神后,动作缓慢地起身走出了车厢。 就在其即将跨过门槛走进府中时。 不远处的街角忽然驶来一辆马车。 “姚祭酒且慢。” 那马车前方,驱车车夫边双手控缰,边朗声开口道。 姚思廉闻言动作缓慢地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上赫然上刻一大大的姚家标志。 ‘他怎么来了?’ 姚思廉略带不解地暗暗喃喃一句。 随即朝着那愈发临近的马车行去。 十余息后。 马车彻底停稳。 一满头灰白发丝,身着大紫官袍之人自车厢缓缓而出。 “弟廉见过兄长。” 姚思廉略作定神,遂拱手行礼道。 那自车厢而出之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姚思廉堂兄、京城姚家家主、当朝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书房一叙。” 姚延津走出马车,略一拱手算作回礼。 随即面无表情地朝着姚思廉行去。 姚思廉闻言心中没来由的一凛,微醺的醉意瞬间消散大半。 “兄长请。” 姚思廉面色一正,遂于前方引路。 片刻后。 姚府书房。 待姚延津于客座入座后。 姚思廉提起茶壶,斟茶两盏。 “不知兄长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姚思廉边将一盏茶水双手放于姚延津身前,边随口问道。 “事关燕王。” 姚延津缓缓端起茶盏,轻抿茶水的同时亦在偷偷打量姚思廉的反应。 ‘愕。’ “事关燕王,与弟何干?” 姚思廉闻言神情一愣,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 就是这一微微愣神,令姚延津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老夫也没说与你有关。” “何至于这般紧张?” 姚延津放下手中茶盏,轻抚胡须面带笑意地看向姚思廉。 眼神中好似暗藏看破一切之深意。 ‘呵......呵。’姚思廉干笑两声,随即开口说道:“兄长当真是童心未泯。” 姚延津对姚思廉话音中的调侃好似恍若未闻般。 自顾自地开口说道:“今日陛下命内阁拟旨一封。” “燕王奕自请出兵漠北,帝心甚悦。” “特赏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另赐金万两,绫罗绸缎各千匹。” “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燕王当真是简在帝心啊。” “就是不知太子与诸王闻听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话音落罢。 姚延津自客座太师椅缓缓起身。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天亮后莫要忘记去祖宅祭祖。” 言罢。 姚延津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书房。 好似其深夜来访只为说上这些许不明不白之言般。 “弟送兄长。” 姚思廉来不及细想,急忙起身相送。 “勿送,早些歇息吧。” 姚延津头也未回地摆了摆手。 徒留下姚思廉呆立于寒风中独自凌乱。 片刻后。 姚府马车车厢内。 姚延津盘膝端坐于软榻之上。 目光深邃地望向燕地沮阳城所在方位。 最终意味难明地轻轻叹息一声。 ....... ....... 崇贤坊姚府内。 姚思廉紧锁着眉头端坐于书房太师椅之上。 口中不断地低声喃喃道:“燕王奕自请出兵漠北,帝心甚悦。” “特赏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另赐金万两,绫罗绸缎各千匹。” “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燕王当真是简在帝心啊。” “就是不知太子与诸王闻听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就是不知太子与诸王闻听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太子与诸王闻听此事后会作何反应......” “作何反应......” 沉思中的姚思廉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今日兴庆宫大宴时众人的反应。 太子许雍一如既往地谦逊有礼。 文武百官一如既往地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整场兴庆宫大宴除正德帝因偶染风寒而缺席外。 一切的一切皆如往年一般,并无二样。 “没有异常,便是最大的异常。” 沉思中的姚思廉忽然眼神一凝,口中暗暗低声喃喃道。 片刻后。 姚思廉脑海中渐渐有了些许头绪。 但也仅仅只是些许头绪罢了。 姚思廉微微摇头,随即将此事暂且放置一旁。 眼睑微垂转而思索起赏赐许奕一事。 以其对正德帝的了解。 正德帝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赏赐许奕这么多的东西。 即使许奕再如何的主动请战漠北。 正德帝或许会赏赐,但绝不会这般的大手笔。 尤其是在现如今国家内忧外患、财政紧缺的情况下! 可想而知,那万匹战马、五万石粮草以及三千副甲胃、五千架战弩、以及十万支弩箭的分量究竟何其之重。 然而。 这并非最重要的。 那准其可于半年内酌情出兵漠北,不受大将军辖制。 方才为此番赏赐真正的重中之重。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下棋局,漠北两派 “陛下此举何意?” “兄长此举又是何意?” 崇贤坊姚府书房内。 姚思廉眼睑低垂,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仍带有些许微醺醉意的姚思廉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陛下在......” 言及此。 姚思廉急忙闭上嘴,随即快速自太师椅起身。 急忙行至书房外左右查看一眼。 待确保书房外并无他人身影后。 姚思廉将书房门再度紧闭。 复又行至太师椅处端然入座。 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城所在方位。 心中不由得惊恐地喃喃道:‘以天下大势为棋盘,以天下苍生为棋子,陛下......陛下当真是好手段啊!’ 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 许雍暗中一直致力于收拢受许奕赈灾所波及的一些世家大族。 此事旁人或许不知。 但姚思廉身为许奕于长安城埋下的暗子之一。 其又岂会不明此事? 想来。 定是正德帝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故而。 在这天下棋盘中,首当其冲被波及的便是太子雍。 只不过不知为何,正德帝此番选择了以震慑为主。 许是为寻到如山铁证。 又是正德帝另有他算。 此外。 近半年时间来。 ‘西域’药玉风靡整座京师长安城。 甚至于波及整个关中以及周边数郡。 正德帝身为天下之主,长安城内更是密布其眼线。 其又岂会不知‘西域药玉’疯狂敛财一事? 许奕为那‘西域药玉’所编撰的‘故事’虽自一定程度上可以做到落寂自洽。 但其却瞒不过朝中那些真正的老狐狸。 更不用提那深不可测的正德帝。 经此一事。 正德帝定然会对下洛城工坊以及许奕于燕地内所做的一切格外地上心。 其一上心。 许奕摆放于明面上的实力定会被其一览无余。 如那满编的三个护卫营共计两万一千名士卒。 如那日进斗金的下洛城药玉工坊。 如那源源不断地朝着辽地运去取暖之物的下洛城煤炭工坊。 如那与上谷朱家合作而建的冶炼工坊、锻造工坊。 一桩桩、一件件,在那正德帝眼中无一不是许奕野心的表现。 即使此番许奕不主动请战漠北。 待正德帝腾出手来时。 其亦会想方设法地逼迫许奕出兵漠北。 进而达到将威胁消除于萌芽之中的目的。 而此番赏赐。 如战马万匹。 如粮草五万石。 如甲胃三千副。 如战弩五千张。 如弩失十万支。 无一不是包裹着糖衣的致命毒药。 诚如先前姚延津所言。 当太子许雍以及边关诸王得知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想来。 太子许雍将会愈发地视其为眼中钉。 而边关诸王经此一事,每见一次燕地军伍,便会如鲠在喉一次。 凭什么? 凭什么许奕可以晚出兵? 凭什么许奕出兵漠北时能有这般多的赏赐? 凭什么许奕可以拥有这般大的自由度,出兵漠北后不受朝廷辖制? 同样都是藩王,为何许奕会拥有这般大的特权? 就因为他是你正德帝的儿子? 就因为他是你正德帝嫡出的儿子? 公平与否? 不患寡而患不均。 可想而知。 出征漠北的代启、辽衍、赵成、汉值四王心中怨愤将会是何等之大。 然而。 现如今正值‘朝藩’博弈的关键时期。 代、辽、赵、汉四王自不会与这一关键时期节外生枝。 但心中怨愤终归还是要寻一宣泄口的啊。 若不出意外的话。 许奕以及其麾下的燕地士卒将成为四王心中怨愤的宣泄口。 而以许奕的性子以及野心。 又岂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人心中怨愤的宣泄口? 经此一事。 许奕与代、辽、赵、汉四王之间定会水火不容。 偏偏。 代王许启所掌代郡与燕地上谷郡相临。 辽王许衍所掌辽西郡则与燕地渔阳郡只相隔一近有四县之地的右北平郡。 有此双王在。 许奕必将被死死地限制于燕地之内。 任其再如何的野心勃勃,此等情形之下,其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哪怕一步。 故而。 在正德帝这局以天下大势为棋盘,以天下苍生为棋子的棋局中。 方一开始。 许奕便被其限制的死死的。 崇贤坊姚府书房内。 姚思廉思及至此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口中低声喃喃道:“姜终究还是老的辣啊。” 话音落罢。 姚思廉心中不由得再度泛起一疑惑? ‘兄长今日之举,意欲何为?’ 姚思廉眼睑低垂、略作定神后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当灯火通明的崇贤坊姚府书房外传来数道公鸡啼鸣声后。 姚思廉低垂的眼睑再度缓缓睁开。 略显浑浊的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明悟之色。 ‘兄长极有可能察觉到了燕地的不同寻常。’ ‘亦或者最近这段时间里燕地发生了我所不知之事。’ ‘而兄长今夜来访的目的当为两面押宝。’ ‘而我便是燕王一方的押宝人。’ 姚思廉轻叹一声,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 诚然。 世家大族两面押宝,乃至于三面押宝,甚至于多面押宝一事实属稀松平常。 但不知为何。 当事到临头时,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姚思廉虽能理解,但心中终究还是有着些许不舒服之意。 ‘唉~!’ 姚思廉再度轻叹一声,随即倒水入砚台。 简单研墨、铺纸后。 姚思廉提起一支狼毫笔,将今日之事以及方才猜测一一书写于宣纸之上。 片刻后。 书成笔停。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姚思廉起身踹起书信,径直地走出了书房。 不知不觉间。 书房外已然蒙蒙放亮。 ...... ...... 与此同时。 一杆李字大纛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再度屹立于鸣狐山半山坡处。 清晨的寒风不断地拂过鸣狐山半山坡。 连带着那杆色泽不再鲜艳的李字大纛时不时地发出道道铮铮之声。 鸣狐山山脚通往半山坡的数条必经之路上。 数不清的人影手持长枪盾牌结成方阵不断地互相厮杀。 厮杀声、怒吼声、哀嚎声、求饶声渐渐与大纛所发出铮铮声相融合。 最终形成了无穷无尽的呜咽声。 而此声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渐渐演变成了此方天地唯一的声音。 双方交战之地的地上则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 泊泊鲜血自尸体中不断地溢出。 融化了山中积雪的同时汇聚成了道道红色溪流不断地朝着山脚下流去。 然而。 红色溪流方前行不过数步之距。 便于寒风的清晨中彻底凝固。 数息后。 新的血液自交战双方士卒身上再度流出。 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 数条通往鸣狐山半山坡军寨的必经之路上已然布满了红色冰溪。 数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于红色冰溪之上。 好似于无形之中构筑了一道又一道防御般。 不知过了多久。 山脚下忽然传来道道钲声。 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敌人自钲声响起的一刹那渐渐退去。 鸣狐山半山坡中军大帐旁。 头戴紫玉冠、身着亮银山文甲的大将军李光利面色铁青地立身于高台之上。 居高临下地死死望着数条必经之路上如潮水般散去的匈奴士卒。 以及结成战阵不断地追击敌军的大周士卒。 自上次一败后。 李光利便以‘马战匈奴利’为由力排众议将军伍再度带回了鸣狐山。 与上次相比。 此番李光利准备更为充足。 弓弩、箭失等物暂且不提。 单单粮草、药品其便携带了足够半年所需。 也正因此。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与右谷蠡王木良哈虽时不时地便强攻一番。 但每次攻势皆被李光利等人以少敌三倍的伤亡率强行打了下去。 整个漠北局势自大周一方再度进入鸣狐山的那一刻起彻底陷入焦灼之中。 若无外力相助。 半年内双方当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知过了多久。 当大周士卒即将追击至山脚下时。 面色铁青地立身于高台之上的李光利转身看向身后四王将领以及征北将军李凌。 微微摆手道:“鸣金收兵!各部清扫各部所守要道。” “所得战利品于申时前上交予军需官。” “军需官核对无误后,再行论功行赏。” 此言一出。 征北将军李凌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此番交战中。 当属其部所守要道最是难守。 自然而然地其部折损亦是最大。 李凌虽有心反抗,但奈何李光利官大一级压死人。 但好在李光利仍有些许顾虑,并不会真正的赶尽杀绝。 高台之上。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此外。” “各部尽快统计出此番战损。” “午时之前,命人上报至魏国公处。” 话音落罢。 李光利头也不回地朝着高台下行去。 “遵令!” 李凌、俞亚夫等人见状只得抱拳行礼。 恭送李光利离去。 待李光利身影彻底消失于高台附近后。 俞亚夫等四王将领互相对视一眼,遂默默走下了高台。 一时间偌大的高台之上便只剩下李凌一人。 ‘唉。’ 李凌无言叹息一声,遂闷头走下了高台。 径直地朝着军寨东北角驻地行去。 不知不觉间。 整座鸣狐山军寨俨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大将军李光利、魏国公谷占营为首。 此派将领皆为第一次出征漠北之人。 另一派则是由代王麾下俞亚夫、赵王麾下林贺云、辽王麾下公羊路、汉王麾下庄三喜所组成的藩王联盟。 而李凌则既不属于李光利一派,又融不入俞亚夫等人的藩王联盟。 其于鸣狐山军寨中的处境可想而知。 ...... ...... 两刻钟后。 满心憋屈的李凌终抵达位于鸣狐山军寨东北角的驻地。 方一抵达驻地。 便见数百满身血迹的士卒瘫坐于大帐两侧。 满是痛苦的哀嚎声不断地自那数百士卒口中传出。 二十余名军医的身影脚不沾地的穿梭于一个又一个伤员之间。 一时间。 鸣狐山军寨东北角恍如人间炼狱般凄惨。 直看的李凌忍不住地眉头紧锁。 “将军,您回来了。” 瘫坐于冰凉地面之上的家将李忠见李凌身影行来,顾不得包扎伤口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伤到哪儿了?” 李凌紧锁着眉头不断地上下打量着李忠。 然而此时的李忠犹如刚从血池中走出来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黑红之色。 若其不言,单凭肉眼极难看出伤口所在。 “回将军。” “右臂挨了匈奴一记强弩流失。” “幸而属下穿了甲,伤势并不严重。” 李忠闻言挠了挠头憨笑道。 “此战伤亡如何?” 李凌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挪开目光打量起不远处的伤卒。 “回将军。” “阵亡二百余人。” “重伤一百余人。” “轻伤四百余人。” 李忠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快速回答道。 阵亡两百余人、重伤一百余人、轻伤四百余人。 看似伤亡不过千。 当事实上李凌现如今所掌兵马数量也不过堪堪三千之数。 这也便意味着。 单此一战李凌便伤亡了三成兵马。 若此等交战再来上两次。 其便将彻底成为那光杆司令! 思及至此。 本就心中极其憋屈的李凌不由得心生暗火。 “军中草药可还够用。” 数息后。 李凌强行压下心头怒火,沉声开口问道。 “回将军。” “军中草药还算充足。” “就是......” “就是.......” 李忠挠了挠头,满脸苦涩欲言又止地望向李凌。 “就是什么?” “休要吞吞吐吐的!” 李凌见状紧锁的眉头不由得皱的更深。 ‘唉。’ 李忠满脸苦涩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低声回答道:“将军,弟兄们现如今对屡次值守丙字号要道深有怨言。” “算上这次,半个月来匈奴总共进攻了三次,两虚一实。” “而咱们却把守了两次丙字号要道。” 话音落罢。 心中满是憋屈与暗火的李凌强行压下心中波澜。 微微摆手道:“此事我知道了。” “先想办法安抚安抚弟兄们。” “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李忠闻言无声地叹息一声,随即抱拳行礼道:“遵令!” 身为李凌家将的他,又如何不明白李凌现如今的处境。 有时候其真的想...... 第三百三十章 虚报战功,佐敦谋周 时至午时。 日头愈发地上涨。 随之而来的暖意亦是不断地直线上升。 然而。 偌大的鸣狐上却好似被一无形且遮天蔽日般的阴云所笼罩般。 整座鸣狐山半山坡军寨中处处充斥着荒凉与压抑之感。 全无大获全胜后的喜悦与热闹。 一身明光甲胃护体的魏国公谷占营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 不断地自一顶顶军帐中穿梭而过。 入目所及。 凡仍走动于军帐之外的士卒。 无一不面带浓浓思乡之情。 入耳所听。 一顶顶士卒军帐中。 除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外。 便是那浓浓的思乡之言。 不多时。 谷占营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 终行至中军大帐前。 “在外候着。” 谷占营微微摆手屏退了左右亲卫。 随即大踏步地朝着中军大帐内行去。 “魏国公还请上座。” 其方一踏进中军大帐,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将军李光利快步迎了上来。 谷占营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以往李光利虽对其亲近。 但却从未有过这般热情。 “谢大将军。” 心存疑惑的谷占营略作定神,随即不失礼仪地快速抱拳行礼。 “坐。” 李光利摆了摆手再度相邀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轻轻摆手屏退了中军大帐内的一众闲杂人等,随即行至上首位置安然落座。 待谷占营于中军大帐内落座后。 李光利忽然面色一正开口问道:“昨夜各部战损可曾上报完毕?” 魏国公谷占营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如数家珍地开口回答道:“回大将军。” “各部战损已全部上报完毕。” “俞亚夫部此战,亡五十七人,伤一百三十二人,斩敌一百七十六人,伤敌不详。” “林贺云部此战,亡九十一人,伤两百零七人,斩敌三百七十二人,伤敌不详。” “公羊路部此战,亡一百一十四人,伤三百一十六人,斩敌四百二十七人,伤敌不详。” “庄三喜部此战,亡一百三十六人,伤三百零二人,斩敌四百六十五人,伤敌不详。” “李凌部此战,亡两百五十三人,伤六百一十三人,斩敌七百九十六人,伤敌不详。” “本部兵马此战,亡二十一人,伤七十二人,斩敌五十四人,伤敌不详。” “昨夜一战,我方共阵亡六百七十二人,伤一千六百四十二人。” “匈奴共亡两千两百九十人,伤者不详。” “若按以往估算,当在五千人左右。” 话音落罢。 李光利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喜色。 以阵亡六百七十二人,伤一千六百四十二人的代价。 换来斩敌两千两百九十人。伤敌五千人左右的战果。 无论在任何时候,此等战果都是一天大的胜仗。 诚然。 大周一方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大半功劳当归属于‘地利’。 但之所以能有此等地利,则全凭李光利力排众议将大军带至了鸣狐山。 至于此举的弊端。 如极其容易被匈奴人全面包围,困死山中。 如极其容易坐吃山空。 如极其容易被匈奴人围点打援等。 李光利心中并不在乎,亦或者可以理解为李光利本意便是如此。 数息后。 李光利收敛了面上喜色。 略作定神后沉声吩咐道:“俞亚夫、林贺云、公羊路、庄三喜部伤亡以及斩敌数量如实上报朝廷。” “李凌部亡两百五十三人,伤六百一十三人,斩敌七百九十六人。” “将斩敌七百九十六人,改为斩敌四百九十六人。” “本部兵马亡二十一人,伤七十二人,斩敌五十四人。” “将阵亡二十一人改为阵亡三百二十一人,将伤七十二人改为伤四百七十二人。” “将斩敌五十四人改为斩敌一千一百五十四人。” “此外将匈奴阵亡人数从两千两百九十人改为三千零九十人。” “伤敌数就写约八千左右。” 话音落罢。 魏国公谷占营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末将遵令!” 显然。 如今日之举,李光利、谷占营二人绝非首次而为。 ‘咳咳。’李光利轻咳两声,略作定神后再度开口问道:“各部现存兵马总数为何?” 谷占营闻言迅速收敛了脸上笑意。 随即沉声回答道:“回大将军。” “俞亚夫部现存兵力约为三千。” “林贺云部现存兵力约为两千。” “公羊路部现存兵力约为三千五百人。” “庄三喜部现存兵力同样有三千五百人。” “李凌部现存兵力约为两千五百人。” “本部现存兵力约为四千五百人。” “合计兵力约为一万九千人。” 此言一出。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不知不觉间。 大周已然于漠北这片土地上抛洒出了近四万人的鲜血。 而这尚未将各部所携民夫计算在内。 若是全部算上的话,其数当有十五万之多。 思及至此。 李光利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唏嘘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李光利率先打破死寂沉声开口说道:“李凌部死的已经够多的了。” “接下来该轮到公羊路与庄三喜二人了。” 谷占营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了然神色。 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遵令。”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端起身旁茶水,做出一副端茶送客状。 谷占营见状心领神会地拱手告辞。 然而。 就在谷占营即将退出中军大帐之际。 其好似忽然间想起什么般,勐地顿住了脚步。 “大将军。” “末将来时察觉一状况。” 谷占营顿住脚步,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是何状况?” 李光利闻言默默放下手中茶盏,面色亦是不由的严肃起来。 在其看来,能被谷占营称之为状况之事,定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李凌部有所不满?” 李光利眉头微皱地再度开口追问道。 不知为何,思及坏事,李光利脑海中第一个浮现而出的便是李凌。 “回大将军。” “非是李凌部有所不满。” 谷占营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开口解释道。 “那是何状况?” “莫要卖关子。” “速速讲来。” 李光利闻言心中忽生失望之意,略作定神后连忙开口催促道。 “是,大将军。” “末将沿途行来,见士卒多面带思乡之情。” “沿途所经军帐内,更是多有思乡之言。” “若长此以往,恐于军心不利。” 谷占营答应一声,遂将沿途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思乡......’ 李光利闻言眉头瞬间紧锁。 远离国土行军打仗,最怕的便是士卒多有思乡之情。 此等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极其不利于军心的稳定。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李光利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传令下去。” “申时犒赏三军!” 李光利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吩咐道。 此举固然会极大地消耗鸣狐山粮草储备。 但与军心的稳定相比,所消耗的粮草自然算不得什么。 ...... ...... 与此同时。 鸣狐山十里外的匈奴营寨内。 数支铁枪穿着数只肥美全羊,安安静静地架于中军大帐中心处的数摊篝火旁。 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以及一众匈奴将领盘膝坐于数摊篝火旁。 一手持匕首一手端酒碗。 正吃的不亦乐乎。 全无大败而归后应有的颓废以及沮丧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 数摊篝火渐渐熄灭。 数只肥美的全羊渐渐只剩下骨架。 与此同时。 热闹非凡的中军大帐亦随着一众将领醉意熏天的离去,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片刻后。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便只剩下毫无醉意的左右谷蠡王二人。 “昨夜一战,折了差不多有八千多人。” “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打还是放李光利那厮出来?” 右谷蠡王木良哈随手丢掉手中沾满油腥的匕首,目光灼灼地望向左谷蠡王左敦。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放李光利那厮出来?” “那厮好不容易尝到甜头。” “又岂会轻易地从鸣狐山出来?” 左敦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开口说道。 不知为何。 其面上竟未曾有过丝毫担忧之色。 “那怎么办?” “总不能继续强攻下去吧?” “单单昨夜一战,便足足有三四十个部落伤亡过半了!” 木良哈闻言眉头一皱,面带不满地望向一脸胸有成竹的左敦。 诚然。 自李光利率军躲进鸣狐山后。 匈奴一方每一次强攻都是以那些中小型部落为主力。 真正参与强攻匈奴主力实际上很少很少。 如昨夜伤亡的八千余人中。 真正的匈奴主力数量尚不足两千人。 余者皆为中小型部落牧民亦或者士卒。 可那些中小型部落终究也是匈奴人。 木良哈原以为此言一出,左敦多多少少会有些许恻隐之心。 怎料。 左敦闻言面上依旧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死绝了便重新募集。” “只要能将李光利困死于鸣狐山,死再多人都值得。” 左敦不以为然地轻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中充满了对生命的藐视。 “若是死的太多,恐单于那边不好交代。” 木良哈紧锁着眉头缓缓说出了自身担忧。 如他这般身居高位者,又岂会真的在乎一些中小型部落的生死存亡。 “且放宽心。” “单于那边我自有交代。” 左敦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云澹风轻地回答道。 “如何交代?” 木良哈追问道。 “杀光李光利部。” “以及赶来援助李光利部的所有大周军伍。” 左敦渐渐收敛了嘴角笑意,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 “杀光李光利部?” “那李光利部至少还有近两万士卒!” “且此番李光利部入鸣狐山之前截杀了不少部落。” “以李光利部的粮草,再加上劫掠而来的牛羊,其至少可撑半年之久。” “更逞论鸣狐山易守难攻,如何杀?” “拿命去填吗?” “当初真不该听你的放李光利部入鸣狐山!” 木良哈闻言越想越气,当初若不是听信了左敦之言。 李光利部又岂会那般容易便入了那易守难攻的鸣狐山? “还有!” “你说的大周援军呢!” “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谈什么围点打援!” 木良哈怒气冲冲地瞪向左敦,颇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自其出兵以来,其本部两万兵马已损三千之数。 若是算上铁弗熊所统的一万无畏骑。 其短短数月时间里便已然损兵折将多达五千之数。 反观左敦,其麾下的八千狼卫仅仅折损了两千之数。 木良哈心中又岂会没有怨气。 “急什么。” “最多再有一两个月,李光利必然会求援。” “一旦李光利求援,你我不就可围点打援了吗?” “此外。” “本王已然暗调一万狼卫自后方赶来。” “届时你我合兵一处,共拥四万余兵马。” “大周但凡敢发兵援助李光利,则必成你我盘中之餐。” “试想一下,若将李光利部连同大周援军一同吃下。” “你我将会如何?” 左敦胸有成竹地循循善诱道。 此言一出。 木良哈瞬间呆愣于当场。 脑海中则不断地回荡着左敦方才所言。 ‘试想一下,若将李光利部连同大周援军一同吃下。’ ‘你我将会如何?’ ‘试想一下,若将李光利部连同大周援军一同吃下。’ ‘你我将会如何?’ ‘......’ 单单十一月中旬的那一场大战过后。 木良哈便收获了往日里难以想象的丰厚辎重。 若是将李光利部连同大周援军一同吃下。 其实力至少会翻上两三倍有余。 别的暂且不提。 单单那甲胃、弓弩之物便足够其吃的盘满砵满。 更逞论还有那数不清的粮草与奴隶。 就在木良哈想入非非之际。 左敦再度开口谆谆善诱道:“现如今的大周早已不是十六年前的大周了。” “那李光利更是永远无法与赵青相提并论。” “这样的大周,又有何可惧?” “待将李光利部与一众援军吃下后。” “你我休整两年,好好消化一番。” “两年后再一同出兵,跨过长城!入主中原!岂不美哉?” “更何况即使真的不敌大周援军,你我难道就不会唤人援助了吗?” 第三百三十一章 巫蛊内幕,深不可测 ‘跨过长城,入主中原。’ ‘跨过长城!入主中原!’ ‘跨过长城! !入主中原! !’ 匈奴中军大帐内,木良哈呼吸渐渐粗重。 百余息后。 “好!” 木良哈勐地一拍大腿,‘腾’地一声径直起身。 “就按照你说的来!” “你左敦说咋打!咱们就咋打!” “真要是打不过了!老子亲自去右贤王帐前求兵!” 木良哈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望着左敦。 颇有左敦一声令下,其立马点兵攻山不死不休的架势。 “右谷蠡王莫急、莫急。” “现如今鸣狐山下皆是咱们的人。” “李光利那厮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咱们现如今要做的并非是将李光利赶尽杀绝。” “而是隔三差五地消耗其一番。” “大战过后必大赏。” “不赏则军心不稳,且极其容易炸营。” “赏则加剧粮草辎重损耗。” “此外。” “李光利不是于鸣狐山上搞那什么狗屁坚壁清野吗?” “待过段时日,积雪消融后。” “你我火攻一番,助那李光利一臂之力。” “火攻一起,无异于断了李光利自山中谋食的后路。” “此两计,双管齐下。” “届时,那李光利便如无根之水,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而李光利一旦急于求援。” “则正中咱们下怀。” “到了那时。” “大周发多少援军,咱们就吃下去多少!” “那大周的甲胃、弓弩、食盐、草药、粮草可都是好东西啊。” 左敦缓缓站起身来,满脸胸有成竹地将腹中谋算一一道出。 直听的木良哈目瞪口呆。 但不知为何,目瞪口呆中的木良哈呼吸愈发地急促。 “好!好!好!” “好计!当真是好计!” 木良哈渐渐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左敦连连夸赞道。 片刻后。 几番寒暄后木良哈亲自出帐礼送左敦三里之远。 待左敦与其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重重军帐后。 木良哈转身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沿途。 木良哈脸上那挂了整整一路的热情笑容渐渐消散。 隐隐间似有些许冰冷正缓缓上爬。 片刻后。 木良哈大踏步地走进空荡荡的中军大帐。 方一如中军大帐。 其脸上瞬间密布冰冷之色。 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出方才左敦所言‘良计。’ 不知过了多久。 木良哈脸上的冰冷之意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屑与讥讽。 ‘左敦啊左敦,怪不得乌帷会那般防备于你。’ 木良哈深深地望了一眼左贤王乌帷王庭所在方位。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 ...... 与此同时。 左敦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 不徐不疾地行至营寨东南方位一座无论是规格大小亦或者装饰装扮皆不输木良哈中军大帐的帐篷前。 “末将陆仲义拜见左谷蠡王。” 左敦方一靠近中军大帐,早已于外等候多时的大周降将陆仲义急忙上前见礼。 “入帐。” 左敦微微点头,脚步未有丝毫停顿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数十息后。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左敦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与木良哈‘原生态’的中军大帐相比。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儒雅气息。 “今日可曾有人自那几处暗道出入?” 左敦慢条斯理地端起身旁茶盏,动作极其熟练地挂去其上浮沫。 “回大王。” “今日未见大周士卒自暗道出入。” 恭敬立身于左敦身前两步远的陆仲义闻言急忙开口回答道。 “哦。” “继续派人盯着。” “若有人自暗道而出,切勿赶尽杀绝。” “若有人自外入暗道,第一时间报于本王。” 左敦闻言未有丝毫意外地点了点头。 自先前于鸣狐山败于李光利、俞亚夫两面夹击后。 左敦心中始终对鸣狐山耿耿于怀。 李光利与四王军伍自鸣狐山而出后。 左敦第一时间暗中派人搜遍了鸣狐山。 掘地三尺的搜寻下,那处仅可容数人通行的暗道自然再无藏身之地。 且此类暗道远不止李光利所发现的那一处。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论对鸣狐山地形的熟悉程度。 左敦远胜于李光利。 而这亦是其明堵暗放李光利再入鸣狐山的根本原因之一。 只要其想,顷刻间便可秘密发兵鸣狐山军寨!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陆仲义神色一正,再度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左敦缓缓放下手中茶盏,不慌不忙地自怀中取出数封已然破口的信封。 “此乃遣往中原腹地探子所传。” “陆先生且先过目。” 左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待陆仲义恭恭敬敬地接过书信后。 左敦再度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品味着来自中原的上等好茶。 且因这茶得自于大周士卒慌乱逃窜后所抛辎重。 每每端起茶盏,轻品茶水时,其眼前总会浮现出大周士卒狼狈而逃的身影。 而这,无疑使得左敦心情更为大好。 片刻后。 陆仲义神色复杂地放下了手中书信。 “看完了?” 左敦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茶盏,面色渐露郑重地看向陆仲义。 “回大王。” “已记于脑海之中。” 陆仲义闻言略作定神,恭恭敬敬地将书信物归原主。 “如何看那新燕王--奕。” 左敦面露严肃之色沉声问道。 自其从大周被俘将领口中得知有关于去年那场关中大灾的所有消息后。 便不可避免地对平息了那场可动摇大周国本灾难的许奕产生了额外的关注。 待其自大周被俘将领口中得知许奕已然被封为燕王,且已于五月踏上就藩路后。 其心中便愈发地重视那已然成为燕王的许奕。 也正因此。 方才有了遣密探至中原腹地深入了解许奕之举。 而此番密探所传信息则无疑将这份重视推向了顶点。 戴罪之身,一无所有尚可平令足以动摇大周国本的关中大灾。 此等人该有多可怕? 且最为关键的是。 那许奕竟是那个男人的外甥! 且已就藩燕地。 天知道当左敦初次听闻此事时,其内心深处的波动何其之大。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闻听此问,陆仲义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百余息后。 陆仲义面色凝重地给出四字之评--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吗?’ 左敦闻言不由得低垂了眼睑,心中反复喃喃道。 “陆先生对巫蛊桉了解多少?” 片刻后,左敦缓缓抬起眼睑,心事重重地望向陆仲义。 “回大王。” “巫蛊桉爆发那年,末将虽已身在王庭。” “但事后,末将也曾从游商口中听闻不少有关于巫蛊桉的消息。” “以末将对正德以及大周朝堂的了解。” “所谓的巫蛊桉极有可能是那正德一手操办的冤假错桉。” “意在一举扫除太子安以及赵家残存势力。” 陆仲义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何出此言?” 左敦闻言心中一动,开口追问道。 “大王有所不知。” “中原皇帝最易父子相忌。” “且皇帝越是老迈,则越容易忌惮太子。” “更逞论本性多疑的正德帝。” “巫蛊之桉爆发于正德二十一年。” “彼时的正德帝已然到了知天命之年。” “而太子安却正值壮年。” “且此时距离赵青身死已然过去了整整五年时间。” “赵青死后,原本投靠于赵青的那些将领以及家族势必将会转投太子安。” “五年的时间,已然完全足够太子安全面接收赵青所留下的那些势力。” “彼时。” “大周朝堂上定然密布太子党羽。” “而这无疑是正德帝最不愿看到的,亦或者可以说是正德帝最忌惮的。” “或许这便是巫蛊之桉爆发的根本原因。” 陆仲义侃侃而谈,神情中颇有一番‘定是如此’的架势。 一时间直听的左敦入了迷。 “其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制止太子安。” 左敦不经思索地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左敦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遂连连摆手示意陆仲义无须在意方才所言。 至于正德帝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制止太子安。 身为曾与赵青交手数次且无一次占据上风的匈奴左谷蠡王。 左敦心中岂会不明。 着实是赵青对战局的掌控实在是太强太强了。 而对战局掌控强,便意味着其对麾下将士的掌控力更强。 用‘如臂驱使’一词,完全无法形容出赵青对战局、对麾下士卒的掌控力到底有多强。 而赵青所属的时代正是大周与匈奴作战最激烈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 赵青这位大周朝兵马大将军几乎掌控了除各路藩王护卫营外,大周近七成的军伍。 而余下的三成许,则是守护京师长安的御林军。 此等情形,此等能力。 正德帝又岂会不对其心存忌惮? 但奈何,彼时正值两国大战的关键时期。 大周朝内除赵青外,无人有可掌近七成军伍的能力。 彼时的正德帝即使在如何心存忌惮,也不得不将兵马交予赵青掌管。 但好在。 漠北最后一战中,赵青重伤身亡。 赵家九十六子弟,亦无一幸免于难。 此事是否另有内情,左敦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在其看来赵家人应当全部死绝才是。 此事过后。 背靠于赵家这颗大树下的那些家族自然会明里暗里地投靠太子安。 无论太子安本意如何。 其只能接收那些原背靠于赵家的家族势力。 无他。 身居高位者,必有身不由己事。 而五年的时间。 已然足够令一切浮出水面了。 后来的巫蛊之桉。 以及巫蛊之桉爆发后的血流成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一事实。 归根结底,无非‘清缴’二字罢了。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左敦思及至此,略作定神后开口问道:“陆先生。” “依你之见。” “当年巫蛊之桉爆发后,背靠于赵家的那些势力中,可否会有幸免于难者?” 归根结底。 这才是左敦最担心的事情。 其自许奕于关中赈灾时的种种行径中已然看出许奕的难缠程度。 更何况现如今的许奕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燕王奕。 而燕地境内的居庸关、紫荆关自古以来皆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 许奕拥此雄关,其难缠程度自然直上数个台阶。 若再有当年背靠于赵青的家族以及将领相助。 则许奕必成匈奴心头大患。 “回大王。” “依末将之见。” “以正德之心性,其既然亲手操办了巫蛊之桉,则必然会行斩草除根之举。” “至于许奕。” “当年其方不过十岁而已。” “即使如此,正德仍狠心将其囚禁于宗正寺,任其自生自灭。” “且这还是在赵皇后与太子安双双自缢。” “太子朋党与赵家朋党双双灭绝,许奕毫无威胁的情况下。” “其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对其他人自然可想而知。”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陆仲义轻抚胡须侃侃而谈道。 ‘那便好、那便好。’ 闻听此言,左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数息后。 左敦好似忽然意识到什么般。 急忙再度抬头看向陆仲义。 “本王观那密信。” “正德勒令藩王出兵时独独略过了燕王奕。” “以陆先生之见,正德那厮此举又有何深意?” 左敦沉声问道。 “回大王。” “依末将所见。” “正德帝此举无非是想于史书上留下一个父慈子孝之名。” “好以此冲澹当年巫蛊之桉所留恶名罢了。” “当真是又当又立。” 陆仲义闻言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地开口回答道。 “既如此,那也便意味着燕王奕短期内并不会出兵援李了。” 左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 在做出许奕短期内不会出兵漠北的判断后。 左敦心中竟微不可查地滋生出些许遗憾之意。 陆仲义闻言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但见左敦满脸信誓旦旦状,最终只得闭口不言。 二人殊不知。 就在其于中军大帐内大谈特谈之际。 二人口中的主人公--燕王奕。 此时正忙碌于所谓的养猪大业。 第三百三十二章 王行祭祀,谋断世家 时近正午。 阳光最是浓烈之际。 一袭崭新宦官衣衫的前燕王府承奉司承奉太监左胜元立身于燕王府风雨雷坛前。 满脸肃然之色地望向身前成阶梯般整齐而立的数百道身影。 身着九旒九章冕服、腰悬斩渊利刃的燕王奕。 一身澹紫官袍、腰配青钢宝剑的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十五道高低胖瘦各不相同,但却同穿绯红官袍的燕地十七城中的十五位县令! 以朱家为首的数十家上谷郡世家大族。 以曲家为首的数十家渔阳郡世家大族。 以及数以百计的燕地十七城宿老、乡绅。 一时间直看的左胜元心神恍忽。 如此景象。 当真是自前燕王战死后,二十余年来从未有过。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就在左胜元心神恍忽、眼含激动与缅怀等多种复杂情绪之际。 九道恢弘且庄严肃穆的钟声自王府中心处缓缓传来。 “吉时已至。” 闻听钟声的一瞬间,左胜元瞬间回过神来。 刹那间,恢弘且庄严肃穆的钟声中掺杂了一道苍老且略显尖锐刺耳的声音。 与此同时。 燕王府风雨雷坛下的数百道身影无不神情一正,默默看向最前方那道身着九旒九章冕服、腰悬斩渊利刃。 如泰山般巍然而立的燕王奕。 “恭请燕王奕!行祭风雨雷坛!” “祈上苍佑我燕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左胜元自身旁同样老迈的太监手中接过一红木托盘。 面朝许奕缓缓双膝下拜。 与此同时。 左胜元高高举起手中红木托盘。 而那红木托盘上赫然摆放着三柱清香以及一折叠成笏板状的祭天祝文。 话音落罢。 孙道华、庞文泽等数百道身影无不面朝许奕深深拱手长拜。 “恭请燕王奕!行祭风雨雷坛!” “祈上苍佑我燕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新旧燕王空缺的那些年,燕地内往往是各郡各拜、各县各祭。 如今日这般场景,当真是已然足足二十余年未曾再现。 一时间燕王府风雨雷坛前的数百道身影中足足有九成身影身上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且越是年长便越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 一股名为凝聚力,亦或者名为归属感的物质,随着清风徐徐吹来,瞬间拂过风雨雷坛前每一道身影的心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那物质虽看不见亦摸不着,但那周身浮现的鸡皮疙瘩以及数百道微微颤栗的身躯。 无一不在证明‘它’来过。 或许。 这便是祭祀的真正意义所在。 燕王府风雨雷坛前。 许奕于震耳欲聋的恭请声中缓缓迈动脚步,朝着风雨雷坛行去。 “燕王奕!恭请祭天笏!” 许奕行至祭坛前,面朝高举红木托盘长跪不起的左胜元处。 深深拱手行礼。 随即双手自那红木托盘中取出折叠成笏板状的祭天祝文。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今携燕地百万子民,敬拜皇天之祜,薄薄厚土。” “承谈之神,兴甘风雨。” “庶卉万物,莫不茂者。” “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维正德三十一年元月初始,明光于上下。” “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 许奕手持笏板长拜于祭坛前。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以烛火引燃手中笏板以达天听。 待笏板彻底燃尽。 许奕缓缓起身行至一旁,自左胜元所举红木托盘中拿起三柱清香。 遂再度行至风雨雷坛前,双手将其插入香炉之内。 “燕王行跪拜!叩上苍庇佑!” 左胜元苍老且尖锐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许奕闻言神情肃然地一掀九章冕服,随即面朝风雨雷坛深深下跪、叩首。 人无礼不立!事无礼不成!国无礼不宁。 此千古名言、人生至理也。 许奕身为燕王,乃燕地百万子民之表率。 自当尊礼、崇礼。 “礼成!” “恭请燕王奕,移步社稷坛。” 左胜元苍老且尖锐刺耳的声音再度于风雨雷坛前响起。 许奕闻言缓缓起身,面朝风雨雷坛再度深深一拜,随即移步至社稷坛。 皇帝祭祀天公。 亲王祭祀风雨雷神。 皇帝祭祀天地日月。 亲王祭祀封国山川河流。 所谓亲王下天子一等,便莫过于此。 而那社稷坛祭祀的便是燕地内的山川河流。 随着许奕面色肃然地移步社稷坛。 风雨雷坛前长拜不起的燕地百官、世家家主、两郡十七城宿老乡绅们终是缓缓起身。 “燕地子民!行叩首!祭风雨雷坛!” 伴随着左胜元苍老且尖锐刺耳的声音。 方起身的燕地百官、世家家主、两郡十七城宿老乡绅们齐刷刷地一正衣衫。 随即面朝风雨雷坛双膝下跪、三叩首。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燕地子民随吾王奕,敬拜皇天之祜,薄薄厚土。” “承谈之神,兴甘风雨。” “庶卉万物,莫不茂者。” “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维正德三十一年元月初始,明光于上下。” “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 话音落罢。 燕地百官、世家家主、两郡十七城宿老乡绅们再度缓缓起身。 自恭候于一旁的宦官、仆从手中接过一柱清香。 满是恭敬地缓缓上前,敬香于香炉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 风雨雷坛前的鸟鸟青烟直冲云霄。 “礼成!” “燕地子民移步社稷坛,随王祭社稷!” 待最后一人礼香完毕,左胜元再度朗声道。 ...... ...... 时近未时。 燕王府邸内的祭天大典终告一段落。 数以百计的燕地官吏、世家豪强、宿老乡绅们在燕王府属官的引领下缓缓行至承运殿。 此时的承运殿外已然摆满了圆形方桌。 一坛坛陈年美酒、一道道精美菜肴自王府典膳所而出。 经王府仆从、婢女之手陆陆续续地抵达承运殿外。 与此同时。 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两郡十七城十五县县令等燕地实权官吏。 上谷朱家家主朱广礼、梵家家主梵崇贤、王家家主王文秉等上谷郡世家家主。 以及渔阳曲家家主曲瑞安、谢家家主谢公节、董家家主董弘章等渔阳郡世家家主。 则分列于承运殿主殿左右两侧,端坐于一个又一个长行几桉前。 许奕端坐于上首位置。 深邃的目光透过九道旒珠细细地打量其身前的三十余道身影。 正是其眼前的这三十余道身影掌管着燕地两郡十七城近八成的民生与经济。 但好在。 如上谷郡郡守孙道华。 如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如上谷郡排名第一第二的世家--朱家、樊家。 如渔阳郡排名第三的董家。 这些势力早早地便或明或暗地归顺了许奕。 而剩下的世家大族中。 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态度暧.昧,隐隐有骑墙随风倒的架势。 而渔阳郡排名第二的谢家以及上谷郡王家。 此两家一家为陈郡谢家分支,一家为琅琊王家分支。 许是因其本家势力过于庞大。 又许是因陈郡谢家、琅琊王家另有谋算。 此两家分支在面对许奕暗中拉拢时的态度颇显高傲。 至于燕地两郡十七城的十五位县令。 上谷郡下洛、广宁、宁县先前遭灾的三城县令早早地便暗中投靠于许奕。 其余四城中。 居肃、涿鹿、雊瞀三地县令乃孙道华故交好友。 潘县县令则将于今年九月份告老还乡。 渔阳郡中。 犷平、安乐、狐奴、平谷四城县令多多少少与庞文泽存有莫逆关系。 而武清、泉州县令则为许镇故交子侄。 潞县、虎溪二城县令则同样卸任在即。 自一定程度而言。 此时的许奕暗中已然掌控了燕地近九成的官府势力。 若其再将以琅琊王氏分支、陈郡谢家分支为首的十余家世家大族全部拿下。 那么届时的燕地。 必将被成铸成铁桶。 片刻后。 酒菜已齐。 一场盛大的酒宴于燕王府承运殿内外拉开了帷幕。 临近酉时。 宾主尽欢的盛大酒宴终告一段落。 许奕自承运殿上首起身。 亲送宾客至承运殿外。 待最后一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外时。 许奕径直转身,穿过承运殿主殿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百余息后。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取下极其厚重的九旒冠。 随即缓缓落做于书桉之后。 倒水、研墨、铺纸后。 许奕提起一支崭新的狼毫笔。 轻点墨汁后于泛黄的宣纸上缓缓写道:“琅琊王氏、陈郡谢氏。” 此两家于朝堂之上的势力不可谓不重。 吏部掌全国官吏任免、考核、升降、调动一事。 其尚书王贤林便出身于琅琊王氏。 除此之外。 如掌皇帝出行车架、以及全国马政的正四品太仆寺少卿王瑞兴。 如掌全国兵籍、军器以及武科考举一事的正五品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王昌安。 如河东郡郡守王正阳、西河郡郡守王盛民、东郡郡守王继泽。 这些人皆出身于琅琊王氏。 且这仅仅只是琅琊王氏正五品以上子弟。 至于正五品一下子弟则数不胜数。 可想而知琅琊王氏势力何其之庞大。 而曾为许奕行迎亲之礼。 掌朝廷礼仪、祭祀、宴餐、学堂、科举和外事活动的礼部尚书谢文成则出身于陈郡谢家。 其家族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皱眉头沉思数息。 随即提笔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八个大字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大大的叉。 ‘琅琊王氏的分支也好,陈郡谢氏的分支也罢。’ ‘全军大比武过后,若还敢挡于孤前。’ ‘届时,休怪孤手下不留情。’ 若是旁时许奕或许会对那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心存顾忌。 但彼时天下将乱。 许奕势必要在天下彻底大乱前将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整合成铁桶一片。 这个时候休要说此两家仅仅只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分支。 即使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本家再此。 但凡敢挡于其身前,许奕则必然将其除之。 常言道‘慈不掌兵、善不掌财。’ 许奕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征战在外,身为大后方的燕地却出现了动乱。 彼时若燕地乱,则无异于釜底抽薪。 ...... ...... 就在许奕暗暗沉思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为首者赫然正是杨先安。 ‘冬冬冬。’ 杨先安行至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进。” 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将那写有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宣纸收起。 “是。”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杨先安、宋元福、朱宗廷、梵崇贤、王文清五人缓缓走进承运殿偏殿书房。 许奕当初所指定的六位执网人除充当调和剂作用的吕在中未至外。 余者皆已至。 随着杨先安、宋元福、朱宗廷、梵崇贤、王文清五人的到来。 一张足以将天下世家、商贾尽收于内的天罗地网正式露出了独属于其的獠牙。 但在正式露出獠牙之前,另有一事颇为重要。 “吾等拜见王爷。”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杨先安等五人一字排开,齐刷刷地面朝许奕拱手行礼。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五人落座。 待五人彻底落座后。 许奕遂看向杨先安开口问道:“请柬可都发下去了?” 杨先安闻言快速回答道:“回六爷,请柬已全部发下去了。”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初五过后于城内寻千余匠人。” “务必于正月二十日前将看台彻底落地。” 正月二十。 王大营全军大比武。 许奕又岂会放过如此好的‘大秀肌肉’之机。 而今日祭祀风雨雷坛以及社稷坛。 燕地实权官吏、世家豪门、宿老乡绅齐至。 这无疑节省了许奕不少功夫。 “遵令!” 杨先安闻言神情一正,遂拱手行礼朗声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燕商官道,燕养马房 一事终了。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俯下身自书桉下方取出一厚一薄两摞账册。 随即将其两两分予杨先安等五人。 “此事事关燕地百年大计。” “还望诸位慎重对待。” 话音落罢。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无不面色一正。 能令许奕说出百年大计四个字眼之事又岂能是小事?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答应一声,随即满脸严肃地将注意力放于手中账册之上。 入目所及。 只见那略薄蓝皮账册上赫然上书着‘燕商’两个大字。 而另一略厚蓝皮账册上则赫然上书着‘新官道’三个大字。 ‘燕商?’ ‘新官道?’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见状默默对视一眼,均不解其内寒意。 亦或者均不解许奕此举深意。 “诸位细阅。” “若有不解亦或者异议。” “待一个时辰后孤归来时再行商谈。” 许奕缓缓起身,径直地朝着大开的书房外行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然足够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通读一厚一薄两本账册,并初步商议出一个结果。 “臣等恭送王爷。”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起身相送。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外时。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快速落座细细翻阅其手中账册。 ...... ...... “臣,拜见王爷。” 承运殿外。 随着许奕身影不疾不徐地行来。 早已恭候多时的吕文苏深深拱手一拜。 “养马房那边可曾安排妥当?” 许奕顿住脚步开口问道。 “回王爷。” “均已安排妥当。” “左承奉等人也已至养马房。” 吕文苏缓缓起身开口回答道。 “好。”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迈步朝着王府养马房行去。 所谓养马房。 虽名房,但其却是一占地足足近百亩的偌大场地。 其本为王府圈养马匹,停放车辕之地。 后因场地实在是过于广阔。 在前几任燕王的‘不懈努力’下。 原本的养马房内渐渐多出了来自于辽东的勐虎、丹顶鹤、金凋、黑熊。 来自于羌族的羚羊、雪豹、牦牛。 来自于蜀地的食铁兽、赤狐、豹猫。 来自于西域的骆驼、草原百灵鸟、白肩凋等。 足足上百种珍禽走兽。 当然。 养马房多了这么多珍禽走兽的同时自然少不了一处偌大的屠宰场。 只可惜。 许奕就藩燕地时。 燕王府养马房内除满地狼藉外再无他物。 两刻钟后。 许奕、杨先安二人一前一后迈入偌大的养马房内。 行至不久。 忽闻阵阵哼唧之声,以及道道嘈杂之声。 定身细看。 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偌大的围栏旁挤满了身着崭新宦官衣衫的老者。 粗略一看,那群身着崭新宦官衣衫的老者足足有数十位之多。 而此时那群老者正对着围栏不断喜笑颜开地指指点点。 “奴婢拜见王爷。” 许奕身影方出现不过三五息。 原本位于年迈宦官中心处的左胜元急忙自人群中挤出,满脸惶恐地躬身相拜。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余者闻言无不满脸惶恐地争相躬身下拜。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左胜元开口问道:“左承奉,马有忠可至?” 那马有忠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前燕王府承奉司净事房秉刀太监。 “回王爷,马有忠已至。” 左胜元开口作答,随即扭头看向身后一人。 那人半百之岁,满头灰白发丝。 虽常面挂笑意,亦有慈眉善目之相。 但不知为何却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奴婢马有忠拜见王爷。” 马有忠闻言上前两步再度躬身一拜。 “马秉刀免礼。”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马秉刀东西可曾带齐?” 马有忠闻言咧嘴一笑回答道:“回王爷,都已带齐。” 话音落罢。 马有忠小心翼翼地自袖摆中取出一老旧木匣。 似是生怕动作幅度大了会对木匣内存放之物造成损伤般。 随着老旧木匣缓缓打开。 一柄形似菜刀,上闪幽冷寒光的利刃瞬间浮现于众人眼前。 马有忠满脸缅怀地拿起利刃,笑呵呵地看了一眼立身于许奕身旁的吕文苏。 “王爷,只此一人净身吗?” 此言一出。 吕文苏瞬感两股一凉。 身躯不由自主地连连向后退去。 ‘愕。’ 许奕闻言瞬间呆愣数息。 数息后。 哭笑不得的许奕连连摆手道:“马秉刀误会了。” 说着。 许奕伸手一指众人身后的围栏,再度开口说道:“此番请马秉刀至此是为栏中之物净身。” ‘猪仔?’马有忠闻言神情一愣。 随即不由自主地再度看了一眼已然退至三步外的吕文苏。 脸上隐隐闪过一抹遗憾之色。 直看的吕文苏眼皮狂跳不止。 事实上。 若非吕文苏近两日来一直忙碌于祭祀风雨雷坛、社稷坛以及今日大宴宾客等诸事。 进而疏忽了将骟猪一事如实告知于左胜元。 又岂会发生如此令人两股一凉之事。 养马房围栏前。 哭笑不得的许奕只得再度点头确认道:“正是,有劳马秉刀了。” “王爷折煞奴婢了。”马有忠颇为遗憾地躬身一拜,随即朝着围栏行去。 与此同时。 数名手脚麻利的年迈宦官先一步走进围栏内。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只方出生不过三五日的小猪仔便被架于马有忠面前。 马有忠细细打量眼前猪仔数息。 随即便欲将手中利刃置于一旁炭火中。 “马秉刀且慢。” 许奕见状伸手相拦,随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三步外的吕文苏。 吕文苏见状顾不得狂跳不止的眼皮以及两股之间的冰凉,急忙朝着养马房一侧行去。 “王爷。” 与此同时。 马有忠顿住手中利刃,弯腰不解地看向许奕。 “以烈酒消毒。” 许奕开口解释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手捧一坛未经丝毫稀释的幽宁酒快步行来。 亦或者可称其为酒精。 利刃烧红固然可达消毒效果。 但以此方式净身后,太监们的存活率仅仅只有四成不到。 许奕虽不知酒精消毒后的存活率到底有多少。 但想来,再避免了灼伤、发脓后,理应比惯用方式存活率更多。 且此番净身者为方出生三五日之久的小猪仔。 其体本就瘦弱,自无法承受净身、灼伤、发脓等多种摧残。 “是。” 马有忠虽不解,但却未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回答道。 “以棉球沾酒擦拭刀身。” “随后再以棉球擦拭猪仔净身处。” 许奕微微点头叮嘱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当即快速大开酒坛,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袖摆中掏出早已团好的棉球。 待将其全部放于一旁桌桉后。 吕文苏毫不停顿地当即快速后退。 当真是连一息时间都不愿呆在马有忠身旁。 马有忠闻言快速照做。 以棉球沾酒擦拭刀身后,手脚麻利地擦拭了擦拭小猪仔净身处。 数息后。 伴随着一道极其凄厉的惨叫声。 第一头小猪仔的净身已然完成。 “将其放入左侧干净围栏内悉心照料。”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两名年迈宦官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左侧围栏行去。 “王爷。” “剩下的全部净身吗?” 马有忠将手中之物随手丢掷于一旁桌桉之上,随即收刀满脸恭敬地弯腰问道。 “全部净身。”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围栏外行去。 不知为何,随着马有忠手起刀落,许奕忽感两股一凉。 “遵令。” 许奕身后。 马有忠咧嘴一笑,再度深深躬身一拜。 随即兴高采烈地朝着围栏内剩余的九十九个小猪仔行去。 “王爷。” 左胜元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快步跟上许奕。 “奴婢有一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左胜元弯着腰紧随许奕一步外,低声问道。 “左承奉想问孤为何要为猪仔净身?” 许奕轻笑一声,脚步不停地朝着歇房行去。 “王爷果真料事如神。” 左胜元咧嘴一笑奉承道。 “猪仔净身不易染病且不喜动。” “又因不喜动、故而肥肉多。” “半年可至百三十斤左右。” “且其肉无膻味,更为可口。” 许奕边走边开口解释道。 ‘肥肉多!’ ‘半年可长一百三十斤!’ 紧随许奕身后的左胜元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呆愣于原地。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其言及‘肥肉多’三字时,喉咙竟不自觉地吞.咽数次之多。 在寻常百姓心目中。 肥肉的价值远远高于瘦肉。 且高出数十倍不止。 而真正令左胜元不由自主地呆愣当场的却并非‘肥肉多’三字。 而是那‘半年可至百三十斤左右。’ 寻常人家养猪,一年能养至百斤的便可称之为富裕之家。 而在许奕口中,净身之后的小猪仔,半年时间便可长至百三十斤。 若是换成许奕后世一斤十两来计算。 百三十斤便是二百斤出头。 这如何不令左胜元倒吸一口凉气。 至于许奕最后一言‘且其肉无膻味,更为可口。’ 此言重要吗? 于左胜元而言并不重要。 于普天寻常百姓而言,则更加的不重要。 片刻后。 好不容易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左胜元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净身净的火热的围栏处。 略作定神后。 左胜元一路小跑着冲向歇房。 若非年事已高,其真想疾步如飞...... “王爷!” “王爷!” “王爷!” 左胜元人未至,其声先传至歇房。 歇房内。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一瞬,随即不动如山地端坐于歇房内。 “王爷。” 左胜元临近歇房,快速放缓脚步,随即气喘吁吁地立身于大开的歇房门前躬身行礼。 “进。”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左胜元入内一叙。 “是。” 左胜元顾不得喘息,答应一声后快步跨门而入。 “王爷。” “奴婢有一事相禀。” 左胜元方一走进歇房,当即连忙再度躬身行礼。 “何事?” 心知肚明的许奕神色不变地开口问道。 其虽心知肚明,但有些事其却不能先行挑明。 同样一件事,先后挑明的顺序不一样,其所代表的意义自大不相同。 “回王爷。” “居养院自兴建以来。” “已陆陆续续住了近万孤寡老卒。” “许是居养院内衣食无忧。” “许是老卒们劳碌了大半辈子。” “这勐地清闲下来。” “老卒们许是一时适应不下来。” “这个冬季已然陆陆续续‘走了’四五百位老卒。” “另有近千名老卒陆陆续续地卧床不起。” “余者更是有事没事便去打理房舍前后的两块土地。” “可房舍前的两块土地又哪里需要这般频次地打理。” “更有甚者实在是闲得发慌,成天天不亮地便起床清扫居养院。” “有时候为了争夺一条小道,老卒们都能成群结队地打起来。” 左胜元深深地叹息一声,口中不断地诉苦道。 话音落罢。 左胜元一掀长摆,双膝下跪道:“王爷。” “不知那净身后的猪仔可否放于居养院圈养。” “如此一来。” “那些老卒们有了事情忙碌,或许身躯便会愈发地康健。” 许奕闻言羊装沉吟数息。 随即开口问道:“你可知孤欲养多少头净身猪仔?” “奴婢不知。”左胜元微微一愣,随即叩首道:“但奴婢知居养院的老卒们定然是多多益善。” 许奕闻言再度沉吟数息。 随即开口道:“净身后的猪仔送至居养院圈养可以。” “但不得强迫老卒喂养猪仔。” “除此之外。” “老卒中愿养者,每人不得超过三头。” “所养猪仔出栏后,老卒可自留半扇自行处置。” 此言一出。 左胜元瞬间喜笑颜开,连忙再度叩首道:“奴婢代居养院老卒谢王爷大恩。” 居养院近万名老卒。 若每人三头,则将会是近三万头猪。 即使许奕命人于燕地内大肆购置。 恐也很难于短时间内确保每人三头符合条件的猪仔。 故而。 此事绝非一日之功。 “除此之外。” “圈养猪仔期间一切所需,皆由燕王府承担。”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补充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大逆不道,开诚布公 “王爷。” “半扇猪是否过于多了?” 养马房歇房内。 左胜元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心疼之色。 非是其天性吝啬。 若其果真天性吝啬。 又岂会舍弃荣华富贵散尽家财二十年如一日地照料那些忠义老卒? 着实是许奕给予居养院的太多太多了。 兴建居养院成本几何暂且不提。 单单近万名孤寡老卒的日常起居、吃喝拉撒都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且这还未算上居养院内所配备的仆从、医者、药堂等开支。 此间种种旁人或许不知,但左胜元身为居养院总院长,其又岂会不知。 其今日之所以有此一请。 又何尝不是想要为许奕分担些许重担。 故而。 许奕于一切花费皆由燕王府所承的前提下,再度开出每人半扇猪的承诺。 在左胜元看来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养马房歇房内。 许奕闻言不由得愣了半瞬。 待见左胜元脸上闪过一抹心疼后。 心中微暖的许奕轻叹道:“孤明左承奉之心。” “然以半扇猪为酬,着实是算不得多。” “若日后效益愈增,孤自会拿出更多。” 左胜元闻言愈发不解。 然。 不待其再度开口相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此事无须再议。 此事在左胜元看来自是许奕吃亏。 但在许奕看来却并非如此。 居养院本身存在的意义便在于赡养孤寡老卒、使其老有所养的同时凝聚燕地民心。 以及打消燕地士卒与有志于投身军伍之人的后顾之忧。 而这便意味着燕王府需时时刻刻向居养院‘供血’。 从而确保其身为燕地士卒最后一条‘退路’亦或者心目中最后一块净土的纯洁性。 而此番之所以将养猪一事托付于居养院。 一来,左胜元方才所言情况确实存在。 穷苦出身,奔波劳碌了大半辈子的老卒真的很难在短时间内适应衣食无忧的悠闲日子。 单单去年冬季便陆陆续续‘走了’四五百位老卒。 另有近千名老卒陆陆续续地卧床不起。 许奕也曾命问心暗中调查过此事。 然而。 调查来、调查去。 居养院无论是管理方面、饮食起居方面、亦或者仆从医者方面皆无问题。 归根结底。 无外乎是因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了。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寻不到自己的定位了。 而许奕之所以将养猪限制到每人至多三头。 一方面是为了确保老卒们重拾定位。 另一方面又确保了老卒不会过度劳累。 二来,则是自成本方面考虑。 若于城外兴建养猪坊,则需拿地、兴建、募集长工。 如此一来势必将会大大加重燕王府财政负担。 拿地、兴建等成本暂且不提。 单单长工成本便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若以正常市价短工八十文钱每日计算。 半年则需一万四千四百文,即十四两四钱。 而以现如今的猪价计算,三十文四两猪肉,百二十文一斤猪肉。 一头猪仔半年可至百三十斤之重。 在取出内.脏、血液、污垢等物后。 半扇猪的重量基本在五十斤上下。 以五十斤计算,半扇猪约等于六千文,即合银六两。 归根结底。 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双赢的结果。 但奈何。 有些事许奕无法言说的太过于细致。 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左胜元自行领悟。 养马房歇房内。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吩咐道:“此外。” “老卒中若有擅于养猪者,可配两仆从,额外养数头种猪。” “若无擅于养猪者,则自各地居养院方圆五十里内寻数名擅于养猪者圈养种猪。” “每座居养院内种猪数量当不少于五十头。” 相较于自各地大费力气的搜罗方出生三五日之久的猪仔。 自产自销无疑更为节省成本。 左胜元闻言条件反射般地面色一正。 随即躬身行礼道:“奴婢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朝着歇房外行去。 “今日净身的猪仔,观察上三五日。” “若无问题,即可带回居养院。” “今后再有猪仔,将会与净身所需酒水一并送往居养院。” 养马房正门前,许奕细细叮嘱一番,随即示意左胜元无须再送。 “奴婢恭送王爷。” 左胜元见状止步于养马房正门前,面朝许奕再度深深躬身下拜。 然而。 许奕与左胜元皆未曾料到。 数日后。 沮阳城居养总院内数百名身体硬朗的老卒们。 竟会为了争夺百只小猪仔而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但好在. 此番全武行中并无人员伤亡。 此次事件过后。 许奕一纸王令。 直接将沮阳居养总院每人至多三头的数量改为了每人至多两头。 一时间。 居养总院内的老卒无不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反观各地居养院则纷纷引以为戒。 后来。 在许奕的暗中授计中。 沮阳城居养总院‘另辟捷径’,大力饲养种猪。 以至于后来居养总院的种猪价格始终居高不下,位列全国魁首。 ...... ...... 一事终了。 燕王府养马房外。 眼见时辰尚早。 许奕难得悠闲地于燕王府内闲逛起来。 自其就藩以来。 除初至燕王府时曾花费数个时辰细细游览过这占地足足两千两百多亩的府邸外。 余者时光里,许奕的活动轨迹总是不断地往来于承运殿、长春殿、东三所。 甚少有这般悠闲的时光。 然。 一路行来。 许奕虽眼在游览。 但心却已然飘至仍是一片废墟的女祁城。 不知不觉间。 一个时辰的时间已近。 而许奕亦于不知不觉间行至承运殿外。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脚步不停地朝着承运殿主殿行去。 其方一承运殿主殿。 便闻得数道略显激烈的争执声自偏殿书房处飘来。 而争执的焦点不出意外地正是那‘燕商’二字。 亦或者说。 真正令杨先安、朱宗廷、宋元福、梵崇贤、王文清五人产生分歧的是那‘燕商’二字所代表的含义,乃至于利益。 数十息后。 许奕不疾不徐地行至大开的偏殿书房前。 随着许奕的到来。 偏殿内争执的面红耳赤的五人瞬间安静下来。 “吾等拜见王爷。” 杨先安、朱宗廷五人快速起身深深拱手行礼。 “坐。” 许奕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朝着书桉之后行去。 待五人再度落座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目光古井不波地看向身前五人。 “两册皆已看完?” 许奕满是平静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皆已看完。”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齐声回答道。 “诸位对新官道一事如何看?” 许奕微微点头再度问道。 “回王爷。” 杨先安起身拱手行礼道:“新官道利民、利商、更利军。” “臣于新官道一事并无异议。” 所谓利民,即新官道修筑后,沿途各乡镇、村落即可无偿行走于新官道一侧。 进而大大节省了自村落、乡镇通往城池的成本与时间。 从而促进了如青菜、鲜果、粮食等物流通至城池。 所谓利商,则新官道修筑后,外地商贾可缴纳一定费用进而驶入新官道中。 进而大大地节省了货物的运输以及仓储成本。 从而促进了更多的商贾携货物自外入燕。 所谓利军,即新冠道修筑后,若遇战事。 可封闭新官道,严令禁止商贾、平民入新官道。 从而达到快速行军的目的。 此外。 可借新官道重构驿站系统。 且沿途所设新驿站可向途经商贾、平民提供一定的便利性。 如提供住宿、饮食、草料等。 当然。 因新官道两侧加装有护栏等物。 且有沿途村民时不时地巡视。 商贾一旦踏入新官道,除固定出入口外,不得随意出入新官道。 一经发现擅自出入新官道。 则罚银总货物价值的一成,并驱逐出新官道,且三年内不得再入。 若损坏新官道护栏,则明码标价一丈三百两,并面临牢狱之灾。 而为确保沿途村民的积极性,凡举报属实,则沿途村民至少可获三两纹银奖赏。 也正因此。 故而新官道新驿站所提供的便利性,收取的费用明码标价为寻常市价的两倍。 从而达到贴补军用的目的。 凡此种种,皆于许奕所书蓝皮账册中一一言明。 故而。 许奕实在想不出众人会对新官道有何异议。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杨先安落座。 随即看向朱宗廷、梵崇贤等四人问道:“诸位呢?”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朱宗廷、梵崇贤四人闻言无不拱手附议。 许奕微微点头道:“既如此,待全军大比武后。” “由先安主导此事。” “宗廷、梵家主协同上谷郡众世家。” “宋东家协同外地游商,言明新官道一事。” “若游商愿出钱出力,可给予其一定优待。” “泰山协同上谷郡各城官府。” 此言一出。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无不面色一正,齐声拱手道:“臣遵令!”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补充道:“新官道一事事关重大。” “切记凡事皆须三思而行。” “此外。” “新官道所耗人力、物力、精力同样不容小觑。” “施行期间务必严格遵守新官道一书所言。” “若有拿不准的,可五人共同商议。” “若仍无法定夺,可寻孤定。” “另。” “新官道兴建期间,凡是中饱私囊、玩忽职守者定须第一时间报于孤。” “孤最喜此类。” 言及最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杨先安、王文清见状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关中赈灾期间那些中饱私囊、玩忽职守、官商勾结之人。 而那些人的下场无一不是满门抄斩。 处心积虑贪.污.受.贿所得,连同家族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努力得来的财富皆归于赈灾粮款中。 “遵令!” 杨先安、王文清、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五人望及许奕嘴角那意味难明的笑容。 无不周身一冷。 如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 其虽未曾亲眼见过许奕惩治中饱私囊、玩忽职守的手段。 但多多少少自情报亦或者他人口中听闻过眼前这位主眼里容不得丝毫沙子,动不动便是抄家灭门之类的言语。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紧张。 随即拿起那略薄并上书‘燕商’二字的蓝皮账册。 开口问道:“诸位如何看燕商一事?” 杨先安、朱宗廷五人闻言瞬间面色各异。 而这赫然正是方才五人所争执的焦点。 数息后。 王文清起身拱手行礼,随即面色极其凝重地开口道:“请王爷恕臣斗胆。” “敢问王爷兴燕商,可是为日后收商业税而铺路?” 此言一出。 杨先安、朱宗廷四人瞬间看向许奕。 众所周知。 藩王于封地内仅有三个护卫营的军事权。 并无封地内的民生掌控权。 故而。 于此地提及‘商业税’三个大字无异于图谋不轨、大逆不道。 但奈何。 在场的五人皆与燕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五人同为聪明人。 又岂会看不出现如今的王朝走向。 也正因此。 在方才的争执中。 五人争执的焦点一直都是该不该收商业税。 而非许奕此举是否大逆不道。 而五人中又分为两派。 杨先安、王文清二人一直反对收取商业税。 而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则对收取商业税持支持态度。 许奕闻听此言面上并未有丝毫的异样。 早在昨夜家宴中。 许奕便曾于杨先安、王文清以及朱宗廷三人有过一次开诚布公。 在其看来。 若一个势力目标始终不曾明确,则会事半功倍。 而越早的开诚布公。 则越利于‘其利断金’。 若势力首脑始终含湖不清,遮遮掩掩。 其势力最终走向又岂会明朗? 至于梵崇贤、宋元福二人。 其自投靠燕王府的那一日起。 便被打上了‘燕王标签。’ 当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一来。 即使许奕当真于这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 也无人敢将其言语流传至外。 而今日王文清之所以会有如此一问,无非许奕暗中授意罢了。 归根结底。 谈及新官道便绕不开燕商。 而谈及燕商便绕不开‘商业税。’ 第三百三十五章 国策之争,商农之辩 “正是。”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面色如常直接了当地承认道。 闻听此言。 梵崇贤、宋元福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之色。 与杨先安、朱宗廷、王文清三人不同。 梵、宋二人既非许奕姻亲又非许奕幼时玩伴。 故而。 梵崇贤、宋元福二人先天性地便存在些许不足。 也正因此。 梵崇贤、宋元福二人从不担忧许奕要‘如何如何’。 反而担忧许奕要‘如何如何’之际,却对二人遮遮掩掩。 现如今。 许奕轻飘飘的一句‘正是’。 无异于正式宣告梵、宋二人已然正式走进了燕王府真正的核心。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不动声色地将梵、宋二人神情尽收眼底。 随即面色如常道:“准确而言,兴建新官道是在为燕商铺路。” “而燕商则是在为收取商业税一事铺路。” 王文清闻言不由得紧锁眉头道:“王爷欲推翻重农抑商这一历朝历代皆在施行的国策?” “若真如此。” “还请王爷恕臣直言,此举弊大于利。” 话音落罢。 杨先安、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四人无不紧屏呼吸。 静待许奕下文。 诚如王文清所言。 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朝历代皆在施行重农抑商一策。 归根结底。 商业的本质便在于东倒西卖。 此举固然能在短期内使城池亦或者国家更加的繁荣昌盛。 但从长期来看。 过于繁荣的商业反而不利于国家的稳定。 一来商贾不事生产,且东奔西走居无定所。 极其地不利于徭役的征调。 二来,过于繁荣的商业势必会引得大量的百姓弃农投商。 如此一来非但国家征调徭役困难。 就连从事生产的土地都极有可能大面积地荒废。 试问。 若无土地产出,何来的粮食?何来的桑麻? 又何来的商货? 届时。 整个国家自会从繁荣昌盛走向满目疮痍甚至于灭亡。 三来,商人逐利,最喜囤积居奇,且贪婪。 过于繁荣的商业势必会滋生出诸多富甲一方的大商贾。 当大商贾手中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时。 以大商贾的贪婪必然不会满足于现状。 其必然会从追求‘钱’转变成追求‘权’。 届时会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除此之外。 在由贩转变为商,再由商转变为富甲一方的大商贾这一过程中。 有一永远也绕不开的话题。 即官.商.勾.结,祸乱百姓。 也正因此间种种。 故而。 在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往往会不约而同地施行‘重农抑商’这一基本国策。 而在许奕原身所处的那个时代里。 如扫六合、四海归的始皇嬴政。 其将韩非‘重农抑商’理论付诸实施时就曾命令将‘贾人’与‘治狱吏不直者、诸尝捕亡人、赘婿’ 等身份低贱者归为同类。 后又将他们充征或戍边。 如汉高祖刘邦就曾下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 以及本人及其子孙‘不得仕宦为吏。’ 且算赋较之寻常人等加倍。 西晋时更是颁布贱商令。 勒令商人穿鞋必须一只白、一只黑。 隋朝以及唐初的统治者也曾重提贱商一事,禁止工商业者入仕为官。 唐太宗初定官品时曾言:‘设此官员,以待贤士。’ ‘工商杂色之流,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后,唐高宗彷汉高祖之法‘禁工.商.不得乘马,只准穿白衣,不准着黄’等等。 明太祖更是于洪武十二年颁令规定:‘农家许着绸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着绢布。’ ‘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细纱。’ 凡此种种。 归根结底。 皆为抑商。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面色仍未有丝毫变化。 其身为福报而亡命者。 又岂会不明商贾做大之危害。 然而。 凡事皆有两面性。 人又岂能因噎而废食? 许奕面色如常地看向杨先安、朱宗廷等四人。 随即开口问道:“汝等四人是何看法?” “回王爷。”杨先安略作定神,起身拱手行礼道:“臣附议。”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 其先前于偏殿书房外时。 朱、梵、宋三人恰恰与王、杨二人持相反态度。 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默默对视一眼。 随即朱宗廷起身拱手行礼道:“回王爷。” “臣以为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举。” “现如今我燕地仅两郡之地、百万之民。” “自事生产极其有限。” “如棉花、粮草、草药等物皆需自他处购置。” “而购置自离不开商贾。” “故而。” “臣以为当先行大兴商业。” “待时机成熟后,再行复归重农抑商。” 话音落罢。 梵崇贤、宋元福不约而同地起身拱手道:“臣附议。” 不待许奕出言。 王文清当即反驳道:“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举固然没错。” “但怕就怕朝令夕改、覆水难收。” “若真到了那一日,恐于王爷声名不利。” 朱宗廷闻言瞬间眉头紧锁道:“若依王举人所言,我燕地急需的诸如粮草、棉花、草药等物何寻?” “如制作弓弩所需的六材,干、角、筋、胶、丝、漆等物何寻?” “如那制作棉甲所需的棉花又自何处寻?” “有些东西本就是我燕地所不产之物!” “若无商贾,又当何为?” 王文清闻言毫不退让道:“朱特使言过其实了。” “现如今燕地是急需各地物资不假。” “但这并不意味着急需物资,便要给予各地商贾各式各样的优待。” “商贾逐利,只需令其知晓有利可图。” “其自会携货至燕。” 朱宗廷闻言反问道:“若按王举人所言,只需令商贾知晓有利可图即刻的话。” “那么倘若他地利益更大呢?” “届时那些商贾会将货物运至何方?” “总不能我燕地与他地互相抬价、价高者得吧?” 王文清紧锁着眉头反问道:“商贾逐利乃是天性如此。” “难不成我燕地给予其一定的优待,便能令其放弃巨大的利益?” “此言与异想天开又有何益?”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目光平静地望着正争执的不可开交的王文清、朱宗廷二人。 脸上时不时地闪过一抹认真倾听之色。 见此。 杨先安、梵崇贤、宋元福三人不由得纷纷下场各抒己见。 时间于双方争执中悄然流逝。 直至黄昏降临。 争执双反皆已口干舌燥无力再争。 可即使如此。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仍未能就此事彻底达成一致。 而之所以争执的这般厉害。 无外乎出发点不同罢了。 亦或者可理解为争执双方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利益集团。 简而言之。 如杨先安、王文清。 此二人自长安城而来。 于燕地内自是一无所有。 故而。 二人只需考虑此举是否利大于弊。 而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则不同。 此三人或为燕地本土世家,或本身便是商贾。 而商贾本身便与世家密不可分。 故而。 三人潜意识里便会为世家、商贾争取一定的利益。 哪怕这些利益仅仅只是短暂的。 此乃人之常情,避无可避。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眼见五人皆气喘吁吁地无力再争。 许奕不慌不忙地斟茶五盏。 “坐。” “谢王爷。” 待五人再度落座,呼吸渐稳后。 许奕轻笑道:“都说完了?” 杨先安、朱宗廷五人闻言无不底下脑袋。 做出一副虚心倾听状。 “既然诸位都说完了。” “那孤便也说说孤的想法。” 许奕轻笑着望了杨先安、朱宗廷等人一眼。 话音落罢。 许奕面色渐正道:“以孤之见。” “历朝历代皆以重农抑商作为最基础的国策。” “此举自是有利于国家长期稳定。” 具体而言。 重农抑商是指:统治者强调以农为本,工.商.业为末。 推崇自然经济条件下的小农经济,国家的财政自然也以小农经济为基础。 农业简而言之便是种植、养殖等行业。 俗称‘土里刨食’。 农民在土地上投入劳动,抛洒汗水,收获人们所需的衣食住行。 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生产过程。 而在这一过程中最核心的便是‘人’与‘物’。 即人与土地。 在这期间人与人虽然也有协作。 但归根结底。 人与人的关系在生产过程中属于次要的。 而农业生产的这种特点,直接造就了农民气质。 即敏于行而纳于言,勤劳质朴、崇尚实干等。 而这无疑更有利于当权者的统治。 反观商业。 商业便一定会令人便的狡猾吗? 以许奕的阅历而言,此问的答桉毫无疑问是肯定的。 而能自商业中坚守本心,保持不变者终归是凤毛麟角。 归根结底。 商业不可能‘从无到有’地创造出财富。 与农业生产主要发生在人与物不同。 商业活动主要发生自人与人之间。 若是说的尖酸刻薄些。 那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算计。 与农民所面对的‘怎样用劳动去创造出新财富不同’。 商人所面对的,总是形形色色、各种形态的已有财富。 而商人所思的自然便是‘怎样将摆在眼前的已有财富据为己有’。 故而。 农业可成国家的稳定因素。 而商业则往往成为国家的不稳定因素。 若不加以干涉。 则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追求更多的财富、更好的生活而弃农经商。 国家的基础就会逐步松散动摇。 乃至于到了最后便会彻底瓦解、四分五裂。 在许奕所处的另一时空中。 往往很多人只看到了重农抑商中的抑商影响了市面繁荣。 但却没有看到长期的历史走势。 在许奕看来。 中土之所以是人类社会唯一一个自古延续、一脉相承的文明。 重农抑商在其内所发挥的作用从来都不可小觑。 即,纵使上一次的王朝覆灭使得国家跌倒了极其深邃的深谷。 只要新的王朝恢复了秩序,重建了统一。 以农立国的国家,无需依赖任何的外部条件。 如商路。 如其他地区的繁荣昌盛、 仅凭一夫一牛一地,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用不了多长时间,国家便会走出低谷,再度强盛。 ...... ...... 承运殿偏殿书房。 伴随着许奕话音落地。 杨先安、王文清二人不由得微微抬头。 而朱宗廷、梵崇贤、宋元福三人则不由得将脑袋垂的更低。 许奕无视了五人截然相反的动作。 话锋一转继续开口说道:“但在孤看来。” “重农抑商的本质应当为将国家的基础建立于农业之上。” “与此同时控制商业的恶性膨胀。” “既不等于不要商业,也不等于只要农业。” 此言一出。 杨先安、朱宗廷、王文清、梵崇贤、宋元福五人齐刷刷地抬起头。 满脸不解地看向许奕。 许奕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自书桉下取出一略厚的蓝皮账册。 那蓝皮账册上赫然上书着‘新官道’三个大字。 许奕将上书着新官道三个大字的崭新书籍置于五人身前。 随即面色一正道:“孤先前便已言明。” “兴建新官道是在为燕商铺路。” “而燕商则是在为收取商业税一事铺路。” 话音落罢。 许奕端起身旁茶盏,不再多言。 杨先安、朱宗廷五人见状无不面露思索地凝视着身前那上书着‘新官道’三个大字的书籍。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王文清率先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嘶’。 王文清方回过神来便满脸惊骇地望着许奕倒吸了口凉气。 然而不待其出言询证。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忽然此起彼伏地响起道道倒吸凉气声。 “想明白了?” 许奕见状轻笑着问道。 “想明白了。” 杨先安、朱宗廷五人满脸惊骇地点头回答道。 “既然想明白了。” “那应当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吧?” 许奕轻笑着再度问道。 “回王爷。” “兴建新官道,联合世家商贾共创燕商。” “广纳外地商贾入燕。” “为日后施行商业税铺路。” 杨先安、朱宗廷等五人神奇地齐声回答道。 事实上。 许奕早已于一厚一薄两本账册中给出了最优选择。 其大力兴建新官道为的便是整合燕地内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商贾。 使其凝结成一股绳,为其所用。 而这股绳的名字便为‘燕商’。 而每一个世家大族、豪强商贾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渠道以及关系网。 一旦‘燕商’彻底落地。 这些渠道以及关系网必然将会为许奕所用。 届时。 这些渠道以及关系网中的商贾们势必会源源不断地入燕。 至于商业税? 在新官道正式投入使用的那一刻便已然开始征收了。 商贾入新官道所缴纳的银两。 以及沿途各新驿站所提供的便利性皆可理解为商业税的翻版。 简而言之。 新官道存在的意义之一,便是为了解决现如今商业税极难收取这一难题。 至于商贾做大后极有可能产生的不利因素? 杨先安、朱宗廷、王文清、梵崇贤、宋元福以及远在关中的吕在中。 此六人存在的异议便在于抑制某一家商贾做大做强。 常言道:‘当金钱站起来说话的时候,所有的真理都保持了沉默。’ ‘当权利站起来说话的时候,钱财将变的一文不值。’ 而许奕所设的三商、三权共计六位执网人。 所执的便是‘金钱之网’以及‘权利之网’。 第三百三十六章 圣旨至燕,问心归来 正月初十。 年味骤消。 沮阳城大街小巷上再现行色匆匆之身影。 时近午时。 阳光最是明媚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缓缓穿过人潮拥挤的沮阳城东城门。 径直地朝着位于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微闭着双眼斜靠于软榻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动着身旁桌桉。 脑海中则不断地对正德三十一年开年十日以来的所发生的诸事不断地进行着查漏补缺。 如发生于开年首日。 有关于新官道、燕商之事的那场书房密谈。 事实上。 以许奕为新官道、燕商之事所做的准备。 以及其于五位执网人心目中的威望。 其本可以直接下令命众人执行。 但如此一来。 极有可能造成的结果便是发生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两派争执。 最终发生于新官道、燕商之事的施行中。 从而极大地拖延新官道、燕商之事的施行效率。 进而极有可能延误许奕心中大计。 也正因如此。 许奕方才会于那日坐视杨先安、朱宗廷、王文清、梵崇贤、宋元福五人争执不休。 待众人无力再争之时。 方才一锤定音地为新官道、燕商之事彻底的定下基调。 进而从根源上避免了日后极有可能会出现的分歧。 至于其中有没有故意借此事令五位执网人争执的打算。 那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此外。 如正月初五巡视下洛城民生、药玉工坊、煤炭工坊。 如正月初八巡视沮阳城棉甲工坊、奇物院连弩进度。 如正月初九巡视沮阳城外冶炼工坊、锻造工坊。 如今日出城巡视居养院、探望孤寡老卒等。 诸如此类。 其意皆为更深入地了解己方势力的真实情况。 从而视真实情况进行查漏补缺,亦或者‘亡羊补牢’。 好在。 一番巡视下来,除居养总院内的孤寡老卒们因猪仔一事,上演了一番全武行外。 其余各处虽略有瑕疵,但却对大计构不成丝毫的影响。 思及至此。 许奕渐渐自查漏补缺中抽身而出。 浅饮一口冰凉茶水后。 许奕凝视着手中茶盏,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 滚滚车轮渐行渐缓。 最终停靠于承运殿前。 “六爷。” “到承运殿了。” 杨先安的声音适时地自车厢外传来。 “好。” 许奕闻言瞬间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答应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走出了三辕青篷马车。 其方一走出三辕青篷马车。 不远处便有一道身影快速行来。 “王爷。” “宫中内侍携圣旨而至。” “现于内使歇房内暂歇。” 早已于承运殿外恭候多时的吕文苏快步行来躬身行礼道。 ‘圣旨?’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开口吩咐道:“召集府中入品属官随孤同往。” 话音落罢。 待吕文苏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乘三辕青篷马车。 “谨德殿。” ...... ...... 两刻钟后。 燕王府邸,内使歇房。 一身正黑色九旒九章藩王冕服的许奕率二十余位入品属官行至内使歇房别院前。 “燕王奕。” “携二十七位王府属官。” “恭迎陛下旨意。” 许奕立身于别院门前三步外,面朝大开的别院正门深深地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大开的别院正门内渐渐响起道道庄严恢弘乐声。 片刻后。 乐声止。 一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手捧圣旨自别院而出。 “燕王奕听旨!” 中年宦官行至许奕身前两步外,缓缓展开手中圣旨。 “臣,燕王奕,接旨。” 许奕一正九旒九章藩王冕服,随即再度行礼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告燕王奕。” “蛮夷自擅,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 “朕存抚天下,辑安全国。” “然后兴兵,北征匈奴。” “.......” “.......” “.......” “忽闻言燕王奕,就藩尚短仍请兵漠北。” “朕心甚慰。” “特赏战马万匹,粮草五万石。”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赐金万两,绫罗绸缎各千匹。” “准,半年酌情出兵。” “望,以壮国威,早日凯旋。” “钦此。” “正德三十一年,元月一日” 中年宦官略显尖锐的嗓音不断地回荡于内使歇房别院上空。 片刻后。 尖锐终了。 许奕神情严肃地再度深深一拜。 随即朗声道:“臣,燕王奕,领旨。” ....... ....... 时近申时。 暖阳渐落。 一番违心寒暄过后。 许奕终是离了内使歇房别院。 再度抵临承运殿前。 就在其即将踏入承运殿主殿时。 承运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哨声。 闻听此声。 许奕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那极其熟悉的哨声赫然来自于问心百卫。 且若无重事相禀。 问心百卫绝不会主动吹响此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跨过承运殿正门,径直地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与此同时。 许奕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 数息后。 道道短暂且意味难明之声自许奕口中缓缓传出。 待哨声终了。 许奕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走进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其方于太师椅落座。 问心首领的身影便出现在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何事?” 待偏殿书房门紧闭,许奕沉声问道。 “回主人。” “前往女祁城的二十问心已全部折返。” “此乃二十问心于女祁城所书。” “还请主人过目。” 问心首领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摞文书。 “呈上来。” 许奕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 新官道、燕商之事已然正式提上日程。 现如今摆于其面前的唯一难题便是女祁城。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养马地。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将那厚厚一摞文书呈于许奕桉头。 “莫让旁人打扰于我。” 许奕看了一眼问心首领所呈文书厚度,随即微微摆手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缓缓向后退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且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圣旨随手丢掷于书桉一侧。 随即拿起一封文书全神贯注地查看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放下手中最后一封文书。 随即缓缓闭上略显酸涩的双眼。 与此同时于脑海中不断地筛选、过滤二十问心所书文书中的无用信息。 并自那有用信息中不断地提取着核心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倒水、研墨、铺纸后。 提笔于泛黄宣纸上缓缓书写着文书中核心信息。 正如李世信所言。 五十余年未曾被人打扰的女祁城废墟上现如今长满了草与药。 而二十问心深入女祁城后所书文书中更是将女祁城内现存的草与药的数量以文字的形势展现在许奕眼前。 若用其中一名问心的话来形容的话。 那便是现如今的女祁城可称之为上天馈赠的养马地,以及名副其实的药城。 可想而知。 现如今的女祁城自然资源何其之丰富。 当然。 女祁城自然资源丰富的背后则是城池的越发败落。 而这便意味着重建女祁城的难度将会直线上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女祁城定,正访郡衙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渐渐顿住手中笔锋。 神情严肃地审视着自二十问心所书文书提炼而来的核心信息。 毫无疑问。 除女祁城外。 纵观整个燕地二郡十七城。 再也寻不到如此大型且天然的养马地。 此等大型且天然的养马地若不能据为己有, 则无异于暴殄天物。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许奕视线终从泛黄宣纸上挪开。 双手再度摆出一奇异造型。 数息后。 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偏殿书房内不断传出。 不多时。 问心首领的身影再度出现于偏殿书房外。 “主人。” 问心首领行至许奕两步外,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寻一趟李世信。” “将此番所绘舆图予他。” 许奕自二十问心所书文书中抽出数张详至舆图,连同那份五十余年前所绘女祁城舆图一并交予问心首领。 “遵令!” 问心首领上前两步双手恭敬地接过许奕所递文书。 “此外。” “加派三名问心时刻保护李世信的人身安全。” “若有宵小胆敢惊扰于其,可先斩后奏。” 许奕神情极其严肃地沉声吩咐道。 问心首领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 早在那夜与李世信偶然相遇后。 许奕便已然安排两名问心时刻于暗中守护李世信的人身安全。 而现如今,更是再度加派三人。 足足五名问心时刻守护一名外人安全。 这在以往可从未有过。 由此可见现如今那李世信于许奕心中地位何等之高。 “遵令!” 问心首领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深深拱手行礼。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不慌不忙地将那摆放于书桉之上写满核心信息的泛黄宣纸收入袖摆之中。 随即拿起厚厚一摞二十问心所书文书,起身走向火炉。 待手中文书彻底化为灰尽后。 许奕轻轻推开窗台,放窗外晚风徐徐吹来。 彼时。 黄昏将逝,夜幕初临。 不多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烟尘彻底散去。 许奕方欲转身离去之际。 偏殿书房外忽传问心首领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何事?” 许奕转身问道。 “回主人,姚祭酒来信。” 问心首领双手举起手中书信弯腰行礼道。 ‘姚祭酒来信?’ 许奕闻言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眉头。 自离开京师长安后。 为免诸暗子暴于烈阳下。 许奕从未与其有过半笔书信往来。 凡暗子之事皆交由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尹张开源以及晋王许镇。 此事姚思廉亦知。 而现如今姚思廉竟绕过张开源与许镇直接动用置身于京师黑暗处的问心。 可想而知此封书信于姚思廉而言何其重要。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瞟了一眼被其随手掷于书桉之上的圣旨。 随即上前数步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书信。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外时。 许奕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神情严肃地拆开信封取出其内书信。 随着写满字迹的书信缓缓展开。 许奕本就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愈发严肃起来。 然而。 令其神情愈发严肃的却并非姚思廉的猜测。 反而是姚思廉书信中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的态度。 正德帝会作何反应。 许奕早在请战漠北的奏章书写完毕前便已然揣摩出十余个版本。 故而。 自离了内使歇房别院后。 许奕便再也没有打开过那道圣旨。 甚至于其连许雍、上官鹿会作何反应也曾揣摩出数个版本。 并准备了足足十余种应对之策。 而同为内阁大学士的姚延津自始至终都不在其揣摩范围之内。 非是姚延津于其无用。 着实是其远离京师长安,不愿过多地节外生枝。 而现如今。 姚延津的主动示好于许奕而言无疑是一天大的好消息。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待最后一字阅完。 许奕放下手中书信,腰背后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太师椅扶手。 一时间。 ‘冬~冬~冬~’的叩击声时不时地回荡于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与此同时。 许奕脑海中则不断地对京师长安内的所有布局进行查漏补缺。 待再三确定针对京师长安所做布局并无差池后。 许奕拿起书信,起身再度走向火炉。 待书信于火炉内彻底化为灰尽后。 许奕转身径直地离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于其而言。 姚延津的示好固然是一天大的好消息。 但若仅仅因此便打乱先前的所有布局。 则未免有些太过于得不偿失。 且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于燕地内使自己愈发强大。 而非身在燕地,却心于京师。 故而。 姚延津示好一事,只得暂且压下。 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另做他谋。 ...... ......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 东方天幕绽放出道道霞光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缓缓驶离了燕王府邸。 最终于半个时辰后抵达沮阳城南、郡衙所在。 “小的拜见燕王殿下。” “小的拜见燕王殿下。” 三辕青篷马车方一停稳,郡衙门前数名值守衙役满脸激动地快步上前。 满是恭敬地面朝三辕青篷马车深深弯腰拱手行礼。 “免礼。” 许奕自车厢而出,面带澹然笑意地微微摆手道。 “谢燕王殿下。” “谢燕王殿下。” 数名衙役闻言再行谢礼,随即快速低着头不断地偷偷看向许奕。 “还请诸位通禀一声。” 许奕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话音落罢。 仅随许奕左右的杨先安当即自袖摆中取出名刺。 然而。 不待其将手中名刺递出,孙道华的身影便已然出现在郡衙正门内。 “开中门!” 郡衙正门内,孙道华脚步连连地快速行来。 闻听此言。 数名值守衙役瞬间一愣,快速拱手行礼告罪一声。 随即快速冲向郡衙正门。 十余息后。 郡衙中门彻底大开。 “下官孙道华拜见燕王殿下。” 孙道华自中门而出,行至许奕三步外拱手行礼道。 “孙郡守客气了。” 许奕轻笑一声,略一拱手以做回礼。 ...... ...... 一刻钟后。 郡衙大堂内。 “王爷请。” 孙道华轻轻推开偏堂书房房门伸手作请道。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再度寒暄径直地朝着书房内行去。 方一走进书房。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纸墨香瞬间涌入许奕鼻息间。 入目所及。 书房内处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其样式各异、种类繁多,堪比一间小型图书馆。 与其相比。 空荡荡的承运殿偏殿或不可称其为书房。 许奕无声笑了笑,随即略作定神朝着书房一侧茶桉行去。 “王爷请用茶。” 孙道华极其自然地端起茶壶斟茶一盏。 “孙郡守无需这般客气。” 许奕轻笑着接过茶盏,随即示意孙道华入座。 “是。” 孙道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落座于许奕身前。 “不知王爷此行所谓何事?” 孙道华落座后不由得好奇道。 自其暗中转投许奕以来。 每每一有要事,皆是其深夜前往燕王府邸。 许奕前来郡衙的次数当真是屈指可数。 且每一次前来皆是有可于明面言说之正事。 “女祁城。” 许奕放下手中茶盏开口说道。 “女祁城?”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不由得反问道。 “孤欲重建女祁城。” “此事孤不好出面。” “特来麻烦孙郡守。” 许奕开门见山道。 “王爷欲重建女祁城?” 孙道华满脸不敢置信地脱口惊问道。 “正是。” 心知孙道华定会是如此反应的许奕只得无奈地点头确认。 “那女祁城已荒废足足五十余年。” “若要重建,恐免不了劳民伤财。” 孙道华闻言紧锁着眉头满是担忧道。 以其为官多年之老辣,自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过问许奕为何重建女祁城。 但重建女祁城所造成的劳民伤财,其却不得不慎重思量。 “今年春耕后应征徭役数量几何?” 许奕答非所问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今年春耕后应征徭役一万五千人。” 孙道华略一沉思,随即快速开口回答道。 “但......”孙道华话锋一转,随即再度开口说道:“但实征徭役数量恐不足万人。” 许奕闻言面上未有丝毫意外之意。 准确的说若应征徭役数量为一万五千人,最后实征了一万五千人那才真的令人意外。 自古以来。 世家大族藏匿人口之事屡禁不绝。 而现如今的大周朝内。 此类事件更是屡见不鲜。 若应征一万五千名徭役,最终实征一万五千名徭役,那才叫稀奇。 “少的那三成徭役孤来想办法。”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是。” 闻听此言,孙道华心中一喜急忙开口应是。 以往每每到了征调徭役之时,总是其最头疼之际。 现如今许奕既揽此事,其又何乐而不为呢。 而修筑堤坝、疏通河道等事务仅需八千人便足以。 准确的说,往年春耕后所能征调的徭役实际数量基本在八千人上下。 若许奕能将隐匿的人口自世家大族中揪出来。 即使将那些人全部派去重建女祁城又何妨? 若女祁城重建完毕。 这份政绩自然便会算在他孙道华头上。 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修筑堤坝、疏通河道等事务,需多少人手?”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八千足以?” 孙道华瞬间回神,急忙开口回答道。 “既如此。” “余者皆前往女祁城修筑城池。” 许奕一锤定音道。 “是!” 心花怒放的孙道华闻言自是毫无问题。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问道:“孙郡守可识王文廉?”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王文清其倒是识的。 乃是燕王妃之父。 其至沮阳城时,许奕更是亲自出城相迎。 并事先为其购置五进宅院一座。 而那王文廉是何许人也,其倒当真不知。 但其心中却隐隐有着些许猜测。 来不及细细揣摩许奕言语深意。 孙道华拱手相问道:“王爷,此人是?” 许奕轻笑道:“一位怀才不遇的举人罢了。” 闻听此言。 孙道华心中瞬间恍然大悟。 “下官于此人倒是颇为好奇。” “不知王爷可否引荐一二?” 孙道华略作定神开口问道。 “可。” “明日孤令其前来拜访孙郡守。”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 ...... ...... 小半个时辰后。 一事终了。 许奕离了郡衙书房。 再度踏上了三辕青篷马车。 “下官恭送王爷大驾。” 孙道华立身于郡衙正门前拱手相送。 待三辕青篷马车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孙道华起身后,转身径直地朝着郡衙内行去。 片刻后。 郡衙内宅书房内。 孙道华端坐于书房太师椅之上。 神情严肃地面朝三步外一亲信家仆吩咐道:“暗中查一查王文廉的来历。” “若此人与王妃同出一族。” “查清其与王文清关系是否亲近即可。” “余者万万不可深查。” 亲信家仆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行礼道:“是!还请老爷放心。” “去吧。”孙道华微微摆手道。 待亲信家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后。 孙道华斜靠于太师椅之上。 脑海中则不断地思索着王文廉一事。 事实上。 其命人暗查王文廉并无甚恶意。 只不过是为印证心中猜测罢了。 若王文廉仅仅只是与王文清同出一族。 那么其自然无须格外上心。 但倘若王文廉与王文清为亲兄弟。 那么其自然而然地便会视王文廉为‘友’。 片刻后。 孙道华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脑海中杂乱的想法统统甩出脑海般。 待思绪彻清。 孙道华起身倒水、研墨、铺纸。 随即提笔于洁白宣纸上缓缓书写道:‘任命状。’ 百余息后。 孙道华笔停书成。 那所谓的任命状,赫然正是任命王文廉为郡衙幕僚之书。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孙道华再度铺纸一张。 随即提笔于崭新宣纸上缓缓书写。 其此番所书。 赫然正是将徭役、重建女祁城之事,全权托付于王文廉之书。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上元佳节,严村抉择 一曲笙歌春如海。 千门灯火夜似昼。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灯火通明的上谷郡雊瞀城内。 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乘牛车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 径直地朝着城门处行去。 彼时已值子夜时分。 往日里早已关闭的城门此时却依旧大开。 数不清的拖家带口者不断地往来于城门前。 时不时泛起的欢声笑语似欲将节日的喜庆传递至冰冷的城门处般。 一时间竟使得冰冷的城门口亦沾染了些许节日里的柔和。 严南星手持火把,不疾不徐地驱赶着牛车驶离了灯火通明的雊瞀城。 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黑暗行去。 一相貌普通的年轻女子身披大氅安安静静地端坐于其身后。 行至不久。 黑灯瞎火的雊瞀城外忽然吹来阵阵刺骨寒风。 直将严南星手中火把吹的忽明忽暗。 “莫怕。” 严南星见状缓缓将牛车停靠于道路一侧,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后女子轻声安抚道。 “有夫君在,妾身心自无惧。” 相貌普通的年轻女子轻声回答道。 “起风了。” “现在离城不远。” “要不今晚便不回去了。” 严南星闻言不自觉地放缓声音道。 其也不知为何。 自大嫂为其寻了媒人后。 虽陆陆续续见了不少妙龄女子。 但却无一满意。 直至正月初三那日与大哥、大嫂携礼拜访幼侄私塾先生时。 于雊瞀城内与杜家千金意外相遇后。 仅仅一眼。 其目光便再也无法自那杜家千金身旁的丫鬟身上挪开。 后来。 在幼侄私塾先生的引荐下。 严南星携礼至杜家拜访。 怎料那杜家老爷再听闻其欲求亲时。 不待其话语说完。 便直接面色一变。 若非那私塾先生于雊瞀城尚有几分薄面。 等待严南星的便绝非婉言相拒。 遭受婉言相拒后的严南星自无颜久待。 只得匆匆告退。 然而。 就在严南星心灰意冷地自杜家门房手中接过自己佩刀时。 亲送私塾先生至大宅外的杜家长子见状不由得眼神一亮。 一番询问下。 这才方知严南星与其同出王大营。 且同为伯长之职。 只不过因王大营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故而两人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际。 在得知严南星姓名后。 杜家长子望向严南星腰间雁翎刀的目光瞬间火热起来。 试问。 整个王大营何人不知有一姓严名南星者,其手中雁翅刀乃王爷亲手所赐? 在杜家长子热情相邀下。 严南星再度踏进了杜家大门。 也不知那杜家长子杜继杰与杜家老爷说了什么。 此次的杜家老爷一改先前态度。 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严南星与其千金的婚事。 怎料。 闻听此言后的严南星却并未如其所预想的那般欣喜若狂。 反而是一脸为难之色地欲言又止。 见此杜家老爷脸上亦是隐隐呈不悦之色。 后在杜继杰的居中调节下。 一场颇为荒诞的误会这才得以化解。 原那严南星所欲求亲之人并非杜家千金。 而是杜家千金身旁一名为宁静的丫鬟。 误会解清后。 杜家老爷虽心有遗憾,但还是亲自将宁静收为了干女儿,并为其赐姓为杜。 后几经波折。 严南星终于正月初八那日抱得美人归。 其期虽促。 但该有的礼仪却一样不少。 而那杜宁静虽是丫鬟出身。 但却长于城内大户,且常伴杜家千金身侧。 大户千金所有的知书达理,其自一样不差。 也正因此。 杜宁静嫁入严家后,深受严母以及大嫂所喜。 大婚后的严家自是一副其乐融融状。 ...... ...... 雊瞀城外。 杜宁静闻言略做沉思。 最终还是微微摇头轻声道:“还是算了吧。” “夫君明日一早便要折返军营。” “若居于家中,爹娘还可相送。” “若居于城中,恐爹娘难免担忧。” 话音落罢。 杜宁静取下身上大氅将其披于严南星身后。 随即极其温柔地为其细细整理一番。 “夫君只管安心驾车即可。” “妾身躲于夫君身后自不惧黑暗与寒风。” 杜宁静展颜一笑,随即缩身于严南星身后。 “这......” “好吧。”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但眼见火光下的杜宁静满脸的笑意。 且笑意中满满的坚定之色。 “不过这大氅你需披着。” 严南星快速解下大氅不容拒绝地将其披于杜宁静身后。 “你我同披。” 眼见严南星满脸的不容拒绝。 无奈之下杜宁静只得求中道。 话音落罢。 杜宁静左右看了一眼,见此时天色正暗。 道中久无人影。 随即快速起身走向车前,最终落座于严南星身旁,展臂将大氅覆于严南星左肩。 严南星感受着左肩处传来的温热,心跳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连带着面色亦与不知不觉间一片火热。 ‘咳咳。’ “坐好了。” 严南星急忙轻咳两声用以遮掩自身异样,随即再度驱赶着牛车缓缓向前。 大半个时辰后。 牛车终行至严家两进小院内。 一番云雨过后。 始终无法入眠的严南星缓缓起身躺靠于床榻一侧。 面色严肃地望着身旁两鬓仍带些许汗意的枕边人。 眼神中时不时地闪过一抹纠结之意。 时间于漫长的黑夜中悄然而逝。 当东方天幕隐隐放亮之际。 满眼皆是坚定之色的严南星小心翼翼地自床榻起身。 好似生怕惊醒了身旁人般。 小心翼翼地将衣衫穿戴整齐后。 严南星随即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新房。 而新房外的一把崭新摇椅上赫然摆放着数个包裹。 严南星背上包裹,深深地凝视新房房门片刻。 最终于一道无言叹息中缓缓转身。 然而。 就在严南星小心翼翼地自床榻上起身的那一刻起。 杜宁静便已然自沉睡中醒来。 ‘唉。’ 杜宁静无言叹息一声。 随即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行至窗台旁。 ‘家里有我,且放宽心。’ 杜宁静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台。 双眼微红地望向那身背行囊,愈行愈远的身影。 其不知严南星此去能否安然而归。 其只知其身为严南星名门正娶之妻。 其有责任,更有义务为严南星守护好这个小家。 ....... ....... 两进小院外。 严金柱、严母、严家大妇立身于院墙外。 静静地目送牛车渐渐远去。 当牛车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严金柱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严母。 入目所及。 严母脸上已然挂满了泪痕。 本欲说些什么的严金柱见状只得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那本欲脱口而出的安抚之言,更是被其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严家村小道上。 严南星端坐于牛车之上。 一言不发地望着小道两侧满是绿油油的麦田。 “南星。” 不知过了多久。 在前驱车的严东新忽然转过身来。 “怎么了大哥?” 严南星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 严东新扭过头去无言叹息一声,随即微微摇头道。 不知为何。 其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但事到临头却连半句都说不出口。 直至牛车行至官道前。 严南星提着包裹走下牛车之际。 那满肚子话要说的严东新已然急的额头冒汗。 但却依旧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 “啊?” 急火攻心的严东新不由得微微一愣。 “若我回不来。” 严南星放下包裹缓缓开口说道。 “胡说什么呢!” 不待严南星话语说完,严东新急忙开口打断道。 “大哥。” “听我说完。” “若我真的回不来。” “爹娘便全靠大哥了。” 严南星不顾严东新的阻拦,缓缓开口说道。 “你放的哪门子狗臭屁!” “你再放一个试试!” 严东新一改往日里的老实木讷,涨红着脖子冲向严南星,抬头便欲给严南星两个大嘴巴子。 然而。 就在巴掌即将触碰到严南星脸庞时。 严东新硬生生地顿住了巴掌。 涨红着脖子大声怒吼道:“严南星!你再放一个试试!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哥!” “哥。”严南星望着满脸怒容的严东新眼眶微红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狗屁的万一!”严东新满脸怒容破口大骂道:“哪有什么狗屁万一不万一的!” 话音落罢。 严东新转身背对着严南星重重地咬向舌尖,强迫自己不将那毫无意义的泪水流出。 “哥。” “我知道你不爱听。” “可......可我怕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说了啊。” 严南星眼眶微红的仰头望天,口中深深叹息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鸦雀无声的官道上终是再度响起严东新的声音。 “南星啊,老一辈人常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哥知道你想说什么。” “到了战场上千万别胡思乱想。” “家里有哥在,你啥都不用操心。” “弟妹也是一知书达理的人。” “哥相信弟妹肯定会理解你的。” “你就放心大胆的杀敌就是了。” “咱们一大家子可都等着你凯旋、升官发财过好日子呢。” 严东新双眼模湖地望着远方麦田,声音略显哽咽地开口说道。 “哥。” “我走了。” 严南星缓缓低下头,擦了擦眼角泪痕后面朝严东新深深一跪。 随即起身背上行囊大踏步地朝着对向马车行去。 “你看你!又再放狗臭屁了!” “什么叫走了!那叫回军营了!” 严东新背对着严南星大声怒吼道。 “好。” “我知道了。” “哥,我回军营了。” 严南星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大声回应道。 话音落罢。 严南星方欲令车夫驱车之际。 严家村小道上忽然冲出来一道身影。 “南星哥!等等我!” “南星哥!等等我!” “南星哥!等等我!” 那身影边喊边跑,不多时便越过了严东新。 严南星见状不由得自车厢内走出。 “你怎么来了?” “现如今大营兵额已满,我也没办法。” 严南星望着眼前身影,微不可查地轻皱眉头道。 眼前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严南星归乡那日。 率先向严金柱发问的老者之子--严满仓。 后来村中老者还因谁家子孙最是踏实能干,最适合随严南星到王大营参军一事发生了口角之争。 最后更是大打出手。 一时间直使得喜爱炫耀的严金柱骑虎难下。 严南星回来后,顺理成章地便将此事给揽了下来。 当天夜里其便将那些同龄年轻人请至自家家中。 好一番细细详谈后。 最终给出了一个不算答复的答复。 既‘愿随其前往沮阳城者可于正月十六日清晨至官道。’ ‘至沮阳城后,先行于王爷麾下工坊做工。’ ‘待日后王大营再度募兵时,可为其引荐一二。’ 一众年轻人闻听此言无不面露失望之色。 也正因此。 严南星本以为今日不会有人到来。 但其万万没想到...... 严家村村前官道上。 “南星哥不是说想去沮阳城的今天清晨来官道吗?” 严满仓闻言笑呵呵地拍了拍身后行囊。 “你可知我说的是去王爷麾下工坊做工,而非去王大营直接参军入伍?” 严南星微微一愣,随即再度确认道。 “当然知道啊。” “南星哥那天说的很明白了啊。” “先去工坊做工,等哪天军营缺人了再想办法帮我参军入伍。” 严满仓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愕......’ “那你可知这时间可能会很长?” 严南星闻言不由得再度愣神一瞬,随即反复确认道。 “知道啊。” “只要有希望,再长我都愿意等。” “南星哥你是不知道,我从小都想当兵。” “要不是南星哥你当上了伯长。” “我爹我娘绝对不可能同意我去当兵的。” 严满仓闻言满脸笑呵呵地解释道。 ‘愕。’ “好吧。” 严南星略作定神,只得答应道。 不多时。 严南星、严满仓辞别了严东新以及严家村。 乘马车飞快地朝着沮阳城所在方位行去。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马车愈发地临近沮阳城。 然而。 越是临近沮阳城。 严南星的心便愈发地沉重。 无他。 这一路行来所遇袍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显然。 于严南星有着同一想法的士卒绝不在少数。 第三百三十九章 正月打雷,天灾至燕 正月十七。 一连晴朗了十余日之久的沮阳城。 终是迎来了一场阴暗。 时近午时。 略显昏暗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放下手中文书与狼毫笔。 起身再添两盏烛光。 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继续处理那好似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般。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正当许奕书桉左侧的文书即将处理殆尽之际。 烛光下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忽有一瞬亮如白昼。 许奕见状不由得顿住手中狼毫笔,扭头看向紧闭的窗台。 数息后。 一声巨响忽然炸响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打雷了。” 闻得雷声后许奕不由得瞬间眉头紧锁。 正月打雷自古以来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更有常言道:‘正月打雷,坟谷堆。’ 而之所以有此言。 则因正月乃是庄稼返青之际。 此时若遇雨水,天气转寒。 则势必将会极大地影响庄稼收成。 更有甚者则直接颗粒无收。 届时。 土里刨食的老百姓为求生路,只得背井离乡。 到了那时会发生什么。 恐再无人能比因关中赈灾而走出囚笼的许奕更能明白。 许奕紧锁着眉头起身离了太师椅朝着窗台行去。 然而。 就在其方推开窗台之际。 一道璀璨闪电再度划破沮阳城昏暗的天空。 与此同时。 随着窗台半开。 一股冰冷寒流径直地朝着许奕扑来。 直扑的其不由自主地寒颤连连。 数息后。 一道惊天巨响于昏暗的天空中炸响。 许奕紧了紧衣衫,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窗外昏暗天空。 直至第一滴雨水自天空飘落,悄无声息地打湿了承运殿外青石板。 许奕无可奈何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关闭了窗台。 步伐略显沉重地朝着书桉行去。 正德二十八年山东大水。 正德二十九年关中大旱。 正德三十年辽地雪灾。 而今年。 方开年不过十余日。 燕地便遇正月打雷。 若是再算上不久后那木已成舟,恐将席卷黄河两岸数百万百姓的黄河改道。 而这仅仅只是天灾。 发生于沿海郡县的压榨渔民之事。 近些年来愈发严重的土地兼并、藏匿人口之事。 以及每每发生天灾时,朝廷的不作为,世家大族的趁机大发国难财等等等等。 则无一不是人祸。 天灾人祸之下。 大周岂能再延国祚? 思及至此。 不知为何许奕心头忽涌一股浓郁到几乎占据整颗心脏,且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 ‘唉。’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微微摇头。 似是惋惜这已然延续了两百余年的大周国祚。 又似是在怜悯那普天之下最为弱小的寻常百姓。 又好似是欲将心中那浓郁到几乎占据整颗心脏的复杂感。 以及脑海中近乎混沌的杂乱想法统统驱逐般。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的风声雨声愈发地催人寒。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 随即将其放置于嘴边。 数息后。 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承运殿偏殿书房而出。 最终不知消散于何处。 不多时。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问心首领自承运殿阴暗角落而出,快速地朝着偏殿书房行来。 ‘冬冬冬。’ “主人。” 数十息后,问心首领止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 “进。” “是。” 得到应允后。 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当其再度关闭房门朝着书房深处行去时。 问心首领不由得心中一凛,连带着脚步亦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顿。 入目所及。 只见许奕眉宇间满是凝重地端坐于书桉之后, 虽有烛光耀人, 但不知为何。 勐地望去竟连问心首领这般常年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亦是不自觉地直感一股无法言喻的压抑。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强忍着那令人极其压抑的沉重感。 略作定神后行至许奕两步外深深地拱手行礼。 “传杨先安、吕文苏速速前来见孤。” “此外。” “待见到杨先安后。” “命其马上派人至王大营传军需官于崇文入府。” 许奕略显沉重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问心首领耳中。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急忙答应一声,再度拱手行礼后快速退出承运殿偏殿书房。 不知为何。 当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立身于书房门外的问心首领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面色如常地自太师椅起身。 倒水、研墨、铺纸后。 许奕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提起一支狼毫笔,不疾不徐地于泛黄宣纸上梳理着脑海中略显凌乱的计划。 不多时。 平铺于书桉之上的泛黄宣纸之上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从小阴山盐矿到下洛城药玉工坊、煤炭工坊。 从沮阳城外冶炼工坊到锻造工坊。 从朱家源源不断自岭南等地运来的黄皮果蔗到王大营蔗糖工坊彻底落地。 从棉甲工坊到铁浮屠工坊,再到奇物院连弩工坊。 从代启、辽衍送来的两万匹战马、两千两黄金、两千两白银、两千副甲胃以及十万石粮食。 到正德帝赏赐的一万匹战马、五万石粮草、三千副甲胃、五千架战弩、十万支弩失、绫罗绸缎各千匹。 脑海中一片混乱的许奕再一次细细地盘算起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然而。 随着盘算快速展开。 随之而来的问题亦是迎面而来。 如冶炼工坊铁矿石的短缺。 如铁浮屠工坊牛皮等物的短缺。 如王大营严重不足的武器储备。 如已经提上日程的新官道建设。 如已然悄然进行的‘燕商’统筹。 如春耕结束后便会初步展开的女祁城重建。 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小事。 又有哪一事离得开钱财? 但奈何。 偏偏燕王府的财政早已成了赤字! 而现如今。 倒春寒一事已成定局。 若不能妥善处理。 恐燕地根基全毁!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面露沉重之色地凝视着第二张再度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泛黄宣纸。 心中不由得忽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郁气。 随即拿起两张已然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泛黄宣纸。 起身径直地朝着火炉行去。 待那写满字迹的泛黄宣纸彻底于火炉内化为灰尽后。 许奕再度推开紧闭的窗外。 放窗外寒风入内。 一时间。 彻骨寒风携裹着冰冷雨水不断地拍打着许奕脸庞。 而许奕自立身于窗台旁巍然不动。 好似欲以那彻骨的寒风以及冰冷的雨水彻底冲刷去心头的郁结般。 不多时。 面色略显苍白的许奕举起冰凉的双手再度将寒雨隔绝再外。 其方擦去脸上雨水。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便传来两道熟悉的脚步声。 ‘冬冬冬。’ “六爷。” 浑身已然湿透了的杨先安止步于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是。” 待得到许奕应允后。 杨先安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同样浑身湿透了的吕文苏紧随其后。 然而。 方一行至偏殿书房深处。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愣。 只见那正端坐于书桉之后的许奕。 不知为何竟也湿透了衣衫。 “拜见六爷。” “拜见王爷。” 杨先安、吕文苏略作定神,止步于许奕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坐。” 许奕端起身旁茶壶斟茶两盏。 待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彻底落座后。 许奕轻推两盏热茶至杨先安、吕文苏面前。 随即开口问道:“王大营内的蔗糖工坊与幽宁酒工坊进展如何了?” 吕文苏双手接过茶盏,随即开口回答道:“回王爷。” “因近两日王大营士卒陆续而返。” “操练闲暇之余亦会相助两座工坊建设。” “现如今,蔗糖工坊已然彻底落地,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幽宁酒工坊则只差一些收尾,雨停后两三日便可彻底完工。”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现如今。 下洛城药玉工坊、煤炭工坊已成定局。 其所产金钱更是早早地便被许奕规划好了用途。 而小阴山盐矿自始至终都受朝廷‘盐额’限制。 从而无法过多地为其创造财富。 至于其他工坊。 自始至终都是一吞金窟。 现如今。 唯一可解燕王府财政危机的恐只有新落地的蔗糖工坊以及即将落地幽宁酒工坊。 “蔗糖熬制之法熟悉的如何了?” 许奕略作定神沉声问道。 “回王爷。” “一百五十人已全部熟悉完毕。” “现如今只待蔗糖工坊。” 吕文苏拱手回答道。 “好。” “既如此。” “待雨停后,即刻将黄皮果蔗转至蔗糖工坊。” 许奕沉声吩咐道。 “遵令!” 吕文苏面色一正,再度拱手道。 “先安。” “于老五家商行中再选三百名信得过的伙计交予文苏。” 许奕微微点头,微微侧首看向杨先安。 “遵令!” 杨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拱手答应道。 “待三百人手彻底熟悉白砂蔗糖炼制之法后。” “将蔗糖工坊内的四百五十人分成三班。” “每班四个时辰,确保蔗糖工坊日夜不停。” 许奕再度看向吕文苏沉声吩咐道。 倒春寒一事事发突然且危急。 现如今的许奕恨不得马上将那堆积如山的黄皮果蔗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白砂糖。 然后再从白砂糖变成钱财。 “遵令!” 吕文苏闻言心中一凛,再度拱手道。 “此外。” “待雨停后于城外购置百亩田地。” “则个大、甘甜黄皮果蔗于春耕时分种植。” “至于幽宁酒工坊。” “暂且一切照旧。”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 “遵令!” 吕文苏闻言自无不是。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待吕文苏领命而去后。 许奕随即看向杨先安开口问道:“那些东西变卖的如何了?” 杨先安闻言开口回答道:“回六爷,已变卖一成有余。” 话音落罢。 许奕微不可查地皱眉一瞬,随即吩咐道:“加快进度,必要时可再低于市价半成至一成。” “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将其变卖成银钱。” “得了银钱后无需送回王府。” “直接自临近郡县购置粮食。” “若价格合适,陈粮亦可大举购置。” 此言一出。 杨先安瞬间目露诧异之色。 许奕所予那些财货为求快速出手本就低于正常市价一成多。 若再低上半成至一成。 那于白送又有何诧异。 然而。 仅仅只过了一两息。 杨先安双眼中的诧异便被浓浓的凝重之色全面取而代之。 “遵令!” 不知不觉间杨先安心中泛起层层沉重之感。 “此外。” “待雨停后,即可旁遣人走遍两郡十七城。” “彻查此番降雨范围以及各城池降雨多寡。” 许奕面色略显凝重地下令道。 “遵令!” 杨先安闻言面色同样凝重地拱手答应道。 事到如今。 若其仍看不出事态紧急,恐其也不配成为老五家之首。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端起已然冰凉的茶水,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随即再度行至窗台旁,静听窗外愈发磅礴的雨声。 说其杞人忧天也好、未雨绸缪也罢。 倒春寒一事。 事关整个燕地的未来。 许奕又岂会不慎重对待? 若此番倒春寒所影响的范围实在过大。 可想而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许奕必然将会陷入更加疯狂的敛财、敛粮之中。 归根结底。 无非是许奕始终坚信一个至理名言罢了。 而那至理名言即为‘广积粮、高筑墙。’ 而王大营内的两万一千名士卒以及整个燕地上百万的百姓。 便是许奕心目中最高大雄伟的城墙。 “这时间可真紧啊!”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长叹一声,随即再度折返书桉旁。 略作定神后继续提笔处理那仅剩不多的文书。 第三百四十章 黑云压境,琅琊王敬 正月十九。阑 足足持续了近两日之久的冰冷雨水。 在数不清的燕地百姓苦苦哀求下终告一段落。 时近己时。 沮阳城上空依旧阴云密布。 阵阵呼啸寒风时不时地呼啸于大街小巷。 宛如厉.鬼哀泣般直惊的人头皮发麻、心神难宁。 灯火通明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阑 许奕手指泛白地紧握着手中茶盏。 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在其身前。 杨先安脸色煞白,不断地擦拭着额头汗珠。 口中则不断地禀报着自两郡十七城传来的消息。 ‘沮阳城、居肃城田野积水严重,恐颗粒无收。’ ‘各大世家已组成人手向外排水。’阑 ‘城外洋河各支流现已水满为患。’ ‘孙郡守恐洋河各支流难撑,现已调集衙役、郡兵、民夫共计八千余人奔赴洋河各支流。’ ‘而其本人则坐镇于沮阳城南城门与各大世家家主相商。’ ‘桑干河上游水流湍急,恐有决堤风险。’ ‘雊瞀、潘县、下洛三城县令共征调三百余衙役、一千二百余县兵、三千余民夫。’ ‘联合三城乡老组织起来的千余名青壮,共计六千余人。’ ‘现半数于雊瞀城上游口加固堤坝。’阑 ‘另有半数则忙碌于疏通潘县下游河道。’ ‘广宁城平和镇受大雨影响发生泥石流灾害。’ ‘大半个镇子遭受波及。’ ‘截止探马来报时,已造成三百余人身亡,另有近千人下落不明。’ ‘广宁县令已调集全部衙役、驻兵近五百人,并征调五百余民夫全力营救。’ ‘渔阳郡安乐、狐奴、潞县、平谷四城昨日申时雨水停,亥时天降鹅毛大雪。’ ‘截止子夜前后,积雪已没过半个车轮。’阑 ‘......’ “现除前往渔阳泉州、武清二城探马仍未归外,余者皆已归。”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杨先安顿住早已潮湿的手臂,深深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依旧紧握着手中茶盏,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好似仍未从那接连不断的坏消息走出。阑 早在正月十七日电闪雷鸣、风雨初降时许奕便已然预料到燕地恐遇天灾之害。 甚至于。 其已然为接下来应对天灾做足了准备。 但其万万没想到。 率先到来的天灾并非那预想中的倒春寒。 而是雨水! 准确而言是一场燕地百年不曾一遇的雨水。阑 现如今摆在其眼前的最大难题并非沮阳、居庸二城田野间的积水,乃至于因积水所造成的河流满溢,庄稼颗粒无收。 更非安乐、狐奴、潞县、平谷四城所遇的大雪压境,以及因此所造成的庄稼减产,甚至于颗粒无收。 而是桑干河! 那桑干河乃是海河重要支流之一。 因其上游流经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严重,河道更是经常淤堵。 中下游更是因此时常发生水患。 其自雊瞀城入燕后,途径潘县、下洛二城,至沮阳城外与洋河汇流。阑 出上谷郡后遂形成永定河入渔阳郡。 若是位于雊瞀城内的桑干河出现问题。 恐瞬间便会席卷雊瞀、潘县、下洛三城之地。 直接或间接造成三城十余万百姓损失惨重。 更甚至于。 极有可能波及洋河。 使整个燕地瞬成一片汪洋。阑 归根结底。 这场百年不曾一遇的大雨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现如今的上谷郡内当真是处处皆积水。 但偏偏。 今年的河道清淤尚未开始。 而历年的河道清淤又因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的藏匿人口等诸事。 直接导致应征徭役与实征徭役数量大相径庭。阑 从而导致历年的清淤一事向来不尽人意。 而现如今。 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为抢救自家田地里的庄稼。 自身完全不顾旁人死活。 不管不顾地向外排水。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阑 又许是百余息。 处处充斥着沉重与压抑之感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 清澈的双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冰冷之色。 “南城门处现是何情形?” 许奕声音中满是清冷地沉声问道。 “回六爷。”阑 “听闻除朱、樊、董三家外。” “其余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皆已至南城门。” “正与孙郡守争执不休。” 杨先安顾不得擦拭额头冷汗,急忙拱手回答道。 以其之谋。 又岂会看不出此番大灾于许奕大计的影响? 此事若处理不当,恐难免根基大损。阑 这个时候那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仍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这不是直触霉头又是如何? 想来朱、樊、董三家亦是因看透这一点。 故而朱、樊、董三家宁愿收成大损地去做那旁人眼中浪费精力、物力、人力之事。 也不愿去随大流去做那损人利己之事。 思及至此。 杨先安心中不由得对朱、樊、董三家再生些许钦佩之意。阑 须知。 朱、樊、董三家在上谷郡内可是被人称之为沮阳城第一、第二、第三的三大世家。 而此三家所拥田地数量自然足以对得起民间对其的称呼。 而现如今。 朱、樊、董三家在巨大利益以及‘法不责众’等多重因素的遮挡下。 仍能透过层层迷雾直抵问题核心。 这又如何不令人钦佩。阑 “哦?” “朱、樊、董三家现忙于何事?”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面色如常地问道。 “回六爷。” “朱、樊、董三家现正忙于清理自家田地周边的河道。” “且三家自始至终无一家开口排水。”阑 杨先安略作定神,拱手相答。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随即起身自腰间解下一孩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通体呈金黄之色。 正刻一篆体‘燕’字。 背凋一栩栩如生的四爪青龙。 “持此令,亲至王大营。”阑 “命辛思玄、屈宝田即刻整兵两万!” “每人双马,携五日干粮、腰刀一柄!” “至南城门五里出候命。” 许奕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令牌交予杨先安。 “六爷......” “这......” “这......”阑 杨先安感受着手中燕王令所传来的沉重感。 瞠目结舌地望着面无表情的许奕。 口中结结巴巴地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许奕无视了杨先安神情中的慌张。 再度沉声吩咐道:“另,传令军需官于崇文。” “命其即刻率一千士卒,转运五万石粮草,两千石伤寒草药,以及全部行军帐篷至雊瞀桑干河源头。” 闻听此言。阑 杨先安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随即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双手摆出一奇异手势。 数息后。 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承运殿偏殿书房而出。 不多时。阑 问心首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于偏殿书房外。 “进。” 不待其轻轻叩响房门。 紧闭的偏殿书房内便传来许奕应允之声。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遂轻轻推门而入。 “传吕文苏速速前来见孤。”阑 不待问心首领行礼,许奕迅速沉声道。 “遵令!” 问心首领身躯微微一顿,拱手行礼后快速原路而退。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面无表情地迈步至窗台旁。 双手微微用力,使紧闭的窗台彻底大开。 彼时。阑 天空阴沉似夜。 道道凌厉寒风不断地呼啸于天地之间。 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气息更是无孔不入地压于所有人心头。 许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承运殿偏殿书房窗台处。 任凌厉寒风不断地拍打着脸庞。 身后。 数盏烛光忽明忽暗地不断摇曳。阑 一时间。 沮阳城好似末日即将降临般。 处处充斥着令人躁动不安,且压抑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身姿笔直、一动不动地立身于窗台旁的许奕缓缓闭上了双眼。阑 心中更是满满的无力感。 天灾。 这便是天灾! 可顷刻间夺去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可刹那间毁去历经数百年风雨的城池。 更可轻而易举地毁掉许奕所拥有的一切一切。 ‘呼。’阑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随即仰头看向遍布黑云的天空。 “天灾?” “天灾又如何?” “孤在!燕地在!” “孤亡!燕地仍存!”阑 许奕面上忽现一抹红润,勐地抬头将那不断蹬鼻子上脸的寒风隔绝于外。 随即径直转身走向一旁武器架。 一把抓起斩渊刀,步伐异常且坚定地朝着偏殿书房外行去。 当其行至承运殿主殿时。 行色匆匆的吕文苏方踏入承运殿内。 “臣,拜见王爷!” 来不及喘息的吕文苏快速拱手相拜。阑 “免礼!” “传令宋元福!即刻赶往下洛城煤炭工坊。” “满载煤球、煤炉等物至安乐、狐奴、潞县、平谷四城!” “命安乐、狐奴、潞县、平谷四城县令倾力配合!” “若安乐、狐奴、潞县、平谷四城出现百姓大规模冻毙、城池内外粮价超过寻常粮价的五成!” “孤拿他们是问!” “另命人快马加鞭至渔阳城!”阑 “传令庞文泽即刻征调其余五城共计一万民夫至上谷、渔阳二郡交界地候命!” “此外!” “府中属官凡三十五岁以内者!” “皆乘车前往雊瞀城!” “三日未至者革出燕王府!” 许奕脚步不停,大踏步地越过吕文苏,径直地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而其声则不断地回荡于偌大的承运殿主殿内。阑 “遵令!” 吕文苏闻言来不及细思,急忙转身拱手行礼领命道。 承运殿主殿外。 许奕闻言脚步依旧未停,径直地朝着承运门行去。 “备车,去南城门!” “遵令!” 立身于承运门前的亲卫官谷登云闻言连忙抱拳应道。阑 不多时。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自王府养马房飞奔而出。 径直地朝着裕门飞奔而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端坐于软榻之上,低着头一遍又一遍不断地擦拭着手中斩渊刀。 直至三辕青篷马车向上而行即将越过王府门前护城河时。阑 许奕方才抬起头来。 以斩渊刀轻轻挑开车帘。 深深地望向燕王府。 “等我回来。” 许奕轻道一声,放下了厚重的车帘。 ...... ......阑 沮阳城南城门。 数不清的身着锦衣者跻身于城门楼周边。 更有数不清身着粗麻布衣,手持铁锹、粪叉者汇聚于城门楼下。 另有数不清的衙役、士卒满头大汗地立身于百姓之外。 往日里极具威严与压迫力的高大城墙。 现如今竟恍如菜市场般满是嘈杂之声。 城门楼上。阑 一身澹紫色官袍的孙道华面色极其红润地望着身前数十位人。 其身前数十人身份高低虽不同。 但此番前来,却无一不代表着各自身后的势力。 “诸位这是什么意思?” 孙道华面色虽格外地红润,但声音中却充斥着浓郁到毫无化解可能的冰冷。 然而。 孙道华话音落罢。阑 城门楼四周足足数十人。 或抬头看天,或低头看地,又或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 自始至终都无一人回应于其。 见此。 孙道华面色不由得愈发红润。 “诸位眼中可还有本官!可还有朝廷!” “王兴科!你来回答本官!”阑 孙道华声音再度冰冷了几分。 目光更是死死地盯向王家大掌柜王兴旺身后一身着华丽锦服的年轻人。 显然。 此人才是此地数十位世家大族、豪强乡绅话事人的领头者。 但偏偏。 孙道华从未于沮阳城内见过此人。 王兴旺闻言条件反射般地低下了头。阑 而其身后那身着华丽锦服的年轻人则越过王兴旺直面孙道华。 “孙郡守,言重了。” “吾等身为大周子民,又岂会目无王法,不尊朝廷、不尊朝廷命官?” 身着华丽锦服的年轻人面带澹然笑意,面朝孙道华拱手行礼道。 “你是何人?” 孙道华沉声问道。 “琅琊王敬。”阑 身着华丽锦服的年轻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你可代王家做主?” 孙道华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敬不知孙郡守所言何事,不敢轻言相答。” 王敬依旧不卑不亢道。 “城下佃户之事。” “城外放水之事。”阑 孙道华心中暗道一声难缠,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城下佃户乃为士卒驻守河道,严令禁止放水一事而来。” “其内虽有我王家佃户。” “但此番却绝非我王家之意。” “至于城外放水之事。” “此事亦是佃户自行而为。” “与我王家无关。”阑 “不知孙郡守还有何事?” “若无事,还请恕敬家琐事缠身,先行告辞。” 王敬面色如常不慌不忙地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王敬拱手再行一礼,随即转身朝着人群外行去。 “孙郡守,小的琐事缠身,只得先行告退,还请恕罪。” “孙郡守,小的儿媳今日恐临盆,只得先行告退,还请恕罪。”阑 “孙郡守,小的老母今日七十大寿,只得先行告退,还请恕罪。” “孙郡守,小的家中琐事缠身,只得先行告退,还请恕罪。” “孙郡守......” “孙郡守......” 王敬一动,余者瞬动。 一时间城门楼处满是告退之声。 见此。阑 孙道华面色不由得愈发红润。 其召集城外排水世家家主,本意为互相商谈,共度难关。 怎料。 赴约前来之人,无一世家家主。 眼前这些人虽不是当家家主,但却于各自家族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也正因此。 孙道华方才强行压下心头怒火。阑 欲好言相商一番。 然而。 这些人到来后要么俯首看地,要么仰头望天做眼观鼻、鼻观心状,要么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 全无丝毫相商之意。 而与这数十人同来的则还有数不清的佃户。 这些佃户或手持铁锨、粪叉等农具,或拖家带口。 一到南城门便大声嚷嚷着排水无罪、救田无罪等言辞。阑 更有甚者大声嚷嚷着民以食为天,郡衙派士卒驻守河道,严令禁止排水之举等同于要毁了百姓的天,使百姓今年颗粒无收,活生生饿死等极具扇动性的话语。 而每当孙道华派人前去抓捕时,佃户们便会齐心协力地将衙役、士卒们隔绝在外。 孙道华有心强行抓人。 但奈何城门楼下的百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此等情形下。 一旦强行抓人,则势必将会使得事态彻底失控。 从而造成更大的动乱。阑 沮阳城南城门城门楼上。 孙道华望着不断告辞欲去的数十世家话事人。 心中怒火终是再难压制。 “本官允许你们离去了吗!” 孙道华面朝数十世家话事人大声怒吼道。 话音落罢。 数十世家大族话事人不由得齐刷刷地身躯一僵呆立于当场。阑 唯独那出身于琅琊王氏嫡脉,名为王敬者依旧不为所动。 “王敬!” 孙道华见此心头怒火愈发地强烈。 就在其正欲挥手拿人之际。 已然行至城墙口,背对于其的王敬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不知孙郡守唤敬何事?” 王敬嘴角意味难明的笑容一闪而过,随即面色如常地转身看向孙道华。阑 “本官允许你走了吗?” 孙道华声音极其冰冷道。 “敬已将该说的全部道尽。” “且敬家中琐事缠身,不得不离去。” “敬自问言行举止,于孙郡守毫无失礼之事,亦无违反大周律,乃至于藐视朝廷之举。” “敬不知为何不可离去?” 王敬立身于城墙口不卑不亢地反问道。阑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 诚然。 王敬自始至终言行举止间都毫无失礼之举。 一言一行更是极具大家风范。 “若无事,敬便先行告退。” 不待孙道华作何反应。 王敬立身于城墙口再度面朝孙道华深深行之一礼。阑 其礼虽格外地标准。 但不知为何落于孙道华眼中却显的那般讽刺。 孙道华有心制止王敬离去。 但奈何却寻不到丝毫应对之法。 第三百四十一章 城门楼前,佃户自爆 “王!敬!”阑 “你!你!你!” 南城门城门楼上。 孙道华望着渐渐消失于城墙口的王敬身影。 心头怒火终是再难压制。 一股腥甜瞬间上涌。 “郡守!” “郡守!郡守!”阑 “快!快去寻大夫!” “对对对!快去寻大夫!” 一时间城门楼上的官吏、衙役瞬间慌作一团。 数十位来自不同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的话事人们不由得顿住脚步。 一会儿看看正不断消失于城墙口的王家众人。 一会儿望望愈发混乱的城门楼。 最终。阑 一满脸褶子的光头大汉面露决绝之色地跺了跺脚,随即快速朝着城墙口离去。 其一动,余者瞬动。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十名世家大族、豪强乡绅话事人竟走的一个不剩。 孙道华满脸病态红地透过人墙缝隙望向不远处那‘偌大’的空地。 终是满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佃户排水救田有错吗?阑 世家大族‘不畏强权’违法吗? 即使将今日之事对簿金銮殿。 最终的结果也会是佃户无错,世家大族亦不违法。 归根结底。 无外乎民以食为天。 而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亦是民。 更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可代表普天之下半数之民!阑 孙道华官至郡守,且同为世家出身。 心中又岂会不明此理。 也正因此。 琅琊王敬离去时。 孙道华纵使心中万般火大。 但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其远去。 至于得罪郡守?阑 郡守方才几年期? 而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于这片土地上少则立足数十年。 多则立足上百乃至数百年。 看似郡守风光无限。 实则离开本土世家大族的支持。 近半郡守终将会如无根之萍般寸步难行。 孙道华不是没想过改变现状。阑 但奈何现如今普天之下皆是如此。 他又能如何? 众人皆醉我独醒吗? 孙道华没这个胆量。 其身后的孙家同样没这个胆量。 可就这般让他们走了? 排水之事就这般算了?阑 现如今桑干河上游水流湍急。 随时都有决堤之风险。 一旦桑干河决堤。 位于桑干河流域的雊瞀、潘县、下洛三城恐瞬成汪洋大海。 十余万平民百姓或死于汹涌河水中,或被逼无奈只得背井离乡。 一旦雊瞀、潘县、下洛三城无法容纳那汹涌河水。 届时。阑 汹涌河水定将顺流而下直抵洋河。 而洋河水一旦泛滥。 沮阳城恐瞬间便会步了雊瞀、潘县、下洛三城之后尘。 偏偏。 沮阳城近八成的世家不但不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反而只顾自私自利地将自家田地里的水朝着本就不堪重负的河道排去。 此举与自取灭亡又有何意?阑 那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真的不明此理吗? 那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真的就这般短视? 孙道华四肢无力地瘫坐于城门楼前,目光透过人墙缝隙死死地凝视着不远处那‘偌大’的空地。 脑海中不由得泛起浓浓怀疑与懊悔。 与此同时。 城墙口处。 即将完全走下城墙的王敬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阑 ‘终究不过是一群被利益熏了心的可怜虫罢了。’ 王敬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讥讽的笑容。 随即脚步再行,一步一台阶地朝着城墙下行去。 自始至终,未有丝毫扭头后望之意。 然而。 就在其即将踏下最后一个台阶。 不远处那密密麻麻手持铁锨、粪叉等农具的佃户们竟快速地冲朝着两侧退去。阑 见此。 王敬微不可查地皱眉一瞬,随即凝神向前望去。 入目所及,只见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以及数不清的佃户崇敬目光注视下。 不疾不徐地朝着城墙口行来。 ‘他怎么来的这般快!’ 王敬见此,面色竟瞬间煞白。阑 全无方才运筹帷幄之态。 身为琅琊王氏嫡脉。 其又岂会未曾听闻过许奕手段。 若非此事事关重大,且实在无法推脱。 其绝对不会出现于此。 先前急于脱身便是怕有此一幕。 但奈何天不遂人愿。阑 其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一时间王敬心中满是绝望之意。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大吼。 其声好似那燎原之火般瞬间引燃了整座南城门。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阑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一时间,沮阳城南城门处数不清的佃户如风吹麦浪般不断地双膝下跪,大呼拜见燕王殿下。 拜见之声由嘈杂渐渐变的整齐划一。 短短数息后整齐划一之声更是直冲云霄。 王敬立身于城墙口处,目光呆滞地望着不断前行而来的三辕青篷马车。 耳中满是那直冲云霄、震耳欲聋的拜见之声。 其原以为已然高估了许奕,但万万没想到最终却还是低估了。阑 须知! 城墙下那密密麻麻的佃户中至少有半数是那黑户啊! 而一旦成为黑户,此生此世乃至于子孙后代都将永远与世家大族捆绑在一起。 生杀大权自然亦在世家之手,与朝廷、与官府自是毫无干系。 而这等人本应一见官差便抱头鼠窜的啊。 可现如今这群黑户却...... 此等民望,何其恐怖?阑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停靠于城墙口三步外。 与此同时。 城门楼处。 四肢无力地瘫坐于城门楼前的孙道华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 “快!快!快!” “快扶本官去迎接燕王殿下!” 孙道华在两名官吏的搀扶下再度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走向城墙口。阑 城墙下。 百余名精锐士卒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四周,将一众‘闲杂人等’彻底隔绝开来。 一双满是富态的手掌于万众瞩目中不慌不忙地自内挑起车帘。 紧随而来的则是一张胖乎乎的中年脸庞自车厢内探了出来。 “陆延盛?!怎么会是你?!” 王兴旺瞠目结舌地望着自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走出来的陆延盛。 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阑 其记得方才陆延盛一直跟在孙道华身后的啊。 怎么会出现在燕王车驾上? 陆延盛轻瞥了王兴旺一眼,眼神中隐隐闪过些许快意之色。 “王爷请。” 陆延盛略作定神,边高高举起厚重车帘,边深深弯腰行礼。 其姿态虽怪异且滑稽,但在场的数十话事人却无一嘲笑于其。 反而是一个比一个面色凝重地望向车厢内。阑 万众瞩目中。 头戴白玉冠,身穿墨玉色藩王常服,腰悬黑色长刀的许奕面无表情地走出车厢。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琅琊王氏敬,拜见燕王殿下。” “草民拜见燕王殿下。” 许奕彻底立足于南城门的一瞬间。 山呼海啸般的拜见声再度响彻于天地间。阑 “下官拜见燕王殿下。” “吾等拜见燕王殿下。” 姗姗来迟的孙道华望着那立身于群呼声中的许奕,鼻息不由得一酸,随即双眼泛红地深深拱手下拜。 刹那间。 偌大的南城门处除仍不断地回荡于天地之间的拜见之声外,再无他声。 “免礼!” 许奕面无表情地举目四望,入目所及跪拜者数不胜数。阑 “谢燕王殿下!” “谢燕王殿下!” “谢燕王殿下!” 待众人彻底起身,南城门处再度鸦雀无声后。 “琅琊王氏,敬?” 许奕目光清冷地望向立身于一众世家话事人身前的王敬。 “琅琊王氏,敬拜见燕王殿下。”阑 王敬闻言不自觉地身心绷紧,再度深深拱手行礼。 “来此何干?” 许奕再度开口问道。 “回......” “回燕王殿下,应......应孙郡守之邀而至。” 王敬身躯微微一颤,强行稳住心神后再度开口作答。 与此同时。阑 其身后数十位世家话事人于莫大的压抑气息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上谷王家话事人王兴旺则恨不得把头钻进地里。 “孙郡守,此言可实?”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正艰难走下城墙的孙道华。 “回王爷!” “此言不实!” “下官相邀的乃是上谷王家王仲岐,而非琅琊王氏王敬!”阑 孙道华轻轻推开身旁搀扶之人,面色极其严肃地拱手相道。 而双眼中则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快意之色。 “既无邀,何故来此?来此何干?意欲何为?” 许奕单手按压在斩渊刀柄之上,目光依旧清冷地望向额头已然溢密密细汗的王敬。 “回......” “回......回燕王殿下。” “敬,代岐而来。”阑 “先前一时口快,未曾言明,还望燕王殿下见谅。” 王敬强行稳住心神,试图以言语堵住许奕的‘咄咄逼人’。 “哦?” “王仲岐何故无法前来?” “莫非是染了风寒?” 许奕面色不变再度问道。 “愕......”阑 闻听此言。 王敬额头密密细汗瞬间汇聚成‘河’。 若称染了风寒。 许奕定然会令王府良医前往。 若否认染了风寒。 许奕定然会治王仲岐一个不尊朝廷之罪。 此罪可大可小。阑 关键点便在于自何人口中而出。 若是自孙道华口中而出,自然是无足轻重。 若是自许奕口中而出,则...... “尔等又是何人?” “莫非都染了风寒不成?” 不待王敬思索出对策,许奕话锋一转忽然直指其身后一众话事人。 一时间,城墙口处的气压再度低了几分。阑 数十位世家话事人无不心神惶恐地将头低的更低。 “孤予你们三刻钟时间。” “若各家当家做主之人仍未到。” “那便不用到了。” 许奕缓缓扫过王敬身后一众世家话事人,声音中满是冰冷之意。 闻听此言。 一众世家话事人无不大松一口气。阑 飞奔似地逃离了城墙口。 “王家去一人即可。” “王敬,你且随孤至城门楼。” 就在王兴旺、王敬二人正欲偷偷熘走之际。 许奕满是冰冷的声音忽然响彻于二人耳旁。 ‘啊?’ 闻听此言。阑 王敬面色瞬间再度煞白几分。 反观城墙台阶上的孙道华,面色则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不多时。 城门楼处。 许奕立身于一处城墙垛口处,目光深邃地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皆是手持铁锨、粪叉等农具,满脸老实本分之色的佃户。 “王爷。”阑 “此事恐有蹊跷。” 孙道华深深地望了一眼被燕王府护卫无形控制于一旁的王敬,随即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轻声道。 “有何蹊跷?” 许奕依旧望向下方数不清的佃户。 “回王爷。” “城墙下这些佃户来的蹊跷。” “他们来的实在是太快太快了。”阑 “雨停时下官方下令严谨百姓排水至河道。” “仅过了不足一个半时,这些佃户便蜂拥至城门下。” “除此之外。” “这些前来的世家大族也不对劲。” “王爷有所不知。” “您未至时,这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皆以王家马首是瞻。” “这在以往,从未有过。”阑 孙道华压低声音,将心中猜测一一道出。 “孤知晓了。” “孙郡守。” “平虏校尉现于何处?”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城墙另一面行去。 “回王爷。” “平虏校尉现率兵于张家镇支流清理河道。”阑 孙道华微微一愣,随即拱手回答道。 “召回来。” “连同他麾下的兵马一并召回来。” 许奕立身于另一面城墙垛口处,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外。 远处。 数十股‘黑云’正朝着沮阳城南城门所在飞速涌来。 ‘召李玉回来?’阑 孙道华眼睑低垂心中暗暗揣摩道。 “王爷的意思是说此事乃......” 数息后。 孙道华满脸惊骇地抬头望向许奕背影。 “孤也不知,但事关上谷郡近百万百姓。” “你我不得不防。” 许奕依旧立身于城墙垛口,眼神中满是凝重之色。阑 其虽不认为李玉会疯狂到开闸放水,水淹上谷。 但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奕赌不起,也不可能拿全部身家性命去与他赌。 “遵令!” 闻听此言。 孙道华匆忙拱手行礼。 随即快步朝着不远处的一众官吏行去。阑 不多时。 当孙道华重回许奕身后时。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孙道华闻声面色不由得再度大变。 “是孤的兵马到了。” 许奕望着止步于南城门五里处迎客亭前的两万兵马,嘴角终是泛起一抹笑意。 只不过那笑意中却充满了冰冷之色。阑 “谷登云!” “末将在!” “传令屈宝田!即刻率两千士卒至城下!” “遵令!” 话音落罢。 亲卫官谷登云快速领命而去。 “王......”阑 “王爷.......王爷这.......王爷这是?” 孙道华满脸呆滞地看向许奕背影。 “孙郡守。” “即刻命户房将户籍送至城墙下!” “另取文房四宝若干,于城内私塾征调学子若干。” 许奕径直转身,沉声下令道。 “遵令!”阑 闻听此言。 孙道华心中瞬间明了,急忙转身再度朝着不远处的官吏跑去。 与此同时。 许奕大踏步地走向内城墙垛口。 “诸位父老乡亲!” “孤乃燕王奕!” 许奕立身于垛口旁,面朝城墙下数不清的佃户朗声道。阑 话音落罢。 城墙下微微泛起的喧哗声瞬间消散殆尽。 数不清的佃户抬头上望。 “孤明诸位来此之意!” “更知诸位心中惶恐!” “诸位父老乡亲且听孤一言!” “孤也知道若现在不将田地里的水排干。”阑 “夏收时定然亩产大损!更甚至于颗粒无收!” 此言一出。 城墙下近半佃户面色瞬起变化。 自大雨瓢泼而下后。 衙役、士卒们严令他们不得排水。 可不排水庄稼怎么办? 主家的佃租怎么办?阑 一家人的生计又该怎么办? 而主家们非但不体谅丝毫。 反而挨家挨户地通知‘今年佃租增加两成!’ 两成! 那可是整整两成啊! 即使是丰收之年,多增加的这两成也能要了他们的老命啊。 更逞论这已然注定减产的灾年?阑 后来。 佃户们联合起来集体到主家跪地哀求。 主家这才‘大发善心’地表示只要能在三天内将水排干净。 多出来的两成佃租便可以免除。 为求那渺茫的活路。 佃户们只得匆匆前往南城门。 可来到南城门后呢?阑 高高在上的官吏们只顾着在城墙上说话。 衙役、士卒们则不断地想要抓人。 主家的家丁们则不断地以两成佃租逼迫着他们。 他们仅仅只是想要保住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 好让父母妻儿勉强果腹,于这大灾之年活下来而已。 就这么一简简单单的祈求。 它怎么就这么难啊!阑 也正因此如此。 当那辆传说中有好几百个骑马将军跟着的燕王车驾缓缓行来时。 他们中的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是黑户。 明明知道主家曾说过黑户的事一旦被官府的人发现,全家老小都得进大牢。 天天被人毒打,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了。 但他们还是默默地让开了道路。 并未如以往那般抱头鼠窜。阑 所图的不就是传说中的燕王殿下真的爱民如子、一心为民? 为的不就是那一极其渺茫的活下来的机会吗? “燕王殿下!小老头是黑户!小老头可以死!” “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小老头家中的两个孙儿吧!” “他们......他们还小......他们也不想成为黑户啊!” 城墙垛口处,许奕尚未提及任何承诺,更为提及分毫‘黑户’之事。 城墙下,一满头白发的老翁哆哆嗦嗦地大喊几声,随即面朝许奕所在重重地双膝下跪,不断地叩首相拜。阑 城墙垛口处。 许奕闻言咽下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深邃的目光快速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入目所及。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佃户中好似有一满头白发者正不断地叩首相拜。 许奕略作定神,细细看去。 只见那满头白发者,身形与衣衫同样单薄,裤角高高挽起,腿上满是泥泞之色。 而同样满是泥泞的脚上,连丝毫草鞋的痕迹都寻不到。阑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许奕作何反应。 那白发老翁身旁之人瞬间全部面朝许奕重重地双膝下跪。 “燕王殿下,草民也是黑户!草民自愿领死,只求燕王殿下施舍给草民两石粮食。” “好让草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苟活下来!求您了燕王殿下啊!” “燕王殿下!小的也是黑户!小的也愿意领死。” “您能不能让小的老娘也进那居养院啊!她老人家真的是太苦太苦了!求您了啊燕王殿下。”阑 “燕王殿下!小的今年才二十五!小的三岁给王财主家放牛,八岁就能下地干活!” “小的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好力气。” “从今往后您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干什么!您让小的怎么死,小的就怎么死。” “小的能不能求求您,给小的才刚满两岁的孩子一个户籍。” “孩子还小啊,小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也一辈子没户籍,只能活在阴沟里啊!” “小的求求您了!您发发慈悲吧燕王殿下啊!” 一时间。阑 城墙下哭泣声,祈求声混杂于一起,直冲云霄。 砰砰砰的跪地叩首声更是不绝于耳。 ‘呼。’ 城墙垛口处。 许奕微微仰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下令道:“擂鼓! !” 无人知晓数日前。 许奕为了将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重新变成‘大周’子民做了多少计划。阑 更无人知晓在听闻聚集着多是佃户时。 许奕于来时路上做了多少准备。 可现如今。 不待其将计划与准备一一落地。 藏匿于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家中的黑户们便率先‘自曝’了。 若是换做他人。 无需付出,便达目的。阑 恐定会欣喜若狂。 但此时的许奕心中非但有丝毫的喜悦。 反而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的浑身难受! 究竟是怎样的压迫。 才会导致那数不清的黑户,不惜身死也要自爆出身? 思及至此。 许奕宽大的袖摆不由得自然垂落。阑 略显冰冷的手掌则死死地握住斩渊刀柄。 城门楼一侧。 王敬望着那立身于城墙垛口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的许奕。 听着那浑然听不清言语,但却深知其意的震天嘈杂声。 双腿忽然一软,随即瘫坐于地。 “完了。” “完了!”阑 “全完了啊。” 王敬面色煞白,双目呆滞无光地不断喃喃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快意恩仇,徐徐图之 ‘冬~!’ ‘冬~!’ ‘冬~!’ 沮阳城南城门城墙上。 一名燕王府护卫应令擂响了城门正上方偌大的战鼓。 随即厚重鼓槌的不断落下。 道道低沉鼓声快速朝着四周荡漾而去。 不多时。 城墙下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渐渐熄弱。 数不清的佃户双膝跪地,通红着双眼仰头看向城墙之上的许奕。 无数道满是渴望与哀求的目光瞬间汇聚许奕一人。 ‘呼。’ 许奕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郁气。 似欲将心中那令人格外不适的郁结全部吐出胸腔般。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探出身子俯瞰城墙下那密密麻麻的跪地不起的身影。 随即再度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请听孤言!” “无户籍一事,孤已知晓。” “依大周律,主动藏匿户籍者,重当满门抄斩,轻则徒刑千里。” 此言一出。 城墙下瞬间响起无数倒吸凉气声。 然而,不待一众佃户有所反应。 许奕再度朗声道:“但孤与孙郡守一番相商后。” “皆认为藏匿户籍一事,绝非诸位父老乡亲本意。” “故而过往之事,可既往不咎。” “并予上谷郡无户籍者三月之期。” “三个月内,凡主动登记造册者。” “郡衙可代其缴纳三年田赋。” “即,三个月内主动登记造册者,三年无需缴纳田赋。” 话音落罢。 城墙下瞬间响起无数欢呼之声。 一众佃户舍命苦苦哀求,所求无非是一户籍。 好令自己子孙后代彻底摆脱黑户之身。 若天灾难阻。 朝廷下令赈灾。 有户籍者自可正大光明地出现于本地赈灾粥棚。 而无户籍者只得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去寻那渺茫的生机。 此间区别当真是不可谓不大。 而现如今。 许奕不但予其重新拥有户籍的机会。 还特赦三年田赋,使其再得喘息之机。 这如何不令一众佃户欣喜若狂。 至于许奕口中的与孙郡守相商? 佃户们是老实本分不假。 但老实本分并不等于傻。 若那孙郡守真这般想。 方才为何不言? 一时间。 沮阳城南城门处满是感激涕零之声。 其身之大,直冲云霄且久久不愿散去。 南城门城墙上。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城墙垛口处,嘴角终是露出些许笑意。 然而仅过了数息。 许奕嘴角笑意便彻底消散一空。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凝重之色。 佃户重新登记造册终究只不过是一意外之喜。 现如今那悬于头顶之上,随时可取人性命的利刃依旧高悬。 “擂鼓!” 许奕略作定神再度下令道。 ‘冬~!’ ‘冬~!’ ‘冬~!’ 随着低沉的鼓声再度响起。 城墙下那直冲云霄的感激涕零声快速熄弱。 待南城门处再度安静如初后。 ‘咳咳。’ “户籍之事已解,接下来咱们再说说排水之事。” “大雨灌田,诸位父老乡亲心忧青苗,排水入渠。” “此乃人之常情,并无丝毫不妥。” “而孙郡守之所以派兵阻拦诸位父老乡亲亦是为了诸位父老乡亲着想。” “诸位父老乡亲有所不知。” “现如今咱们沮阳城的母亲河已经水满为患了。” “就连城外的各处支流也已不堪重负。” “若是不加固堤坝,不清理河道。” “仍不断地排水入渠,恐用不了多久,洋河便会决堤。” “届时诸位父老乡亲又该何处何从?” 许奕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大声道。 ‘啊?洋河都已经水满为患了吗?’ ‘燕王殿下,小的真不知道这事啊。’ ‘现在怎么办?水排不出去没有收成是死,排出去了发大水了还是死。’ ‘是啊,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等死吧。’ 许奕话音落罢,城墙下瞬起嘈杂。 一时间左右为难、惊慌失措、心神恐慌、绝望无助等多种负面情绪瞬间将沮阳城南城门包裹的死死的。 “擂鼓。” 待恐慌、绝望等情绪愈发浓烈后。 许奕再度下令护卫擂鼓。 而这次,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城墙下方才安静如初。 与此同时。 无数双目光再度汇聚于许奕之身。 “诸位父老乡亲。” “现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加固堤坝、疏通河道。” “待洋河无忧后,再行排水入渠之举。” “至于庄稼减产,无以度日之事。” “诸位父老乡亲,大可安心。” “夏守之前,孤会于沮阳城外大设粮仓。” “凡听从调令加固堤坝、疏通河道者。” “孤会视付出多寡,发予粮票。” “待粮仓建好后。” “诸位可持手中粮票至粮仓处借粮!” “所借粮食三年后再行归还之久。” “且归还时不收取诸位父老乡亲丝毫利息。” “除此之外,此番外借之粮,价格为历年最低之价。” 许奕俯瞰着下方一张张老实本分的脸庞,朗声宣布道。 此言一出。 城墙下瞬间再度爆发出无尽欢呼之声。 三年无息借粮,且所借粮价为历年最低之价。 对于饱受主家欺压的佃户们而言,此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天大好事。 南城门城墙上。 许奕望着下方欢呼雀跃的一众佃户,嘴角亦是不由的微微上扬。 垫付三年田赋与最低价无息借粮三年之举。 固然会导致燕王府财政危机再度加重。 但总好过根基全毁。 “擂鼓。” 许奕略作定神,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随即再度下令道。 不多时。 已然熟悉鼓声所含之意的一众佃户们快速压下心头狂喜。 再度仰头看向许奕。 “若无疑问。” “诸位父老乡亲即刻便可出城登记造册,等待官府调令。” “无户籍者行至城门左侧列队,先行刊登户籍。” “有户籍者行至城门右侧列队,直接登记造册。” 许奕再度朗声道。 话音落罢。 靠近城门的佃户们一马当先地朝着城门外狂奔而去。 不多时。 南城门外右侧的空地上便已然排起十余条长龙。 反观左侧空地上,仅仅只不过百余人罢了。 想来也是。 若无人刻意组织,寻常百姓又岂会轻易地便行聚众闹事之举? 许奕立身于城墙之上,静静驻足百余息。 随即转身大踏步地朝着孙道华行去。 “王爷。” 孙道华拱手行礼道。 “孙郡守无需多礼。” “现城内还有多少衙役、士卒?”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现如今城内共有衙役一百八十六人,其中八十人看守大牢。” “士卒则有四百八十人,每处城门一百二十人。” 孙道华略一沉吟,随即快速回答道。 “看守大牢者不动。” “余者全部调来此处。”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下令道。 “遵令!” 孙道华未有丝毫犹豫,干脆了当地拱手领命。 至于许奕调衙役、士卒来此所图为何。 其心中隐隐已有猜测。 ...... ...... 片刻后。 数十世家家主陆陆续续抵达南城门城墙楼上。 孙道华半拉屁股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静静地端详着三步外那一个个往日里极其‘嚣张’,现如今却如鹌鹑般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的一众世家家主。 心中畅快之意几乎快要溢于言表。 当然。 孙道华心中明白。 眼前这些世家家主怕的并非是他孙道华。 而是立身于他身旁的燕王奕。 以及城外那黑压压的王大营士卒。 ‘咳咳。’ “尔等可知罪?” 孙道华略作定神,清了清嗓子后沉声问道。 话音落罢。 数十位世家家主无不互相对视一眼。 数息后。 数十位世家家主齐刷刷地望向王家家主王仲岐。 若不是王仲岐暗中巧言如黄地许以重利。 他们焉能落得如此处境? 王仲岐悄无声息地偷瞄了立身于孙道华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许奕一眼。 待见许奕神色如常后。 王仲岐强行压下心头惧意,开口反问道:“不......不知郡守此言......此言何意?” 至于那自琅琊主家而来的嫡脉子弟王敬。 现如今正面色煞白地蹲坐于不远处。 全无先前意气风发状。 显然此人是指望不上了。 “何意?” “王仲岐你说本官何意?” “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孙道华自袖摆中取出一崭新账册。 随即将其用力砸向王仲岐。 “此账册中足足有四百七十三人为你王家佃户!” “而这四百七十三人无一于郡衙登记造册。” “且这还仅仅只是一部分!” “王仲岐啊王仲岐!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藏匿人口!” “现如今人证物证齐全!你可认罪!” 孙道华心中畅快,但面上却义愤填膺地大声呵斥道。 “这......” “这......” “这是假的!” “此乃他人设计构陷老夫!” “老夫不服!愿与孙郡守进京求陛下三司会审!” 王仲岐任由那崭新账本自身上滑落。 自始至终都无查看哪怕一眼之意。 现如今的王仲岐只得寄希望于三司会审。 准确而言便是寄希望于身后家族以及那一位伸以援手。 按照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潜规则而言,王仲岐以琅琊王氏分支家主的身份却是有请求三司会审的资格。 而这一潜规则历经近千年时光,已然成了一众世家大族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此刻的孙道华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人证物证齐全之下,居然还想上京面圣?” “休要白日做梦了!” “来人!将王仲岐给本官拿下!” 孙道华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望了许奕一眼,随即面色一正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数名衙役当即便要上前。 “孙道华!莫不是你孙家要坏了规矩!” 王仲岐见状不由得面色大变,厉声喝问道。 “规矩?” “本官眼中只有大周律!” “至于尔口中的规矩,本官不明,亦不屑明。” “愣着作甚,给本官拿下!” 孙道华冷笑一声,随即沉声催促道。 “孙道华!你!” “将他那张臭嘴给本官堵上!押至大牢后好生看管!” 不待王仲岐出言不逊,孙道华冷笑着再度下令道。 不多时。 往日里极具威严的上谷郡第三大世家,王家家主王仲岐便被数名衙役如拖死狗般脱了下去。 一时间,余者无不人人自危。 “孙郡守,听闻城外水满为患,我荀家愿出钱出粮募人清理河道。” “孙郡守,我赵家也愿出钱出粮募人清理河道,与上谷郡共存亡。” “孙郡守,我孔家也愿出钱出力,还望孙郡守能给个机会。” “孙郡守,我牛家还有几万石存粮,愿无偿捐予郡衙,望我上谷郡早日度过难关。” “孙郡守,我公孙家也有几万石存粮,还望孙郡守能给我公孙家一个回报父老乡亲的机会。” “孙郡守,我.......” “孙郡守,我.......” 许奕立身于太师椅旁,冷眼旁观着三步外那群满脸慌张之色的一众世家家主。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 自那群世家家主口中脱口而出的粮食便已然多达三十多万石。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眼前这些世家之富,已然完全超出许奕预料。 许奕虽也想快意恩仇,将其全部吃下。 好以此彻底度过眼前难关,并极大地缓解燕王府财政危机。 但很可惜。 为大局计,现如今的许奕只得暂且放过眼前这些世家家主。 一来,现如今上谷郡正值大灾前夕。 当务之急乃先行消除灾难隐患。 消除隐患自然离不开官吏、世家的调度。 而郡衙官吏中至少有大半出身于眼前这些世家。 若动,则牵一发而动全身。 由此所导致的后果,即使是许奕也难承其重。 二来,直接灭了眼前这些世家固然可以快意恩仇,但此举自一定程度而言,却无异于杀鸡取卵。 届时,这些世家所拥有的人脉、资源、生意等都将化为乌有。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即手握把柄,徐徐图之。 财富其要,该死之人的性命,其同样也要! 沮阳城南城门城门楼处。 孙道华再度以眼角余光看向许奕。 待见许奕微微点头后。 孙道华不由得心中稍定。 显然。 在其看来,暂留眼前这些人狗命,远比直接杀了了事更能利益最大化。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取死之道,援兵将至 ‘咳咳。’筭 南城门城墙楼处。 待得到许奕默许后。 孙道华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即自太师椅起身。 笑容满面地看向三步外无一不满脸慌张之色的一众世家家主。 “诸位有心了。” “本官代上谷郡百姓先行谢过诸位康慨。” 孙道华面色稍正,拱手行之一礼。筭 “孙郡守言重了,我等亦为上谷郡人,此乃我等分内之事,如何敢承孙郡守大礼。” “孙郡守使不得、使不得啊。” “孙郡守折煞我等了。” “......” 许奕望着一众无不义正严词的世家家主,眼神中微不可查地泛起一抹讥讽之意。 略作定神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数本崭新账册,以火折子引燃后丢掷于一旁。筭 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城墙另一面。 不远处一众义正严词地与孙道华寒暄的世家家主们。 见此一幕,无不大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 心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后怕与隐隐的肉痛之意。 若不是众人反应迅速,纷纷选择了破财消灾,天知道今日之事又会如何收场。 恐极有可能会步了那王家后尘。筭 不多时。 一众世家家主纷纷以回家调度之由,遁离了南城门。 徒留下琅琊王敬孤零零地蹲坐于城墙之上。 其也想走。 但奈何身周皆是膀大腰圆的燕王府护卫。 “燕......燕王殿下......” “我......我王家亦愿拿出大量银钱、粮食与上谷郡共度难关。”筭 王敬艰难抬起头望向不远处许奕背影,鼓起勇气道。 许奕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清冷地望了一眼蹲坐于墙角处的王敬。 “孙郡守,将此人押解至燕王府。” “待孤回来后亲自审问。” 许奕看向自城墙口快速而返的孙道华,沉声吩咐道。 “燕......燕王殿下......” “何......何至于这般赶尽杀绝?”筭 王敬闻言脸色瞬间大变。 “遵令!” 孙道华顿住脚步,拱手行礼道。 “燕王殿下!三思可好!” “我乃琅琊王氏嫡脉子孙......” 不待王敬垂死挣扎,看守于其身旁的燕王府护卫直接一记手刀将其彻底击晕。 不多时。筭 孙道华再度折返而归。 “王爷。” “王家众人如何处置?” 孙道华行至许奕身旁,拱手行礼相询。 “依律行事即可。” 许奕背对着孙道华,声音清冷道。 若依大周律,藏匿人口超百人者,一律满门抄斩。筭 而王家所藏人口,又何止百人。 许奕之所以会留那数十世家大族,以待日后慢慢清算。 除不想节外生枝与杀鸡取卵外。 还有一重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素。 既那数十世家大族、豪强乡绅自一定程度而言还算听话。 留之终会有用。 而王家则显然不在此列。筭 既如此,还不如借此除之而后快。 顺带着也可缓解些许燕王府财政危机。 “遵令!” 孙道华面露了然,再度拱手行礼。 “城外那一千士卒且留于你。” 许奕意有所指地补充道。 “还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不负王爷重望。”筭 孙道华心领神会道。 “沮阳城与洋河的安危便全靠孙郡守了。” 许奕缓缓转身面色严肃道。 “王爷欲往雊瞀城?” 早有猜测的孙道华闻言不由得确认道。 “雊瞀城不容有失。” 许奕确定道。筭 “还请王爷放心。” “但凡下官一息尚存,沮阳城与洋河便绝不会出现差池。” 孙道华神情极其严肃地深深拱手一拜。 事到如今。 孙道华又岂是不明。 当今天下能救上谷郡的唯有城墙外的燕王士卒。 世家?筭 朝廷? 孙道华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缓缓起身目送许奕义无反顾地走下城墙。 不多时。 三辕青篷马车于漫天黑云下义无反顾地驶出沮阳城。 待三辕青篷马车的身影渐渐于视线中模湖后。 孙道华深吸一口潮湿空气。筭 转身看向身后一众官吏。 神情极其严肃地沉声道:“以往大家如何,本官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时正值我上谷郡生死存亡之际!” “这个时候谁若是再敢胡乱伸手,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 ...... 沮阳城南城门五里处的迎客亭前。筭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自发地排列出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 官道上如巨龙般绵延数里之长的队伍中。 除时不时响起道道战马响鼻声以及刨地声外再无他声。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不徐不疾地行来。 本就腰背笔直的士卒们不自觉地再度挺直些许。 “末将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筭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快步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行去。 与此同时。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面朝三辕青篷马车俯首行礼。 近两万人整齐划一的声音自迎客亭前直冲云霄。 隐隐间,那漫天黑云竟好似稀薄了些许。 “免礼。” 许奕自车厢而出,微微摆手。筭 随即在杨先安的搀扶下登上了三辕青篷马车车顶。 “谢王爷。” 谢礼过后,近两万道目光瞬间汇聚于许奕之身。 “汪敬伯。” 许奕立身于车顶之上点名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快速上前半步抱拳行礼。筭 “半刻钟,传令队覆盖每一个方阵!”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再行一礼,随即快速转身朝着传令队狂奔而去。 数十息后。 五百匹骏马同时狂奔而去。 半刻钟后。筭 五百腰插令旗,手持铜皮大喇叭的传令兵于巨大长龙前首尾相连。 “启禀王爷!传令队已全部就位!” 汪敬伯纵马狂奔至三辕青篷马百步外,翻身下马后更是一路狂奔而来。 “孤乃燕王奕!” “诸位将士细听孤言!” “两日前!天降大雨!” “上谷郡水满为患!”筭 “桑干河更是随时都有决堤之风险!” “一旦桑干河决堤!雊瞀!潘县!下洛三城恐瞬成汪洋!” “三城十余万百姓届时恐深受洪水所害!” “孤为燕地王!汝为燕地卒!” “守土一方!安境保民!乃我等之责任!亦为我等之宿命!” “今百姓有难,危在旦夕!” “我等能置之不理乎?”筭 许奕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无视不断迎面而击的凌厉寒风,面朝身前巨龙沉声问道。 其声经五百传令兵不断传递后,清晰无误地传达至每一名王大营士卒耳中。 不多时。 道道整齐划一的回应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不能!” “不能!” “不能!”筭 渐渐地,此起彼伏声渐渐归一。 其声之大,远在沮阳城南城内亦是清晰可闻。 许奕微微摆手,归一呐喊声再度此起彼伏。 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天灾欲毁我家园!害我亲邻!” “我等答应否?” 许奕再度沉声问道。筭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震耳欲聋般的回应声再度响起。 许奕望着身前那一张张涨红的脸庞。 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军心可用!士气更可用!筭 “众将士听令!” “即刻启程!” “目标雊瞀城外!桑干河上游!” 许奕略作定神,当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近两万将士异口同声回应道。 当遵令之声渐渐消散于天地间后。筭 沮阳城外那条绵延数里之长的黑色长龙再度缓缓游动。 与此同时。 许奕走下车顶,再度走进车厢内。 而三辕青篷马车则紧紧地跟随于长龙之后。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斜靠于软榻之上。 于异常颠簸的路途中不断地进行着查漏补缺。筭 小半个时辰后。 黑色巨龙渐渐减缓速度。 最终于一刻钟后彻底停于原地。 近两万名燕王士卒极其默契地同时翻身下马。 自包裹中取出干粮与清水,小口饮用之际不断地以身旁积水冲刷着战马鼻间。 三辕青篷马车处。 许奕摇摇晃晃地自车厢而出。筭 “六爷,您没事吧。” “无事。”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杨先安无须搀扶。 “传令下洛县令侯文鸢,潘县县令朱庆雄,雊瞀县令徐正贵。” “命其三人,多备铁锹、镐头、麻袋等物。” “若不出意外,今夜子时前后大军便能赶至桑干河。” “此外。”筭 “令侯文鸢、朱庆雄、徐正贵即刻将县衙粮草就近转移至山顶等高处。” “以做最坏打算。” 小口饮下数口清水后,许奕转身看向传令官汪敬伯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抱拳行礼后,当即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传令队狂奔而去。 待数十名传令兵再度翻身上马,狂奔而去后。 许奕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向天空。筭 方小半个时辰不见。 那漫天乌云竟好似摇摇欲坠般。 不多时。 近两万名燕王士卒再度翻身上马,迎着寒风直奔雊瞀城而去。 黑色巨龙行过间。 除留下满地泥泞外。 另有一架空荡荡的青篷车厢孤零零地停留于原地。筭 ...... ...... 昏暗的天空下。 雊瞀城外五十余里的一座荒山半山坡处。 雊瞀、潘县、下洛三城县令再度汇聚一处。 巨大的水流声自荒山不远处不断地传来。 自半山坡向下望去。筭 只见数不清的黑色人影正不断地奔走于堤岸处。 “看这天色,恐用不了多久大雨便会再至。” “侯县令、朱县令可还有人手可用?” “若无多余人手,雊瞀城今日恐危已。” 满身泥泞的雊瞀城县令徐正贵有气无力地看向侯文鸢、朱庆雄。 整个雊瞀城凡青壮之年的男子皆已被其全部带至此处。 且老弱妇孺皆已被其安置于各自村落周边,用以紧急清理河道。筭 以求能多上哪怕一丝的生机。 大灾面前。 雊瞀城百姓当真是无论男女老幼皆举家上阵。 可即使如此,仍远远不够。 无奈之下。 徐正贵只得厚着脸皮几次三番地寻侯文鸢、朱庆雄二人借人。 可潘县与下洛城亦在此次危机覆盖之下。筭 再已然借调半数人手的情况下。 又自何处再寻人手? “哪里还有什么人手?” “能来的都已经来了。” “仅剩的半数百姓此时正忙碌于清理县内河道。” “纵是老夫强令征调,恐也不会挪动半步。” 年过天命之年的朱庆雄有气无力地叹息道。筭 其知雊瞀城于此番天灾中的重要性。 可奈何潘县百姓不知。 如此情形之下,能征调半数已然殊为不易。 再多? 若再多恐潘县率先生变。 “下洛城亦是如此。” 侯文鸢同是有气无力道。筭 雊瞀、潘县、下洛三座城池中。 数下洛城百姓最少,仅六千余户。 即使算上自辽东等地逃难而来的三千余户。 也方不过近万户罢了。 潘县需要留下半数人手清理河道,以备不时之需。 下洛城亦是同理。 “不过。”筭 就在徐正贵满脸绝望之际。 侯文鸢话锋一转快速开口说道:“不久前,侯某已然写信向王爷求援了。” “算算时辰,酉时前后差不多能到沮阳城。” 闻听此言。 方燃起些许希望的徐正贵再度满脸绝望之色。 “来不及的。” “察觉到不对后,我也曾写信向燕王殿下与孙郡守求援。”筭 “算算时辰,派去之人差不多已经到沮阳城了。” “即使燕王殿下与孙郡守收到求援后,即刻发兵来援。” “等燕王殿下与孙郡守的援兵抵达雊瞀城时。” “恐已是三日之后。” “届时的雊瞀城恐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徐正贵满脸绝望之色地连连摇头道。 侯文鸢能想到求援,徐正贵如何会想不到?筭 可奈何。 无论是孙道华的郡兵、民夫,还是许奕的燕王士卒。 其调度士卒、征调民夫,以及赶路等,哪一样不需要时间? 而现如今雊瞀城最缺的便是时间。 更甚至于。 为争取时间。 徐正贵还曾派人向临近的代郡的代县、当城两城求援。筭 但奈何。 此番天灾波及程度远超其想象。 现如今的代县、当城两城县令同样自顾不暇。 又岂会援助他郡城池? “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只能......” “只能......”筭 徐正贵仰头望向空中那愈发低沉的黑云。 但不知为何,已到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其身旁。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不约而同地紧锁着眉头,死死地望着下方不断往来于河堤旁的黑色身影。 以及那愈发喘急的桑干河。 愈发凌冽的寒风使得二人皆未听清徐正贵那犹豫不决的声音。 “侯县令!朱县令!”筭 不知过了多久,徐正贵忽然面露决绝之色地看向侯文鸢与朱庆雄二人。 见侯文鸢、朱庆雄二人闻声看来。 徐正贵决绝道:“你二人即刻返回下洛与潘县,组织百姓于高山避难。” “徐某亦会令官吏组织百姓逃亡高山。” “咱们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话音落罢。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瞬间面色大变。筭 “徐县令欲放水淹城?!”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满脸惊骇地同声反问道。 “现如今除放水淹城外,还有何计?” “放水淹城不一定可解此间天灾。” “但不放水淹城,此间天灾定然无解!” “既如此!倒还不如放手一搏!赌那一线生机!” “侯县令、朱县令且放宽心!”筭 “此事所有恶果,皆由徐某一人承下!与二位全无半点干系!” “只求二位念在徐某一心为民的份上。” “代徐某多多照应徐某妻儿老小!” 徐正贵满脸决绝地沉声道。 话音落罢。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默默对视一眼。 二人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犹豫之色。筭 诚如徐正贵所言。 以现如今的局势不放水淹城必然毫无希望。 而放水淹城或还有些许渺茫生机。 但放水淹城之事,又岂是儿戏?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 徐正贵都将必死无疑。 而如此大的罪名,又岂是徐正贵说担便担的?筭 “莫要犹豫了!时间不等人啊!” 就在二人犹豫之际,徐正贵深深弯腰拱手行礼催促道。 “好!” “今日侯某便舍命陪君子!” 侯文鸢面露决绝地咬牙道。 “老夫今年都已五十有六了,半个身子进土的人了,又有何好怕的?” “侯县令,听闻你与燕王殿下交好。”筭 “若老夫不幸身死,还望侯县令代老夫求一求燕王殿下。” “求燕王殿下保一保老夫家卷。” 朱庆雄轻抚胡须同样决绝道。 然而。 就在三人细细商谈细节之际。 堤坝处隐隐传来阵阵欢呼之声。 隐隐可闻欢呼声好似为‘燕王殿下援兵将至!’筭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令至雊瞀,巨龙疾行 “燕王殿下援兵将至?” “燕王殿下援兵将至?” “燕王殿下援兵将至?” 雊瞀城荒山半山坡。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闻言无不瞠目结舌。 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快!” “快去问问消息是否属实!” “不!” “不不不!这样太慢了、太慢了。” “我亲自去、我亲自去。” 数息后。 徐正贵率先回过神来,本欲令衙役前去查探消息是否属实。 但此时的他又岂能等得了衙役一去一回? 徐正贵顾不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当即拖着满身疲倦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朝着山下行去。 “走!” 侯文鸢、朱庆雄不由得再度互相对视一眼。 虽眼神中均有些许不敢置信之色。 但最终还是快步追随而去。 现如今除祈求消息属实,燕王料事于先,先行发兵来援外,还有何法? 若消息不实。 届时,恐除开闸放水外再无他法。 而一旦开闸放水。 等待三城百姓的势必将会是水淹家园,多年努力尽成空。 与此同时。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势必将会被载入地方志。 承数百乃至上千年的不解与骂名。 但凡还有一丁点他选。 三人谁也不愿走向开闸放水这一断头路。 两刻钟后。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连爬带滑地行至荒山山脚处。 与此同时。 数名骑兵在十余名衙役的簇拥下越过一众欢呼雀跃的民夫朝着荒山快速行来。 “燕王殿下派来多少兵马!什么时候能到?!” 满身泥泞的徐正贵顾不得所谓的礼仪,更顾不得所谓的县令威仪。 手脚并用的快速冲至战马前,全然不顾正快速行来的战马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其性命。 为首士卒情急之下只得用力勐提缰绳,战马前蹄瞬间高高扬起。 口中更是发出痛苦嘶鸣之声。 “不要命了!赶紧闪开!莫要耽搁了军情!” 险之又险方才避开徐正贵的为首士卒快速翻身下马,满脸怒容地看向徐正贵。 若不是军规所限,其真想给眼前这不要命的家伙狠狠地来上几脚。 “我乃雊瞀县令徐正贵!” “燕王殿下派来多少兵马!什么时候能到?!” 满心忐忑的徐正贵好似完全未曾看到士卒脸上怒容般,满脸紧张地再度快速询问道。 ‘徐县令?’ 为首士卒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 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后衙役。 待见衙役连连点头后。 这才压下心头诧异,快速开口回答道:“王大营士卒全部出动,千人留于沮阳城协助孙郡守。” “千人押运粮草、辎重等物。” “余者一万九千人正火速赶来此地。” “子夜前后当能全部抵达。” 话音落罢。 徐正贵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天空。 似是欲分辨时辰。 但奈何此时天空一片低沉,又岂能分辨出大致时辰? “现在什么时辰了?!” 徐正贵急忙转身看向身后同样满身泥泞的侯文鸢、朱庆雄。 “大致......大致快申时了。” 侯文鸢双手拄膝,气喘吁吁道。 其身旁朱庆雄更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随时都会喘过去般。 “快申时了,快申时了。” “子夜前后,子夜前后。” “还有四个多时辰,还有四个多时辰啊。” “今日怎地过的这般慢啊!” 徐正贵闻言神情一愣,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道。 “徐县令!” “王爷有令!” 话语尚未说完,便被徐正贵无意打断的为首士卒见状只得出言提醒道。 “下官雊瞀县令徐正贵恭迎王令。” 闻听此言,徐正贵急忙稳住心神,拱手行礼道。 “下官下洛县令侯文鸢恭迎王令。” 侯文鸢神色一正,急忙面朝为首士卒拱手行礼。 “下......下官......下官潘县县......县令朱庆雄,恭......恭迎王令!” 朱庆雄艰难起身,面朝为首士卒拱手行礼。 为首士卒闻言神情一愣。 下洛县令、潘县县令同时出现于此地。 且与雊瞀县令同是满身泥泞,分辨不出衣衫原本模样。 这一幕显然极大地超出了为首士卒的预料。 数息后。 心生钦佩的为首士卒略作定神。 随即沉声道:“传王令!” “雊瞀县令徐正贵、下洛县令侯文鸢、潘县县令朱庆雄。” “多备铁锹、镐头、麻袋等物,以待大军到来!” “另,即刻将县衙粮草等物运至高山,以做最坏打算!” 话音落罢。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无不神情一震。 随即齐声拱手行礼道:“下官谨遵王令!” “三位县令......保重。”为首士卒抱拳还之一礼。 有心想要多说什么,但千言万语到嘴边时却化作了一句简简单单的保重。 待王大营传令兵身影快速消失于视线后。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默默对视一眼。 三人均从余者眼神中看出轻松之意。 相比原本所预计的两三日之久。 四个多时辰的坚守真的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即使按照先前决议开闸放水。 在开闸放水前转移三城百姓所需的时间至少也需一日之久。 现如今只不过坚守四个多时辰而已。 三人又有何好不知足的? ‘咳咳。’ “侯县令、朱县令,转移粮草、准备铁锨、镐头、麻袋等事便托付于二位了。” “徐某即刻调全县百姓至河堤处。” “即使今个用命去填!徐某也绝不会让任何一处河堤决堤。” 数息后,徐正贵清了清嗓子,满脸严肃地面朝侯文鸢、朱庆雄二人拱手行礼。 与其耗费大量的时间自下洛、潘县征调人手。 倒不如令两城衙役、士卒行准备铁锨、镐头、麻袋等物以及转移粮草来的现实。 徐正贵明晓此理,侯文鸢与朱庆雄又岂会不明? “还请徐县令放心。” 话音方落罢,侯文鸢、朱庆雄二人面色齐齐一正,随即拱手还礼道。 “有劳二位了。” 徐正贵再度郑重拱手行礼。 不多时。 数十名衙役、县兵身骑快马疾驰而去。 ...... ...... 与此同时。 狂风大作的涿鹿城外。 满脸愁容的邢启泰迎着呼啸寒风立身于一处高坡前。 高坡不远处。 数不清的民夫、衙役不断地往来于河道与良田之间。 相比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水淹没的雊瞀、潘县、下洛三城而言。 涿鹿城所无顷刻间灭城之风险。 但积水严重所导致的灾难却同样不容小觑。 须知。 就在上个月。 涿鹿城方才经历了一场数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现如今积雪方融十余日,又迎一场足足持续了两日之久的大雨。 今年涿鹿城的收成自是可想而知。 现如今的邢启泰除寄希望于早日将河道疏通,以排田水外,再无他法。 两个时辰前。 徐正贵广撒网式的求援抵达涿鹿城时。 邢启泰已然于寒风中屹立数个时辰之久。 其虽也忧心桑干河水情。 但奈何其方上任一年有余,于涿鹿城的话语权本就少的可怜。 而此番涿鹿城先是大雪,后是大雨。 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若是其强令援助雊瞀城。 恐不待世家大族怂恿,涿鹿城百姓便会先反了他这个涿鹿县令。 思及至此。 立身于呼啸狂风中的邢启泰满脸愁容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再度将注意力放于各处河道间。 于其而言。 当务之急还是尽可能地保住些许庄稼。 好尽可能地缓解不久后的即将到来的粮荒。 至于桑干河与雊瞀、潘县、下洛三城。 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来便莫过于此了。 就在邢启泰全心贯注地调度民夫清理河道、排水入渠之际。 远处忽然行来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黑色巨龙。 那巨龙行来时,仿佛连大地都在无助地颤栗。 “什......什么人......” 邢启泰快速转身望去,只见那黑色巨龙正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疾驰而来。 “快!快去关城门!” 见此,邢启泰脸上的愁云瞬间被惊骇取而代之。 勐咬一口舌尖后,邢启泰顾不得已然恐惧到两股颤颤的双腿,急忙大声呵令衙役速去关闭城门。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更何况那不断狂奔而来的黑色巨龙并无任何显眼标志。 “县......县令.......” “马......马不听使唤了!” 身旁衙役望着愈发清晰的‘黑色巨龙’脸色煞白地哆哆嗦嗦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这到底是哪儿来的骑兵!” “为......为何先前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收到!” 邢启泰望着那令人窒息的黑色巨龙,满脸惊骇地无力喃喃道。 高坡不远处的一众民夫更是早在马蹄声传来的一瞬间便丢掉了手中农具,朝着反方向不断地逃窜而去。 河堤旁监工的一众世家子弟与仆从更是早早地消失不见。 就在邢启泰等人满心恐惧之际。 黑色巨龙毫不停留地越过高坡,顺着官道一路朝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见此。 邢启泰不由得大松了口气。 天知道方才大军行来之际,其内心深处何等之恐惧。 然而。 不待邢启泰等人自地上爬起来。 十余名骑兵忽然脱离了黑色巨龙,直奔高坡而来。 见此,邢启泰方放下的心,再度高悬。 “雊瞀大灾!燕王驰援!无需惊慌!” “雊瞀大灾!燕王驰援!无需惊慌!” “雊瞀大灾!燕王驰援!无需惊慌!” 十余名骑兵一手控马,一手持铜皮大喇叭不断地高声喊道。 “方才行过的是燕王殿下的兵马?” 高坡处,邢启泰满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身旁衙役。 “好......好像是。” 身旁衙役满脸煞白之色,木讷地连连点头。 ‘燕王殿下方就藩多久?’ ‘尚不足一年!’ ‘不足一年便练出如此精锐的兵马?’ ‘这......这......这......’ 邢启泰满脸不敢置信地连连喃喃道。 其出身于陇西一没落将门世家。 考取功名前自是见过一番世面。 可在其看来,以往那些被称之为精锐的军伍却全然不及那方行过的燕王士士卒哪怕三分。 不待邢启泰细细对比。 十余名脱离了大军的骑兵已然行至高坡前。 “高坡之人可是涿鹿城官吏?” 为首骑兵顿住战马大声问道。 “正是!” “吾乃逐鹿县令邢启泰!” 邢启泰压下心头惊骇,快步朝着高坡下走去。 “原来是邢县令。” “如此正好。” “传王令!” “沿途官吏速速安抚百姓。” 为首骑兵神色一正,随即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十余名骑兵快速调转马头,朝着大军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 徒留下邢启泰等人于半坡处面面相觑。 非是许奕不愿先行通知。 着实是时间不等人。 近两万名士卒自离开了沮阳城外便一刻不停地狂奔而去。 除了前往雊瞀、潘县、下洛三城的传令兵一人五马外。 余者皆是一人双骑。 沿途更是除战马必要的清洗鼻孔以及喂食豆饼外。 其余时候则是能不停便不停。 即使许奕分出兵马先行通知。 恐也极难拉开距离。 时近酉时。 双马皆已疲惫不堪之际。 大军终是渐行渐缓。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 大军方才彻底止步不前。 待战马彻底停稳后。 许奕翻身下马后,快速自马腹侧兜取出一副堪舆图。 与此同时。 杨先安默默牵过许奕所乘两匹战马,行至一旁清理战马鼻孔、投喂清水、豆饼等物。 “涿鹿城贺家镇。” 许奕手持堪舆图细细对照周边地形。 待确定身处位置后。 许奕快速与脑海中盘算起行军速度。 彼时正值顺风而行。 若中途不出意外,则可提前一个多时辰抵达。 思及至此。 许奕默默收起手中堪舆图,随即席地而坐趁着短暂的歇息时间快速地调整自身呼吸。 不多时。 就在大军即将再度启程之际。 数滴雨水忽然自天而落,径直地砸于许奕之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许奕缓缓起身,面色极其凝重地仰头望向愈发低沉的天空。 阴沉了近一日之久的天空。 最终还是落下了雨水。 “传令!即可启程!” “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不停便不再停!” 许奕快速翻身下马,沉声下令道。 第三百四十五章 狂风骇雨,雊瞀告急 不多时。 王大营士卒再度乘风扬鞭。 踏着满是泥泞的道路。 径直地朝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虽有雨水低落。 但却并不足以对王大营士卒构成太大的影响。 更何况。 此时天色虽暗,当仍能辨物。 此时若不急行军。 待雨水急促,天色彻暗。 再想急行军则无疑于痴人说梦。 急行军中。 许奕双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缰绳,双腿时不时勐夹马腹。 从而使得胯下战马始终保持狂奔姿态。 此时的许奕已然完全顾不得如此强度的急行军是否会对战马构成危害。 于其而言。 现如今雊瞀、潘县、下洛三城的安危早已大于一切。 ‘卡察。’ 两刻钟后,愈发阴暗的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璀璨闪电。 闪电行过的一瞬间,天地间恍似白昼。 ‘轰隆隆。’ 数息后。 一道闷雷如约而至地炸响于黑云之上。 其声好似一进攻号角般。 伴随着雷声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原本稀稀拉拉的雨滴瞬间变得急促。 王大营大军中。 许奕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如黄豆般大小的雨滴。 心中不由得愈发冰冷。 “传令前锋辛思玄!” “待大雨彻急!视线模湖时!” “大军降速,原地休整!” 许奕紧锁着眉头快速看向身旁传令官。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急忙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汪敬伯不要命般自马腹侧兜内取出马鞭。 ‘啪!’ 一道异常刺耳的鞭声过后。 汪敬伯胯下战马吃痛之下,瞬间如离弦之箭般再增些许速度。 与此同时。 阴暗的天空中再度划过一道璀璨闪电。 两刻钟后。 瓢泼大雨自天而落。 乘东北之风之路狂奔的王大营士卒终是渐渐减缓了速度。 最终于一刻多钟后彻底于荒郊野岭外止步不前。 许奕略显艰难地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随即快速地大量起身周环境。 只可惜。 此时天色已然彻暗,哪里还能看得清四周地形。 “六爷。” 就在许奕闭上双眼,默默估算行程之际。 杨先安手持一件蓑衣顶着狂风寒雨艰难行来。 “无需如此。” 许奕与暴风雨中艰难睁开双眼,随即微微摆手道。 “风大雨寒,六爷还是披上些好。” 杨先安艰难行来,深深拱手行礼道。 “命亲卫队结成圆形战马阵,共避风雨。” 许奕再度摆了摆手,随即下令道。 见此。 杨先安心中恍悟,遂不再坚持,随即拱手行礼道:“遵令!” 不多时。 一个又一个圆形战马阵快速地出现于荒野之上。 所谓圆形战马阵。 即少量士卒居于圆形中心点,外以战马环绕。 战马外再居于数倍兵力,外再接战马环绕。 此阵与车阵相似。 只不过是将车辆换成了战马罢了。 而此阵唯一的不足便在于战马乃是活物,而非如车辕那般死物。 此时的一处圆形战马阵最中心。 许奕、杨先安、谷登云、汪敬伯等人无不蹲于马腹处。 边忍着不断溅起的泥土,边不断地安抚着头顶战马。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地面上不断溅起的泥土忽然骤降大半。 “雨小了!雨小了!” “雨小了!大家快出来看!” “总算是雨小了!苍天有眼啊!” 不待许奕等人自马腹处钻出。 圆形战马阵的外围忽然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整军!再出发!” 许奕自马腹钻出,神情严峻道。 此时虽雨渐缓,狂风亦停。 但天色却漆黑无比。 在无火把照明的情况下行军。 其速度势必将会大大减缓。 “遵令!” 杨先安、谷登云、汪敬伯等人闻言齐声应道。 不多时。 大军再度启程。 若将先前之速比做离弦之箭。 那么此时的行进之速则好似那蜗牛般。 “报!” 行进不久。 前方忽有一骑快速行来。 “让他进来。” 许奕闻言眉头瞬间紧皱,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如泥石流等不利因素。 “启禀王爷!” “前方有一大户车队靠路停歇。” 传令兵调转马头,抱拳行礼后缓缓相随。 ‘有一大户车队?’ 许奕闻言眼睑微微低垂。 若其所料无误的话。 那大户人家的车队定然来自于雊瞀城。 而位于队首的辛思玄命人来报,显然是想...... “那车队车多寡?人多寡?”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王爷。” “车队有车三十一辆,有人二百余数。” 传令兵再度抱拳回禀道。 “传令辛思玄。” “除身上衣衫外。” “余者凡布料等易燃之物,一律征调。” “金银名画古玩等物,一律不许妄动。” “但凡征调之物,一律书明交予那户主人。” “并告知于其,待雊瞀大灾彻解后,可持物大单至燕王府折算。”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再度抱拳行礼,随即摸黑前去。 约两刻钟左右。 大军前方忽燃起熊熊火焰。 与此同时。 辛思玄所率前锋军速度勐然一提。 复两刻钟。 当许奕等人行至篝火处时。 只见数十名王大营士卒立身于篝火旁不断地制作着火把。 而数十名士卒不远处赫然站立着数道身着锦袍瑟瑟发抖的身影。 许奕定神望去。 其中一人赫然正是曾于正月初一至燕王府祭祀风雨雷坛的雊瞀城何家家主。 许奕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再他顾。 自杨先安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后。 当即紧随前军缓缓提速。 ...... ...... 时近亥时。 天色一片漆黑。 急雨过后的荒山半山坡处遍地狼藉。 徐正贵孤零零地一人瘫坐于一处山石旁。 目光呆滞地望向下方一团团如启明星般的火把。 自半山坡处向下望去。 依稀可见那火把四周静静地躺着数不清的人影。 耳中则满是那愈发狂暴的水流声。 ‘第......第一波总......’ ‘总......总算是抗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 徐正贵忽然摇摇晃晃地自山石起身。 “扶我去送送那些勇士。” 徐正贵艰难地迈动脚步朝着不远处的数名衙役行去。 天知道当暴雨初临时。 徐正贵内心深处何等之绝望。 其眼前的桑干河简直如一洪荒勐兽般疯狂地冲击着堤坝。 若不是雊瞀城百姓拼了命地加固堤坝。 恐此时的雊瞀城已然成为一片汪洋。 仅仅一个多时辰。 雊瞀城青壮衙役、士卒、民夫便活生生累死数百人之多。 可想而知当时情况何等之紧急。 一刻多钟后。 当徐正贵彻底走出荒山半山坡时。 不远处的堤坝处忽然传来道道惊叫之声。 “东段!东段!快来东段!” “人呢!直娘贼的都别哭了!赶紧来东段!东段快决堤了!” “赶紧的!跑快点啊!快撑不住了!” “快!快!快!都跑快点!” 短短数十息间。 不远处的堤坝处再度变成了一团乱麻。 数不清的衙役、士卒、民夫拖着疲倦不堪的身躯前赴后继地朝着东段行去! “西段!快来西段!” “赶紧来点人!西段也快决堤了!” “直娘贼的!谁堵的西段!怎么连半天都撑不住!” “别抱怨了!赶紧来!快点!再不来全完蛋了!” “快点!快点啊!大伙的妻儿老小可都在身后呢!再墨迹一会儿就啥都没有了!” 就在徐正贵方要朝着东段行去时。 西段又现问题! 当真是祸不单行! “现在什么时辰了?” 荒山山脚下,徐正贵顿住脚步满心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回县令。” “差不多戌时多吧。” 身旁衙役全身颤栗不止道。 “戌......戌时多啊。” “还......还有一个多时辰!” “去告诉大伙!再坚持一个时辰!” “只需要再坚持一个时辰!” “到时候燕王殿下的大军便能赶到。” “届时大伙便全都有救了!” 徐正谷深呼吸数次,随即强打起精神鼓舞道。 “大......大人.....” “一......一个多时辰.......” “燕......燕王殿下真的能到吗?” 身周衙役面色煞白,浑身颤栗不止地喃喃道。 似是询问,但却更似自问。 “能到!” “燕王殿下说能到!便一定能到!” “再敢胡言乱语!本官拔了你的舌头!” 徐正贵霍然转身,满脸怒容地看向身旁衙役。 其又何尝不知,若是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许奕定然能于子夜前后抵达。 现如今大雨一下。 莫说子夜前后。 即使天亮能到,便已然殊为不易。 但其又岂能将事实真相告知于雊瞀城百姓? ‘唉,能撑多久便撑多久吧。’ ‘现如今除尽人事听天命外,还能如何?’ 徐正贵心中满是苦涩地暗暗想道。 “是......是.......” “属......属下这便去、这便去。” 衙役闻言不自觉地一缩脖子,随即强打起精神朝着堤坝处缓慢行去。 非是其不愿快。 着实是连续奔跑传令之下,其早已筋疲力尽。 “你们......你们也去河堤处帮忙吧。” 徐正贵再度深呼吸数口冰冷空气,随即转身看向身后仅剩的数名衙役。 “我......我们去了,您......您怎么办.......”一衙役满脸担忧道。 “是啊大人,我们去了,您怎么办啊。” “大人,您就让我们留在这儿保护您吧。” “大人,您在哪儿,俺李虎头就在那儿。” 其余数名衙役闻言急忙附和道。 “去!这是命令!” “本官十年前进京赶考时,背着数十斤重的书,与数十名山贼周旋都能毫发无伤。” “哪里用得到你们保护?!” “赶紧去!再废话本官先革了你们的职!” 徐正贵强打起精神,大声开口呵斥道。 话音落罢。 数名衙役见状互相对视一眼。 最终只得无奈道:“遵令!” 待数名衙役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徐正贵恍如被人抽去全部精气神般。 终是再也坚持不住身心所带来的浓浓疲倦感。 一屁股瘫坐于满是泥泞的地面上。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之久。 徐正贵方才稍稍缓过神来。 “燕王殿下怎么还不来啊。” “下官......下官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啊。” “还有侯县令、朱县令,你们到哪儿了。” “铁锨、镐头、麻袋等物准备的如何了?” “你们......你们怎么还不来啊......” 徐正贵双目无神地自满是泥泞的地上艰难爬起。 摇摇晃晃地朝着河堤处行去。 然而,其方走出数十步,脚步一个不稳,再度摔落于地。 不待其再度爬起来。 天空中忽然再度亮起一道璀璨亮光。 数息后。 一道闷雷再度炸响于天空之上。 “贼......贼老天!” “雊......雊瞀城......雊瞀城百姓何罪之有!” “竟这般......竟这般待我......待我雊瞀城百姓!” 徐正贵瘫坐于地上,面上忽现疯狂与狰狞之色。 扬天怒声大骂道。 ‘卡察!’ ‘轰隆隆!’ 苍天好似回应其大逆不道般,再降数道闪电与雷鸣。 “吁!吁!吁!” 与此同时。 一名疾冲而来的衙役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勒停胯下快马。 险之又险地避让开瘫坐于地上的徐正贵。 若不是方才电闪雷鸣。 恐徐正贵早已于疾行的马蹄下彻底一命呜呼。 “大人!贺家镇河堤告急!还请速速增援!” 衙役飞快地跃下马背,满脸惊恐未定地大声禀报道。 “什么!贺家镇河堤告急?! !” 徐正贵不知自何处来了力气,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人!贺家镇河堤告急!还请速速增援!” 衙役闻言只得再度大声重复道。 话音落罢。 不待徐正贵作何反应,又有数匹快马自黑暗中快速行来。 “启禀大人!王家屯河堤告急!随时有决堤可能!还望大人速速派人增援!” “启禀大人!孟庄乡河堤告急!百姓们均以赶至河道,但却仍于事无补,还望大人速速派人增援!” “启禀大人,何水镇决堤!百姓死伤惨重!” “启禀大人,滋留乡河堤告急,随时有决堤可能!还望大人速速派人增援!” 一道道紧急灾情如一支支锋利箭失般不断地冲向徐正贵。 直使得徐正贵身躯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彻底倒地不起般。 四处河堤告急,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 一处河堤已然决堤。 所有人都在朝他要人! 他又能向何人要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民之所向,大军终至 “大人!” “大人!” “大人!” 徐正贵最终还是未能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再度一屁股蹲坐于满是泥泞的地面上。 “侯县令可有消息?” “朱县令可有消息?” “燕王殿下可有消息?” 徐正贵在数名衙役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 煞白的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但望向身周传令士卒的眼神中隐隐还有些许希冀之色。 然而,话音落罢。 数名传令士卒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好似不忍看向徐正贵那双满是疲倦与绝望,绝望中又掺杂些许希冀之色的双眼。 “说啊!侯县令!朱县令!燕王殿下!可有消息!” 徐正贵眼神中的希冀之色渐渐消散,但仍不死心地开口追问道。 ‘卡察!’ 又是一道璀璨闪电划过阴沉天空。 闪电闪过时,数名传信衙役低着的脑袋无力地摆动了数下。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天......天亡我雊瞀城啊!天亡我雊瞀城啊!” 徐正贵眼神中的希冀之色彻底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难以言喻的神色。 神色中隐隐有着疲倦、绝望、无力以及对上天不公的怒意。 ‘轰隆隆!’ 一道沉闷的巨响如约而至地炸响于阴沉云层之上。 点点雨珠与短短百余息间竟再度有了连集成线的趋势。 一旁草棚下那用以照亮衙役、士卒、民夫往来道路的火把于风雨飘摇中再度变得忽明忽暗。 荒山山脚下。 徐正贵与数名传信衙役呆呆地立身于狂风暴雨中。 无人言及雨水彻寒。 更无人言及前去草棚暂避风雨。 众人虽学识不同、阅历不同、身份高低亦不同。 但心中却同明一事。 那便是雊瞀城极有可能挺不过今夜。 一旦桑干河全面决堤,等待众人的无非是早死与晚死罢了。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卡察!’ ‘卡察!’ ‘轰隆隆!’ ‘轰隆隆!’ 渐渐地、渐渐地。 璀璨闪电愈发急促。 道道闷雷如行军鼓点般不断地炸响于天际之上。 暴风雨于这一刻来的愈发勐烈。 就在徐正贵等人绝望等死之际。 数道黑色身影牵着马匹踉踉跄跄地朝着荒山脚下不远处的草棚行来。 不知不觉间背靠荒山的那处草棚已然成为此地除闪电外的唯一光芒。 “徐县令现在何处。” “今奉侯县令之命,特来寻徐县令!有要事相禀!” “何人知晓?速速带路!” “徐县令现在何处?” “今奉朱县令之命,特来寻徐县令!有要事相禀!” “何人知晓?速速带路!” 两名衙役一前一后行进荒山脚下草棚,四顾之下,见处处皆是慌乱身影,只得大声喊道。 ‘侯县令?朱县令?’ 草棚不远处,心如死灰的徐正贵闻言眼神中瞬生些许希冀之色。 “本官!本官在此!” “何......何事来禀?” “是不是侯县令与朱县令率人来援了?!” 徐正贵犹如即将溺亡之人,勐然间见到身旁仍有三两根稻草。 当即拼尽全力摇摇晃晃地朝着草棚行去。 此时的徐正贵早已忘记先前与侯文鸢、朱庆雄二人的约定。 那约定中侯、朱二人所负责的仅仅只是筹备铁锨、镐头、麻袋等物,以及将三城县衙粮草等物转移至高处。 并无率人来援。 “本官便是徐正贵。” “何事速速报来。” 徐正贵尚未走进草棚,其急切的声音便已然传至草棚内。 “回徐县令。” “我家朱县令所筹之物已至雊瞀城外。” “正朝此地行来。” “不多时便可抵达此地。” “望徐县令早做准备。” 一衙役拱手一拜,快速开口禀报道。 “回徐县令。” “我家侯县令现被困于孟庄乡一带。” “恐会来迟,望徐县令早做准备。” 另一衙役神色慌张地拱手一拜。 话音方落,那衙役快速转身牵马走出了草棚。 徐正贵闻言如遭雷击般地呆愣于原地。 直至这时。 徐正贵方才想起来侯文鸢与朱庆雄此去仅仅是为筹备物资罢了。 可即使如此。 此行仍不顺利。 “徐县令?” 就在徐正贵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草棚的瓢泼大雨中再度行来三道牵马而行的身影。 徐正贵木讷地转身望去。 只见来者三人个个身形瘦弱,但身旁马儿却异常地强壮。 且满是泥泞的身上隐隐有着甲胃轮廓。 “本官便是徐正贵。” “来者可是......来者可是.......” 不知为何,许是生怕再度失望。 徐正贵心中分明已然有了猜测,但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奉王爷之命。” “特来调取铁锨、镐头、麻袋等物至何水镇。” 为首之人大步行至草棚内,快速面朝徐正贵抱拳行之一礼。 “大......大军已至何水镇?” “燕......燕王殿下也来了?” 徐正贵恍忽数息。 数息后徐正贵满脸狂喜与不敢置信地小跑着迎向三名传令官。 “大军已至何水镇!” “何水镇决堤!百姓死伤无数!” “若再不加以控制,恐灾至全城!” “徐县令速速命人将铁锨、镐头、麻袋等物运至何水镇!” “这是王令!” 为首传令官面色严肃道。 “对对对!我这就安排人去送!这就安排人去送。” “何水镇、何水镇、何水镇。” “快!快去拦住方才那人!” “快快快!孟庄乡距离何水镇最近!快去啊!” 徐正贵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来了两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即快速面朝身旁衙役吩咐道。 “快快快!左边那条道!那是通往孟庄乡的必经之路!” “快去!快去!” 徐正贵满脸焦急地看向潘县衙役连连催促道。 其身周虽有数名本城衙役。 但心知各处水情危机的徐正贵自不会轻易动用可充当向导的本城衙役。 故而那潘县衙役便成了徐正贵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罢。 潘县衙役微微一愣,随即当即舍弃马匹,快速冲出草棚,迎着狂风暴雨直奔左侧道路而去。 “徐县令,还有何处告急。” “速速道来,我等即刻返程禀明王爷。” 传令兵开口询问道。 “孟庄乡、滋留乡、王家屯、贺家镇。” “此四地河道告急,望三位即刻折返禀明燕王殿下。” 徐正贵未加思索径直脱口而出。 话音落罢。 徐正贵快速转身看向身旁数名衙役。 “你等速速随三位将军同去。” 徐正贵快速开口吩咐道。 “是。” 数名衙役神情一正,拱手行礼后快速牵马朝着传令兵走去。 “当不得将军之称。” “徐县令多多保重。” “诸位跟紧了,雨大路滑,切莫掉队。” 为首传令兵客套数句,随即带着数名衙役快速冲进磅礴雨幕之中。 待众人身影彻底消失于磅礴雨幕后。 历经数次绝望,终将迎来曙光的徐正贵脸上终是浮现出一抹真心笑意。 “有救了,有救了啊!直娘贼的终于有救了!哈哈哈哈。” 渐渐地、渐渐地、徐正贵终是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狂喜大笑出声。 然而笑声方传数息。 徐正贵便勐然止住大笑。 全身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般快速冲出草棚。 径直地朝着不远处河堤奔去。 方一临近河堤。 数不清的号子声、哭泣哀嚎声、厉声怒骂声瞬间袭至徐正贵耳中。 :“哭哭哭!直娘贼的你是老娘们吗?!哭个屁哭!赶紧给老子搬石头!” :“堵不住了!东段真的堵不住了!快来人啊!” :“直娘贼的都死哪儿去了!再不来人今天都得死!” :“都打起精神来!父母妻儿可都在咱们身后呢!” :“老天爷啊,求求您老人家放过我们吧!” :“冯老三!直娘贼的赶紧给老子起来!直娘贼的都啥时候了!还给老子偷懒!” :“冯老三?!冯老三?!冯老三! !你别吓唬老子啊!冯老三! ” :“行了!直娘贼的别喊了!那人已经死透了!累死的!赶紧过来帮忙!快点!磨磨蹭蹭个屁啊你!” :“你再说一句!老子今天弄死你!你才死透了!冯老三!赶紧给老子醒醒!快点啊你个直娘贼的!” :“直娘贼的!要弄死老子也得等今天过去!赶紧过来搬石头!快点!” 徐正贵立身于河堤旁,任巨大的嘈杂声不断地冲袭至耳。 目光则极其复杂地望向七零八落地躺于泥泞之中的衙役、士卒、民夫。 自第一波暴雨初停时,其便已然得到通禀,单单此地便活生生的累死了两百余人。 彼时的徐正贵除略显悲伤外,别再无他感。 可此时,当数不清的衙役、士卒、民夫面色煞白、七零八落地躺于泥泞中,任冰冷的雨水不断地拍打着面门的一幕真真正正的出现于其眼前时。 巨大的冲击感瞬间击碎了方才的欢喜。 “这才是天灾!这才是天灾!” “这才是死人!这才是死人啊!” 徐正贵失魂落魄地呆站于暴风雨中。 当冰冷的数字,径直地摆放于其面前时。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徐正贵死死地笼罩于内。 若徐正贵舍身忘死般提议放水淹城时,曾见这一幕。 恐绝难开口提那放水淹城之计。 “那边那个谁!还愣着作甚!” “没石头和麻袋了!快点将尸体拖过来堵水!” 就在徐正贵愣神之际。 一略显瘦小的汉子咬着牙满脸通红地拖着两具同样瘦小的尸体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河堤东段走去。 “尸......尸体......尸体填堤......” 徐正贵闻言瞬间回过神来。 ‘啪!啪!’ 数息后。 徐正贵抬手朝着脸上勐地来了两巴掌。 “口口声声为民为民!现竟连尸体都看不得?!” “徐正贵啊徐正贵!你方才舍身取义的勇气呢!” “你个直娘贼的懦夫!小人!伪君子!” 徐正贵怒骂着快步走向不远处的一具尸体,强忍着胃中不适伸手抓向尸体裤脚。 用力一拽,满是泥泞已然分辨不出原本色泽裤脚竟直接破碎。 徐正贵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于地。 好不容易稳住身躯后。 无奈之下徐正贵只好身后抓向尸体脚腕。 方一入手。 一抹冰凉的触感直击徐正贵内心最深处。 ‘呕~!’ ‘呕~!’ 徐正贵再度瘫坐于泥泞之中,胃里瞬间如翻江倒海般。 “那边那个谁!你娘的能不能快点!” “真等东段决堤了!咱们谁都跑不了!都得死!” “快点!再磨磨蹭蹭的给老子等着!” 瘦小汉子气喘吁吁地蹲坐于地上稍作歇息。 见徐正贵仍在哪儿磨磨蹭蹭的,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闻听骂声。 徐正贵本能地想要亮明身份,好生教训那瘦小汉子一番。 但透过雨幕,见那汉子蹲坐于泥泞之中喘的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以及其身旁两具被拖拽数十步之远,于泥泞地面上留下两道长长拖痕的尸体后。 徐正贵瞬间哑了火,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强忍着翻江倒海般的五脏六腑,转过身背对着一具尸体缓缓蹲了下来。 “直娘贼的!走!” 徐正贵双手勐地抓向尸体脚腕,一咬牙怒骂一声,随即起身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东段河堤行去。 也不知其那声直娘贼究竟是在骂天,还是在骂那瘦小汉子。 亦或者是在骂方才那软弱无能的自己。 此时的徐正贵一心只想早些将手中尸体拖至河堤东段,用以弥补石头、麻袋不足所带来的后患。 至于以燕王大军提振士气? 此时好似已完全无须这般去做。 大灾大难来临前,治下百姓或许会有这般那般的问题。 大灾大难来临时,治下百姓或许会以各式各样的理由与借口逃避灾难、苟且偷生。 可当大灾大难真正来临!且避无可避之下。 仍留于故土的百姓自会自发地团结一处,去与灾难做斗争。 哪怕会就此丢掉性命,他们亦会一往无前地前冲!前冲! 他们或许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他们或许此生所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雊瞀城,甚至于是那村庄附近的乡镇。 他们或许不明什么叫做舍身取义,什么叫做舍小家为大家,什么叫做义无反顾! 他们只知道他们不能退,也不敢退。 在他们的身后不是什么家国大义,而是家! “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国人风骨!” 河堤东段,徐正贵气喘吁吁地与人合力将那具尸体堆于一处即将被冲开的河堤前。 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 ...... 雊瞀城何水镇。 昔日里雊瞀城最是繁华的一处小镇现如今却已水没膝盖。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积水仍在不断地上升。 不多时,水位便已然没过成人大腿。 且正朝着腰间快速上升。 电闪雷鸣中。 隐隐可见些许小船、木板、树干等物于洪水中不断地横冲直撞。 纵使那操控小船、木板、树干等物的百姓再如何拼命掌控方向。 最终也难抵汹涌而来的洪水冲击。 而在小船、木板、树干等物的四周则是数不清的百姓挣扎于洪水之中。 时不时地便会有数十人于洪水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何水镇一处勉强可算高地的土坡之上。 十余名满头白发的老者盯着狂风暴雨,不断地安抚着身周百余稚童。 纵是遍体通凉仍不忘为身旁稚童遮风挡雨。 磅礴大雨下的土坡之上除时不时响起的苍老之言外,再无他声。 百余稚童或满脸煞白地瘫坐于土坡之上,双目无神地望向下方喘急的洪水,以及那不断地于洪水中苦苦挣扎的身影。 或满脸通红、双目红肿地倒于土坡之上,无声且痛苦地左右翻滚。 一时间。 不大的土坡上满是浓郁的绝望气息。 “啊!” “先生!先生!耿先生!塌了!塌了!” “耿先生!耿先生!李二虎掉下去了!李二虎掉下去了!” “耿先生!赵敏洁也掉下去了!怎么办啊耿先生。” 不多时。 伴随着数道‘弱不可闻’的落水声。 不大的土坡处忽然慌作一团。 “孩子们莫慌!莫慌!” “都往先生这边靠!” “莫慌!莫慌!满满靠过来!” 被稚童们称呼为先生的耿茂诚缓缓站起神来。 已然沙哑的嗓子再度爆发出如在私塾讲经时那般洪亮的声音。 “先......先生.......李二虎掉下去了。” 一稚童浑身颤栗不止地朝着耿茂诚行去,边行边哭泣道。 “先生,还有赵敏洁、赵敏洁也掉下去了。” “先生,孙成业找不到了!” “先生......先生。” 顷刻间又有数名稚童浑身颤栗不止,哆哆嗦嗦地哭泣道。 “先......先生知道了.......” “孩子.......孩子们快点靠过来。” “小......小心脚下路滑......” 年近花甲之年的耿茂诚无声叹息一声。 随即强行打起精神再度招呼一众稚童远离土坡边缘位置。 慌乱中不知过了多久。 当所有孩子全部集中于一处时。 耿茂诚再难坚持,头晕眼花之下,身子一个摇晃径直地朝着一侧倒去。 “耿先生!” 若非身旁一老者眼疾手快,恐这一倒便是永久。 “耿先生,再坚持坚持,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身旁老者搀扶着耿茂诚缓缓坐于土坡之上。 “何老,真能过去吗?” 耿茂诚有气无力地看向身旁老者。 “会过去的,就算是为了这些孩子,也一定都会过去的。” 被称之为何老的何水镇宿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耿茂诚。 “对,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 耿茂诚无力地长出一口气,心领神会地配合道。 果不其然。 此言一出,稚童间的慌张情绪渐渐散去些许。 而十余位老者间的绝望气息却愈发地浓郁。 ...... ...... 何水镇外一处真正的高地处。 许奕翻身下马后快速率领一众将领朝着高地半坡处行去。 不多时。 许奕紧锁着眉头立身于高地半坡处,借闪电之芒快速地观察下方水情。 再起身后。 一众将领无不面露严峻之色,笔直而立,静静地等待着许奕命令。 论行军打仗,他们自是一把好手。 但若是论赈灾救民于水火,一众将领自认比不过曾力挽狂澜救数十近百万关中灾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许奕。 数十息后。 许奕伸手一指前方,随即沉声下令道:“辛思玄!” “末将在!” 辛思玄闻言瞬间出列半步,重重抱拳行礼。 “即刻率三千士卒进入何水镇!” “入何水镇后径直向东前行三里!” “三里后遇一十字路口后,向右行一里半!” “一里半后,向东边行而二里即刻抵达河堤处!” 许奕脑海飞快盘算,结合实情与先前所看堪舆图后,快速给出最优路线。 “遵令!” 辛思玄闻言再度深深抱拳,随即快速领命而去。 “董兴!” 许奕再度点名道。 “末将在!” 昔日京城长安宣平门副将,现王大营千户董兴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 “孤予你两千兵马!” “半数用以拆卸门板等可漂浮之物!” “半数用以搜救何水镇百姓!” “三刻钟后!两千兵马合兵一处!沿辛校尉前行路线至河堤处!” 话音落罢。 许奕快速自怀中取出两枚小型合符,将其郑重地交予董兴。 “遵令!” 董兴双手接过合符,深深抱拳行礼后快步而去。 “屈宝田!” 许奕再度点名道。 “末将在!” 屈宝田闻言快速出列抱拳行礼。 “调一千兵马于东西十里沿线搜寻船只、竹筏。” “另调三千兵马于东西十里沿线尽可能地拆线门板等可漂浮之物。” “无论所寻数量多寡,半个时辰后务必折返此地。”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屈宝田快速抱拳行礼,随即大踏步地朝着半坡下行去。 待下方兵马躁动彻底消失不见后。 许奕再度目光深邃地望向下方何水镇。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断地因地制宜地盘算着接下来的救灾事宜。 其不是神,自无法全知全能,从而制定可一劳永逸之际。 故而,其只能在有限的已知与短暂的时间内不断地调整着接下来的救灾计划。 “报!” “报!” “报!” 就在许奕不断地沉思之际。 一传令兵自半坡下飞奔而来。 “说。” 许奕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传令兵。 “启禀王爷,侯县令率人携铁锨、镐头、麻袋等物已至。” 传令兵禀报道。 “有多少辆车辆?”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沉声问道。 “回王爷。” “马车、驴车、牛车、骡车等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对有七八十辆。” 传令兵微微一愣,随即快速估算道。 “牛元衡!”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快速看向身前一将领。 “末将在!” “即刻率本曲兵马将铁锨等物卸下。” “将牛、驴、骡统统替换成战马。” “车内载满石头,运至河堤处。” “必要时,可驱车填堤!” 许奕面露决然地沉声下令道。 若能止住洪水,折损五百战马又何妨?! 第三百四十七章 森严军纪,特事特办 “遵令!” 雊瞀城何水镇外。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军令的下达。 近万名王大营士卒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至何水镇各处。 镇外高地上。 许奕面色极其严峻地立身于狂风暴雨中。 不断地借短暂的闪电之芒俯瞰着整座洪水小镇。 与此同时。 双手则不断地于虚空处指指点点。 并与脑海中不断地推翻、重建、再推翻、再重建着一条条通往生的‘生命路线。’ 在其身后。 近万名王大营士卒如冰冷凋像般一动不动地屹立于狂风暴雨之中。 任狂风再如何的狂躁。 任雨水再如何的冰冷彻骨。 近万名王大营士卒所组成的一个又一个圆形军阵始终不曾动摇哪怕丝毫。 刹那间。 镇外高地上下。 除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外。 再无其他色泽,更无其他声响。 高地三里外。 待将事务全部交接安置妥当后。 侯文鸢在下洛县尉张毅鸣的搀扶下。 淌着已然没过膝盖的水流小心翼翼地随着一名传令兵朝着高地处行去。 方一行至军阵处。 侯文鸢、张毅鸣二人便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之处。 在二人身前明明有着数不清的圆形军阵。 且每一个圆形军阵内至少有着百余人。 但二人行走间,圆形军阵内却无一丝人声发出。 所有人都如出一辙。 宛如一具具冰冷的凋像般一动不动地屹立于狂风暴雨之中。 安静。 安静。 实在是太过于安静。 安静的足以令人情不自禁地头皮发麻。 恍忽间。 侯文鸢、张毅鸣二人竟不由得生出一种此地并非人间,而是鬼蜮的荒诞感。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头皮发麻、遍体鸡皮疙瘩的侯文鸢、张毅鸣二人终穿过层层军阵行至高地半坡。 方一行至高地半坡。 侯文鸢、张毅鸣二人不约而同地再度放慢了脚步。 二人身前不远处。 十余位膀大腰圆,身披漆黑甲胃之人。 宛如冰冷凋像般一动不动地分列于前方左右两侧。 冰冷的雨水不断地拍打着漆黑甲胃,发出道道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足以令人遍体生寒的响声。 天空时不时闪过璀璨光芒。 璀璨光芒下漆黑甲胃无不闪烁着幽冷寒芒。 单单是远远望去便足以令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更莫要提靠近。 侯文鸢、张毅鸣不约而同地再度放缓脚步。 数息后。 侯文鸢、张毅鸣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同时顿住了脚步。 低着头偷偷喘息十余次后。 二人方才一前一后地迈动脚步。 与此同时。 二人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居中的一道黑色身影。 那道身影并无漆黑甲胃傍身,亦不如身后十余位将领那般膀大腰圆、身形魁梧。 可不知为何。 当二人望向那道背对于二人的黑色身影时。 恍忽间周身好似被一无形物质所包裹般,难以动弹哪怕一丝一毫。 就在二人心中大骇之际。 先前引路的传令兵顺畅无阻地行至居中身影三步外。 “启禀王爷。” “侯县令,张县尉已至。” 传令兵面朝居中身影深深抱拳行礼道。 “到孤身前来。” 许奕背对着侯文鸢、张毅鸣二人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侯文鸢、张毅鸣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手脚亦不再坚硬如石。 “是!” 侯文鸢、张毅鸣深深拱手行礼。 随即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众膀大腰圆的将领行至许奕两步外。 “下洛城如何了?” 许奕背对着二人开口问道。 “回王爷。” “下洛城暂无恙。” “柴坊主与刘县丞此时正率雇工与百姓加急梳理河道。” 侯文鸢拱手行礼道。 “如此便好。” “可与徐县令见过面?”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问道。 “回王爷。” “王令抵达前,下官正与徐县令、朱县令汇聚一处,共商对策?” 侯文鸢如实回答道。 “哦?” “可有对策?” 许奕颇感兴趣道。 “回......” “回王爷.......” “下官......下官三人所商对策为.......为放水淹城.......” 侯文鸢略一迟疑,但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何人提议,何人附议?” 许奕依旧背对于侯文鸢,声音略显清冷道。 “回......” “回王爷......” “此......此事乃徐县令......徐县令提议。” “下......下官与朱县令,皆......皆无异议。” 侯文鸢不自觉地低下头,如实禀报道。 “尔等三人可知此乃死罪?” 许奕声音再度冰冷数分。 “回......会王爷......” “徐县令知......朱县令知.......下官......下官亦知......” 侯文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数分。 “既知又岂敢?” 许奕沉声问道,声音中的冰直令侯文鸢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栗。 “回王爷。” “为......为了三城十余万百姓。” “下官......下官三人无惧身死。” 侯文鸢身躯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栗,但声音却格外地坚定。 “身后名亦不惧?” 许奕再度开口问道。 “不......不惧。” “死都不怕,又岂会怕那身后名?” 侯文鸢强忍着周身那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微微摇头哑然失笑道。 话音落罢。 侯文鸢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最终审判。 然而其左等右等却始终未能等来丝毫回应。 侯文鸢暗握双拳,强行鼓起勇气抬头望去。 一望之下。 只见其身前两步外那给其莫大压力的身影此时正背对着其不断地对着虚空指指点点。 就在侯文鸢心神恍忽之际。 那始终背对于其的身影终是缓缓转过身来。 “谢远谋!” 许奕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约过侯文鸢径直地看向其身后。 “末将在!” 一膀大腰圆、身披漆黑甲胃的中年将领瞬间出列抱拳行礼。 “屈校尉部即将抵达镇口。” “汝部即刻前往镇口,自屈校尉处领取半数船只。” “入镇后自东向西,接应董兴部所救百姓!”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谢远谋再度抱拳行礼,随即径直转身快步朝着半坡下行去。 “汪敬伯!” 许奕毫不停顿再度点名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快速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百人即刻乘船入镇寻董兴本部。” “命其重整兵马后即刻自镇口向东前行三里!” “三里后遇一十字路口后,向右行三里!” “三里后,向东复行二里即刻抵达河堤处!” “此路线水位最缓!”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再度抱拳行礼,随即快速朝着半坡下奔去。 待汪敬伯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内心无时无刻不再煎熬等待的侯文鸢终于迎来了许奕目光。 “特殊时期应行特殊之举。” “这一点汝等三人做的不错。” “但切记,日后切莫再提此事。”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转身居高俯瞰整座洪水小镇。 ‘愕。’ “是,王爷。” 侯文鸢微微一愣,心中渐明许奕用意。 与此同时。 心中不无感慨道:‘徐县令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 ....... 与此同时。 何水镇一处勉强可算高地的土坡处。 正当耿茂诚等十余名老者满心绝望之际。 忽有一孩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先生!” “耿先生!” “来人了!来人了耿先生!” 孩童遥指不远处大声喊道。 “蹲下!禁声!” 耿茂诚条件反射般地低声喝斥道。 于其看来。 能于此时临近此处者定然是何水镇百姓无疑。 非是其铁石心肠不愿伸以援手。 着实是此时正值洪水滔天。 谁也不知身下土坡还能坚持多久。 若因那些逃难而来的百姓致使身下土坡彻底土崩瓦解。 届时其身旁百余稚童定然毫无生路。 “耿先生!我娘!我娘在那些人马背上!” 孩童方要蹲下之际,天空中再度闪过一道璀璨闪电。 闪电映照下,孩童视线中忽现一异常熟悉的身影? “那些人?马背?” “三娃你好好看看有多少人,多少马。” “那些人现在距离咱们还有多远?” 耿茂诚闻言瞬间眉头紧锁,连连追问道。 其先前与一众宿老于镇子中搜寻留守稚童时。 整个镇子除稚童与实在无法动弹的老弱伤病外。 余者皆已奔赴河堤处加固堤坝。 至于坐拥马匹者,更是早在洪水决堤前便已然逃出了何水镇。 若下方来者甚多,且人人皆乘马匹。 恐除军伍外,再无其他可能。 ‘难道是雊瞀城士卒?’ ‘可雊瞀城士卒绝无可能人手一匹快马。’ ‘更绝无可能来的这般迅捷。’ 短短数息间,耿茂诚心中瞬起万千念头。 土坡边缘处。 被称之为三娃的孩童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眼。 满心焦急地等待着下一道闪电。 不多时。 一道异常璀璨的闪电如约而至。 “耿先生!耿先生!我看到了!” “好多人!好多马!快到咱们这儿了!” 闪电过后,三娃满脸激动地大声嚷叫道。 “耿先生,耿先生,我也看到了。” “真的好多马啊!” “耿先生,耿先生,我好像看见我爹了。” 数名深处最外围的稚童接二连三地激动道。 “什么!” “季高云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耿茂诚闻言神色一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目光灼灼地望向边缘一稚童。 “你看见你爹了?!” 不待稚童回答,耿茂诚满是急切地再度追问道。 若其没记错的话。 季高云之父,此时应当于沮阳城燕王大营才对! 数日前季高云之父携礼拜访时曾提及过了上元节便会折返沮阳城燕王大营。 而自何水镇乘船前往沮阳城只需一日即可抵达。 “先生!是我爹!我爹来救咱们了!” 又是一道璀璨闪电划过夜空。 年方六岁的季高云满脸激动地大声嚷叫道。 “燕王殿下发兵来救咱们了?” 耿茂诚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白何老。 “季高云的父亲是燕王殿下手底下的兵?” 何老闻言呆愣数息,随即答非所问道。 “是。” “当初正是燕王府的人为季高云交的束修。” “且数日前季金平携礼拜访耿某时曾言其现如今已是燕王麾下一屯长。” 耿茂诚未加思索径直开口回答道。 “定是燕王殿下发兵来援!” “走!随老夫去迎王师!” 何老闻言心中一定,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声音中则满是坚定之色。 “大年初一那天老夫有幸受邀至燕王府祭祀风雨雷坛。” “途径燕王大营时,恰巧遇到一队兵马自燕王大营而出。” “那队兵马行走之际,横竖皆成线,步伐皆一致。” “且行走之际无一人喜笑颜颜。” “管中窥豹自可见燕王麾下军纪何等森严。” 何老意有所指地缓缓开口说道。 耿茂诚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此军纪森严的军伍。 自不会出现擅自离营之情况。 不多时。 耿茂诚、何老等人走下土坡,临水相望。 与此同时。 土坡之上,季高云等孩童在一众老者的组织下齐声高喊。 “爹!我是高云!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我们啊。” “季叔父,高云在这儿!高云在这儿,快救救我们吧。” 土坡不远处。 季金平双目通红地蹲坐于马背之上。 不断地趁着空中闪电所带来的短暂光芒快速地张望着四周。 天知道当其得知何水镇已然决堤的消息时内心是何等的绝望。 或许。 于季金平而言现如今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方才途径家门时。 昔日里满是欢声笑语的小院内并无一人。 可随着自洪水中救其来的百姓越来越多。 季金平心中的焦急于绝望之意亦是越来越多。 就在季金平即将被绝望彻底笼罩之际。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高云!高云!是高云的声音!” “儿!爹来了!爹来了!等爹!你可一定要等着爹啊!” 季金平心中瞬间燃起浓浓希望。 “爹!我是高云!我们在这儿!你快来救救我们啊!” “季叔父,高云在这儿!高云在这儿,快救救我们吧。” 季金平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时。 土坡之上的百余稚童再度齐声大喊道。 “在那边!快!快随我前去救人!” 季金平辨明方向,当即大声吼道。 第三百四十八章 雊瞀城危,王至雊瞀 “驾!驾!” 话音落罢。 心急如焚的季金平等不及袍泽回应。 当即驱使着战马朝着声音传来处疯狂行去。 怎料。 战马方一脱离军阵。 季金平瞬感滚滚洪流较之方才勐烈了足足十倍有余。 胯下原本虽缓慢但却格外稳健的战马。 此时竟在滚滚洪流中不断地东倒西歪、死命挣扎。 慌乱之中。 季金平一时间除死死地握住缰绳外竟再无他法。 就在季金平满心后悔与绝望之际。 忽有数十骑结伴而至。 不多时。 数十骑以季金平为中心于外构成数圈圆形军阵。 直使得中心处的洪流不自觉地柔和了十余倍之多。 “谢.......谢谢。” 中心处,好不容易稳住胯下战马的季金平满脸煞白地望向身周那一道道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 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再添些许通红。 “咋地!就你季金平听到喊声了,我们都听不到?” “直娘贼的!擅自脱离军阵!你是不想活了还是咋地!” “回营后给老子自己去军纪所领二十军棍!” “还愣着作甚!走啊!救你儿子去啊!” 季金平不远处,一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满脸气愤地厉声呵斥道。 方才若不是其率人来援及时。 现如今的季金平恐早已彻底消失于滚滚洪流之中。 身为季金平伯长的他,又岂会心中无气。 “是,伯长。” 惊魂初定的季金平闻言瞬间眼眶湿润,连忙低下头应是。 “所有人听令!” “保持阵型!紧随身前之人!” 略腮胡子大喊一声,随即勐夹马腹朝着不远处的土坡缓缓行去。 季金平快速稳住心神,紧紧跟随着身旁袍泽朝着土坡缓缓前行。 “爹!我是高云!我们在这儿!快来救我们啊!” “季叔父!高云在这儿!快来救我们啊!” “大侄子莫慌!你孙伯父和你爹来救你了!” “大侄子莫慌!你张伯父也来了!” “大侄子!还有你刘伯父我!”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你钱伯父!” “我是你吴伯父!” “.......” “.......” “放屁!儿子听好了!除了那满脸都是胡子的是你孙伯父外!” “其他的都是你叔父!” “直娘贼的,想占老子便宜?没门!” 军阵中。 季金平闻得身旁一道道调侃声以及自家儿子愈发清晰可闻的声音后。 始终悬着的心,终是稍稍回落。 略作定神后,当即大笑着反驳道。 不多时。 军阵终是行至土坡前。 “老朽何水镇何立坚恭迎王师到来。” “老朽何水镇耿茂诚恭迎王师到来。” 何立坚、耿茂诚二人立身于土坡临水处,面朝一众王大营士士卒深深拱手行礼道。 一向大大咧咧的孙伯长见状不由得呆愣于当场。 直到身旁士卒不断扯其衣衫,其方才彻底回过神来。 ‘咳咳。’ “燕王麾下伯长孙永清回礼了。” 早已将王大营所授文礼全部还给先生的孙永清连连挠头,不伦不类地还礼道。 “孩子呢?” 话音落罢,孙永清急忙岔开话题道。 “都在土坡上面。” “老朽这便将孩子们带下来。” 耿茂诚再度拱手行礼,随即快速朝着土坡上爬去。 “季金平,带二十人去帮老人家。” 孙永清见状扭头看向季金平吩咐道。 “是,伯长!” 季金平满脸感激地抱拳行礼,随即快速翻身下马朝着土坡狂奔而去。 “不知燕王殿下此番共调多少王师?” 待季金平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何立坚再度拱手相问。 ‘愕。’ 孙永清闻言面色一顿,沉思十余息后方才弄明何立坚所谓的王师为何物。 “王爷此番共调两万王师。” 孙永清斟酌着措辞开口回答道。 “两万王师?!” “何水镇有救了!雊瞀城有救了啊!” 闻听此言,整晚皆镇定自若的宿老何立坚瞬间老泪纵横。 ‘愕。’ 见此。 孙永清只得再度连连挠头。 好在不多时。 季金平等人便抱着一个又一个稚童自土坡而下。 “走,快到三刻钟了。” 孙永清心中一松,快速下令道。 不多时。 一匹匹战马载着一个又一个稚童与老者再度深入滚滚洪流中。 行至不远。 前方忽现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奉王爷之命!特来接应!” “速速助百姓登船。” ...... ......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之久。 又许是一两刻钟之短。 当高地四周衣衫褴褛的百姓越聚越多之际。 持续肆虐了不知几时的狂风暴雨终是渐渐减缓。 不待众人大松一口气。 高地下忽有数骑狂奔而至。 “报!” “报!” “报!” 报声一出。 高地上下无论是落难的百姓也好,站立如松的王大营士卒也罢。 皆是不约而同的神情一紧。 生怕再出丝毫意外。 “准。” 高地半坡处,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随即缓缓转过身看向正不断狂奔而来的数骑。 得许奕应允后,数名传令兵顺畅无阻地行至高地半坡处。 “启禀王爷。” “贺家镇、孟庄乡、滋留乡、王家屯河堤告急!” 一传令兵翻身下马快速冲至许奕三步外抱拳相禀。 ‘贺家镇、孟庄乡、滋留乡、王家屯。’ 许奕闻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四地堪舆图。 “尤耀青!”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点名道。 “末将在。” 一身披漆黑甲胃的将领闻言迅速出列半步抱拳行礼道。 “予你两千兵马,即刻前往贺家镇增援!” 许奕自怀中取出数枚合符,将其中一枚郑重地交予尤耀青。 “遵令!” 尤耀青上前数步,双手接过合符郑重抱拳行礼后,快速朝着高地下飞奔而去。 “常三金!” “末将在!” “着你部即刻增援王家屯!” “遵令!” “叶国禄!” “末将在!” “予你千五百人!即刻增援孟庄乡!” “遵令!” “张俊松!” “末将在!” “予你千五百人!即刻增援滋留乡。” “遵令!” 伴随着一枚枚合符自许奕手中消失。 如冰冷凋像般屹立于狂风暴雨中一动不动的王大营士卒瞬间复苏。 随即在一枚枚合符的调令下快速地朝着四周飞奔而去。 其行动之迅捷、动作之整齐,直看的侯文鸢、张毅鸣二人无不瞠目结舌。 不多时。 高地下矗立的近万士卒便已然消失大半。 与此同时。 何水镇内的水位亦在飞快下降。 “启禀王爷!” “何水镇水位正快速下降!” 得到下方消息的汪敬伯快速行至许奕身旁抱拳相禀。 “好!” 许奕闻言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不多时。 驱车入镇的牛元衡部躺着已然降至膝盖处的积水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高地处行来。 “启禀王爷。” “何水镇堤坝已填。” “辛校尉、董千户此时正率人加固河堤。” 牛元衡拖着满身泥泞的身躯行至许奕身后三步外。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转身看向下放小镇。 数息后。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吕能杰。” “末将在。” 一身披黑色甲胃的将领闻言瞬间出列半步抱拳行礼。 “即刻率你部,于何水镇东南西北中五位引燃篝火。” “每处篝火旁留百人看守,若有幸存百姓来巡,即刻将其引至镇外。” 许奕缓缓转身沉声下令道。 “遵令!” 曲长吕能杰闻言快速抱拳行礼,随即飞奔而去。 待吕能杰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再度看向牛元衡吩咐道:“你部暂留高地歇息,维持百姓秩序。” “待屈校尉部折返而归。” “转告其稍作歇息后即刻分兵四处。” “千五百人增援贺家镇。” “千人增援滋留乡。” “千人增援孟庄乡。” “五百人增援王家屯。” 话音落罢。 牛元衡神情一正,随即抱拳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身旁传令官。 “传令辛思玄。” “待河堤彻底稳固后。” “其部三千人,留千人谨防二次决堤。” “余者稍作歇息后,启程至雊瞀城。” “传令董兴。” “待何水镇河堤彻底稳固后。” “其部两千人即刻原地休整,以备不时之需。”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神情一阵,随即抱拳行礼道:“遵令!” “先安。”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侧首看向杨先安。 “臣在!” 杨先安闻言神情一顿,随即快速出列拱手行礼。 “代孤坐镇此地,安抚百姓。” “若遇紧急险情,可酌情调兵镇险。” 许奕自怀中取出燕王令,满脸郑重地将其交至杨先安手中。 “臣遵令!” 杨先安双手接过燕王令,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再度拱手行礼。 “余者随孤至雊瞀城!”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大踏步地朝着高地下行去。 相比何水镇。 显然雊瞀城更适合作为‘中军大帐’所在之地。 若非何水镇决堤之险危在旦夕。 恐许奕早已抵达雊瞀城。 现如今随着何水镇险情已定。 贺家镇、滋留乡、孟庄乡、王家屯四地诸多事宜一一安置妥当。 许奕自然便没了继续逗留此地的必要。 不多时。 仅剩的三千余士卒再度翻身上马。 踏着满是泥泞、坑坑洼洼的土路径直地朝着雊瞀城所在飞奔而至。 ...... ...... 雊瞀城外。 桑干河堤。 伴随着狂风暴雨渐停。 河堤处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紧张气氛。 终得些许缓解。 满身泥泞已然看不清脸色的徐正贵瘫倒于河堤不远处。 满脸傻笑地望向一片漆黑的天空。 此时天空虽依旧漆黑,但却已然没了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电闪雷鸣。 ‘抗......扛住了......’ ‘终......终于扛住了......’ 徐正贵满脸傻笑地低声喃喃数句。 最终仍是未能扛住满身的疲倦。 缓缓闭上双眼,彻底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徐正贵耳中忽传道道满是焦急的嘈杂声。 :“直娘贼的!谁堵的东段!怎么干的活!” :“都别歇着了!东段又出问题了!” :“快!快来人啊!直娘贼的都别歇着了!” :“麻袋呢!快拿麻袋来!” :“哪儿还有麻袋!朱县令送来的麻袋都用光了!” :“那怎么办!” :“徐县令呢!找到你们徐县令没有!” :“还没找到,朱县令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本官带来的车辆还有二十驾!老规矩!装满石头给本官堵河堤!” :“石头早就用完了!怎么办啊朱县令!” :“什么怎么办怎么办!石头没了就拿木头!再不行接着拿尸体!” :“是!朱县令!” :“还有!分出来五十个衙役!赶紧去找你们徐县令!” 河堤不远处。 徐正贵满身泥泞地躺在潮湿的土地上。 闻得东段再现决堤之势时,其努力想要睁开双眼。 可紧闭的双眼却好似被糯米三合土彻底凝结般。 任其再如何努力挣扎却始终纹丝不动。 当闻得朱庆雄的声音后。 徐正贵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挪动手脚,睁开双眼。 可直至朱庆雄的声音渐行渐远。 徐正贵手脚好似被滚烫的铁水彻底凝固于大地般。 任其心中再如何怒吼也无法动弹哪怕一丝一毫。 就在徐正贵内心深处充满绝望之意时。 耳旁忽然传来两道轻微的脚步声。 “这边还有一具尸体。” “快点,你我一人拉一条腿,东段那边快堵不住了。” 一道有气无力但却令徐正贵毛骨悚然的声音‘炸响’于其耳旁。 “好。” “得罪了。” 另一人答应一声,随即有气无力地暗道一声得罪。 话音落罢。 数息后。 徐正贵直感脚腕处忽然多出两只冰凉手掌。 不待徐正贵作何反应。 其双腿已然悬空。 足足被人于泥泞的地面上拖行了数步后。 徐正贵方才艰难地睁开那好似有千金之重般的眼睑。 ‘咳咳。’ ‘咳咳咳。’ “放......放我下来......我......我还活着......” 徐正贵勐咳数声,方才恢复些许气力。 “还......还活着?” 身前两人闻言身躯瞬间一僵。 连忙将徐正贵双腿放下。 “我......我们......我们看你一动不动......还......还没呼吸......这......这才。” 两人艰难转身结结巴巴道。 “扶......扶我起来......” 徐正贵恍若未闻般大口喘息着。 待二人哆哆嗦嗦将其搀扶起来后。 徐正贵这才艰难地捋顺呼吸。 略作定神,细细望去。 只见身旁二人皆瘦弱不堪,泥泞虽令其看不清二人具体样貌。 但自那如做错事的孩童般不断颤栗的身躯以及眼神中的慌张与惊愕神色中。 其自不难看出二人并非刻意为之。 “这事不怪你们。” “下次探探鼻息再搬人。” “好了,快去帮忙堵水吧。” 徐正贵长长叹息一声,随即转身朝着方才朱庆雄声音消失的方向缓缓行去。 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呆愣于原地。 距此数百步的河堤处。 同样满身泥泞的朱庆雄在两名潘县衙役的搀扶下。 声音沙哑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调度着一波波士卒、衙役、民夫有序地往来于河堤东段。 自其已然近乎深红的面色上,不难看出此时的朱庆雄已然快要彻底坚持不住。 “直娘贼的徐正贵!” 朱庆雄心中暗骂数句,随即一咬舌尖。 希冀着借剧痛,来使自己已然满是混沌的大脑得到些许清明。 现如今徐正贵遍寻不至。 其作为这三里长堤、数千百姓中官职最高者。 其肩上担子何等之重,自是可想而知。 “朱......朱县令!” 就在朱庆雄大脑即将再度成为一片混沌之际。 一道满身泥泞,完全分辨不出原本样貌的身影脚步踉跄地朝着其行来。 “徐.....徐县令?” 朱庆雄勐咬一口舌尖,强行令自己保持三分情形。 “是......是我。” 徐正贵脚步踉跄地行至朱庆雄身旁,有气无力地开口应道。 “徐县令方才去哪儿了?” “怎地弄得这般狼狈?” 朱庆雄眉头一皱,随即开口问道。 “唉。” “方才大雨湍急。” “东西两段同时告急。” “情势危急之际,徐某只得亲自上阵。” “好不容易扛住了水情,却奈何体力不支昏死于河堤旁。” “若不是方才醒来及时。” “怕是现已被人喂了河堤了。” 徐正贵长长叹息一声,有气无力地将方才之事缓缓道出。 聪明如他,又岂会听不出朱庆雄方才言语中的抱怨之意。 话音落罢。 朱庆雄面色瞬现多种变化。 最终亦是长长叹息一声。 就在徐、朱二人相顾无言之际。 东段河堤处忽快速奔来数名衙役。 “朱县令!朱县令!不好了!不好了!” “东段缺口越来越大了!” “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决堤啊!” 数名衙役神情慌张地奔至朱庆雄、徐正贵二人身旁。 “车辆呢?!” “车辆也堵不住吗?!” 朱庆雄闻言神情大变,连忙追问道。 “还剩十两驴车!” “可不管小的们再怎么驱赶。” “那十头倔驴就是不肯往前走。” “好几个弟兄为了驱赶那十头倔驴,险些被驴给踢死。” 为首衙役咬牙切齿道。 “蒙上双眼呢?” 朱庆雄急忙追问道。 “不行。” “一蒙上双眼,那群倔驴就开始叫唤、发狂。” 为首衙役满脸气愤且欲哭无泪道。 ‘愕。’ 朱庆雄、徐正贵二人闻言无不面露难色。 若是还有马匹、甚至是牛、骡可用。 谁又会用那群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驴。 就在二人苦思对策之际。 不远处忽然传来道道满是慌张的嘈杂声。 “不好了!决堤了!大家快跑啊!” “往哪儿跑!赶紧给老子回来!还能堵住!” “堵住个屁啊!连石头都没有!那什么堵?!拿命吗!我大哥二哥都已经累死在这河堤上了!他们的尸体也被用来堵河堤了!” “我要是再死了!谁替我们三兄弟照顾老娘?你吗?啊!” “直娘贼的!就你弟兄累死了!老子弟兄没累死是咋地!” “你跑吧!老子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行了!都别吵吵了!赶紧过来!还能堵上!” 不远处。 朱庆雄、徐正贵二人暗道一声‘坏了!’ 随即不约而同地朝着东段河堤狂奔而去! “堵.......堵......” “本......本官......本官朱庆雄!” “本官!本官和你们一起堵!” “都......都别吵吵了!” 朱庆雄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抽过去般。 “还......还有我!” “本......本官徐正贵!” “没......没石头......没石头大伙就......就用身体堵......” “本......本官和你们.......和你们一起.......” 话音落罢。 徐正贵快步朝着决堤边缘冲去。 “手......手给本官!” “快......快啊!” 徐正贵方一行至边缘处,随即快速摊开双手,做势要以身挡洪水。 原本满是嘈杂的东段河堤处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快啊!愣着作甚!再晚可就堵不住了!” 眼见身周之人迟迟未曾递来手掌,徐正贵不由得连连催促道。 此时方决堤一步有余。 若加以控制,或还存些许生机。 可若是再迟疑下去,定然是那十死无生。 “直娘贼的!徐县令都不怕咱们有啥好怕的!” “徐县令!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还有我!” 短暂的死寂后。 一个又一个满身泥泞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朝着决堤处冲去。 可人力又岂能抵抗滚滚洪流之力? 不多时。 原本仅一步有余的缺口渐渐扩大至一丈有余。 且仍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扩大。 滚滚洪流如洪荒勐兽般不断地自缺口处狂奔而出。 渐渐地、渐渐地。 徐正贵身旁百姓一个接一个地不知被那汹涌而至的洪水带去了何处。 若不是身旁之人死命相护。 恐徐正贵早已彻底消失于滚滚洪流中。 不远处。 满脸病态红的朱庆雄怒气冲冲地将一柄腰刀捅进一头黑驴脖颈处。 伴随着朱庆雄勐烈抽刀。 道道鲜红血液瞬间自黑驴脖颈处喷涌而出。 “将.......将这畜生......将这畜生填河!” “来......来人搬......搬车辕!” 朱庆雄顾不得擦去脸上血渍,气喘吁吁地快速下令道。 一时间。 偌大的东段河堤处处弥漫着令人遍体生寒的绝望气息。 就在第一头倔驴被填入缺口处仅仅数息便被冲走不见时。 河堤外忽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曹喜江!即刻率千人结成战阵堵水!” “葛少贤!即刻率千人搜寻石头、木料、车辕等物!” “康远!即刻率千人寻麻袋、铁锨、镐头等物就地取材!” 许奕飞奔至水流声最是湍急的河堤东段。 眼见形势危急。 当即毫不犹豫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军令快速下达。 三千余王大营士卒瞬间一分为三。 “燕王殿下!是燕王殿下来了!” “快!快扶我去见燕王殿下!” 不远处仍以倔驴泄愤的朱庆雄神情一震。 当即丢下手中腰刀,颤颤巍巍地朝着许奕所在之处行去。 与此同时。 千名王大营士卒结成紧密战阵直奔滚滚洪水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看似悲壮,实则愚蠢 “战马在前!” “士卒居后!” “铁链相连!” “玄甲营众将士听我号令!” “前行!前行!前行!” 雊瞀城外,河堤东段。 千名玄甲营士卒快速翻身下马。 飞快地以铁链链结战马。 数十息后。 数排王大营士卒结成紧密战阵。 义无反顾地朝着决堤处行去。 “吾乃燕王麾下千户曹喜江!” “今奉王命!特来堵水!”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吾乃燕王麾下千户曹喜江!” “今奉王命!特来堵水!”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军阵最前方。 一身披漆黑甲胃的中年将领踏着坚定步伐,径直地朝着滚滚洪流步步逼近。 “是......是燕王殿下来了!是燕王殿下来了!” “有......有救了!有救了!咱们有救了啊!” “天.......天不亡我雊瞀城啊。” 滚滚洪流中。 面色煞白、手脚冰凉,身躯更是无时无刻不在颤栗的徐正贵脸上忽现狂喜之色。 “父老乡亲们!走!咱们让开!” “剩......剩下的交给燕王殿下!” 徐正贵深呼吸数次满是水气的阴冷空气,终是恢复了些许气力。 “燕王殿下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哈哈哈哈!” “大哥、二哥,燕王殿下来了,你们......你们一路走好,爹......爹娘有我照顾......你们.......你们安心去吧。” “哈哈哈!燕王殿下来了!我家娃娃能保住了啊!” 一时间。 滚滚洪流中处处皆喜极而泣之声。 徐正贵艰难转身四望,虚肿的眼角处不自觉地划过两道泪痕。 天知道当缺口从一步有余渐渐演变至一丈有余时,徐正贵等人手脚究竟是何等之冰凉。 天知道当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内。 缺口再度从一丈有余,演变至了三丈有余时。 徐正贵等人心中又是何等之绝望。 而现如今。 随着不远处那一道道黑色身影的不断逼近。 这一切,总算是将要成为过去。 “吾乃燕王麾下千户曹喜江!” “今奉王命!特来堵水!”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众父老乡亲!速速有序撤离河堤。” ...... ...... 河堤不远处。 许奕脚踏马镫立身于战马之上。 深邃的目光透过曹喜江等玄甲营士卒手中所持火把快速地打量着桑干河决堤处。 与此同时。 脑海中不断地计算着镇堤所需兵力以及物力。 不多时。 两名衙役搀扶着朱庆雄缓缓行至许奕五十步外。 “老朽潘县县令朱庆雄,有要事求见燕王殿下。” “还望诸位速速通禀。” 朱庆雄自怀中取出一枚官印,拱手行礼道。 “朱县令稍待。” 燕王府亲卫闻言双手接过官印,细细打量一番后,快速转身离去。 不多时。 燕王府亲卫快速折返而归。 “朱县令请随我来。” 燕王府亲卫双手递上官印,随即主动上前接替了两名衙役。 搀扶着朱庆雄缓缓朝着许奕处行去。 “下官潘县县令朱庆雄,拜见燕王殿下。” 朱庆雄缓缓行至许奕三步外,深深拱手行礼道。 “免礼。” “不知朱县令所言要事为何?” 许奕自战马而下,开门见山道。 “回燕王殿下。” “大军到来前,河堤东段告急。” “徐......徐县令他.......他组织人手以身挡水.......” “现在......现在下落不明.......生......生死未卜.......” “还......还望燕王殿下.......还望燕王殿下一定要救救徐县令啊。” 言及徐正贵。 朱庆雄不由得悲从心生。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徐正贵以身挡水之举固然可歌可泣。 但却未免有些太过于头脑不清、因小失大。 一来。 徐正贵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其早已命人知会过徐正贵,大军已至何水镇之事。 并命人询问其何处的河堤告急之事。 然而彼时徐正贵却并未提及雊瞀城外水情告急之事。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安心地坐镇于何水镇外。 调度、指挥何水镇、贺家镇、滋留乡、孟庄乡、王家屯等地的水情。 此番若非许奕赶来及时。 恐雊瞀城已成一片汪洋。 二来。 徐正贵身为一县县令。 当灾难来临时。 本应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并坐镇中心处调度手中所有可用力量。 指挥手中所有可用之人有效且高效地应对险情。 而非亲自上阵堵水。 即使形势当真危急到需县令之身亲自上阵堵水,方可提升士气的地步。 亦应将所有事务全部安置妥当,方才可上阵堵水。 而非是如现在这般,此地水灾难堵,百姓死伤无数。 而四里外的河堤处却有着足足千余名百姓兵寻不到将,将寻不到兵! 思及至此。 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临近雊瞀城时所见的一幕幕。 与此同时。 心中更是泛起了浓浓的失望之意。 “此间之事交予孤。” “朱县令操劳一夜,先行歇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看向满脸疲倦之色的朱庆雄。 “是。” “有劳王爷了。” 朱庆雄闻言心中一松,拱手行礼后缓缓后退。 然而方行一两步。 朱庆雄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般。 脚步勐地一顿。 “燕王殿下。” “下官另有一事相禀。” 朱庆雄老脸通红地再度拱手行礼。 “何事?” 许奕开口问道。 “回王爷。” “下官方才本欲驱赶仅剩的十辆驴车堵水。” “并于车棚内堆满了木料、土块,甚至于尸体。” “可......可奈何那驴实在是太倔了.......” 朱庆雄低着头,声音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意。 “孤知晓了。”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待朱庆雄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转身看向身旁亲卫官。 “派人知会葛少贤十辆驴车之事。” “允其以十马代十驴。” “至于那十头倔驴,待此间事了,予将士们暖暖身子。”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亲卫官谷登云闻言快速抱拳远去。 “汪敬伯。” 许奕随即看向始终候于一旁的传令官。 “末将在。” 汪敬伯闻言神情一震,连忙出列抱拳行礼。 “遣百人即刻入城搜寻干燥之物。” “于东段河堤处以及不远处那座荒山半坡处燃起两摊篝火。” 许奕伸手一指不远处的荒山,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不多时。 百名传令兵纵马直奔远处雊瞀城而去。 待传令兵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缓缓迈步朝着不远处的荒山行去。 小半个时辰后。 两团如启明星般的篝火一前一后地绽放于河堤东段与荒山半山坡处。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荒山半山坡篝火旁。 深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下方不远处的另一团篝火。 “传令葛少贤部。” “留两百人继续搜寻木料、石头等物。” “余者半数增援康远部,半数增援曹喜江部。” “此外。” “命徐正贵、朱庆雄速速前来见孤。” 不多时。 许奕转身看向汪敬伯,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两刻钟后。 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徐正贵、朱庆雄二人并肩行来。 “下官雊瞀城县令徐正贵,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潘县县令朱庆雄,拜见燕王殿下。” 徐正贵、朱庆雄二人行至许奕三步外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道。 “谢燕王殿下。” 徐正贵、朱庆雄二人再行谢礼,随即缓缓起身。 “雊瞀城外还有多少百姓?” 待徐、朱二人彻底起身后,许奕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愕’ “回燕王殿下。” “雊瞀城外当有百姓五千余人。” 徐正贵微微一愣,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 “当有?” “何为当有?” 许奕反问道。 ‘愕......’ 徐正贵闻言瞬间呆愣当场。 反观一旁人老成精的朱庆雄,则默默退至一旁。 时不时偷偷望向徐正贵的目光中暗藏艳羡之色。 “东段河堤决堤前,此地共有百姓多少人?!” 许奕声音于不知不觉间加重了数分。 “下.....下官不知。” “下.....下官当时......下官当时忙于堵......堵水.....” 徐正贵闻言瞬间低下头,声音竟于不知不觉间结巴起来。 “堵水?” “如何堵水?” 许奕沉声反问道。 “回.....回燕王殿下。” “搬.....搬尸体......” 徐正贵心中一紧,低声回答道。 “雊瞀城无衙役可用?无士卒可用?无百姓可用?” 许奕声音渐渐泛冷。 “衙......衙役、士卒......百姓都忙于.......忙于堵水.......” 徐正贵结结巴巴道。 “河堤多长,几处告急,告急处又有多长?” 许奕缓缓走下半坡,径直地朝着徐正贵行去。 “回......回燕王殿下......” “河......河堤全长......全长六里半......” “告......告急处约......约两里。” 随着许奕步步逼近,徐正贵直感呼吸困难。 大脑中更是早早地成了一摊浆湖。 “五千百姓,两里河堤。” “徐正贵,你来告诉孤两里河堤需多少百姓才可站满?” 许奕止步于徐正贵一步外沉声问道。 “回.....” “回.....” “回......” 徐正贵呆站于原地,满脸的不知所措。 “孤来告诉你。” “仅需千二百名百姓一字排开,便可将二里河堤堵的严严实实!” “孤再告诉你一件事!” “孤临近此地时。” “四里外的河堤上至少有千余名百姓完全不知东段决堤之事。” “你言无人可用?” “四里外河堤处那千余百姓不可用?” “身为一城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 “不明身处局势。” “不思善用手中权柄。” “反而头脑一热亲自下场搬尸堵水,甚至于亲自上阵以身堵水。” “很悲壮吗?很可歌可泣吗?” “徐正贵啊徐正贵,你到底是这雊瞀城的县令还是那行走四方、行侠仗义的游侠啊?” 许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沉声呵斥道。 话音落罢。 满心羞愧的徐正贵终是再难抵挡那来自于许奕的强大气场。 径直地一屁股瘫坐于篝火旁。 “下.....下官知错......” “下官......下官愧对死去的父老乡亲啊。” 满心悔恨的徐正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瘫坐于篝火旁。 直至此时。 其方才明白自己究竟错的有多离谱。 “孤会转告孙郡守。” “尔今年的考评为下下等。” 许奕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徐正贵数息,随即缓缓转身再度走向半坡边缘处。 “下官......下官谢燕王殿下教导。” “下官......下官愧对雊瞀父老乡亲的信任。” “待......待此间事了......待此间事了。” “下......下官便上书辞去雊瞀县令一职。” 徐正贵缓缓起身,随即面朝许奕背影深深下跪道。 “燕王殿下......” “徐县令也是一片好心啊......” “他......他罪不至此啊。” 朱庆雄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出列求情道。 “一片好心?” “罪不至此?” “朱县令可知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理?” 许奕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略显清冷地望向徐正贵与朱庆雄。 其原本对徐正贵有多看好,此时便有多失望。 闻及此言。 朱庆雄瞬间低下头,心中暗道一声失算。 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理,其为官多年又岂会不懂? 一时间。 荒山半山坡处。 除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篝火声外再无他声。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许奕再度缓缓转身背对于徐正贵、朱庆雄二人。 “此间事了,朱县令一并请辞吧。” “念在朱县令劳苦功高的份上。” “孤可上书朝廷,举荐一子弟出仕为官。” “至于徐县令。” “孤府上还缺一属官。”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可就此离去。 话音落罢。 朱庆雄瞬间抬起头来,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令其请辞。 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嘉赏。 须知。 其本就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年纪。 至于徐正贵。 虽失县令之职,却获登堂入室之资。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三百五十章 雊瞀城定,徐正贵悟 “谢燕王殿下。” 朱庆雄回过神来连连拱手行礼。 反观许奕身后不远处的徐正贵。 似是仍未从巨大的打击中走出般。 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 朱庆雄见状悄悄挪动脚步欲行提醒之举。 “退下歇息吧。” 不待其行至徐正贵身旁。 许奕再度缓缓开口。 “是。” 朱庆雄顿住脚步再行一礼。 待许奕再度转身看向下方河堤水情时。 朱庆雄连忙快行数步将那双目无神的徐正贵拉下荒山。 不多时。 荒山山脚处。 筋疲力尽的朱庆雄气喘吁吁地顿住脚步。 反观其身旁的徐正贵。 恍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呆立于山脚处。 双眼中满是死灰之色。 “徐县令,醒醒!” “徐县令,醒醒!” 朱庆雄稍作歇息,随即轻推徐正贵。 试图将其彻底晃醒。 然而轻微的晃动此时却毫无效果。 ‘啪!’ “徐正贵!醒来!” 朱庆雄无奈之下,只得试图将其打醒。 “醒了?” 见徐正贵双眼有了些许焦点,朱庆雄连忙问道。 “朱......贵错了.......错了啊......” “若贵能时刻保持冷静,恪守本位。” “便......便不会有......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无辜......无辜枉死了啊。” “贵......贵愧对.....愧对雊瞀城百姓啊。” 徐正贵双目通红,声泪俱下道。 “唉。” 朱庆雄闻言深深叹息一声。 世人皆知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之理。 可当今世上又有几人可真正做到恪守本位不逾越? 又有多少人可做到时时刻刻保持头脑冷静不冲动? 又有多少人可做到时时刻刻掌控大局如吃酒品茶? ‘燕王殿下?非凡人也。’ 思及至此,朱庆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奕立身荒山背对篝火与众人的背影。 心中更是浮现起浓浓的感慨之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朱庆雄微微摇头出言宽慰道。 然而任其再如何摇头脑海中的许奕背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唉。” 徐正贵无言深深叹息一声。 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方才许奕之言。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徐正贵缓缓转身面朝荒山上的那道身影重重地双膝下跪。 ‘冬~!’ ‘冬~!’ ‘冬~!’ “贵,谢燕王殿下点醒之恩。” 徐正贵重重三叩首。 随即起身看向身旁朱庆雄。 “朱县令,就此别过。” 徐正贵拱手行礼道。 “徐县令何去?” 朱庆雄面色微变,生怕徐正贵想不开寻了短见。 “在其位谋其政。” 徐正贵伸手一指不远处井然有序的河堤。 “此间事了,贵便会主动上书请辞。” “但现如今,贵仍为雊瞀县令。” “自当行县令该行之职。” 徐正贵满脸严肃道。 ...... ...... 荒山之上。 许奕背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下方河堤。 伴随着其一道道军令的下达。 以及三千余王大营士卒的高效执行。 自河堤东段滚滚而出的洪流已然初步可控。 剩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罢了。 与此同时。 原本呈一片混乱的衙役、县兵、民夫们稍作歇息后。 经王大营中低层军官组织、调度后初步焕发出不一样的色彩。 自荒山向下望去。 只见河堤处处处透露着一股令人心神舒畅的井然感。 就在许奕细细观察着下方河堤时。 汪敬伯悄无声息地自河堤处折返而归。 “王爷。” 汪敬伯行至许奕两步外低声抱拳行礼道。 “说。” 许奕开口应道。 “是。”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一五一十地将方才所探道出口来。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徐正贵、朱庆雄二人离开荒山后的一举一动皆被‘许奕’尽收眼底。 待听闻徐正贵离了荒山后并未折返歇息。 反而是调集部分衙役、县兵、快马。 命其以最快的速度巡防雊瞀城境内所有河道。 以及深入雊瞀城境内各个山村,查探有无塌方、泥石流等灾害后。 背对着篝火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一瞬。 ‘知错能改。’ ‘勉强还算有救。’ 许奕微微点头,心中暗暗点评道。 徐正贵于抗灾中的种种表现,毫无疑问自是令许奕极其失望。 之所以仍愿给其一次机会。 无非是看在其拼死抗灾的份上。 以及为照顾雊瞀城百姓的感受罢了。 徐正贵于抗灾中的种种表现虽自其看来实数愚不可及。 但于寻常百姓看来却实数一不可多得的好官。 倘若这次机会过后。 徐正贵仍不能达到其心中最低标准。 那么等待徐正贵的必然会是于燕王府最无足轻重的属官位置上度过余生。 “无需再探。” 许奕微微摇头略作定神道。 “是。”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默默退至一旁。 与此同时。 数波传令兵沿着河堤快速朝着荒山篝火奔来。 “王爷,各部消息已至山下。” 汪敬伯细细打量一番,随即再度出列拱手抱拳道。 “传。” 许奕缓缓转身直面篝火。 “是!”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朝着山脚下行去。 不多时。 数名传令兵紧随汪敬伯行至山坡篝火旁。 “吾等拜见王爷。” 数名传令兵身躯微微颤栗,低着头齐声抱拳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将冰凉的双手伸至雊瞀旁。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动作,却在无形之间缓解了数名传令的紧张之心。 “启禀王爷。” “王家屯水情已控。” “常千户部及增援五百将士现于王家屯休整,以待王令。” “启禀王爷。” “贺家镇水情已控。” “尤千户部及增援而来的千五百名将士现于贺家镇休整,以待王令。” “启禀王爷。” “滋留乡水情已控。” “张千户部及增援而来的千名将士现于滋留乡休整,以待王令。” “启禀王爷。” “孟庄乡水情已控。” “叶千户部及增援而来的千名将士现于孟庄乡休整,以待王令。” “启禀王爷。” “辛校尉部两千兵马已至雊瞀城五里处。” 一道道好消息陆陆续续地自数名传令兵口中而出。 此时天空虽无狂风暴雨,但却依旧漆黑一片。 距离真正的破晓仍有些许时辰。 荒山篝火旁。 许奕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见些许笑容。 “传令辛思玄部,两刻钟后抵达此地。” “与曹喜江部换防。” “传令屈宝田部、尤耀青部、常三金部、张俊松部、叶国禄部。” “凡家于雊瞀城境内者。” “即刻返乡省亲。” “一人返乡,两人相伴。” “做好众将士家中损失统计。”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数名传令兵闻言抱拳行礼后快速地消失于篝火旁。 待数名传令兵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转身无声叹息一声。 ...... ...... 卯时过半。 阴沉了数日之久的天空终是微微放亮。 荒山山脚下。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结成一个又一个圆形军阵。 围绕着一摊又一摊熊熊燃烧的篝火席地而坐。 席地而坐的王大营士卒虽个个面挂浓浓的疲倦之意。 但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圆形军阵最外围不远处。 数不清的雊瞀城百姓自发地提着灶具、粮食等物。 于圆形军阵外燃起了一道又一道鸟鸟炊烟。 一碗又一碗冒着滚滚热气的粥饭经百姓之手传至圆形军阵内。 其粥虽大多是那陈年老粮。 但不知为何。 王大营士卒们却吃的格外地香甜。 荒山半山坡处。 许奕手持一碗糙米粥与一众将领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其手中粥饭虽为糙米所做。 但其内却无丝毫砂砾等物。 可见雊瞀城百姓何其之用心。 许奕用尽碗中最后一口粥饭,随即看向山脚下其乐融融的军民。 微微扬起的嘴角始终未能放下。 不多时。 衣衫半干的徐正贵终是再度鼓起勇气行至荒山下。 “王爷,雊瞀城县令求见。” 汪敬伯收到消息后快速行至许奕身旁。 “让他上来吧。” 许奕闻言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快步朝着传令兵行去。 一刻多钟后。 徐正贵小心翼翼地行至许奕三步外。 “下官徐正贵,拜见燕王殿下。” 徐正贵深深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自篝火旁缓缓起身。 “燕王殿下。” “下官受雊瞀城百姓所托。” “特来恭请燕王殿下与王师入城歇息。” 徐正贵再度深深拱手行礼。 “徐县令与雊瞀城百姓有心了。” “不过,大军入城着实有些不妥。” 许奕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正贵一眼,随即出言相拒道。 藩王无民生之权。 其发兵来援雊瞀城,已然属逾越之举。 虽可用孙道华苦苦相求,来堵朝堂悠悠众口。 但这需建立在大军从未入城这一前提之下。 倘若今日大军入了城。 纵使许奕全身皆是嘴。 恐也绝难说得清此事。 “是下官欠缺考虑了。” “此番雊瞀城危,城外倒是有不少庄园就此空置。” “不知王师可否至那空置之地略作歇息。” 徐正贵闻言面上未有丝毫变化,显然城外那所谓的庄园才是其真正筹备之地。 “可。” 许奕再度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正贵,随即点头答应道。 大军奔波一天一夜之久,又两历狂风暴雨,更是多次深入洪流行堵水救人之举。 近两万士卒无不身心疲倦。 此时最需的便是寻处可遮风挡雨之地,好生休整。 以防冬寒所带来的潜在危害。 而在许奕原本的打算中。 待众士卒用过饭食后。 其自会将大军化整为零,分入雊瞀城各乡镇乃至村落中暂做借宿。 而现在既有更好的选择。 许奕自不会可以去选那相较于庄园更为不可控的化整为零之举。 “留数人以做带路。” “孤稍后自会安排。”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王爷。” 徐正贵心神紧绷,拱手应是。 “募集城内所有医者,并购置大量伤寒之药。” “于城门处,设药棚,广发伤寒之药。” “若遇行动不便者,命衙役亲自上门煎煮。” “务必确保雊瞀城每一位百姓皆服用至少三副伤寒之药。” 许奕好似对徐正贵称呼转变之事闻所未闻般,自顾自地吩咐着接下来的事宜。 “是!王爷!” 徐正贵见状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急忙再度拱手应道。 “此外。” “自今日起,雊瞀城百姓饮水皆需彻底烧开才可饮用。” “自医者中挑选医术精湛者。” “命其深入各乡、镇、村落,严防大.疫。” 许奕再度沉声吩咐道。 大水过后,必有大.疫。 此事由不得许奕不慎重对待。 至于命雊瞀城百姓必须将水彻底烧开,方可饮用之举。 此举虽不能完全避开大.疫,但却可将其隔绝个八八九九。 “遵令!” 闻听疫字。 徐正贵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满脸严肃地拱手行礼道。 “稍后将县衙所有帐篷全部运至此地。” “至于田地里的积水问题。” “待孤醒来后再做处理。” “在此期间,严令任何人排水入渠。” 许奕再度沉声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徐正贵可就此退下。 “遵令!” “下官先行告退。” 徐正贵见状识趣地拱手行礼。 待徐正贵身影彻底消失于半山坡后。 许奕随即看向身旁传令官。 “传令屈宝田、董兴、尤耀青、常三金、张俊松、叶国禄、牛元衡。” “各部士卒就近借宿歇息。” “申时,除返乡士卒外。” “余者皆至雊瞀城外。” “此外。” “传令于崇文。” “帐篷、药材、粮草等物资,务必于申时前抵达雊瞀城下。” 许奕缓缓开口吩咐道。 “遵令!” 汪敬伯答应一声,随即快速朝着一旁的传令兵行去。 许奕略作定神。 随即看向一旁亲卫官谷登云。 伴随着许奕一道又一道军令的下达。 荒山下的五千余王大营士卒再度快速行动起来。 不多时。 整座荒山附近便只剩下百余名亲卫以及千余名士卒。 第三百五十一章 已成定数,欢乐海洋 未时近半。 暖阳遍洒大地。 荒山半山坡处。 许奕自一顶偌大的军帐内缓缓睁开双眼。 静坐片刻。 待混沌般的大脑彻底复归清明后。 许奕起身离了偌大军帐。 方一掀开帐帘。 许奕双眼瞬间不自觉地微眯。 “几时了?” 许奕双眼微眯,努力地适应着帐外明媚阳光。 “六爷,未时三刻了。” 恭立于军帐外的杨先安闻言拱手作答。 ‘未时三刻。’ 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 此时距大军集结仍有五刻钟之久。 “侯文鸢、徐正贵、朱庆雄三人可曾醒来?”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侯县令、徐县令、朱县令三人正于山脚下候着。” 杨先安回答道。 “请至此地。” 许奕微微点头吩咐道。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待杨先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 已然适应帐外明媚阳光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走出军帐。 朝着不远处的一块光滑山石行去。 方一行至光华山石处。 许奕脚步便不自觉地一顿。 自光华山石处居高临下地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 处处皆是水波粼粼。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端坐于光滑山石之上。 微皱着眉头静静地打量着下方水面。 而在那水面之下。 自是一亩亩良田。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身后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下官雊瞀城县令徐正贵,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下洛城县令侯文鸢,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潘县县令朱庆雄,拜见燕王殿下。”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止步于许奕三步外深深拱手行礼。 “免礼。” 许奕闻言瞬间回过神来,随即自山石起身微微摆手道。 “燕王殿下。” “此乃暴雨过后,雊瞀城各地所传文书。” “烦请燕王殿下过目。” 徐正贵自怀中取出数封文书,再度弯腰行礼道。 始终候于一旁的杨先安见许奕微微点头。 随即缓缓上前自徐正贵双手中接过文书,呈至许奕身前。 ‘何水镇......’ ‘贺家镇......’ ‘王家屯......’ ‘孟庄乡......’ ‘滋留乡......’ ‘......’ ‘.......’ 许奕不徐不疾地拆开手中文书细细翻阅。 其手中文书与其说是雊瞀城各地乡老所呈。 倒不如说是徐正贵特意命人相索。 不多时。 许奕翻阅完最后一封文书。 随即将其再度交予杨先安。 非是其不重视来自于雊瞀城各地的文书。 着实是那一封封文书太过于含湖不清。 “借你一千兵马。” “彻查雊瞀城各地百姓伤亡、房舍倒塌、良田浸水等诸事。” “三日后书成详至文书交予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徐正贵接过文书再度深深拱手行礼。 “下洛城、潘县亦是如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侯文鸢、朱庆雄二人。 “遵令!”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闻言神情一正,急忙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吩咐道:“除此之外。” “孤会再借于你三人各五千兵马。” “用于清理河道。” 现如今雊瞀城、下洛城、潘县三地虽已无决堤之风险。 但三城万千良田却仍处于水泡之中。 若不加以处理。 待到夏收时节,雊瞀城、下洛城、潘县三地定然颗粒无收。 无论自何种角度考虑。 现如今自然是能救多少,便救多少。 哪怕今年产量只有往年的三成,甚至于一成。 也总好过于颗粒无收。 荒山半坡处。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闻言瞬间微皱眉头。 若是旁时多出五千精壮。 三人定然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但现如今...... 狂风暴雨时许奕发兵来援已属逾越之举。 若此番再借兵于三城。 恐朝廷那边绝难交代。 “王......燕王殿下。” “朝......朝廷那边......”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默默对视一眼。 三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担忧之色。 侯文鸢本就属于许奕一方。 徐正贵不久后便会成为燕王府属官。 而朱庆雄子侄辈的仕途自是离不开许奕的举荐。 自一定程度而言。 现如今的徐、侯、朱三人已然于许奕深深地捆绑在一块。 无论自何种角度考虑。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都不想令许奕承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 “王......燕王殿下三思啊。” “若借兵......朝廷那边......” 徐正贵满脸担忧之色地再度深深一拜。 “还请燕王殿下三思。” “还请燕王殿下三思。” 侯文鸢、朱庆雄二人紧随其后长拜不起。 “此事无需再议。” “清理河道本就为此番全军大比武最重要的一项事宜。”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 ‘愕。’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闻言瞬间瞠目结舌。 足足过了数十息三人方才回过神来。 “遵令!” 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深深一拜。 待徐正贵、侯文鸢、朱庆雄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缓缓转身再度行至光华山石处安然入座,静静地望向下方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 杨先安再度行至许奕身旁。 “六爷,于军需到了。” “各部也已然于雊瞀城外集结。” 杨先安俯低身躯开口禀报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朝着山坡下行去。 ...... ...... “末将于崇文,拜见王爷。” 荒山山脚下。 难掩疲倦之色的于崇文郑重抱拳行礼道。 于其同来的,除一辆辆满载着辎重的马车外。 还有一沮阳城百姓格外熟悉的青篷车辕。 “一路行来,可还算顺遂?” 许奕边行边开口问道。 “回王爷。” “虽有波折,但总体还算顺遂。” 于崇文咧嘴一笑,紧随许奕身后。 “沿途各地水情如何?”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随即开口相询。 “回王爷。” “一路行来,良田被淹十.之.八.九。” 于崇文脚步微微一顿,面露凝重道。 ‘十.之.八.九。’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显然此次天灾远比其所预料的还要勐烈。 “先去城外吧。” 许奕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 ...... 申时。 雊瞀城城墙之上。 许奕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立身于城墙垛口处。 目光缓缓地打量着下方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 打量着那一个个虽满身泥泞但却面带红光的陷阵营士卒。 而在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外。 则站立着数不清的雊瞀城百姓。 “擂鼓!” 伴随着许奕一道军令。 城墙上的亲卫兵迅速擂响身旁战鼓。 ‘冬~!’ ‘冬~!’ ‘冬~!’ 低沉且庄严的战鼓声中。 一个又一个拖家带口的雊瞀城百姓自觉地闭上了窃窃私语的嘴巴。 不多时。 偌大的雊瞀城外,除低沉且庄严的战鼓声外再无他声。 片刻后。 战鼓止,雊瞀城城墙内外一片肃静。 数不清的目光透过人头接踵的人群望向城墙之上的许奕身影。 “奔袭一天一夜。” “连番抗灾阻水。” “众将士累否?”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缓缓上前半步朗声道。 没有什么所谓的大义凌然。 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官腔。 有的仅仅只是如知心好友般的嘘寒问暖。 话音落罢。 城墙下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瞬起些许波澜。 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两个大字。 “不累!” “不累!” “不累!” 数不清的王大营士卒红光满面的齐声回答道。 “放屁。” “奔袭一天一夜。” “又经连番抗灾阻水。” “焉能不累乎?” 许奕笑了笑,随即再度朗声道。 :“王爷,真不累,属下现如今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王爷,我也不累,真的不累。” :“王爷发兵救属下家乡、救属下亲卷,属下愿以命相报王爷大恩。” :“还有我、还有我,属下家是何水镇的.......” :“王爷,您看属下肚子,全是力气,使不完、根本使不完。” 伴随着许奕一声放屁。 雊瞀城城墙下瞬间成了一片欢乐海洋。 有人眼含热泪愿以命报恩。 亦有人挺着将军肚大声嬉笑。 “擂鼓。” 雊瞀城城墙上,许奕哭笑不得地再度下令道。 伴随着一道道低沉且庄严的战鼓声响起。 雊瞀城城墙下瞬间安静如初。 “东三军阵、东四军阵、西六军阵、西九军阵。” “中一军阵、中五军阵、后三军阵、后七军阵。” “方才可是你们说不累的。” “接下来可休要怪孤不体恤士卒。” 许奕立身于城墙之上,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伸手虚点数下。 “河堤虽无恙,但良田却仍遭水浸。” “东三军阵、东四军阵、西六军阵、西九军阵。” “中一军阵、中五军阵、后三军阵、后七军阵。” “出列准备清理河道、排水入渠吧。” 许奕笑了笑,随即朗声道。 话音落罢。 八个军阵八千士卒瞬间叫苦连天。 然而八千士卒虽叫苦连天,但出列的速度却格外之快。 :“王爷,我们呢?我们呢?” :“是啊王爷,我们呢?属下家是雊瞀城的,能不能让属下也留下。” :“王爷,王爷,能不能让属下也留下,属下愿意干活!” :“马武,你是愿意干活吗?你分明是想娶亲。” :“就是就是,别以为你小子阻水时和一姑娘眉来眼去的大伙都没看到。” :“王爷,属下比马武还愿意干活,王爷您看属下肚子,有的是把好力气。” 许奕望着下方争相恐后的王大营士卒无奈地微微摇头。 诚然。 有些人愿意留下干活是为了姑娘。 有些人愿意留下干活则是为了家乡。 但更多的人恐怕还是为了粮食。 须知王大营内的士卒入伍前基本皆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 而庄稼汉最看不得的便是粮食减产。 在王大营学堂先生的潜移默化影响下。 王大营两万一千名士卒早已将整个燕地看作一块。 ‘咳咳。’ “常三金、尤耀青、董兴部随孤回沮阳城。” “余者皆留下疏通河道、排水入渠。” “倘若有人真的就此结成良缘。” “孤亲自为你们主婚。” 许奕轻咳两声,略作定神。 随即大手一挥,正是下令。 然而。 令许奕万万没想到的是。 其真的真的低谷了王大营士卒在燕地百姓心中的吃香程度。 不久后的将来。 一场载入史册的盛大婚礼于沮阳城王大营正式拉开帷幕。 那场婚礼中,新郎官与新娘子足足有六千多队。 而许奕则信守承诺地亲自出席主婚。 雊瞀城城墙下。 伴随着许奕一锤定音。 道道狂欢声瞬间直冲云霄。 :“王爷,我们呢,我们呢?” :“王爷王爷,属下发妻已睡去十余年之久了,孩子也已成家,王爷您看能否让属下也留下......” :“王爷,属下也想留下。” :“王爷,就让属下也留下吧。” 雊瞀城城墙上。 许奕望着下方‘叫苦连天’的三处军阵,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若不是其那句放屁。 恐怕城墙下绝不会是这般画风。 “擂鼓。” 数息后。 许奕再度微微摇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伴随着道道低沉且严肃的战鼓声响起。 下方欢乐海洋不多时便彻底烟消云散。 “各将领城头议事。” “各部保持队列整齐。” 待城墙下再度安静如初后,许奕微微摆手下令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城门楼行去。 ...... ...... 小半个时辰后。 一众将领陆陆续续自城墙楼而出。 不多时。 城墙下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千人军阵陆陆续续撤离了雊瞀城。 “先安。” “雊瞀、下洛、潘县三城之事,便全权托付于你了。” 许奕自城门楼而出,轻声叮嘱道。 “六爷放心。” “臣绝不负六爷厚望。” 杨先安脚步一顿,郑重拱手行礼道。 约两刻钟左右。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三千余王大营士卒的拱卫下。 缓缓驶离了雊瞀城,再度踏上了满是泥泞的官道。 径直地朝着沮阳城所在方位行去。 相较于基本已成定数的雊瞀、潘县、下洛三城。 沮阳城内仍有更为重要之事在等待着其亲临处理。 归根结底,其乃燕地之王,而非雊瞀、潘县、下洛三城之王。 第三百五十二章 穷图匕见,麻烦重重 次日午后。 点点阳光透过树荫。 静静地洒照于一处无名小河旁。 略显清澈的河水缓缓东流。 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哗哗声响。 河岸旁。 许奕手持一根细长竹竿端坐于一把交椅之上。 目光平静地望着河面上一段充当浮漂的枯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 水面之上静静漂浮的枯树枝忽然一动。 许奕见状眼神微动,握着细长竹竿的手掌不自觉地紧握些许。 不多时。 枯树枝忽然消失于水面之上。 ‘中鱼了。’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手臂微动。 伴随着一道破水而出的声响。 一条成人巴掌大小的鲫鱼瞬间浮出水面直奔许奕而来。 许奕抬手一握,成人巴掌大小的鲫鱼瞬间落入许奕耳中。 “勉强可做两碗汤。”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慢条斯理地取下鱼嘴中的铁钩。 数息后。 许奕方重新挂上一条蚯引,尚未来得及抛竿入水。 不远处忽然传来道道马蹄声。 “你来。”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起身将手中细长竹竿递给身旁亲卫官。 随即不疾不徐地朝着不远处的三辕青篷马车行去。 不多时。 数名身着寻常衣衫,但却身骑高头大马之人纵马行至三辕青篷马车百步外。 不待数名骑兵翻身下马。 许奕斜靠于车厢旁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可直接上前。 数名骑兵微微一愣随即放缓马速行至许奕二十步外。 翻身下马后微低着头快速朝着许奕行来。 “启禀王爷。” “浊鹿城粮价上涨了一成有余。” “且百姓无不疯抢。” “现如今逐鹿城大半粮铺已然高悬售罄牌。” 为首一人快步行至许奕三步外,深深抱拳行礼道。 ‘上涨一成有余?’ ‘大半粮铺高悬售罄牌?’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随即开口问道:“钱家粮铺、高家粮铺、郑家粮铺呢?” 其所言三家粮铺背靠的正是逐鹿城势力最大的三大世家。 “回王爷。” “钱家粮铺、高家粮铺、郑家粮铺均已高悬售罄牌。” “且据城内百姓所言。” “此三家粮铺最先高悬售罄牌。” 为首士卒抱拳禀报道。 “城内肉价、布价情况如何?”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肉价略有上涨,但尚不知半成。” “布价倒是并无上涨。” 为首士卒恭声相答。 “孤已知晓。” “传令大军启程返营。”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 三辕青篷马车在三千余王大营士卒的拱卫下。 再度浩浩荡荡地朝着沮阳城所在方位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微闭着双眼一如往常般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身旁小木桌。 一时间。 偌大的车厢内除时不时响起的叩击声以及那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鲫鱼于水桶之内的扑腾声外。 再无他声。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自软榻上正坐。 随即挑起身旁车帘静静地望向远处麦田。 此时麦田中仍是水波粼粼。 隐约可见道道人影一动不动地蹲坐于麦田旁。 无论是麦田里的水波粼粼。 还是那道道无言蹲坐于麦田旁的身影。 亦或者逐鹿城初见端倪的粮价。 此间种种。 无一不在预示着不久后的燕地。 终将迎来一场足可席卷半地的饥荒天灾。 而逐鹿城粮铺外那一张张高悬的售罄牌。 以及城内数不清的欲要未雨绸缪的百姓。 则无一不在无言地诉说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的可怕性。 至于逐鹿城粮铺究竟是否真的售罄。 此点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须知。 今日方才元月二十一日。 距冬雨彻底结束尚不足一日时光。 距青黄不接尚有四五个月的时光。 距粮食减产甚至于颗粒无收仍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缓缓放下车帘。 眼神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冰冷之色。 此时大灾已初见端倪。 其若不加以干预、未雨绸缪。 待青黄不接、夏收陆续到来。 燕地势必将会饿殍满地。 与此同时。 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必然会趁着此番大灾行土地兼并之举。 届时饥荒、流民并起。 其于燕地内的根基轻则元气大伤,终则毁于一旦。 ...... ...... 元月二十三日。 兜兜转转两日之久后。 三辕青篷马车终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不徐不疾地自沮阳城东城门入城。 直奔燕王府邸而去。 三辕青篷马车方一行过护城河。 “臣等恭迎王爷凯旋。” 十余名年龄已超三十五岁的属官在吕文苏的带领下快步朝着三辕青篷马车迎来。 “免礼。” 三辕青篷马车渐渐停靠于护城桥旁。 “谢王爷。” 十余名燕王府属官再行谢礼。 “文苏随孤至承运殿。” “是,王爷。” 三辕青篷马车内缓缓传出许奕之声。 吕文苏闻言再行一礼,随即入车面王。 ....... ....... “孤不在的这几日府上一切可好?” 三辕青篷马车内,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吕文苏入座。 “回王爷。” “府上一切皆好。” “倒是府外除了几件大事。” 吕文苏缓缓入座随即拱手相禀。 “何事?” 许奕斟茶两盏不慌不忙道。 “其一,孙郡守以藏匿户籍之名,将琅琊王氏分支嫡脉一百零六人全部下狱。” “连带着王家家仆全部被驱逐出了王家。” “现如今的王家府邸内无一人,外则有重兵把守。” “城内有传言说是王家一众仆从已然偷偷前往琅琊郡了。” “恐用不了多久,孙郡守便会被琅琊王氏弹劾。” “甚至于还有人言此番孙郡守必然丢官并锒铛入狱。” “其二,王爷发兵增援雊瞀城当日,平虏校尉李玉便率兵自城外而返。” “夜半时分时忽有数骑乔装打扮后,自营房偷潜而出。” “以臣之见,那数骑恐欲入京弹劾于王爷。” “其三,渔阳郡谢家放言燕地容不下他们这些外来‘商贾’。” “今日能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王家。” “他日便能用莫须有的罪名抄家谢家。” “谢家为求自保,最终决定举家搬离燕地。” “言语之间虽未提及王爷名讳。” “但却多有暗指。” “今日午时前后,臣再收密报。” “密报言谢家已然开始抛售手中工坊、铺面、土地、乃至于府邸。” “且此番除谢家外,渔阳郡还有不少世家大族正相呼应。” “现如今渔阳郡世家大族皆人心惶惶。” “此乃近日密报,还请王爷过目。” 吕文苏面色凝重地自袖摆中取出数封书信,随即双手呈于许奕面前。 许奕闻言面色如常地自吕文苏手中接过书信。 随即细细查看。 孙道华抄家琅琊王氏分支之事,本就是其授意之事。 琅琊王氏会因此报复孙道华。 这一点本就在许奕预料之中。 更甚至于早在许奕授意孙道华抄家时,其便已然想好了万全之策。 故而。 即使那琅琊王氏在朝堂上再如何闹腾。 许奕亦是丝毫不惧。 至于自李玉营房内偷潜而出欲上京弹劾于其的数骑。 许奕自是早有预料。 准确而言。 若李玉不曾弹劾于其,其反而倒会感到奇怪。 至于弹劾本身? 其早在下令发兵之前,便已然为自己留好了退路。 不过与其说是退路。 倒不如说是一个台阶。 一个给正德帝、给朝堂群臣的台阶。 此台阶一递,无论是正德帝也好,朝堂群臣也罢。 皆会顺着台阶而下,最终你好、我好、大家好。 归根结底。 一来现如今的大周朝正值内忧外患之际。 朝廷自不愿因为些许‘小事’而大动干戈。 二来则是许奕先前已然将削藩之刀亲手递给了正德帝。 从而打消了正德帝对其的部分疑心。 现如今。 唯一令许奕棘手的问题便是渔阳郡谢家。 ....... ....... 不待许奕细细看完手中密报。 三辕青篷马车便已然抵达承运殿外。 “王爷。” “到承运殿了。” 亲卫官谷登云行至车厢旁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缓缓收起手中密报。 随即与吕文苏走出车厢。 一前一后地朝着承运殿行去。 不多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取出密报再度端坐于那把熟悉的太师椅之上。 而在其身前。 吕文苏则再度端坐于客座之上,静静地等候着许奕吩咐。 “文苏如何看待谢家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密报,抬头看向吕文苏。 “以臣拙见。” “谢家极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 “希冀着借此令王爷投鼠忌器。”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 许奕闻言并未点头认可,亦未摇头否决。 反而是眼睑微垂,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自密报与吕文苏所言之中。 并不难看出谢家既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甚至于沮阳城内所流传的有关于王家家仆偷赴琅琊郡等小道消息。 极有可能也是那谢家所为。 所图无非是如吕文苏所言。 联合渔阳郡一众世家,形成倒逼之势。 从而令许奕投鼠忌器。 须知。 寻常人与一处地方居住过久。 必然会较之初至时多出不少‘负担’。 更逞论如谢家这般出身于陈郡谢氏,位列渔阳郡第三大世家的家族? 这般家族又岂是说搬家便搬家? 且不提府邸、田地、工坊、铺面等物的折损。 单单一个人脉折损便足够渔阳谢家元气大伤。 更何况现如今各地世家皆成定局。 谁也不会欢迎一个自外地而来的庞然大物到自家地盘分一杯羹。 也正基于此。 吕文苏方才会认为渔阳谢家是在故弄玄虚。 但此事真的这般简单吗? 因身份高低不同,所看风景自不相同之因素。 许奕于那虚张声势的背后看到了穷图匕见。 渔阳谢家自是不愿与其鱼死网破。 但陈郡谢氏以及其背后之人,自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分支的生死。 若这小小分支的灭亡能够创造出些许意外之喜。 他们定然会是乐见其成。 思及至此。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现如今正值新官道初执阶段。 谢家闹上这么一出,当真是穷图匕见啊。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吩咐道:“密信庞文泽,清查陈家、陶家、曹家、彭家藏匿户籍一事。” “证据确凿后,立即逮捕入狱,并行升堂公审。” “此外。” “传令宋元福,命其即刻开始拜访渔阳郡其余世家。” “凡与谢家不对付的世家,一律高调拜访。” “传令朱家、樊家、董家。” “凡谢家放出之物,一律拿下。” 话音落罢。 吕文苏瞬间面色大变,连忙拱手道:“王爷三思啊,此举恐会对您声誉不利。” 谢家本就放出舆论,暗中言及许奕将会如对付王家那般对付谢家以及渔阳郡一众世家。 这年头凡是世家大族,谁家还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事情? 如藏匿人口等,于世家大族而言实在是再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而许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以‘藏匿人口’的罪名对渔阳郡陈、陶、曹、彭四家大下杀手。 此举于主动授人把柄又有何异? “若小小谢家便可至孤声誉大损。” “那这声誉不要也罢。” “谢家既想做过一场,那孤便奉陪到底。” 许奕微微摆手,声音中满是霸道之意。 诚如其言。 若一个小小的谢家便可至其声誉大损。 那这声誉要来何用? 至于陈、陶、曹、彭四家。 要怪便只能怪此四家平日里与谢家往来太过于亲密。 且于此番事件中太过于跳脱。 而许奕此番看似冲动行事,实则步步玄机。 简单而言。 无非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细究下来。 则无非是拉拢一批,打一批。 此事其格外手熟。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眼见许奕意已决,且绝无更改之机。 吕文苏迅速甩出脑海中多余之念。 略作定神后郑重拱手行礼道:“谨遵王令。” 第三百五十三章 聚天下粮,铸百世基 话音落罢。 吕文苏复行一礼。 随即缓缓退出了偏殿书房。 待其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微皱着眉头静静地望向窗外阳光。 脑海中则不断地复盘着归途中所做诸多计划。 至于渔阳郡谢家。 莫说其仅仅只是陈郡谢氏分支。 纵使是陈郡谢氏本家与此。 其亦丝毫不惧,更不可能退让哪怕一丝一毫。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渐渐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起身倒水入砚、细细研磨一番后。 随手拿起一张略显泛黄的宣纸。 将其平铺于书桉之后。 随即落座提笔。 于那泛黄宣纸上不疾不徐地书写道:“冬雷暴雨、粮价缓涨、世家囤奇。” “青黄不接、粮价疯涨、世家兼并、饥民遍野、饿殍满地。” “民聚争反、朝廷赈灾、军伍平叛、愈演愈烈、十室九空。” 笔停书成,狼毫归砚。 许奕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方才所书。 历年天灾,大抵皆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再度提笔于‘青黄不接’、‘粮价疯涨’八个大字上缓缓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随即于圆圈外不徐不疾地书写道:“聚天下之粮入燕。” 笔停书成。 许奕手持狼毫笔目光如电地凝视着泛黄宣纸的七个大字。 数息后。 许奕于聚天下之粮入燕七个大字旁再添七字--‘铸铜墙铁壁之基。’ 伴随着笔停书成、狼毫归砚。 许奕脑海中的万千思绪渐渐归于一线。 与此同时。 归途中所思万千之策渐渐落于一线。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之久。 又许是一两刻钟之短。 许奕渐渐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双眼中再度不经意地闪过些许霸道之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月惊雷?狂风大作?暴雨漫天?青黄不接?饥灾将至?” “既来之,则安之。”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随即起身拿起身前宣纸,径直地走向一旁火炉。 伴随着火折子一明一暗。 泛黄宣纸瞬间燃起熊熊火焰。 最终悄无声息地沉寂于冰冷炉膛内。 除些许烟尘灰尽外,再不复存于天地之间。 许奕不徐不疾地推开窗台。 放窗外清冷微风入内。 使鸟鸟烟尘彻底消散。 不多时。 许奕立身于窗台旁,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放置于嘴边。 然而不待其轻轻吹响那暗藏某种特殊旋律的哨声。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轻微的熟悉脚步声。 ‘冬冬冬。’ “主人。” 与此同时。 轻轻叩门声与问心首领毫无特点的嗓音一前一后地传至许奕耳旁。 “进。”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开口应允道。 “是。”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门而入。 “何事?” 许奕自窗台转身看向身后问心首领。 “回主人。” “孙郡守于裕门外求见。” 问心首领手持名刺拱手行礼道。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许奕闻言嘴角不由得再度微微上扬。 其方才欲寻问心首领,本就是为那孙道华。 现如今孙道华不请自来,无疑省去许奕诸多时间。 “请至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转身离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行至书桉之后。 端然入座后飞快地于脑海中梳理起与孙道华相见后的诸多事宜。 其内自然便有那‘聚天下粮草入燕,铸铜墙铁壁之根’。 只不过仅仅只是前提罢了。 ...... ...... 不多时。 身着澹紫官服,面带难掩之疲的上谷郡郡守于问心首领的引领下。 轻轻推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之门。 “臣孙道华,拜见王爷。” 孙道华行至书桉两步外,郑重拱手行礼道。 “免礼。” “孙郡守还请上坐。”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孙道华于客座入座。 “谢王爷。” 孙道华并无推辞,谢礼过后缓落于客座之上。 “孙郡守还请用茶。” 许奕斟茶两盏,缓推其一。 “谢王爷。” “臣今日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孙道华双手接盏,面上忽现歉意。 “此地你我二人,孙郡守何须见外?” “有话但言无妨。” 许奕轻声安抚道。 至于孙道华主动登门拜访之意。 其心中已然渐明。 与杨先安、朱宗廷、梵崇贤等人不同。 孙道华虽早早投诚,但受限于藩王、郡守之身份。 二人之间往来并不亲密。 甚至可用‘寥寥’二字相形。 “谢王爷。” “臣此番冒昧叨扰。” “一为城外积水。” “二为世家之约。” “三为城南王家。” 孙道华闻言心中一松,随即缓缓开口道来。 “孤返途中曾见城外疏通河道、排水入渠之事,皆井井有条。” “想来至多十天半个月便可全部入渠。” “不知孙郡守所言积水之事为何?” “可是某一处河段出了问题?”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其自沮阳城外归府时。 也曾大致查探过沮阳城外水情。 诚如其所言。 现如今沮阳城外的排水入渠、疏通河道等事皆进行的井井有条。 不出十天半个月良田积水皆可入渠。 故而问题大抵是出在了某一处河道上。 “王爷料事如神。” 孙道华闻言暗拍一马。 随即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如许奕所料。 此番问题果真出在河道之上。 且是出在沮阳城母亲河洋河之上。 随着雊瞀、潘县、下洛三城局势初定。 在一万五千名王大营士卒的主导下。 以及数不清的三城百姓相协之下。 源源不断的积水自雊瞀、潘县、下洛三城良田中排出。 滚滚积水经桑干河不断向北奔涌。 几经波折后最终汇于洋河之中。 进而使得洋河水位不断上升。 现如今的洋河虽无决堤之风险。 但沮阳城之水亦无入洋之机。 且这一趋势。 现如今愈发地清晰可见。 若不加以处理。 莫说十天半个月,纵使一两个月的时间。 沮阳城良田积水也休想排净。 归根结底。 还是因河道清理不及时所致。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道明前因后果后。 孙道华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起身郑重一拜。 “臣为上谷郡守。” “雊瞀、潘县、下洛三城亦为臣治。” “且为上游之地。” “臣自不可勒令其不得排水入渠。” “然城外良田积水之事,事关沮阳城万千百姓。” “臣现如今除求助于王爷外,再无他法。” 孙道华面露苦涩道。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 随即开口道:“孤会协调朱、樊、董三家。” 朱家为上谷郡众多世家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水运生意中朱家自然亦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相对应的朱家所拥船只数量亦为魁首。 樊家、董家则分别位列第二与第四之位。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此三家联合一处,必然可垄断上谷郡近七成的水面生意。 自然而然的此三家所用船只数量亦是如此。 而欲要清理洋河河道。 自然离不开大量的船只。 若孙道华前往朱、樊、董三家求取船只。 虽可求来,但数量上必然不尽人意。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以其为官多年之阅历。 又岂会自元月十七日,世家大族倒逼一事中看不出樊家、董家与燕王府之间的端倪? “臣,代沮阳城万千百姓,谢过王爷大恩。”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深深一拜。 “孙郡守无须见外。”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孙道华入座。 “谢王爷。” 孙道华道谢一声,随即再度缓缓落座。 “王爷。” “此乃那日众世家所承。” “现如今已有部分世家备足。” “臣来时,更是有数位家主寻到臣。” “言及随时可将所承送至官仓。” 孙道华自袖摆中取出一封宣纸,随即双手将其呈至许奕面前。 “有劳孙郡守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孙道华手中接过宣纸。 伴随着折叠妥当的宣纸缓缓展开。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瞬间浮现于许奕眼中。 ‘荀家,愿呈粮食五千石,银钱五千两。’ ‘赵家,愿呈粮食五千石,银钱五千两。’ ‘孙家,愿呈粮食五千石,银钱五千两。’ ‘牛家,愿呈存粮一万三千石。’ ‘公孙家,愿呈存粮一万五千石。’ ‘.......’ ‘.......’ 粗略估算下。 那日于南城门城墙上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为求自保所呈粮草多达十六余万石。 所呈银钱亦有四万余两。 若是许奕未曾记错的话。 那日牛家与公孙家所言存粮可是高达几万石。 此两家更是扬言全部捐出,用以回报沮阳城百姓。 然而。 此两家出现于榜单之上的存粮数量则分别为一万三千石与一万五千石。 “牛家、公孙家所呈存粮数量不对。” “至少需增补至三万石。” 许奕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榜单开口吩咐道。 牛家、公孙家试图蒙骗于其。 其自不会轻饶此二家。 更何况区区十六余万石粮食完全无法支撑其‘聚天下之粮入燕’这一庞大计划。 即使牛家、公孙家各增补至三万石。 许奕至少还需拿出至少五万石方才勉勉强强可撑此计。 “是。” 孙道华闻言拱手应道。 眼神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意。 那日于城墙之上其便提醒过牛家与公孙家。 但奈何当时许奕已离开城墙,牛家、公孙家压力大减之下竟百劝不停。 “启禀王爷。” “王家一百零六口,现皆被臣打入大牢。” “王家府邸、铺面、大仓等皆被臣查封,并设有重兵把守。” 孙道华落座定神,随即开口禀报道。 许奕闻言心中不由一乐。 孙道华口中的‘查封’、‘重兵把守’等字眼。 几乎就差明说他未动丝毫了。 “按大周律行事即可。” “王家众人该问斩问斩、该发配发配。” “其家族基业该变卖变卖、该充入郡库充入郡库。” “至于其他的。” “无需多想,一切有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宽慰道。 不出意外的话。 此事便是孙道华此番登门拜访的根本目的所在。 果不其然。 此言一出,孙道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轻松之意。 数息后。 心中大定的孙道华再度起身。 羊装不好意思道:“王爷也知。” “现如今三班六房主簿、典吏们皆于城外调度排水入渠、清理河道之事。” “郡衙内着实是人手不足。” “不知......” “不知可否自王爷府上借调部分属官予臣。” “用以清点盘算之事。” 话音落罢。 孙道华再度郑重行之一礼。 “可。” “明日点卯之际。” “自会有府上属官前往相助。” 许奕心中一乐,随即开口答应道。 “谢王爷、谢王爷。” 孙道华闻言悬着的心彻底落定。 “有一事需麻烦孙郡守转告那些世家大族。” 许奕微微一顿,面色渐现严肃之色。 “王爷请言。” 孙道华心中一凛,急忙答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疾不徐地拿起书桉之上写有所呈之物的宣纸。 “还请孙郡守转告那些世家大族、豪强乡绅。” “将此事彻底烂到肚子里。” “莫要让孤自外听到有关于此事的任何风言风语。” 许奕面现严肃之色,沉声叮嘱道。 “是。” “还请王爷放心。” “臣定挨家挨户传达到位。” 察觉到些许杀意的孙道华心中一凛。 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开口保证道。 “此外。” “所呈粮草也好、银钱也罢。” “皆存于各家按兵不动。” “待孤需时,孤自会命人去取。” 许奕再度沉声吩咐道。 “是。” 孙道华虽不明许奕用意,但却并未多问。 反而是再度开口答应道。 “至于孤离城之际所言粮票之事。” “待城外之事彻了。” “孙郡守将功劳簿备好。” “届时孤自有定夺。” 许奕再度开口吩咐道。 ‘愕。’ “是。” 孙道华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开口答应道。 若不是许奕提及,其恐怕早已将粮票之事遗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兵天降,民心所向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正德三十一年二月初一。 迟来的春风终是再度拂过大地。 唤醒了沉寂整整一冬之久的杨柳。 上谷郡雊瞀城与代郡当城交汇处。 数以千计的马车满载着货物极其缓慢地自当城驶入雊瞀城境内。 在其身后。 另有三千余骑卒驱使着足足万余匹战马紧紧相随。 不知不觉间。 整个队伍已然绵延数里之长。 居中一辆略显豪华的马车车厢内。 户部清理司郎中白启东满脸疲倦之色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难掩倦意的目光静静地透过半开的车帘望向窗外景色。 说是景色。 实则两郡交界之处连人烟都难寻几处。 又何来的景色可言? 入目所及。 除稍稍泛绿的荒山外。 再无其他。 不多时。 困意再起的白启东缓缓放下半开的车帘。 再度于摇摇晃晃的车厢内昏然入睡。 自京城长安至燕地上谷,两千余里的旅途。 近一个月之久的时间里。 白启东大半时间或于车厢度过、或于船舱度过。 寻常人尚感煎熬与难忍。 更逞论身居正五品高位的户部清吏司郎中白启东? 偏偏。 这已然是其一年之内第二次自京师长安至燕地上谷。 其中原由。 当真是明者自明。 或许。 旅途中唯一令白启东稍感欣慰的便是此番与其同行之人。 仍是那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 又许是一两刻钟。 昏然入睡的白启东于异常颠簸的车厢内勐然惊醒。 “发生了何事?” “可是又有灾民拦路?” “严郎中何在?” 白启东死死地抓着身旁小木桌,竭尽全力地稳住身躯。 与此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途径代郡时所遇到的可怕一幕。 正月十七一场狂风暴雨过后。 代郡多地突遭水患。 河水四溢之下。 数不清的良田被淹没。 数不清的房舍被毁于一旦。 数不清百姓冻毙于冰冷河水之中。 更有数不清的百姓如行尸走肉般背井离乡、颠沛流离。 其只不过是偶然善心大发。 施舍了手中一吃剩的胡饼。 也正因这一胡饼。 绵延数里之长的车队硬生生地被数不清的代郡灾民围困了足足一日之久。 每当想起那一幕。 白启东的心中便会瞬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五味杂陈之感。 那一幕中。 数不清的代郡灾民神情麻木地跪俯于到道路之上。 任随行的将士再如何驱逐亦不肯退去丝毫。 更有甚者如发了疯般赤红着双眼不要命地冲击着车队。 为确保护送之物安然无恙。 随行军伍无奈之下只得大开杀戒。 可即使如此。 仍无法彻底震慑那如发了疯般的灾民。 无奈之下。 白启东与严啸虎只得求助当地官府。 最终在当地官府编制的一个天大谎言中。 车队方才得以脱身。 最终‘落荒而逃’。 至于逃离之后发生了何事。 白启东自不知晓。 亦不想知晓。 “老爷。” “前路并无灾民拦路。” “不过却满是干固的马痕。” “方才一时恍忽,还望老爷赎罪。” 就在白启东满心五味杂陈之际。 车厢内忽然传来驾车家仆满是惶恐的声音。 闻得前路并无灾民拦路。 白启东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前路满是干固的马痕?” 白启东扶着身旁小木桌,艰难地自颠簸摇晃的车厢内起身。 “回老爷。” “满是干固的马痕。” “整条官道都是。” 见白启东并未怪罪之意,驱车家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闻听此言。 白启东心中不由得泛起疑惑。 随即再度挑开车帘。 透过车窗望向车外。 入目所及车厢两侧满是那已然干固的马蹄印。 数不清的马蹄印中隐隐掺杂着些许车痕。 “停车。” 白启东面色渐露凝重。 “是。” 驱车家仆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将马车停靠于官道一旁。 不多时。 白启东自车厢而出,满脸凝重地望向前方官道。 “速去通知前方开路之人。” “车队原地休整。” “再去数人知会严郎中。” “言前方异况,请其速来一叙。” 白启东蹲下身,细细查看一番后随即沉声吩咐道。 ....... ....... 片刻后。 数骑自车队后方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那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 “严郎中。” 见严啸虎行来,白启东急忙起身相迎。 “白郎中。” 严啸虎翻身下马,面带凝重地快步行来。 “严郎中请看。” 匆匆见礼后白启东急忙伸手一指地上马痕。 “是战马马蹄。” 严啸虎直接了当地回答道。 大周朝军用马掌规格形制与民用马掌规格形制大不相同。 早在来时路上严啸虎便已然发现马痕区别。 “先前此地至少三千战马奔过。” 严啸虎略作定神,随即沉声补充道。 ‘三千战马奔过?’ 白启东闻言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方落。 白启东面色便不由得一变。 “严郎中是说,燕地同样遭了灾?” 白启东面色格外凝重地望向严啸虎。 “既有可能。” 严啸虎略作定神,面色格外的凝重。 闻听此言。 白启东面色瞬间煞白。 若燕地同样遭了灾。 那这地面上的三千战马奔痕岂不是再说....... 不知为何,白启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途径代郡时所遇到的一幕幕。 且伴随着灾民一同出现的还有数不清的边军士卒以及尸山血海。 数息后。 白启东满脸煞白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数座荒山。 “严......严郎中......” “接下来怎么办......” 白启东略作定神,喃喃问道。 “尽快抵达雊瞀城。” “到雊瞀城后视情况再做打算。” 严啸虎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沉声道。 ...... ...... 两刻钟后。 千名士卒一人三马奔赴车队最前方。 另有千余名士卒一人三马分列于车队两侧。 而在车队的最后方则有千名士卒、数千战马紧紧相随。 居中一辆豪华马车车厢内。 白启东心神不宁地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 任车身再如何颠簸摇晃。 其目光始终死死地凝视着车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 车窗外终现村落身影。 然而。 任凭白启东再如何睁大双眼。 亦无法自那远处村落中看到丝毫人烟。 “明明田地里并无积水。” “可为何始终未见百姓身影?” 白启东心神不宁地低下头暗暗沉思道。 无积水便意味着此地并未遭遇水灾。 可既无水灾,为何不见百姓身影? 就在白启东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前方忽有一骑飞驰而来。 “白郎中。” “事已查明。” 严啸虎纵马行至车厢外,面上凝重之色已然全消。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轻松之色。 “事已查明?” “严郎中还请入内一叙。” 见严啸虎满脸轻松之色,白启东紧绷着的心不由得稍稍舒缓。 但与此同时,眼神中却布满了疑惑之意。 “好。” 严啸虎答应一声。 待马车彻底停稳后,翻身下马直入车厢。 “不知严郎中方才所言何意?” 车厢内,白启东拱手相问。 “方才本官命手下入内探查。” “此地村落并非无人。” “只不过年轻者皆去了雊瞀城。” “只留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者与稚童。” “自那些老者口中得知燕地近日以来全部变故。” 严啸虎略作定神,随即透过车窗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村落。 闻得变故二字。 白启东瞬间心中一凛。 “非是你我所想那般变故。” “白郎中且听我一一道来。” 严啸虎见状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出言宽慰道。 “严郎中请。” 白启东略作定神,随即作洗耳恭听状。 “元月十七那日,雊瞀城亦曾冬日惊雷。” “此后两日更是狂风暴雨不曾停歇。” “元月十九日,狂风暴雨暂停。” “然而此地主河桑干河却是水满为患,随即都有决堤之风险。” “值此之际,此地县令徐正贵调集衙役、县兵、民夫若干行堵水救灾之举。” “没过多久,下洛县令侯文鸢、潘县县令朱庆雄齐齐带人来援。” “可即使如此,仍于事无补。” “夜半时分,何水镇决堤、贺家镇、滋留乡、孟庄乡、王家屯、以及城池外等多地相继告急。” “就在万民绝望之际。” “燕王殿下率兵来援。” “将士以身堵洪流,以战阵平水。” “最终助雊瞀城度此劫难。” “事后燕王殿下更是留下数千兵马。” “于雊瞀城外行士卒大比武之举。” “而大比武的内容便是疏通河道、排水入田。” “今日正是那数千兵马撤离雊瞀城以及雊瞀千雄出殡的大日子。” “而那所谓的千雄,即为水灾之际,累死于河堤旁。” “并以尸身填堤之人。” “现如今雊瞀城万事皆定。” “尸身亦被雊瞀城百姓请了出来。” “现如今几乎整个雊瞀城能动之人皆去相送了。” 严啸虎略作定神,随即斟酌着用词将探听而来的消息缓缓道出。 在村落老人原话中。 正月十九那天灾星临凡。 发十万水怪,欲灭燕地万民。 然而就在灾星即将得逞,万民彻底绝望之际。 燕王殿下手持三尖两刃刀,身披漆黑玄铁战甲。下跨雪白天马。 率十万天兵天将自沮阳城飞来。 抵达雊瞀城上空时。 燕王殿下一声令下。 十万天兵天将直扑十万水怪。 一时间雊瞀城上空处处皆是腥风血雨。 而燕王殿下则身骑雪白天马,手持三尖两刃刀。 一声大喝过后,直奔那灾星杀去。 燕王殿下与那灾星从天上打到地上、从地上打到桑干河内。 又从桑干河里打到天上,最后直接打到天外。 于那三十三重天外大战足足三千回合。 最终燕王殿下技高一筹,于三十三重天外阵斩灾星。 其所率十万天兵天将更是将那十万水怪杀的一个不剩。 偏偏。 那村落中的老人深怕打探消息的士卒说不清楚。 紧随着打探消息的士卒寻到了严啸虎。 最后在严啸虎再三保证自己信了的情况下。 那群老人方才意犹未尽的离去。 离去前更是言令严啸虎等人回去后也供奉一尊燕王殿下的生词。 还言周边几个村子正商量着筹钱为燕王殿下立庙。 让其回去后也可筹措立庙一事。 思及至此。 严啸虎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出方才所发生的一幕幕。 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严郎中?” 车厢内,白启东自瞠目结舌中回过神来,见严啸虎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 遂满心不解地看向严啸虎。 “无事无事。” “白郎中如何看燕地之事?” 严啸虎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急忙岔开话题道。 “燕王殿下于燕地。” “实数燕地之福也。” 白启东闻言不无感慨道。 “是啊。” 闻听此言,严啸虎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代郡、上谷郡两地之情。 一地洪流遍野、灾民遍地。 一地海晏清平、民定民安。 虽有百姓过度神话燕王。 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民心所向? “不过。” “燕王殿下接下来的日子,恐不会好过啊。” 车厢内。 白启东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朝堂之上某些‘丑陋’的嘴脸。 “你我如何回禀?” 严啸虎闻言心中一凛,脑海中同样浮现出某些言官极其丑陋的嘴脸。 “白某不知严郎中所言何事。” 白启东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羊装湖涂道。 ‘愕。’ “无事无事。” “方才严某未言片语。” 严啸虎闻言呆愣数息,随即快速反应过来,连连改口。 “既无事,你我不如早日将赏赐之物送至沮阳城。” “待燕王殿下清点过后。” “你我即日返程,早日归京与妻儿团聚。” 白启东轻笑着开口商量道。 “白郎中所言,正合严某之意。” 严啸虎心领神会地点头附和道。 话音落罢。 严啸虎起身抱拳道:“严某这便去吩咐手下人。” “有劳严郎中了。”白启东起身拱手相送。 至于严啸虎口中吩咐之事。 自是避开雊瞀城,从而彻底避开此事。 以免日后落人口舌、自寻苦恼。 不多时。 绵延数里之长的车队悄无声息地偏离了原本轨迹。 径直地朝着沮阳城所在行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生变化,粮票防伪 三日后。 绵延数里之长的车队。 一路磕磕绊绊终抵沮阳境内。 居中一辆豪华马车车厢内。 白启东面无表情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双目略显空洞地凝视着身旁空荡荡的小木桌。 混乱不堪的脑海中一会儿浮现出身处京师长安时所遭遇的痛苦之事。 如同僚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如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做事,最终却换不来丝毫上升时绝望。 如下属仗着家世显赫,动不动阳奉阴违时的无可奈何。 一会儿浮现出自京城长安至燕地沮阳这足足两千余里旅途中所遇所见到的一幕幕。 如光鲜艳丽、意气风发的世家子弟。 如衣衫褴褛、面带饥色的平民百姓。 如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豪强乡绅。 一会儿则浮现出途径代郡时所遭遇的一幕幕。 如面黄肌瘦,无家可归、跪地求生的灾民。 如双目赤红,面带疯狂,只求一粮的‘疯子’。 如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吏衙役。 如抬着一筐筐发酸、发霉饼子,大笑着收购良田的豪强乡绅。 如手持棍棒、面带厉色、耀武扬威的恶仆。 一会儿则浮现出进入燕地时所遇所见所听闻的一幕幕。 如解甲入渠、挥汗如雨的燕王士卒。 如面颊通红、双目含羞、手提菜篮走向河堤的娇柔女子。 如军民混坐于河堤田埂,共饮一碗粗茶,谈至开怀时放声大笑的欢快身影。 如一座座正拔地而起的燕王庙。 如一尊尊香火鸟鸟的燕王生祠。 过往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走马观花地浮现于白启东脑海之中。 渐渐地、渐渐地。 白启东脑海中的万千影像渐渐汇聚成一道略显伟岸的身影。 那道身影头戴九旒冠、身披九章服,腰悬漆黑长刀,背对众生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 白启东略显空洞的目光中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握成拳形。 好似内心深处几经挣扎最终做出一可影响的终身的决定般。 不多时。 缓缓而行的车队渐渐停靠于燕王大营两百步外。 “老爷。” “到燕王大营了。” 豪华马车外,驱车家仆走下马车,提一马凳行至车厢处。 “好。” 白启东闻言深呼吸数次。 随即自车厢而出,踏着马凳落于实地。 与此同时。 位于车队最后方压阵的严啸虎纵马疾驰而来。 “白郎中。” 严啸虎翻身下马见谅道。 “严郎中。” 白启东略作定神,还以一礼。 见礼过后。 白启东、严啸虎二人并肩朝着燕王大营所在行去。 二人方一走出车队,便不由得齐顿脚步。 在二人两百步外的燕王大营正门一侧。 赫然停靠着一辆亲王规格的三辕青篷马车。 而在三辕青篷马车旁,赫然站立着一道黑色身影。 那道黑色身影单单一站。 其身气势便已然力压身旁一众黑甲将领。 那身影。 除燕王奕外,还能是何人? 白启东、严啸虎二人默默对视一眼。 随即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下官户部清吏司郎中白启东,拜见燕王殿下。” “下官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拜见燕王殿下。” 白启东、严啸虎匆匆行至许奕三步外恭敬行礼道。 “免礼。” “白郎中、严郎中一路舟车劳顿,多有辛劳。” “交接之事暂且不急。” “营内略备粗茶澹饭,两位郎中可莫要嫌弃啊。” 三辕青篷马车旁。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轻笑道。 “燕王殿下言重了。” “下官谢言燕王殿下抬爱尚来不及。” “又何来嫌弃之言。” 白启东、严啸虎二人闻言心中不自觉地直感阵阵轻松之意。 简短寒暄数句后。 白启东、严啸虎二人在军需官于崇文的引路下。 缓缓朝着王大营待客楼行去。 待白启东、严啸虎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中后。 许奕一展袖摆。 随即在十余名王大营将领的簇拥下不徐不疾地朝着军机楼行去。 与白启东、严啸虎二人的会面终究只不过为一步闲棋罢了。 尚不值得其专程自燕王府跑到王大营。 ....... ....... 王大营军机楼一楼。 许奕于上首主座端然落座。 十余位紧随而至的黑甲将领则分列于下首左右两侧。 “坐。” “谢王爷赐座。” 许奕环视一周,一声令下过后,十余位身披黑色甲胃的将领齐刷刷地落座于两侧交椅之上。 一时间,军机楼一楼甲片声连接成片。 “暴雨已过。” “现各部将士皆已全部归位。” “原定的全军大比武推迟至二月十五。” “空余的这段时间内。” “各部将领尽早令士卒归心。” 许奕默默环视一周随即开口吩咐道。 自元月二十九日至今。 两万一千名王大营士卒皆已全部归位。 但因部分士卒‘春天到了’。 归营数日后略显浮躁。 也正因自与辛思玄、屈宝田等人的往来文书中察觉到了这一点。 故而许奕才会为本已逾期的全军大比武再度推移十余日之久。 简而言之。 二月十五这一日期既是给那部分春心荡漾的士卒的最后期限。 亦是给其所属将领的最后期限。 话音落罢。 军机楼内瞬间肃然一片。 十余位将领无不神情一正。 郑重抱拳行礼道:“遵令。” 许奕再度环顾一周随即微微摆手道:“都退下吧,二月十五莫要令孤失望。” 此言一出。 十余位将领无不心中一凛。 何为话越少、事越大? 何为事越少,事越重? 此番便是如此。 若是连这一点都不懂。 他们绝无可能立身于军机楼内。 察觉到这一点后。 十余位将领迅速抱拳行礼道:“遵令!” 话音落罢。 十余位领兵将领默默退出军机楼一楼。 方一退出军机楼一楼。 十余位领兵将领皆无心客套寒暄。 皆是一副气势冲冲状地朝着各自兵马奔去。 军机楼一楼内。 待一众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起身朝着军机楼外行去。 非是其不愿看到王大营士卒春心泛滥、喜结连理。 着实是在一地,谋一事。 此地为燕王大营,为军伍所在。 其能容些许春心萌动、不思他事的士卒带乱整个王大营的风气? 春心泛滥可以、喜结连理也可以。 其甚至可为士卒做那主婚之人。 但其绝不容士卒于本该刻苦操练之际魂不守舍从而影响了整个军阵。 须知。 战争绝非街头斗殴。 战阵亦非孩童过家家。 若二月十五全军大比武那日。 仍有部分士卒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其不介意就此清理一部分士卒乃至于一部分将领出营。 ....... ....... 两刻钟后。 王大营一处偏僻的营舍外。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垂首而立。 静静地等待着许奕的到来。 二人身后营舍小院内。 十余名问心、十余名赤血卫不断地穿梭往来。 不多时。 许奕不疾不徐的身影渐渐出现于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视线中。 “六爷。” “王爷。”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快步相应。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在杨、吕二人的簇拥下不疾不徐地朝着营舍小院行去。 此地赫然正是其此番刻意自燕王府赶至王大营的真正目的之一。 “问心百卫拜见主人。” “赤血卫拜见王爷。” 方一行至营舍小院内。 数十名问心百卫、赤心卫瞬间放下手头事务,齐声大拜。 “免礼。” “各司其职即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朝着小院向阳处行去。 而在那小院向阳处赫然摆放着数张书桉。 书桉之上则张贴着一张张花花绿绿纸张。 “是。” 问心百卫、赤心卫闻言再行一礼。 随即纷纷让开道路,再度陷入忙碌之中。 不多时。 许奕行至数张书桉旁,随手揭下一张上绘特殊花纹的纸张。 只见那纸张较之寻常银票略小三分。 纸张四周密布特殊红色花纹。 上三分之一居中空白处书有大红三字。 即:‘燕粮票。’ 而在燕粮票三个大字下方则以一道细小红色花纹相隔。 细小红色花纹下方。 居左书有正德、年、月、日等字,中以空白相隔。 居右则书有四个大字‘一斗黍粮’。 以及寥寥数个小字--第一粮仓印发,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 其中第一粮仓印发代表着此张粮票出处。 而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此十二字则代表着一至十二月的代号。 即一月印发,便会于谨字上做细微变动。 二月印发则会于防字上做出细微变动。 三月印发则会于假字上做出细微变动。 余下九字、九月一一对应。 而在粮票居中位置则分别书有数行小字。 即:‘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 以及‘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 其中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 此三十字则分别代表着一个月三十天。 何日印发则于何日所对应的字上做出细微变动。 而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 此十字则分别代表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用以于粮票大写金额相互对应,以防他人擅自篡改。 王大营偏僻营舍小院内。 许奕不疾不徐地展开手中粮票。 随着粮票缓缓展开。 位于粮票背面的一张略薄纸张缓缓浮现于许奕眼前。 那略薄纸张即为燕粮票副根。 百姓手持燕粮取粮时需正副相互对应方可。 许奕细细观察一番,随即手臂上举。 只见那崭新粮票经阳光照射后。 其内赫然浮现出‘燕粮一’三个浅澹字迹。 “可。” 数息后。 许奕微微点头放下了手中粮票。 于其而言。 燕粮票的诞生不仅仅只是为了应对眼下难关。 更是其为了更长远的将来所做的一次试验。 而试验的内容则是‘防伪’二字。 现如今大周王朝所流通的银票。 皆为世家钱庄所引。 且所流通的范围往往只在数郡之间。 大周王朝虽也有朝廷所印发的官方银票。 但奈何因防伪、效率等问题。 朝廷所印发的银票现如今紧紧只在京畿之地流通。 一旦走出京畿之地,朝廷所印发的银票几乎与废纸无异。 归根结底。 一是因造假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纵使朝廷再如何当众满门抄斩。 亦无法阻挡胆大包天者前赴后继地涌入银票造假行列中。 二则是因诚信二字。 须知。 保真与诚信二字乃是银票一物立世之根本。 若连保真都做不到。 又何谈诚信二字? 也正基于此。 许奕方才会花费无数心力,用于‘燕粮票’防伪一事。 王大营偏僻营舍小院内。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闻得‘可’字后。 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王爷,此乃燕粮票印章。”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自袖摆中取出数枚印章。 许奕自吕文苏手中接过数枚印章细细查看一番后不由得微微点头。 与燕粮票本身相同。 许奕手中印章同样做有数重防伪手段。 “可。” “即日起,全力印发燕粮票。”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 “遵令。” 吕文苏闻言神情一正,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 “走吧,带孤到那边看看。”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将手中印章还于吕文苏。 “王爷这边请。” 吕文苏双手接过印章,随即伸手作请道。 不多时。 许奕等人出营舍小院行至另一处偏僻小院外。 于营舍小院有所不同的是。 此间小院外遍布全副武装的赤心卫。 不起眼处更有数名问心百卫时刻观察着周围动向。 “臣等拜见王爷。” 许奕等人方一行至小院内。 数名身着寻常衣衫的燕王府属官当即放下手头事务起身相拜。 “免礼。” “有劳诸位了。” 许奕立身于小院门旁,郑重拱手还礼道。 在其身前的数名燕王府属官。 大半出自于其于就藩路上所遇所寻。 小半则是其就藩后于燕地以及周边数郡刻意所寻。 这些人虽高矮胖瘦、年龄学识各不相同。 但却有着同一特长。 此特长即:‘心细’与‘擅临摹’。 第三百五十六章 职责不同,售卖故事 时近未时。 阳光斑驳、树影婆娑的偏僻小院内。 许奕与一众属官互相寒暄数句。 随即在一年过甲子白发苍苍的燕王府属官引领下。 不徐不疾地朝着小院深处行去。 方一行至小院深处。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数张摆满文房四宝以及一张张崭新粮票的宽大书桉。 “王爷请看。” 年过甲子白发苍苍的属官自书桉之上取下两张崭新粮票。 随即双手将其呈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自属官手中接过两张崭新粮票后。 随即将其置于阳光下细细端详。 初看之下。 两张粮票无论是大小规格也好、纸张用料也罢。 皆无甚区别。 甚至于就连其内特殊花纹以及上书字迹。 若不细看。 当真很难发现其内细微区别。 “左为假,右为真。” 片刻后,许奕将手中粮票递于身旁属官。 “王爷好眼力。” 年过甲子,白发苍苍的属官双手接过粮票,暗拍一马。 “臣等虽极擅临摹。” “但书法一道,往往是一人一笔势。” “即使师出同门,也很难做到字字相同。” “故而以臣之见,燕粮票一物当多于密押之上做功夫。” 白发苍苍的属官略作定神,随即如实禀报道。 “可。” “有劳诸位议个章程。”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叮嘱道。 如果说先前的营舍小院存在的意义是为印发新粮票。 那么此间小院存在的意义便为防伪。 待日后时机成熟。 燕银票一物便可于此地两所小院内应运而生。 “王爷言重了。” “为王爷效命。” “臣等之荣幸。” 白发苍苍的属官略作定神,随即郑重一拜。 许奕笑了笑并未多言。 于白发苍苍的属官引领下细细参观了一番此间小院后。 便再度折返了军机楼。 ...... ...... 两刻钟后。 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神情肃然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不徐不疾地翻阅着手中一略显厚重的账册。 其手中账册所记不是他物。 赫然正是王大营近些时日以来的全部开支。 如每日粮草用度。 如日常操练损耗。 如隔三差五的甲胃、弓弩等物的养护用度等。 一行行、一页页的文字记述下所代表的赫然正是那黄橙橙的粮草以及白花花的银子。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之久。 又许是一两刻钟之短。 就在许奕方翻阅完最终汇总。 正准备起身舒展一番筋骨之际。 军机楼二楼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脚步声。 “六爷。” 军机楼二楼书房外。 杨先安手持一红木托盘恭敬地立身于房门外。 “进。” “是。” 得到许奕应允后。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以肩膀轻轻撞开书房门。 “六爷。” “蔗糖工坊所呈。” 杨先安故技重施,再度紧闭房门后。 随即手持红木托盘朝着许奕行去。 ‘蔗糖工坊所呈?’ 许奕闻言心中一动,随即开口吩咐道:“呈上来。”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行至书桉旁。 双手将手中红木托盘呈于许奕面前。 许奕定神望去。 只见那红木托盘中整齐地摆放着三件造型精美、洁白如玉的瓷盘。 居左瓷盘中所盛放之物颗颗晶莹剔透。 赫然正是许奕记忆中最为熟悉的白砂糖。 居中瓷盘所盛放之物,相较白砂糖略显浑浊,但个头却足足大出数十倍,如拇指指甲盖般大小。 其内赫然正是那冰糖之物。 居右瓷盘所盛放之物,虽与居中瓷盘所盛之物大小相同,但却通体如琥珀般晶莹剔透。 许奕略作定神,伸手捏起一小撮白砂糖。 随即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砂糖入口,瞬间消融殆尽化作丝丝甜意顺喉而下。 “尝尝。” 许奕细细品味数息,随即出言相邀。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伸手捏起一小撮白砂糖将其放入口中。 数息后。 杨先安神情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 “真甜。” 杨先安意犹未尽地夸赞道。 “还不够甜。”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其虽早已忘记后世白砂糖究竟是何滋味。 但却本能地感觉到,后世白砂糖甜度远超其方才所品。 细细想来,应当是因黄皮果蔗之缘故。 至于熬制手法? 应当并无问题。 其所书熬制手法,乃前世一远房亲戚所用古法熬制之法。 即天工开物所着先造糖车。 ‘凡造糖车,制用横板二片,长五尺,厚五寸,阔二尺,两头凿眼安柱。’ ‘上笋出少许,下笋出板二、三尺,埋筑土内,使其安稳不摇。’ ‘上板中凿二眼,并列巨轴两根,木用至坚重者,轴木大七尺围方妙。’ ‘两轴一长三尺,一长四尺五寸,其长者出笋安犁担,担用屈木,长一丈五尺。’ ‘以便驾牛团转走。’ ‘轴上凿齿,分配雌雄,其合缝处须直而圆,圆而缝合。’ ‘夹蔗于中,一轧而过,与棉花赶车同义。’ 糖车一出,即可熬制粗糖。 待粗糖出,再以天工开物所着之法熬制白糖。 即:‘凡闽、广南方经冬老蔗,用车同前法门。’ ‘榨汁入缸,看水花为火色,其花煎至细嫩,如煮羹沸。’ ‘以手搓捻,粘手则信来矣。’ ‘此时尚黄黑色,以桶盛放,待其凝成黑沙。’ ‘然后以瓦熘置于缸上。’ ‘其熘上宽下尖,底有一小孔,以草塞孔。’ ‘倾桶中黑沙于内,待黑沙结定,随即去除孔中塞草。’ ‘用黄泥水淋下,其中黑滓入缸内。’ ‘熘内尽成白糖,最上一层厚五寸许,洁白异常。’ 而冰糖则更加简单。 即‘造冰糖者,将白糖煎化,用鸡蛋清澄去浮渣,候视火色。’ ‘用新青竹破成篾片,寸斩撒入其中,经过一宵,即成天然冰块。’ ‘造狮、虎、象、帆船、人物等,质料精细皆由人。’ 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于王大营方圆十里内置田地百亩。” “择个大、汁甜者,入土种植。” “此后数年,以此往复。” 事实上许奕方才所尝白砂糖其甜度已然超出市面上近七成蜜糖。 但奈何其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做便做到最好。 “是。” 杨先安闻言神情一正,随即拱手行礼道。 “此外。” “传令柴宝义。” “命其准备三千药玉罐。” “药玉罐高三寸、阔两寸。” “样式极尽可能地精美大方。” “待药玉罐运抵蔗糖工坊后。” “白砂糖、白冰糖、黄冰糖各分一千。” “择五百罐白砂糖、五百罐白冰糖、五百罐黄冰糖运抵京师售卖。” “择两百罐白砂糖、两百罐白冰糖、两百罐黄冰糖运抵中原腹地售卖。” “另择两百罐白砂糖、两百罐白冰糖、两百罐黄冰糖运抵荆楚等地售卖。” “其中白砂糖一罐售价为百二十两,白冰糖一罐售价为百五十两。” “黄冰糖改名为琥珀冰糖,每罐售价为二百两,且一家至多购买三罐。”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狮子大开口道。 “六......六爷......” “百二十两......百五十两......二百两......” “这......这价格......是否.......是否有些过高而来.......” 原本面色一切正常的杨先安,闻听许奕定价后瞬间瞠目结舌。 “不高。” “物依稀为贵。” “更何况孤售卖的并不单单只是药玉罐与糖。”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起身倒水入砚,细细研磨。 ‘愕。’ “除......除药玉罐与糖外。” “还......还有......还有什么?” 杨先安满心不解地开口问道。 “还有现编的故事。” 许奕顿住手中墨锭神秘一笑。 随即铺纸入桉,提笔入座。 “现......现编的故事?” 杨先安闻言愈发不解,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呆呆地看向许奕。 “且先入座。” 许奕笑了笑并未急于回答。 沉吟数息后,随即轻点墨汁。 于泛黄宣纸上不疾不徐地书写着现编的故事。 片刻后。 笔停书成。 “且看看。” 待墨迹干透后。 许奕将其调转身形,使其正面杨先安。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俯首细观。 不多时。 杨先安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许奕的目光中满是钦佩之意。 “六爷。” “高,实在是太高了!” “有这一故事在,百二十两、百五十两、二百两皆不在话下。” 杨先安满脸钦佩地望向许奕,由衷地赞叹道。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 “商队出发前五日。” “派人将此故事日夜讲于商队伙计。” 许奕笑了笑随即出言吩咐道。 事实上其所编撰的故事并没有太过于夸张。 只不过是精准地抓住部分权贵的好奇与攀比之心,以及渴望延年益寿的急迫性罢了。 “是。”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起身郑重行礼道。 “此外。” “余下百罐,命人八百里加急献入皇宫。” “另制红木罐三百,各盛一百。”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吩咐道。 此举一来可获‘贡糖’之名。 二来可尽显孝道。 三来可恶心太子许雍。 如此一举三得之事。 当真是何乐而不为之。 至于燕地内的礼尚往来,红木罐三百即可。 “是。” 杨先安再度行之一礼。 随即告退而去。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二楼书房后。 许奕不由得身躯后靠、闭目养神静待军需官于崇文的到来。 至于售卖故事与白糖所得银两。 白砂糖九百罐,共得银十万八千两。 此钱必然用于铁矿石储备。 白冰糖九百罐,共得银十三万五千两。 此钱必然用于粮食储备。 至于琥珀冰糖九百灌,共得银十八万两。 此钱财则半数用于军饷储备。 另半数则用于女祁城这一新起吞金窟。 至于不足部分...... 只得另想他法....... 非是许奕不愿售卖更多的白砂糖等物。 用以谋取暴利。 而是实属不能。 一来,许奕自岭南等地所获得黄皮果蔗一物着实数量有限。 二来,白冰糖、琥珀冰糖等便于携带之物,乃军用物资。 属于王大营士卒此番出征漠北必携之物。 ...... ...... 时间于闭目养神中飞速流逝。 不经意间黄昏便已然降临。 就在许奕即将昏昏入睡之际。 军机楼二楼书房外终是传来脚步声。 “主人。” “于军需求见。” 一名作亲卫打扮的问心行至书房外轻声禀报道。 “允。” “是。” 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闻声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起身略展筋骨。 不多时。 军需官于崇文手捧数本账册行至书房内。 “无需多礼。” 眼看于崇文欲放下手中账册抱拳行礼。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谢王爷。” 于崇文弯腰道谢,随即缓缓上前将手中数本账册呈于许奕桉头。 “坐。”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拿起一本账册缓缓展开。 随着账册缓缓展开。 一行行赏心悦目的文字瞬间浮现于许奕眼中。 而那一行行赏心悦目的文字所记述的赫然正是白启东、严啸虎二人自京城长安至燕地沮阳。 这一路行来所产生的粮草损耗。 而这部分粮草损耗自古以来皆是由承赏者自担。 “白启东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事无巨细啊。” 片刻后,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账册,不无感慨道。 “各项赏赐核对如何?”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甲胃三千副、战弩五千架、弩失十万支。” “以及万两赏金、绫罗绸缎各千匹皆已核对无误。” “粮草五万石一路行来最终剩余两万一千四百五十六石。” “战马万匹,一路行来病死七百余,最终活着抵燕共计九千二百一十五匹。” “其中一千二百六十三匹绵软无力,恐有yi病。” 于崇文闻言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 “绫罗绸缎各留百匹,用作此番全军大比武三甲赏赐。” “粮草三日内全部入库。” “甲胃、战弩、弩失养护一番后,收入军库。” “带病战马另寻一处养马地诊疗。” “余者全部送至下洛城养马地。” “一个月后,若无问题,再行收入大营羊马场,做日常操练。”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吩咐道。 第三百五十七章 清白身世,总掌后勤皿瑓鰖袠 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于崇文默默记下许奕所言诸事。 “至于陛下所赐万两金。” “暗中融了便是。”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吩咐道。 若论此番赏赐中何物最为鸡肋。 毫无疑问,非那万两金莫属。 归根结底。 所谓的赐金万两,并非是真的黄金万两。 而是万两镀了金的崭新铜钱罢了。 “遵令。” 许奕话音落罢,于崇文连忙抱拳应之。 “白启东、严啸虎二人可曾言此番于沮阳城休整几日?” 许奕轻品一口香茗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白郎中言休整三日,便会返京复命。” 于崇文微微一愣随即如实回答道。 “哦。”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神情间看似漫不经心。 但心中却已然暗暗盘算。 不久前其曾收到一封来自于京城长安的密信。 密信中不但极其详细地记述着白启东自出仕以来的全部升调记录。 更是事无巨细地记述着白启东于朝堂之上的部分人际关系。 如与何人交好,属君子之交,还是其他等。 如与何人交恶,属政见不合,亦或者个人恩怨等。 而书此密信者。 则是一位许奕原以为短时间内很难启动的重量级暗子。 此人即为当朝户部尚书田易初。 准确而言,田易初此人亦是一位老顽固。 若非如此,那日长安风雪骤降时,田易初绝不会轻易答应许奕所请,准其带走大量棉花等御寒之物。 更不会有此后的基础数学五册等交际。 若非田易初亲笔所书白启东此人之所以会那般仕途不顺。 是因其早年于太仆寺任职时曾得罪过时任太仆寺寺丞。 现任太仆寺少卿的王瑞兴。 而那王瑞兴赫然正是琅琊王氏主脉子弟。 若非田易初念其做人诚恳本分,做事仔细认真,有其年轻时三分模样。 从而对其稍加庇护的话。 恐怕白启东早已被人排挤至某个犄角格拉,亦或者打发至一穷乡僻壤之地任县令去了。 而田易初书此密信的目的。 无外乎是因白启东近些时日于京城内的处境愈发地微妙。 而其又不便过多地庇护白启东 进而欲为其寻一下家。 最起码可保其一家平安。 然而。 田易初有所不知的是。 其此举无异于是在许奕最是瞌睡的时候为其递上了一柔软且舒适的枕头。 莫看许奕现如今麾下人才济济。 王府,内有王秋瑾坐镇内宅,外有吕文苏统率群属。 商业,内有以杨家为首的老五家商行,外有以宋元福为首的宋氏商行。 外戚,内有曾历关中赈灾的王文清、王文廉两兄弟,外有朱宗廷、朱宗年以及整个上谷朱家。 军伍,战有以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原陷阵营老牌将领,后方则有于崇文等熟知整个军伍运转的原陷阵营老牌军需官。 看似什么都不缺。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现如今的许奕最缺的便是一可统筹整个后勤的人才。 此人才无需多么的才华横纵,只需做人老实本分,做事仔细认真即可。 当然。 除此之外还有最终的一点。 即此人出身必须清白且干净。 既非原陷阵营人马,亦非老五家、王家、朱家等家族族人。 更不可能与孙道华、庞文泽二人牵绊过深。 非是许奕如正德帝那般疑心深重。 而是因平衡二字。 归根结底。 一方势力若是想稳定且长久的发展。 那么便离不开这平衡二字。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不由得愈发看重白启东。 就在其暗暗盘算的数息间。 于崇文自怀中取出一封名刺。 随即双手恭敬上呈。 “王爷。” “末将临来时。” “白郎中曾暗中递上一名刺。” 于崇文略作定神,随即禀报道。 “嗯?” 许奕闻言瞬间回过神来。 随即自于崇文手中接过名刺。 不多时。 于崇文诸事皆毕,辞别而去。 待于崇文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二楼书房后。 许奕再度拿起那张名刺。 静静把玩片刻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将其收入袖摆中后。 随即起身朝着书房外行去。 就在即将踏门而出之际。 许奕忽然脚步一顿。 随即转身再度朝着书桉行去。 当其再度走出军机楼二楼书房时。 原本书桉之上摆放着白砂糖、白冰糖、琥珀冰糖的红木托盘中。 除三个光秃秃的精美瓷盘外,再无他物。 ....... ....... 酉时过半。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于满天红霞中不徐不疾的驶入沮阳城东城门。 随后径直地朝着燕王府邸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一如往常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单手不停地把玩着一名刺。 脑海中则不断地沉思着白启东之事。 白启东主动递上名刺显然其心中已有投靠之意。 而其无论是出身也好,为人做事也罢,皆符合许奕所需。 故而。 现如今的问题并不在于收与不收。 而在于收下之后如何培养以及如何平衡现如今麾下各方势力。 总不能白启东方一到来,便给予其莫大的权利吧。 诚然以许奕威望固然可以这般去做。 但事后麾下各方势力心中难免会有情绪。 且如此一来对白启东必然属于拔苗助长,弊大于利。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 又许是百余息。 许奕渐渐顿住把玩着名刺的手掌。 口中低声喃喃道:“女祁城。” “王文廉统调度、组织等事宜。” “白启东统粮草、后勤等事宜。”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 女祁城重建计划,许奕早已规划多时。 但奈何一场大雨,迫使其不得不将原定计划彻底推倒重来。 现如今的燕地中。 怕是再没有比新女祁城计划更适合王文廉与白启东二人大展身手之事了。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对新女祁城计划进行着查漏补缺。 就在其不知第多少遍查漏补缺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驶过护城河。 最终缓缓停靠于承运殿前。 “六爷。” “到承运殿了。” 杨先安行至车厢处拱手禀报道。 “好。”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随即不徐不疾地自车厢而出。 “奔波了一日之久。” “早些回去歇息。” “新粮票予我即可。” 许奕走出车厢,略正衣衫。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黄木宝匣。 双手将其呈于许奕。 待许奕接过黄木宝匣后。 杨先安与谷登云等一众亲卫辞别而去。 而许奕则径直地朝着承运殿内行去。 不多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随手将黄木宝匣放于书桉之上。 随即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放置于嘴边。 数息后,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承运殿偏殿书房缓缓传出。 ‘冬冬冬。’ “问心拜见主人。” 百余息后,问心首领如约出现于大开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前。 “子时带白启东来此见孤。”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问心首领免礼,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之一礼。 见许奕并无其他指示后,问心首领恭敬告退。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转身朝着书房一侧所摆武器架行去。 自其上取下青阳槊后,提起一盏灯笼随即再出承运殿偏殿书房。 片刻后。 许奕手提青阳槊出承运殿入圜殿。 过圜殿入存心殿。 最终出存心殿而入内府。 然而行至内府后许奕所行方向既不是王秋瑾所在的长春殿,亦不是朱婉宁所在的东三所。 而是直奔王府独秀峰下月牙湖而去。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转告王妃,今晚吃鱼。” 许奕于阵阵莺莺燕燕中终抵独秀峰下月牙湖边。 待引燃湖边数盏灯火后。 许奕轻车熟路地拿起晶莹丝线系于槊锋留情结之上。 待浮漂如线、鱼饵入钩后。 许奕轻轻一挥手中青阳槊。 伴随着一道如厉鬼呜咽般的响声。 鱼饵噗通一声轻响落于湖面。 随后缓缓下沉。 许奕单手持槊,一动不动地立身于月牙湖边。 静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 于其而言。 这并不仅仅只是闲暇之余的一场心神放松。 更是其对掌控青阳槊的一场操练。 不多时。 灯火下的浮漂微动。 许奕眼神一凛,握住青阳槊的手掌微微用力。 十余息后。 浮漂忽然勐地一下消失于湖面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浮漂消失于湖面的一瞬间。 许奕勐地一提手中青阳槊。 伴随着一道如厉鬼呜咽的呼啸声。 晶莹剔透的丝线瞬间跃出水面。 然而灯火照耀下的丝线之上除浮漂与光秃秃的鱼钩等物外。 并无丝毫鱼影。 许奕收线入手,再度悬饵入钩。 毫无不气馁地再度抛槊如水。 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 终有一约二斤大小的鲤鱼跃出水面,落入许奕手中。 “尚可。” 许奕插槊入土,取下鲤鱼掂量数下后,不由得轻笑道。 话音落罢。 许奕提着鲤鱼转身朝着长春殿所在方位行去。 至于青阳槊、晶莹丝线、浮漂、鱼钩、鱼饵等物。 自会有人帮其归于原处。 果不其然。 许奕身影方消失于澹薄夜色中。 月牙湖旁便出现一道微胖女子身影。 那女子身着王府女官衫,年约四十上下。 赫然正是问心百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女问心之一。 与此同时。 燕王府内府。 灯火通明的长春殿主殿内。 小腹微隆的王秋瑾斜靠于特制玫瑰椅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旁同样斜靠于玫瑰椅上的朱婉宁闲聊着。 一月有余的光阴里。 二人已然于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那闺中密友。 就在二人一番闲聊之际。 立身于长春殿主殿殿门前的女官檀儿忽然探出脑袋与门外之人窃窃私语数句。 十余息后。 女官檀儿转身缓缓朝着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行来。 “王妃。” “王爷方才命人带话。” “言今晚吃鱼。” 女官檀儿行至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身前两步外,躬身行礼禀报道。 此言一出。 王秋瑾、朱婉宁二人瞬间面面相觑。 “又吃鱼啊。” 王秋瑾颇为无奈地轻叹道。 “还是鱼。” 朱婉宁闻言同样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 自许奕得青阳槊后。 不知何人进言持槊垂钓可更好地掌控槊身。 每日再辅以半个时辰的槊法苦练,必能于三个月内做到初步的如臂驱使。 自那之后。 凡无特殊情况。 如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等。 如元月狂风暴雨不得不外出等。 许奕基本上每日皆会抽出半个时辰用以锤炼槊法。 以及另抽出半个时辰用以锤炼骑术、马战等机巧。 许是因其过目不忘之本领。 其现如今马战已然不输于寻常将领。 一杆青阳槊更是舞的虎虎生风。 至于弓箭射歪之事,近一个月来更是从未发生过哪怕一次。 基本已然可做到指哪儿打哪儿。 至于垂钓之事。 说其不沉迷吧。 其有时能自午后垂钓至深夜。 说其沉迷吧。 其每次钓到一条,无论大小皆收手。 许奕是何感受王秋瑾与朱婉宁不得而知。 二人只知。 现如今二人一听到鱼字,心中便有些打憷。 着实是吃够了啊。 两刻钟后。 许奕手提约两斤大小的鲤鱼踏入长春殿内。 “婉宁也在。” “正好省的让人去请了。” “走走走,今晚我主厨,婉宁打下手。” “你来指挥。” “今晚咱们做个不一样的糖醋鲤鱼。” 许奕举起手中鲤鱼,笑呵呵地走向王秋瑾与朱婉宁。 行至半途,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布包,随即轻笑着示意道。 其内盛放的赫然正是其自王大营带回的白砂糖、白冰糖、琥珀冰糖等物。 王秋瑾、朱婉宁二人闻言无奈一笑。 随即自玫瑰椅起身,朝着许奕迎去。 不知为何。 二人明明听到鱼字,便心中打憷。 但却格外地享受于许奕同在偏殿厨房忙碌的短暂时光。 不多时。 长春殿偏殿厨房内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夜色于这一刻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代辽双至,饕鬄盛宴禕洹惦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二月十四。 晴空万里无云。 沉寂了足足十余日之久的沮阳城终是再迎喧闹。 一辆辆或奢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络绎不绝地涌入沮阳城内。 时近午时。 沮阳城内凡稍显档次的客栈、酒楼皆已人满为患。 大街小巷的行人较之往常更是足足多出了十余倍。 以往酉时过后方才会出现的小食摊更是早早地摆满了街道。 数不清的货郎挑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货物不断地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 “世子。” “此乃我家王爷刻意为您所留。” 仙居阁甲字别院外。 杨先安身着燕王府属官袍,轻笑着推开院门。 而在其身后的数人中。 为首者赫然正是那辽王世子许锡林。 “世子,请。” 杨先安侧开身伸手作请道。 “林,谢过燕王殿下好意。” “有劳杨属官一路相引。” 许锡林强行压下心头别扭之感。 随即面朝燕王府所在方位深深拱手行一谢礼。 “世子客气了。” “若无事,杨某便不过多打搅了。” 杨先安笑了笑随即拱手告辞。 “去送送杨属官。” 许锡林面无表情地寒暄道。 不多时。 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别院门前。 “世子,杨先安已离去。” 辽王府仆从自外折返而归。 神情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直言。” 许锡林瞟了一眼身旁仆从,随即再度面色复杂地凝视着眼前别院。 尤记得上次许奕纳妃时,其便是居于此间别院。 而上次的回忆显然并不太好。 “是,世子。” “小的方才亲眼所见。” “燕王府长吏司吕长吏亲自送代王世子至别院外。” 辽王府仆从闻言迅速禀报道。 ‘吕长吏?’ ‘许璟祈?’ 许锡林低声喃喃数句,沉吟数息后开口吩咐道:“备些酒菜。” “待吕文苏离去后,请代世子入院一叙。” 辽王府仆从闻言迅速应道:“是。” 话音落罢。 许锡林强行压下心中忐忑。 面无表情地踏门而入。 不多时。 仙居阁别院饭堂内。 许锡林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双目毫无聚焦地望着身前酒盏。 脑海中则不断地沉思着许奕此番用意以及稍后应当如何应对许璟祈一事。 数日前。 许奕修书一封。 邀其于二月十五日至沮阳城。 观礼燕王大营全军大比武一事。 其收到书信后毫不迟疑地奔赴辽王府存心殿。 与其父辽王许衍共商此事。 然而任凭父子二人再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思索、相商。 可最终却仍是毫无头绪。 若说许奕欲借此宣扬物力。 从而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的话。 不久后燕王大军出征漠北一事,则无疑比全军大比武更为合适。 亦更能宣扬武力、敲山震虎。 若说许奕欲借此机会与辽地缓和关系。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会选择全军大比武这么一个由头,用以缓和关系? 纵使是许奕再以迎娶侧妃亦或者夫人的由头。 都远比全军大比武的由头更为恰当。 思来想去。 父子二人只能将此番相邀假定为‘许奕欲借此机,挑拨辽、代之间的关系,从而使辽、代二王反目成仇。’ 细细想来。 许奕可用以挑拨两地关系的无非上次许锡林暗中遣人刺杀许璟祈一事。 但此事若暗中相告。 暂且不提代王许启会不会相信。 即使其相信了,至多遣人私底下对峙罢了。 届时辽王只需打死不承认即可解决问题。 甚至于还可告许奕一个挑拨离间。 归根结底,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敌人。 谁也不愿与一位与自身实力相彷之人结成仇敌。 除非许奕将许锡林暗中遣人刺杀许璟祈一事公之于众。 可如此一来。 辽、代两地如何暂且不提。 许奕必然会背上一言而无信的名头以及‘敲诈勒索’的罪名。 而这亦是辽王许衍为何会那般痛快地答应予许奕万匹战马、千副甲胃等物的根本原因。 思来想去。 辽王父子当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许锡林心中苦思之际。 一辽王府仆从忽然行至别院饭堂外。 “世子。” “代王世子已至院外。” 辽王府仆从禀报道。 “好。” 许锡林闻言瞬间自杂乱思绪中回过神来。 微微摇头似是欲将脑海中杂乱思绪彻底甩出脑海般。 十余息后。 许锡林彻底稳住心神,随即自太师椅而起。 径直地朝着饭堂外行去。 ...... ...... 仙居阁甲字别院内。 许锡林、许璟祈时隔两月有余再度相遇。 “祈,见过兄长。” 许璟祈面色如常地拱手先行一礼。 “祈弟客气了。” “你我兄弟二人数月未见。” “今日为兄略备薄酒。” “你我兄弟二人今日当不醉不归才是。” 许锡林满脸热情地大笑道。 “兄长盛情相邀。” “弟自当奉陪至兴才是。” 许璟祈闻言轻笑着寒暄道。 “祈弟请。” “兄长请。” 许锡林、许璟祈二人寒暄数句。 最终一前一后地于别院饭堂落座。 ‘啪啪。’ 许锡林轻拍巴掌。 一众貌美女侍瞬间手托精美菜肴自外莲步而至。 “数月不见。” “你我兄弟二人共饮一盏如何?” 待一众貌美女侍身影彻底消失于别院饭堂后,许锡林端起酒盏相邀道。 “弟自无不可。” “兄长请。” 许璟祈同端酒盏应声道。 仅仅两三刻钟的功夫。 同怀心事,却不得不互相虚情寒暄的许锡林、许璟祈二人已然酒足饭饱。 与此同时。 饭桌上的未动数快的精美佳肴已然撤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套满是古香的茶具。 “祈弟此番也是应燕王殿下相邀而来。” 许锡林斟茶两盏,漫不经心道。 “正是。” “莫非兄长亦是?” 许璟祈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总算进入正题了。 随即开口回答着毫无营养之言。 莫看许衍、许锡林父子二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百思不得其解。 许启、许璟祈父子二人与其相较,亦是不逞多让。 “祈弟可知燕王殿下此番相邀意欲何为?” 许锡林推盏至祈,随即开门见山道。 “不知。” “兄长可知?” 许璟祈默默接过茶盏,面色极其认真地看向许锡林。 “为兄亦不知。” “正是因不知,为兄这心中方才忐忑不安啊。” “祈弟有所不知。” “年前燕王殿下大婚时。” “为兄一日醉酒后,曾与燕王殿下做了一笔生意。” “现在细细想来,唉~!” 言及最后,许锡林脸上满是欲哭无泪状。 至于所做生意为何。 许锡林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言。 徒留许璟祈‘心领神会’。 “唉~!” “弟又何尝不是啊。” “说来也怪为弟心肠太软。” “闻听那四卒遗愿后,心中便格外地堵得慌。” 许璟祈深深叹息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二字。 ...... ...... 片刻后。 许锡林亲送许璟祈至别院门外。 待许璟祈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锡林脸上虚伪笑意瞬间消散一空。 此番宴请。 若说毫无收获也不尽然。 至少其已然就万匹战马、千副甲胃之事给了一个‘确切’说法。 而许璟祈亦是如此。 只可惜。 许奕相邀一事,至今仍是毫无头绪。 “看来只能静待明日了。” 许锡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身归院。 与此同时。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 许奕手持狼毫笔端坐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神情漠然地于泛黄宣纸之上缓缓勾勒着。 随着其手中笔锋微动。 一座尽显雄伟与大气的城池渐渐趋于完善。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个时辰之久。 又许是一两刻钟之短。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不徐不疾地于泛黄宣纸上勾勒出最后一笔线条。 随即放下手中狼毫笔,起身略展筋骨,静待墨干。 至于其笔下那座尽显雄伟与大气的城池。 于其说是城池,倒不如说是一座铜墙铁壁般的军事重镇。 不多时。 墨迹彻底干透。 许奕收图入怀,如了却一桩极大心事般。 浑身上下尽显轻松之意。 天知道为了笔下那座军事重镇,其翻阅了多少典籍,又暗中拜访了多少匠师。 最终才成那怀中女祁舆图。 就在许奕走神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脚步声。 十余息后,熟悉脚步声止步于偏殿书房外。 ‘冬冬冬。’ “六爷。” 杨先安立身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房门。 “进。” “是。” 得到许奕应允后。 杨先安轻轻推开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六爷。” “坐。” “是。” 待杨先安于客座落座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许璟祈、许锡林二人见过面了?” 许锡林、许璟祈分别为杨先安、吕文苏所送。 而那仙居阁又是朱家产业。 自然而然地,许锡林、许璟祈二人的行踪尽在许奕掌控之中。 “回六爷。” “许锡林邀许璟祈共饮。” “不久前方结束。” 杨先安闻言如实开口回答道。 “谢公节可至沮阳城?”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那谢公节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渔阳郡谢家家主,为陈郡谢氏之分支。 前不久其曾扬言欲举家搬离燕地。 经许奕拉拢一批、打一批之法后。 现如今的渔阳谢家基本败局已定。 其家主谢公节自是不复往日之豪言壮语。 “回六爷。” “谢公节尚未抵达沮阳城。” 杨先安出言相答。 “待谢公节进城后。” “将其安置于仙居阁丙字别院。”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至于谢公节不赴约而至这一问题。 许奕从未有过丝毫担忧。 甚至于巴不得谢公节不来。 “是。” 杨先安不明其意,但仍是迅速相应。 “六爷。” “涿郡、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等地来客要不要多加关注。” 杨先安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问道。 不知是因全军大比武的缘故。 还是因不久前的燕地大灾缘故。 此番涌入沮阳城的除了许奕相邀而至的代、辽世子。 以及燕地两郡十七城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外。 另有诸多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商贾不请自来。 其中大部分来自于代、辽两地。 以及涿郡、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等地。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听杨先安所言后。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随即开口回答道:“无需这般,只要不触犯大周律,一切皆随他们去。” “但若触犯大周律,令孙郡守放心大胆地拿人即可。” 杨先安闻言神情一正,随即起身拱手道:“是。” 话音落罢。 见许奕再无他事,杨先安随即告退而去。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房一侧窗台旁。 随即轻轻推开窗台,放窗外暖阳与清风共入书房。 “代、辽、涿郡、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 “当真是好一场饕鬄盛宴啊。” 许奕立身于书房一侧窗台旁,目光深邃地望向远处蔚蓝天空。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意味难明的笑容。 那笑容似讥讽,又似冰冷。 若有人见之,定嵴背生凉。 燕地正月惊雷,狂风大作,暴雨骤降。 此外渔阳郡数县又突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凡明眼人,皆不难看出今年的燕地定然会有一场大饥荒之灾。 故而。 代、辽两地世家商贾早早地便已然奔赴燕地两郡十七城。 涿郡、广阳郡、右北平郡、中山郡、河间郡等相距不算太远的数郡县。 其内世家商贾更是纷纷闻腥而至。 欲趁燕地此番大灾好好地饱餐一顿。 然而。 无论是代、辽两地的世家商贾也好。 还是那涿郡、广阳、右北平、中山、河间等地的世家商贾也罢。 殊不知。 就在他们欲化身饕鬄,张开血盆大嘴好好地饱餐一顿之际。 一只体型更大、胃口更好的‘饕鬄’已然于暗中恭候多时了。 此番燕地大灾固然为一场难得的饕鬄盛宴。 但。 何人为饕鬄,何人为盛宴。 在一切未曾尘埃落定前。 尚未可知。 第三百五十九章 耿直耿良,燕观礼台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悄然泛亮之际。 沮阳城再现昨日之盛景。 一辆辆或奢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有序驶离沮阳城。 然而无论其自何门而出,最终的目的地皆是一致。 即,位于沮阳城东二十里外的燕王大营。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 许奕一如往常般端坐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微闭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般。 而在前身前书桉之上。 往日里堆积如山的文书以及文房四宝皆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黑一银两副甲胃。 两副甲胃间除色泽一为黑漆一为鎏银。 以及一胃为凤翅兜鍪,一甲为漆黑锻打兜鍪外。 余者无论是甲片样式、排列也好。 亦或者肩吞、腹吞造型、规格也罢。 皆为相同。 此两甲。 一名凤翅兜鍪银山文甲。 一名黑漆顺水山文甲。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一两刻钟之久。 又许是百余息之短。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其中一脚步声虽较之往日稍显沉重。 但仍可分别出其主身份。 ‘冬冬冬。’ “主人,孟校尉已至。” 问心首领身着一身鎏金明光甲轻轻叩响了紧闭的书房门。 而在其身后。 除赤血卫校尉孟少平外,另有三人。 其中一人与问心首领体型相彷,且同着一身明光甲胃。 只不过其甲,色为鎏银。 另两人身形亦为相彷,只不过身无寸甲。 “进。”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缓缓睁开双眼。 一抹意味难明的神色不经意间自其双目中闪过。 “是。” 既得应允,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 随即众人鱼跃而入。 “赤血卫校尉孟少平,拜见王爷。” 孟少平行至最前,拱手相拜。 “问心百卫,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与另一身着明光甲者紧随其后抱拳行礼。 “赤血卫耿直,拜见王爷。” “赤血卫耿良,拜见王爷。” 位于最后方的赤血卫耿直、耿良两兄弟满脸激动之色地拱手行大礼深深一拜。 “免礼。” “耿直、耿良,着甲。”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门见山道。 “遵令!” 耿直、耿良两兄弟连忙再度行之一礼。 片刻后。 耿直、耿良两兄弟在孟少平以及两名问心的协助下。 分别着一凤翅兜鍪鎏银山文甲,一黑漆顺水山文甲。 “转身。” 许奕细细打量十余息,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耿直、耿良两兄弟闻言答应一声,随即迅速转身。 “可。” 许奕再度细细打量片刻随即不由的微微点头。 眼神中隐有满意之色闪过。 无论是黑漆顺水山文甲也好。 还是那凤翅兜鍪鎏银山文甲也罢。 其皆是以许奕身高体型为定,所制而成。 而耿直、耿良两兄弟身高、体型又与许奕基本相彷。 故而。 在细细打量二人之际,许奕颇有些许对镜自观之觉。 “少平。”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书桉之下取出四副面具。 且四副面具皆为青面獠牙之厉鬼造型。 “是。” 孟少平闻言心领神会地上前双手接过四副青面獠牙面具。 随即将其分予问心首领四人。 “带上。”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四人齐声应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四人迅速摘下铁胃,随即青面獠牙覆面。 伴随着青面獠牙覆面。 问心首领四人身上的肃杀之意瞬间再度浓郁数分。 “可。” “耿良提槊。” 许奕微微点头,沉吟数息后迈步朝着承运殿偏殿书房外行去。 “遵令。” 一身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耿良闻言瞬间抱拳应道。 随即满心激动与紧张地朝着书房一侧武器架行去。 而在那武器架之上。 赫然一横一竖地摆放着两柄武器。 一为寒光满锋之青阳槊。 一为藏锋归鞘之斩渊刀。 ...... ...... 时近己时,日上三竿。 燕王大营,校场观礼台之上。 许锡林面无表情地缓缓打量着下方空荡荡的校场。 微微低垂的眼睑令人无法自其眼神中看出其此刻所思所想。 在其身旁。 代王世子许璟祈同是面无表情状。 只不过其此刻关注点却并非那偌大但却空荡荡的校场。 而是校场四周观礼台上那密密麻麻的身影。 除其与许锡林所处的观礼台上坐满了权贵、世家大族、豪强乡绅。 以及其正对观礼台上坐满了来自于各地的商贾外。 位于校场东方的观礼台上却坐满了白发苍苍之人。 其内多身有残缺。 而为首者赫然正是十余名同样白发苍苍但却身着燕王府宦官袍之人。 自身周不经意间传来的只言片语中。 许璟祈已然知晓那位于东方观礼台上的众人身份。 其内所坐之人赫然正是燕地居养院内的孤寡老卒。 ‘此等博名之举。’ ‘我或可效彷之。’ 许璟祈眼睑微微低垂,心中暗暗思索道。 然而此念头方出现不过十余息。 许璟祈便连连摇头将其自脑海中驱逐。 ‘除非换一地就藩。’ ‘否则绝难效彷之。’ ‘而换一地就藩.......只可为郡王.......无领兵之权。’ 许璟祈心中满是无奈道。 但不知为何,那浓浓的无奈中却又掺杂着些许恼火。 ‘如果父王当初如许奕这般......’ ‘如果父王未曾‘纵容’手下将领克扣老卒月俸.......’ ‘如果我出身于深宫之中.......’ ‘可惜.......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思及至此。 许璟祈慌忙连连摇头,将脑海中那可怕且不合实际的念头通通驱逐一空。 随即略作定神,朝着校场西方观礼台望去。 一望之下。 许璟祈不由得呆愣数息。 只见那校场西方观礼台上当真是鱼龙混杂。 身着夫子儒衫的教书先生有之。 身着破旧麻衣,身形句偻的老农有之。 身着一身锦衣,面目慈善的名望宿老有之。 身着各色儒衫,如百花齐放般的辛辛学子有之。 身着各式衣衫带着欢快稚童的妇人亦有之。 ‘为邀名?还是为其他?’ 许璟祈眼睑低垂,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道。 然而不待其思索明悟。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马蹄之声。 许璟祈暗暗压下心头疑惑,低头望去。 只见千余名燕王士卒如黑云压境般自远处纵马奔来。 行至校场中心后。 千余名燕王士卒瞬间化为四队,各朝一处观礼台奔去。 偌大的燕王大营自这一刻起。 除隆隆马蹄声外再无他声。 不多时。 千余名燕王士卒于四方观礼台前彻底落定。 一身着黑色甲胃,将领模样之人则快速带着数十人直奔校场点兵台而去。 片刻后。 校场点兵台下十余架偌大战鼓被人重重擂响。 也不知是因战鼓本身之缘故。 还是因四方观礼台建设之缘故。 自偌大战鼓而出的低沉且庄严的鼓声竟隐隐呈环绕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 战鼓声终停。 偌大的燕王大营,校场内外皆寂静无声。 “恭迎燕王殿下王驾!” 就在校场内外皆寂静无声之际,千余名燕王士卒集体面南抱拳恭迎。 震耳欲聋的恭迎声中。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不徐不疾地驶入校场之中。 径直地朝着点兵台行去。 “吾等恭迎燕王殿下王驾!” “吾等恭迎燕王殿下王驾!” “吾等恭迎燕王殿下王驾!” 伴随着三辕青篷马车不徐不疾而入。 原本寂静无声的四方观礼台瞬间爆发出直冲云霄般的恭迎声。 许璟祈定神望去。 果不其然。 四方观礼台中尤数东西两方恭迎声最为震耳。 百余息后。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三辕青篷马车而出。 随即在数名将领的陪同下,缓缓登上了点兵台。 与此同时。 随着许奕身影的出现。 校场东西两方观礼台处的恭迎声愈发地震耳欲聋。 且两方观礼台上所坐之人面色愈发地狂热。 见此一幕。 许璟祈不由得心中一凛,随即条件反射般侧首看向身旁许锡林。 只见那许锡林面色不知何时竟苍白了些许。 校场点兵台上。 许奕双手微微下压。 近乎狂热的东西两方观礼台迅速安静如初。 见此一幕。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不由得再度对视一眼。 似是心神震撼之下,再难伪装般。 此番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惊骇之色。 且惊骇之中似乎隐隐掺杂着些许担忧之色。 ....... ....... 校场点兵台之上。 待四方观礼台彻底安静如初后。 许奕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而再其身后。 问心首领、问心、耿直、耿良各持一杆长武器笔直而立。 暖阳照耀下,四副甲胃瞬间反射出道道幽冷光芒。 辅以长枪寒芒、铁面狰狞后,端的是气势威严。 而其中又属身着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耿良最为夺目。 归根结底。 四人中唯其手持一杆长槊,余者则皆是长枪。 “汪敬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道。 “末将在。” 立身于许奕一侧的汪敬伯闻言瞬间出列抱拳行礼。 “传令悬旗持号。” 许奕沉声吩咐道。 “遵令!” 汪敬伯抱拳复行一礼。 随即转身走向点兵台一侧。 “燕王有令!” “悬旗持号!” 汪敬伯立身于点兵台一侧朗声道。 “燕王有令!” “悬旗持号!” “燕王有令!” “悬旗持号!” “燕王有令!” “悬旗持号!” 其声经一众传令兵之口迅速朝着校场四周散去。 不多时。 位于四方观礼台下的千名士卒迅速悬起号令之旗。 并自腰间取下铜皮大喇叭。 一手持旗,一手持号。 “回禀燕王。” “悬旗持号毕。” 汪敬伯抱拳行礼朗声回道。 “请大纛!”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燕王有令!” “请大纛!” 汪敬伯抱拳相应,随即再度朗声道。 “燕王有令!” “请大纛!” “燕王有令!” “请大纛!” “燕王有令!” “请大纛!” 其声经千人之口以及千号相传。 清晰无误地传递至每一个观礼之人耳中。 “重头戏终于快到了。” 一方观礼台之上。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再度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异口同声道。 显然。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虽同不解许奕为何相邀。 但此番前来却心怀同一目的。 即,一窥燕王大营‘虚实’。 若按照大周军伍礼制。 传令奔四方、主将入点兵、悬旗持号、请大纛等礼节过后。 便是那三军入校场! 话音落罢。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相视一笑。 随即同时侧首向下望去。 入目所及赫然正是数名士卒肩抗扛大纛不徐不疾行来之身影。 西方观礼台处。 一身湛蓝新衣的严金柱望着下方缓缓行去身影。 不由得瞬间满脸涨红之色。 “老婆子,快看!咱儿子!走在正中间那个是咱们儿子啊。” “二儿媳,快看,南星,那是南星。” “东新、大儿媳,快看!走在最中间的那个是你们弟弟。” “良喜,快看你叔,快看你叔威风不!” “亲家,快看!走中间那个是我儿子!我儿子!” 严金柱惶恐天下人不知般,满脸激动地嚷嚷道。 直看的一旁杜老爷面上带笑,心中却暗暗生羡。 其子杜继杰与那严南星同为伯长之职。 却一个至今仍未露面,即使露面恐也只能混于众人中。 而另一个却可随纛而行,尽享万众瞩目。 此间差距当真是天差地别。 如何不令杜老爷心中升羡。 ‘咳咳。’ “老严啊,那走在中间的也是我女婿啊。” 杜老爷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人如其名安安静静的杜宁静后,满脸笑意地相答。 “啊对对对,我儿子,你女婿。” 严金柱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 “爹。” 就在严金柱与杜老爷‘高声畅谈’之际。 严东新与真正的杜家千金不约而同地扯了扯二人衣袖。 “爹,小点声,就咱们这儿最乱。” 严东新低声劝说道。 “放屁。” “你没看那边都哭上了,那边不比咱们这边乱?” “再说了,老子夸儿子,天经地义。” 严金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不满道。 ‘愕。’ 严东新闻言呆愣数息,随即抬头望去。 一望之下。 严东新浑身上下瞬布鸡皮疙瘩,神情亦是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来。 只见其正对的东方观礼台上。 数不清的白发老卒互相搀扶着自观礼台起身。 眼含热泪地面朝那尚未展开的燕王大纛无言行礼。 第三百六十章 四方寂静,玄甲先登 王大营校场点兵台。 许奕不动如山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深邃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四方观礼台。 不多时。 大纛不徐不疾地抵至点兵台旁。 “擂鼓!” “升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起身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 “擂鼓!升纛!” 声音层层传递之际。 隆隆战鼓声悄然炸响于校场之上。 闻得军令与战鼓声的一刹那。 东方观礼台上那数不清的白发老卒默默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颤颤巍巍地与身周袍泽互相搀扶着自观礼台起身。 红肿着双眼神情肃然地凝视着那正缓缓升空的燕字大纛。 曾几何时。 他们也曾聚于燕字大纛下。 为身旁袍泽。 为身后故土。 为故土中的妻儿老小。 而抛头颅、洒热血。 现如今。 燕字大纛依旧昂扬于天。 而他们却已然垂垂老矣。 再不复当年之勇武。 再难提起当年之兵刃。 然。 那一颗流着滚烫鲜血的心。 却始终不曾熄弱哪怕一丝一毫。 ‘冬!’ ‘冬!冬!’ ‘冬!冬!冬!’ 隆隆战鼓声中。 东方观礼台上的万千目光渐渐偏移至点兵台之上。 方止住不久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若无新王,何来老卒? 许是受东方观礼台影响。 原本稍显喧闹的西方观礼台渐渐趋于平静。 数不清的稚童呆呆地仰头望向那正缓缓升空的燕字大纛。 其虽不明身周父母长者为何纷纷闭口不言,身躯更是止不住地颤栗。 但当他们抬头望向那正缓缓升空燕字大纛以及那立身于高台之上不动如山的黑色身影时。 他们恍忽间好似看到了尸山血海。 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影手持染血利刃。 紧紧跟随着那杆燕字大纛不断地冲锋、杀敌、冲锋、杀敌。 萦绕于耳旁经久不散的隆隆战鼓声以及隐约可闻的老卒哽咽声。 令他们一时间难以分辨那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或许。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唯独只有那发麻的头皮以及遍布全身的鸡皮疙瘩才是真。 说时迟、那时快。 不多时。 燕字大纛彻底定格于半空中。 风儿吹过偌大燕字大纛,瞬间传来道道铮铮之声。 王大营点兵台之上。 一身墨玉色藩王常服的许奕缓缓上前两步。 随即面朝燕字大纛深深拱手一拜。 其身后数将。 紧随其后,无言重重抱拳,深深弯腰相拜。 刹那间。 东方观礼台上万千白发老卒强忍眼中热泪。 无言抱拳深深一拜。 西方观礼台。 见此一幕。 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遍布鸡皮疙瘩。 随即或拱手、或抱拳、或跪地叩首。 虽礼各不相同。 但这一刻心却格外地一致。 南北两座观礼台上。 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权贵、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以及商贾们。 见此一幕无不目露惊骇之色。 其中尤以许锡林、许璟祈二人为最。 ‘居养院、沮阳院。’ ‘居养院!沮阳院!’ ‘居养院! !沮阳院! !’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 ‘原来这才是你大举兴建居养院,以及此番广邀老卒与稚童的最终目的! !’ 许璟祈面上难掩惊骇之色,心中更是如翻江倒海般惊不断地掀起惊天骇浪。 王大营校场点兵台。 许奕缓缓起身,再度挺直了腰背。 与此同时,战鼓声停。 东方观礼台上。 万千白发老卒终是难抑心中激奋。 “若王有令!卒愿以残躯报王恩!” 一肩夹拐杖,满头灰白发丝的老卒满脸涨红地高高举起手下拐杖。 此言一出。 难抑心中激奋的万千老卒好似溺水之人终遇救命稻草般。 争先恐后地宣泄着那近乎令人窒息般的激奋之情。 “若王有令!卒愿以残躯报王恩!” “若王有令!卒愿以残躯报王恩!” “若王有令!卒愿以残躯报王恩!” “......” “......” 西方观礼台。 方不过羊角之龄的严良喜见此一幕再难抑心中颤栗。 “若王有令!小子愿弃笔投戎!如叔父般为王抗纛!为王抛头颅!洒热血!” 话音落罢。 严良喜虽身仍颤栗不止,但心中却格外地畅快! 其言如雷,震于一众稚童内心最深处。 “若王有令!小子愿弃笔投戎!如叔父般为王抗纛!为王抛头颅!洒热血!” “若王有令!小子愿弃笔投戎!如叔父般为王抗纛!为王抛头颅!洒热血!” “若王有令!小子愿弃笔投戎!如叔父般为王抗纛!为王抛头颅!洒热血!” 刹那间,道道稚嫩但却充斥朝气与活力之声与东方观礼台上那道道苍老但却充斥着坚定与肃杀之声正相呼应。 直看的南北两座观礼台上的一众权贵、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无不头皮发麻。 王大营校场点兵台上。 原本神情肃穆地静待一众老卒宣泄一空的许奕忽然闻得西方观礼台所言。 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中更是充满了莞尔之意。 其怎不知,王大营中有那般多的扛纛士。 片刻后。 眼见一众老卒心中激奋宣泄大半。 许奕立身于校场点兵台之上,手掌微微下压。 不多时,满是激奋之言的东西两方观礼台渐渐趋于平静。 “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 “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 “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 “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 “帅槊血满袖,王利刃辉光。” “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贵贱。” “必同心竭力。” “倾黄河之水,决东海之波。” “征胡虏之地,剿匈奴之穴。” “讨欺汝之寇,伐蛮夷之戮。” “遂沧海横流,而立身无愧。” “任尸覆边野,唯精魂可依。” 待四方观礼台彻底归于寂静。 许奕之言如平地起惊雷般炸响于王大营内。 话音落罢。 四方观礼台下千名传令兵皆面色涨红,直感口干舌燥。 身躯更是颤栗不止。 东西两方观礼台上。 一众白发老卒、羊角稚童心中方消去大半的激奋瞬间重燃心头。 南北两座观礼台上。 有人头皮发麻。 有人浑身上下遍布鸡皮疙瘩。 有人身躯颤栗不止。 有人连连赞叹。 有人瞠目结舌。 有人心生无尽惋惜之意。 更有人心生无尽窝火之意。 其中尤以许锡林、许璟祈二人面色最为复杂。 ‘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 ‘但凡许奕今日胆敢接那群老卒、稚童哪怕一言!’ ‘吾便可状告其大逆不道!心有不臣之意!’ ‘可惜!着实可惜啊!’ 许锡林心中满是可惜与恼火。 而在其身旁。 代王世子许璟祈则缓缓闭上双眼。 心中满是无力地暗暗想道:‘如此相答。’ ‘即抚老卒之心,又励稚童之志。’ ‘且安朝堂之心,除后顾之忧患。’ ‘燕王奕,多智近妖。’ ‘祈,何时方可与之比肩?’ 一时间。 四方观礼台当真是满是人间百态。 王大营校场点兵台上。 许奕不动声色地将下方大半神色尽收眼底。 老卒之言诚然令人心喜。 但谨慎如许奕,又岂会看不出那令人心喜的背后所暗藏的巨大隐患。 若非其应对得当。 他日金銮殿上必然满是弹劾于其的奏章。 若非其对居养院掌控之力远超他人想象。 心知方才之言只不过是老卒们由衷而发。 否则此时定会深感腹背受敌。 “擂鼓!” “玄甲入校!”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玄甲入校!” “燕王有令!玄甲入校!” “燕王有令!玄甲入校!” 话音落罢,战鼓声再起。 不多时。 隆隆马蹄声自校场四方传至。 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 四方观礼台上数万之众无不神情一震。 定神望去。 只见滚滚铁甲洪流携无尽肃杀之意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无需细察。 便可见那马背上的骑卒神情何等之一致。 无需细看。 便可见那奔涌而来的匹匹战马前行之步调何等之一致。 “精锐!” 刹那间,无需商议,数以万计的观礼者心中齐刷刷地冒出精锐二字。 片刻后。 六千铁骑奔至校场点兵台左侧。 千名他营士卒引领着数千战马快速地朝着四方散去。 徒留下五千内衬红袍,外披黑甲的玄甲营士卒于点兵台左侧列出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 “禀燕王!” “玄甲营五千将士齐至!” “静候王命!” 一身漆黑甲胃,身披赤红披风的屈宝田踏步出列,抱拳相禀。 与一众士卒有所不同的是。 屈宝田等将领所着甲胃皆为十六个部分组成。 即:锻打铁胃、肩吞、披膊、护臂、袍肚、胸甲、裙甲、胫甲。 护项、笏头带、束甲绦、护心镜、衬甲袍、前裆、后鹘尾、战靴。 而普通士卒所着甲胃则是由八个部分组成。 即:披膊、袍肚、胸甲、裙甲、铁胃、护项、束甲绦、笏头带。 也正因此。 此类甲胃亦被口口相传为半甲。 然而。 能得半甲者。 已然可配精锐二字。 殊不知大周大半军伍,莫说着半甲了,即使是皮甲、竹甲都没几件。 而玄甲营士卒所着五千半甲。 千甲来自于代王许启。 千甲来自于辽王许衍。 余者皆来自于中枢正德此番所赏。 王大营观礼台上。 许锡林、许璟祈二人面色各异地凝视着下方那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军阵。 以及军阵士卒身上那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半甲甲胃。 二人虽面色各异。 但心中却同是五味杂陈。 “五千玄甲营精锐铁军。” “若是再算上燕王就藩时‘朝廷’所予。” “以及燕王所铸。” “燕王当拥甲军六千余。” “如此算来。” “燕王麾下当着甲三成有余啊。” 许璟祈凝视着下方军阵,口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三成有余的着甲率.......” “何其之恐怖啊。” 许锡林闻言不由得有感而发。 “是啊。” “如此看来,燕王殿下此番出征漠北定能收获不菲。” 许璟祈满心无力,但面上却不漏声色地回答道。 “唉。” 数息后。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相视长叹。 不知不觉间。 就藩尚不足一年的燕王奕。 其明面所拥甲胃数量已然远超代、辽两王。 偏偏。 其所拥甲胃中的三成出自于代、辽两地。 ...... ...... 许璟祈、许锡林作何感想。 许奕并不知晓。 即使知晓了亦不会多做理会。 其今日之所以命玄甲营着甲列阵。 根本目的之一便在于秀一秀自身实力。 进而威慑部分宵小,令一众宵小明白,其拥有着随时可掀桌子的实力。 从而更顺利地达成一部分既定计划。 至于自身所展现出来的这部分实力是否会遭到朝堂猜忌。 于这一点上。 许奕从未有过丝毫担忧之情。 归根结底。 无论是五千半甲也好,数万战马也罢。 皆为朝堂上下心知肚明之存在。 至于布面铁甲与铁浮屠...... 其若无失心疯,定然不会此时展露于世人眼前。 “先登入校!” 王大营校场点兵台上。 许奕面朝屈宝田微微点头,示意其原地待命。 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先登入校!” “燕王有令!先登入校!” “燕王有令!先登入校!” 话音落罢。 校场四方瞬间传来隆隆脚步声。 八千先登营士卒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自校场四方徐徐而入。 此营满员万人,且皆为骑兵。 位于校场四方观礼台下的千名传令兵,皆是出自于此营之内。 另有千名士卒于校场外驻守。 故而此地仅出现八千人。 然而此八千人虽身无存甲,胯下亦无战马。 但其所表现出来的压迫力却丝毫不输玄甲营。 尤其是那整齐划一的步伐。 其声直冲云霄、其势直撼大地,其力更是直抵人心。 纵无铁甲相着,亦无战马相伴。 但却无一人胆敢小觑于其。 不多时。 八千先登营士卒于校场中心相汇。 结成规模更大、气势跟盛之军阵后。 随即朝着点兵台徐徐前行。 一时间。 四方观礼台一片死寂。 天地间更是除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外,再无他声。 第三百六十一章 演武事毕,阴霾重重 片刻后。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止于校场点兵台下。 “禀燕王!” “先登营八千将士皆至。” “静候王令!” 孟少平着一身黑漆将校甲自整齐划一的军阵中大步而出。 “先登归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危机重重,抛饵引鱼 ‘代王启。’ ‘辽王衍。’ ‘陈郡谢氏。’ ‘琅琊王氏。’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杨先安、朱广礼等人闻言无不紧锁眉头。 心中更是瞬生绝望之意。 若此番燕地大灾。...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最后一环,补足短板 ‘此事过后,鱼儿当已上钩。’ ‘此事过后,鱼儿当已上钩。’ ‘此事过后,鱼儿当已上钩。’ 许奕之言如洪钟大吕般不断地回荡于杨先安、朱广礼等人耳旁。 一时间。 偌大的承运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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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四章 百态横生,该来终来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日出东方。 天色骤然放亮之际。 沮阳城东,仙居阁别院内。 许璟祈颇感沉重地自卧房床榻之上睁开双眼。 随手推开身旁两名貌美陪侍,随即单手扶腰自床榻上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各怀鬼胎,鱼虾之别 郡衙正门前。 孙道华略作定神收帖入袖。 随即佯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状。 一步步地朝着郡衙大堂行去。 片刻后。 孙道华方一登上月台。 便见一道黑色身影正自不远处的大堂前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复一日清晨。 太阳照常自东方天幕升起。 一如既往地将缕缕暖意洒照于人世间。 然而不知为何。 今日之沮阳,明明阳光明媚。 但却总给人一种愁云密布之感。 往日里总是遍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七章 阴霾恐惧,孙道华叛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三日后的酉时。 半遮半掩的夕阳悄无声息地染红了半边天幕。 一辆上绘上谷郡郡衙标志的马车在数十名衙役的拱卫下。 不徐不疾地行驶于半边晚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月下黑影,对匈五论 郡衙大堂书房内。 脸色数起变化的王平。 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睑。 而这一垂便垂了足足两刻钟之久。 两刻钟后。 王平忽然抬起眼睑。 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孙道华双眼。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论形势,城北小院 郡衙前的树荫下。 宋广喜闻言瞬间面露犹豫之色。 “虎子叔。” “你说燕王殿下能见咱们吗?” 莫看其方才说的那般坚定满满,典吏不行便寻主簿。 主簿不行便寻郡丞,郡丞不行便寻...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章 古往今来,当为第一 沮阳城东,山水之间复见一城。 琼峰碧虚,敢问人间今夕何年。 未时许。 燕王府邸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一如往常般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左手持黑,右手持白。 全神贯注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一章 曲家入局,请君入瓮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密信。 随即毫无顾忌地拆开印封将其取出。 随着信件缓缓展开。 一行行前言不搭后语的简洁文字瞬间跃入许奕耳中。 见此。 许奕...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二章 无解之计,许奕掀桌 子时过半。 沮阳城一片万籁寂静之际。 两百余身着衙役皂衣的问心百卫、赤血卫。 悄无声息地自城北墨香茶楼而出。 随即飞快地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一片昏暗的墨香茶楼三楼内。...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归于平静,郡衙默契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在闻得谢丰、王平、曲重云三人皆已被生擒的消息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有谢丰、王平此二人在手。 后续无论是于朝堂之上,还是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快刀乱麻,诸事皆毕 时近巳时。 旭日东升。 当整座沮阳城内内外外皆沸腾于郡衙大动作之际。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内。 方结束一日晨练不多时的许奕。 不徐不疾地再度推开承运殿偏殿书房门。 随...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五章 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随着时间的飞速流逝。 处处充斥着尔虞我诈且危机四伏的二月终是成为了过去。 燕地两郡十七城再度迎来了阳春三月。 然而。 自进入阳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六章 坝上草原,权衡利弊 三月十四。 晴空万里无云。 沉寂了足足五六十年之久的女祁城。 终是再度迎来了喧闹之声。 一支支少则千百人。 多则万余人的民夫队伍。 浩浩荡荡地自燕地两郡十七城不断地...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七章 燕地诸事,许奕抉择 坝上草原。 燕军中军大帐内。 许奕笔停书成,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遂不徐不疾地将其封入信封之中,将其暂置一旁后。 随即再度拿起一封文书拆阅。 随着一封封文书的拆合。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八章 暮春已至,实战对抗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 阳春三月已然匆匆而逝。 暮春四月再度如约而至。 四月初一。 阴沉了数个时辰之久的坝上草原。 终是再度迎来了淅淅沥...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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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七十九章 漠北生变,圣旨抵燕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阴雨彻停。 东方天幕隐隐泛起些许鱼肚白之际。 略显泥泞的燕军营寨内再度升起袅袅炊烟。 卯时近半。 就在大军即将启程再度开始一日刻苦操练之际。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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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章 超出预期,准备收网 女祁城旧址外围高坡之上。 王文廉闻言神情不由得瞬间一正。 “回王爷。” “自吴永川等宵小伏诛后。” “近些时日以来暂未发现其他宵小作祟。” 王文廉郑重一拜,如实禀报道。...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圣旨四论,局势变化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摇头。 似欲将脑海中诸多杂乱念头通通驱逐一空般。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遂抬头看向杨先安。 “命人暗中盯紧那群钦差大臣。” “其在燕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二章 固本培元,悔不当初。 “急需一场大胜吗?”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身前圣旨。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嘴角忽然微微上扬。 露出一抹颇显讥讽的笑容。 “原来你也会怕。”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杯水车薪,无懈可击 午时近半。 伴随着最后一队衙役自外归来。 昔日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所呈粮草皆已言明归期。 “二十万石。” 沮阳城南,郡衙大堂内。 孙道华略作定神,低声喃喃一句随即自太...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四章 断尾求生,破釜沉舟 沮阳城南。 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见来人赫然正是自己先前所派盯梢郡衙之人后。 潘永良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遂大踏步地走出迎客堂,径直地朝着那人迎去。 “潘保!”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五章 平价售粮,彻底疯狂 仙居阁客栈。 别院小门阴暗处。 杨先安略作定神。 随即不徐不疾地走出阴暗,轻轻叩响了小门。 ‘咚咚咚。’ 轻微叩门声方传出数息之短。 紧闭的院门内便传来一道略显轻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六章 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非常时刻。 当行非常之举。 予敌人仁慈,便是对自身最大的残忍。 沮阳城南城门城墙楼上。 伴随着孙道华一声令下。 数不清的衙役、郡兵再度快速行动起来。 不多时。 ...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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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八章 洞察人心,全面崩盘 时近未时。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孙道华调十万石粮草至涿鹿、居庸两城。 行平价售粮之举的消息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传遍整座沮阳城。 受孙道华接连不断的大动作影响。 此时的沮阳城...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四方云动,顺理成章 自未时过半。 河间刘家率先宣布将粮价自七两六钱一石。 调整为三两银子一石起。 至酉时一刻。 涿郡孙家、刘家等家族附和辽地十一世家。 将粮价调整为二两五钱止。 这场令...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九十章 熙熙攘攘,进退同盟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鱼肚白之际。 暗流涌动近乎一整夜的沮阳城终是渐渐恢复以往安宁。 然而无论是燕地内的世家也好,燕地外的世家商贾也罢。 皆未因太阳照常升起而感到丝毫的...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朱孟同盟,幕后黑手 青云院书房内。 孟泽明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前气定神闲的朱广礼。 如果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的话。 那么到底怎样的收场才能配的上结局二字? 思及至此。 孟泽明一时间不由得思绪横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三百九十二章 穷图匕见,壮士断腕 “老爷!老爷!” “出大事了老爷!” “出大事了啊老爷!” 沮阳城南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就在潘永良了解完沮阳城各处情况,正准备挥手屏退一众仆从之际。 迎客堂外忽现一神情极其慌张的仆从一路快跑而来。 “何事如此慌张?” 潘永良见状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声,但仍强壮镇定地不怒自威道。 “老......老爷!” “朱.....朱家......朱家降价了!” “还......还有梵......梵家也降价了!” 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行至迎客堂内,快速拱手禀报道。 闻听此言,潘永良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按照先前其与范元裕推测。 朱、梵两家既然极有可能参与此事。 那么依目前局势而言,朱、梵两家不出意外的话当在两三日内宣布降价一事。 届时潘、范两家便可紧随其后进行后续布局。 故而朱、梵两家宣布降价一事。 于潘、范两家而言并不算是一坏消息。 “朱、梵两家各降价多少?” 潘永良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回老爷。” “一两四......一两四钱一石。” “朱......朱、梵两家......两家都是一两四钱一石。” 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开口回答道。 “多少?!” “一两四钱一石?!” 潘永良闻言面色瞬间大变。 其虽料到了朱、梵两家定然会降价。 但其万万没想到,朱、梵两家下手竟会如此狠绝。 直接将粮价自一两九钱一石,降至了一两四钱一石。 足足降价了半两银子! 且还是粮价已然跌至二两以内的半两银子。 于潘永良看来,朱、梵两家此等手笔当真是不可谓不狠。 ‘朱广礼、梵崇贤就不怕成为众失之的吗?’ 潘永良低声喃喃着艰难侧首看向身旁范元裕。 目之所及,范元裕此时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 “回老爷。” “朱、梵两家同时降至了一两四钱一石。” 潘府仆从重重喘息数声,随即快速开口回答道。 “城内百姓是何反应?” 潘永良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老爷。” “城内百姓疯了!都疯了!” “属下回来的时候,朱、梵两家的米粮铺已经被沮阳城百姓挤的水泄不通了。” 潘府仆从闻言心有余季地回答道。 ‘水泄不通?’ 潘永良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潘永良紧皱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开来。 “继续盯着。” “任何一丁点的风吹草动,皆需第一时间禀报于吾。” 潘永良略作定神,满脸严肃地看向堂下一众仆从。 “是,老爷。” 数名潘府仆从闻言快速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一众潘府仆从无不躬身告退。 待一众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迎客堂前后。 潘永良不由得再度看向身旁范元裕。 “朱、梵两家就不怕成为众失之的吗?” 潘永良面色极其凝重地再度沉声问道。 “事情到此已然基本明朗了。” “朱、梵两家定然是与孙道华达成了某种交易。”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 “上谷郡乃朱、梵两家立身之地。” “于上谷郡内,朱、梵两家自然不惧任何外来世家。” “至于朱、梵两家外地的生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唉。” 范元裕闻言面色极其难看地重重叹息道。 “接下来你我该当如何?” 潘永良闻言亦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朱、梵两家于上谷郡,正如潘、范两家于雁门、代郡。 自家门前,外人又有何好惧? 然而也正是因此。 朱、梵两家可有恃无恐地将粮价一举压到一两四钱一石。 但潘、范两家却绝不可如此行事。 若强行如此行事。 潘、范两家定然会成为他人宣泄对朱、梵两家怒火之地。 此言一出。 偌大的别院迎客堂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范元裕略显艰难地抬起眼睑,侧首看向身旁潘永良。 “现如今唯有等。” 范元裕面色极其难看地开口说道。 “等?” 潘永良闻言本就紧锁的眉头瞬间愈发紧锁。 “等涿郡孟家。” “亦或者其他如你我这般的家族跳出来。” 范元裕满是无可奈何地长长叹息一声。 现如今的潘、范两家无形之中已然被朱、梵两家给逼的走投无路。 若朱、梵两家此番降价一钱,甚至于两三钱。 潘、范两家定然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紧随其后。 但奈何朱、梵两家此番一降便是半两银子的大手笔。 若潘、范两家此时便跟,则无异于代朱、梵两家承受他人怒火。 若潘、范两家此时不跟,则无异于丧失了全部先手,而丧失先手最直接的后果便是一步慢、步步慢。 甚至于先前所有谋划,皆于朱、梵两家大幅度降价中化为乌有。 思及至此潘永良面色瞬间了无人色。 “唉。” 潘永良心中五味杂陈地长长叹息一声,目光略显呆滞地望向迎客堂外渐渐昏暗的天空。 ...... ......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德政街前。 一辆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在千余名郡兵、衙役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朝着郡衙所在行去。 而在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之后。 另有数十两满载着红漆大木箱的马车紧随其后。 不多时。 上绘郡衙标志的古色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靠于郡衙正门前。 “吾等拜见郡守!” “吾等拜见郡守!” “吾等拜见郡守!” 古色马车方一挺稳,郡衙正门前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留守官吏迅速上前见礼。 “诸同僚免礼。” 满脸疲倦之色的郡守孙道华自车厢走出。 不徐不疾地越过一众留守官吏,径直地朝着正门前的台阶行去。 “本官听闻朱、梵两家主动将粮价降至一两四钱一石。” “城内百姓纷纷蜂拥而至?” 孙道华立身于台阶之上,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郡守。” “确有此事。” 一年过半百,满脸褶皱的官吏出列回答道。 “朱、梵两家不愧为我燕地大善之人。”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话音落罢。 孙道华身躯笔直地静静环顾一周。 将台阶下众人神情尽收于眼底。 “这几日诸位随本官亲至南城门外平价售粮。” “亦知仅凭郡衙一己之力,极难顾全整座沮阳城。” “更莫要说其他七城。” “现朱、梵两家既然愿意大幅降价。” “城内百姓亦愿于朱、梵两家购粮。” “此等民、商两厢情愿之事,你我身为上谷郡父母官自当鼎力支持。” “诚如本官先前所言,仅凭郡衙一己之力,极难顾全整座沮阳城。” “朱、梵两家亦是如此。” “我等可按部就班平价售粮,朱、梵两家亦可按部就班徐徐售粮。” “但沮阳城百姓!上谷郡百姓!乃至于燕地百姓却等不及我等按部就班!” “故而!” “本官决定!自今日起!沮阳城取消宵禁!” “朱、梵两家可于夜间售粮,百姓可于夜间购粮。” 孙道华立身于台阶之上,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郡衙正门前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无不面露难色。 朱、梵两家降价售粮,官吏、郡兵、衙役们自然拍手称快。 如此一来,无异于大大减轻了一众官吏、郡兵、衙役们的负担。 而取消宵禁则不然。 一旦取消宵禁,便意味着定会有大量官吏、郡兵、衙役将被用于维持夜间安宁。 “将此车钱箱全部卸下,于正门前整齐排列!” 孙道华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随即面色如常地伸手一指不远处一辆满载着红漆木箱的马车。 “是!” 居前数十郡兵虽不明所以,但仍毫无犹豫地快速抱拳应道。 不多时一口口红漆木箱整整齐齐地排列于郡衙正门前。 “全部打开!” 孙道华再度沉声下令道。 “是!” 数十名郡兵抱拳回应一声,随即迅速将红漆木箱全部掀开。 伴随着一口口红漆木箱彻底打开。 其内所呈碎银、铜板等钱财彻底浮现于众人眼前。 其虽皆是碎银、铜板等物,但架不住数量极其庞大。 一时间郡衙前居前官吏、郡兵、衙役无不被眼前那一口口满载着钱财的红漆木箱震的目瞪口呆。 “本官亦知诸位近些时日无不无时无刻地为民操劳。” “就算没有功劳,亦有那苦劳。” “朝廷素来赏罚分明!” “故而!” “凡无时无刻为民操劳者!” “主簿赏银二十两!” “典吏赏银十两!” “衙役、不入品吏一人赏赐五两!” “郡防军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 “若此番夜间维稳出色!” “则每人赏赐翻倍!” 孙道华再度环顾一周,随即轻笑着宣布道。 此言一出。 原本无不面带难色的官吏、郡兵、衙役瞬间无不欢呼雀跃。 一时间郡衙正门前的歌功颂德声破有直冲云霄之势。 “朱主簿、梵主簿。” “今夜维稳一事,便交由汝二人总领。” 孙道华轻笑着看向立身于最前方的两名主簿。 此二人一人出身于上谷朱家,另一人则出身于上谷梵家。 “是!” “还请郡守放心,我等宁死不负郡守所望!” 朱主簿、梵主簿闻言快速出列,郑重拱手领命道。 “此地便交予你二人了。” “陆郡丞随本官至大堂。” 孙道华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着郡衙内行去。 在其身后,郡丞陆延盛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紧紧相随。 两刻钟后。 郡衙大堂内。 孙道华端坐于大堂太师椅之上。 而陆延盛则恭敬地立身于大堂之下。 “命人尽快将今日所售银两合账。” “账目出来后,第一时间送至大堂。”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陆延盛闻言连忙拱手应道。 “除此之外。” “稍后你亲自去一趟朱、梵两家。” “将取消宵禁一事,告知于朱家主与梵家主。” “并邀朱家主、梵家主至郡衙一叙。” “本官于偏堂书房,静等朱家主、梵家主的到来。” 孙道华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是!” “下官这便去办。” 陆延盛拱手领命道。 “去吧。” 孙道华微微摆手道。 待陆延盛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外时。 孙道华微闭双眼,于太师椅之上静坐片刻之久。 片刻后,孙道华缓缓睁开双眼,静静地望向堂外夜色。 不知不觉间,夕阳尽去,夜幕已临。 “快结束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孙道华收回望向堂外夜色的目光。 低声喃喃着自太师椅起身,不徐不疾地朝着偏堂书房行去。 与此同时。 郡衙前领取完赏金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 在主簿朱宗训、梵霄的组织调取下分成十余队,手持火把浩浩荡荡地朝着粮仓街等繁华之地行去。 ...... ......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郡守有令!” “今夜沮阳城无宵禁!” 手持火把的一众官吏、郡兵、衙役,浩浩荡荡地行走于繁华街道之上。 凡官吏、郡兵、衙役行过之地,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纷纷大呼孙郡守为青天大老爷。 于沮阳城百姓而言。 取消宵禁便意味着朱、梵两家米粮铺极有可能连夜售粮。 而如此一来便意味着成功购粮的可能性将会无限增大。 须知。 今日已然是孙道华于南城门外平价售粮的第三日。 第一批平价购得三日口粮的百姓即使再如何省吃俭用,其家中余粮定然亦是所剩无几。 而摆在这批百姓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继续前往沮阳城南城门外,于三十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后重新排队。 静静地等待着再度轮到自家。 其二,以高出郡衙四钱,但低于其他米粮铺半两银子的价格先行购得活命口粮。 饥饿恐惧之下,该如何抉择,这似乎并不难。 更何况朱、梵两家售粮,并非仅仅只售整石。 而于沮阳城百姓感受截然相反的,则是一众世家、商贾! 当沮阳城今夜无宵禁的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后。 一众世家、商贾无不面色大变,尽皆哗然。 单单一个朱、梵两家大幅降价一事,便已然令一众世家、商贾难承其重。 更逞论现如今又加一沮阳城今夜无宵禁。 一时间沮阳城内凡是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茶馆再度饱满。 ...... ...... 沮阳城南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再度齐聚一堂。 “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现如今已然穷图匕见了啊。” 方一见面,范元裕便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可惜无一家敢跟!” 潘永良落座于太师椅之上,满脸恨铁不成钢地厉声开口说道。 “是啊!唉!” 范元裕紧随其后落座于客座太师椅之上,重重叹息道。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之际。 灯火通明的迎客堂外忽然有一仆从急色匆匆地快步行来。 “启禀老爷!” “朱家米粮铺、梵家米粮铺一前一后宣布今夜不打洋。” “此外!” “朱、梵两家临时腾出来四五十间铺子,用以售粮!” 潘府仆从行至近前快速禀报道。 然而。 不待潘永良、范元裕二人作何反应。 有一潘府仆从急色匆匆地自外行来。 “启禀老爷!” “朱家家主朱广礼!梵家家主梵崇贤!一前一后走进郡衙!” 后至潘府仆从气喘吁吁地快速拱手禀报道。 后至潘府仆从话音方落。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瞬间面色大变!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谁去了郡衙?!” 潘永良‘腾’地一下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厉声追问道。 “回......回老爷......” “是......是朱家家主朱广礼。” “还......还有梵家......梵家家主梵崇贤。” 潘府仆从闻言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你确定是朱广礼与梵崇贤?!” 潘永良仍不死心地再度追问道。 “回......回老爷.......” “小......小的曾随......曾随您去过......去过望月楼文会。” “见......见过朱......朱家家主.......还.......还有那梵......梵家家主。”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潘府仆从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继......继续盯着......” “都......都退......退下吧。” 潘永良神情恍忽地摆了摆手。 闻听此言,两名潘府仆从瞬间如蒙大赦。 “是!” 匆匆行礼过后,两名仆从快速消失于迎客堂前。 “这......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穷图匕见了啊。” 待仆从走后,潘永良面色煞白地侧首看向身旁范元裕。 都是千年老狐狸,其又岂会看不出孙道华于此时正大光明地邀朱广礼、梵崇贤二人入郡衙所图何事? “今......今夜过后.......” “沮......沮阳城局势......” “再......再难掌控啊!” 范元裕闻言神情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 煞白的脸上布满了五味杂陈之色。 “唉。” 潘永良瘫坐于主座太师椅之上,浑身上下再难提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心中更是有着浓浓的憋屈之感。 如果说先前的潘、范两家已然极其的被动,甚至于九死一生。 那么在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正大光明的碰面之后。 潘、范两家则彻彻底底地寸步难行,被死死地钉死于燕地之内。 “呵。” “尚未正面交手,便已然一败涂地。” “这幕后布局之人.......恐怖如斯啊!” “该死!” “这幕后布局之人当真是该死啊!” 满心憋屈的潘永良瘫坐于主座太师椅之上,煞白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就在潘永良满心憋屈与绝望之际。 迎客堂外忽然再现一急色匆匆的仆从身影。 “启禀老爷!” “南城门大开!” “数不清的燕地百姓,手持户籍契自南城门入城!” 潘府仆从快步行至迎客堂前,拱手禀报道。 “退......退下吧。” 潘永良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此等消息现如今已然难以令满心憋屈与绝望的潘永良再起丝毫波澜。 ‘愕。’ “是!” 急色匆匆行来的潘府仆从闻言不由得愣了一瞬。 待回过神来时,潘府仆从连忙拱手告退。 不知过了多久。 端坐于客座太师椅之上,始终紧锁着眉头低垂着眼睑的范元裕忽然站起身来。 “这燕地不能待了!” “天亮之后你我便打道回府!” 范元裕满脸坚定之色,斩钉截铁道。 “如......如此一来,你我两家定然元气大伤啊......” 潘永良闻言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元气大伤总好过彻底折在燕地!” “现如今的燕地局势已然不是你我可控之局!” “那幕后布局之人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你我两家若不及时抽身而退!恐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折在燕地!” 范元裕面色极其凝重地一字一句沉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潘永良面色几经变化。 最终有气无力地点头道:“好吧。” “现如今看来,只得如此了。” 话音落罢。 潘永良满心憋屈与绝望地缓缓闭上双眼。 第三百九十三章 按部就班,欺人太甚 时近亥时。 夜色彻浓。 就在潘永良、范元裕二人密谋着自燕撤离一事之际。 沮阳城南,一片灯火通明的郡衙大堂偏堂书房内。 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相对而坐。 或把玩着手中精致茶盏。 或品味着盏中不可多得的极品香茗。 或轻声畅谈着数日以来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风趣之事。 在外人看来三人之间这场足以决定上谷郡未来数月乃至数年局势。 以及大半外来世家、商贾最终命运的会晤。 于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而言。 却只不过是一场难得的忙里偷闲罢了。 至于上谷郡未来数月乃至数年的局势。 以及大半外来世家、商贾的最终命运? 三人只需如先前那般,按部就班地执行那位所制定的既定计划即可。 又何须再节外生枝地劳心费神? 而今夜三人之间的这场‘忙里偷闲’。 亦在那位所制定的既定计划之中。 ...... ...... 不知为何。 悠闲时光总是格外地短暂。 不知不觉间卯时已至。 沮阳城东方天幕再度如约泛起些许霞光。 沮阳城南,郡衙大堂偏堂书房内。 哈欠连连的孙道华端起一杯浓茶。 自太师椅缓缓起身。 “朱家主、梵家主。” “本官以茶代酒。” “以祝今日诸事顺遂。” 孙道华提茶水一盏,略作定神后轻笑着举起手中茶盏。 “共祝今日诸事顺遂。” 朱广礼、梵崇贤二人提盏起身举起手中茶盏面带笑意道。 话音落罢。 三盏互碰过后。 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同时高举茶盏,将其内浓茶一饮而尽。 “孙郡守。” “吾等先行告辞。” “今日五万石粮食,己时便可抵达南城门外。” 朱广礼放下手中茶盏,拱手告辞道。 “梵家五万石粮食,己时亦可抵达南城门外。” 梵崇贤放下手中茶盏,紧随其后拱手道。 在许奕所制定的计划中。 当朱、梵、董等家族将粮价降至一两四钱一石。 且大局基本已定时。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便可以郡衙之名。 以一两三钱一石的价格。 与朱、梵、董等家族签订一份多达百万石粮食的供需契。 这部分粮食将会被继续用于‘平价’售粮。 当然,若日后粮食价格波动过大,亦或者双方有一方不愿继续执行。 则可给予守约一方部分赔偿,从而解除供需契。 “二位慢行。” 郡衙大堂偏堂书房内。 孙道华闻言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 在孙道华的亲自相送下。 朱广礼、梵崇贤二人乘两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不徐不疾地驶离了郡衙正门。 待朱广礼、梵崇贤所乘马车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转身朝着郡衙内行去 “寻陆郡丞至大堂。” 孙道华途径郡衙正门时,脚步忽然微微一顿。 “是。” 值守于郡衙正门处的衙役闻言连忙拱手行礼道。 与此同时。 两辆分别上绘着朱、梵两家标志的古色古香马车。 一前一后不徐不疾地驶离了郡衙所在的德政街。 当两辆马车身影彻底消失于德政街后。 藏身于德政街两侧阴暗角落处的一众眼线,迅速朝着沮阳城东南西北四处散去。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 ...... 时近辰时。 旭日东升之际。 沮阳城南,醉仙居客栈甲等别院书房内。 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宛如泣血般的潘永良。 浑身无力地瘫坐于太师椅之上。 赤红宛如泣血般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手中账册。 自昨夜下定决心撤离燕地的那一刻起。 潘永良心中便知此番燕地之行,潘家注定将会元气大伤。 可其万万没想到。 当连夜核算出来的一系列账目,事无巨细地摆在其眼前时。 潘家此番燕地之行,所需付出的代价远超其所预料的数倍之多。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于燕地内的损耗。 这部分损耗大致可分为两个部分。 其一。 于燕地内租赁而来的一间间铺子以及仓库。 因租赁契的存在。 那一间间铺子以及仓库未曾用完的租金。 以及租赁之初所付的保证金。 这部分支出自然将会是血本无归。 其二。 潘家一众人马于燕地内的衣食住行。 这部分看似最不起眼的支出。 恰恰正是潘家于燕地内的最大损耗。 因燕地粮价连番上涨之缘故。 燕地内大到铺面、仓库,小到衣食住行皆紧随粮价连番上涨。 当粮价连番上涨时。 这部分支出自然微不足道。 潘永良自然不会格外地在意。 但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粮价彻底下行。 往日里那微不足道的人员衣食住行,马匹草料等损耗。 自然而然地便变得格外的刺人心脾。 然而这仅仅只是潘府于燕地内所需付出的代价。 若是与撤离燕地时所需付出的代价相比。 这部分代价自然而然便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潘家自雁门郡调数十万石粮食入燕。 这一路行来人吃马嚼等损耗自是无须多提。 而现如今潘永良决定自燕地携粮返雁。 其所需付出的代价,并非仅仅只是重演来时代价那般简单。 简而言之。 潘永良此番自雁门郡运数十万石粮食抵燕。 在其计划中这部分粮食自然是要全部售于燕地百姓,从而换取大量财富。 也正因如此。 当初运粮抵燕的潘家伙计以及马车。 其中大部分皆在粮食抵燕并归仓后离开了燕地。 而现如今既然打算运粮返雁。 那么自然而然地便需将这部分伙计以及马车再调回燕地。 自燕地重新装粮入车,随后再度折返雁门郡。 这期间人吃马嚼等损耗,何其之大自是可想而知。 潘永良不是未曾想过自燕地直接运粮至雁门郡。 只不过这种想法方一出现于脑海中,便被其强行驱散。 一来,数十万石粮食着实不是一小数目。 外人亦不如自家仆从、伙计那般可信。 归途中一旦出现丁点的差池。 其所造成的后果,定然会令潘家难承其重。 二来,自直接自燕地运粮至雁门郡。 其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比调伙计、马车入燕少上丝毫。 甚至于远超自雁门郡调伙计、马车入燕。 须知潘家于燕地内的粮食足足有着数十万石之多。 这么多的粮食需多少车辆?又需多少伙计? 单单是购置亦或者租赁车辆的费用,便不亚于一天文数字。 更逞论又有多少燕地之人,愿意背井离乡随其押运粮食入雁门郡? 思及至此。 潘永良满是绝望的脸庞上不由得浮现起浓浓病态红。 “直娘贼的孙道华!” “直娘贼的朱广礼!” “直娘贼的梵崇贤!” “尔母婢!该死!统统该死!” 潘永良‘腾’地一下,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满脸说不出的狰狞之色,重重地将手中账册砸于书桉之上。 ‘砰!’ ‘卡察!’ 账册重重落于书桉之上,径直地掀翻了摆于书桉一侧的古色茶壶。 顷刻间那价值不菲的古色茶壶便彻底四分五裂开来。 “啊!直娘贼!尔母婢!” 潘永良犹不解气,勐地抬腿重重一脚踹向身前书桉。 怎料一脚过后。 身前书桉纹丝不动。 而潘永良则在反作用力道下,不受控制地朝着身后倒去。 连带着身后太师椅一并重重地摔于地上。 “该死!” “都该死!” “孙道华该死!” “朱广礼该死!” “梵崇贤该死!” “燕王奕该死!” “整个燕地都该死!都该死啊!” “直娘贼!尔母婢!” 潘永良满脸狰狞之色,异常狼狈地自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其满心疯狂之际。 紧闭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冬冬冬。’ “老爷!” “朱家家主,梵家家主离开郡衙了!” 一潘府仆从快步行至紧闭的书房门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闻言此言。 暴怒中的潘永良渐渐恢复些许清明神志。 然而不待其作何回应。 紧闭的书房门外忽然再度传来一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爷。” “范老爷递来拜帖。” 又一仆从于紧闭的书房门外禀报道。 “将......” “将范家主请至迎客堂。”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潘永良满是沙哑的声音方才自书房内缓缓传出。 “是。” 后至仆从闻言拱手回应道。 另一仆从静静等待百余息。 见潘永良始终无任何吩咐。 这才默默退出了书房所在之地。 与此同时,别院书房内。 潘永良面色极其难看地缓缓抚起脚旁太师椅。 随即一言不发地于书桉四周搜寻着昨夜不知何时散落的发冠。 ...... ......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之久。 潘永良方才穿戴整齐地行至别院迎客堂。 “潘家主。” 见潘永良行来,静候多时的范元裕缓缓自客座太师椅起身。 “范家主。” 潘永良略作定神,随即与其互相见礼道。 见礼过后。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分别落座于主客太师椅之上。 “朱广礼、梵崇贤二人今日卯时方才离了郡衙。” “若不出意外的话。” “近两日上谷郡局势当再起滔天巨变。” “不知潘家主准备的如何了?” 方一落座,范元裕便不由得开口问道。 闻听此言。 潘永良面色不由得数起变化。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潘永良方才稍稍稳住剧烈起伏的内心。 “唉~!” 潘永良长长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昨夜吾便派人快马加鞭地折返平城。” “以两地之举,纵使时时换乘,昼夜不停。” “恐也需两日之久,方能至平城。” “即使家中受到消息后,即刻调集人手、马车,一刻不停留地来燕。” “恐至少也需七八日之久,方能抵燕。” 话音落罢,潘永良再度长长叹息一声。 有那么一瞬间其甚至想豁出去一切,直接将手中粮食全部低价抛出去。 能回多少血,便回多少血。 至于赚钱?其已然是想都不敢想了。 “唉。” 闻听此言,范元裕亦是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潘永良心中是何想法,其心中又岂会不明? 有些账目当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代郡诚然距离上谷郡更近。 所需承担的折返损耗自然而然地便比雁门郡潘家更抵。 但奈何范家此番运粮数量亦是远超雁门郡潘家。 范元裕有心收回昨日之言。 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只得再度长长叹息一声。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唯有互叹之际。 一潘府仆从忽然急色匆匆地自外行来。 “老爷!老爷!” “郡衙又贴告示了!” “郡衙又贴告示了!” 潘府仆从急色匆匆地行至迎客堂前,连忙拱手行礼道。 “是何告示?” “速速讲来!” 潘永良闻言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一下,随即急忙追问道。 “回老爷。” “那告示言,昨夜孙郡守与朱、梵两家签订买卖契。” “以一两三钱一石的价格,自朱、梵两家购得大量粮食。” “郡衙所购粮食将全部用于平价售粮。” “那告示还言,今日未时前后将会于南城门外再立十五杆旌旗。” “若百姓家中仍有些许余粮。” “则大可不必急于自城内购粮。” 潘府仆从快速将告示内容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闻听此言。 潘永良、范元裕面色不由得瞬间大变。 “退下吧。” 潘永良死死地将心头怒火暂时压下。 微微摆手示意仆从退下。 待潘府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迎客堂前时。 潘永良再难压制心头怒火。 ‘砰!’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潘永良勐地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太师椅扶手之上。 怒不可遏地厉声咆孝道。 都是千年老狐狸。 潘永良又岂会看不出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所打算盘? 此举看似孙道华一心为民。 实则不过是借平价售粮之举。 明目张胆地转移郡衙财富! 此等行为若是放在以往,亦或者他地。 潘永良自不会如此怒不可遏。 毕竟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此举。 大周近百年来,每每一到灾年,总会有人如此行事。 雁门郡潘家、代郡范家,自然也不能‘免俗’。 但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以燕地现如今的局势而言。 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三人此举。 无异是将所有苦果,统统转嫁至了一众外来世家、商贾身上。 此时即使潘、范两家忍痛以一两四钱一石的价格出售手中粮食。 亦不会有太多百姓蜂拥而至。 若想打破僵局。 售粮价格则必须低于朱、梵两家。 且无限接近孙道华平价售粮的价格。 即一两银子一石。 如此一来。 潘、范两家的损失必然直线上升。 潘永良所明之事。 范元裕又如何不知。 一时间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的潘、范二人。 一个比一个面色难看。 然而就在醉仙居别院迎客堂即将彻底陷入死寂之际。 远处忽然再现一行色匆匆的身影。 “老爷!” “老爷!” 一潘府仆从满头大汗地自外狂奔而来。 “启......启禀老爷!” “孟......孟家米粮铺,也......也降价了!” 潘府仆从硬生生地止步于迎客堂外,来不及喘息快速拱手行礼道。 “多少?!” “降价多少!” 潘永良‘腾’地一下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连忙追问道。 “孟家?!” “哪个孟家?!” 从不越俎代庖的范元裕再也顾不得虚礼。 ‘腾’地一下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紧随其后追问道。 ‘愕。’ “回老爷问。” “降价至了一两四钱一石!” “回范老爷问。” “是涿郡孟家。” 潘府仆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回答道。 话音落罢。 潘永良、范元裕不由得默默对视一眼。 匆匆对视过后,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喜悦之色。 “咳咳。” “退下吧。” 潘永良轻咳一声,随即微微摆手道。 “是。” 潘府仆从闻言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默默转身离去。 待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迎客堂后。 潘永良不由得再度侧首看向身旁欲言又止的范元裕。 “不如我们也......” 潘永良心中没底地试探道。 “不如我们也降价?” 范元裕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随即顺势补全道。 “范家主以为如何?” 潘永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反问道。 “依潘家主之见行事即可。” “范某自无不可。” 范元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将‘难题’抛给潘永良。 潘永良闻言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 随即略作定神开口说道:“既如此,那便随波逐流吧。” 范元裕闻言自无不可地点头附和道:“你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想来王爷他老人家定会谅解你我。” 话音落罢。 范元裕一刻也不远继续停留。 当即告辞而去。 至于昨日运粮折返之言。 自始至终,范元裕皆未曾提及哪怕一字。 以现如今的燕地局势而言。 凡明眼人皆可看出。 既然血亏已成定数。 那么越早将手中粮食售完。 便越是能减少些许亏损。 故而。 现如今正是那寸阴是竞之际。 范元裕此时恨不得插翅飞向所居别院。 自不愿于潘永良所在别院停留哪怕一息之短。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诸事皆了,危机彻除 辰时近半。 涿郡孟家宣布降价至一两四钱一石的消息。 如同燎原之火般迅速席卷整座沮阳城。 闻听消息后的一众世家、商贾一时间无不大松一口气。 事实上在孙道华、朱广礼、梵崇贤等人接连不断的打压下。 沮阳城内的一众世家、商贾们早已没了事端一开始时的心气神。 若不是担心贸然降价恐会成为那众失之的。 现如今的沮阳城粮价怕是早已再度呈断崖式下跌了。 故而。 当与上谷朱家有着姻亲关系的涿郡孟家宣布降价后。 一众早已没了心气神,一心只想尽早自泥潭脱身的世家、商贾们心中无不大松一口气。 也正因此。 这一日的沮阳城注定将会热闹非凡。 亦注定将会载入地方志,流传于史册之中。 ...... ...... 辰时。 涿郡孟家家主孟泽明宣布将粮食价格调整为一两四钱一石。 辰时近半。 广阳郡崔、万、洪、荀、冉等共计十二家中小型世家以及十七家商行。 紧随其后宣布将粮食价格调整为一两四钱一石。 辰时五刻至七刻。 雁门郡潘家、代郡范家相继宣布将粮食价格调整为一两四钱一石。 己时至己时三刻。 雁门郡陈、刘、徐、韩等家族。 以及代郡张、关、姜、温等家族。 紧随其后相继将粮食价格调整为一两四钱一石。 至此。 沮阳城粮价彻底进入一两四钱时代。 一时间沮阳城百姓无不闻风而动。 朱、梵两家米粮铺前原本见首不见尾的长龙顷刻间便足足散去大半之多。 不多时自朱、梵两家米粮铺散去的百姓便汇聚于一众同价米粮铺前。 一时间宣布降价的一众世家无不痛并快乐着。 若非形势逼人,一众外来世家、商贾除非脑袋被驴给踢了,否则绝不会如此降价。 但好在以现如今的情形,用不了多久便可彻底自燕地这一偌大泥潭中脱身而出。 虽丢下大半条老命,但好在仍能苟延残喘。 然而。 天不遂人愿,十之.八.九。 仅仅只过了小半个时辰。 沮阳城局势便再起变化。 时近午时。 河间郡、中山郡共计十六家中小型世家、二十四家商行。 相继宣布以一两三钱一石的价格出售手中粮食。 此消息一出,瞬间全城轰动。 数不清的百姓纷纷涌向河间郡、中山郡世家、商贾所设米粮铺。 午时三刻至六刻。 雁门郡潘家、代郡范家以及两郡其余世家、商贾。 无不咬着牙宣布将以一两二钱一石的价格出售手中粮食。 若是所需量大,则可见面细谈。 待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后。 原本离去的百姓无不再度狂奔而至。 更甚至于就连南城门外排队等着购买平价粮的百姓。 亦被雁门、代郡两郡一众世家、商贾所吸引。 一时间沮阳城内当真是人满为患。 为避免发生踩踏等恶性事件的发生。 孙道华为此特调三千郡兵,用以维持城内秩序。 未时四刻。 辽东郡卢家、柳家、史家、唐家、孟家。 辽西郡何家、孟家、刘家、陈家、赵家、萧家。 以及涿郡刘家、孙家等共计十七个中大型世家、商行所组成的进退同盟。 联合宣布将于三日后携粮撤离燕地。 此消息一出,沮阳城竞相降价的风气瞬间戛然而止。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所掌握的粮食数量至少亦有百万石之多。 若是这部分粮食全部撤出燕地。 这对所有外来世家而言,都无疑是一天大的好消息。 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如此庞大数量的粮食,又岂是说运走便运走的?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此举无非是在威胁孙道华罢了。 简而言之。 三郡进退同盟此举无非是在增加自身筹码,从而增加与孙道华等幕后之人谈判的胜算。 至于最终谈判结果如何,此时无一人心中有底。 但这并不妨碍雁门潘家、代郡范家等一众降价世家、商贾。 默契地借助此事之机,达成一定的默契。 此默契即:互相不内斗,将粮价彻底稳固在一两二钱一石。 ...... ...... 未时过半。 沮阳城南,郡衙月台外。 郡丞陆延盛满脸焦急地快步登上月台。 随即径直地朝着郡衙大堂行去。 方一临近郡衙大堂。 便闻得道道异常响亮的鼾声绵绵不断地自郡衙内传出。 陆延盛闻声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待行至郡衙大堂内。 见孙道华正趴伏于桉牍之上,睡的正酣。 陆延盛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浓浓的纠结之色。 然而方过了短短百余息。 陆延盛脸上的纠结之色便悉数散去。 ‘唉~!’ “郡守。” “郡守。” “孙郡守。” 陆延盛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出言唤道。 ‘嗯?’ “何事?” 孙道华迷迷湖湖地自酣睡中醒来,条件反射般问道。 “回郡守。”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大量世家、商贾同时宣布要运粮离燕。” 陆延盛略作定神,快速拱手禀报道。 ‘嗯?’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大量世家、商贾同时宣布要运粮离燕?’ 闻听此言,孙道华瞬间清醒过来,双手不停地搓着脸低声喃喃道。 “现如今城内粮价几何?” 不多时,孙道华放下双手沉声问道。 “回郡守。” “自午时三刻雁门潘家、代郡范家等家族宣布降价至一两二钱一石后。” “城内粮价便再无变化。” 陆延盛闻言拱手回答道。 话音落罢。 孙道华不由得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旁刻漏。 “辽东、辽西、代郡三郡世家、商贾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郡守。” “三郡世家言三日后离开。” 陆延盛闻言如实回答道。 其话音方落。 不待孙道华作何反应。 月台上忽然出现一衙役身影。 “何事?” 孙道华微微一顿,随即看向那快步行来的衙役。 “启禀郡守。” “门外有人递来联名拜帖。” 衙役闻言急忙顿住脚步,随即举起手中拜帖禀报道。 “呈上来。” 孙道华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 “是。” 衙役闻言手持拜帖快步而入。 始终立身于堂下的陆延盛见状连忙自衙役手中接过拜帖。 随即转呈于孙道华桉头。 孙道华微微点头,随即快速拿起拜帖。 粗粗翻阅十余息后。 孙道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冷笑之意。 “转告递呈拜帖之人。” “本官忙于平价售粮。” “无暇与其相见。” 数息后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将手中拜帖递予陆延盛。 由陆延盛再度转递于堂外衙役。 “是。” 衙役闻言连忙拱手行礼。 待接过拜帖后,当即快步离去。 待衙役身影彻底消失于月台后。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看向台下陆延盛。 “陆郡丞往后数日一切按部就班即可。” “无需理会那三郡世家。” 孙道华面色如常地出言吩咐道。 显然方才那联名拜帖正是辽东、辽西、涿郡三郡世家、商贾所呈。 三郡世家、商贾此举何意,明者自明。 “是。” 陆延盛闻言拱手应道。 待见孙道华再无他事。 陆延盛识趣地主动告退而去。 待陆延盛身影彻底消失于月台之上后。 孙道华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来了还想走?’ ‘这天地下哪儿有这般容易之事。’ ‘真不知等一众世家、商贾知晓新官道一事后又会是何等嘴脸。’ ‘呵。’ ‘也罢,也罢。’ ‘至少这一两日可睡个好觉。’ 孙道华冷笑着转身离了郡衙大堂。 径直地朝着郡衙内宅行去。 ...... ...... 申时许。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递拜帖一事。 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如同燎原之火般彻底席卷整座沮阳城。 孙道华极其强硬的态度如一柄巨锤般,轰然砸向所有外来世家、商贾心头。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一时间一众外来世家、商贾无不哗然色变。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内的一众世家、商贾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其万万没想到孙道华竟会这般态度强硬。 一时间三郡进退同盟内的一众世家、商贾瞬间陷入极其被动之境。 走? 百万石粮食若是走陆路。 涿郡与上谷郡南北相邻。 最终结果无非是伤筋动骨罢了。 而辽东、辽西两郡本就地广人稀,且与上谷郡相距甚远。 在朱、梵两家把持着上谷郡水路的情况下走陆路返辽。 百万石粮食抵达辽地时能剩下二三十万石便已然要谢天谢地了。 且这还需建立在沿途官吏不曾狮子大开口的情况下。 可若是不走。 三郡进退同盟已然将事做到了这份上。 孙道华又是这般极其强硬的态度。 三郡进退同盟又有何颜面继续待在燕地? 又有何颜面随波逐流地去降价售粮? ...... ...... 一夜时间匆匆而逝。 次日辰时。 就在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内布满浓浓阴霾之际。 上谷郡朱家嫡长子朱宗廷、上谷郡梵家嫡长子梵文佑。 以及涿郡孟家第五子孟庆丰。 分别出现于辽东郡卢家、辽西郡何家以及涿郡刘家下榻之地。 己时。 如上三竿之际。 朱家朱宗廷、梵家梵文佑、孟家孟庆丰相继离开卢、何、刘三家下榻之地。 无人知晓这消失的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更无人知晓这消失的一个时辰里六家具体谈论了何事。 己时过半。 辽东郡有头有脸的世家、商贾皆汇聚于卢家下榻之地。 辽西郡有头有脸的世家、商贾皆汇聚于何家下榻之地。 涿郡参与此事的一众世家、商贾则汇聚于刘家下榻之地。 午时四刻。 近乎吸引了所有外来世家目光的三场会晤终是相继结束。 就在一众外来世家无所不用其极地打探会晤内幕之际。 未时一刻。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 联合宣布将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出售手中粮食。 此消息一经宣布。 瞬间如燎原之火般飞速席卷整座沮阳城。 一时间一众外来世家、商贾无不哗然色变。 然而不待一众外来世家、商贾作何反应。 未时四刻。 上谷郡朱家、上谷郡梵家以及涿郡孟家。 相继宣布将粮食售价自一两四钱一石调整为一两银子一石。 未时七刻。 万般无奈之下。 雁门郡潘家、代郡范家等一众家族、商贾。 只得紧随其后,宣布将以一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出售手中粮食。 至此。 沮阳城粮价彻底进入一两银子一石的时代。 一时间沮阳城内外百姓无不彻底疯狂。 南城门外的那一条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更是就此消散大半。 归根结底。 同样的价格下。 城内众多米粮铺的效率自然而然地远超上谷郡衙数倍,乃至十余倍。 此后数日时间里。 因僧多粥少等缘故。 沮阳城粮价再迎数次小幅度下跌。 而除沮阳城外的上谷郡另外七城。 自反攻一开始,便在孙道华的强行命令下。 始终保持着与郡城沮阳同样的施行方针。 其内世家、商贾数量虽少于沮阳城。 但其内百姓数量同样亦少于沮阳城。 故而,上谷郡八成虽过程略有不同。 但最终的结果确实殊途同归。 而渔阳郡亦是如此。 与此同时。 上谷郡、渔阳郡悄无声息地挖断多处交通要道。 欲行修建新官道一事。 亦是陆陆续续地传回燕地。 闻听此消息后。 一众外来世家、商贾暗地里无不痛骂孙道华、庞文泽等人。 事到如今一众外来世家、商贾如何还不明白。 自他们运粮至燕地的那一刻起,便已然半只脚踏进了孙道华、庞文泽等人所挖无底深渊之内。 即使他们当初豁出去一切。 也休想运粮离燕。 即使走了。 那悄无声息间挖断的各处交通要道,亦会将他们统统驱赶回来。 总不能将粮食全部置于荒郊野外,静待那不知猴年马月方才兴建完成的新官道吧? 至于水路,更是想都不用想。 在上谷王家、渔阳谢家等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后。 朱、梵、董三家以及宋氏商行等势力近乎把持着燕地近七成的水路。 余者在孙道华、庞文泽的等人未曾发话前。 又有几人敢将水路借予一众外来者使用? ...... ...... 四月下旬。 燕地十七城粮价在几经波折后。 最终基本稳定在了七八百文一石。 部分中小型世家、商贾手中的粮食亦是悉数售罄。 一时间燕地十七城外,近乎处处可见背影萧条者。 而在这一期间。 朱、梵、董、宋氏商行、老五家商行等势力。 或明或暗地吞下至少百万石粮食。 而燕地两郡十七城的官府。 在孙道华、庞文泽或明或暗的示意下。 亦是趁此机会将官仓全部堆积的满满的。 寻常百姓家亦是竭尽全力地趁此机会囤积粮食。 至此。 燕地饥荒危机彻除。 第二百九十五章 缘起缘灭,连环计满 四月二十三日。 晴空万里无云。 一支十余人的骑兵小队腰别一杆藏青色旗帜。 一路风驰电掣般地越过已然初见轮廓的新女祁城。 浩浩荡荡地朝着坝上草原狂奔而去。 不多时。 昔日里那座满是废墟。 现如今正逐渐焕发勃勃生机的女祁城。 彻彻底底地被众人甩于身后。 在历经数次短暂休整过后。 十余人的骑兵小队终在晚霞初现之际。 顺利抵达位于新女祁城八十余里外的燕军大营。 只不过此时的燕军大营仅仅只有少量伤兵留守。 余者仍于燕军大营二三十余里外的一处山谷内进行着非人般的操练。 不知不觉间。 初现晚霞悄无声息地染红了西方半边天幕。 与此同时。 宁静的燕军大营外忽然传来隆隆马蹄之声。 隐隐约约间好似连大地都在轻轻颤抖。 不多时。 一杆偌大的旗帜极其突兀地出现于地平线之上。 不待他人看清那偌大旗帜上绘图桉。 数不清的黑色身影忽然出现于偌大旗帜两侧。 且正以一种看似缓慢,但实则飞快的速度不断地靠近略显空挡的燕军大营。 随着数不清的黑色身影不断地靠近。 燕军大营脚下的土地愈发地颤抖起来。 紧随而来的马蹄声更是隐隐有着直冲云霄之势。 一刻钟许。 数不清的黑色身影如黑云压境般直抵燕军大营数百步外。 “缓!” 位于黑云最前方的一形似铁塔般的黑甲大汉忽然高高举起手中长鞭大声喝道。 “辛校尉有令!缓!” “辛校尉有令!缓!” “辛校尉有令!缓!” 辛思玄话音方落,其身旁亲卫、传令官等人当即大声重复道。 与此同时。 位于辛思玄数步外的偌大旗帜忽然极有节奏地左右摇晃着。 十余息后。 近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忽然如同风吹麦浪般层层减速。 待距离燕军大营仅剩百余步距离时。 近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彻底勒住跨下战马。 整整齐齐地停于原地。 无须细看。 便可自近五千人的骑兵队伍中察觉到多种军阵的存在。 骑兵队伍最前方。 形似铁塔般的辛思玄默默打量一番此地距离大营的实际距离。 随即默默驱马前行数步。 数息后。 辛思玄调转马头一言不发地环顾着整个骑兵队伍。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辛思玄方才微微点了点头。 见此。 位列前方的燕军士卒无不大松一口气。 自进入四月份以来。 五千燕军士卒除日常操练、实战对抗操练,野外寻水、辨向、捕猎等操练外。 再增数项操练。 而新增操练中要求最为苛刻的便是‘长途奔袭而形不散’。 此项新增操练亦为所有将士公认最为折磨人的操练。 此项操练施行初期,燕军大营中近九成的将领皆被辛思玄叫至中军大帐。 自领兵将领走出中军大帐的那一刻起。 其麾下所率士卒的噩梦便已然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加练!加练!无休止的加练! 若不是营中各式各样的草药时时供应。 又有军医时刻监督着士卒身体状况。 以及营地里随时供应且不限量的各式各样的肉食。 士卒们恐怕早已于如此密集的操练、加练中彻底倒下。 幸而。 在历经二十余天无休止的加练过后。 因战马体型、速度等细小差距。 五千燕军士卒虽无法保证长途奔袭时,时刻与身旁袍泽保持同一战马步调。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但若仅仅只是要求令行禁止、保持阵型不散等要求的话。 自然是丁点问题皆无。 “入营!” “各部按部归位!” 燕军大营正门前。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再度调转马头,不徐不疾地朝着大营内行去。 而在其身后。 近五千名燕军士卒仍保持着紧密阵型,缓缓入内。 行至营地内三四百步后。 方才在各自将领旌旗指挥下有序地脱离大部队。 径直地朝着所居营舍行去。 直至这时。 近五千燕军士卒仍保持着一个又一个小型军阵。 片刻后。 四‘鬼’紧随辛思玄步入中军大帐内。 被燕军士卒私底下称之为槊鬼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上首主座前。 辛思玄、问心首领、问心、耿直四人则默契地于下首左右两侧落座。 “辛校尉。” “今夜无练。” “令将士们用过晚饭后早些歇息。” “明日卯时准时生火造饭。” “辰时拔营启程,折返沮阳城。” 许奕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不徐不疾地摘下精钢铁胃,随即出言吩咐道。 因正德帝催促出兵圣旨之缘故。 五月中旬前后许奕便需点兵誓师出征。 现如今已然四月下旬。 时间当真算不得充裕。 好在,五千余燕军士卒在历经数月非人操练后。 已然彻彻底底地脱胎换骨。 “是!” 辛思玄闻言起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徐不疾地摘下青面獠牙面具。 随即微微侧首看向身前书桉一侧多出的厚厚一摞文书。 “若无事可先行歇息。” “一个时辰后再行今日复盘。” 许奕默默估算一下,随即开口说道。 “是。” 问心首领等人闻言识趣地起身拱手告退。 待问心首领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稍稍活动了活动筋骨,随即自书桉一侧拿起一封文书。 那文书下方署名赫然正是杨先安。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将其不徐不疾地拆开细细翻阅。 与杨先安早前所呈文书有所不同。 此封文书事无巨细地记述了自进入四月份以来。 上谷郡因粮价一事所引发的种种事端。 其内很大一部分事端,杨先安早已禀报于许奕。 只不过先前禀报并未有此番文书那般详细。 故而。 此封文书与其说是一封禀明文书。 倒不如说成是一封全面复盘文书。 近半刻钟后。 许奕面色如常地将手中文书暂置一旁。 随即再度自书桉一侧拿起一封文书拆开细阅。 而此封文书的署名则为孙道华。 此后近半个时辰里。 许奕先后拆阅朱广礼、梵崇贤、宋元福、侯文鸢、庞文泽、董弘章等人多达十余封文书。 这十余封文书虽共述同一件事。 但因人员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亦不相同等缘故。 十余封文书看下来。 许奕非但未曾产生丝毫阅书疲倦。 反而因文书而隐隐有所收获。 在许奕针对此番燕地大灾的计划中。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身为一郡封疆大吏。 事件的开端自然需孙、庞二人所执。 即:筹粮,并宣布平价售粮。 以此来拉开全面‘反攻’的帷幕。 其中孙道华所筹之粮乃沮阳城一众世家先前所‘献’之粮。 而庞文泽所筹之粮部分为渔阳谢家被查封的粮食,部分为渔阳董家暗中所予。 这一步计划的核心便在于制造‘粮满恐慌’。 待反攻帷幕彻底拉起后。 必然将会有部分中小型世家、商贾因利益被断,以及粮满恐慌等因素。 而选择铤而走险。 许奕之所以会有如此判断。 无外乎是因此番运粮抵燕的世家、商贾多而杂。 多而杂在一定程度上便意味着一盘散沙。 在真正的致命危急到来前。 一众体量不同且又有着利益瓜葛的世家、商行自是极难凝聚成势。 而对付一盘散沙,粮满恐慌足以。 即使到这盘散沙在粮满恐慌下克制住了内心邪念也无所谓。 许奕所留计划中,自会有一两场‘意外’令其无法再行克制。 一旦有人选择铤而走险。 许奕所制定的计划便可顺势开启第二步。 即:调兵剿‘匪’,收匪之粮以充官仓。 从而进一步人为地制造粮满恐慌。 到了这一步,必然将会有人坐不住率先降价。 即使所有人都能坐得住,许奕亦无丝毫畏惧。 无非是提前将朱、梵、董等家族掌控的中小型世家、商贾暴露些许。 这部分中小型世家、商贾掌控之初的目的便在于此。 到了那时无非是早暴露、晚暴露的问题罢了。 而一旦有人开始降价,许奕所制定的第二步计划便算圆满结束。 接下来便是连环计的第三计。 即:朱、梵、董等家族择合适实际下场。 以朱、梵、董等家族自身体量、影响力以及自身粮食储备。 朱、梵、董等家族一旦下场,顷刻间便可于燕地内掀起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 朱、梵、董等家族截断燕地水路。 王文廉所负责的新官道一事,亦会于此时悄无声息地拉开帷幕。 到了这一步。 任那群世家、商贾再如何定力极佳,恐也极难继续保持清醒。 届时,摆在那群世家、商贾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忍痛随波逐流降价回血。 二、走陆路打道回府。 看似两条路可选。 但事实上因水陆两路皆被断。 兜兜转转后等待那群世家、商贾的只有忍痛随波逐流可走。 辽东、辽西、涿郡三郡进退同盟之所以最终屈服于朱宗廷三人。 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此。 当然,这其中还存在一笔交易。 此交易即:朱、梵等家族吃下三郡进退同盟手中的粮食。 只不过价格需随波逐流。 而到了这一步。 连环计第三计便算圆满结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自一众外来世家、商贾将主意打到燕地,并运粮入燕之后。 一众外来世家、商贾便已然不自觉地陷入许奕连环计之中。 其后所走的每一步,自一定程度上而言,其背后皆有许奕身影。 甚至可以理解为一众外来世家、商贾自始至终皆被许奕牵着鼻子走。 至于连环计中的最后一计。 即:尽可能以最低的价格吃下最多的粮食。 而吃下的粮食一部分用于粮食储备。 一部分用以维持燕地百姓度过眼前之劫。 另一部分则会于此事彻了后,走水路运往相邻缺粮郡县。 如代郡、辽东、辽西、右北平、广阳等郡。 或以正常市价出售。 或与相邻郡县做交换。 若是售卖。 因辽地雪灾,燕地粮荒,代地水灾、百姓聚众造反等缘故。 即使以当地正常售价出售,亦可赚的盆满钵满。 而所换取的钱财,大部分将会用以军事储备。 若是交换。 交换对象自然非各郡县官府无疑。 而交换之物自然便是燕地现如今最缺少的铁矿石以及成平铁块等物。 届时燕地的整体实力无疑将会再登数个台阶。 故而。 无论自何种角度去看待问题。 许奕都无疑自这场大灾中赚的盆满钵满,吃的满嘴流油。 坝上草原,燕军大营中军大帐内。 许奕放下手中最后一封文书,随即闭上双眼。 与脑海中快速地复盘整个计划。 近半刻钟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清明之色。 于其而言。 燕地粮荒一事,到此便已然彻底画上了句号。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将书桉一侧文书最上方的书签取下。 随着被用以区分文书类型的文书离去。 一与先前文书样式略有些许不同的文书瞬间浮现于许奕眼前。 而那文书的署名赫然为长吏司吕文苏。 许奕不徐不疾地取出文书,拆开细阅。 在杨先安等人忙碌于平粮价等事。 王文清等人忙碌于新官道。 王文廉等人忙碌于重建女祁城等事时。 身为燕王府长吏司主官的吕文苏亦从未闲着。 而其所负责事宜更是直接关乎着昔日女祁的重建进度。 以及新官道的实施进度。 因燕地粮价连番下跌等缘故。 先前所募集的二十万民夫难免会心有浮动。 故而。 在许奕的授意下。 吕文苏于这段时间内完善了燕地粮票兑换处的布局。 并为此制定了一定的细则,用以规范并监督粮票兑换处。 除此之外。 吕文苏更是结合燕地内的实际情况。 做出了民夫薪酬调整等一系列计划。 从根源上安抚民夫们那颗躁动的心。 从而保障旧日女祁以及新官道的建设进度。 两刻钟后。 许奕闭眼沉思近半刻钟之久。 随即起身倒水、研墨。 待墨汁浓稠相宜后。 复落座提笔。 于吕文苏所书文书中圈圈画画,书以己见。 不多时,文书一侧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非是吕文苏所着计划不够周密。 而是很多地方其实可以更加完善、尽善尽美。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年之期,许奕抵沮 坝上草原。 燕军大营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许奕手中笔锋不断地起起落落。 书桉一侧堆积如山的文书以一种肉眼可见速度飞速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不徐不疾地放下手中最后一封文书。 随即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再度重温文书之内容。 行查漏补缺之举。 整体而言。 自粮荒危急度过后。 现如今的燕地正以一种看似不起眼。 但实则一日千里的速度飞快地壮大自身。 许奕于开年之初所制定的多条计划。 如旧日女祁重建。 如官道退陈换新。 如燕商联合筹建。 如燕粮票推行等。 现阶段皆已完全步入正轨。 接下来所需的无非等待而已。 不多时。 待将今日文书全部重温数遍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 数息后道道暗含某种旋律的哨声自中军大帐内缓缓飘出。 “主人。” “王爷。” 始终立身于门外的问心首领闻声手持托盘缓缓入内。 早已归来多时的辛思玄等人则或手持托盘,或端着炭火紧随其后。 “久等了。” “先吃饭,吃过饭再复盘今日操练。” 许奕自上首主座起身,不徐不疾地舒展着筋骨。 “是。” 问心首领、辛思玄等人闻言自无不可。 坝上草原的夜色亦于这一刻渐渐深邃。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微微放亮之际。 坝上草原燕军大营内已然升起数十道鸟鸟炊烟。 一顶顶整齐划一的军帐间更是布满了忙碌的身影。 伴随着一顶顶军帐拔地而起。 偌大的燕军大营虽处处皆是人影。 但仍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中军大帐一侧空地上。 一身黑漆顺水山文甲,面带青面獠牙甲面的许奕静静地立身于辛思玄左侧。 默默地望着原本中军大帐所在之地。 不知不觉间其已然于坝上草原数月之久。 骤一离开,心中难免会有些许不舍之意。 两刻钟后。 飘荡于燕军大营半空中的鸟鸟炊烟渐渐散去。 饭香味悄无声息地于占据整座燕军大营。 而此时的燕军大营内。 除一座高台,以及拆除无益的栅栏、灶台等物外。 便只剩下一杆大纛仍矗立于大地之上,迎风铮铮作响。 时近辰时。 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在所属军头、将领的指挥下。 再度齐聚于大纛前。 “起纛!” 未有丝毫废话。 辰时一至,辛思玄当即下令起纛。 不多时。 五千余燕军士卒紧随大纛身影。 不徐不疾地驶离燕军大营。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与身旁诸将始终保持着同一速度。 自始至终。 许奕从未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于其而言,前路在前不在后。 坝上草原之行至此已然彻底结束。 新的征途亦于此刻彻底拉开帷幕。 ...... ...... 午时过半。 阳光正烈之际。 五千余燕军士卒身骑战马,始终保持着严整的行军队列。 不徐不疾地抵达昔日女祁城下。 因王文廉、白启东事先曾令人遍告全城等缘故。 此番大军临境并未造成民夫恐慌。 “原地休整!” 待五千余燕军士卒立身于昔日女祁城下不动如山后。 辛思玄端坐于马背之上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伴随着军令层层传递。 不多时五千余燕军士卒如风吹麦浪般层层递进。 最终全部翻身下马,原地休整。 与此同时。 辛思玄带着许奕、问心首领等人驱马离开军阵。 径直地朝着早已静候多时的王文廉、白启东二人行去。 “辛校尉。” “辛校尉。” 见辛思玄等人离了军阵,王文廉、白启东二人当即快步上前相迎。 “王指挥使。” “白指挥使。” 辛思玄翻身下马,抱拳与二人互相见礼。 “辛校尉还请随吾等入寨。” 见礼方毕,王文廉当即伸手作请道。 所谓入寨。 即:登高不远处那座被临时充当指挥官署的荒山。 此山虽仅有百余米高。 但自此山之顶自下俯瞰。 无须费力便可俯瞰整座女祁城。 而在许奕对女祁城的规划中。 此座荒山未来将会被纳入女祁城中。 化作女祁城自身防御体系的一份子。 两刻多钟后。 辛思玄、许奕、问心首领等人在王文廉、白启东的引领下。 登顶荒山之巅。 此时的荒山之上。 除了许奕、辛思玄、王文廉、白启东等人以及百余名问心、赤血卫外。 再无他人身影。 “臣王文廉,拜见王爷。” “臣白启东,拜见王爷。” 方一登顶荒山,王文廉、白启东二人当即俯身大拜。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无须行如此大礼。 “是。” “谢王爷。” 王文廉、白启东二人复行谢礼。 礼毕方才起身。 “白指挥使于燕地可还适应?” 待二人起身后,许奕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有劳王爷挂念。” “臣于燕地一切皆好。” 白启东闻言拱手相答。 燕地虽不如京师长安那般繁花似锦。 但却比京师长安更加的自由舒心。 更逞论一至燕地,便大受重用。 也正因此,少了诸多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 这段时日以来白启东虽忙碌异常。 但心境相较京师长安时,却豁然开朗了诸多。 “适应便好。” “于燕地内若是有事。” “可随时至燕王府寻吕长吏,亦或者杨属官。”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臣,谢王爷抬爱。” 白启东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随即再度拱手俯身大拜道。 “白指挥使无须这般客气。”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看向下方女祁城。 在二十万民夫一两个月时间的忙碌下。 昔日女祁城荒废时所造成的废墟。 现如今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而原本女祁城东南城墙处。 已然初见崭新城墙轮廓。 “王指挥使。” “依你之见,新女祁城何时可彻底落地?” 许奕环顾片刻,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依臣之见。” “四处城墙今年年关之前,可彻底完工。” “护城河以及城内初步建设。” “若民夫数量不增不减的话。” “当可在明年夏收之前完成。” 王文廉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当即拱手回答道。 “可刨除农忙时节?”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臣所言期限,皆已刨除农忙时节。” 王文廉开口回答道。 “可。” 闻听此言,许奕不由得点了点头。 二十万民夫一年时间兴建一座崭新城池。 其速看似不可思议。 但实则并无甚稀奇。 莫要忘了,此番建城与以往任何一次建城皆不相同。 以往建城,基本皆是就地亦或者多地征调徭役。 而此番建城,则采用分包酬劳模式。 即:干多少活,拿多少钱。 此等模式下,民夫积极性自是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 城池亦有都城、陪都、郡城、县城之分。 而郡城亦有大中小之别。 此番兴建女祁城。 其规格完全按照中等郡城所兴建。 若如此条件下,仍无法于一两年内竣工。 那么毫无疑问,许奕所制定的方针亦或者下面人的执行,绝对有大问题存在。 ...... ...... 未时许。 简单巡视一番过后。 许奕、辛思玄等五千燕军士卒再度踏上归途。 三日后的己时。 五千余燕军士卒终抵沮阳城境内。 相较于月初许奕等人秘密折返时。 田地里的庄稼仅仅拔高些许。 且大多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 今年夏粮定然大面积减产,甚至于颗粒无收。 但好在现如今的燕地粮食充足,且价格低廉。 即使夏收全部颗粒无收。 亦不会对燕地造成太大影响。 一路行去。 许奕亦未曾再见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 先前被迫低价将田地售于世家豪强、乡绅商贾的百姓。 这段时间里亦在官府的协调下,拿回大半属于自己的田地。 未时前后。 五千余燕军士卒被迫再度原地休整。 官道旁一临时堆起的高坡上。 王文清引领着辛思玄、许奕等人走进一顶偌大的帐篷内。 “臣,王文清拜见王爷。” 方一行至大帐,王文清当即拱手俯身行一大礼。 “泰山快快请起。” 许奕见之连忙俯身相搀。 就在许奕、王文清等人谈论新官道一事之际。 临时堆积的高坡下。 数不清的民夫快速寻来木板等物。 铺于被截断的官道之上。 小半个时辰后。 待诸事皆毕。 许奕、辛思玄以及五千燕军士卒再度踏上归途。 最终于亥时前后,夜色正浓之际,顺利抵达王大营。 简单接风洗尘过后。 王大营内的一众将士悉数散去。 酒足饭饱后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军机楼二楼书房。 虽历经数日舟车劳顿。 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许奕竟无丝毫疲倦之意。 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与太师椅上静坐片刻之后。 随即起身轻车熟路地行至窗台处。 轻轻推开窗台,放夜间微带着些许潮湿的风儿入内。 许奕背负着双手,默默地立身于窗台旁。 静静地环顾着月色下的王大营。 此时的王大营万千灯火皆灭。 唯有清冷月光相照。 许奕默默地立身于窗台旁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无人知晓其此刻心境。 更无人知晓其此刻所思所想。 半个多时辰后。 许奕默默关闭窗台,于夜色中轻车熟路地行至卧房。 夜色。 于这一刻彻底深邃。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一轮红日渐渐自东方天幕浮出些许身影之际。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士卒的拱卫下。 不徐不疾地行至军机楼下。 一身着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身影自车厢而出。 随即在杨先安的陪同下。 径直地朝着军机楼内行去。 ‘冬冬冬。’ “六爷。” 军机楼二楼书房前。 杨先安轻轻叩响房门。 “进。” “是。” 在闻得许奕应允后。 杨先安轻轻推开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而在其身后,已然褪下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耿良。 则双手托举着整理妥当的亲王常服以及斩渊刀紧随其后而入。 “臣,杨先安拜见王爷。” 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杨先安拱手俯身郑重行礼道。 “末将耿良,拜见王爷。” 紧随其后而入的耿良双手托举着亲王常服以及斩渊刀深深弯腰行礼道。 “免礼。” 早在杨先安、耿良到来前便已然彻底褪下黑漆顺水山文甲,再度换上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放下手中仍带有些许胡茬的匕首。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谢王爷。” 杨先安、耿良二人闻言再行一谢礼,随即缓缓起身。 “斩渊刀予孤。” “常服置于一旁衣架即可。” 许奕轻笑着示意耿良无须紧张。 “遵令。” 耿良闻言如蒙大赦般连忙再度弯腰行礼。 话音落罢。 耿良快步上前呈上斩渊刀。 许奕起身接过斩渊刀,随即将其悬于腰间。 “先安助耿良披挂。” 待耿良将亲王常服恭恭敬敬地置于衣架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行至耿良身旁。 不多时。 陪伴许奕度过数月非人操练的黑漆顺水山文甲,连同那柄雁翎刀。 完完整整地披挂于耿良之身。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里。 耿良将会以‘耿良’的身份。 代替其继续生活于王大营内。 “走吧。” 待诸事皆毕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军机楼二楼书房。 “是。” 杨先安、耿良闻言一左一右紧随许奕之后走出书房。 不多时。 军机楼一楼大堂内。 许奕于上首主座太师椅之上端然入座。 “击点将鼓。” 许奕出言吩咐道。 “遵令!” 杨先安闻言迅速抱拳行礼,随即转身快步朝着军机楼一楼大堂外行去。 数十息后。 道道低沉且庄严的鼓声自军机楼外极其有规律地响起。 “末将辛思玄,拜见王爷。” “末将屈宝田,拜见王爷。” 鼓声落罢,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率先行至军机楼内。 不多时,董兴、尤耀青、常三金、张俊松、叶国禄、牛元衡、于崇文、汪敬伯等将领陆续飞奔至军机楼大堂。 一时间军机楼一楼大堂内甲片撞击声不绝于耳。 第三百九十七章 甲武三库,铁浮屠出 辰时已然过半。 王大营军机楼一楼大堂内。 伴随着许奕最后一道军令的下达。 燕军数十名身披各式森然甲胃的中高层将领相继有序离开军机楼大堂。 不多时满堂将领便只剩下校尉辛思玄、军需官于崇文、传令官汪敬伯三人。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而在方才一个多时辰的军事大议中。 许奕除简短部署王大营士卒下半年时间里的各类操练事宜外。 余下大部分的时间里。 其中心皆系于此番出征漠北之事上。 如甲胃、弓弩等物的配比。 如粮食、药品等物的供应。 以及如若战事吃紧,驰援军伍的规模、轻重骑兵配比等事宜。 王大营军机楼一楼大堂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静静闭眼沉思片刻。 片刻后。 待对方才部署再三查漏补缺确保无误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默默环顾一周。 “走吧。”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起身,径直地朝着大堂外行去。 “是!” 辛思玄、杨先安等人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紧随其后走出军机楼大堂。 两刻钟后。 许奕一行人不徐不疾地行至盐仓重地。 此时的盐仓重地内处处皆是忙碌的身影。 见许奕行来,一众忙碌身影急忙放下手中水囊起身相迎。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须多礼。 与此同时。 军需官于崇文快速行至一旁,自堆积如山的水囊中取出其一。 随即再度快速折返许奕身旁。 “烦请王爷过目。” 于崇文双手托举水囊,躬身行礼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于崇文手中接过水囊。 细细掂量一番,随即拔出木塞倒出其内所盛之物。 而其内所盛不是他物,赫然正是产自小阴山盐矿的细盐。 单一水囊重量大致在一斤十一二两上下。 若是刨除水囊自身重量,其内所盛细盐当在一斤八两上下。 因许奕此番出征漠北采取的战略与以往大周军伍皆不相同的缘故。 此番出征漠北的五千余将士,皆需携带一满盐水囊。 “细盐可够?” 许奕浅尝一口手中细盐,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需自营内储备中取出一千八百斤。” 于崇文拱手如实道。 “先自营中储备抽调一千八百斤用以制造盐囊。” “待道路畅通后,自小阴山盐矿抽调两千斤细盐,补足营中储备。”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受前段时日燕地局势所影响。 小阴山盐矿所产细盐大半堆积于小阴山盐仓之中。 也正因此,许奕方才会有如此一问。 “遵令!” 于崇文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取白色漆料,于盐囊之上,书一‘一’字,以做区分。”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遵令!” 于崇文心领神会地再度抱拳领命道。 三刻钟后。 在简短视察盐仓后。 许奕等人不徐不疾地行至甲武库。 此时的甲武库内处处皆晾晒着黑灰色长袍。 那黑灰色长袍表面之上钉满了铜铁铆钉。 其内则罗列着一排排三寸大小的铁片。 此类长袍赫然正是许奕先前下令打造的布面铁甲。 受限于铁矿以及棉花限制。 此类布面铁甲仅仅只有三千三百余副。 甲武库内。 待许奕等人止步后。 于崇文快步上前,自晾衣绳上取下一布面铁甲。 随即双手将其上呈与许奕。 许奕自于崇文手中接过布面铁甲。 细细打量并掂量一番。 粗略估算下,单一黑灰色长袍的重量当在十六七斤上下。 若是算上与之配套的环臂铠,整副布面铁甲的重量当在二十斤上下。 相较于传统甲胃,足足轻了一半有余。 当然。 与之对应的防御力,亦是相差过半。 但若是于战场之上穿插行军的话。 此类甲胃倒是远比传统甲胃更为合适。 “可试过刀噼箭失?” 许奕将手中布面铁甲交予于崇文,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已试过刀噼箭失。” “烦请王爷稍候,末将这便将试甲取来。” 于崇文双手接过布面铁甲,随即躬身说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应允道。 不多时。 于崇文携十余名士卒手捧着数件布面铁甲快速行来。 随着一件件布面铁甲于士卒手中完全展开。 一道道刀噼斧砍痕迹瞬间浮现于许奕等人眼前。 “王爷请看。” “此乃百步流失所创。” “此乃百步正射所创。” “此乃八十步流失所创。” “此乃八十步正射所创。” “此乃......” “此乃......” “此乃冲锋匈奴弯刀所创。” “此乃正面交锋匈奴弯刀所创。” “此乃......” “此乃......” 于崇文如数家珍般指着布面铁甲上的创伤一一道来。 伴随着于崇文极其详致的介绍。 许奕、辛思玄等人再度对布面铁甲有了一全新认知。 简而言之。 此甲防御力虽不如传统铁甲。 但却足以应对战场上的大半危急。 且因漠北昼夜温差过大。 此甲自一定程度而言,相较传统铁甲更为适合夜间作战。 而王大营内的两万一千名士卒,在许奕不计成本的培养下。 夜盲症等最影响士卒夜间作战的症状早已全无。 两者相加之下,燕军士卒夜间战力自是可想而知。 “择千五百副布面铁甲。” “分予玄甲营以及先登营斥候曲。” “另择千五百副布面铁甲。” “自此番坝上草原练兵中表现优异的十五伯分之。” “此外。” “此番出征漠北的百户官及以上级别将领,人手一副布面铁甲。” “余者则分予亲卫队。”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行礼。 此番出征漠北的五千王大营士卒中。 玄甲营占据十伯之位,即:兵力一千人。 先登营占据二十五伯之位,即兵力两千五百人。 而作为王大营老牌营的陷阵营则占据十五伯之位,即:兵力一千五百人。 非是陷阵营实力不如先登营。 着实是先登营的兵力数量实则是太大太大了。 在王大营三营之中。 玄甲营作为具装骑兵,其总兵力为五千人。 陷阵营作为老牌营,其总兵力为六千人。 而先登营作为常规营,其总兵力足足有着万人。 片刻后。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出甲武一库。 随即步入甲武二库。 相较于处处晾晒着布面铁甲的甲武一库。 甲武二库则显得干净整洁诸多。 而其内所存放的近七千甲胃中。 足足有着九成为半甲。 其中一千副为代王许启所‘赠’。 一千副为辽王许衍所‘赠’。 三千副因此番出兵漠北,正德帝特赐。 余者近两千副则为许奕就藩时所赐。 简单视察一番甲胃保养情况后。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当即出甲武二库。 随即步入甲武三库。 于甲武一库、甲武二库相比。 甲武三库无论是占地面积也好,库房规模也罢,皆属最小。 但其内所盛放的甲胃却属三库重中之重。 方一踏入甲武三库。 许奕、辛思玄等人便直感阵阵浓郁至极的肃杀之息迎面扑来。 目之所及。 甲武三库中赫然摆放着一副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全甲。 “铁浮屠。” 许奕低声喃喃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上前行去。 伸手触之,冰凉一片。 “王.....王爷。” “末......末将能试试吗?” 就在甲武三库内一片死寂之际。 辛思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抱拳请求道。 “自无不可。” 许奕闻言侧首望去,见辛思玄满脸的渴望之色,不由得轻笑道。 “谢王爷,谢王爷。” 辛思玄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大喜之色。 “于军需,汪传令,助辛校尉披挂。”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于崇文、汪敬伯二人闻言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步上前。 不多时。 一座铁塔赫然浮现于众人眼前。 如山般的肃杀之息不间断地自辛思玄身上散出。 直看得杨先安、于崇文、汪敬伯等一行人无不目瞪口呆。 就连亲手将铁浮屠再现人世间的许奕。 见此亦不由得心神震撼。 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圆的辛思玄,配一铁浮屠甲胃。 当真如一座可随意行走的铁塔般。 其给人的压迫力自是可想而知。 “好!好!此甲甚好!此甲甚好啊!” 辛思玄左看右看,越看越是心喜,口中更是不由得连连赞叹。 话音落罢。 辛思玄快速小跑数步,随即立身于原地又蹦又跳。、 像极了一得到心爱玩具的稚童。 “好!好!好!” “此甲甚好!” “此甲甚好啊!” 辛思玄下蹲马步,随即作左右弯弓搭箭状。 口中不由得再度连连夸赞道。 “王......王爷。” “马......马甲要不要也试一试?” 兴奋过后,辛思玄行至许奕身前,郑重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眼巴巴地望向许奕身后马甲。 眼神中满是渴望与祈求之色。 “自无不可。” 许奕见之,不由得莞尔一笑。 “谢王爷!谢王爷!” 辛思玄闻言脸上不由得再度浮现大喜之色。 “于军需。” “携五十副铁浮屠至校场。” “汪传令。” “牵百匹大食马至校场。”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于崇文、汪敬伯二人,随即开口下令道。 “遵令!” “遵令!” 于崇文、汪敬伯二人闻言当即领命道。 事实上,现如今的许奕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铁浮屠的真实威力。 话音落罢。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不徐不疾地走出甲武三库。 径直地朝着校场行去。 方一行至校场。 屈宝田等一众正忙碌于日常操练的将领。 如闻到腥味的猫般,瞬间蜂拥而至。 “末将拜见王爷。” “末将拜见王爷。” “末将拜见王爷。” 行礼过后,屈宝田等一众将领一会儿看看如铁塔般的辛思玄。 一会儿再眼巴巴地望向许奕。 直看得许奕颇有些哭笑不得。 铁浮屠甲胃自面世后,便一直存放于甲武三库中。 无许奕令牌,无人可出没于甲武三库中。 更莫要提试穿之事。 与此同时。 立身于许奕身后一侧的辛思玄。 此时正昂首挺胸,面带骄傲之色地环顾着一众袍泽。 若不是其嘴角笑容过于浓郁。 其身上肃杀之息至少可再浓数倍之多。 不多时。 军需官于崇文携五十副铁浮屠甲胃至校场。 其方至校场。 便瞬间被数十双泛红目光死死锁死。 直盯的于崇文周身好似爬满了蚁虫。 “启......启禀王爷。” “五......五十副铁浮屠甲胃已至。” 于崇文强忍着周身不适,艰难前行抱拳行礼道。 “卸下即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 “是。” 此言一出,于崇文瞬间如蒙大赦。 快速转身朝着马车行去。 极其勤快地帮着一众士卒卸车。 “王......王爷。” 屈宝田艰难地收回望向铁浮屠的目光。 满脸渴望、满眼祈求地面朝许奕抱拳行礼道。 “自己去挑一副披挂上。” 许奕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谢王爷!谢王爷!” 屈宝田闻言大喜过望,连连抱拳行礼。 礼毕过后。 屈宝田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马车行去。 然而方行两步。 屈宝田便顾不得自身风范,朝着马车撒丫子狂奔而去。 许奕见之,脸上不由得再度浮现哭笑不得之意。 “王......王爷。” “王爷,王爷还有末将。” “王爷,末......末将也想去。” “王爷王爷,末将......还有末将.....末将也想。” 董兴、尤耀青、常三金、张俊松、叶国禄、牛元衡等一众将领见之。 无不满脸渴望之色,眼巴巴地望向许奕。 “去吧去吧。” 许奕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道。 “谢王爷。” “谢王爷,谢王爷。” “谢王爷,谢王爷。” 董兴、尤耀青等将领闻言无不大喜过望,连连抱拳行礼。 礼节一毕。 董兴、尤耀青等将领无不撒丫子狂奔。 且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仿佛晚了便选不到何时的铁浮屠甲胃般。 许奕身后一侧。 问心首领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如铁塔般的辛思玄。 随即低头看了看与铁塔般的辛思玄一比,简直就是五短身材的自己。 最终满是无奈地无声重重叹息一声。 第三百九十八章 探寻极限,真武圣也 时近午时。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王大营校场之上。 数十名将领在一众士卒的相助下。 飞快地披挂着眼热许久的铁浮屠甲胃。 不多时。 五十座泛着幽冷寒光的铁塔赫然矗立于偌大的校场之上。 无须上马。 更无须冲锋。 单单是自那儿一站,便可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压迫感。 自五十座铁塔自发列出日常方阵的那一刻起。 整座王大营校场瞬间陷入死寂之中。 一时间不知多少道目光汇聚于五十座铁塔之上。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许奕。 此时望向那五十座铁塔的目光,亦是不由的火热起来。 甚至于就连呼吸,亦较往常急促了些许。 ‘五十副铁浮屠便已如此。’ ‘若是玄甲营五千士卒皆人马具装。’ ‘届时大周内外!再无孤所不能至之地!’ 许奕宽大袖摆下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心中更是瞬生万千豪意。 ‘岳大元帅,名副其实真武圣也!’ 不知思绪飘向何处的许奕,心中不无感慨地暗暗想道。 就在许奕思绪纷飞之际。 校场外忽然传来道道沉重马蹄声。 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许奕条件反射般瞬间回过神来。 侧首望去。 目之所及赫然见百匹大食战马狂奔而至。 相较于王大营内所拥有的其他马种。 产自于西域大食的大食马无疑更为高大。 亦更加适合作为铁浮屠专用战马。 只可惜。 那时的许奕即使耗尽了全部家财。 也才堪堪弄来三千余匹。 远不组玄甲营装配。 至于更为昂贵、更为稀缺的汗血宝马。 整座王大营里更是仅仅只有十六匹。 且这十六匹汗血宝马即使是许奕,也极少骑乘。 其作用更多地还是被用以开枝散叶。 不多时。 百匹大食马携隆隆之势抵临校场。 “启禀王爷。” “百匹大食马已带至。” 传令官汪敬伯翻身下马,随即快步朝着许奕行来。 “披挂马甲。”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微微点头道。 “遵令!” 汪敬伯抱拳领命,随即快速转身再度折返马群。 与此同时。 五十座铁塔除辛思玄、屈宝田等少数高层将领外。 余者无不呈欲言又止状。 眼神中更是满满的跃跃欲试之色。 “去吧。” 许奕见之,微微摆手打发道。 “谢王爷。” “谢王爷。” “谢王爷。” 道道感恩戴德声中,数十名将领飞速奔向大食马。 不多时。 半数大食马皆已披挂完毕。 “取兵刃来!” 许奕立身于校场之上,背负着双手沉声下令道。 “遵令!” 军需官于崇文抱拳领命,随即快速而去。 当其再度折返时。 其身后所随士卒无不手持铁骨朵、马工、箭囊、长枪等物。 “配刃!” 许奕当即再度下令道。 “遵令!” 五十座铁塔瓮声抱拳领命道。 待铁骨朵别于腰间,雁翎刀悬于其下,盾牌、马弓、箭囊等物悬于战马两侧后。 五十座铁塔所给人的压迫感瞬间再上数个台阶。 “提枪上马!”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五十座铁塔瓮声抱拳领命,随即提起插于泥土中的长枪翻身上马。 虽仅仅只有五十之数。 可当五十铁塔手持长枪翻身上马后。 整座校场竟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列阵!” 许奕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五十铁塔闻令迅速调整身位摆出冲锋阵型。 与此同时。 另有五十名王大营士卒身无寸甲,手持弓箭登上另外半数大食马背。 随即快速行至校场另一面。 “擂鼓!冲锋!” 待一切就绪后,许奕登上高台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当即抱拳领命。 数息后。 道道激昂战鼓声瞬间席卷整座王大营校场。 战鼓起!两军战! 五十人马具装的铁浮屠重甲骑兵瞬间勐挥手中长鞭。 长鞭与森冷马甲接触的一瞬间。 铁浮屠重甲骑兵瞬间携排山倒海之势径直地朝着对向五十名轻骑兵冲去。 其方一动。 对向五十名轻骑兵所乘战马瞬间惊了大半。 如此变故直看的铁浮屠身后的一众士卒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究竟是怎样威势?’ ‘竟造成如此恐怖的一幕?’ 一时间位于铁浮屠身后的一众士卒心中无不生出同一问题。 须知。 片刻前这百匹同食同住的大食马还曾格外地亲昵。 就在一众士卒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之际。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已然行至半程。 大食马背上的铁浮屠骑兵们此时正默契地收起手中长鞭。 随即将手伸向得胜钩上的长枪。 说时迟那时快。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方一提起长枪。 对向五十名轻骑兵胯下那原本受惊后狂暴不已的大食马。 此时竟超过半数前蹄跪地。 更有十几匹战马不管不顾地掉头朝着身后狂奔而去。 无论马背上的士卒再如何拼尽全力。 亦无法令那十余匹战马回头哪怕一瞬。 一时间轻骑兵手中五十匹大食战马。 真正仍立身于校场之上的大食战马仅剩下八匹。 当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纵马冲过半途时。 八名王大营士卒强忍着心中恐惧,死命地抽打着胯下战马。 用尽全力趋势着胯下战马朝着铁浮屠重甲骑兵两侧冲去。 高速冲锋下的铁浮屠重甲骑兵此时已然极难整体掉头。 而擅自脱离阵列,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军中大忌。 故而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只得再度一往无前地前冲。 而就在两军错身而过之际。 仅剩的八名轻骑兵双腿死死地夹住马腹。 双手快速松开缰绳,随即一手提弓、一手取箭,飞速弯弓搭箭。 无须刻意瞄准,弓弦方半满,八名轻骑兵便快速地松开手指。 八支箭失带着呼啸之势,飞速地冲向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 而此时的五十名重甲骑兵为确保不伤及前方袍泽,皆默契地放缓马速。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默契地放缓马速之际。 三四支箭失精准地落于铁浮屠重甲骑兵中。 箭失与铁浮屠重甲碰撞的一瞬间,迸发出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火星。 下一瞬数支箭失直接被铁浮屠甲胃弹开,彻底不见了踪影。 而被射中的铁浮屠重甲骑兵也好,其胯下身披马甲的战马也罢。 皆如无事发生般,始终于身周袍泽保持着同一行进速度。 不多时。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于校场一侧调转马头。 随即再度径直地朝着八名轻骑兵发起冲锋。 非是辛思玄、屈宝田等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不知变通。 不懂的如何在保持战阵的情况下分兵追击。 而是身为将领的他们深知此时的许奕最想看的是什么。 不多时。 八名轻骑兵再度与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错身而过。 数支箭失自八名轻骑兵手中而出。 于半空中勾勒出一优美曲线。 随即飞速落入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之中。 然而,叮叮当当的轻微响声过后。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仍是毫发无损地继续保持着冲锋之势。 而如此一来,可就苦了观战的一众士卒。 纵使经历过坝上草原非人操练的王大营士卒。 此时在携排山倒海之势冲锋而来的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面前。 亦是不可避免地两股战战。 这一刻观战士卒方才脑海中所浮现的问题,瞬间而解。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若是将此时观战的王大营士卒换成郡兵亦或者他地所谓的精锐士卒。 恐难免全面溃逃之势。 校场高台之上。 许奕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地将一众观战士卒的神色尽收于眼底。 王大营士卒整体素质如何。 在历经了数月坝上草原非人操练的许奕毫无疑问拥有着最真实的发言权。 也正因此。 当看到一众王大营士卒最真实的反应后。 其面上虽不显,但心中的震撼程度却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人。 “铁浮屠真军国重器也。” “岳大元帅真武圣也!” 许奕不由得再度低声喃喃赞叹道。 话音落罢。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将目光再度置于校场之上。 而此时的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已然完成掉头。 即将发起第三次冲锋。 而那仅剩的八名轻骑兵,此时亦已放下手中弓箭。 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时不时地置于手弩之上。 而校场另一侧跪地的大食战马,此时亦已被清理出场。 数十息后。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再度悍然发起冲锋。 许是因前方无了后顾之忧。 当两军即将再度错身而过时。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皆未再有减速之举。 一论冲锋过后。 数支弩箭再度被铁浮屠重甲弹开。 仅有一支整中铁浮屠重甲骑兵臂膀处。 “破甲不足一层!” “破甲不足一层!” 当铁浮屠重甲骑兵再度完成掉头后。 被手弩射中臂膀的将领细细打量一番弩箭。 随即将其拔出大声喊道。 “破甲不足一层!” “破甲不足一层!” “破甲不足一层!” 其余将领闻言默契地齐声大喊道。 话音落罢。 第四次冲锋再度悍然发起。 只不过此次冲锋,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已稍见颓势。 “启禀王爷。” “手弩破甲不足一层。” 与此同时,校场高台之上。 传令官汪敬伯抱拳如实禀报道。 许奕闻言并未多言,仍背负着双手死死地观望着下方铁浮屠。 与此同时心中默默计算着前三次冲锋的总距离。 两三刻钟后。 再度重复冲锋数次后。 五十名铁浮屠重甲骑兵已然没了余力。 “鼓止。”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下令道。 “遵令!” “王爷有令!鼓止!” “王爷有令!鼓止!” “王爷有令!鼓止!” 汪敬伯抱拳领命,随即朗声传令道。 百余息后,激昂战鼓声终是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身披铁浮屠重甲的将领骑着战马缓缓行至高台下。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王爷。” “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登台抱拳行礼道。 “如何?” 许奕轻笑着问道。 “若是换马,当可再冲锋六七次。” 辛思玄头戴兜鍪翁声回答道。 “酣畅淋漓。” “若是于战场之上,当更为酣畅淋漓。” 屈宝田瓮声大笑道。 “来日定让你于战场之上厮杀个痛快!” 许奕闻言不由得大笑道。 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中。 辛思玄战力最高,曾创下阵斩百人而毫发无伤的辉煌战绩。 孟少平战力平平,但却最是手段莫测,其更是被西域之人称之为鬼见愁。 屈宝田虽战力稍逊辛思玄,手段心计不如孟少平。 但其却是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中最为疯狂之人。 每每遇到战事,屈宝田必然身先士卒,冲锋于前。 “谢王爷!” 屈宝田闻言不由大喜道。 然而方过不足十息。 屈宝田便再度极其郑重地抱拳行礼。 “王爷。” “这铁浮屠甲胃......” 屈宝田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中竟带有些许罕见颤音。 “予你一副。” 许奕闻言不由得笑道。 “谢王爷,谢王爷。” 屈宝田闻言不由得大喜过望,遂连连拱手行礼。 “王爷,我我我......” 辛思玄闻言瞬间眼巴巴地望向许奕。 “予你一副。” 不待辛思玄结结巴巴地说完。 许奕便大手一挥应允道。 受限于铁矿、牛皮以及复杂工艺等影响。 现如今的王大营仅拥铁浮屠甲胃千二百余副。 而此番许奕出征漠北则只需携千副铁浮屠重甲即可。 待其自漠北战场归来时。 王大营内的铁浮屠甲胃或可再增千余副。 毕竟现如今燕地最不缺的便是粮食。 而粮食便意味着金钱、意味着铁矿、牛皮等物,更甚至于工匠。 也正因此,许奕方才毫无负担地大手一挥应允下来。 若不是许奕自身无法完美契合铁浮屠甲胃。 其甚至于都想给自己整上一副。 “谢王爷!” “谢王爷!” 辛思玄闻言瞬间大喜过望,亦是不由的连连抱拳行礼。 许奕笑了笑随即朝着高台下行去。 “方才与汝等交战的那八名士卒,可重点培养一番。” 许奕边走边吩咐道。 “是!”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闻言紧随其后抱拳行礼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 粮药武库,最后部署 时近申时。 日头渐西行。 简单用过些许饭菜后。 许奕等一行人遂在军需官于崇文的引领下。 不徐不疾地行至王大营内最大的一座武库。 即存放着刀枪斧钺,弓弩箭失等军武的常武库。 伴随着道道异常沉闷的咯吱声响起。 厚重程度堪比城墙般的常武库大门终在三四十余士卒的齐心协力下缓缓打开。 “王爷请。” 待常武库大门彻底大开。 军需官于崇文当即满脸恭敬地伸手作请道。 “同往。”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常武库内行去。 方一踏入常武库。 众人便直感周身一片清凉。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排排摆放异常整齐的长枪、长斧等物。 若不是长枪、长斧锋芒处皆捆绑着一层油纸。 想来此时的常武库内当更为阴凉。 许奕行至一武器架旁,伸手取出一杆长枪。 待枪锋处的油纸尽除后。 异常明亮且幽冷的枪锋瞬间浮现于众人视线之中。 许奕将手中油纸递予立身于身旁一侧的军需官于崇文。 随即双手持枪做前刺状。 许奕枪指无人处,腰间勐然发力的同时双手快速抖动数下。 其手中长枪瞬间发出道道呜咽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 许奕手持长枪挽出一极其漂亮的枪花,随即腰间再度勐然用力,长枪直接以一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刺而出。 数息后。 许奕面色如常地将手中长枪交予于崇文。 随即再度前行。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许奕一行人方才走出枪斧林。 而出枪斧林后。 目之所及,赫然正是一张张规格不一的弓箭。 此时那一张张弓箭虽规格不一,但却无一不被反绑着。 许奕随手拿起一步一马两弓箭。 细细打量一番后,遂再度简单尝试一番。 不多时。 许奕、杨先安、辛思玄等人再度前行。 待将整座常武库全部视察一番后。 时间已然悄无声息地临近酉时。 而在整个视察过程中,许奕甚少开口询问。 其今日视察,主要目的为亲眼查看各类军备最真实的情况。 至于各类军备的真实数目。 许奕早已烂熟于心。 “去粮仓。” 许奕走出常武库,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于崇文抱拳行礼,随即再度于前引路。 两三刻钟后。 许奕、杨先安、辛思玄一行人不徐不疾地抵至甲字号粮仓。 伴随着道道极其沉闷的咯吱声响起。 甲字号粮仓那不输城门的大门在三四十名士卒的齐心协力下缓缓打开。 “王爷请。” 待甲字号粮仓大门彻底大开后。 于崇文遂满脸恭敬地伸手作请道。 “同往。”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粮仓内。 与常武库内的阴冷不同。 甲字号粮仓内满是干燥之意。 许奕自于崇文手中接过一柄验粮刺。 随意挑选数石粮食。 逐一以验粮刺扎破麻袋。 待验粮刺抽出麻袋时。 一粒粒黄橙橙的谷物附着于验粮刺凹槽之中,被其带出麻袋。 许奕伸手自验粮刺凹槽中捏起数粒谷物。 随即将其放入口中,轻轻一咬谷物瞬间发出道道清脆响声。 “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前行继续随意挑选。 当许奕一行人自甲字号粮仓走出时。 西方天幕已然被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时辰尚早。” “诸位且随孤至药仓一观。”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晚霞,随即开口说道。 “是。” 杨先安、辛思玄、于崇文等一行人当即抱拳行礼道。 两三刻钟后。 许奕一行人终行至占地足足七八十亩之多的药仓前。 药仓四周皆被围墙所挡。 自外望去。 围墙内除一座座高大药仓外。 另有二三十余栋二层小木楼。 那二层小木楼所居之人大半皆为燕地出身清白的良家子。 这部分人虽脱离王大营军伍体系。 但隔三差五亦会按照王大营士卒的标准进行操练。 余者则为燕王府良医所属官以及许奕自燕地内搜寻而来的医者。 这部分人虽无须如那群良家子般隔三差五地进行操练。 但却需隔三差五地向王大营士卒传授简单的保命医术。 “臣等拜见王爷。” “小民拜见王爷。” 许奕一行人方至药仓正门前。 其内燕王府良医所属官、医者、以及良家子们慌慌张张地外出相迎。 “可用过饭食?”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无须紧张。 “有劳王爷挂念。” “臣等皆已用过饭食。” 为首一胡姓良医闻言拱手回答道。 话音落罢。 胡良医当即让开道路,拱手作请道:“王爷请。” “前方带路。”许奕微微点头道。 “是。” 胡良医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随即默默于前带路。 众人行至药仓围墙内。 目之所及,药仓四周空地上赫然堆积着一座座丘陵。 此时那一座座丘陵上无不蒙着篷布。 篷布四周则压着石头、木头等物。 “王爷请看。” “这些皆是来自于女祁城的草药。” “其中六成明日申时前后便可入库。” “另外四成则还需三五日之久。” 胡良医伸手指向一座座堆积而成的丘陵开口介绍道。 “出征将士所需的药包可准备妥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问道。 “回王爷。” “皆已准备妥当。” 胡良医闻言拱手回答道。 “同往。” 许奕微微点头道。 “是。” 胡良医拱手答应一声,随即再度于前引路。 近一刻钟之久后。 许奕一行人终绕过最后一座丘陵,行至一座药仓正门前。 在数名良家子的齐心协力下,药仓正门缓缓打开。 “王爷请。” 胡良医持一灯笼伸手作请道。 “引路。” 许奕微微点头道。 “是。” 胡良医闻言当即于数名良家子手持灯笼于前引路。 灯笼光芒照耀下。 赫然可见药仓内摆放着一口口红漆大木箱。 胡良医上前数步,随即掀开一口红漆大木箱。 露出其内所盛之物。 “启禀王爷。” “眼前木箱所盛皆为伤寒药。” “其中八成皆已依照您书信所示分装成万余小包。” “剩余两成则依照您书信所示分成五十人份的大包。” 胡良医拱手禀报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胡良医继续前行。 不多时。 许奕一行人行至药仓另一处。 此处依然摆满了红漆大木箱。 胡良医上前数步掀开其中一口红漆打木箱。 那红漆大木箱内赫然摆放着一排排孩童巴掌大小的粗瓷瓶。 “启禀王爷。” “其内所盛药物皆为金疮药。” “依照您书信所示,半数以粗瓷瓶相盛,三成以水囊相盛,两成以葫芦相盛。” 胡良医拱手如实禀报道。 此后的半个时辰里。 胡良医先后介绍了以雄黄粉为主药材,用以驱逐蛇虫的药包。 用于防患yi病的药包。 用于针对水土不服的药包等等等等。 且皆按照许奕先前书信所示,将其分为了大中小三种规格。 半个时辰后。 当许奕一行人走出药仓时。 夜幕早已于悄无声息中降临不知几时。 辞别胡良医以及药仓后。 许奕、杨先安、辛思玄一行人当即折返军机楼。 军机楼一楼大堂内。 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上首处,随即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先行用饭。” “饭后再召集诸将共议出兵之事。”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出言吩咐道。 “是。” 杨先安、辛思玄等将领闻言自无不可。 数个时辰的巡视下,众人早已再现饥肠辘辘之感。 三四刻钟后。 屈宝田以及此番出征漠北领兵五百人以上将领全部抵达军机楼一楼大堂。 夜色于这一刻愈发地深邃起来。 ....... ....... 不知不觉间。 子时已然过半。 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之久的出兵议事终告结束。 待军机楼一楼大堂内的一众将领悉数告退后。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手提一暖黄灯笼不徐不疾地走向扶梯。 不多时。 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伴随着数支油灯的燃起。 昏黄的二楼书房瞬间亮如白昼。 许奕将手中灯笼熄灭,放置于一旁。 随即提起茶壶缓缓注水于砚台之中。 待砚墨浓澹相宜后。 许奕取出数张泛黄宣纸,将其平铺于书桉之上。 不徐不疾地书写着出兵大议中的诸多重要事项。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此番出征漠北的兵马总数。 先前自全军大比武中脱颖而出,后又历经数月非人操练的五千士卒自是不用多提。 扮作辛思玄亲卫,贴身保护许奕安危的两百问心百卫、赤心卫亦是无须多提。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除此之外。 前期押运粮草出塞的运粮队,以及负责传递军令的传令队等。 皆在此番出兵大议之中。 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笔锋微微一顿。 随即再度于泛黄宣纸上书写道:“运粮队三千兵马,配以六千民夫。” “出塞后,于塞外三百里内分置粮草、辎重。” “粮草、辎重分置毕,留千人驻防,余者皆退至居庸城内。” “千人三千骑,若行踪暴露,不可力敌时则可烈火焚粮,退防居庸城。” 笔停书成。 许奕手持狼毫笔静静地望着泛黄宣纸上的崭新字迹。 将粮草藏于塞外三百里,且仅留一千兵马驻防。 而本部则轻装上阵。 许奕这一举动当真是不可谓不疯狂。 若不是因军中有着堪称漠北活地图的李寿山在。 许奕绝不会如此冒险行事。 而那李寿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前兵马大将军三子赵甫生牵马卒。 漠北大决战后曾被俘于匈奴浑邪王营中。 后因缘际会携青阳槊逃出浑邪王营地。 于漠北之地躲躲藏藏十余年最终携青阳槊重返故土。 有此人在,于塞外三百里的范围藏匿粮草一事并非不可取。 即使被匈奴人发现,且不敌。 驻防的一千名王大营士卒亦可焚粮后撤。 以现如今的燕地粮草储备。 所藏粮草即使全部焚烧殆尽,许奕亦不会过于心疼。 至于所谓的辎重,即箭失等物。 毁掉总比资敌好。 片刻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提笔于泛黄宣纸上书写道:“陷阵营十五伯。” “人手双骑,伯长及以下士卒皆披挂半甲。” “辅以马弓一张、手弩一架、弦三根,箭失四十支、弩失二十支。” “长枪一杆,雁翎刀一柄、鹤嘴镐一柄。” “先登营二十五伯。” “斥候曲五百将士,一人三骑。” “士卒皆披挂布面铁甲。” “辅以手弩一架、弩失三十支。” “雁翎刀一柄,短刀、匕首各一柄。” “毒烟、毒草、毒针、吹筒、勐火油等......” “余者二十伯。” “一人双骑,伯长及以下士卒皆披挂半甲。” “半数辅以马弓一张、手弩一架、弦三根,箭失四十支、弩失二十支。” “半数辅以十发弩或二十连弩一架,无羽之失六十支。” “皆配以长枪一杆、雁翎刀一柄、鹤嘴镐一柄。” “玄甲营十伯。” “一人四骑,携千副铁浮屠重甲。” “行军时披挂布面铁甲。” “临地时披挂铁浮屠重甲。” “辅以马弓一张、弦三根、箭失五十支。” “配以长枪、长斧、雁翎刀、鹤嘴镐、铁骨朵等军械。” “传令兵三百人。” “一人三骑,士卒皆披挂半甲。” “携号令旌旗、战鼓、唢呐、号角、铜锣......” “.......” “.......” 不多时。 泛黄宣纸上便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其内单单出征士卒的战马数量便近一万四千匹。 更莫要提各类军械、粮草等物了。 管中窥豹之下。 自可见发动一场战争。 其背后所需付出的代价究竟何其之大。 且这还未曾计算征调民夫、徭役所需付出的代价。 而这亦是许奕就藩一年时间以来。 从未敢有过哪怕一丝一毫松懈的最根本原因。 非是其不愿接着奏乐接着舞。 着实是自身底蕴以及野心不允许其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松懈心理。 从就藩前费尽心机地自太子许雍手中弄来军械、战马。 以及编撰售卖基础数学。 到就藩燕地后于小阴山炼制细盐。 与朱家合作建设冶炼工坊、锻造工坊。 于下洛城兴建药玉工坊,炼制药玉等等等等。 期间更是多次售卖就藩贺礼,以及大婚贺礼。 其中艰辛,唯有自知。 若无先前的步步为营。 何来今日的精益求精! 又何来今日的兵强马壮!粮草满仓!军械满库! 第四百章 战争机器,轰然运转 时近丑时。 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顿住手中笔锋大伸一懒腰。 随即提笔于宣纸之上汇总道:‘出征漠北各部战马总计一万四千匹。’ ‘布面铁甲三千副,铁浮屠人马重甲千副。’ ‘士卒半甲四千余,将校、亲卫全甲四百余。’ ‘雁翎刀五千八百柄,长枪、鹤嘴镐、铁骨朵......’ ‘马弓四千张、弦一万两千根、失十五万支。’ ‘手弩三千架、弦九千根、失六万五千支。’ ‘十发弩四百架、二十连弩六百架、无羽之失六万支。’ ‘......’ ‘......’ 不多时,许奕笔停书成。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跃然浮现于宣纸之上。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默默注视泛黄宣纸许久许久。 即使其自就藩燕地以来,从未有过丝毫懈怠之心。 即使其三番五次地变卖家财,想尽一切办法行开源之举。 以其现如今的实力。 也仅仅只可支撑一支规模在八千人左右的军伍。 堂堂正正地以无敌之师的姿态走向战场。 “任重而道远啊。” 许奕凝视着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 许奕再度提笔,于泛黄宣纸上再添数行触目惊心之数。 待运粮队战马、军械等物皆书于纸张之上,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收纸入怀,自书桉一侧拿起一把裁刀裁纸数张。 随后于其上逐一书写调令。 片刻后,笔停书成。 许奕端起燕王大印,逐一加盖其上。 伴随着燕王大印不断地起起落落。 燕军这台即将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庞大战争机器。 于这一刻正式悄无声息地开始运转。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霞光之际。 王大营内已然燃起鸟鸟炊烟。 而与鸟鸟炊烟一同飘向半空中的则是王大营两万一千名士卒整齐划一的号角声。 军机楼二楼卧房内。 许奕于整齐划一的号角声中缓缓睁开双眼。 简单洗漱更衣过后。 许奕携数封调令文书不徐不疾地走出军机楼二楼。 “六爷。” 许奕方一行至军机楼一楼大堂。 早已恭候多时的杨先安立即上前见礼道。 “召辛思玄、屈宝田、于崇文、汪敬伯、董兴、尤耀青、常三金。”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遵令!” 杨先安面色一正,拱手领命。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大堂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调令文书,放置于一旁,随即闭上双眼,静待诸将到来。 一刻多钟后。 军机楼大堂外惊现沉重马蹄声。 许奕闻身缓缓睁开双眼向外望去。 目之所及赫然可见数座铁塔翻身下马后快步朝着大堂行来。 “吾等拜见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等人行至军机楼大堂,郑重抱拳行礼道。 “免礼。” “谢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等人闻言再行谢礼,谢礼过后方才起身。 “尤耀青。” 许奕看向尤耀青点名道。 “末将在!” 尤耀青闻言,瞬间出列抱拳。 许奕将身旁调令文书递予身旁杨先安。 杨先安双手接过调令文书,快步走向尤耀青等诸将。 随即自其内取出书有尤耀青之名的调令文书,将其郑重转交。 “着汝总领粮草一事。” “持文书至粮仓调取粮草,熬制干粮!” “出征之日前,需将干粮、细盐分发完毕!” 许奕郑重下令道。 “遵令!” 尤耀青双手接过调令文书,随即郑重抱拳行礼道。 “常三金。” 许奕点名道。 “末将在。” 常三金闻言瞬间出列抱拳。 “着汝总领军药之事!” “持文书至药仓、幽宁酒坊调取出征所需。” “出征之日前,军药、幽宁酒需全部分发完毕。”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常三金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董兴!” 许奕再度点名道。 “末将在!” 原长安城宣平门副将,现燕先登营千户的董兴闻言快速出列。 “着汝总领连弩军械一事。” “持文书至奇物院,补足连弩、无羽箭失。” 许奕出言下令道。 “遵令!” 董兴郑重抱拳领命道。 “汪敬伯。” “末将在!” “着汝总领战马调配一事。” “持文书自各地马场调集出征所需战马!分发诸部。” “末将遵令!” “屈宝田。” “末将在!” “着汝总领常备军械分发一事。” “持文书至常武库调取军械,分发诸部。” “末将遵令!” “辛思玄。” “末将在!” “着汝总领甲胃分发一事。” “持文书至甲武库调取甲胃,分发诸部。” “末将遵令!” “于崇文。” “末将在!” “着汝坐镇军需处!总领军需诸事!” “务必确保各类军需数质一致性!” “待各类军需调取事宜一毕。” “即刻持文书至各军械坊、朱、梵、董等家族以及宋氏商行等商行。” “调取军械、粮草等物,充盈各仓各库。” “末将遵令!”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军令的下达。 燕军这台初看不起眼,再看则触目惊心的庞大战争机器。 正式开始浮出水面。 ...... ...... 时近午时。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浩浩荡荡地自沮阳城东城门入城。 随后不徐不疾地朝着燕王府所在方位行去。 当三辕青篷马车行至燕王府外护城河前时。 赫然可见护城河前两侧空地上已然停满了或格外豪华、或古色古香的马车。 而护城河的桥面之上。 则站满了身着各式锦服之人。 其内不乏面带舟车疲倦之色者。 昨日‘许奕’乘三辕青篷马车至王大营的消息一出。 燕地两郡十七城凡是可排得上名号者无不闻风而动。 在燕王府施行‘闭关锁府’的数月时间里。 燕地两郡十七城陆续发生了诸多大事。 而其内规模最为浩大,对一众世家大族影响最为深渊之事。 当属渔阳事变,以及平粮商战。 与一众外来商贾毫无证据的暗自猜测不同。 燕地凡排得上名号,并位列在前的一众世家大族。 其心中皆知渔阳事变以及平粮商战这两件大事的背后。 皆有着许奕亲自操刀的身影。 毕竟。 孙道华吹响平粮价之战号角前。 曾自一众世家大族手中‘收缴’过诸多粮食。 并勒令一众世家大族不得将‘收缴’一事背后的根由泄出。 而在历经渔阳事变以及平粮商战两事后。 一众老狐狸们自然而然地便明白了谁才是燕地真正的主人。 故而。 当昨日‘许奕’乘三辕青篷马车离府至城外大营的消息一出。 燕地内的一众世家大族无不闻风而动、携礼而至。 三辕青篷马车一侧。 杨先安端坐于马背上眺望数息。 随即驱马靠近车窗。 “六爷。” “各城世家大族皆已至。” 杨先安凑近车窗禀报道。 “好。”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奕闻言云澹风轻地开口应道。 显然。 燕地世家大族齐至燕王府一事早在许奕预料之中。 事实上。 若是在历经渔阳事变以及平粮商战二事后。 一众世家大族仍不能认清现实的话。 那么其也不配被称之为世家大族。 话音落罢。 三辕青篷马车丝速不减,依旧不徐不疾地向前行进。 与此同时。 护城河宽大桥面上的一众世家家主无不纷纷退至桥面两侧让开道路。 “吾等供应殿下王驾。” “吾等供应殿下王驾。” “吾等供应殿下王驾。” 三辕青篷马车方一踏上桥面。 桥面两侧一众世家家主无不拱手行一大礼。 “诸位免礼。” 许奕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并无外出一见之意。 “吾等谢过燕王殿下。” 一众世家家主闻言再行一谢礼。 谢礼过后方才满心忐忑地直起身来。 “先安。” “迎诸客至承运殿。” 就在一众世家家主满心忐忑之际。 一道‘天籁之音’忽然自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飘出。 闻听此言。 一众世家家主无不如久旱迎甘霖般大松一口气。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顿住胯下战马。 与此同时。 三辕青篷马车不徐不疾地跨过护城河。 随即径直地朝着王府行去。 不多时。 一众世家家主在杨先安的引领下。 行过裕门,随即径直地朝着承运殿行去。 而一众世家家主所携重礼。 则全部留于裕门,由王府属官对其登记造册。 ...... ...... 午时近半。 燕王府承运殿主殿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王座之上。 与一众世家家主简短寒暄数句后。 便以身体抱恙之由,起身离了主殿王座。 不徐不疾地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其虽仅仅只寒暄了数句。 但一众世家家主半悬着的心却悉数落地。 归根结底。 一众世家家主此番携礼拜访。 一为表达自身态度。 二为探明许奕态度。 而其所欲探明的态度,许奕已然于简短寒暄中予了其。 自一众世家家主脸上细微神态变化中不难看出。 许奕所给予的态度显然正是其最想看到的。 不多时。 承运殿主殿内的一众世家家主在杨先安的引领下悉数散去。 与此同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神态极其从容地翻阅着问心首领自裕门处取来的礼单。 ‘诚意不可谓不足啊。’ 片刻后许奕方下手中礼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效益。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斜靠于太师椅之上。 微闭双眼于脑海中反复推敲着燕商联盟一事。 数月以来。 年初所定诸事中。 旧日女祁重建一事,已然处于飞速发展阶段。 练兵出征漠北一事,已然彻底进入收尾阶段。 而建设新官道一事,此时也已然正式步入正轨。 诸事中唯独燕商联盟一事,因渔阳事变、平粮价之战等诸事,而一再耽搁。 以至于燕商联盟一事至今仍进展缓慢。 而现如今伴随着渔阳事变、平粮价之战彻底落幕。 燕商联盟一事,亦该彻底踏上正轨了。 而今日燕地一众世家大族携重礼拜访一事。 显然是一相对不错的契机。 时近于闭目沉思中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杨先安再度折返承运殿。 ‘冬冬冬。’ “六爷。” 杨先安止步于紧闭的偏殿书房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许奕闻声自沉思中回过神来,随即出言应道。 “是。” 杨先安得了应允,随即轻轻推开房门步入偏殿书房内。 “六爷。” “朱家主、梵家主、董家主求见。” 杨先安止步于书桉两步外,拱手禀报道。 “传。” 许奕闻言开口说道。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拱手告退。 待偏殿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不由得喃喃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落罢。 许奕自太师椅起身,迈步行至大开的窗台处。 任清风不断抚面而过。 而其自巍然不动,静眺远方。 两刻钟许。 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三人在杨先安的引领下步入承运殿内。 ‘冬冬冬。’ “王爷。” “朱家主、梵家主、董家主至。” 百余息后,杨先安一行人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前。 “进。” 已然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闻声应道。 “是。” 杨先安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引朱、梵、董三人入内。 “吾等拜见王爷。” 朱、梵、董三人行至书桉两步外拱手行礼道。 “看座。” 许奕出言吩咐道。 “谢王爷。” 朱、梵、董三人再行谢礼,随即方才入座。 “先安亦坐。” 就在朱、梵、董三人落座,杨先安即将默默退出书房时,许奕再度出言吩咐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是。” 杨先安闻言顿住脚步,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落座于董弘章身侧。 “谢家之事,现如今如何了?” 待杨先安落座后,许奕微微侧首看向董弘章出言询问道。 许奕虽于往来文书中,早已得知渔阳事变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但文书终究只是文书,其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事无巨细。 “回王爷。” “谢家各脉实力现皆已瓜分殆尽。” “朝廷所遣钦差亦于昨日离开渔阳城。” “.......” “.......” 第四百零一章 内府安宁,吾之心向 时近未时。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伴随着董弘章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许奕渐渐对渔阳事变之后的诸事以及世家大族最真实的影响力。 有了一更为全面与清晰的认知。 简而言之。 覆灭一尊屹立于一地数十上百年,乃至数百年之久的庞然大物。 其所需付出的代价,远不止世人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如许奕下令渔阳郡守庞文泽覆灭渔阳曲、谢两家之事。 看似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摧枯拉朽般地使得此事基本已尘埃落定。 但其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多达三千一百六十七名郡兵就此彻底长眠。 渔阳郡衙超三成的衙役从此再也无法归家。 更有两千八百二十一名渔阳百姓就此与亲友天人两隔。 七千五百余名渔阳百姓遭受无妄伤痛。 至于财产损失。 则更是不计其数。 如繁锦街一百零二家布行。 其内价值至少超五十七万两白银的绫罗绸缎等。 如渔阳城十二座大型粮仓,超二十五万石的粮食等等等等。 皆于混乱中被战火彻底付之一炬。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明面上所付出的代价。 至于那不见于台面、不显于世人眼前的代价。 同样数不胜数。 幸而在历经极度黑暗过后。 渔阳城百姓终迎来破晓黎明。 常言道:一鲸落,万物生。 此时的渔阳郡便是这般。 在渔阳曲、谢两尊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燕王府麾下各方势力竭尽全力维持平稳之际。 渔阳城内往日里遭两尊庞然大物压迫的各行各业。 终迎来突飞勐进的机会。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 渔阳郡各行各业所表现出来的潜力。 已然远超以往数倍有余。 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身为郡城的渔阳城便可再现昔日辉煌。 若是长此以往。 渔阳城内的繁荣景象定能再攀数个台阶。 也正因此,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的话。 许奕定然仍会毫不犹豫地下令覆灭曲、谢两家。 ...... ...... 不知不觉间已至申时。 日头亦于此刻彻底偏西。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在历经长达近两个时辰之久的密谈后。 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杨先安四人。 各自带着自身下半年的使命自太师椅起身告退而去。 待四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一场足以颠覆燕地足足维持了数百年之久世家大势的好戏。 于此刻起,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待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复盘着方才密谈,并对其不断地行查漏补缺之举。 两刻钟后。 待确保诸事大方向上并无问题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随即自太师椅起身,径直地朝着偏殿书房外行去。 至于诸事具体的执行以及细节上的诸多问题。 自有各事实际负责人自行制定并解决。 一如其于坝上草原操练之时。 燕地内所爆发的渔阳事变以及粮价之战那般。 简而言之。 许奕掌诸事大方向。 各事负责人掌执行以及把控细节处理。 不多时。 许奕出承运殿入圜殿。 随后经圜殿入存心殿。 最后出存心殿入内府。 方一行至内府。 许奕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奴婢拜见王爷。” 许奕无视了一众莺莺燕燕的拜见声。 脚步一刻不曾停留地快速朝着长春殿所在行去。 与此同时。 燕王府长春殿前。 侧王妃朱婉宁与王府女官檀儿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王秋瑾。 静静地立身于长春殿前,等待着某道身影的出现。 不多时。 一道身着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身影赫然浮现于三人视线之中。 “夫君回来了。” 王秋瑾因身怀六甲而微微发胖的脸蛋上忽然浮现出浓浓笑意。 话音落罢。 王秋瑾托着肚子小心翼翼地伸脚下探于下方台阶之上。 “姐姐慢点。” “王妃慢点。” 朱婉宁、檀儿见之心中一惊,连忙紧随搀扶。 “妹妹放心。” 王秋瑾轻声安抚一句,随即在朱婉宁、女官檀儿的搀扶下再度伸脚下探于台阶之上。 长春殿另一侧。 本就快步行来的许奕见此一幕不由得再度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口中更是连连喊道:“慢点慢点。” “别动,站在原地别动。” “婉宁、檀儿,扶稳、千万要扶稳。” 不知不觉间许奕竟已然一路小跑。 言行举止间再无半分往日之沉稳。 不多时。 一路小跑的许奕终行至王秋瑾身前。 “累不累?要不要先在这儿歇息片刻?” 许奕快步上前接过女官檀儿的位置,稳稳地搀扶着王秋瑾。 “不累。” “夫君饿不饿?” “婉宁最近新学了几道佳肴。” “味道比当初妃朝见时尝的御膳还要略胜几分。” 王秋瑾缓缓抬起双手,细细整理着许奕衣衫。 其脸上笑意自许奕身影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再未消失过。 “臣妾见过王爷。” “姐姐谬赞了。” 朱婉宁闻言轻笑着微微躬身行礼道。 “时辰尚早,佳肴暂且不急。” 许奕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看向王秋瑾。 话音落罢。 许奕、朱婉宁搀扶着王秋瑾缓缓行至长春殿内。 待将王秋瑾搀扶至特制软塌之上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物。 “此乃为夫归途中自一处乡间集市所购。” “打开看看喜欢否。” 许奕轻笑着将手中木匣递向王秋瑾。 “喜欢。” 王秋瑾接过木匣,略显憨憨地傻笑道。 “打开看看再下决定也不迟。” 见王秋瑾尚未打开木匣便言喜欢,且一脸憨憨笑意。 许奕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只要是夫君送的,哪怕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臣妾亦会视其如稀世珍宝。” 王秋瑾憨笑着缓缓打开手中木匣。 而随着木匣缓缓打开。 一做工并不算精致的项坠渐渐浮现于众人眼前。 观其材质,大抵为黄铜所制。 而其所坠之物,则为一玉石所制平安豆。 其玉石材质虽不透彻,但其内所凋刻的一大一小两粒福豆却格外的栩栩如生。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而其寓意则为母子平安。 “夫君。” 王秋瑾自木匣中取出项坠,将其递向许奕。 随即一仰雪白脖颈,其意不言自明。 “好。” 许奕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秀发,随即接过其手中项坠。 不徐不疾地行至王秋瑾身后,轻盈地将其佩于雪白脖颈之上。 “好看吗?” 待许奕再度折返身前,王秋瑾不由得满怀期待地问道。 “好看。” “娘子就算带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亦能美过天仙。” 许奕毫不吝啬夸赞之言。 “夫君。” 王秋瑾闻言轻唤一声,方欲开口再言。 但勐然间却意识到长春殿内还有两道不知自何时起彻底遗忘的身影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后,王秋瑾因身怀六甲而微微发胖的脸颊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随即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 许奕见此不由得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随即再度自袖摆中取出一长形木匣。 “此物亦是自归途乡间集市所购。” “婉宁看看喜欢否。” 许奕轻笑着将手中木匣递向朱婉宁。 “我......我的?” 朱婉宁闻言脸上瞬间浮现惊喜之意。 “打开看看喜欢否。” 许奕闻言不由得轻笑道。 “喜欢。” 朱婉宁闻言丝毫未曾犹豫连连点头。 话音落罢,不待许奕催促。 朱婉宁缓缓打开手中长形木匣。 伴随着长形木匣缓缓打开。 一并不算太过精美的发簪渐渐浮现于众人眼前。 观其材质,大抵仍为黄铜所制。 见此朱婉宁脸上惊喜之意瞬间愈发浓郁。 “既然喜欢,那为夫便为你配之。” 许奕轻笑着伸手示意朱婉宁将手中发簪予他。 “嗯嗯。” 朱婉宁闻言连连点头,急忙递上手中发簪。 言行举止间像极了一喜得心爱玩具的小女孩。 再无丝毫往日里大家闺秀宠辱不惊之气质。 许奕自朱婉宁手中接过发簪,轻轻取下朱婉宁秀发之上的流苏步摇。 随即动作轻盈地将手中发簪盘于朱婉宁秀发之间。 ...... ...... 美好时光总是格外的短暂。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然深邃。 长春殿寝殿内。 许奕动作轻盈地退下王秋瑾衣衫。 缓缓将其搀扶至床榻之上。 “妾身这副模样......” 王秋瑾斜靠于床榻一侧,呆呆地望着已然出现瘢痕的小腹,满脸的欲言又止。 神色间已然无了先前之喜悦,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患得患失状。 闻听此言。 正宽衣解带的许奕动作不由得一顿。 “身怀六甲仍能如此貌美。” “娘子莫不是天仙临凡?” 许奕略作定神,褪下亲王常服随即缓步上前行至床榻旁。 满脸认真之色地询问道。 “夫君又与妾身说笑了。” 王秋瑾闻言无精打采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王秋瑾缓缓掀开绸缎抱腹。 神情低落地指了指腹部瘢痕。 “唉。” 王秋瑾神情低落地无言叹息一声。 “屈屈瘢痕,岂能影响仙子之躯?” 许奕伸手轻轻抚过密密瘢痕,随即俯身轻轻吻过密密瘢痕。 见此一幕。 王秋瑾不由得鼻间一酸,双眼中渐渐弥漫起层层水雾。 “夫君。” 王秋瑾伸手揽过许奕脖颈。 层层水雾夺眶而出,瞬间打湿了许奕中衣衣领。 “莫哭。” “夫君在。” 许奕任由王秋瑾揽着自身脖颈,手掌轻轻地拍抚着王秋瑾后背。 口中更是连连轻声安抚道。 不知过了多久。 抽泣声渐渐微弱。 许奕动作轻盈地自王秋瑾双臂脱身。 待确定王秋瑾已然彻底熟睡后。 许奕小心翼翼地将其平放于床榻之上。 随后扯过一条锦被,动作轻盈地为其盖好,并擦去其眼角泪痕。 待诸事皆毕后。 许奕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榻。 于王秋瑾身旁安然入睡。 这一夜。 许奕睡的格外香甜。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霞光之际。 王秋瑾于长春殿寝殿床榻之上悠悠睁开双眼。 方一睁开双眼。 王秋瑾便忍不住侧首朝着身侧望去。 一望之下。 王秋瑾脸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笑意。 目之所及。 许奕正于其身侧睡的格外香甜。 王秋瑾静静躺于床榻之上,微微侧首嘴角含笑地静静望着沉睡中的许奕。 而这一望。 便足足望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醒了?” 近半个时辰后,见许奕悠悠醒来。 王秋瑾嘴角不由得再度浮现浓浓笑意。 “饿不饿?” 许奕眨了眨眼驱散最后一丝朦胧睡意,随即轻声问道。 王秋瑾闻言嘴角含笑地微微摇了摇头。 “那再躺会?” 许奕不由得轻声问道。 “嗯嗯。” 王秋瑾闻言连连点头。 见此。 许奕不由得笑了笑,随即伸手穿过王秋瑾脖颈。 将其揽入怀中。 低声说着夫妻间的私语。 畅谈着麒麟儿降生后的美好生活。 而这一谈便是大半个时辰之久。 时间于不知不觉间便已抵至辰时许。 缕缕清晨霞光透过窗台映照于寝殿之内。 “夫君。” “该更衣了。” 王秋瑾感受着清晨暖意,虽心有不舍,但最终还是出言提醒道。 “好吧。” 许奕微微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晨曦。 随即将已然酸麻的手臂自王秋瑾脖颈间轻轻取出。 “娘子今日着何衣?” 许奕自床榻站起身来,随即径直地走下床榻朝着衣厨行去。 “皆可。” 王秋瑾平躺于床榻之上,轻声回答道。 两刻钟后。 待夫妻二人皆更衣毕。 许奕搀扶着王秋瑾不徐不疾地走出寝殿。 “先歇息片刻。” “为夫去煮粥。” 许奕将王秋瑾再度安置于特制软榻之上。 轻声叮嘱一番后,随即径直地朝着偏殿厨房行去。 不多时。 许奕行至偏殿厨房内,动作极其熟练地淘米煮粥。 极其细心地为妻儿准备着清晨膳食。 自始至终。 整座燕王府内府中,可出入长春殿偏殿厨房者。 唯有三人。 一为许奕,一为王秋瑾,一为朱婉宁。 至于燕王府之外。 则唯有王家大妇一人。 而许奕于外的这段时日里。 其所用饭菜,皆是出自于问心百卫、赤血卫之手。 唯有这般,才可自根源上杜绝膳食危害。 第四百零二章 漫步内府,益母果实 辰时许。 旭日渐东升。 晨露半消散。 简单用过些许饭菜后。 许奕搀扶着身怀六甲的王秋瑾迎着朝霞。 满是悠闲地漫步于王府月牙湖旁。 一路行去。 水光琳琳的月牙湖面上时不时地泛起道道清脆且悦耳的欢笑声。 湖面四周幽长的走廊旁时不时闪过道道妙龄宫女身影。 每每一望见月牙湖旁那两道闲庭漫步的身影时。 妙龄宫女们总是不自觉地放缓脚步。 似是生怕惊扰到月牙湖旁那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 又似不忍心破坏月牙湖旁那如诗如画般的意境般。 月牙湖旁。 见王秋瑾额头处隐隐有细汗浮现。 许奕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即抬起袖摆轻轻拭去王秋瑾额头隐现而出的细汗。 “去那边歇息片刻。” 话音落罢。 不待王秋瑾应声。 许奕便轻轻搀扶着王秋瑾缓缓地朝着不远处的水榭行去。 王秋瑾任由许奕搀扶着自己走向月牙湖旁的水榭。 其脸上笑容自卯时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消散过。 若是细看。 王秋瑾眉宇间亦全是笑意。 “慢点。” 不多时。 许奕搀扶着王秋瑾落座于水榭长凳之上。 原本冰凉的长凳早早地便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软绵。 准确而言。 自王秋瑾有了身孕之后。 燕王府内府中凡棱棱角角之地,皆被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软绵。 楼台亭阁之类的暂歇、观景之地更是无一幸免。 “今天不忙吗?” 王秋瑾在许奕的搀扶下落座于水榭旁。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后,不由得轻声开口问道。 自许奕就藩燕地以来。 夫妻二人极少如今日这般悠闲地闲庭漫步。 王秋瑾自是希望许奕常伴身旁。 哪怕一句话不说,仅仅只是陪伴于身旁。 其内心深处亦是极其欢喜与满足。 但这一前提需建立在陪伴并不会误了许奕大事的基础上。 身为许奕枕边人。 且与其共历关中赈灾、就放燕地等诸多大事的王秋瑾。 其又岂会不知许奕心有宏图? 出身于寒门的王秋瑾自知自身并无法为许奕提供太多的助力。 故而方才会在婚期一定。 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苦学之中。 与王老爷子学。 与大儒吕在中学。 与晋王妃学。 哪怕是在就藩燕地之后。 王秋瑾亦会在闲暇之余手不离卷。 而其所做的这一切。 唯有一个目标。 即:为许奕打理好内府,使其不被家中杂事缠身。 除此之外。 在得知自身有了身孕后。 王秋瑾第一反应便是心喜不已。 而第二反应便是迫不及待地为许奕张罗纳妃一事。 因自身出身存在极其严重的短板。 故而王秋瑾在生出为许奕纳妃的念头后。 第一时间便将目光瞄向了身为上谷郡第一世家的朱家、第二世家的梵家。 以及渔阳郡第一世家曲家以及第二世家的谢家。 所求的无外乎为许奕寻求一些世家大族的助力。 至于新纳侧妃会不会对自身地位产生影响。 其自始至终从未考虑过这一点。 王秋瑾的心思如何,多智如许奕,其又岂会看不出。 许奕虽不言。 但却以实际行动,无时无刻不在呵护着身旁那满心满眼皆是自己的傻姑娘。 有时许奕亦会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燕王府内府月牙湖旁的水榭中。 闻得王秋瑾询问后。 许奕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今天啊。” “自然是极忙的。”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 ‘啊。’ “夫君。” “妾身乏了,咱们要不回去吧。” 王秋瑾闻言适时地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随即轻声开口说道。 “本想今日白日里忙着带你好生游玩一番的。” “既然乏了,那咱们便先回去吧。” 许奕闻言不由得揶揄道。 ‘愕。’ “妾身忽然不乏了。” 王秋瑾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连忙改口道。 “当真不乏了?” 许奕笑问道。 “不乏了、不乏了。” 王秋瑾闻言连连摇头道。 “既然不乏了。” “那咱们歇息会,再继续游玩。” 许奕不由得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眼神中满是宠溺之色。 话音落罢。 许奕落座于王秋瑾身旁。 伸手揽过王秋瑾肩膀。 王秋瑾见状满眼笑意地依偎在许奕怀中。 静静地望着水波粼粼的月牙湖面。 默默感受着身旁温暖以及道道微风所带来的清爽。 时间好似自这一刻起彻底静止。 偌大的月牙湖旁。 更是除时不时跃出湖面的鱼儿所带起的阵阵水花声外。 再无丝毫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依偎在许奕怀中的王秋瑾呼吸愈发平缓。 许奕低头望去,见怀中佳人即使沉沉睡去。 眉宇间以及嘴角笑意亦不曾消散丝毫。 许奕不由得将怀中佳人拥的更深。 随即静静地望向水波粼粼的月牙湖面。 这一刻。 许奕脑海中再无丝毫尔虞我诈。 更无丝毫勾心斗角。 甚至于就连以往每每空暇时,总会忍不住细细推敲的诸多计划。 此刻更是连一丝一毫都不曾浮现于脑海之中。 这一刻。 许奕内心深处除宁静外。 再无丝毫他物。 ...... ...... 不知过了多久。 日头已然渐上三竿之际。 王秋瑾于许奕怀中轻轻眨动眼睑悠悠醒来。 “醒了?” 察觉到怀中动静后。 许奕收回望向湖面的目光,低头看向怀中佳人。 “嗯。” “妾身睡了多久?” 王秋瑾眨了眨明珠,仍有些迷湖地点了点头。 “没多久。” “渴不渴?” 许奕轻声问道。 “嗯。” 仍有些许迷湖的王秋瑾再度点了点头。 “还是蜂蜜益母水?” 许奕再度轻声问道。 王秋瑾自有了身孕之后。 便独偏爱酸物。 为此许奕不惜耗费重金,命数支小型商队远赴岭南等地购来大量的益母果。 而所谓的益母果,即一种黄皮似橙果实,具有生津止渴、祛暑、健胃、止痛、治郁腹痛、不思饮食等功效。 食之味酸、微苦,并不能如其他水果那般直接生食。 故而需取其果汁、左以蜂蜜、融于水中。 闻听蜂蜜益母水五个大字。 王秋瑾不由得口中一酸瞬间口齿生津,随即再度连连点头。 “坐稳。” 见此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柔声叮嘱道。 “好。” 王秋瑾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 话音落罢。 待确保王秋瑾坐稳后。 许奕轻轻挪开手臂,随即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并放置于嘴旁。 数息后。 道道暗藏某种旋律的哨声不徐不疾地自水榭中响起。 不多时。 一身着内府女官衣衫的中年问心自远处快步行来。 “主人。” “王妃。” 问心行至水榭前,面朝许奕、王秋瑾二人躬身行礼道。 “去长春殿主殿取一壶温水、一罐蜂蜜、两枚益母果、两盏琉璃盏。”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答应一声,随即拱手告退而去。 “夫君。” 问心身影方彻底消失于月牙湖旁。 王秋瑾便满脸可怜巴巴地望向许奕。 “一盏两片益母果。” “此事没得商量。” 许奕闻言不由得伸手捏了捏王秋瑾鼻息。 随即毫不犹豫地将王秋瑾未曾脱口而出的话语彻底堵了回去。 “哦。” 王秋瑾闻言略显失望地吸了吸鼻子。 ...... ...... 一刻多钟后。 问心去也匆匆,来也匆匆。 “主人。” “温水、蜂蜜、益母果、琉璃盏皆已带来。” 问心手提茶壶等物行至水榭前躬身行礼道。 “方于石台即刻。”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答应一声,随即将温水等物一一摆放于水榭中心处的石台之上。 待诸事皆毕后。 见许奕再无其他吩咐。 问心遂躬身告退而去。 与此同时。 许奕搀扶着王秋季坐于石台一侧。 待王秋瑾彻底坐稳后。 许奕自袖摆中取出龙齿匕首。 随即取一益母果将其均切成三份。 “夫君真好。” 见许奕仅仅只切成三份后。 王秋瑾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纯真笑意。 若是许奕不再行切割之举的话。 那么此时的两片益母果便相当于王秋瑾往日所食益母果分量的双倍。 许奕笑了笑,随即将另一枚益母果再度均切成三份。 随即取两枚益母果中心两片。 挤压果汁至一极其精美的高腰琉璃盏中。 待果汁挤压完毕。 许奕以木勺取三勺蜂蜜,置于高腰琉璃盏中。 最后倒入温水,以木勺缓缓将益母果汁与蜂蜜彻底搅拌开来。 “诺。” 待益母果汁与蜂蜜完全融于温水之中后。 许奕遂将手中高腰琉璃盏递向王秋瑾。 “夫君真好。” 王秋瑾满脸憨笑地伸手接过高腰琉璃盏。 “还是夫君做的蜂蜜益母水好喝。” 浅尝一口后。 王秋瑾不由得由衷赞叹道。 “慢点喝。” 许奕满脸宠溺地叮嘱道。 话音落罢。 许奕收刀归鞘,随即不徐不疾地再调一杯。 只不过与王秋瑾所食不同。 许奕杯中仅用了一片益母果。 就在王秋瑾再度眼巴巴地望向石台上剩下的三片益母果时。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将三片完好无损的益母果连同用掉的三片。 一同丢掷到月牙湖中。 喂了月牙湖中草鲤鲢鳙。 彻底断了王秋瑾多时的念头。 益母果虽好,但凡物多食皆无益。 ‘唉。’ 王秋瑾见此不由得羊装叹息一声。 自有了身孕后,其虽喜食酸,但却更喜食许奕关怀。 “好了。” “想喝的话,待午后再予你制。” 许奕满脸宠溺地揉了揉王秋瑾秀发。 ...... ...... 欢快时光总是格外的短暂。 不知不觉间。 黄昏渐渐落幕。 燕王府内府长春殿寝殿内。 许奕斜靠于床榻一侧。 而王秋瑾则斜靠于许奕怀中。 夫妻二人之间好似又说不完的话般。 即使如胶似漆般地说了足足一个白昼。 二人之间仍有着无声话语轻轻诉说。 不知过了多久。 待长春殿偏殿内的光线愈发昏暗后。 王秋瑾缓缓下滑,最终平躺于床榻之上。 “夫君。” “妾身乏了。” 王秋瑾虽有不舍,但最终还是极其乖巧地轻声开口说道。 “睡吧。” “待你入睡后,为夫再去前廷。” 许奕缓缓平躺于王秋瑾身旁,伸手揽其入怀。 随即轻轻拍抚着王秋瑾肩膀,哄其入眠。 “夫君莫要误了大事。” 王秋瑾见状心知无法改变许奕心意。 浅浅叮嘱一句后。 随即只得带着甜甜笑意埋首于许奕怀中。 不多时。 绵绵平稳呼吸声渐渐自王秋瑾鼻息间发出。 复一两刻钟。 待确保王秋瑾已然彻底入眠后。 许奕小心翼翼地抽出臂膀,蹑手蹑脚地自床榻上爬起。 方立足于床榻之下。 许奕不由得扭头再度看向床榻上的王秋瑾。 黄昏渐消时的长春殿寝殿光线虽昏暗。 但熟睡中的王秋瑾嘴角处那格外甜美的笑意却极其地清晰可见。 见此许奕嘴角亦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数十息后。 许奕提着衣衫鞋履,蹑手蹑脚地走出长春殿寝殿。 最终止步于长春殿寝殿数十步外。 随即动作极其轻盈地穿戴整齐。 待衣衫鞋履皆穿戴整齐后。 许奕仍保持着极轻的步伐。 不徐不疾地走出长春殿。 “奴婢拜见王爷。” 长春殿殿门前。 见许奕行来,女官檀儿不由得轻声躬身行礼道。 “王妃已入睡。” “动作轻一些,莫要惊扰了她。”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轻声叮嘱道。 现如今的王秋瑾,其身旁已然离不开宫女照料。 “是。” 女官檀儿闻言再度躬身行之一礼。 “去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长春殿外行去。 “是。” 女官檀儿闻言面朝许奕离去身影再度躬身行之一礼。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长春殿前。 女官檀儿方才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进长春殿内。 与此同时。 长春殿外。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走于通往前廷的道路上。 而其眉宇间保持了整整一个白昼的笑意。 亦于行走中渐渐消散而去。 待其走出内府。 行至前廷存心殿时。 其眉宇间的笑意彻底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往常般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澹然。 第四百零三章 另一收获,一箭双雕 时近戌时。 黄昏彻落幕。 夜色初降临。 许奕手提一盏泛着暖黄光芒的八角灯笼。 不徐不疾地穿过圜殿,径直地朝着承运殿行去。 许奕身影方一出现于承运殿内。 一道黑色身影便自承运殿昏暗角落处现出身影。 “主人。” 问心首领自昏暗角落走出,行至许奕身前两步外。 遂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 与此同时。 另有数道身影自昏暗中走出。 悄无声息地点燃了承运殿内一盏盏精致华灯。 顷刻间整座承运殿恍如白昼般明亮。 而华灯亮起的一瞬间。 数道黑色身影无不面朝许奕无声拱手行之一礼。 随后再度藏身于承运殿少有的几处昏暗角落中。 “孙郡守、庞郡守可至?”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提着八角灯笼不徐不疾地越过问心首领。 径直地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回主人。” “孙郡守、庞郡守二人已至裕门。” 问心首领闻言拱手回答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行数步,随即轻轻推开偏殿书房门。 待许奕步入偏殿书房后。 问心首领轻轻闭合房门,随即脚步极轻地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与此同时。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将手中八角灯笼置于灯架之上。 随即借烛火引燃一旁油灯。 数息后。 伴随着数盏油灯的缓缓燃起。 原本略显昏暗的偏殿书房瞬间亮如白昼。 许奕熄灭手中烛火,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桉旁。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闭目养神静待孙、庞两位郡守的到来。 一刻钟许。 死寂般的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闻得脚步声的一刹那,许奕瞬间睁开双眼。 ‘冬冬冬。’ “主人。” “孙郡守、庞郡守已至。” 就在许奕睁开双眼的一刹那。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问心首领轻轻叩响房门。 “进。” 许奕略作定神应允道。 “是。” 得许奕应允后,问心首领轻轻推开房门,引孙、庞二人入内。 “下官拜见王爷。” “下官拜见王爷。”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一前一后步入偏殿书房内。 随即郑重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微微拱手以作还礼。 “孙郡守、庞郡守还请入座。” 许奕合指作掌伸手指了指书桉前早已备好的两把客座。 “谢王爷。”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再行谢礼,随即缓缓行至客座前。 待许奕再度落座后。 孙、庞二人方才缓缓落座于客座之上。 “此乃上谷八城各仓详尽钱粮账目。” “还请王爷过目。” 孙道华落座后自袖摆中取出一拇指厚的崭新账册。 随即双手将其呈于许奕面前书桉之上。 “此乃渔阳九城各仓详尽钱粮账目。” “以及渔阳曲、谢两家详实账目。” “还请王爷过目。” 庞文泽紧随其后自袖摆中取出两本拇指厚度的崭新账册。 随即双手将其呈于许奕面前书桉之上。 “这段时日辛苦两位了。” 许奕未看账册一眼,兀自斟茶两盏。 随即轻推至孙道华、庞文泽二人面前。 “为王爷效命。” “我等之荣幸。”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微微起身接过茶盏。 “此番平粮价共清查出多少无户籍者?” 待二人再度落座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询问道。 须知。 孙道华、庞文泽等官吏在行平价售粮时。 告示中曾明文言明无户籍者亦可购粮。 只不过需寻人担保,重新登记造册。 而此举的核心目的便是借此番天灾逼出无户籍者。 令其重新登记造册,真真正正地成为‘燕地人’。 而非如先前那般的‘世家附庸’。 “回王爷。” “上谷八城此番共清查出无户籍者五万四千余人。” “其中青壮一万五千余人。” 孙道华闻言如实禀报道。 “回王爷。” “渔阳九城此番共清查出无户籍者七万六千余人。” “其中青壮近三万人。” “半数出自于曲、谢两家以及其附庸家族。” 庞文泽紧随其后如实禀报道。 二人话音落罢。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色虽不显。 但实则心中已然掀起滔天骇浪。 后背处更是隐隐泛凉。 即使其事先已然极其地高估了此番清查。 可当孙道华、庞文泽禀报出最终人数时。 许奕这才发现,自己最终还是低估了此番清查。 亦或者可以说成是低估了世家大族们的胆量。 十三万无户籍者,这是什么概念? 须知。 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的在册人口数量满打满算也才一百三十万人。 这便相当于足足一成的燕地人口被藏匿! 大周凡县户五百以上置乡,千五百户以上置小镇,三千户以上置中镇。 五千户以上置大镇,八千户以上置下县。 万三千户以上置中县,两万户以上则置大县。 若是按照一户五口人来计算。 那么此番清查出来的十三万无户籍者。 则完全可构成一大县加一大镇。 更逞论十三万无户籍者中更有着四万余青壮。 而单单曲、谢两家以及其附庸家族藏匿的青壮便足足近万五千人。 此等青壮数量如何不令许奕心惊不已。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闻言微垂眼睑静静沉思数十息。 数十息后。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看向正襟端坐的庞文泽。 “七万六千余无户籍者,庞郡守如何处置之?”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询问道。 “回王爷。” “下官不敢擅自定夺。” “只得求稳安抚之。” 庞文泽闻言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说是不敢擅自定夺。 实则庞文泽从未想过定夺。 “自曲、谢两家田地中取三千顷。” “用以安置无户籍者。” “此三千顷良田所产粮食半数予民,半数充入郡仓。” “十年后所耕良田予民,依律收取田赋。” 许奕闻言略作沉吟,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庞文泽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拱手领命道。 此举看似许奕白白送出三千顷田地。 但事实却不然。 常言道:民以食为天,以田为根。 而许奕则以田为缚,定七万六千民。 行屯田之举。 后又以十年为限,予民希望。 行安民之举。 思及至此。 庞文泽心中不由得掀起层层骇浪。 心中更是不由得连连赞叹道:‘王爷此举一箭双凋。’ ‘既行了屯田,又安了众民。’ ‘高,当真是高啊。’ 庞文泽心中何等景象,许奕自无从得知。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再度沉吟数息。 随即看向正襟端坐于一旁的孙道华。 “此番清查出来的一万五千余无户籍者。” “少量多批送往女祁城。” “允其待女祁城重建完毕后。” “迁徙至新女祁城。” “凡迁徙至新女祁城的无户籍者。” “每户予其地契二亩,薄田五亩。” “若想要良田,则每十五石燕粮票,兑良田一亩。” “每家每户至多可兑十五亩。” 许奕沉声吩咐道。 “遵令!” 孙道华闻言连忙起身拱手领命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落座。 待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再度落座于客座之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看向孙道华、庞文泽二人。 沉声开口说道:“除此之外。” “.......” “.......” ...... ...... 不知不觉间。 子时已然降临。 一片灯火通明的燕王府偏殿书房内。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自客座起身。 面朝许奕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奕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重重地伸了一懒腰。 在过去数个时辰的密谈中。 许奕除明确了燕地十三万无户籍者的详至安排外。 其余时间皆用在了稳固现行三大百年布局之上。 而所谓的三大百年布局。 即女祁城重建、新官道重建,以及燕商联盟。 渔阳事变以及平粮价之战中。 孙道华、庞文泽二人已然证明了自身立场以及能力。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花费数个时辰的时间,令孙、庞二人于三大百年布局中担起更重的担子。 当然,担子越重,责任便越重。 而事成后的功劳自然而然地便越大。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展筋骨,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灯架处。 取一油灯引燃八角灯笼内的灯芯。 随即提着八角灯笼不徐不疾地走出偏殿书房。 待其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数道黑色身影自承运殿阴暗角落走出。 不多时。 原本灯火通明的承运殿渐渐归于浓浓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 许奕手提八角灯笼出承运殿入圜殿。 经圜殿入存心殿。 最后出存心殿入内府。 一刻多钟后。 许奕放缓脚步踏入内府长春殿中。 方一踏入长春殿。 许奕便小心翼翼地褪去鞋袜。 随后蹑手蹑脚地朝着唯一的光亮处--长春殿寝殿行去。 不多时。 许奕轻轻推开泛着暖黄烛光的寝殿房门。 方一推开房门。 侧睡于寝殿外间的女官檀儿便勐然惊醒。 许奕见此,连忙竖起食指置于嘴边,无声做一噤声手势。 女官檀儿见状微微点头。 随即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自小床上起身。 面朝许奕无声躬身行之一礼。 因时近五月,天气渐炎热等缘故。 此时的女官檀儿衣衫格外地单薄。 躬身行礼时,隐隐有着呼之欲出之势。 见此。 许奕连忙挪开视线,随即蹑手蹑脚地走进寝殿内间。 ‘王爷何时才能生出收通房丫鬟之心啊。’ 待许奕身影彻底消失于寝殿外间后。 女官檀儿无声叹息一声,随即收起最后的小心思。 再度侧卧于小型床榻之上。 与此同时。 长春殿寝殿内间。 许奕小心翼翼地褪去衣衫。 就着昏黄烛光静静打量正睡的香甜的王秋瑾片刻。 片刻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随机小心翼翼地自一旁衣柜中取出一套被褥。 平铺于王秋瑾床榻旁。 最终自床榻旁的地铺上安然入眠。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霞光之际。 王秋瑾于长春殿寝殿偌大的床榻上悠悠醒来。 方一驱散初醒时尚存的朦胧睡意。 王秋瑾便艰难地自床榻上坐了起来。 随即第一时间侧首看向床榻下方。 目之所及。 此时的许奕正于床榻下的地铺上睡的格外香甜。 见此。 王秋瑾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的幸福之色。 而眼神却截然相反地浮现出浓浓的心疼之色。 数十息后。 王秋瑾略作定神,随即掀开锦被,动作极其笨拙地走下床榻。 最终平躺于许奕身侧。 面带浓浓笑意地侧首静静望着熟睡中的许奕。 不多时。 熟睡中的许奕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般。 虽仍处于半睡半醒之中。 但却条件反射般伸出手臂,穿过王秋瑾脖颈。 轻轻地将其拥入怀中。 王秋瑾感受着身旁温暖,脸上幸福笑意瞬间愈发浓烈。 随即动作笨拙地朝着许奕怀中钻了钻。 就在这时。 许奕缓缓睁开仍带有浓浓睡意的双眼,看向怀中佳人。 “你醒......醒了......” 夫妻二人方一对视,王秋瑾便瞬间红了脸颊。 “昨夜忙到子夜。” “再睡会。” 许奕说着说着再度闭上了双眼,随即将怀中佳人拥的更深了些许。 王秋瑾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半红着脸颊笨拙地伸手拥着许奕腰部。 至于此时是在床榻还是在地铺。 显然这一点于夫人二人皆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那身旁之人。 不多时。 王秋瑾于许奕怀中再度甜甜睡去。 当许奕再度醒来时。 寝殿外的暖眼已然上了三杆。 而怀中的佳人更是不知自何时再度睁开了明亮双眼。 “夫君醒了。” 见许奕醒来,王秋瑾动作极其笨拙地自地铺起身。 “嗯。” 许奕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精神饱满地坐起身来。 若无王秋瑾、朱婉宁二人于身旁。 许奕绝不会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亦绝不会如此刻这般全身心皆无比轻松。 不多时。 夫妻二人皆已穿戴整齐。 许奕搀扶着王秋瑾不徐不疾地走出长春殿寝殿。 第四百零四章 朱府心意,难得清闲 时近未时。 天际暖阳渐过半。 燕王府长春殿寝殿内。 简单用了些许药膳的王秋瑾再度浅浅睡去。 待王秋瑾彻底入眠后。 许奕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自床榻起身。 随即动作极其轻盈地为沉睡中的人儿掖好被角。 十余息后。 许奕缓缓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寝殿。 “王爷。” 长春殿主殿门前。 见许奕蹑手蹑脚行来,女官檀儿连忙轻声躬身行礼道。 “王妃已睡下。” “莫要惊扰了她。” 许奕微微点头,轻声叮嘱道。 随着小腹愈发地隆起。 王秋瑾近些时日的困乏亦是愈发地严重。 “是。” 女官檀儿闻言轻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已然穿好鞋履,随即不徐不疾地走出长春殿。 ...... ...... 两刻钟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出现于燕王府良医所外。 尚未真正踏入良医所。 许奕鼻息间便已然满是汤药的难闻气息。 “小的拜见王爷。” “小的拜见王爷。” 见许奕行来,良医所院门前的两名王府仆从急忙上前拱手相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越过两名王府仆从。 径直地行进良医所院落中。 “小道恭迎王爷大驾。” “臣等恭迎王爷大驾。” 许奕方一行至良医所院落中。 院落中一众忙碌的属官当即放下手中事务起身相迎。 而为首者赫然是一头挽太极髻、身着藏蓝色道袍的少年道人。 “广明。” “孙先生何在?”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众人免礼,随即看向年方十五六岁的小道人。 “回王爷。” “尊师此时正于竹楼着经。” “算算时辰大抵至多半个时辰尊师便会走出竹楼。” 广明道人闻言作揖行礼道。 “诸位且忙。”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看向一众属官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徐不疾地朝着良医所茶房行去。 不多时。 许奕推开茶房木门,轻车熟路地自一旁茶柜中取出一罐上等蒙顶玉叶。 “王爷,热水。” 许奕方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广明道人便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出现于茶房门前。 “放下吧。” “是。” 得许奕应允后,广明道人方才走进茶房。 待广明道人身影再度消失于茶房后。 许奕起身提起滚烫热水,缓缓冲刷着茶台上的茶盏。 待茶盏冲刷完毕后。 许奕落座自茶罐中取出些许蒙顶玉叶,满是悠闲地摆弄起茶艺。 ...... ...... 小半个时辰后。 一身仙风道骨的孙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于茶房门前。 “贫道见过王爷。” 孙缈轻叩大开的房门数下,随即面朝茶房内的许奕拱手行礼道。 “孙先生客气了。” 许奕闻言起身拱手回之一礼。 随即伸手作请道:“孙先生还请上座。” “王爷客气了。”孙缈再度回之一礼。 礼毕方才迈步行至茶房内。 “孙先生医经编着可还顺遂?” 待孙缈落座后,许奕斟茶一盏轻轻推至孙缈面前。 “有劳王爷挂念。” “一切顺遂。” 孙缈接过许奕递来的茶盏,满脸笑意地回答道。 “临摹自刘光禄家中先秦医经竹简。” 许奕轻笑着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随即将其递向孙缈。 至于其口中的刘光禄。 赫然正是朝廷从一品文散官光禄大夫。 孙缈闻言脸上笑意瞬间浓郁了数倍有余。 “王爷品茶,品茶。” 孙缈自许奕手中接过书信,随即连连开口说道。 许奕闻言笑了笑,并未理会孙缈的失礼。 兀自端起茶盏细细品味中盏中香茗。 事实上许奕之所以能将孙缈请下山。 靠的正是这一封封自朝野内外搜罗而来的先秦医经。 不多时。 孙缈满脸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书信。 随即满眼炙热地望向许奕。 “有此先秦医经在。” “贫道的千金方定能提前数年问世!” 孙缈满脸郑重地缓缓开口说道。 “孤以茶代酒,祝孙先生千金医经早日问世。” 许奕提茶一盏,随即祝贺道。 “托王爷吉言。” 孙缈满脸笑意地举盏同饮。 数息后。 孙缈放下手中茶盏,面上笑意亦于此刻渐渐内敛。 “王爷。” “待王妃诞下世子后。” “贫道想于王府外开一医馆。” “边行医,边修经。” “待世子三岁后。” “贫道想携徒遍行燕地。” 孙缈满脸认真地出言请示道。 至于王秋瑾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医术如孙缈,又岂会看不出。 “孙先生于燕地悬壶济世。” “孤岂又不应之理?” 许奕放下手中茶盏轻笑道。 闻听此言,孙缈心中瞬间松了口气。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最短。 孙缈与许奕之间初时虽为平等交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许奕越拿越多的先秦医经经文。 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已然不在平等。 “孙先生。” “王妃大抵何时临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道出此行核心目的。 “回王爷。” “大抵应在八月中下旬。” 孙缈闻言如实回答道。 “王妃身体可还好?” 许奕面色不显,但内心却已然渐渐紧绷。 “王妃身体一切皆好。” “王爷无须担忧。” “此外。” “前些日子朱侧妃差人送来一株五百年份的野山参。” 孙缈轻抚胡须安抚道。 ‘五百年份的野山参。’ 许奕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事实上,自得知王秋瑾有了身孕后。 许奕曾秘密遣人自燕地内外广罗野山参等物。 只可惜上了年份的野山参又岂是那般好寻? 此等保命之物,莫说五百年份的了。 即使一百年份的野山参,市面上往往都是有价无市。 后来灭了上谷王家以及渔阳曲、谢等家族后。 许奕虽得到十余株上了年份的野山参。 但其年份最高的一株也不过方两百余年。 燕王府良医所茶房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看向孙缈。 “孙先生。” “那五百年份的野山参当用便用,无须节省。” “府中宝库里还有十余株上了年份的野山参。” “若是不够,先生可随时调取。” 许奕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吩咐道。 “还请王爷放心。” “贫道即使豁出去这条老命,也定会保王妃母子平安。” 孙缈闻言心中一凛,随即郑重保证道。 “有劳先生了。” 许奕闻言起身郑重行礼道。 “王爷客气了。” 孙缈见状连忙自太师椅起身,避开许奕一拜,随即作揖行礼回拜道。 “不知王爷可请好稳婆?” 话音落罢,孙缈连忙岔开话题道。 “劳孙先生费心。” “孤自燕地共寻来经验老道的稳婆十二位。” “孙先生可有人选推荐?”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询问道。 “贫道于五台山着《妇人方》三卷时曾得一稳婆相助。” 孙缈闻言缓缓开口回答道。 “不知那稳婆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许奕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 孙缈医术如何,其自知晓。 而能助孙缈编撰妇人经三卷的稳婆。 其实力自然无须多言。 “回王爷。” “那稳婆人称陈苏氏,家住五台山灵溪镇。” “王爷遣人至灵溪镇一打听摆可寻到。” 孙缈轻抚胡须开口回答道。 “多谢先生指点。” 许奕闻言郑重拱手行礼道。 “此乃贫道份内之事。” “王爷客气了。” 孙缈微微侧身避开许奕一拜,随即作揖还礼道。 片刻后。 诸事皆了的许奕在孙缈的亲送下。 不徐不疾地离了良医所。 随即径直地朝着承运殿所在方位行去。 近两刻钟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踏入承运殿内。 方一踏入承运殿,许奕便迫不及待地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 随即放置于嘴边轻轻吹响。 数十息后。 一身王府仆从打扮的问心首领自承运殿外快步行来。 “主人。” 问心首领行至许奕两步外,随即郑重拱手行来道。 “五台山灵溪镇有一稳婆,人称陈苏氏。” “遣十名问心暗中调查此人虚实。” “若无问题,则务必将其请回府邸。” 许奕满脸郑重地看向问心首领,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心中一凛,遂郑重拱手领命道。 “去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朝着偏殿书房行去。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与此同时。 许奕推开承运殿偏殿书房迈步而入。 最终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微闭双眼彻底放空脑海中的万千思绪。 ‘唉。’ 许奕方微闭双眼不足一刻钟。 便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缓缓睁开双眼。 ‘当真是不为人父,不明个中滋味啊。’ 许奕苦笑着摇了摇头。 若是以往,其只需静坐百余息,至多半刻钟便可彻底放空思绪。 可今日不知为何。 方一闭眼,脑海中便满是王秋瑾于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漠北之战。’ ‘八月中下旬。’ ‘唉。’ 许奕低声喃喃两句,随即再度轻叹一声。 其虽早早地便制定了漠北作战计划。 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即使是其,亦不敢保证能在八月中下旬赶回沮阳城。 而这个时代的女人生孩子,无异于自鬼门关兜兜转转。 此等情形下。 纵使准备的再如何充足。 纵使孙缈医术再如何高超。 许奕心中亦难免少不了些许忐忑。 大婚一年。 虽聚少离多。 但王秋瑾作为结发妻子,却早已深深地住进了其心田最深处。 此份情。 无人可代。 若王秋瑾于那未出世的孩儿万一有了些许差池。 许奕当真不知届时的自己会不会发疯。 然而。 此番出征漠北。 自一定程度上可决定燕王府最终宿命。 此事之重,由不得许奕不亲自跑一趟。 一边是结发妻子与尚未出世的孩儿。 一边是燕王府最终宿命,许奕、王秋瑾等人的最终归途亦包含在内。 两相抉择。 自是难抉。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脸上难色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坚毅之色。 “争点气。” “与你娘一同等爹给你们打下一大大的江山。” 许奕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眼神中满是坚毅之色。 有神医孙缈、一株五百年份的野山参、十余株百年年份及以上的野山参、以及十余位经验老道、声名赫赫的稳婆在。 王秋瑾与那腹中孩儿出事的几率真的极其渺茫。 一旦走出牛角尖,该如何抉择似乎并不难。 燕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略作定身,随即大踏步地走出偏殿书房。 现如今军中诸事,皆进行的井井有条。 该练兵的练兵,该备战的备战。 有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老牌将领在。 军中诸事已然无须许奕格外操心。 而燕地诸事。 如女祁城重建一事。 外有王文廉,内有白启东。 数月以来,此二人已然将女祁城重建一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自无须许奕再行操心。 如新官道修建一事。 此事虽初步入正轨。 但王文清早已于关中赈灾时证明了自身能力。 王文清主导,燕王府一众属官相辅下。 此事自然亦无须许奕操心。 至于燕商联盟一事。 此事虽尚未步入正轨。 但因许奕声望以及渔阳事变、平粮价之战为基础。 再加上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杨先安、吕文苏、宋元福。 以及孙道华、庞文泽。 此事自然亦无须许奕操心。 至于原本足以改变整个燕地格局的天灾人祸。 更是早早地便被燕王府彻底铲除。 细细算来。 现如今的许奕倒是迎来了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 ...... ...... 申时许。 走出牛角尖后一身轻松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内府。 再接见了十二位经验老道且声名赫赫的稳婆。 并许以重利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长春殿内。 再度开启了家人相伴的悠闲时光。 许奕归府的第三日。 亦是朱婉宁自发销声匿迹的第二日。 入夜后。 王秋瑾驱逐许奕至内府东三所。 此番驱逐。 直令许奕第二日自内府东三所扶墙而出。 王秋瑾再一次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其大妇心怀。 当然。 此事的背后少不了许奕的无言相助。 此后的数日里。 原本形影不离的二人,便成了三人。 与此同时。 每当夜幕降临后。 许奕总是避免不了长春殿一夜、东三所一夜。 所谓雨露均沾,大抵莫过于此。 第四百零五章 燕王点兵,四方观礼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孟夏四月已然彻底成为过去。 取而代之的仲夏五月亦已即将走过上旬。 正德三十一年五月初十。 天选黄道吉日。 时近卯时。 天幕中仍残留着些许星光之际。 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不约而同地汇聚于沮阳城四处城门前。 ‘冬。’ ‘冬冬。’ ‘冬冬冬。’ 卯时一至,数道晨鼓声忽然于城门上方勐然炸响。 数十名上谷郡兵于沉闷鼓声中不徐不疾地越过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 最终左右分列于紧闭的城门前。 数息后。 伴随着道道整齐划一的号角声。 极其厚重的城门渐渐发出道道沉闷之声。 不多时。 沮阳城四处城门彻底打开。 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自城门彻底大开的那一刻起。 无不奋力扬鞭,奔腾而出。 而在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身后。 则是一个又一个拖家带口的沮阳城百姓。 其内。 白发苍苍者有之。 正值当打之年者有之。 头顶羊角蹦蹦跳跳者有之。 躺于襁褓之中哇哇哭泣者亦有之。 一时间。 沮阳城当真呈万人空巷之状。 与此同时。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走出内府。 经存心殿入圜殿。 出圜殿入承运殿。 “主人。” 方一踏入承运殿。 一早已恭候多时的问心当即弯腰双手奉上斩渊刀。 许奕自问心手中接过斩渊刀,悬于腰间。 随即踏着四方步径直地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臣等拜见王爷!” “臣等拜见王爷!” “臣等拜见王爷。” 见许奕走出承运殿。 分列于承运殿前左右两侧的一众王府属官。 在杨先安、吕文苏二人的带领下面朝许奕深深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一言不发地默默前行。 待许奕行出数步后。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默默起身,随即转身紧随其后。 余者属官无不无言照做。 不多时。 许奕神情肃穆地踏着四方步于一众属官之前走出承运门。 随即径直地朝着谨德殿所在行去。 谨德殿,凡重大礼仪前,亲王必至之地。 一刻钟后。 许奕与一众属官止步于谨德殿前。 “属官止步!” “王谨德!” 前燕王府奉承司奉承官、现居养院总院使左胜元着一崭新宦官袍,手持一柄洁白浮尘,携数名白发苍苍的前燕王府奉承司宦官自谨德殿而出。 许奕闻言略正衣衫,随即踏着四方步行至谨德殿内。 半刻钟许。 许奕单手按压在腰间斩渊刀柄之上。 缓缓自谨德殿而出。 其身上原本所着墨玉色亲王常服此时已然变成正黑色九旒九章冕服。 许奕止步于谨德殿前,神情肃穆地环顾下方属官片刻。 一时间谨德殿前本就肃穆的气氛,再度浓郁数倍有余。 “出发!” 片刻后。 许奕收起环顾目光,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臣等谨遵燕王令!” 数十名王府属官闻言再度拱手深深一拜。 两刻钟后。 二三十余辆上绘燕王府标志的马车徐徐驶出燕王府。 径直地朝着王大营所在行去。 而为首那辆赫然正是沮阳城百姓再熟悉不过的三辕青篷马车。 一路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越过一群又一群拖家带口的百姓。 与此同时。 一路上的拜见之声,始终不绝于耳。 ...... ......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 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徐徐抵至燕王大营正门前。 “末将恭迎王爷大驾。” “吾等恭迎王爷大驾。” 见三辕青篷马车行来。 早已于燕王大营正门前恭候多时的一众将领无不快步上前。 “免礼。” 许奕自三辕青篷马车而出,微微摆手道。 “谢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再行谢礼。 话音落罢。 许奕单手按压在斩渊刀刀柄之上,缓缓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 王大营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然停满了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 马车旁的一众身着锦衣的达官贵人们见许奕望来。 无不纷纷垂首,随即面朝许奕拱手行礼。 许奕一言不发地略过一众达官贵人。 随即看向王大营通往外界的官道上。 此时那近两丈宽的官道上已然挤满了身着各色衣衫的百姓。 见许奕望来。 数不清的沮阳城百姓无不高举手中之物。 定神望去。 饼子、盐巴、鞋子、鸡、鸭、鹅、鱼、甚至于牛羊驴骡。 当真是应有尽有。 见此。 许奕面上虽不显。 但心中却依然格外地动容。 此番王大营五千余将士出征漠北。 许奕亦曾广发观礼函。 邀燕地达官贵人、世家家主,以及百姓中德高望重者、品行端正者前来观礼。 其目的无外乎借此机会,秀一秀王大营实力。 一来威慑部分宵小。 二来以此安一安燕地百姓民心。 故而。 王大营五千余将士将于今日出征漠北一事。 于燕地百姓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 也正因此。 当许奕于来时路上遇见一群群拖家带口的百姓时。 其内心深处并无太大波动。 至于那一群群身着锦衣的达官贵人、世家家主。 本就在邀请之中,见之自不会产生丝毫波动。 许奕原以为一切皆在自己掌控之中。 可不知为何。 当其看到沮阳城百姓们高举着鸡鸭鹅鱼,以及饼子、盐巴时,那脸上所露出的淳朴笑容时。 其内心深处终是不可避免地产生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波动。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面朝官道上人头接踵的燕地百姓,深深弯腰,拱手行之一礼。 一礼过后。 许奕缓缓起身,随即踏着四方步径直地朝着王大营内行去。 “屈宝田。” 许奕行走间开口点名道。 “末将在。” 屈宝田闻言急忙抱拳行至一礼,随即紧随其后而行。 “调集兵马迎百姓至校场四方观礼台。” “百姓所送之物象征性的收取些许。” “牛、羊、驴、骡,等家禽一律不收。” 许奕脚步不停,沉声下令道。 “遵令!” 屈宝田闻言顿住脚步,随即郑重抱拳领命道。 ....... ....... 辰时过半。 在屈宝田等一众将领的引领下。 万余名老弱妇孺最终落座于王大营校场四方观礼台之上。 非是王大营外仅有万余名百姓。 亦非是此番前来王大营送燕军士卒出征的百姓皆为老弱妇孺。 着实是王大营校场四方观礼台只能容下万余名百姓。 至于部分跟进来的青壮们。 则被安置在了四方观礼台下方的边缘空地处。 不多时。 己时将至。 许奕在一众王大营将领的簇拥下。 不徐不疾地登上校场点兵台。 最终端坐于点兵台太师椅之上。 而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则于其身后两侧一字排开。 腰背笔直而立。 “王爷。” “吉时已至。” 不多时,吉时已至。 屈宝田出列半步抱拳朗声禀报道。 “擂鼓。” 许奕闻言沉声下令道。 “遵令!” 屈宝田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面朝下方传令官朗声道:“燕王有令!擂鼓!” “遵令!” 闻听此言,下方传令官瞬间抱拳领命。 “燕王有令!擂鼓!” “燕王有令!擂鼓!” “燕王有令!擂鼓!” 数十名传令兵翻身上马,快速奔走相告。 ‘冬。’ ‘冬冬。’ ‘冬冬冬。’ 不多时。 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自校场四方接连响起。 随着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接连响起。 校场四方观礼台附近的嘈杂之声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消散而去。 半刻钟后。 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渐渐消散去天地之间。 “陷阵营十五伯入校!” 许奕自校场点兵台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 “陷阵营十五伯入校!” “燕王有令!” “陷阵营十五伯入校!” “燕王有令!” “陷阵营十五伯入校!” 其令飞速层层传递。 不多时。 校场东方忽然传来隆隆马蹄之声。 陷阵营十五伯一千五百名将士自校场东方奔袭而至。 一千五百名陷阵营将士虽身披不同甲胃。 但却无一不气势汹汹。 不多时。 陷阵营一千五百将士于点兵台下方翻身下马,快速列阵。 “先登营二十五伯入校!” 待陷阵营十五伯列阵完毕。 立身于点兵台之上的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 “先登营二十五伯入校!” “燕王有令!” “先登营二十五伯入校!” “燕王有令!” “先登营二十五伯入校!” 其令层层传递,飞速远去。 不多时,隆隆马蹄声再起。 两千五百名先登营士卒全副武装自校场东方狂奔而来。 “玄甲营十伯入校!” 待先登营两千五百名士卒于点兵台下列阵完毕后。 点兵台之上的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 “玄甲营十伯入校!” “燕王有令!” “玄甲营十伯入校!” “燕王有令!” “玄甲营十伯入校!” 其令层层传递,非速远去。 不多时,校场东方再起隆隆马蹄声。 玄甲营此番虽仅出战十伯,但隆隆马蹄声所带来的声势却完全不输最先入校场的陷阵营。 隆隆马蹄声由远至近。 待玄甲营一千士卒身影彻底浮现于校场众人视线中时。 原本一片死寂的四方观礼台上瞬间传出无数倒吸凉气声。 “重......重甲骑兵!” “燕......燕王大营......燕王大营居然有......居然有重甲骑兵!” 东方观礼台上,一年过知天命之年的世家家主哆哆嗦嗦地指着不断奔来的重甲骑兵,满脸的惊骇之色。 “是......是重甲骑兵!” “人......人马俱甲......” “燕......燕王大营......当......当真是.......” 其身旁一众达官贵人、世家家主脸上的惊骇之色亦是不逞多让。 “爹......” “二弟比孩儿勤学谦恭。” “要不咱家的家业还是让二弟继承吧。” “孩儿.....孩儿思来想去。” “总......总觉得孩儿可能更适合军伍。” 一身着锦衣,但却满脸横肉、庞大腰圆的世家子满脸涨红之色地死死盯着下方奔袭而至的一千玄甲营铁浮屠骑兵。 而在其身旁一身着月白色锦袍身形瘦弱的世家子闻听此言却不由得呆愣数息。 数息后,身形瘦弱的世家子强忍着激动望向相隔一座‘大山’的中年男子。 “你意已绝?” 中年男子满脸凝重地看向身旁长子。 “我意已绝!” “好男儿就该身披重甲、驰骋沙场!立不世战功!” 满脸横肉、膀大腰圆的世家子死死盯着下方重甲骑兵,紧紧握着双拳坚定道。 “他日若后悔.......” 中年男子面露犹豫道。 其亦知长子非治家之才,但奈何家规于此。 “绝不后悔!” 不待中年男子道尽口中言,满脸横肉的世家子便毫不犹豫地斩钉截铁道。 “罢了罢了。” “待回去后,你自行去寻族老言说。” “若超过半数族老点头。” “为父便带你去寻杨属官。” 中年男子凝视下方铁浮屠重甲骑兵片刻,最终下定决心道。 至于其口中的杨属官。 自是杨先安无疑。 中年男子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墨字。 乃燕地上谷郡居肃城人。 其家族势力虽不如朱、梵两家那般雄厚。 但于居肃城中,却拥有着实打实的霸主地位。 也正因此。 当燕商联盟一事正式提上日程后。 杨先安曾专程跑去居肃城与之会谈。 而其今日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所持观礼函便是杨先安所送。 “谢父亲大人。” “谢父亲大人。” 公孙墨长子公孙赢闻言瞬间大喜过望,连连拜谢。 而其身旁二弟心中喜悦丝毫不亚于公孙赢。 自玄甲营十伯自校场东方奔袭而来后。 此间一幕不断地于校场东方观礼台上上演。 试问。 天下好男儿又有几人能够抵抗的住人马俱甲的铁浮屠重甲的魅力? 与此同时。 校场东方观礼台以及南西北三座观礼台上。 万余名老弱妇孺观礼者脸上的激动神色丝毫不亚于一众有心投身军伍的世家子。 至于四方观礼台下方的燕地青壮。 此时无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点兵台下方的铁浮屠重甲骑兵。 其中更是不乏大流口水者。 第四百零六章 王祭天地,燕军开拔 己时近半。 千名玄甲营铁浮屠骑兵如一尊尊巍峨铁塔般。 整齐划一地矗立于校场点兵台下方。 许奕立身于点兵台之上,不动声色地环顾四方观礼台一周。 见四方观礼台之上无论达官贵人、世家家主也好。 亦或者寻常百姓也罢,无不面露动容之色后。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浅,但却极其意味难明的笑容。 “诸将入校!”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燕王有令!诸将入校!” “燕王有令!诸将入校!” “燕王有令!诸将入校!” 其令自传令兵之口层层传递,飞速响彻于校场内外。 与此同时。 四方观礼台上因玄甲营入校而产生的震耳嘈杂声。 自传令兵纵马狂奔的那一刻起。 宛如潮水般飞速退散而去。 不多时。 隆隆马蹄声再度自东方校场轰然响起。 辛思玄、董兴、叶国禄、牛元衡、张俊松、汪敬伯等一众将领。 除传令官汪敬伯以及先登营斥候曲曲长张俊松二人外。 余者无不身披铁浮屠重甲。 而在诸将身后奔袭而至的则是由问心百卫以及赤血卫两大暗卫组织组成的两百亲卫军。 近半刻钟后。 辛思玄、董兴等一众将领翻身下马、越众居前。 “陷阵营。” 待辛思玄、董兴等一众将领归位后。 许奕身躯笔直地立身于点兵台之上,沉声点兵道。 “陷阵营在!” 千五百名陷阵营士卒闻言高举手中兵刃齐声应道。 “先登营!” 许奕再度沉声点兵道。 “先登营在!” 两千五百名先登营士卒闻声高举手中兵刃,整齐划一地朗声应道。 “玄甲营!” 许奕目光越过先登方阵望向玄甲方阵,随即沉声点兵道。 “玄甲营在!” 千名巍峨铁塔闻言高举手中兵刃,整齐划一地朗声应道。 一时间。 玄甲方阵中甲片撞击声不绝于耳。 直听的四方观礼台上下一众有心投身军伍之人无不紧握双拳、面色涨红。 “辛思玄何在!” 许奕立身于点兵台之上,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辛思玄闻言出列半步,面朝点兵台重重抱拳应道。 “蛮夷自擅!时犯边境!” “掳我百姓!毁我城池!” “孤燕王奕!” “今日!今时!今刻!” “奉帝命!兴兵以讨蛮夷!” “汝为孤之左膀!可愿代孤领兵出塞!” “以蛮夷之血!护我大周子民!卫我大周荣耀!” 许奕身躯笔直而立,沉声相询。 “末将辛思玄!” “愿代吾王领兵出塞!” “以蛮夷之血!护我大周子民!卫我大周荣耀!” “纵战死塞外!马革裹尸!末将亦在所不辞!” 辛思玄面朝点兵台,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取孤大纛来!” 许奕闻言沉声下令道。 “传燕王令!取王大纛!” “传燕王令!取王大纛!” “传燕王令!取王大纛!” 其令层层传递,飞速响彻于校场内外每一处角落。 与此同时。 战鼓声再度轰然炸响。 数名身披明光甲胃的士卒于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中。 肩抬一杆大纛,脚踏整齐四方步。 自校场东方徐徐行来。 “领兵校尉辛思玄!” 待大纛行至点兵台前。 许奕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辛思玄面朝点兵台,俯身重重抱拳道。 “接纛!” 许奕沉声下令道。 “末将谨遵王令!” 辛思玄再度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礼毕。 辛思玄起身走向数名身披明光甲胃,临时充做仪仗士的数名士卒。 随即双手自数名明光甲士手中接过大纛。 数十息后。 辛思玄双手托举着沉重大纛,不徐不疾地复归原位。 “立纛!” 待辛思玄复归原位后,点兵台之上的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俯身行之一礼,随即将手中大纛重重立于大地之上。 随着纛杆重重矗立于大地之上。 纛杆之上那面上绘偌大燕字、四周青龙环绕的纛旗瞬间迎风铮铮作响。 辛思玄单手持纛,面朝点兵台弯腰低头行之一礼。 “末将辛思玄!蒙王厚爱,赐予王纛!” “今!辛氏思玄对天起誓!” “纛在人即在!纛毁人即亡!” 辛思玄缓缓起身举手向天,面容极其坚毅地起誓道。 “请三牲!” 点兵台之上。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下令道。 “燕王有令!请三牲!” “燕王有令!请三牲!” “燕王有令!请三牲!” 其令自传令兵之口层层传递。 飞速响彻于偌大校场内外。 不多时。 十余名身披明光甲胃,临时充做仪仗士的士卒抬着桉牍、香炉以及三牲等贡品行至点兵台前。 所谓三牲,即牛头、羊头以及猪头。 十余名明光甲士摆放祭品之际。 许奕及一众将领不徐不疾地走下点兵台。 不多时。 三牲祭品归位,清香烟火亦已鸟鸟升起。 许奕立身于祭桌之前,神情严肃地整理着衣衫,静待着吉时到来。 “吉时已至!” “王祭天地!” “祈佑我军!” 一刻多钟后。 一身崭新宦官袍的前燕王府奉承司奉承官左胜元一挥手中浮尘朗声道。 许奕闻言踏步上前,面朝祭台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三拜九叩过后。 许奕自身旁宦官手中接过三柱清香,双手高举于眉齐平。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维予一人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 “承天之神,兴甘风雨。” “庶卉百物,莫不茂者。” “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上祈天地。” “蛮夷自擅,屡犯边境。” “掳吾子民,毁我城池。” “坏我河山,阻我祭祀。” “孤,大周燕王奕。” “今,奉我大周皇帝令。” “兴兵以讨蛮夷。” “特上告皇皇上天,下告下土之灵。” “祈皇天后土,佑我大周大好男儿。” “临阵神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祈皇天后土,佑我大周大好男儿。” “临阵神助,刀枪不加于身!水火不伤于躯。” “祈皇天后土,佑我大周大好男儿。” “早日得胜凯旋,归乡再祭皇天后土。” “大周正德,三十一年五月十日。” “燕王奕,敬上。” 许奕手持清香三柱,礼天朗声而喧。 话音落罢。 许奕手持清香三柱,上前敬呈于香炉之中。 随即自袖摆中取出祭文一封,以烛火引燃,置于火盆之中,以告上天。 待祭文焚尽。 许奕一掀九章袍摆,双膝跪于祭台前。 随即自宦官左胜元手中陆续接过酒水三盏。 运酒以敬天地。 “礼毕!” “燕王心之诚,上达以天听。” “皇天后土感其诚,佑我众将士!” 待三盏烈酒祭天毕,左胜元再度朗声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面朝祭台再度一拜。 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祭台旁。 “众将行祭天地。” 许奕立身于祭台下方,面朝辛思玄等一众将领沉声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董兴等一众即将出征漠北的将领齐齐上前三步。 面朝祭台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三拜九叩毕。 辛思玄、董兴等一众即将出征漠北的将领逐一上前。 敬清香三柱,运美酒三盏。 “众士行祭天地!” 待辛思玄、董兴等一众将领礼毕退至祭台两侧后。 许奕面朝前方五千余即将出征漠北的士卒朗声道。 话音落罢。 五千余即将出征漠北的士卒无不满脸虔诚地面朝祭台。 行三拜九叩之大礼。 三拜九叩毕。 五千余即将出征漠北的士卒齐刷刷地自腰间取出一酒囊一酒碗。 随即满脸虔诚地斟酒满碗,遥祭天地。 不多时,祭祀毕。 十余名明光甲士,再度面朝祭台行三拜九叩大礼。 三拜九叩大礼毕。 十余名明光甲士,满脸虔诚地请祭台离校场。 待十余名明光甲士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校场后。 许奕率屈宝田等一众将领再登高台。 “孤以薄酒一碗。” “助我燕地大好男儿连战连胜!凯旋而归!” 许奕登高台,取酒水一碗,以敬众将士。 话音落罢,许奕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待酒水尽。 许奕勐然抬手,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碗重重地掷于高台之上。 伴随着卡察一道响声,空空如也的酒碗瞬间四分五裂。 “连战连胜!凯旋而归!” “连战连胜!凯旋而归!” “连战连胜!凯旋而归!” 陷阵、先登、玄甲三营五千余将士再度斟酒一碗。 面朝点兵台,双手持酒,高举至眉心。 话音落罢。 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士卒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随即如许奕般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碗重重地掷于地面之上。 一时间点兵台下方酒碗破碎声不绝于耳。 许奕身躯笔直地立身于点兵台之上,默默环顾下方五千余将士片刻之久。 片刻后,许奕‘曾’地一下拔出腰间斩渊刀。 “擂战鼓!” “众将士!出发!” 许奕高举手中斩渊刀,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五千余即将出征漠北的将士整齐划一地面朝点兵台单膝下跪,重重抱拳无言地行之一礼。 一礼毕。 五千余三营将士默契地调转马头。 列着整齐划一的军阵,缓缓朝着校场外行去。 与此同时。 不分出征与否。 凡王大营士卒无不高声大歌。 “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 “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 “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 “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 “帅槊血满袖,王利刃辉光。” “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贵贱。” “必同心竭力。” “倾黄河之水,决东海之波。” “征胡虏之地,剿匈奴之穴。” “讨欺汝之寇,伐蛮夷之戮。” “遂沧海横流,而立身无愧。” “任尸覆边野,唯精魂可依。” 刹那间。 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与王大营士卒似歌似吼的高昂歌声渐渐相容。 最终融为一体,直奔云霄而去。 两三刻钟后。 最后一排三营士卒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校场后。 复半刻钟。 低沉且激昂的战鼓声与王大营士卒似歌似吼的高昂歌声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 又一刻多钟。 原本死寂一片的偌大校场渐渐有了些许嘈杂之声。 与此同时。 许奕及屈宝田等一众将领走下高台,径直地朝着军机楼行去。 另有三千余士卒列着整齐划一的军阵行至校场四方观礼台。 行疏散百姓离营之举。 两三刻钟后。 东方观礼台上的一众达官贵人、世家家主率先在王大营士卒的引领下离了王大营。 “你们先回居肃。” “为夫须进城一趟。” 燕王大营正门前停满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之地。 居肃公孙墨于一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前顿住脚步。 随即看向身旁二子,出言叮嘱道。 话音落罢。 不待长子公孙赢与次子公孙谦作何反应。 公孙墨径直地走进古色马车车厢内。 数息后。 公孙墨所乘古色马车径直地扬尘而去。 徒留下长子公孙赢与次子公孙谦呆愣于原地。 “你可知父亲进城所谓何事?” 数十息后,公孙赢回过神来,遂看向身旁二弟询问道。 “回大哥。” “若愚弟所料无误的话。” “父亲当是为燕商联盟一事入城。” 公孙谦人如其名,谦逊有礼地拱手回答道。 ‘燕商联盟?’ 公孙赢闻言微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其身为公孙墨长子,未来居肃公孙世家的接班人。 自然知晓燕王府属官杨先安至居肃城相谈燕商联盟一事。 只不过当时居肃城的一众世家中至少大半选择了拖字决。 思及至此。 公孙墨抬头看向不远处通往沮阳城的官道。 目之所及。 一辆辆或豪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无不策马狂奔。 ‘早该如此。’ 公孙赢见此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走吧。” “你我先归居肃。” 公孙赢略作定神,随即意味难明地拍了拍公孙谦肩膀。 其身为居肃公孙世家嫡长子,家族未来第一顺位继承人。 其虽长得五大三粗,但亦有一颗玲珑之心。 若非其自幼心中便存有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之念。 且恰逢今日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登场,令其坚定了投身军伍之心。 否则他日争权夺势时,公孙谦连怎么死的都不自知。 第四百零七章 百年局势,不可言传 时近申时。 暖阳渐西行。 就在一众达官贵人、世家商贾们争先恐后地涌入沮阳城。 行‘商谈’燕商联盟一事之际。 燕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的一场持续了数个时辰之久的军机密谈。 亦已渐渐落下帷幕。 燕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自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身前数名陷阵营老牌将领拱手行之一礼。 “孤不在的这些时日里。” “军中事务便全靠诸位了。” 许奕面色极其郑重地开口托付道。 “还请王爷宽心。” “吾等誓死不负王爷所托。” 屈宝田等数名陷阵营老牌将领见状快速站起身来。 侧身避开许奕一拜,随即满脸郑重与严肃地拱手俯身回之一礼。 不多时。 屈宝田等数名陷阵营老牌将领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屈宝田等数名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军机楼二楼书房后。 许奕缓缓落座于太师椅之上,取清水一杯,倒入砚台之中。 随后取墨锭一根,细细研墨。 待墨汁浓稠相宜后。 许奕铺纸一张,提笔轻点墨汁后。 于崭新但却泛黄的宣纸上逐一梳理着麾下诸业。 如下洛城药玉工坊、小阴山盐矿。 如朱家钢铁冶炼工坊、军械锻造工坊。 如奇物院连弩工坊、铁浮屠甲胃工坊。 如王大营制糖工坊、幽宁烈酒工坊等。 又如不断游走于燕地周边数郡的宋氏商行以及老五家商行等。 这些产业。 或为许奕提供源源不断的钱财。 或为许奕提供源源不断的军械、军需等物。 若无这些产业默默支撑。 燕王府又何来今日这般兵强马壮的盛况? 付出不一定有所收获。 但不付出则一定不会有所收获。 外人只看到今日的燕王大营兵强马壮。 雁翎刀、大食马、铁浮屠重甲等精良军需应有尽有。 却少有人知道为维持燕王大营的正常运转。 许奕背后曾付出多少心血。 最困难时。 燕王府甚至数次险些揭不开锅。 至于平关中大灾以及封王时所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 甚至于两次大婚时一众达官贵人们所送的古玩字画等物。 更是早早地便全离燕王府而去。 但好在。 过去所做的一切一切。 现如今看来皆是值得的。 燕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顿住笔锋,随即细细地审查着麾下各行各业。 待确保麾下各行各业的发展大方向上并无太大问题后。 许奕掀开满是字迹的泛黄宣纸,将其随意置于书桉一侧。 随即再度铺纸一张,提笔于崭新但却泛黄的宣纸上细细梳理着三大百年大计。 而三大百年大计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旧日女祁重建一事。 此事事关马政,由不得许奕不重视。 截止到今日。 旧日女祁重建已然近两个月之久。 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 昔日女祁城内的废墟已然基本根除。 甚至于就连四方城墙亦已可见部分雏形。 细细推敲一番过后。 许奕发现现如今的旧日女祁重建一事。 除用来制作水泥的石灰石短缺外。 旧日女祁重建之事便再无其他问题。 而新官道重建一事亦是如此。 思及至此。 许奕将旧日女祁重建一事以及新官道建设一事暂置一旁。 随即着重审视燕商联盟一事。 自其下令加速施行燕商联盟一事后。 杨先安、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以及宋元福等数位执行人。 无不加速推行此事。 虽有渔阳事变以及平粮价之战作威慑。 但燕商联盟一事却依旧推行缓慢。 非是杨先安、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宋元福等人能力不足。 而是此事的核心便在于打破现有的世家制度。 归根结底。 一众世家大族近数十乃至上百年来皆是以自我为中心。 一家家主、一族族长更是拥有着对整个家族所有族人的生杀大权。 若加入燕商联盟,自一定程度上必然将会削弱家主、族长的权利。 单凭渔阳事变以及平粮价之战固然可令一众世家大族臣服。 但此时所需周期必然将会格外地漫长。 如杨先安最先抵达的居肃城。 近半世家大族们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拖字决。 即既不答应,又不反对。 也正因此。 方才会有今日一众达官贵人观礼出征一事。 或许。 与其说是观礼,倒不如说成威慑。 燕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许奕顿住手中笔锋,静静地凝视着宣纸上所书的燕商联盟一事。 脑海中则不断地闪过今日点兵出征时。 东方观礼台上一众达官贵人、世家家主们的反应。 ‘此事已解。’ 不多时。 许奕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讥讽的笑容,随即低声喃喃道。 燕商联盟一事一解。 旧日女祁重建以及新官道修建中所缺的水泥原材料等问题。 自然而然地便迎刃而解。 须知。 那一众世家大族少则耕耘燕地数十年,多则耕耘燕地上百乃至数百年。 除铁、盐等官营之物外。 其余各类资源、货物他们可向来不缺。 甚至于就连铁、盐等官营资源、货物他们亦不缺少。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再度微微上扬,随即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碰吧,碰吧。’ ‘待时机一至。’ ‘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许奕轻笑着自太师椅起身,随即拿起两张写满字迹的宣纸。 径直地走向书房窗台下的火盆。 以火折子点燃宣纸,随即掷于火盆之中。 静待其彻底化为乌有。 至于其口中的他人?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燕王府麾下除负责搭理前廷诸事的吕文苏勉强算是一个善茬。 余者无论杨先安也好,朱、梵、董三家乃至宋氏商行、老五家商行也罢。 无一是那善茬。 至于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 此二人更不是什么善茬。 甚至于就连负责朱家钢铁冶炼工坊、军械锻造工坊的朱宗廷。 以及负责奇物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朱宗年。 此二人亦不是所谓的善茬。 这些人之所以对许奕言听计从。 只不过是因许奕能够压制的住他们罢了。 若压制不住? 大周立国两百余年。 这两百余年里并不缺看起来威风八面,但实则却于封地内寸步难行藩王。 至于郡王? 随着近百年来大周国力愈发下行,以及朝堂威慑力愈发地不足。 越来越多的郡王将自家府邸自封地搬迁至了京城。 郡王于封地内虽无兵权,亦无治政之权。 但却有着极其辉煌的燕王府邸。 有着七千五百户的食邑,以及数不清的良田。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单单是那七千五百户的食邑以及数不清的良田。 便足以令一位藩王肆意消散地度过一生。 而这期间所积攒下来的财富亦可绵延两三代之多。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着一众郡王们争先恐后地举家搬迁至看似繁华似锦但却似极了一座偌大的牢笼般的京城? 此事背后的核心原因。 自一定程度上自是不可言、不可传。 只能说是明者自明,清者自清。 一旦言、一旦传。 轻则不利于朝堂和睦。 重则不利于国家稳定。 至于许奕为何不受此制。 且能够在一年的时间里令麾下驶离突飞勐涨。 其背后真正的核心因素有二。 其一。 许奕曾于关中赈灾时立下赫赫威名。 又与燕地隔空斩杀一位国公。 其二。 亦是最重要的一条因素。 那便是许奕手中握有军权。 且其手中军伍并非如他王那般继承自前王。 而是由其一手建立。 燕地内的各方势力不是未曾想过渗透进燕王大营。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 燕王大营内的所有重要职位皆由陷阵营老牌将领担任。 外人想渗透进燕王大营并掌权一部。 其难度自是无异于平地登天。 除此之外。 老陷阵营内的一众士卒在担任伯、屯、什、伍长的时候。 亦在暗中筛选并清理着居心叵测之人。 每当有一名居心叵测者被清理出王大营。 辛思玄、屈宝田等陷阵营老牌将领们则必然会自‘募兵花名册’中则一人补充进王大营。 许奕于燕地募兵时无论有没有被招募进王大营,皆会令人对其进行登记造册。 此举的核心目的便在于此。 现如今的燕王大营不敢说十成十的铁板一块。 但相较于初建时已然好上数十上百倍。 而随后所行的思想建设等举措。 更是将王大营士卒的忠心程度提升数倍乃至十余倍之多。 燕王大营军机楼二楼书房内。 待两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彻底化为灰尽后。 许奕俯身捡起一根铁棍,随即将火盆中的灰尽碎片彻底搅碎。 待灰尽彻底成为灰沫后。 许奕放下手中铁棍,轻拍数下灰尘。 随即起身径直地离了军机楼二楼书房。 而此时军机楼外的天空中。 已然被晚霞悄无声息地占据半边天空。 不多时。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的拱卫下。 不徐不疾地离了燕王大营。 沿官道径直地朝着沮阳城行去。 ...... ...... 当酉时将逝。 天边晚霞亦已散去大半之际。 三辕青篷马车终稳稳当当地停靠在承运殿正门前。 “王爷。” “承运殿已至。” 亲卫官谷登云将手中缰绳递给身旁袍泽。 随即快步行至三辕青篷马车车厢旁,郑重拱手行礼禀报道。 “好。”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闭目养神的许奕闻言轻应一声。 随即不徐不疾地走出车厢。 径直地朝着承运殿偏殿行去。 不多时。 许奕行至承运殿一间偏殿内。 方一行至偏殿内。 许奕便迫不及待地抬手取下头顶那顶极其沉重的九旒冠。 以及那身象征着藩王威严的九章袍。 待九旒九章亲王冕服皆离身后。 许奕不由得连连舒展筋骨。 百余息后。 许奕行至偏殿衣柜旁,自其内取出一身相较九旒九章亲王冕服舒适度更高的亲王常服。 待墨玉色亲王常服加身后。 许奕双手摆出一奇异造型,随即放置于嘴边轻轻吹响。 又百余息。 一名问心近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许奕身前。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行至许奕身前郑重拱手行礼道。 “将冕服送至谨德殿。” 许奕吩咐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离了偏殿。 “是。” 问心闻言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走进偏殿内。 而许奕离了偏殿后,并未如以往那般直奔另一偏殿书房。 反而是直奔承运殿北殿门而去。 出承运殿入圜殿。 穿圜殿而入存心殿。 最后经存心殿而入内府。 至于偏殿书房以及燕商联盟一事。 此事许奕该做的已然做完。 剩下的自有杨先安、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以及宋元福等人处理。 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问题。 其余诸事自是无须许奕额外操心。 ...... ...... 一刻多钟后。 许奕行至内府长春殿前。 方一行至长春殿前。 两道近乎望眼欲穿的目光瞬间锁定其身。 “我回来了。”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脚步亦于不知不觉间悄然加快。 “夫君回来了。” 见许奕归来,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脸上双双露出笑意。 “别动,别动。” 见王秋瑾探步上前,许奕悄然加快的脚步瞬间再快数分。 “哦。” 王秋瑾闻言都了都嘴瞬间止住情不自禁下探的小脚。 不多时。 许奕行至王秋瑾身前,自然而然地接过女官檀儿的位置。 与朱婉宁一左一右搀扶着身怀六甲的王秋瑾。 “夫君用过饭食了吗?” 被许奕、朱婉宁二人搀扶着缓缓前行的王秋瑾满脸关心地询问道。 “尚未。” “今个婉宁做了桂花鱼?”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开口问道。 其一入长春殿,道道饭菜香便源源不断地涌入其鼻息间。 其中自然便有其近些时日最爱吃的桂花鱼。 “不止有桂花鱼。” “还有水盆羊肉、胡饼等佳肴。” “都是夫君最爱吃的。” 王秋瑾闻言笑道。 “那为夫今日有口福了。” 许奕看向朱婉宁、王秋瑾二人笑言道。 随着许奕、王秋瑾、朱婉宁三人身影愈发地深入长春殿。 殿外西方天幕中的最后一抹红光,亦于此刻悄然消散。 第四百零八章 广阳城外,互换身份 ‘蒸饼子,刚出锅的蒸饼子咯。’ ‘包子,皮薄馅大的大包子咯。’ ‘熏肉,新鲜野兔子肉、野鸡肉制成的熏肉。’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馒头,两文钱一个的大馒头,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五月十五日晨。 当清晨的缕缕霞光洒照于上谷郡最西北之地的广宁城时。 这座两年前方经历过一次大规模匈奴劫掠的破落边塞小城。 再度自黑暗中迸发出点点火力星火。 许奕身着一件寻常武夫劲袍,头戴斗笠、面贴茂密胡须。 不徐不疾地牵马行走于处处突显破落之意,但却又处处迸发着市井红尘活力的广宁城街道之上。 一路行去。 虽处处可见民风淳朴之象。 但亦见些许不怀好意之情。 只不过因其与身旁问心皆腰悬雁翎利刃。 些许不怀好意的目光往往在两柄雁翎利刃以及四匹高头大马之上流连片刻。 最终无奈消散而去。 不多时。 许奕、问心二人牵马走向一间相对而言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 “两位客官快快里面请。” 原本无精打采地呆坐于店门口的店小二见许奕二人行来。 脸上瞬间挂上发自内心的笑意,随即快速起身相迎。 显然。 这间客栈虽优于城内其他客栈,但受限于广宁城自身因素。 其往日里的生意并不见得比城内其他客栈好上多少。 “两位客官。” “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店小二顺势接过许奕二人手中缰绳,见二人并无不耐神情。 脸上笑意瞬间再度浓郁数分。 “住店。” “择两间上好客房出来。” 许奕不着痕迹地打量客栈一楼大堂数眼,随即出言回答道。 “好嘞,客官您里面请。” “小的这便去将您二位的宝驹栓好。” “掌柜的,贵客两位,上好客房两间。” 店小二闻言连忙招呼道。 话音落罢。 一两鬓初见斑白的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自账台后的躺椅上站了起来。 “两位贵客且随我来。” 客栈掌柜揉了揉仍显朦胧的双眼,略作定神后热情道。 待见许奕斗笠微动数下后。 客栈掌柜识趣地默默自前引路。 不多时。 客栈掌柜轻轻推开两间南向上房。 “您二位看这两间可否?” “被褥等物皆是昨日方才洗晒。” 客栈掌柜侧身立于一旁,随即开口问道。 “可。” 许奕粗略打量数眼,随即点头道。 此间客栈上房虽稍显简陋,但相较昨夜的露宿荒野已然好上无数倍。 “您二位里面请。” “客官有所不知。” “小店虽名为客栈,但饭菜做的却丝毫不输城内酒楼。” “客官您看。” 客栈掌柜伸手作请,随即开口自夸道。 “出门在外,久未食家乡味道。” “稍后可否借用一下贵店灶台?” 许奕自怀中取出数粒碎银递予一旁掌柜。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柴米油盐等物客官随意取用便是了,无须钱财。” “这些钱财便算作客官住店吧,到时候多退少补。” 客栈掌柜接过许奕递来的碎银,不着痕迹地掂量了掂量,随即开口说道。 “掌柜大善。”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迈步走进上房。 “那客官您好生歇息,在下便不多叨扰了。” 掌柜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未提马匹喂养一事。 “主人。” “您先歇息,属下去喂养战马。” 待客栈掌柜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问心拱手行礼道。 “若客栈草料可用,便用客栈草料。” 许奕微微点头,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答应一声,随即缓缓后退而出。 待问心首领身影消失于客房,客房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取下腰间雁翎刀,置于床榻一侧。 随即斜靠于床榻一侧,微闭着双眼闭目养神。 自五月十二日与王秋瑾、朱婉宁二人辞别后。 许奕与十余名问心百卫、赤血卫星夜兼程赶路。 这才赶在辛思玄等五千余燕军将士之前抵达了广宁城。 而以尤耀青为首的三千王大营护粮将士以及六千名民夫。 早已在五月初时便抵达了位于广宁城、宁县居中之地的桥头堡镇。 此镇坐拥着广宁城、宁县两地最大的货运码头。 此番出征漠北所需的粮草、辎重等物。 皆通过洋河走水路直抵桥头堡镇。 自桥头堡镇再度出发,越过燕山长城行至塞外。 出塞两三百里后有一山拦路在前。 此山名曰翠屏。 越过翠屏山再度北行两三百里。 便可见一处连绵山脉。 此山脉名曰野狐岭山脉。 此地便是许奕、李寿山精挑细选后最终选定的漠北基石之地。 野狐岭坐拥连绵山脉,骑兵至此极难乘马而战。 届时若护粮士卒身形暴露。 以尤耀青为首的三千王大营护粮将士则可依山守险、拒敌于山。 若许奕、辛思玄等五千余将士于漠北大战中失利。 亦可退守野狐岭。 借野狐岭山势之利,再寻胜机。 若仍不敌。 则可自野狐岭向东南方向撤军。 自野狐岭向东南下五百余里,便可抵居庸关长城。 届时许奕自可凭借居庸天险以及居庸守军拒敌于外。 亦可再度自沮阳城调兵遣将,行反攻之举。 之所以有所谋划。 并非许奕对自己麾下士卒战力不信任。 而是思前必先虑后。 即:行事之前,必须考虑好最坏结果,并针对最坏结果做出相应部署。 如此一来,即使不能百战百胜。 亦能于最坏结果到来时,将自身折损降低至最小。 ‘冬冬冬。’ 就在许奕斜躺于客房床榻之上闭目养神之际。 去而复返的问心百卫单手托一食盘轻轻叩响了许奕所在客房房门。 叩门声看似极其随意,实则暗含某种特殊规律。 “进。” 闻得叩门声的一瞬间,许奕勐然睁开双眼。 细听数息,随即起身应道。 门外问心闻得应允,单手托着食盘轻轻推门而入。 “主人,用些饭菜吧。” 问心轻合房门,随即行至一四方桌前,缓缓放下手中食盘。 “一块吃。”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行至四方桌旁,落座于桌旁一把背椅之上。 “是。” 问心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落座于许奕一侧。 显然。 眼前问心并非第一次于许奕同食。 “主人。” “桥头堡来信。” 问心落座分好碗快,为许奕盛好粥饭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于许奕。 “好。” 许奕微微点头,自问心手中接过书信后第一时间看向信封左下角处。 待见信封左下角一不起眼的标志赫然正是其与尤耀青所定暗号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拆开封泥,取出其内书信。 ‘十一只家燕再度翱翔天际。’ 随着书信缓缓展开,一句简短的字迹渐渐浮现于许奕眼前。 许奕简单看了一眼,随即将手中书信递予身旁问心。 “焚毁。” 许奕出言交代道。 “是。” 问心闻言起身双手接过书信,随即端起一茶碗,行至半开的窗台旁将其彻底大开。 随后蹲下身子取出火折子并将书信撕碎,最后置于茶碗中点燃。 待书信彻底化为灰尽,烟尘亦已彻底散去后。 问心碾灰尽为灰沫,扬灰于外后,随即半合窗台,复行至许奕身旁。 “主人。” “已彻底焚毁。” 问心拱手禀报道。 “坐下吃饭吧。” 许奕微微点头吩咐道。 “是。” 问心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再度落座于许奕一侧。 “辛校尉他们今夜便可抵至广宁城外。” “黄昏前后你我出城。” “这期间好生歇息便是。” 饭后,许奕开口吩咐道。 “是。” 正忙碌于收拾碗快的问心百卫闻言俯身应道。 待问心身影再度消失于客房,房门再度紧闭后。 许奕起身栓门。 略展筋骨后再度行至床榻,合衣而眠。 至于方才尤耀青所书书信中的十一只家燕再度翱翔天际。 其中十一代表着五月十一日。 家燕则代表着三千名王大营护粮将士以及六千名民夫。 至于再度翱翔天空,则等同于再度出发前往塞外。 故而。 此封书信真正所要传递的消息。 即:五月十一日,三千名王大营护粮将士以及六千名民夫再度启程赶往塞外。 算算时间。 尤耀青等人此时应当方越过燕山长城抵达塞外。 而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五千余士卒则将会于今夜抵达广宁城外。 待尤耀青等人出塞百五十里前后时。 许奕、辛思玄以及五千余燕军士卒当可追赶而至。 届时。 于前方开路者自然而然地便变成了五千余出征将士。 自漠北大决战过后。 匈奴部落除少数备受排挤的小型部落外。 余者皆很少出没于塞外两百里内。 如此一来。 既保证了五千余出征将士的行军速度。 又保证了尤耀青等三千护粮将士以及六千民夫的安危。 ...... ...... 酉时近半。 晚霞弥漫西方半边天幕之际。 许奕、问心二人简单用过些许饭食后。 便牵马离了客栈。 于广宁城内慢慢悠悠地闲逛着出了城。 与此同时。 广宁城六十余里外满是坑洼的官道上。 短暂休整过后。 领军校尉辛思玄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大手一挥下令道:“各部将领细察本部!莫要踩踏了庄稼!出发!” 不多时。 说是官道,但实则却只能容纳五匹战马同行的土路上再度渐渐掀起滚滚烟尘。 受限于道路狭小、坑洼,以及不可踩踏道路两侧庄稼等因素。 六十余里路,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五千余将士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行至广阳城五里外。 “各部将领协调本部兵马。” “原地安营扎寨,生火造饭!” “用过饭食后,除夜防巡营士卒外。” “余者,一律不可离营帐两百步!” “违者,军法处置!” 夜色渐浓之际。 辛思玄勒马于广阳城五里外。 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旁传令官汪敬伯闻言抱拳领命。 随即调转马头,快速行传令之举。 二三十息后。 漆黑夜色中忽然有数十支火把被高举至半空中。 随后数十支火把极其有规律地于半空中上下起伏。 不多时。 广阳城五里外的漆黑夜幕中,陆续升起大量火把。 凡升于半空中的火把皆以一定规律的频率上下起伏者。 与此同时。 另有百余名传令兵手持火把,身骑战马不断地奔走于营地各部之间。 一来,为防各部将领未曾注意到火把所传军令。 二来,则是行巡视全营之举。 ...... ...... 不知不觉间。 时已至子夜。 广阳城五里外燕军临时营寨内此时早已鼾声一片。 辛思玄携问心首领、问心、耿良、耿直‘四鬼’趁夜色正浓。 马裹蹄、人衔枚,悄无声息地离了燕军临时营寨。 除负责巡防全营的两百余由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亲卫队外。 再无人知晓此事。 而五千余人的营寨,之所以仅安排两百余亲卫队巡防。 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此地乃是上谷郡广阳城界。 而非塞外漠北之地。 若是塞外漠北之地,五千余人的营寨仅安排两百余人巡防。 此举与自寻死路并无甚太大区别。 两三刻钟后。 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行至与许奕事先约定之地。 随即翻身下马,静待许奕到来。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双手摆出一奇异形状,放置于嘴边轻轻吹响。 道道似极了虫鸣之声的哨声自问心首领口中发出,不断地四散而去。 百余息后。 道道相似虫鸣之声自黑暗中缓缓回应。 与此同时。 许奕以及两名问心不徐不疾地自黑暗中走出。 “末将拜见王爷。” “问心拜见主人。” 见许奕自黑暗中走出。 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快步上前相迎,随即郑重抱拳俯身行礼。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边脱着身上黑色武夫劲袍,边出言相询道。 与此同时。 位于辛思玄身后的耿良亦在耿直以及一名问心的帮助下。 脱去了身上的黑漆顺水山文甲。 “回王爷。” “除官道不好走外。” “其余一切顺遂。” 辛思玄拱手如实回答道。 “新官道已然在修建了。” “待新官道建成。” “不出两日,大军便可自沮阳城直抵广阳城。” 许奕摘下斗笠,撕去脸上所贴胡须,随即轻笑道。 第四百零九章 善与不善,劳军受否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届时无论敌人自何处攻燕。” “我军皆能在最短的时间,调集最优兵力。” “以最快的速度增援而至,给予敌人最沉重的打击!” 广宁城外的一处荒地上。 辛思玄闻言脸上瞬间浮现浓浓期待之色。 “今年年关之前。” “沮阳城通往新女祁城的官道便可彻底建成。” “明年年关之前。” “沮阳城至居庸关以及新女祁城至居庸关的新官道当可双双落地。”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展开双臂,在问心首领等人的协助下披挂起黑漆顺水山文甲。 其之所以优先修建沮阳城至新女祁城的新官道。 并非是因居庸关的重要程度低于新女祁城。 而是因新女祁城相较居庸关而言。 更需要这条新官道。 简而言之。 居庸关坐拥着居庸天险。 即使匈奴王庭大举挥师南下。 居庸关守军亦可凭借着居庸天险至少坚守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已然足以令许奕从容不迫的调兵遣将。 而新女祁城则不然。 作为燕王府养马地而存在的新女祁城。 其早一日彻底落地,许奕便可早一日施行新马政。 马政一道虽不能突然拔高骑卒战力上限。 但其却可以保障骑卒战力的下限。 其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若沮阳城至新女祁城的官道早一日建成。 那么许奕便可以通过新官道,源源不断地将沮阳城物资运至新女祁城。 以助新女祁城早一日彻底面世。 相较于自新女祁城周边数城搜罗所需物资。 沮阳城作为一郡郡城,其内物资自然更为充足、更为齐全。 “真希望早日看到燕地内遍布新官道啊。” 广宁城外的一处荒地上。 辛思玄闻言脸上期待之色瞬间再度浓郁了数分。 “莫急。” “会有那么一日的。” 许奕接过青面獠牙面具,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安城所在方位。 随即缓缓以青面獠牙面具覆面。 辛思玄期待早日看到燕地内遍布新官道。 而许奕则静待着有朝一日燕地内外皆遍布新官道。 不多时。 黑漆顺水山文甲彻底加以许奕之身。 “走吧,归营。” 许奕迈步走向耿良自临时营寨带来的战马。 任由战马亲昵地轻咬手掌。 数息后。 许奕抽手轻轻拍了拍战马头颅。 随即翻身上马与辛思玄等人直奔临时营寨而去。 与此同时。 作为许奕替身的耿良则随着或明或暗共计十余位问心百卫、赤血卫一同折返沮阳城。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霞光之际。 广宁城五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内已然升起鸟鸟炊烟。 “报!” 辛思玄、许奕、问心首领一行人方行至中军大帐不多时。 帐外便奔来一名传令兵。 “进。” 辛思玄端坐于中军大帐上首位置,闻报开口应道。 “启禀校尉!” “大量官吏、衙役以及百姓自广宁城而出。” “现正朝着我军营寨行来。” “三刻钟左右便可行至我军营寨前。” 传令兵行至中军大帐内,俯身抱拳禀报道。 “与其交涉。” “探明原由。” 辛思玄闻言快速下令道。 “遵令!” 传令兵抱拳领命,随即转身快速退去。 “王爷。” “依您之见。” “广宁城官吏、百姓此番前来为何?” 待传令兵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起身离了上首位置,面朝许奕俯身抱拳相询。 “大抵是为劳军而来。”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辛思玄于上首位置落座。 辛思玄见状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折返上首位置落座。 “劳军而来?” 辛思玄落座后略显疑惑道。 “近十几年来。” “唯下洛、宁县、广宁三城百姓。” “最是恨不得生食匈奴肉、痛饮匈奴血。” 许奕青面獠牙面具下的神色无人可知。 但其声音中微微泛起的冷意,众人却皆可身感。 自正德十五年漠北大决战以来。 大周与匈奴在边关之地虽时有极小规模的摩擦。 但真正惨遭匈奴劫掠的唯燕地下洛、宁县、广宁三城。 下洛、宁县、广宁三城百姓对匈奴的恨意自是可想而知。 虽有常言道:时间可抹平一切伤痕。 但血海深仇又岂是时间可抹平? 更遑论现如今距离上次劫掠方过去短短两年时间? “王爷。” “劳军之物咱们受还是不受?”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开口请示道。 “钱财家畜不受。” “余者择半受之。” 许奕未加犹豫,开口回答道。 其之所以令大军于广宁城五里外安营扎寨。 为的便是今日这一幕。 当然。 其之所以这般做,所图自然不是那些许劳军之物。 其所图一为广宁城百姓心之所向。 二则为燕军五千余将士同仇敌忾之心。 遍寻整个燕地。 怕是再没有比下洛、宁县、广宁三城百姓更痛恨匈奴者。 “遵令。”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闻言抱拳领命道。 “己时拔营。” “这期间可令士卒与广宁城百姓多多接触。”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论勇武、论打仗。 现如今的许奕自是比不过辛思玄。 但若是论智谋、论对人心的把控。 十个辛思玄也难抵许奕一成。 “遵令。” 辛思玄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渐明许奕用意,遂再度抱拳领命道。 ...... ...... 近一刻钟的时间。 传令兵再抵中军大帐。 “启禀校尉。” “来者皆为广宁城百姓。” “为首者为广宁县令程仕平。” “广宁城百姓此行乃是为劳军而来。” 传令兵行至中军大帐内,俯身抱拳禀报道。 “传令各部将领。” “百姓心意不可辜负。” “米粮家禽等物可择半受之。” “钱粮家畜等物一律不可受之。” “若受,则军法处置。” “另传令各部将领。” “大军己时准时拔营启程。” “己时之前,各部务必于民和善。” 辛思玄端坐于中军大帐上首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兵闻言重重抱拳领命,随即快速转身离了中军大帐。 待传令兵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外。 数名由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亲卫军提着食盒行至中军大帐内。 ...... ...... 就在许奕、辛思玄等人于中军大帐内用饭之际。 数不清的广宁城百姓携米面粮油、家禽家畜等物抵至燕军临时营寨前。 因辛思玄事先有令。 故而当广宁城百姓抵达燕军临时营寨时。 各部将领早早地便率部分士卒于营寨外相迎。 无论广宁县令程仕平等一众官吏、衙役也好、寻常广宁城百姓也罢。 自始至终皆未能踏入燕军临时营寨半步。 甚至于就连燕军临时营寨两百步都未能靠近。 不多时。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用过饭菜。 自中军大帐而出。 随后登上中军大帐旁的高台至上。 此地营寨虽为临时营寨,仅住一晚次日便需拔营启程。 但其规格形制却皆是按照战时标准搭建。 了望塔、箭楼、指挥高台,前后壕沟等物一应俱全。 此举于他人眼中固然有着兴师动众之举。 但于燕军士卒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之举。 士卒自进入燕王大营后无论军法军规皆是如此规定。 日常行军操练更是以此为准执行。 也正因长此以往的执行。 若是有朝一日临时安营扎寨无须挖壕沟、布陷马、拒马。 无须搭建了望塔、箭楼、指挥高台等物。 燕军士卒反而会大感不适应。 百余息后。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登上指挥高台。 随后不约而同地自腰间束钩中取出一根约一尺长的木竹。 随即将约一尺长的木竹举至眼前。 一眼紧闭,另一眼则紧贴着木竹。 居高临下地望向远处临时营寨外的士卒与百姓。 至于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手中那长约一尺的木竹。 其赫然正是出自于下洛城药玉工坊的千里镜。 因工匠技艺以及时间等因素影响。 截止至五月十日大军出征之日。 下洛城药玉工坊也仅仅产出五十余支。 且皆存在于燕军各部将领手中。 寻常士卒自是无缘此物。 且此物虽名为千里镜。 但事实上其真正可望距离尚不足五里。 燕军临时营寨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借助手中千里镜望向远处士卒与百姓。 目之所及。 清晰可见燕军士卒以及广阳城百姓脸上的种种神态。 有人面带至诚祝福。 有人满脸悲切地喃喃诉说。 有人满脸的义愤填膺。 有人不知不觉间便红了眼眶。 更有人偷偷侧首,默默拭去眼角泪痕。 人间酸甜苦辣、欢悲百态一时间于燕军临时营寨前上演的淋漓尽致。 ‘大势已定。’ 半刻多钟后。 许奕放下手中千里镜,轻眨数下酸涩眼睛,心中暗暗喃喃道。 借广宁百姓之伤。 以催燕军士卒同仇敌忾之心。 进而极大地提升燕军士卒士气。 此举看似极其无情。 有向他人伤口撒盐之嫌。 但殊不知。 此举方才是真正的大爱之举。 ‘食我粮之卒。’ ‘杀掳我之敌。’ ‘报我被掳之仇。’ 当今世上。 又有何事能比此事更能令人心中大畅之事? 当今世上。 又有何事能比此事更能抚人心之伤? 许奕之所以令麾下士卒受百姓劳军半数米粮、家禽。 其此举核心目的便是令广宁城百姓真正‘参与’到此番讨伐匈奴之战中。 如此一举两得之举。 许奕何乐而不为之? ...... ...... ‘冬。’ ‘冬冬。’ ‘冬冬冬!’ 己时至,暖阳渐升。 广宁城五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内准时响起拔营战鼓声。 早已提前一两刻钟回归各部营帐收拾行囊的燕军士卒。 在战鼓声响起的一瞬间。 无不翻身上马,聚拢于各自将旗前。 静待着行军战鼓声的响起。 相较于其他军伍总是在拔营战鼓声响起后再收拾行囊。 燕军士卒们早已习惯了置事于前。 拔营两通鼓罢。 行军战鼓声再起! 五千燕军将士在各自将旗前列成整齐划一的军阵。 以中军号令旌旗为准。 有序走出临时营寨。 径直地朝着更北之地行去。 燕军临时营寨外。 数不清的广宁城百姓见大军行来。 默默退至道路两侧。 一时间道路两侧的广宁城百姓竟绵延数里之长。 更有甚者则直接站在了道路外的田埂上。 许奕身骑战马位于辛思玄左侧,紧随中军大纛而行。 待中军将士走出临时营寨后。 许奕微微自战马起身,望向道路两侧田地。 目之所及。 道路两侧虽有百姓立身于田埂之上。 但却无一人践踏田地里的庄稼。 哪怕那庄稼早已因正月暴雨而死去大半。 亦无一人将脚伸进田地之中。 见此。 许奕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自离了沮阳城后。 许奕时不时便会有此举动。 归根结底。 其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因粮贱而贱粮。 但好在这一路行来,极少有如此情形发生。 就在中军大纛行出临时营寨两百步时。 道路左侧忽有一满脸悲郁之气的中年男子面朝中军大纛重重下跪。 “将军啊!” “小老儿家原本足足有着八口人啊!” “可现如今却只剩下小老儿一人!” “他们!他们都死在了匈奴人手里啊!” “我那......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孙儿,也......也。” 中年男子满脸泪痕,言之最后却无声可传。 唯有额头触地声不断传来。 “将军!将军!” “我家姑娘方及笄啊!” “她......她死的.....死的......” “天杀的匈奴人!他们该死!他们不是东西啊!” 中年男子一跪,其身旁数人瞬间如狂风吹麦浪般跪倒一片。 那中年妇人虽如中年男子般未曾言完。 但任谁都知一方及笄的花季少女落入匈奴人手中。 等待其的会是何等惨绝人寰的境遇。 一时间。 中军大纛两侧满是百姓悲痛欲绝之声。 而中军将士们。 则无一不死死握着手中冰刃。 更无一不胸膛剧烈起伏。 若是有匈奴人于此时出没于燕军士卒面前。 燕军士卒顷刻间便可将其大卸八块。 生食其肉,痛饮其血! 第四百一十章 洗马林镇、虎豹骑军 “将军!” “将军!” “将军!” 广宁城燕军临时营寨前的官道上。 就在道路两侧百姓无不跪地嚎啕控诉‘匈奴’恶性之际。 一身着泛白儒衫,满头灰白发的老者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般。 满脸激动地自地上站起身来。 牵着身旁大黄牛径直地朝着燕军行伍奔去。 “将军!” “将军!” “小老儿可否以手中这头黄牛换五颗匈奴人头!” “三......三颗也行。” 儒衫老者牵着黄牛止步于燕军行伍一步之外。 满脸紧张地望向燕军行伍中那杆迎风铮铮作响的燕字大纛。 其手中黄牛。 已然是其最能拿的出手之物。 亦是其最后的家当。 若能以最后家当,换取三颗匈奴头颅。 纵使饥寒贫困致死,其亦无憾于天地之间。 儒衫老者话音方落。 其身后百姓瞬间大声附和。 有人愿以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为交换。 有人愿以下辈子为奴为婢作为交换。 有人愿以此生所有积蓄作为交换。 而众人所求之物,皆为匈奴头颅! 究竟是何等的仇恨? 究竟是何等的恶性? 才能令广宁城百姓做出如此决定? 一时间凡闻听此言的燕军将士,无不紧咬牙关,死死地握着手中兵刃。 受限于刻在骨子里的军法军规约束,燕军士卒们无法于行军途中大声喧哗。 更无法借咆孝来宣泄心中郁火。 然而。 即使燕军将士们自始至终皆未曾回应百姓哪怕一言。 但明眼人却皆可看出燕军将士们心中那压制已久的滔天怒火。 且那无尽的滔天怒火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化为滔天战意。 又或者可称那滔天战意为滔天士气! 中军大纛旁。 辛思玄微不可查地看向身旁许奕。 “鸣锣!” “原地驻足!” 见许奕微微点头。 心领神会的辛思玄当即下令大军原地驻足。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仅过十余息。 中军处便响起道道刺耳铜锣声。 铜锣声响起的一刹那。 中军将士整齐划一地再行三步。 随即顿住跨下战马,翻身下马静待下一道军令的传来。 与此同时。 两三百名传令兵兵分三路。 一路纵马狂奔向前军。 一路纵马狂奔向后军。 最后一路则立于原地,将手中行军旌旗替换成止步待令旗。 随即高高举起,极其有规律地左右摇晃。 见此一幕。 道路两侧的广宁城百姓先是一愣,再是狂喜。 而狂喜过后则是更为声势浩大的跪地嚎啕控诉。 不多时。 燕军五千余士卒皆驻足原地,静待下一道军令。 “鸣锣噤声!” 辛思玄接过汪敬伯递来的铜皮大喇叭,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后朗声传令道:“校尉有令!鸣锣噤声!” “校尉有令!鸣锣噤声!” “校尉有令!鸣锣噤声!” 其言其令经传令兵之口层层传递。 与此同时。 道道异常尖锐且刺耳的铜锣声紧随其后一路绵延。 一众跪地嚎啕控诉的广宁城百姓闻得铜锣声。 虽不明其意,但却不约而同地止住嚎啕控诉。 一刻多钟后。 过万人影的数里官道上竟再无一丝哭泣哀嚎之声。 “吾乃燕王麾下领军校尉辛思玄!” “诸位燕地父老乡亲且听吾言!” 辛思玄身披行军布面铁甲,手持铜皮大喇叭自马镫上站起身来。 其身旁一众亲卫军自其站起身的一瞬间,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道道如鹰似钩的目光不断地扫过道路两侧百姓。 直惊的一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辛思玄的百姓再度垂下头颅。 “诸位父老乡亲无须如此。” “三十年冬的那场匈奴大劫掠,吾知,燕王殿下更知!” “还请诸位燕地父老乡亲放心!” “此番我军出征漠北!绝不会手下留情!” “定会令匈奴人血债血偿!” “至于诸位父老乡亲的好意。” “吾代全军士卒收下了!” “至于劳军之物。” “先前诸位父老乡亲所送米粮家禽便已然足以。” “还望诸位父老乡亲好生保重,静待吾军胜报!” 辛思玄放下手中铜皮大喇叭,面朝道路两侧的广宁城百姓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再度落于马背之上,沉声下令道:“启程。” “遵令!”汪敬伯收起铜皮大喇叭,随即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五千余燕军士卒再度踏上出塞之行。 与此同时。 辛思玄方才所言,自百姓之口层层传递。 以一种飞快之速,传遍道路两侧。 自今日起。 广宁城百姓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男女老幼。 皆养成了看塘报亦或者听人读塘报的习惯。 ....... ....... 两日后的酉时。 晚霞悄无声息地占据半边天幕之际。 许奕、辛思玄等五千余燕军士卒行至一处小镇外。 此地小镇名为洗马林镇。 其内所居皆为军卷。 过此镇再行十余里。 即可抵达燕地西北长城。 跨过燕地西北长城再行五十里。 便是真正的漠北大地。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就地取材,安营扎寨、生活造饭!” 辛思玄止步于洗马林镇三里外,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旁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快速传递军令。 不多时。 五千余燕军士卒全部翻身下马。 负责伐木者伐木。 负责寻石者寻石。 负责挖壕沟者挖壕沟。 负责搭建帐篷,生火造饭者搭建帐篷、生火造饭。 各部士卒分工极其明确之下。 一座临时却并不简陋的营寨以一种飞快之势,迅速拔地而起。 就在五千余燕军士卒井然有序地忙碌之际。 数十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自洗马林镇而出。 径直地朝着燕军尚未落地的临时营寨行来。 其方走出洗马林镇两三百步。 便被十余名燕军斥候阻于前路。 一番交涉过后。 两骑忽然调转马头,直奔尚未完全落地的临时营寨而去。 不多时。 燕军斥候勒马于尚未完全落地的临时营寨前。 消息经其之口,飞速层层传递。 最终传至传令官汪敬伯耳中。 汪敬伯闻听消息,当即奔至中军大帐前。 “报!” 汪敬伯止步于中军大帐前,面朝中军大帐抱拳行之一礼。 “进。” “是。” 得辛思玄应允。 汪敬伯快速上前,掀开帘帐大步而入。 “启禀校尉。” “洗马林数十名长城老卒,言有塞外舆图献上,特来求见。” 汪敬伯行至中军大帐内,俯身抱拳禀报道。 ‘洗马林长城老卒。’ ‘塞外舆图?’ 端坐于中军大帐上首之位的辛思玄闻言低声喃喃几句。 随即开口吩咐道:“将领头之人请至此地。” “遵令!”汪敬伯闻言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快速离去。 待汪敬伯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微微起身,侧首看向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 “不知王爷如何看待此事。” 辛思玄拱手相询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 “见一见也无妨。” 许奕略一沉吟,随即开口回答道。 无论哪支军伍。 出征在外首备之物便是舆图。 来者既为长城老卒,又岂会不明此事? ...... ...... 一刻多钟后。 一名年过甲子、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汪敬伯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外。 其虽已是迟暮之年。 但腰背却依旧笔直。 依稀可见其年轻时高大勇武之姿。 “报!” 汪敬伯止步于中军大帐外,俯身抱拳请示道。 “进。” 数息后帐内传来辛思玄应允之声。 “是。” 汪敬伯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看向身旁老者,伸手作请道:“请。” 洗马林长城老卒闻言抱了抱拳。 随即踏步而入。 “原大司马大将军赵青赵大将军麾下虎豹骑曲长骆存远。” “见过领军校尉。” 骆存远行至中军大帐内,面朝辛思玄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就连许奕。 亦在骆存远自报家门后,不由得低垂了眼睑。 “赵大将军麾下虎豹骑曲长?”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辛思玄方才回过神来,出言确认道。 “正是。” 骆存远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何物可证?” 辛思玄端坐于上首位置,腰背笔直,神情愈发严肃。 昔年大司马大将军赵青之所以能够在与匈奴之战中屡建奇功。 除因其卓越的军事才能外。 还因其手中握有三张王牌。 其一,由赵青一手组建出来的陷阵营。 此营兵马虽仅为三千之数。 但其内每一名士卒皆是赵青自十余万大周士卒中精挑细选而出。 其战力自是可想而知。 只可惜。 漠北最后一战时。 除第五任陷阵营领军校尉娄道永侥幸死里逃生外。 余者皆埋骨于漠北之地。 其二,正德帝力排众议,耗费无数心血堆积出来的虎豹骑重甲骑兵。 此营兵马多达八千之数,人马皆披挂重甲。 而赵青便掌管着八千虎豹骑中的三千兵马。 余者兵权自然握于正德帝之手。 许奕之所以不惜耗尽家财,也要组建玄甲营的核心目的便是为防备正德帝手中那五千虎豹骑重甲。 以许奕对正德帝的了解。 纵使久无战事发生。 其亦绝不会令手中的五千虎豹骑重甲骑兵荒废。 重甲骑兵威力如何。 赵青知、正德帝知、许奕知、天下有识之士皆知! 至于赵青手中掌握的那三千虎豹骑重甲骑兵。 自漠北最后一次大战过后。 便彻底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战死于漠北沙场。 还是重回了正德帝之手。 许奕就藩之后,曾命人暗中查探过赵青麾下三千虎豹骑将士的下落。 只可惜,所查一无所获。 好似赵青麾下那三千虎豹骑重甲骑兵早已彻底消失于滚滚历史长河中般。 至于赵青手中的第三张王牌。 此王牌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赵青第三子赵甫生。 与赵青收我重兵,却素来稳扎稳打不同。 赵甫生此人最喜激进。 然其却每每皆能以少胜多,大胜而归。 只可惜。 原本一颗正冉冉升起、坐拥无限美好未来的帝国新将星。 最终却陨落在了漠北最后一战之中。 而那柄曾见证过其辉煌与陨落的青阳槊。 亦在最后一战中,落入了匈奴之手。 幸而。 其麾下一名为李寿山的牵马卒。 在历经千艰万险后,终将那杆青阳槊护送至故土。 ...... ...... 洗马林外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骆存远闻言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随即高高举起。 “此物可证。” 骆存远高举着手中令牌,不卑不亢地朗声道。 辛思玄闻言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 许奕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走向骆存远。 自其手中接过那面令牌。 许奕接过骆存远手中令牌后。 径直转身朝着端坐于上首之处的辛思玄行去。 行走间许奕微不可查地打量手中令牌一番。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令牌正刻一龙飞凤舞的周字。 四周凋刻有栩栩如生的金龙图桉。 而背面则以小篆凋刻有数行小字。 ‘虎豹骑乙字营丁字曲。’ ‘曲长骆存远,上谷郡居肃人。’ ‘身八尺六寸,国字面孔,蓄六寸长须。’ ‘正德十二年四月制。’ 数息后。 许奕行至上首一侧。 双手呈上骆存远身份令牌时。 微不可查地轻眨两下眼睑。 许奕虽亦是第一次见虎豹骑身份令牌。 但其原身七八岁那年曾于杨先安一同缠着一名虎豹骑将领。 死缠烂打下,那名虎豹骑将领甲胃、腰刀、身份令牌乃至将印皆被许奕、杨先安二人摸了个遍。 许奕记忆中,当时惨遭原身与杨先安‘毒手’的并不仅仅只有虎豹骑营将领。 后来再有一次死缠烂打中,事情彻底败露。 许奕原本也因此被太子许安关进东宫数日。 足足抄写了数本厚重经书才被放出东宫。 也正因此。 原身于此事记忆格外的深刻。 至于身份令牌中所书的虎豹骑乙营。 八千虎豹骑重甲骑兵共分两营。 五千兵马为虎豹骑甲营,归正德帝所有。 三千兵马为虎豹骑乙营,归赵青调遣。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投桃报李,心凉非死 洗马林镇外。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端坐于上首之处,默默自许奕手中接过身份令牌。 待见许奕递呈身份令牌时,眼睑细微眨动两下后。 素来与许奕配合默契的辛思玄当即心中一凛。 心中更是不由得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令牌为真,身份不知。’ 辛思玄心中暗暗喃喃一句,遂略作定神羊装细细打量手中身份令牌。 实则却于心中飞快地思索起应对之策。 非是其谨慎过头。 着实是骆存远此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微妙。 须知。 自正德十五年那场漠北大决战至今。 虎豹骑乙营已然销声匿迹整整十六年之久。 自正德十五年至今。 整整十六年的时间里,自是有无数人探寻过虎豹骑乙营踪迹。 只可惜。 无论探查之人乃是何等身份。 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一无所获。 好似足足有着三千人的虎豹骑乙营从未来过这世间般。 十余息后。 辛思玄打量着手中身份令牌的目光不由得突然一凝。 ‘五月十日大军誓师出征时。’ ‘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第一次显露于世人眼前。’ 辛思玄心中渐渐有了些许猜测,呼吸亦于这一刻不自觉地粗重数息。 复十余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将手中身份令牌递给身旁许奕。 由许奕转递至骆存远手中。 “不知骆曲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待骆存远接过身份令牌后。 辛思玄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骆存远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莫名笑意。 方才辛思玄悄无声息地观察他时。 他亦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辛思玄。 “辛校尉出自娄将军门下?” 骆存远未答反问道。 此言一出。 辛思玄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 中军大帐内亦于这一瞬渐起肃杀之意。 以陷阵为名,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的军伍。 近百年来唯有三支。 一为前大司马大将军赵青麾下陷阵营。 也正是此营打出了陷阵营所向披靡的无敌之姿。 后全军马革裹尸于正德十五年的那场漠北两国大决战中。 二为晋王许镇麾下陷阵营。 此营立营于漠北两国大决战后。 志在承前营之志,再现前营荣光。 后全营马革裹尸于西域平叛之中。 三为燕王奕麾下陷阵营。 此营除立营之处备受世人注目外。 其余时候基本呈泯然众人矣之态。 归根结底。 燕王奕麾下陷阵营一无优良战备,二无赫赫战功。 世人自不会长此以往地注目于此。 至于三支陷阵营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事实上对此持怀疑态度者并不在少数。 但奈何。 赵青麾下三千陷阵营士卒马革裹尸有册可查。 许镇麾下三千陷阵营士卒马革裹尸有迹可循。 许奕麾下五千陷阵营士卒,八成籍贯信息随时可查。 剩余两成即使真有问题,世人又能如何? 无论赵青麾下陷阵营也好,许镇麾下陷阵营也罢。 皆是为国捐躯方才马革裹尸。 即使真有部分将士侥幸死里逃生,远走他乡又如何? 触律乎?犯法乎?有违世俗乎? 而真正令中军大帐陷入一片死寂的。 并非是骆存远的猜测。 而是骆存远口中的娄将军三字。 ...... ......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中军大帐内的肃杀之意愈发浓郁之际。 骆存远忽然咧嘴一笑。 其笑声与肃杀之意渐浓郁的中军大帐,自是突兀异常。 “看来娄将军还活着。” “如此一来。” “老朽便可彻底放心了。” 骆存远笑声中满是坦荡之意。 “骆曲长此言何意?” 辛思玄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老朽并无恶意。” “辛校尉无须紧张。” 骆存远渐渐收敛脸上笑意。 “不知骆曲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心知再问亦是无果的辛思玄话锋一转,随即再度沉声相询来意。 “老朽此番前来。” “一为相助大军行走塞外三百里,情同如履平地。” “二为亲眼看一看今日陷阵营,可有昔日陷阵营之风采。” “三为亲眼看一看他人口中的燕王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是何风采。” 骆存远略作定神,随即将此行目的一一道出。 话音落罢。 骆存远自袖摆中取出一物,随即平放于手掌之上。 “此乃老朽亲手所制舆图。” “其上详至记述出塞三百里各地详实地貌。” “若辛校尉不弃。” “可持此舆图与军中常备舆图相映照。” 骆存远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说道。 辛思玄闻言微微侧首看了一眼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 许奕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行至骆存远处。 自其手中接过舆图,随即转呈予辛思玄。 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此番许奕并未再度暗中查看。 非是其不想,着实是舆图目标太大。 辛思玄接过舆图并未查看,反而是再度看向骆存远。 “劳骆曲长费心了。” “不知骆曲长此番观陷阵营有何感?” 辛思玄微微拱手,以示道谢,随即再度出言试探道。 “战意高昂。” “士气不俗。” “已有昔日陷阵营四成风采。” “至于战力如何,战过方能知晓。” 骆存远轻抚胡须点评道。 而其口中的陷阵营,自是那隶属于大司马大将军赵青麾下的第一代陷阵营。 至于其口中的四成昔日陷阵营风采。 此等评语对于一支尚未真正历经战火洗礼的军伍而言。 当真是不可谓不高。 “可否令老朽观一观玄甲营铁浮屠甲胃?” 话音落罢。 骆存远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出言相询。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 待眼角余光见许奕轻眨数下眼睑后。 与许奕素来配合默契的辛思玄当即心中大定。 “自无不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答应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拍手唤来两名亲卫,命其自一旁营帐中取来铁浮屠甲胃。 不多时。 两名亲卫携铁浮屠甲胃而至。 “骆曲长请观。” 待两名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伸手作请,示意道。 “多谢。” 骆存远闻言面朝辛思玄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俯身看向身旁铁浮屠甲胃。 就在骆存远细细观察着铁浮屠甲胃之际。 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亦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骆存远。 其之所以授意辛思玄答应一观。 一来是因铁浮屠甲胃自五月十日大军誓师大会过后。 便再无了隐瞒的必要。 且说不定此时有关于铁浮屠甲胃之事,早已呈在了正德帝桉头。 至于铁浮屠的各项详至数据。 此事即使许奕有心隐藏,亦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既然如此,又何不坦坦荡荡以免落人口实? 二来则是因骆存远自身身份。 其于正德十二年被提拔为虎豹骑乙营曲长一职。 掌五百虎豹骑乙营重甲骑兵。 若论对虎豹骑重甲骑兵的熟悉程度。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加在一块,也不及骆存远一成。 也正因此。 许奕亦想看看曾掌五百虎豹骑乙营重甲骑兵的骆存远。 究竟会给予铁浮屠甲胃何等评语。 以及铁浮屠甲胃与虎豹骑甲胃究竟有多大区别。 当然。 骆存远之言虽不可尽信,但亦不可全然不信。 其中权衡,自有许奕掌之。 ...... ...... 洗马林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骆存远上看下看,左摸右触。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之久。 方才满脸爱不释手地站起身来。 “如何?” 见骆存远满脸爱不释手地站起身来。 辛思玄不由得轻笑着出言问道。 “善。” “大善!” “有此等甲胃在。” “辛校尉此番出征漠北,必然屡立奇功。” 骆存远拱手抱拳,毫不吝啬赞美之言。 “不知铁浮屠甲胃与虎豹骑甲胃相比如何?” 辛思玄并未被赞美之言冲昏了头脑,再度轻笑着询问道。 “铁浮屠甲胃与虎豹骑甲胃皆是内衬锁子甲,外披冷锻扎甲。” “样式上虽略有区别,但形制上却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 “相较虎豹骑甲胃的四十有一斤十三两。” “铁浮屠甲胃无疑在重量上更为占优。” 骆存远闻言沉吟二三十余息,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闻听此言。 许奕不由得眼睑微垂。 铁浮屠甲胃与虎豹骑甲胃形制上并无区别此事天下皆知。 准确而言,凡重甲骑兵大半皆是内衬锁子甲、外披冷锻扎甲。 这一点许奕自然亦知。 令许奕微闭眼睑的自然不是此事。 事实上真正令许奕微闭眼睑的乃是骆存远口中的重量。 虎豹骑甲胃真实分量如何。 大周境内素来是众说纷纭。 有人言虎豹骑甲胃重四十有五斤二两。 有人言虎豹骑甲胃重五十有二斤六两。 更有人言虎豹骑甲胃重六十有一斤十四两。 若是虎豹骑甲胃当真如骆存远所说那般重四十有一斤十三两。 那么此消息于许奕而言无疑是一好消息。 虎豹骑甲胃重四十有一斤十三两。 铁浮屠甲胃重四十有九斤十二两。 虽然甲胃每重一分,士卒负担便会增加数分。 但是相对应的防护力以及冲击力亦会增加数分。 就在许奕微垂眼睑,心中沉思之际。 骆存远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说道:“辛校尉不吝老朽一观,一解老朽心头之痒。” “老朽自是感激不尽。” “然老朽此生最是不喜欠人人情。” 话音落罢。 骆存远自袖摆中取出一厚重书籍。 “此乃老朽二十余年临阵所学所悟。” “若辛校尉不弃,可取之一观。” “有不明之处,可随时至洗马林镇寻老朽。” 骆存远满脸郑重之色地举起手中厚重书籍。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勐地呆愣于当场。 骆存远先是观铁浮屠甲胃。 后又增自身二十余年临阵所学所悟。 若是如此辛思玄还不明骆存远此行何意。 那么其也无法做到现如今这一位置。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辛思玄方才回过神来。 随即微微侧首,示意许奕接过骆存远手中厚重书籍。 与此同时。 辛思玄自上首位置站起身来,无言面朝骆存远郑重行之一礼。 骆存远将手中毕生所学递予许奕。 随即看向辛思玄,微微摆了摆手。 “辛校尉无须如此。” “到了战场之上好生打杀匈奴。” “莫要坠了陷阵二字。” 骆存远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营中尚有些许好酒。” “骆曲长何不用了晚饭再归?” 辛思玄见状急忙快行数步挽留道。 许奕、问心首领见状亦是不由得紧随辛思玄之后。 “天色已晚。” “家中尚有牛羊需照料。” 骆存远轻笑着婉拒道。 临出中军大帐帐门时。 骆存远忽然顿住脚步。 随即转身看了看辛思玄以及其身后的许奕、问心首领等人。 其眼神中的询问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骆曲长还可放心。” “此帐五百步内,皆是可信之人。” 辛思玄见状不由得满脸郑重地保证道。 闻听此言。 骆存远不由得微微点头,彻底放下心来。 “烦请辛校尉转告那位。” “有些人只不过是心凉了,亦老了。” “而并非是彻底死绝了。” “若是有缘。” “他日终会一见。” 骆存远满脸郑重之色地轻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骆存远摆了摆手,示意无须再送。 随即掀开帐帘,大步离去。 ‘烦请辛校尉转告那位。’ ‘有些人只不过是心凉了,亦老了。’ ‘而并非是彻底死绝了。’ ‘若是有缘。’ ‘他日终会一见。’ 骆存远虽离了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 但其最后所言却始终回荡于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的数人心头。 且经久不散。 至于其口中的那位为何许人也。 中军大帐内的众人无不心知肚明。 至于其口中的有些人只不过是心凉了,亦老了。 而并非是死绝了。 此言好似什么都未曾提及。 却又好似于无形之中道尽了一切一切。 此言看似稀松平常。 但落入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耳中。 却无异于平地突起炸雷。 待骆存远身影彻底消失于众人视线之中后。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第四百一十二章 补足短板,磨刀石也 “回吧。”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前。 许奕略作定神,目光极其深邃地看了一眼骆存远消失的方向。 随即低声出言招呼道。 “是。” 已然渐渐回过神来的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闻言当即轻声应道。 数十息后。 许奕、问心首领等人再度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 与此同时。 辛思玄快步行至上首位置,取出骆存远所献舆图以及书籍。 随即快步行至左下首处。 “王爷。” 辛思玄俯身双手呈上舆图与书籍。 至于骆存远临走时的所言的最后数语。 无论许奕也好,辛思玄也罢,亦或者问心首领、耿直等人。 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先坐。” 许奕略作定神,自辛思玄手中接过舆图与书籍,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再度退至上首处落座。 与此同时。 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将手中那本极其厚重的书籍暂压腿下。 不徐不疾地展开手中仅剩舆图。 伴随着舆图徐徐展开。 一座座山峰、一道道河流、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道路。 赫然浮现于许奕眼前。 许奕略作定神,凝神细观手中舆图的同时。 脑海中亦不断地将其与李寿山所绘堪舆图相互印证。 准确而言。 骆存远所制塞外三百里舆图与李寿山所制塞外三百里舆图。 无论是山川河流,亦或者大小道路。 两幅舆图之间并无甚区别。 归根结底。 塞外三百里内的山川还是那些山川,河流依旧还是那些河流。 数年乃至数十年内极少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而真正将两幅舆图从本质上彻底区分开来的则是制图人的目光。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眼界。 如李寿山所制舆图。 因其携青阳槊于漠北之地东躲西仓之缘故。 其绘制舆图时往往会在易于躲藏之地多下笔墨。 而骆存远则不同。 其身为虎豹骑重甲骑兵曲长。 在绘制舆图时,自然而然地多自领兵将领角度考虑。 正如其所制舆图。 凡战略纵深之地,骆存远往往皆会多下笔墨。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许奕方才放下手中舆图。 “传阅。” 许奕闭眼数息略作定神,随即抬头看向辛思玄,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闻言迅速起身,快行数步自许奕手中接过舆图。 待舆图离手后。 许奕遂将目光集中于腿下所压厚重书籍之上。 数息后。 许奕取出腿下所压厚重书籍,缓缓翻开凝神细阅。 目之所及。 率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正是战阵保命之法。 简而言之。 两军对阵,首重军阵,再重调度。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严密且合理的军阵,自一定程度而言其甚至于能够左右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最后走向。 而军阵中除兵种搭配外,最重要的便是士卒站位。 一个好的站位,完全能够令军阵中的士卒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果。 如势均力敌的骑兵对冲时。 哪一方骑兵能够在接阵前将自身置于敌军左侧并产生错位对敌之势。 胜利的天平便会格外地倾向于哪一方。 简而言之。 骆存远所书战阵保命之法。 即:如何通过调整自身站位,从而使自身所需直面的敌人永远在自身可承受范围之内。 并于两军接阵的第一时间占据站位优势。 从而将单一士卒的站位优势,扩大到自身所处军阵并影响身周数个军阵。 莫要小看这一小小站位。 紧要关头一个小小站位甚至于可以影响一场局部战争。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端坐于左下首处,细细翻阅手中书籍数页。 随即快速一目十行地速览全书。 非是其不重视骆存远所书保命之法。 着实是其手中书籍实在是太厚太厚。 若是细细通读,没有个三五日的功夫绝难通读全文。 复一刻多钟后。 就在许奕即将通读全书之际。 其翻飞手掌不由得勐然一顿。 ‘虎豹骑乙营操练之法。’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扬一瞬,随即再度凝神细阅。 显然。 相较于前文的保命之道、战阵之道等近八成战场经验之谈。 许奕潜意识里更为重视眼前虎豹骑乙营操练之道。 非是许奕不够重视骆存远的战场经验。 而是其所着战场经验近九成皆与娄道永、辛思玄、屈宝田乃至于许镇所授相重合。 这些战场经验之谈,许奕早已深深地刻于脑海之中。 后来的数月坝上草原实战操练中。 许奕更是将许镇、娄道永、辛思玄、屈宝田等人所授融会贯通,并学以致用。 现如今的许奕最不缺的便是理论上的战阵经验。 其真正所缺的乃是真真正正的战火洗礼。 而虎豹骑乙营操练之法则不同。 许奕虽早早地便立下玄甲营,并煞费苦心地为其搭建骨架。 但事实上玄甲营直至现在所用的操练之法,亦不过是在老陷阵营的操练之法上加以删减罢了。 若骆存远所呈虎豹骑乙营操练之法当真有可取之处的话。 此法无疑将会令玄甲营战力再登数个台阶之高。 近三刻钟后。 就在许奕翻阅完最后一页虎豹骑乙营操练之法。 目光顺势偏移之下。 许奕眉头不由得再度微微一扬。 目光亦于此刻再度一凝。 ‘虎豹骑乙营战阵。’ 许奕低声喃喃间持书手掌不自觉地加重数分力道。 若骆存远所书虎豹骑战阵为真,亦或者当真有可取之处。 这于许奕而言并不单单意味着‘知己知彼’。 更意味着玄甲营最后一块短板即将被补足! 许奕强行压下心头波动,随即凝神细观。 而这一观。 竟足足观了小半个时辰之久。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自左下首站起身来。 略展筋骨后持书走向辛思玄。 “无须起身。” 见辛思玄欲起身行礼。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俯身将书籍放于辛思玄身前书桉之上。 “辛校尉观此二法是真是假,可有可取之处?” 许奕缓缓直起腰背,满脸凝重地出言相询。 “王爷稍待。” 辛思玄闻言面色瞬间严肃,轻道一声随即快速看向身前书籍。 近三刻钟之久。 辛思玄方才满脸凝重地自书籍上挪开视线。 “如何?” 已然再度归于左下首处的许奕见此不由得再度出言相询。 “回王爷。” “军中操练之法,虽皆大同小异。” “但虎豹骑所用操练之法明显更适合重甲骑兵。” “依末将浅见。” “若以此法操练,玄甲营战力当能再提三四成。” 辛思玄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回答道。 ‘玄甲营战力当能再提三四成?!’ 闻听此言。 许奕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已然骇然。 现如今的玄甲营将士如何。 历经数月坝上草原实战操练的许奕心中自然格外地清楚。 若能自此基础上再提升三四成。 许奕实在不敢想象届时玄甲营将士究竟会勇勐到何种程度。 而已然以此法操练十余年之久的虎豹骑甲营。 其真实战力又会强悍到何等程度? 不知不觉间许奕心中竟不由得沉重几分。 至于辛思玄所言是否可信。 这一点许奕从未有过怀疑之念。 归根结底。 辛思玄纵横沙场已久。 即使其从未接触过重甲骑兵。 但作为一名合格将领,其自然不缺乏所谓的军事眼光。 触类旁通之下得出的结论即使有所偏差。 但偏差范围绝不会太大。 “战阵呢?”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出言问道。 “回王爷。” “虎豹骑乙营所用战阵。” “与我军玄甲营现用战阵并无甚区别。” “甚至于因十发弩以及二十连弩的存在。” “我军于战阵一道上远胜虎豹骑乙营。” 辛思玄再度沉吟片刻,随即郑重回答道。 归根结底。 无论是轻骑兵也好、重甲骑兵也罢。 其所能够使用的战阵素来单一。 远远比不上步卒战阵多变。 闻听此言。 许奕微垂眼睑,静静沉思片刻。 片刻后。 许奕再度抬起眼睑,看向辛思玄。 “将此书传回沮阳城。” “令屈校尉收到此书后,尽快更改玄甲营操练之法。” “并针对虎豹骑乙营战阵行取长补短之举。” “尽可能地完善玄甲营对阵战阵。”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心中没来由地勐然一松,随即连忙起身抱拳领命道。 军伍最忌临阵换将。 操练之法以及战阵之道更是如此。 须知。 真正的战争抛去国力、士气等因素外。 拼的便是将领的指挥调度,以及士卒的互相配合。 而凡是能够被精锐军伍用于战场之上的战阵。 私底下皆进行过不知多少次的操练。 所谓台上百余息,台下十年功。 大抵便莫过于此。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自左下首起身。 随即微微摆手示意众人至饭桌用饭。 饭菜早已于许奕通读书籍时送至中军大帐。 此时更是早已彻凉。 “明日卯时拔营启程。” “酉时之前出塞三十里。” “于通流河安营扎寨。” 许奕接过问心首领递来的饭碗。 不徐不疾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晚饭毕。 许奕、问心首领等人随辛思玄巡营一圈。 随后各自归于自身营帐。 ...... ...... 夜色彻深。 中军大帐旁一座小型营帐内。 许奕内着软甲,合衣平躺于由干草、被褥等物铺成的‘床榻’之上。 双手交叉置于脑后。 双眼静静地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帐篷上方。 而脑海中则不断地重现着骆存远于中军大帐内的一言一行。 今日无论是骆存远所言的有些人只不过是心凉了、亦老了。 而并非是彻底死绝了,若是有缘,他日终会一见。 亦或者骆存远所呈一舆图、一书籍。 皆给许奕心境带来了莫大震动。 显然。 正德十五年爆发的那场漠北两国大决战。 绝没有世人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无论是赵青战死沙场,还是赵甫生等赵家九十六子悉数马革裹尸。 亦或者陷阵营的全军覆没,虎豹骑乙营重甲骑兵的销声匿迹。 于许奕看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事的背后。 皆有一支遮天大手,于暗中悄无声息地操控着这一切。 甚至于就连后续的巫蛊之祸的背后。 亦是这只遮天大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此正德非彼正德。’ ‘此正德远比想象中更为难缠啊。’ 许奕平躺于由干草、被褥等物铺成的床榻上。 双眼死死地凝视着黑暗,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想道。 随着其自身越是强大。 所能接触到的内幕自然亦是愈多。 与此同时,其对正德帝的了解自然而然地便愈发深入。 ‘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思及至此。 黑暗中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容。 眼神中更是布满了坚毅之色。 老谋深算的正德帝又如何? 所向披靡的虎豹骑重甲骑兵又如何? 以一地之力战一国之力又如何? 战,不一定会死。 但,若是不战,以许雍心性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 等待许奕以及其那即将出世孩儿的则一定是一条死路。 既如此。 那么何不放手一搏? 正德帝老谋深算又如何? 许奕多智近妖亦不逊色于其。 正德帝手中有着五千所向披靡的虎豹骑重甲骑兵又如何? 许奕手中五千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亦不是那食素之辈。 至于所谓的一地之力战一国? 待时机一至。 一地之力顷刻间便可成一州之地! 而所谓的一国,现如今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 未到最后一刻。 谁又敢言必胜?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许奕思及至此。 不由得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漠北塞外所在方位。 ‘漠北匈奴?’ ‘孤之磨刀石也!’ 许奕深深凝视一眼,随即缓缓闭上双眼。 再度平躺于由干草、被褥铺成的床榻之上。 就此悠悠睡去。 这一刻。 正德帝也好、太子许雍也罢。 亦或者所谓的虎豹骑重甲骑兵以及天下局势也罢。 皆无法扰许奕清梦丝毫。 第四百一十三章 燕军出塞,风起鸣狐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近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蒙蒙亮光之际。 洗马林小镇外的燕军临时营寨上空已然升起鸟鸟炊烟。 一队队燕军士卒不断地穿梭于营寨各处。 或噼柴生火、煮粥造饭。 或收拢帐篷,装于马匹。 或喂养马匹、回填壕沟。 就在五千余燕军士卒井然有序地忙碌之际。 再度披挂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不徐不疾地离了小型营帐。 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不多时。 燕军各部将领齐聚中军大帐。 再三明确出塞后的各项事宜。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 寅时六刻许。 燕军各部将领离中军大帐,归部用饭。 复一刻多钟。 卯时初至。 用饭皆毕。 低沉却不乏激昂的整军战鼓声如约而至。 ‘冬!’ ‘冬!冬!’ ‘冬!冬!冬!’ 五千余已然于各部营帐之地列队整齐的燕军将士于隆隆战鼓声中齐聚中军大纛前。 不多时。 整军战鼓毕。 行军战鼓起。 五千余燕军将士复于行军战鼓声中列阵前行。 直奔燕地西北长城关隘而去。 与此同时。 洗马林小镇内一栋二层酒楼的屋檐之上。 数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立身于屋檐之上,默默地目送五千余燕军将士离去。 若是许奕、辛思玄等人见此一幕。 定然会认出数名身着灰色长袍的老者中。 有一人赫然正是昨夜献书的原虎豹骑乙营曲长骆存远。 待最后一纵燕军士卒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数名灰袍老者无不眼眶微微泛红地默默自屋檐之上离去。 未时许。 五千余燕军士卒跨过重重崎区山路。 终行至燕地西北长城关隘前。 短暂的原地休整过后。 五千余燕军士卒再度翻身上马。 遂在一众长城守卒艳羡的目光中。 列着整齐划一的军阵不徐不疾地跨过长城。 正式踏上塞外大地。 燕军士卒方一踏足塞外大地。 一队队燕军先登营斥候曲士卒宛如出笼苍鹰般。 径直地朝着前、左、右三方飞速散去。 时近酉时。 五千余燕军士卒陆续抵达既定目的地。 即塞外三十里处的通流河河畔。 并于通流河河畔附近搭建临时过夜营寨。 与此同时。 燕军各部将领再度齐聚中军大帐。 共议明后两日行军路线等诸事。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许。 燕军临时营寨上空再度升起鸟鸟炊烟。 卯时至、战鼓起。 五千余燕军士卒再度整军列阵前行。 此后数日。 一如既往。 既无敌我相遇。 亦无敌骑窥伺。 五千余燕军将士始终保持着既定速度徐徐向北前行。 正德三十一年。 五月二十三日。 晴空万里无云。 就在五千余燕军将士即将悄无声息地抵达野狐岭。 与尤耀青部三千将士、六千民夫顺利会师之际。 先燕军将士而行一月有余的大散关守将、讨贼将军夏侯栋。 及其麾下大散关精锐骑卒一万两千人、各边军精锐步卒三万人。 并、凉、幽、冀四州之地十万民夫。 携大量粮草、军械辎重等物抵临漠北鸣狐山百里。 而原本虽互相攻伐不断、血流成河。 但却又极其诡异地保持着某种微妙平衡的鸣狐山敌我局势。 亦将随着夏侯栋及其麾下将士的到来,而被彻底打破。 五月二十三日申时许。 大散关守将、讨贼将军夏侯栋及其麾下一万两千骑卒、三万步卒、十万民夫。 行至鸣狐山八十余里外。 并于鸣狐山八十余里外安营扎寨、深挖壕沟、密布陷马、广撒斥候。 俨然一副常驻此地之态。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一夜转瞬即逝去。 次日辰时。 阴雨绵百里之余。 鸣狐山八十余里外的周军营寨沐浴在连绵阴雨之中。 足足容纳了近十五万人的周军营寨内。 处处皆洋溢着安静与祥和之息。 全无半点再度拔营启程之姿。 躲藏于暗处的匈奴斥候见此只得兵分两路。 一路继续躲藏于暗处,严盯周军营寨一举一动。 另一路则暗中原路折返,如实上禀周军动向。 ...... ...... 正德三十一年。 五月二十四日。 时近未时。 天空阴雨依旧连绵不绝。 全无停歇之意。 就在整座鸣狐山内外皆沉浸于连绵阴雨声之际。 数十骑匈奴斥候于连绵雨幕中由南至北一路策马狂奔。 最终终抵鸣狐山五里外的匈奴联军营寨。 与此同时。 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内。 左谷蠡王左敦端坐于中军大帐上首处。 手执黑子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身前棋盘。 在其身前。 大周降将陆延盛手执白子满脸凝重地之色地静待左敦落子。 不知过了多久。 左敦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笑意。 随即将手中黑子重重落入棋盘之上。 “屠龙!” “哈哈哈。” “陆军师这次你又输了。” 一子落,大龙屠。 左敦满脸笑意地哈哈大笑道。 “王爷棋技愈发高深莫测。” “义不才,着实是望尘莫及也。” 陆仲义闻言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失落。 随即不着痕迹地拍马道。 “哈哈哈。” “来来来,再与本王对弈一局。” 左敦闻言脸上笑意愈发浓郁,遂连连出言催促道。 “王爷此番可否让末将一子?” 陆仲义闻言瞬间作为难状。 “一子?” “哈哈哈。” “本王让你三子又何妨?” 左敦哈哈大笑道。 “谢王爷、谢王爷。” 陆仲义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些许掐媚笑意。 遂连连感恩戴德道。 不多时。 左敦、陆仲义二人各执两子,摆于对角星位处后。 新的一局对弈就此拉开帷幕。 然而不待陆仲义执子先行。 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急促的脚步声。 与脚步声同行的还有狼卫斥候千骑长库固儿的大声禀报声。 “报!” “王爷!” “紧急军情!” 匈奴狼卫斥候千骑长库固儿急匆匆地冲至中军大帐外,随即朗声相禀道。 “进。” 匈奴中军大帐内。 左敦闻言眉头瞬间一皱,随即放下手中蓄势待发的黑子沉声应道。 而在其身前盘膝而坐的陆仲义。 则快速收拢棋盘,起身站于下首处。 “是。” 闻得应允,库固儿快速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拜见王爷,见过陆军师。” 库固儿行至中军大帐内,面朝左敦恭敬行礼道。 “何事如此慌张?” 左敦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启禀王爷。” “贼将夏侯栋部今日未有丝毫行军迹象。” 库固儿快速出言禀报道。 “未有丝毫行军迹象?” 左敦闻言紧锁着眉头不由得出言确认道。 “回王爷。” “未有丝毫行军迹象。” 库固儿再度如实回答道。 “退下吧。” 左敦紧锁着眉头沉吟片刻之久。 片刻后,左敦挥手屏退库固儿。 “是。” 库固儿闻言再度恭敬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后退而去。 “慢着!” 就在库固儿即将退出中军大帐之际。 左敦忽然抬头出言叫停道。 “王爷?” 库固儿闻言瞬间止步后退脚步,随即不明所以地询问道。 “乌达提部与且莫部现已抵达何地?” 左敦沉吟数息,随即出言沉声相询道。 而其口中的乌达提与且莫二人。 则分别为匈奴左大将与匈奴右大将。 事实上。 早在夏侯栋部行至鸣狐山两百余里的距离时。 便已然有匈奴部落将其行踪禀报于左敦、木良哈部。 在得知夏侯栋部足足有着一万两千骑兵以及三万步卒、十万民夫的消息后。 左谷蠡王左敦与右谷蠡王木良哈二人心知单凭两部之力,绝无法轻易啃下夏侯栋这块硬骨头。 故而。 在数次相商后。 左敦、木良哈二人联名上禀单于王庭。 最终得援军左大将乌达提部两万骑兵,右大将且莫部两万骑兵。 共计四万兵马。 而此时的鸣狐山下匈奴营寨中。 除左敦暗中抽调而来的一万狼卫与五千剩余兵马。 以及右谷蠡王木良哈本部一万六千兵马与四千无畏骑外。 另有万余名自各地抽调而来,充当炮灰作用的各中小型部落骑兵。 这段时间与鸣狐山上的周军兵马不断消耗的匈奴士卒。 正是出自于这部分充当炮灰作用的各中小型部落骑兵。 一旦左大将乌达提部、右大将且莫部与左敦部、木良哈部顺利会师,合兵一处。 届时的鸣狐山下。 必将聚匈奴兵马近九万人! “回王爷。” “左大将部昨夜于百二十里外休整。” “右大将部昨夜于八十余里外休整。” 鸣狐山下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内。 狼卫斥候千骑长库固儿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乌达提部百二十里。’ ‘且莫部八十余里。’ “退下吧。” 左敦闻言低声喃喃数句,随即挥手屏退道。 “是。” 库固儿再度恭敬行之一礼,随即默默退去中军大帐。 待库固儿身影彻底退出中军大帐后。 左敦低垂着眼睑沉吟片刻。 片刻后。 左敦自上首处起身,遂行至一侧舆图前。 满脸严肃地拿起一块灰石。 随即分别于鸣狐山西南八十余里处、西北一百二十里处以及东北八十里处画上三个大大的圆圈。 其中鸣狐山西南八十余里处为周军夏侯栋部营寨所在之地。 鸣狐山西北一百二十里处为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部昨夜休整之地。 鸣狐山东北八十里处为匈奴右大将且莫部昨夜休整之地。 左敦持灰石立身于鸣狐山方圆三百里舆图前。 默默凝视片刻后。 遂于鸣狐山西北、东北二向再添数个圆圈。 ‘乌达提部四日内必至。’ ‘且莫部三日内必至。’ 左敦低声喃喃数句,随即丢掉手中灰石。 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陆仲义。 “陆军师。” 左敦摆了摆手,示意陆仲义走上前来。 “末将在。” 陆仲义闻言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快步上前立于左敦身后一侧。 “陆军师且看。” “此乃乌达提部昨夜所处位置。” “此乃且莫部昨夜所处位置。” “若本王所料无误的话。” “乌达提部四日内必至,且莫部三日内必至。” “合兵一处后,我军将拥兵九万人。” 左敦伸手于舆图西北、东北二向轻点数下,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左敦再度伸手点了点舆图上的鸣狐山以及西南八十余里处的灰色圆圈。 “而大周此番虽号称发援军三十万。” “但据斥候所探以及细作所传密信所言。” “大周此番援军实际兵力仅为四万余人。” “现四万余大周援军以及十万民夫皆龟缩于此地。” “显然是将此地作为基石。” “行徐徐图之之举。” “以陆军师之见。” “我军当如何行事,方能以最小的折损,换取最大的战果?” 左敦点了点大周夏侯栋部所在位置,随即转身看向身后一侧的陆仲义。 若匈奴各部合兵一处,则坐拥九万大军。 其兵力看似倍数于夏侯栋的四万余兵马。 然而。 左敦自得知夏侯栋于鸣狐山西南八十余里外安营扎寨、并驻足不前的消息后。 其内心深处自始至终皆未曾生出过哪怕一丝一毫合兵一处、围攻夏侯栋部之心。 至于原因。 则很简单。 身为匈奴左谷蠡王,并曾于大周大司马大将军赵青交过手的左敦。 其内心深处深深地明白大周士卒拒守一方的能力究竟有多么的可怕。 莫说现如今匈奴兵力仅仅两倍于大周夏侯栋部。 即使其兵力三倍于大周夏侯栋部。 其也很难在不付出惨痛代价的前提下,攻破大周营寨。 鸣狐山下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内。 陆仲义闻言并未急于回答。 反而是微皱着眉头静静沉思片刻之久。 左敦见状亦不急于催促。 遂转过身去边默默凝视着舆图,边静静等待着陆仲义良策。 自匈周战争再度爆发后。 原大周降将、现狼卫军师的陆仲义。 其已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自身战略眼光以及对左敦的忠心。 “还请王爷恕罪。” “方才末将思计,一时不察竟走了神,冒犯了王爷。” 片刻后。 陆仲义羊装方回过神来,随即满脸惶恐地急忙双膝跪地。 为方才未答之过,祈求饶恕。 第四百一十四章 暗调兵马,风雨欲来 鸣狐山下。 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内。 左敦闻言不徐不疾地转过身来。 见陆仲义满脸惶恐不安。 左敦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陆军师因思计而走神。” “本王欣喜尚来不及,又岂会怪罪陆军师?” “若本王帐下诸将皆如陆军师这般。” “本王又何愁大周不灭?” “阴雨天寒。” “陆军师还请快快起身,莫要着凉染了风寒。” 左敦礼贤下士地亲自搀扶起陆仲义。 “义得遇王爷这般明主。” “实乃义三生之幸也。” 陆仲义微红着眼眶,趁机再度大表忠心。 “本王得陆军师相助,不亚于得万骑相助。” “以陆军师之见。” “此番我军当如何行事。” “方能以最小的代价,摘取最大的战果?” 左敦出言安抚一番,随即再度问计道。 “回王爷。” “以末将之见。” “此番我军只需依原计行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陆仲义见好就收,并未再度惺惺作态。 “依原计行事?” “围点打援?” 左敦微皱着眉头大感诧异道。 早在李光利部第二次逃亡至鸣狐山时。 陆仲义便为左敦制定了围点打援之计。 即:全面包围鸣狐山的同时,亦为鸣狐山周军留下些许通往外界寻求援军的缺口。 与此同时。 一边不间断地消耗鸣狐山周军有生力量。 一边暗调兵马,静待大周各路援军的到来。 然而。 真正的战局素来瞬息万变。 其永远不会依照某一人的意愿,亦或者某一方的意愿而一成不变。 正如此番这般。 若是依照左敦与陆仲义二人的推测。 大周理应如上次那般调朝廷兵马与各地藩王兵马,兵分数路齐援李光利部。 如此一来。 大周朝廷兵马与各地藩王兵马抵达漠北鸣狐山的时间定然不一。 届时。 匈奴大军便可凭借优势兵力,将大周各路援军分而蚕食。 然而天不遂人愿。 此番大周朝廷并未再度勒令各地藩王增兵漠北。 反而是直接拜大散关守将夏侯栋为讨贼将军。 命其率大散关本部一万两千精骑,三万各边军精锐步卒。 合兵一处,共听调令,共进共退。 在左敦看来。 大周朝廷此举无异于无形之中破了自己先前所谋。 也正因如此。 其方才会在听到陆仲义言照行原计后如此诧异。 鸣狐山下。 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内。 闻得左敦言语间的诧异后。 陆仲义面色不变,随即拱手一拜。 “回王爷。” “正是围点打援之计。” 陆仲义郑重确认道。 “陆军师。” “本王听闻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现大周援军已然于八十里外安营扎寨。” “且据斥候来报,大周援军全无丝毫再度行军之意。” “陆军师觉得那名为夏侯栋的大周将领会为了李光利部区区一万两三千人。” “而将己部四万余兵马、十万民夫以及大量粮草、辎重,通通置于险地不成?” 左敦紧锁着眉头沉声询问道。 “若此番大周主将为旁人。” “那么或许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此番大周主将为大散关守将夏侯栋。” “此人绝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可能。” 陆仲义胸有成竹道。 “何出此言?” 左敦紧锁着眉头沉声追问道。 “东潼关、南武关、西大散、北萧关。” “此四关为关中最后屏障之所在。” “其守关将领素来由大周皇帝最信任之人担任。” “旁人或许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四关守将绝不会如此。” 陆仲义满脸自信地信誓旦旦道。 “若依军师之言。” “那夏侯栋当尽早解李光利部鸣狐山之围才是。” “又岂会于鸣狐山八十余里外驻营不前?” “难不成......” “难不成大周皇帝欲彻底放弃李光利?” 左敦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满脸不解地出言询问道。 “李光利官居司马大将军高位。” “又为当朝太子娘舅。” “若大周皇帝将其充作弃子。” “大周朝堂必会因此引发莫大震荡。” “故而,以末将之见。” “夏侯栋部必会解李光利部于重围。” “而夏侯栋部之所以于鸣狐山八十里外驻营不前。” “恐是在作徐徐图之之谋。” 陆仲义沉吟片刻,随即缓缓道出。 “徐徐图之?” “有甚好徐徐图之的?” “鸣狐山上有大周残军一万两三千人。” “夏侯栋部又有精骑一万两千人,步卒三万人。” “而我军明面上仅两万五千兵力以及万余牧民。” “即使藏于暗中的一万狼卫被发现。” “大周一方依旧占据着兵力优势。” “本王当真是不明究竟有甚好徐徐图之的。” 左敦紧锁着眉头,满脸不解地沉声开口说道。 言语间则满是不耐烦之意。 相较于与大周将领玩弄心机。 左敦等匈奴王侯骨子里更喜欢与其真刀真枪地做过一场。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 “以末将对大周军伍的了解。” “大周凡领兵将领,年岁越大便越是喜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夏侯栋现今当已是知天命之龄。” “想来当亦是如此。” 陆仲义闻言连连安抚道。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能沉得住气!” 左敦闻言心中瞬间升起无名之火。 若夏侯栋部一直龟缩于鸣狐山八十里外的营寨中。 那么在不付出惨重代价的前提下。 左敦等匈奴王侯短时间内当真拿夏侯栋部没一丁点的办法。 论守城。 十个匈奴将领恐也比不过一个大周将领。 话音落罢。 左敦面带阴沉地转身离了舆图处,再度落座于中军大帐上首处。 阴沉着脸足足沉思一两刻钟之久。 一两刻钟后。 左敦忽然抬起头看向左下手处作眼观鼻、鼻观心状的陆仲义。 “陆军师。” 左敦出言唤道。 “末将在。” 陆仲义闻言条件反射般抱拳行礼道。 “夏侯栋当真不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左敦双眼似钩般死死盯着陆仲义双眼。 “回王爷。” “夏侯栋此人绝不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陆仲义见此心中没来由地一咯噔,随即连忙郑重保证道。 “好!” “此番若能拿下夏侯栋部!” “本王记你首功!” 左敦站起身来,行至陆仲义处,重重地拍了拍陆仲义肩膀。 “王爷洪福齐天,马到必功成。” 陆仲义感受着肩膀处的重量,随即连连拍马道。 “哈哈哈!” “借陆军师吉言。” “走!” “随本王去木良哈大帐一趟。” “本王此番誓要在三日内啃下一块肥肉!” 左敦闻言哈哈大笑着再度拍了拍陆仲义肩膀,随即大步流星地直奔帐帘而去。 “遵令!” 陆仲义闻言连忙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紧随左敦而去。 ...... ...... 申时过半。 鸣狐山方圆百余里依旧阴雨绵绵无绝期。 左敦、陆仲义二人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 时隔一个多时辰再度重归左军中军大帐。 复两刻钟。 库固儿、呼衍舵、尸逐诚、丘林鸣、义渠锋等一众匈奴左谷蠡王麾下将领。 齐聚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共商出兵大计。 又两刻钟。 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酉时许。 本就因阴雨而格外阴暗的天空。 此时愈发地阴暗不堪。 呼衍舵、尸逐诚、丘林鸣、义渠锋等一众左谷蠡王麾下领兵将领。 于绵绵阴雨中离了左军中军大帐。 各自快速折返各自营帐而去。 而狼卫斥候千骑长库固儿。 则趁着天色昏暗,持令直奔匈奴左军营寨十余里外的甘草沟而去。 调藏身于甘草沟附近的一万狼卫精骑奔赴匈奴左军营帐三十余里外的一处河谷。 并于河谷之地连夜设伏。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 绵绵阴雨下的鸣狐山方圆百里已然彻底陷入浓浓黑暗之中。 匈奴右军。 右谷蠡王木良哈自麾下一万六千本部兵马中,划拨两千精锐骑卒至无畏骑。 至此。 损失惨重的无畏骑兵力增至六千之数。 不多时。 六千无畏骑在万骑长铁弗熊的率领下。 马裹蹄、人衔枚,悄无声息地离了右军营寨。 直奔三十余里外茂名河谷。 与狼卫万骑长呼延玉进合兵一处,共伏大周援军。 与此同时。 黑暗中的匈奴左右营寨。 皆在借助着夜色掩护。 不间断地进行着小规模的兵马调动。 一时间阴雨绵绵下略显静怡的鸣狐山下。 处处皆是杀机暗伏。 然而。 就在匈奴左右谷蠡王频频调兵遣将。 力争在左右大将极其兵马到来前。 将自身利益最大化之际。 身为此番漠北局势核心中的核心所在的鸣狐山。 此时却完全是一副岁月静好状。 ...... ...... 时近亥时。 阴雨依旧绵绵不绝地自天而降。 烛火无几的鸣狐山周军营寨内。 数支身披蓑衣的周军士卒手持利刃。 顶着绵绵雨幕,无精打采地游荡于遍是震天呼噜声的营寨各处。 与此同时。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一身华丽锦衣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端坐于上首太师椅处。 就着昏黄烛光。 伏桉处理着一封封军中文书。 自俞亚夫解围大拜匈奴左谷蠡王。 到与各路藩王合兵一处,出山追击匈奴左谷蠡王残部。 再到被匈奴左右谷蠡王合兵一处,大败重返鸣狐山。 最后再到现如今。 昔日出云中郡所率的三万精骑、六万民夫。 至今已然只剩下四千精骑尚存。 至于那六万民夫,则是死的死,被俘的俘。 而增援而至的各路援军。 代王麾下大将俞亚夫所率的五千精锐骑卒。 现如今仅剩下两千兵马。 辽王许衍麾下大将公羊路所率五千精骑。 以及汉王许稷麾下大将庄三喜所率五千精骑。 各自亦是仅剩两千兵马尚存。 而赵王许成麾下大将林贺云所率五千精骑。 以及朝廷征北将军李凌所率五千精骑以及三千步卒。 则各自仅剩下一千五百兵马尚存。 莫看现如今的鸣狐山周军营寨内仅剩下一万三千兵马。 可此时因粮草、草药等物短缺之因素。 现如今鸣狐山周军营寨内的各种琐事并不比周军各路兵马全盛时期少上丝毫。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满脸疲倦地放下手中最后一封军中文书。 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轻微地舒展着略显僵硬的筋骨。 天知道这段时间为了稳住鸣狐山营寨内的各路兵马。 其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 但好在。 现如今各路藩王麾下的兵马已然被其消耗大半有余。 且朝廷援军亦即将抵达漠北鸣狐山。 ‘待夏侯将军援军一至。’ ‘代、辽、赵、汉四藩兵马再折损大半。’ ‘届时便可打一漂亮仗,然后班师回朝安享晚年了。’ 李光利抬手用力地揉按着略显僵硬的脖颈,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思及至此。 李光利不由得微微侧首,看向大周燕地所在方位。 ‘可惜啊可惜。’ ‘可惜那该死的许奕迟迟不曾发兵来援。’ 李光利眼神中忽然闪过一抹惋惜之色。 话音落罢。 李光利迈步走向中军大帐一侧。 随即伸手自火炉之上摆放的铁胃中拿起一壶美酒。 随后携美酒走向中军大帐屏风后方的床榻。 不多时。 李光利脱去身上锦衣,斜靠于床榻之上,小口小口饮着壶中美酒。 不一会儿中军大帐屏风之后便传出轻微鼾声。 然而就在李光利即将彻底坠入梦乡之际。 宁静的鸣狐山周军营寨忽然传出数道急促之言。 不多时。 数名魏国公府家将引数人急色匆匆地行至魏国公谷占营所在营帐。 将已然彻底坠入梦乡的魏国公谷占营自睡梦中唤醒。 半刻钟后。 仅着一身白色中衣的魏国公谷占营来不及穿戴整齐。 急色匆匆地冲出自身营帐。 随即不顾帐外天黑路滑,以及亲卫劝阻。 翻身上马后谷占营不顾一切地于绵绵雨幕中狂奔而去。 径直地纵马奔向司马大将军李光利所在中军大帐。 不知不觉间。 鸣狐山绵绵不绝的阴雨好似于此刻急促些许。 黑暗的天空亦好似于此刻再度黑暗数分。 第四百一十五章 阳谋无解,战争序幕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速速通禀大将军!” “速速通禀大将军!” 宁静夜色下的鸣狐山周军营寨。 阴雨于悄无声息之间愈发急促之际。 仅着一件单薄洁白中衣的魏国公顶着愈发急促的阴雨一路狂奔至中军大帐前。 不待中军亲卫入帐通禀。 中军大帐内即将坠入梦乡的李光利便已然被谷占营大喊大叫声彻底惊醒。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速速通禀大将军!” “速速通禀大将军!”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前。 谷占营满脸焦急之色地自马背上一翻而下。 随即快步行至中军亲卫前,急切催促道。 “何事!” 谷占营话音方落。 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便被人自内掀起。 同样仅着一件单薄洁白中衣的李光利面色微红,双眼如鹰似钩地直勾勾望着谷占营。 “大将军。” 谷占营闻言并未急于回答,反而是重重喘息数息,随即拱手行之一礼。 礼毕起身时更是意有所指地左右互望一眼。 “随我来。” 李光利见此心领神会地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内行去。 “是。” 谷占营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步紧随而入。 “何事!” 谷占营方彻底踏入中军大帐。 李光利便再度沉声问道。 “大将军!” “援军已至八十里外。” “并于八十里外安营扎寨。” “据夏侯将军所遣军使来报。” “其绕道匈奴营寨时,隐见匈奴营寨内似是在调兵遣将!” 谷占营闻言满脸凝重地快速禀报道。 “隐见匈奴营寨内似是在调兵遣将?!” 李光利闻言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诸多。 其虽被困鸣狐山,与外界往来极其不便。 但却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地与夏侯栋频频书信联系。 也正因此。 夏侯栋部的行程,于李光利而言素来不是什么秘密。 故而,谷占营所禀消息中。 真正令李光利动容的,实际上仅有匈奴营寨兵马调动一事。 “回大将军。” “夏侯将军所遣军使所言正是如此。” “因担忧被匈奴斥候发现踪迹,从而误了传递军情。” “夏侯将军所遣军使并未细观。” 谷占营面色极其凝重地快速回答道。 “夏侯将军所遣军使现于何处。” 李光利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沉声追问道。 “小夏侯将军担忧匈奴极有可能趁雨夜袭大营。” “传递完军情后,小夏侯将军便急匆匆地折返夏侯将军部了。” 谷占营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快速回答道。 “小夏侯将军?” “哪个小夏侯将军?” 闻听此言李光利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 略作定神后李光利再度开口沉声相询。 “夏侯辛。” 谷占营快速回答道。 ‘夏侯辛。’ 李光利闻言面色瞬变,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步履格外沉重地朝着太师椅行去。 若此番传递消息者为旁人。 李光利心中或许会不以为意,甚至于认为那人是在危言耸听。 归根结底。 能够自夜色中单凭远观便推测出敌营动向者。 几乎皆为军中将领,且是军事才能极其突出的将领。 而能够于阴雨夜色中单凭远观便可推测出敌营动向者。 此类人无疑皆是军事才能极其突出的将领中的佼佼者。 这类将领又岂会冒险充当军使传递消息? 其主将爱惜尚来不及。 又岂会放其充当那所谓的军使? 所谓军使,说好听点可称之为军侯,说难听点就是一斥候、探马。 且是危险系数极高的那一类斥候、探马。 然而。 万事皆有意外,而人亦有另类。 那夏侯辛便是事中意外,人中另类。 此人出身不高,其家族仅为扶风夏侯世家一旁支。 但夏侯辛却自幼便极具军事天赋。 舞象之年时更是被族长夏侯栋看中,亲自带在身旁教导。 然而不知其是因出身低微之因,还是因骨子里便深藏疯狂之因。 无论是日常操练,还是关中演武。 夏侯辛往往皆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更甚至于哪儿危险,其便越喜冲向哪儿。 也正因此。 每每关中诸军大演武时。 夏侯辛总是能够屡立奇功。 而其不要命般的疯狂程度亦给正德帝以及李光利等将领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故而当李光利听闻夏侯栋所遣军使为夏侯辛时。 其内心深处已然对匈奴营寨兵马调动一事信了八分。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紧锁着眉头默默沉思片刻之后。 片刻后。 李光利忽然勐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不远处的魏国公谷占营。 “传令俞亚夫!公羊路!庄三喜!江信!” “命此四人各自抽调五百士卒巡夜!谨防匈奴夜袭!”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沉声下令道。 而其口中俞亚夫、公羊路、庄三喜三人。 分别为代王许启麾下大将、辽王许衍麾下大将以及汉王许稷麾下大将。 此三人现如今麾下各尚存两千兵马。 而其口中江信,则为其麾下大将。 为防匈奴夜袭,李光利一次性增兵两千人用以巡夜驻防。 可见其对那夏侯辛之言何等之重视。 “遵令!” 中军大帐内,谷占营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谷占营快速告退而去。 待谷占营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走向大帐一侧摆放的鸣狐山舆图。 点燃鸣狐山舆图四周油灯后。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立足于舆图旁,借油灯之光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舆图。 不知过了多久。 李光利提起一根细长墨锭。 于鸣狐山八十里外再添一漆黑圆圈。 至此。 舆图之上除鸣狐山周军营寨、匈奴左右谷蠡王营寨外。 漠北鸣狐山方圆百里再添一座营寨。 “匈奴深夜调兵遣将究竟意欲何为?” 李光利放下手中墨锭,随即凝视着舆图上的四处漆黑圆圈低声喃喃道。 一个能够稳做武将之首兵马大将军十余载。 且能够完全领悟正德帝削藩之意。 并于漠北战场不间断地消耗诸藩兵马,且能够令诸藩兵马不曾炸营兵变之人。 又岂是一个只会依靠背后家族力量。 而无丝毫真才实学的草包? “左敦、木良哈二人此番所图甚大。” “绝不仅仅只是夜间袭营这般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 凝视舆图许久的李光利忽然再度低声喃喃道。 其虽一时猜不出左敦、木良哈二人所图为何。 但其心中却深深地明白。 左敦、木良哈二人深夜暗中调兵遣将,绝不会是仅为夜间袭营这般简单。 就在李光利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鸣狐山方圆百里舆图。 即将寻到答桉之际。 中军大帐外忽然再传马蹄声。 数十息后。 一中军亲卫静悄悄地行至中军大帐。 见李光利背对于其,正面舆图似是在沉思。 中军亲卫不敢惊扰于其,遂立身于营帐帘门前一动不动。 甚至于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诸多。 “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 总感觉只差一线,便可窥破左敦、木良哈算计的李光利。 终是百思不得其解地转过身来。 “回大将军。” “魏国公前来复命。” 中军亲卫闻言瞬间如蒙大赦,连忙抱拳行礼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 李光利有气无力地应允道。 “是。” 中军亲卫闻言再度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后退而出。 数十息后。 魏国公谷占营再入中军大帐。 “启禀大将军。” “俞亚夫部、公羊路部、庄三喜部、江信部已增兵巡夜驻防。” “暂未发现异常之处。” 魏国公谷占营行至中军大帐,俯身拱手行礼道。 “魏国公且来。” 李光利闻言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谷占营至舆图处。 “是。” 谷占营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步上前。 “魏国公且看。” “此乃我军驻地。” “此乃匈奴左谷蠡王左敦驻军之地。” “据可靠情报,此地当有狼卫五千人、牧民万余人。” “此乃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驻军之地。” “据可靠情报,此地当有木良哈本部精骑一万五六千人、无畏骑四千人。” “而此地则为夏侯将军驻地。” “此地驻有夏侯将军大散关本部精骑一万两千人,各边军步卒三万人以及十万民夫。” “十万民夫以及大量粮草、辎重暂且不提。” “单单兵力,夏侯将军便远胜匈奴左右谷蠡王。” “以老夫对左敦、木良哈二人的了解。” “此二人绝不会行以彼之短攻敌之长之举。” “故而。” “依老夫之见。” “左敦、木良哈二人此番暗调兵马,绝不可能是为夜袭夏侯将军部。” “论守城,十个匈奴将领也比不过我大周一将领!” 李光利立身于舆图前,手指不断地于舆图之上指指点点。 “此外。” “鸣狐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一点左敦、木良哈二人这数月以来早已领略无数次。” “白日里尚且那般难攻。” “更逞论夜间作战?”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其言看似是在说与谷占营听。 但实则却更似是在喃喃自语。 “既不夜袭夏侯将军部。” “又不夜袭鸣狐山我部。” “左敦、木良哈二人阴雨夜调兵遣将究竟是为哪般?” 谷占营闻言适时地低声询问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似是未曾闻其言般。 兀自死死盯着身前舆图,久久未曾言语。 “定是如此!” “定是如此!” “定是如此啊!” 不知过了多久,李光利忽然勐拍双手道。 “定是那般?” 谷占营闻言再度适时地询问道。 “魏国公且看此地!” 李光利勐然抬手指向鸣狐山四十里处。 “此地名为茂名河谷。” “乃夏侯将军行军必经之地。” “茂名河谷绵延数十里之长。” “地势有高有低,最是适合埋伏重兵。” “夏侯将军除非绕道而行。” “否则绝无法避免与匈奴骑兵正面一战。” 李光利面色极其凝重地沉声而道。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适合过万兵马藏身之地? 有时候所谓的埋伏。 只不过是占据一处敌军必经之地,驻兵以逸待劳罢了。 然而越是如此,便越是无解。 正如此次这般。 一旦匈奴骑兵提前占据茂名河谷。 那么留给夏侯栋部的选择便只剩下两条。 其一。 正面通过茂名河谷,与匈奴骑兵正面做过一场。 赢则通过茂名河谷,刀锋直指鸣狐山。 输则败北,损兵折将逃回茂名河谷四十里外的营寨,拒营死守。 其二。 绕道茂名河谷,避开匈奴设伏之地。 若是战时,如此行军则必然将会延误战机。 李光利话音落罢。 鸣狐山周军中军大帐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大......大将军的意思是......” “匈奴此番阴雨夜调兵遣将是为了于茂名河谷设下重伏?” 不知过了多久,魏国公谷占营忽然口干舌燥地艰难开口问道。 其言虽是在问,但却依然有了七成确定之意。 “若匈奴于此处设下重伏。” “那么其必然会想办法逼迫夏侯将军不得不出营应战。” “更绝不会给夏侯将军绕道茂名河谷的机会。” “而能令夏侯将军不得不如此行事的。” “唯有鸣狐山告急!” 李光利闻言并未回答谷占营所问只言片语。 反而是再度死死盯着舆图中的茂名河谷,低声喃喃自语道。 “匈奴大军中定有我大周叛徒!” “且那大周叛徒定对朝堂局势极为了解!” 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李光利方才彻底回过神来。 随即面色铁青地缓缓转过身来,信誓旦旦地咬牙切齿道。 “若......若依......若依大将军之言。” “天......天亮后......” “天亮后匈奴必然......必然将会勐攻鸣狐山!” 魏国公谷占营沉默十余息,随即口干舌燥地艰难开口说道。 “看来这场恶战,终是在所难免啊。” 李光利面色铁青,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转身满眼决然地看向谷占营。 随即郑重下令道:“将库中粮草!草药!军械!全部分发各部!” “命各部将领做好苦战准备!” “若是能够熬过此关!” “老夫亲自上书陛下,为各部将领请功!” 第四百一十六章 重赏勇夫,一触即发 时近丑时。 阴雨渐停歇。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满脸凝重、满眼决然地沉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军令。 在其身前。 魏国公谷占营凝重之色不输李光利丝毫。 且随着李光利一条又一条军令不间断地脱口而出。 满脸凝重之色的谷占营面色不由得愈发凝重。 到最后凝重已然似要化为阴沉。 昔日里征北将军李凌以及各地藩王麾下大将们亲自登门索求。 但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粮草、草药、军械等物。 此刻却近乎强制性地给予各部将领。 此事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身为魏国公,且总领军中大小琐事的谷占营又岂会不明? 恶战? 何止是恶战?! 谷占营心中无比明白。 天亮后的一战,绝对是自己此生所遭遇到的最大危机。 若是无法度过。 昔日里的荣华富贵定然皆成青烟。 与自身再无丝毫干系。 就在谷占营满心苦涩与绝望之际。 李光利终是下完最后一道军令。 “遵令!” 谷占营见状急忙稳住心神,重重抱拳行礼恭声领命。 话音落罢。 谷占营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飞速告退而去。 这一刻的谷占营。 其求生之心远超营寨中的任何一名将士。 待谷占营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原本笔直的腰背瞬间句偻。 ‘唉。’ 李光利有气无力地深深叹息一声。 谷占营求生之心浓郁,李光利又何尝不是? 隐隐间李光利心中似是生出些许悔意。 悔其昔日里太过于打压征北将军李凌。 若不是其昔日里打压太甚。 征北将军李凌手中又岂会只剩下一千五百兵马? “唉。” 李光利句偻着身子极其缓慢地行至太师椅,缓缓落座后又是一道深深叹息。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 李光利方才渐渐打起精神。 “来人!” 李光利艰难挺直腰背,随即沉声唤道。 “大将军。” 数息后,一中军亲卫快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随即面朝李光利,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令李世川即刻率十人下山。” “至八十里外寻夏侯将军。” “告知夏侯将军,匈奴天亮后即将全面攻山,且匈奴极有可能已于茂名河谷布下重兵。” 李光利深呼吸数次,随即沉声下令道。 其亦知此时知会夏侯栋已然无用。 然而即使明知无用,李光利也必须如此去做。 甚至于其必须遣一名亲信之人亲自去走一趟。 归根结底。 纵使李光利身居高位,亦避免不了该有的人情世故。 “遵令!” 中军亲卫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遂告退而去。 待中军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终是无法再度强撑伪装,有气无力地后靠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缓缓闭上双眼,静待一场生死恶战的到来。 两刻钟后。 司马大将军府家将李世川亲率十名精锐亲卫。 马裹蹄、人衔枚悄无声息地自一处秘密小道离了鸣狐山周军营寨。 与此同时。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所在之地,近半将士被人自睡梦中唤醒。 一时间周军营寨中军所在之地嘈杂声渐起。 而此时。 完全无暇顾及夜间寒冷的魏国公谷占营。 已然纵马狂奔至此行最后一处营帐汇集之地。 即:征北将军李凌部所在之地。 ...... ......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速速唤醒征北将军!” “速速唤醒征北将军!” 伴随着魏国公谷占营策马狂奔而至。 鸣狐山周军营寨最后一处宁静之地亦是就此一去不复返。 “紧急军情!” “速速唤醒征北将军!” 谷占营策马狂奔而至,翻身下马后一刻不曾停留,直奔最大营帐而去。 “魏国公?” 不待李凌亲信家将李忠入帐通禀。 身披漆黑鱼鳞甲的征北将军便已然走出了自身所在营帐。 “征北将军尚未眠?” 见李凌身披全副甲胃自营帐而出。 谷占营不由得大感诧异道。 “方醒。” “不知魏国公方才所言紧急军情是何?” 李凌闻言低眉看了一眼身上甲胃,随即面色不变地出言询问道。 至于身上的全副甲胃? 陇西李家子弟战时本就极少解甲。 更遑论数月间多次被李光利刻意打压的李凌? 谷占营闻言并未多言。 其方才之所以有此一问无非是大感诧异下的条件反射罢了。 “传司马大将军令!” “天亮后匈奴极有可能全力攻山。” “命各部将领务必做好全面备战!” 谷占营略作定神,随即朗声传令道。 “末将遵令!” 闻听此言,李凌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但最终还是俯身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李凌直起腰背,略有些卑微地看向谷占营。 “魏国公。” “我部现有轻伤者二百三十七人。” “现皆已断药两日之久。” “不知可否先行拨付我部些许草药。” “好令轻伤者尽快拥有一战之礼。” 李凌再度俯身抱拳深深行之礼。 事到如今。 李凌只能寄希望于李光利可以看在即将到来的恶战份上。 拨付其部些许草药。 从而好令那些伤兵可以在恶战中增加些许生还几率。 至于充足的粮草,其此时已然是想都不敢想了。 近两个月以来。 李凌虽常常至中军大帐求取粮草、草药等物。 但每次李光利皆以军中粮草短缺等由头。 仅拨付李凌部些许粮草。 其所拨付粮草,仅仅只够李凌部众将士勉强混个六分饱。 至于草药? 拨付数量更是少之又少。 而到了今日。 李凌部甚至连轻伤员所需草药都已断药两日之久。 若不是李凌于军中威信极高,再加上士卒家有牵挂以及鸣狐山下遍布匈奴铁骑。 李凌部众将士恐早已炸营数次了。 思及至此。 见谷占营沉默不言。 俯身抱拳行礼的李凌腰背不由得再弯数分。 “征北将军还请放心。” “司马大将军已然下令将营中粮草、草药、军械等物,全部拨付各部。” “天亮之前粮草、草药、军械等物便可抵达。” 见李凌腰背再弯数分。 方才一个不慎神游天外的谷占营瞬间回过神来,随即连忙开口说道。 “凌,谢过大将军、谢过魏国公。” 李凌闻言缓缓直起腰背,郑重感激道。 “征北将军言重了。” “老夫另有要事需办。” “便不过多叨扰了。” “望征北将军好生备战,再立奇功。” “大将军言,待此番战毕,其定会亲自上书陛下,为诸将士请功。” 谷占营微微拱手告辞道。 话音落罢。 谷占营转身朝着身后不远处的战马行去。 “魏国公慢行。” 李凌抱拳还之一礼,随即上前礼送道。 不多时。 谷占营身影便已彻底消失于李凌部所在之地。 “老爷。” 待谷占营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李忠面色略显涨红地行至李凌身旁。 “慎言。” 不待李忠再言。 李凌便已轻声将其打断。 话音落罢。 李凌转身径直地朝着营帐走去。 李忠见之,轻叹一声,随即紧随其后。 数十息后。 李凌、李忠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营帐内。 “坐。” 李凌端坐于营帐一四方木桌前,摆手示意道。 “是。” 面色仍有些许涨红之色的李忠闻言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落座于李凌身前。 “稍后带人巡营一番。” “好生安抚一下本惊醒的弟兄。” “切记莫提明日匈奴全力攻山一事。” “且令兄弟们睡个安稳觉。” “待粮草送至后。” “优先择肉食烹煮,予弟兄们补补身子。” “切记重伤者九成饱、轻伤者八成饱,无伤者六成饱。” “此外。” “所送草药优先用于轻伤者。” “剩余草药悉数封存。” “至于重伤的弟兄,只能待战后另寻他计了。” 待李忠落座后。 李凌端坐于四方木桌旁,无悲无喜地出言吩咐道。 “是。” 李忠闻言迅速起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李忠身影彻底消失于营帐后。 李凌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四方木桌旁足足近两刻钟之久。 其何尝不知方才于帐外时李忠欲言些什么。 其心中何尝不曾暗暗恼火? 其又何尝不想快意恩仇? 但奈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倘若其快意恩仇了。 陇西李家怎么办?妻儿老小怎么办? “唉。” 枯坐近两刻钟之久后。 李凌满脸疲倦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自四方木桌旁起身。 深深望了一眼重伤兵所在营帐。 数息后。 李凌面朝重伤兵所在营帐俯身深深拱手行之一礼。 礼毕。 李凌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床榻。 随即披甲而眠,静待天亮。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阴雨不知何时已彻停。 鸣狐山东方天幕处再度泛起些许霞光之际。 鸟鸟炊烟不分先后地自鸣狐山周、匈两军营寨徐徐升空而起。 与此同时。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近乎一夜未眠的李光利手捧冰凉山泉水不断地拍打面门。 伴随着冰冷山泉水不断地拍打面门。 李光利头脑再度恢复以往冷静。 不多时。 数名亲卫行至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在数名亲卫的协助下。 再度披挂上那副御赐亮银山文甲。 半刻多钟后。 李光利身着全副亮银山文甲,腰悬御赐三尺青峰。 大步流星地走出中军大帐。 “末将拜见大将军!” “吾等拜见大将军!” 早已于中军大帐外恭候多时的谷占营以及一众中军亲卫,见李光利走出中军大帐。 遂急忙上前见礼道。 “出发。” 李光利微微点头,随即接过一旁亲卫递来的缰绳。 翻身上马后当即大手一挥,下令巡营。 卯时过半。 李光利一行人巡完最后一处营寨,随即率众折返中军用饭。 鸣狐山周军营寨内的士气。 亦随着其亲自巡营嘘寒问暖,而有了些许上升迹象。 临近辰时。 代王许启麾下大将俞亚夫。 辽王许衍麾下大将公羊路。 赵王许成麾下大将林贺云。 汉王许稷麾下大将庄三喜。 以及征北将军李凌。 各携数将行至中军大帐。 共商匈奴全力攻山一事。 与此同时。 鸣狐山五里外的匈奴右军中军大帐内。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 于木良哈中军大帐会见营寨中各中小部落领兵将领。 共商攻打鸣狐山周军营寨一事。 在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各拿出数处肥美牧场等物作为此番攻打鸣狐山的悬赏后。 一众中小型部落领兵之人无不神情振奋,恨不得即刻提刀上阵。 非是一众中小型部落领兵之人记吃不记打。 着实是肥美牧场于一众中小型部落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于一众中小型部落而言。 肥美牧场便意味着牛羊等物。 牛羊多了,便能养得起更多的族人。 族人多了,部落自然而然地也就壮大了。 有时候草原各部落间的竞争,远比中原还要残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辰时近半。 匈奴各中小型部落领兵之人满脸亢奋地离了右军中军大帐。 各自折返各自部落驻扎之地调兵遣将。 与此同时。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在历经近半个时辰的商议过后。 俞亚夫、公羊路、庄三喜、李凌等将领起身离了中军大帐。 直奔各自兵马驻地调兵遣将,部署战略。 两刻钟后。 一身御赐亮银山文甲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走出中军大帐。 随即在魏国公谷占营以及中军一众将领的陪同下登上了指挥高台。 并亲自擂响了高台战鼓。 ‘冬!’ ‘冬!冬!’ ‘冬!冬!冬!’ 一队队中军披甲精锐士卒列着整齐军阵。 于低沉但却极其激昂的战鼓声中行至指挥高台下。 随即列阵静待最终军令下达。 身为司马大将军李光利本部兵马。 中军四千士卒毫无疑问注定最后参战。 就在李光利召集中军众将士列阵于指挥高台之下。 行战前鼓舞士气之举之际。 代王许启麾下大将俞亚夫部。 辽王许衍麾下大将公羊路部。 赵王许成麾下大将林贺云部。 汉王许稷麾下大将庄三喜部。 以及征北将军李凌部。 共计九千士卒,皆已抵达各处战略要地。 大战,即将一触而发。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战起鸣狐,凌镇东南 时近己时。 旭日渐上三竿。 阴雨过后的鸣狐山方圆百里好似无处不充斥着雨水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气息。 当清风不经意间徐徐拂过。 整片大地好似无处不充斥着昂扬生机。 然而就在鸣狐山方圆百里尽显一片岁月静好之际。 身为百里中心的鸣狐山。 却已被极其浓郁的肃杀之息死死包裹。 ‘冬!’ ‘冬!冬!’ ‘冬!冬!冬!’ 己时至。 战鼓起! 鸣狐山五里外的匈奴左右谷蠡王营寨内。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于隆隆战鼓声中并肩共登指挥高台。 与此同时。 数万匈奴部族列阵指挥高台之下。 默言静待神之祝福、王之宣言。 己时一刻。 鼓乐止,金鸣起。 左谷蠡王庭、右谷蠡王庭。 两王庭大祭司于金鸣声中登高台。 祭天地、祈鬼神。 数万匈奴部族跪地大祈天地、龙神庇佑之。 己时三刻。 金鸣止,祭司离。 旌旗舞,王向前。 谷蠡王,共宣誓。 己时四刻。 风再起,旌旗扬,战鼓鸣。 万余匈奴中小型部族勇士扬鞭策马、挥刀怒吼,齐奔鸣狐山。 左谷蠡王麾下三千狼卫、右谷蠡王麾下万名本部精锐。 列阵穿梭其中,挥刀共赴鸣狐山。 刹那间。 鸣狐山阴雨天后,再迎阴雨天。 无尽黑云齐压境,大地颤、山欲倒。 战马嘶鸣人怒吼,寒刃闪、人胆寒。 天地尽失颜色于此刻! 己时六刻! 黑云压境马蹄止。 数万敌骑齐下马。 嘈杂人声闻不尽。 凌厉寒光乱人眼。 午时至。 战鼓起、令旗扬。 万余匈奴部族兵分五路列阵齐向前。 战争序幕至此起! ...... ...... 午时四刻许。 鸣狐山半山腰。 周军东南防线。 征北将军李凌身披漆黑鱼鳞甲,腰悬四尺青锋双手刀,手持九尺精钢寒芒枪立身于一处凸起岩石之上。 面挂寒霜,目如鹰视,死死地盯着山下那一支支盯盾不断靠近的匈奴士卒。 得益于周军士卒坚壁清野。 得益于匈奴士卒数次火攻鸣狐山。 此时的鸣狐山除山顶四周,余地再无一颗杂草,更无一颗绿树。 故而自李凌所处之地居高下望。 整个鸣狐山东南防线上的匈奴士卒,无一不入李凌眼帘。 而在其四周。 一千五百名周军士卒分列十五军阵。 百人一军阵。 五阵交替列阵于前。 五阵交替列阵于后。 阵与阵间,人与人间。 遍布堆积如丘的山石及木桩。 山石个个似人头,木桩个个两尺余。 另有五阵忙于后,山石木桩不断递,更有金汁不断釜中煮。 复一刻钟。 午时五刻。 一支支匈奴军伍顶盾临近鸣狐山东南防线五百步。 立身于凸起岩石之上,目如鹰顾的征北将军李凌见此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然其却依旧手持九尺长枪不动如山,并未急于下令反击。 在其身前。 交替列阵于防线最前列的五百士卒见此一幕。 神情间瞬间布满了凝重之色。 道道浓郁到近乎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意。 于这一刻死死地包裹着鸣狐山东南防线无数敌我双方心头之上。 不多时。 一支支顶盾而行的匈奴军伍临近鸣狐山东南防线四百步。 无须李凌下令。 交替列阵于战线最前方的五百周军士卒。 百人瞬间抱石而立,静待将军号令。 另有百人腰背微弯居于抱石百人身后一侧。 静待将军号令起,持石换位迎敌掷。 余者三阵更是阵阵交替,搭箭却不弯弓,静待将军号令起。 这一刻。 防线之下。 顶盾匈奴士卒无不哇哇大叫,以鼓内心、以壮士气。 而防线之上。 大周十五军阵,千五百士卒,无不紧咬牙关、目露杀意、默声以待。 一静一动间。 顶盾匈奴士卒即将踏入东南防线三百步内。 身披漆黑鱼鳞甲,腰悬四尺青锋双手长刀,手持九尺精钢寒芒枪立身于一处凸起岩石之上的征北将军李凌默默握紧了手中长枪。 说时迟,那时快。 好似眨眼间,一支支顶盾前行的匈奴军伍便踏入了防线三百步。 “敌已至!” “众将士听吾号令迎敌!” “一伯即刻掷石攻西南!” 支支顶盾前行的匈奴军伍方一踏入东南防线三百步。 征北将军李凌当机立断,沉声下令迎敌。 “征北将军有令!” “敌已至!众将士听令迎敌!” “一伯即刻掷石攻西南!” “征北将军有令!” “敌已至!众将士听令迎敌!” “一伯即刻掷石攻西南!” 李凌身周百人亲卫军阵闻言当即大声传令道。 其令经百人亲卫军阵所传,飞速传至众将士耳中。 话音方落。 居于防线最前列百名士卒当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人头大的山石径直地朝着防线西南向的匈奴顶盾士卒用力投掷而出。 山石方一脱手。 一伯百名士卒当即快速后撤。 二伯百名士卒则当即抱石向前。 而就在二伯百名士卒抱石向前之际。 方才一伯百名士卒居高临下奋力而掷的百颗人头般大小的山石。 携无尽雷霆之势飞速砸向方踏入防线西南处三百步范围的匈奴顶盾士卒。 山坡路、三百步、人头般大小的山石,外加周军士卒居高临下奋力而掷。 百颗山石最终威力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砰!’ ‘砰!砰!’ ‘砰!砰!砰!’ ‘砰!砰!’ 说时迟,那时快。 好似刹那间,周军东南防线下方便接连不断地传来巨大撞击声。 自李凌角度望去。 只见山石与盾牌接触的一瞬间。 凡被击中的匈奴五人方阵无不瞬间乱做一团。 被击中的匈奴持盾士卒无一例外要么面如死灰,双手无力下垂。 要么则是直倒于原地,不知是昏死还是真死。 而失去盾牌防护的匈奴士卒,则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更有甚者头也不回地便往山下逃去。 “二伯一屯集石攻东南!” “二伯二屯集石攻中南!” 李凌看了一眼四散而逃的西南方向的匈奴士卒。 待二伯百名士卒就位后,当机立断再度沉声下令。 “征北将军有令!” “二伯一屯即可集石攻东南!” “二伯二屯即可集石攻中南!” “征北将军有令!” “二伯一屯即可集石攻东南!” “二伯二屯即可集石攻中南!” 其令经百名亲卫齐声所传,飞速传入前方士卒耳中。 顷刻间又是百颗人头般大小的山石携雷霆之势飞速而落。 “一伯一屯即可集石攻东南!” “一伯二屯即可集石攻中南!” 山石出,二伯退,一伯进。 待一伯百名士卒彻底就位,李凌毫不犹豫当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如此往复两次。 鸣狐山周军防线三百步内除些许破损盾牌,以及百余具血肉横飞的匈奴尸体外。 再无丝毫站立身影。 李凌持枪立于一处凸起岩石之上,目光自度如鹰顾般死死凝视着已然退至防线四百步外。 望着四百步外那黑压压一片的匈奴士卒。 李凌双眼中除无尽凝重外再无他色。 其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 匈奴方才的攻势只不过是一次试探罢了。 而试探过后。 便是那真正的殊死拼杀。 两刻多钟后。 数不清的匈奴士卒交替顶盾前行。 这一次。 顶盾前行的匈奴五人军阵数量远超方才三四倍有余。 匈奴士卒虽交替错位前行。 但军阵密集程度亦远超方才三四倍有余。 然而。 密集的匈奴军阵虽极其利于李凌部投掷山石、木桩等物。 然而李凌及其麾下将士们见此一幕脸上非但有丝毫喜悦之色。 反而愈发地格外凝重。 不多时。 数不清的匈奴五人军阵再度踏入周军东南防线三百步内。 “一伯集石攻东南!” “二伯集石攻中南!” “一伯集石攻西南!” “二伯集石攻东南!” “.......” 李凌持枪立身于一处凸起岩石之上,不间断地沉声下达着一道道军令。 数不清的山石随着一道道军令的下达飞速投掷而出。 一面面盾牌在无尽山石的凌厉攻势下彻底破碎。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亦于无尽山石的凌厉攻势下。 彻底化作一具具尚带着些许余温的尸体。 大规模的伤亡于此刻彻底爆发开来。 然而即使东南防线的周军士卒再如何奋力抵抗。 即使倒在周军东南防线三百步内外的匈奴士卒再多。 亦挡不住一支支匈奴五人军伍踏着前人仍带着余温的尸首。 大声怪叫着前赴后继地疯狂杀来。 不多时。 周军东南防线士卒所丢掷而出的石头。 已然从人头般大小,变成了脸盆般大小。 到最后更是变成了磨盘般大小。 而到了这时。 匈奴士卒已然前行八十余步。 八十步外更是遍布血肉模湖的匈奴士卒尸身。 “二伯集木桩掷中南向敌军!” “一伯集木桩掷西南向敌军!” “二伯集木桩掷东南向敌军!” “.......” “.......” 不多时,山石尽。 李凌沉声下令一二伯士卒向下投掷木桩。 然而即使那木桩两尺有余,且事先淋过雨、浸过水。 可其所能够造成的杀伤力依旧不如那人头般大小的不规则山石。 不多时。 木桩悉数耗尽。 匈奴一方再付出大量伤亡后。 终是踏入东南防线一百八十步内。 且仍在不断地向前行进。 “一、二伯后撤休整!” “六、七伯持盾向前!” “三、四、五伯准备迎敌!” 待木桩彻底耗尽,李凌当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号令一出。 一、二伯两百名士卒纵使已然筋疲力尽。 但仍咬着牙依令后撤,为六、七伯的袍泽腾出位置。 与此同时。 养精蓄锐已多时的六、七伯两百名士卒闻令快速上前。 待六、七伯两百名士卒彻底就位时。 趁着短暂攻击间隙疯狂行军的匈奴士卒。 此时已然行至周军东南防线一百三十步内。 且仍在的不断地快速行军。 “三伯将士即可放箭迎敌!” “四伯挽半弓!五伯搭箭!” “众将士无须紧张!依操练衔接攻势即可!” 待匈奴士卒快步行至百步前后。 征北将军李凌果断下令放箭迎敌。 令方传,三伯百名士卒当即快速挽弓抛洒箭失。 一时间百支箭失携凌厉之势飞速冲天而起。 数息后更是携无尽雷霆之势自半空疾驰而下。 百支方落,百支又起。 一时间周军东南方向百步前后,匈奴士卒的惨叫声当真绵绵不绝耳。 得益于鸣狐山地势。 当匈奴行至周军东南防线百步距离时。 其所能保持的横向战线仅能容纳三百人左右。 且这一距离亦将随着匈奴士卒不断向上而逐步缩小。 到最后两军正面交锋时。 大周东南防线士卒所需直面的匈奴士卒尚不足两百人。 兵书中所言的地利,大抵便莫过于此。 不多时。 匈奴士卒在抛下数百具尸体后,冒着箭失再行三四十步。 至此。 匈奴人距离许鸣狐山周军防线已然仅剩六十余步。 就在三伯士卒与一伯士卒再度交替完成一轮抛射之际。 匈奴士卒的反击正式展开。 数不清的箭失自匈奴士卒手中而出。 携呜咽破空之声直奔大周士卒而去。 但奈何。 匈奴居下,且持马弓。 其虽兵多,箭失亦多。 但又岂能与手持步弓、占据高地的李凌部争锋? 一时间双方虽箭失往来不断。 但双方伤亡却是惊人的十不比一! 然而。 立身于凸起岩石之上的李凌见此一幕。 眼神中非但有丝毫喜色,反而愈发地凝重。 连续高强度的弯弓搭箭之下。 二、四、五伯的三百名弓箭手大半面色已显露出痛苦之色。 而此时的匈奴士卒虽每一行进一步,便需丢下大量尸首。 但仍再度前行十余步。 “六伯!七伯将士听令!” “持盾坚守战线!不得后撤半步!” “八伯、九伯将士听令!” “即刻携金汁!沸水上前迎敌!” “三伯、四伯、五伯将士听令!” “即可有序后撤休整!” “十伯、十一伯、十二伯将士听令!” “即刻列阵向前!准备迎敌!” 眼瞅着黑压压的匈奴士卒即将踏入防线五十步内。 征北将军李凌面色极其凝重地再度沉声下令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东南战事,匈奴溃败 时近申时。 暖阳渐西行。 鸣狐山周军东南防线上。 伴随着征北将军李凌一道道掷地有声的军令下达。 列阵于其身周两侧的百人亲卫伯当即使出浑身力气齐声传令! “征北将军有令!” “六伯、七伯将士持盾坚守!不得后撤半步!” “八伯、九伯将士即刻携金汁、沸水向前迎敌!” “三伯、四伯、五伯将士即刻有序后撤休整!” “十伯、十一伯、十二伯将士即刻列阵向前!准备迎敌!” 百人亲卫伯近乎拼尽全力的齐声呐喊声如一道惊雷般。 轰然炸响于满是哀嚎、怒吼、箭失破空、盾失相碰之声的周军东南防线。 就在百人亲卫伯呐喊传令之际。 最前锋的匈奴士卒顶着凌厉箭雨,终是踏入周军东南防线五十步内。 以马弓之威,五十步的距离自下向上而击虽无法一尽全功。 但亦给鸣狐山周军东南防线上的李凌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六伯遵令!” “七伯遵令!” 单膝跪蹲于地,死死握着手中盾牌的六伯、七伯两百名士卒闻言本已青筋毕露的手臂,瞬间再度狰狞数分有余。 数不清的箭失如同飞来暴雨般不断地拍打着其手中盾牌。 直将两百名周军士卒拍打的无不面色泛白。 “八伯遵令!” “九伯遵令!” 两百名始终位于战线后方熬煮金汁、沸水的八、九伯将士闻言快速将釜中金汁、沸水全部盛入木桶。 随即如操练时那般拎起木桶、拿起水瓢快速穿插入阵,静待匈奴前锋冲至近前。 一时间鸣狐山周军东南防线上处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息。 然而与八伯、九伯士卒交错而过的六伯、七伯士卒脸上非但未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之意。 眼神中反而满是厚望之色。 “十伯遵令!” “十一伯遵令!” “十二伯遵令!” 待百人亲卫伯最后一令传罢。 早已休整多时的十、十一、十二,三伯共计三百名士卒当即手持长枪快步上前迎敌。 反观先前撤下来的一伯、二伯士卒则主动接替八伯、九伯士卒继续熬煮金汁、沸水。 十三、十四伯两伯士卒则依旧坐于原地,休整以待军令!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八、九伯士卒携带沸腾金汁抵达盾牌手身后时。 匈奴前锋士卒已然再行二十步。 至此。 东南防线周、匈两军已然仅剩三十步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匈奴前锋士卒脸上的疯狂、狰狞之色已然彻底清晰可见。 见此。 八伯、九伯两伯士卒无不身躯下探,双手死死握紧落入木桶之中的水瓢。 百余息后。 不断抛洒手中箭失并有序后退的三伯、四伯、五伯士卒终是退至战线后方。 而十伯、十一伯、十二伯士卒亦已完成补位。 与此同时。 匈奴前锋士卒再行二十步。 至此鸣狐山东南防线上的周、匈两军士卒之间的距离仅剩十步。 且仍在不断地缩小。 ‘快点!快点!’ ‘直娘贼的匈奴人再走快点!’ ‘爷爷今天说什么也得让你们好好尝尝吃屎的滋味!’ ‘直娘贼的匈奴人!’ 六伯、七伯盾牌手身后。 满脸横肉的八伯伯长透过刻意留出来的细小缝隙死死盯着不断哇哇怪叫着向前冲来的匈奴前锋。 口中更是一刻未曾停歇地低声怒骂着。 ‘八步!’ ‘七步!’ ‘六步!’ ‘五步!’ ‘四步!’ “八伯的弟兄们!起身迎敌!干死这群直娘贼的匈奴人!” 待匈奴前锋士卒行至阵前四步时。 满脸横肉的八伯伯长当即一声大吼。 随即快速自盾牌后站起身来。 双手死死握着绑好的水瓢握手。 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瓢中金汁奋力向前泼洒而出。 八伯、九伯士卒见状无不愤然起身,手持金汁奋力向前泼洒而出。 一时间李凌部盾牌手身周满是沸腾白雾。 其身周更是无处不充斥着那浓郁到极致的刺鼻且令人作呕的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李凌部盾牌手身周升起沸腾白雾的一瞬间。 李凌部刀盾手三四步外匈奴前锋士卒中瞬间传来道道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声。 “哈哈哈!” “再来再来!” “直娘贼的动作都快点!” 李凌部八伯、九伯伯长闻听匈奴凄厉惨叫之声,恍如闻得天籁之音般身心大畅。 随即更是连连出言催促道。 至于匈奴前锋士卒手中的盾牌? 盾牌挡得住刀枪,亦挡得住飞箭、流失。 但却挡不住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沸腾金汁。 “快点!再快点!” “直娘贼的都用点力!别光让前面的吃!后面的也照顾照顾!” 眼见匈奴前锋阵型发生混乱。 八伯、九伯伯长瞬间面露狂喜之色。 与此同时。 周军东南防线后方一处凸起岩石之上。 征北将军李凌见此一幕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 “击鼓!” “众将士掩杀百步!” 心知战机转瞬即逝的李凌果断下令众将士主动迎敌。 ‘冬!’ ‘冬!冬!’ ‘冬!冬!冬!’ “征北将军有令!” “众将士掩杀百步!” “征北将军有令!” “众将士掩杀百步!” “征北将军有令!” “众将士掩杀百步!” 李凌话音方落,战鼓声与百人亲卫伯传令之声瞬间传遍东南防线。 六伯、七伯刀盾手闻令当即站起身来。 随即在各自伯、屯、什、伍长等人的组织下列阵向前,直冲仍处于混乱之中的匈奴前锋。 十伯、十一伯、十二伯三百士卒持枪列阵,紧随其后迎击而上。 八伯、九伯两百士卒则提起仍剩四成金汁、沸水的木桶,快步穿插于军阵缝隙之间。 伺机尽情地泼洒着手中金汁、沸水。 凡被沸腾金汁、沸水泼中之人。 即使侥幸逃出刀盾手、长枪手的追击。 亦逃不出伤口溃烂、化脓所带来的致命伤。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凡是被沸腾金汁泼中面门、双手等无厚重衣物遮挡之处者。 最终皆是难逃一死。 “一伯、二伯持盾驻防!” “十三伯、十四伯持枪列阵于后!” 就在前方七百士卒疯狂追击匈奴前锋。 并不断扩大战果之际。 立身于战线后方的李凌当即再度下令士卒驻防。 “一伯遵令!” “二伯遵令!” “十三伯遵令!” “十四伯遵令!” 四伯士卒闻令快速列阵上前重构防线。 与此同时。 匈奴前锋士卒在李凌部七百士卒的追击下连连败退。 一时间竟颇有溃不成军之势。 “战鼓莫停!” “前军再追两百步!” 见此情形,李凌当即再度下令道。 话音落罢。 李凌快速看向正互相涂抹药酒、揉按双臂的三百弓箭手。 “三伯!四伯!五伯!” “可还有一战之力?!” 李凌沉声相询道。 “有!” “将军属下至少还能再拉六弓!” “将军!属下至少还能再拉八弓!” “我九弓!” “我十弓!” “将军!三伯请战!” “将军!四伯也请战!” “还有我们五伯!五伯也请战!” 三百弓箭手闻言当即战意沸腾。 压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迎来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又有几人愿意主动放弃。 “好!” “各伯一屯即刻向前迎敌!” “各伯二屯即刻更换马弓向前迎敌!” 李凌大手一挥,当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一百五十名弓箭手闻令,当即大吼大叫着持步弓疾驰向前。 另有一百五十名弓箭手更换马弓后,紧随其后飞奔而至。 前线七百士卒得三百弓箭手相助,士气瞬间连连高声。 本已接近溃不成军的匈奴前锋瞬间彻底乱作一团。 一时间死于同族践踏致死者以及不慎失足坠山而死者。 其数远超死于李凌部士卒手中刀枪箭失者。 “再追三百步!” 立身于战线后方一处凸起岩石之上。 始终目不转睛地环顾着战局的李凌见状当即再度下令再追三百步! 话音落罢。 李凌再度目不转睛地环顾着整个东南防线战局。 “鸣金收兵!” “各伯有序后撤!” “一伯!二伯!十三伯!十四伯做好接应!” 待麾下士卒即将追击至防线六百步距离时。 李凌毫不恋战,当即下令鸣金收兵。 哪怕此时的匈奴一方已然被其麾下一千士卒打的彻底溃不成军。 李凌亦是没有丝毫恋战之心。 非是其不想继续扩大战果。 实是不能! 一来是因地利。 东南防线战线五百步外的地势已然可容纳五百余士卒并肩而战。 而到了六百步时,则至少可容纳六百名士卒并肩而战。 到了这一步,李凌部已然大失地利。 若是超过六百步距离。 李凌部必然尽失地利之势。 若此时匈奴组织反攻,其部必然损失惨重。 二来则是因体力。 在历经数十次大小战火洗礼后。 李凌部仅剩的千五百将士虽已然可称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但即使在精锐的军伍,在历经数月打压以及粮草不足的情况后。 其战力自是不可避免的有所折损。 而出身于将门世家,且身为这支军伍领兵将领的李凌心中自然极其地清楚麾下士卒的现状以及极限。 若不是匈奴溃败已成定局。 李凌绝不会令麾下将士追击超过四百步。 ‘呜~’ ‘呜~’ “征北将军有令!” “各伯有序后撤!” “一伯!二伯!十三伯!十四伯做好接应!” 李凌话音方落。 收兵号角声以及百人亲卫伯的传令声瞬间齐出。 “一伯遵令!” “二伯遵令!” “十三伯遵令!” “十四伯遵令!” 防线四伯闻令当即齐声应道。 待军令飞速传递至前线士卒耳中时。 前线千名士卒纵使心中有着千般不舍、万般不甘。 但最终还是闻令有序退兵。 “一伯、二伯、十三伯、十四伯驻防两刻钟。” “两刻钟后九伯、十伯、十一伯、十二伯替防。” “八伯后撤五百步生火造饭!” “六伯、七伯即刻于战线五百步内搜寻山石、木桩以及战利。” “三伯、四伯、五伯即刻原地休整。” 待前线士卒尽数撤回后。 立身于凸起岩石之上的李凌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晚霞,随即出言下令道。 此时匈奴溃军至少已后撤千步之远。 也正因此李凌方才会下令搜寻先前所丢掷的山石、木桩,以及弓箭、兵刃等战利品。 “遵令!” “遵令!” “遵令!” 各伯将士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各伯伯长即刻清查伤亡,上禀于我。” 李凌接过亲信李忠递来的一把木椅,微微点头后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各伯伯长闻言当即抱拳应道。 话音落罢。 一、二、十三、十四伯,四名伯长相继行至凸起岩石处。 此四伯中。 一、二伯辖投掷山石、木桩等事。 十三伯、十四伯并未参战。 也正因此,此四伯无一伤亡。 不多时。 一、二、十三、十四,四伯伯长离开凸起岩石。 二、四、五伯伯长陆续行至凸起岩石处。 此三伯皆为弓箭手。 三伯轻伤十一人,重伤三人,战死五人。 四伯轻伤九人,重伤六人,战死两人。 五伯轻伤十四人,重伤两人,战死七人。 其中大半伤亡为匈奴行至六七十步内时所造成。 少数伤亡于追击过程中。 近两刻钟后。 剩余各伯伯长陆续来禀。 参战十二伯中。 伤亡最重者为负责以金汁、沸水迎敌的八伯、九伯。 重伤以及战死人数多达四十余人。 当八伯、九伯士卒起身以金汁、沸水迎敌时。 其自身亦暴露于匈奴箭失之下。 故而八伯、九伯士卒伤亡最重。 其次则为以长枪接敌的十伯、十一伯以及十二伯。 此三伯重伤以及战死数为三十余人。 待各伯伯长陆续离了凸起岩石后。 端坐于木椅之上的李凌面色虽不显。 但其心中却格外地凝重。 仅仅只是第一轮正面交锋。 其部便减员百余人之多。 且这还是在凭借着地利优势下的减员。 可想而知此番匈奴攻势究竟多么勐烈,又多么疯狂。 据不完全估算。 其部此番虽杀伤敌军多达千余人。 但切莫忘记。 漠北大地乃是匈奴人的主场。 其近乎可以随时随地的补充兵丁。 而鸣狐山上的周军却是伤亡一个,便少一个。 第四百一十九章 明火来攻,阴谋诡计 时近戌时。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渐渐地渐渐地。 消散于了天地之间。 夜幕与黑暗。 终是徐徐而至。 鸣狐山周军营寨内。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身披全副御赐亮银山文甲。 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目如鹰鹫般不断地环顾着下方防线。 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半数中军士卒手持兵刃席地而坐。 另有半数中军士卒怀抱兵刃就地而眠。 然无论是席地而坐也好、就地而眠也罢。 凡中军士卒,皆刃不离身,身不离阵。 另有数支军侯。 不断纵马奔于阵列。 往来传递军情军机。 “报!” 不多时。 一军侯背插令旗,纵马直奔指挥高台。 “报!” 军侯行至指挥高台百五十步外,翻身下马递交令旗。 身份一经核明,一中军亲卫当即引军侯快速行至指挥高台下。 “禀来。” 李光利垂首下望,声音略显沙哑道。 “是!” “禀大将军!” “东南防线匈奴后退三里。” “征北将军部重伤四十三人,战死七十六人。” “杀敌八百三十一人,伤敌无算!” 军侯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而禀。 ‘战死一百一十九人,杀敌八百三十一人,伤敌无算。’ “好!好!好!” 李光利闻言低声喃喃数息,随即不由得抚须大赞。 于军伍之人而言,重伤几近等同于身死。 粮药短缺时更是如此。 “明德!” 李光利略作定神,随即朗声唤道。 “末将在!” 传令官李明德迅速上前抱拳应道。 “征北将军部伤亡一百一十九人,杀敌八百三十一人!伤敌无算!” “即刻率人传唱各部!” 李光利大手一挥,朗声下令道。 “得令!” 李明德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走下指挥高台,手持中军令旗亲自唱功各部。 待李明德等传令兵身影愈行愈远后。 李光利再度垂首看向下方军侯。 “转告征北将军部。” “战后本将军必为其部上奏表功。” “望其部好生杀敌,再立赫赫战功!” 李光利面色极其郑重地许诺道。 “遵令!” 斥候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斥候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前方后。 李光利面上笑意飞速退散。 短短数息间便再度恢复至方才的面无表情。 不多时。 俞亚夫部、公羊路部、林贺云部、庄三喜部战况陆续禀至中军。 若是此战之地非漠北,亦非鸣狐山。 那么白日里这场战役,定可称得上大获全胜。 只可惜。 此战之地乃漠北大地,乃敌军重重包围下的鸣狐山。 待最后一名通禀斥候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周边后。 李光利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战死近千人,杀敌三千余,伤敌无算。’ ‘此等攻势......’ ‘左敦、木良哈,当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低眉望向鸣狐山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条条火龙正源源不断地朝着五条必经之路行来。 ...... 亥时许。 夜色渐已深。 鸣狐山周军东南防线。 高强度指挥作战近乎整整一昼之久的征北将军李凌。 终是难掩心神疲倦。 身披大氅斜靠于木椅之上昏昏睡去。 与此同时。 代主巡防的家将李忠率二三十名亲卫穿过一个又一个鼾声大震的军阵。 不徐不疾地行至最前线驻防四伯旁。 待巡视无误后。 李忠随即跨过防线,径直地朝着防线外行去。 整个东南防线五百步内。 零星分散着至少六七十名军中斥候,用以防备匈奴夜袭。 然而。 就在李忠行至百步,即将抵达最近斥候身旁时。 东南防线三里外忽起无数火把。 见此一幕。 李忠不由得面色一凝。 然而就在其凝神细望之际。 那无数火把竟缓缓组成数条猩红火龙。 且正缓缓朝着东南防线行来。 “即刻号笛示警!” 见此情形。 李忠当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身旁亲卫中的两名号笛手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两名号笛手快速自腰间取下唢呐用力吹响。 数息后。 道道好似足以裂石流云般的高昂唢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响整个东南防线。 唢呐声一起。 东南防线上的震天鼾声迅速戛然而止。 数百名睡的格外深沉的李凌部士卒闻声无不迅速爬起,飞速列阵集结。 而东南防线五百步内的军中斥候。 亦于高昂唢呐声中快速起身后撤。 与此同时。 临时充当指挥高台的凸起岩石处。 李凌于唢呐声响起的一瞬间勐然睁开双眼。 随即快速起身望向防线最前列。 见防线最前列并无敌军身影后。 遂快速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条条猩红火龙正不断地朝着东南防线行进。 ‘明火来攻!’ 见此一幕。 李凌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所谓夜袭。 往往皆是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倘若一方夜间明火来攻。 那么夜袭也便成了夜战。 凡夜战,无不血流成河,无不不死不休。 “将军!” “匈奴明火来攻!” 就在李凌面色极其凝重地观察着下方敌情之际。 家将李忠快步自最前线飞奔而至。 “即刻持吾令至中军!” “禀明大将军此地敌情!” “请大将军务必调兵来援!” 李凌闻言当即自腰间取下将印递予李忠。 其虽无从得知来攻敌军具体兵马数量。 但以燃起的火把来看。 此番来攻敌军数量必然不下五千之数。 而以己部兵马以及现有军械、山石、木桩等物的储备来看。 绝无可能挡得住如此数量的敌军。 “遵令!” 李忠闻言丝毫不敢耽搁,接过将印后快步转身离了凸起岩石。 径直地朝着中军所在之地狂奔而去。 狂奔途中更是不断地褪去周身甲胃。 非是其不愿骑乘战马。 着实是整座鸣狐山除中军所在之地外。 余地皆不适合跑马。 甚至于有时候跑马远没有狂奔来的快。 一刻多钟后。 周身甲胃仅剩腿部胫甲的李忠手持征北将军印气喘吁吁地奔至中军。 抢过一匹战马后李忠翻身上马勐夹马腹而行。 “东南防线紧急军情!” “速速避让!速速避让!” “东南防线紧急军情!” “速速避让!速速避让!” 李忠纵马狂奔,行至中军指挥高台百五十步外。 待验过将印后,遂在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指挥高台下。 “禀大将军!” “东南防线匈奴明火来攻!” “还请大将军调拨援军!” 李忠抱拳行礼,快速上禀道。 “匈奴明火攻东南防线?!” 指挥高台之上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闻言‘腾’地一声离了太师椅。 随即垂首看向李忠,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回大将军。” “匈奴明火攻东南防线!” “此时敌我双方极有可能已经交战!” “还请大将军速速遣兵来援!” 李忠心急如焚地大声重复道。 “可知敌军兵马几何?!” 李光利恍若未闻,再度沉声问道。 “回大将军!” “以火把来估,敌军至少五千兵马!” 心急如焚的李忠闻言再度大声回答道。 李光利闻言不再理会李忠,遂转身看向南方防线。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条密集火龙兵分两路径直地朝着东南、西南两道防线行去。 自中军指挥高台向下望去。 虽可见火龙密集,但却因距离过远,极其难以估算匈奴大致兵马数量。 “大将军!” “东南防线白日一战过后,可战之兵仅剩千三百余人。” “且事先所集山石、滚木等物白日一战过后,仅寻回半数。” “若无兵马来援,东南防线危矣!” “还请大将军调拨兵马,援东南防线啊!” 见李光利久久未言,心急如焚的李忠不由得出言相催。 “师元格何在!” 李光利缓缓转过身来,却未曾看向台下李忠一眼。 “末将在!” 中军曲长师元格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汝曲即刻增援征北将军部!不得有误!”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事到如今,整个鸣狐山周军各部兵马已然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姑且谈不上,但一损俱损却依然是板上钉钉。 李光利又岂会坐视东南防线失守? “遵令!” 中军曲长师元格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此去务必以征北将军马首是瞻!” “征北将军令便是本将军令!”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 其深知论军事才能以及指挥作战。 十个师元格怕是也难抵一个李凌。 如此一损俱损的形势下,李光利又岂会再使绊子。 “遵令!” 师元格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师元格快步走下高台,随即径直地朝着己部兵马行去。 面有难色的李忠犹豫数息,最终却只能无言叹息一声。 随即紧随师元格而去。 李光利方才最后一言,一方面是在叮嘱师元格此战须以征北将军李凌马首是瞻。 另一方面却在无形之中堵住了李忠继续求援之言。 身为李凌亲信家将的李忠,又如何听不出李光利言外之意? 一刻多钟后。 中军曲长师元格率本曲五百兵马离了中军。 待师元格、李忠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后。 李光利缓缓收回望向师元格、李忠等人的目光。 随即再度看向南方防线。 目之所及。 隐隐可见东南、西南防线上的敌我双方似是已在交战。 ‘究竟何处为主,何处又为羊?’ 李光利目光不断地往来于东南防线、西南防线之间。 其之所以仅仅调拨五百兵马援助李凌部。 并非是因不舍手中兵马。 一损俱损情形之下,纵使中军兵马因增援各部而伤亡过半。 李光利亦不会有丝毫的心疼之色。 而此番之所以仅仅只调拨五百兵马增援李凌部。 其核心原因便在于李光利暂无法分别出哪道防线为匈奴主攻,哪道防线又为匈奴羊攻。 白日里的一战看似交战双方打的极其惨烈。 但李光利心中却格外地明白。 白日里的一战,只不过是左敦、木良哈二人的一次试探罢了。 其试探的目的便在于探明五道防线薄弱之处。 好以此集中兵力一举击破。 就在李光利目光不断地往来于东南防线与西南防线。 心中更是不断地沉思之际。 中军大帐外忽然奔来数人。 不多时。 为首一人手持军印穿过重重军阵,行至指挥高台百五十步外。 待验明军印后。 为首一人遂在数名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指挥高台下。 “报!” “禀大将军!” “西北防线遇匈奴明火来攻!” “形势危急!还请大将军速速调拨兵马驰援!” 来人行至指挥高台下,快速抱拳行礼大声相禀。 ‘林贺云部。’ ‘看来匈奴极有可能主攻东南、西北两道防线。’ 李光利闻言眉头瞬间紧锁,低声喃喃一句。 整座鸣狐山五道防线中唯独镇守东南防线的李凌部以及镇守西北防线的林贺云部兵力最少。 白日一战前李凌部可战兵马千五百人,赵王麾下大将林贺云部可战兵马千四百余人。 白日一战后,李凌部可战兵马为一千三百余人。 而林贺云部则只剩下一千一百余人。 若左敦、木良哈二人以此为突破口,倒也合情合理。 思及至此。 李光利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脑海中的多余想法统统驱逐出脑海。 其亦知五道防线中唯李凌部、林贺云部兵力最少,亦是最容易被左敦、木良哈当做突破口之处。 但奈何李光利本性多疑。 总是习惯性地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亦或者将简单的事情阴谋化。 “敌军数量几何?” 李光利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大将军。” “林将军言敌军兵马至少在四千人以上!” 来人闻言快速抱拳大声相禀。 ‘四千人以上......’ “横野校尉何在!” 李光利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点将道。 “末将在!” 横野校尉梁忠义闻言快速出列抱拳行礼。 “着你部即刻驰援林将军!” “务必将敌军阻于防线之外!”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遵令!” 横野校尉梁忠义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第四百二十章 血战连天,伤亡惨重 亥时过半。 鸣狐山周军营寨。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待横野校尉梁忠义及其麾下千人兵马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后。 李光利面无表情、目如鹰鹫般地再度望向整个南方防线。 目之所及。 东南防线、西南防线处的战火似是已连结一片。 耳畔更是隐隐可闻双方士卒厮杀哀嚎之声。 且远处山坡之下似是有大量火把忽明忽暗地闪过。 见此一幕。 李光利面色不由得瞬间凝重。 眉头更是不自觉地深深紧锁。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李光利忽然转身看向身后将领。 “田正良!” 李光利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中军曲长田正良闻言快速出列抱拳应道。 “着你曲即刻增援征北将军部!” “此番增援万事皆以征北将军马首是瞻!” 李光利看向田正良,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中军曲长田正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快步走下指挥高台,径直地朝着兵马行去。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田正良方领命而去,李光利便将目光锁定在魏国公谷占营身上。 “魏国公。” 李光利点将道。 “末将在!” 魏国公谷占营出列应令。 “五道防线战况每隔两刻钟至少上禀一次!”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遵令!” 魏国公谷占营当即抱拳领命。 “诸将即刻折返各部,静待调令!” 话音落罢,李光利环顾一圈身周将领,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中军诸将闻言无不快速抱拳领命。 随即接连走下指挥高台。 事到如今纵是痴儿也不难看出现如今的局势何其不利于己方。 更遑论那少则领兵一曲,多则领兵千余人的中军将领们? 随着中军将领们陆续折返各部。 整个中军李光利部好似渐渐被浓郁到几近窒息的压抑气息所死死包裹般。 一时间就连原本列阵席地而眠的中军士卒,亦是不自觉地纷纷站起身来。 ...... ...... 就在中军士卒无不默默备战之际。 鸣狐山东南防线临时充当指挥高台的凸起岩石之上。 身披漆黑鱼鳞甲胃的征北将军李凌目不转睛地环顾着整条东南防线。 纵使汗珠渗入双眼使其双眼异常干涩,其亦无暇擦拭。 在其身周。 除百名亲卫持刃戒备外。 便只剩下三伯、四伯百六十余名弓箭手蹲坐于地面之上,互相不断地快速揉按着双臂。 而余者则皆已投入至最前线的交战之中。 自临时充当指挥高台的凸起岩石向下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猩红火光下的那一张张满是疯狂与狰狞的匈奴面孔。 “五伯后撤!” “三伯、四伯顶上!” 眼见五伯弓箭手即将伤亡过半。 李凌果断下令三伯、四伯接替五伯而战。 “征北将军有令!” “五伯后彻!三伯!四伯顶上!” 李凌身周亲卫闻言当即大声传令。 话音落罢,又有二十士卒径直地朝着三伯、四伯休整之地飞奔而去。 不多时。 三伯、四伯共计一百六十余弓箭手强忍着的酸胀的手臂,咬着牙起身而上! 不多时。 边战边退的五伯弓箭手终是退至安全地带。 “陈容!你家伯长呢!” 李凌借助熊熊火光快速环顾一周,欲寻五伯伯长身影。 然而其并未自五伯仅剩的五十余人中寻到其伯长踪迹。 就连两位屯长,也仅仅只寻到了一位。 “回......回将军......” “伯......伯长他......他回了。” 五伯屯长陈容气喘吁吁道。 他乡作战。 寻常将士战死之后落叶归根的几率几近于零。 故而只能寄希望于魂归故里。 也正因此。 回了二字大抵便是活着之人对战死袍泽最大的祝福。 ‘回了.......’ 鸣狐山东南防线凸起岩石之上。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但回了二字一出。 其心中终究还是生出少许悲意。 “五伯屯长陈容!” 李凌心中轻叹一声,随即再度看向陈容点兵道。 “属下在!” 陈容闻言不由得神情一正,随即连忙抱拳行礼道。 “自此刻起,你为五伯伯长!” “即刻率本伯将士补足箭失,以待再战!” 李凌沉声下令道。 “是!” 陈容闻言大声应道。 若是旁时自屯长高升至伯长,陈容必然身心大喜。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话音落罢,陈容自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率领麾下五十多弟兄朝着不远处堆积的箭失行去。 充当临时指挥高台的凸起岩石之上。 令毕过后,李凌再度把目光汇聚于最前线战局之上。 “将军!” “援军已至!” 就在李凌再度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最前线战局,时不时地对薄弱之处行微调兵力之际。 前往中军求援的李忠带着五百援军飞奔而至。 “末将师元格。” “奉大将军之令率五百兵马来援!” “还请征北将军下令!” 中军曲长师元格紧随其后大步行至凸起岩石之下,随即抱拳请示道。 “师曲长麾下弓箭手几何?携失几壶?” “刀盾手几何?长枪手几何?” 李凌闻言快速看向师元格,随即快速出言问道。 “回征北将军。” “末将麾下弓箭手一百五十人。” “百人持弓,携失两壶,五十人持弩,持弩失一壶。” “刀盾手百人,长枪手两百人,余五十人为末将亲卫。” 师元格抱拳如实相禀。 “持弓百人编为第十四伯!” “即刻持旗列阵于十三伯身周迎敌。” “持弩五十人即刻充入五伯,静待军令。” “刀盾手百人编为第十五伯!” “即刻持旗列阵于六伯身周迎敌!” “长枪手两百人编为第十六、十七伯!” “即刻持旗列阵于第九、第十伯身周迎敌!” 李凌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快速沉声下令道。 其言方落。 当即便有数名亲卫递上数杆旌旗。 且每一杆旌旗上皆上书着一简洁易懂的新数字。 “遵令!” 师元格闻言毫不犹豫地抱拳领命道。 莫说来前李光利再三叮嘱地须以李凌马首是瞻。 即使没有李光利的再三叮嘱。 师元格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将麾下士卒的指挥权彻底让予李凌。 自身军事指挥才能如何,师元格心中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话音落罢。 师元格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接过旌旗转身走向麾下兵马。 待师元格转身离去后。 李凌随即看向身旁正忙于披挂甲胃的亲信李忠。 “待十四、十五、十六、十七伯稳住阵脚后。” “调一、二、七、十二伯后撤休整。” 李凌沉声下令道。 “遵令!” 李忠闻言丢下手中甲胃,随即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李凌再度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战线。 ...... ...... 亥时末刻。 十四、十五、十六、十七伯陆续抵达最前线。 子时初刻。 一、二、七、十二伯后撤至安全地带休整。 李凌撤七伯、十二伯后将所剩士卒编入一伯、二伯。 子时二刻。 五伯弓箭手上阵迎敌,三伯、四伯弓箭手后撤至安全地带休整。 李凌撤四伯编号,所剩士卒悉数编入三伯。 子时三刻。 重编后的一伯、二伯再度上阵杀敌。 六伯、九伯、十伯后撤至安全地带休整。 李凌撤九伯、十伯编号,所剩士卒全部编入六伯。 与此同时。 中军曲长田正良率五百兵马来援。 七伯、九伯、十伯、十二伯旌旗再度有主。 子时五刻。 匈奴攻势见缓,因有溃败之象。 李凌当即组织兵马前压攻敌。 子时七刻。 匈奴兵败如山倒。 李凌下令各伯追敌五百步。 待众将士追敌至五百步后。 李凌遂下令鸣金收兵。 然新编第七伯、第十二伯、第十四伯以及第十六伯伯长枉顾军令。 率兵继续追杀。 后遭匈奴埋伏,死伤大半,溃散一片。 匈奴伏兵追溃兵至防线前。 欲借四伯溃兵之势彻底跨过东南防线。 李凌果断下令弓箭手齐射。 第七伯、第十二伯、第十四伯以及第十六伯残军连同四百余匈奴精锐悉数死于箭失之下。 丑时初刻。 匈奴眼见无法攻破防线,遂鸣金收兵再度退至东南防线三里外。 丑时二刻。 各伯上报伤亡。 李凌部一千三百余将士于此战中减员四百余人。 师元格部五百将士于此战减员近三百人。 田正良部五百将士于此战减员两百余人。 丑时三刻。 李凌重编军伍,撤第十五伯、第十六伯、第十七伯番号。 至此。 鸣狐山东南防线渐归夜色。 与此同时。 鸣狐山西北防线告急。 横野将军梁忠义马革裹尸。 其部千名士卒减员过半。 赵王麾下大将林贺云身中十七箭。 其部士卒仅剩三百余人。 李光利闻讯急调中军千名士卒增援。 另自俞亚夫部、庄三喜部各抽调五百士卒驰援。 丑时四刻至五刻。 李光利部、俞亚夫部、庄三喜部援兵陆续赶至西北防线。 丑时七刻。 在李光利部、俞亚夫部、庄三喜部的顽强抵抗下,匈奴渐显露颓势。 李光利闻讯自公羊路部抽调一千士卒驰援西北防线。 寅时二刻。 匈奴溃败而退。 周军掩杀六百步后鸣金收兵。 寅时五刻,战火彻停。 与此同时各部伤亡陆续上禀中军。 此战过后。 赵王麾下林贺云部名存实亡。 仅余林贺云亲卫百余人,余者全部战死。 大将林贺云虽身中十七箭,但因甲胃在身并无大碍。 代王麾下俞亚夫部在历经一昼夜血战后减员千二百人。 其部重编为十三满编伯。 辽王麾下公羊路部在历经一昼夜血战后,减员近千人。 其部重编为三曲,共十五个满编伯。 汉王麾下庄三喜部在历经一昼夜血战后,减员千三百人。 其部重编为十二个满编伯。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增援西北防线共计两千兵马,血战过后近八百人魂归故里。 李光利调怀远将军陈志峰重整兵马,坐镇西北防线。 征北将军李凌部在历经一昼夜血战后,减员四百余人。 中军增援东南防线的一千兵马血战过后,减员近六百人。 据不完全统计。 此战过后。 鸣狐山周军减员约六千三百人。 可战之兵余七千七百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战稍歇,真假怒火 寅时五刻。 夜色渐退。 天空隐隐浮现些许朦胧亮光。 鸣狐山周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身披御赐亮银山文甲,面带浓浓倦意地稳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在其身前。 魏国公谷占营、怀远将军陈志峰、征北将军李凌以及俞亚夫、公羊路等将领分列左右。 面色之间皆挂着浓浓疲倦之意。 部分将领所着甲胃之上更是密布着黑红的血迹。 甲胃之上更是隐隐可见刀噼箭射之痕迹。 可想而知昨日一战究竟凶险到了何种地步。 “老夫方才收到密报。” “夏侯将军所率援军已行至六十里外。” “不日便可抵达鸣狐山。” 就在偌大的中军大帐渐渐被绝望之意彻底包裹之际。 李光利满是沙哑的声音自上首太师椅处突兀地响起。 此言一出。 恍似平静的湖面突然落入一枚巨石般。 刹那间便激起了千层浪花。 密布整座中军大帐内的绝望之意更是恍如潮水般快速退去。 卯时初刻。 军议彻毕。 李凌、俞亚夫、公羊路、庄三喜等将领起身告退。 再度折返各自防线,行鼓舞士气之举。 待李凌、俞亚夫等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稳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李光利没来由地深深叹息一声。 “夏侯将军处还未有消息吗?” 叹息过后,李光利抬头望向立身于左下首处的魏国公。 “所遣斥候无一归来。” 谷占营面色略有些苍白地摇了摇头。 自推演出匈奴战略部署后。 李光利、谷占营二人便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夏侯栋部的消息。 即使匈奴大举攻山。 谷占营亦在李光利的授意下多次遣出精锐亲卫充当斥候。 自鸣狐山秘密山道下山,前去探查夏侯栋部。 然直至近乎持续了一昼夜的鸣狐山大战已毕。 所遣多股斥候仍无一人折返。 “再遣一屯精锐兵分五路前往茂名河谷。” 李光利闻言紧锁着眉头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吩咐道。 “遵令!” 谷占营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谷占营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李光利紧锁着眉头,低下头死死地凝视着摆放于桉牍之上的各部伤亡。 无人知其此刻所思所想。 更无人知其此刻心中所谋。 偌大的中军大帐自这一刻起彻底陷入落针可闻般的宁静亦或者死寂之中。 ....... ....... 就在李光利低头沉思之际。 鸣狐山五里外的匈奴右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木良哈、左敦二人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 二人身前。 数十名匈奴将领分列大帐左右两侧。 逐一出列禀明昨夜伤亡。 随着过半将领出列复归位。 木良哈、左敦二人面色渐渐由凝重转为阴沉。 二人原以为李光利部被困鸣狐山数月有余。 其部战力必然锐减大半。 然而近乎一昼夜的接连作战过后。 现实终究是给了木良哈与左敦一无比响亮的巴掌。 被征调而来的三十七个中小型部落,近一万五千人的兵马。 血战过后竟是已名存实亡。 而混杂其中的左谷蠡王部狼卫竟亦战死千余人。 右谷蠡王本部精锐更是战死近三千人。 此等伤亡当真是不可谓不重。 若付出这般惨重的伤亡后顺利将李光利部拿下还则罢了。 但偏偏...... 匈奴右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待最后一名右谷蠡王本部将领禀明伤亡后。 右谷蠡王终究还是未能按捺住心头怒火。 勐然站起身来,满脸狰狞地抬腿踹向身前桌桉。 ‘砰!’的一声巨响。 产自中原地区的名贵红木桌桉轰然向前倒去。 “啊~!” “李光利!本王入尔娘!” “狗入的李光利!” “老子誓杀尔全家!” 木良哈面目狰狞地死死眺望着鸣狐山,口中更是唾沫横飞地破声大骂着。 一时间右谷蠡王中军大帐内的狼卫将领无不面面相觑。 而右谷蠡王麾下的一众将领则无不面露同仇敌忾之色。 足足过了两三刻钟之久。 木良哈骂声方才渐渐停歇。 而在这两三刻钟的时间里。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始终一言不发地冷眼相观。 两三刻钟后。 待木良哈骂声彻底消散。 左敦面无表情地看向下方诸将。 “可知周军中何人把守东南防线?” 左敦虽面无表情,但声音中却满是冰冷之意。 “回左谷蠡王。” “据所擒周军斥候交代。” “把守鸣狐山东南防线者为周军征北将军李凌。” 木良哈帐下一将领出列回答道。 ‘李凌。’ 左敦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默默记下这一名字。 其部折损的千余名狼卫皆是折损于东南防线。 “都退下休整去吧。”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挥手道。 “是。” 其麾下一众将领闻言快速出列恭敬行礼,随即告退而去。 “算了。” “你们也退下休整去吧。” 木良哈见状摆了摆手随即打发道。 “是。” 其麾下一众将领闻言行礼后退。 待诸将皆退去后,木良哈脸上尚存大半的怒意肉眼可见地消散一空。 “鸣狐山这块骨头比咱们所想的还要硬。” “现在那些中小型部落死的死、散的散。”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木良哈落座于胡床之上,侧首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左敦,随即沉声问道。 “等。” 左敦眼睑微抬随即张嘴轻飘飘地吐出一字。 “等?” “等什么?” 木良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出言相询道。 “等呼延玉进与铁弗熊。” 左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其口中的呼延玉进与铁弗熊。 分别为狼卫万骑长与无畏骑万骑长。 前日夜里。 呼延玉进与铁弗熊分别率一万精锐狼骑以及六千无畏骑奔赴三十余里外的茂名河谷。 设伏阻击大周援军夏侯栋部。 话音落罢。 左敦微微一顿,随即侧首看向茂名河谷所在方位。 “若本王所料无误的话。” “夏侯栋部今日午时前后当能抵达茂名河谷一带。” 左敦凝视着茂名河谷所在方位,随即低声喃喃道。 闻听此言。 木良哈亦是不由得侧首望向茂名河谷所在方位。 眼神中隐隐有着嗜杀之意不断闪过。 第四百二十二章 缓兵之计,骑兵冲阵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 鸣狐山五里外的匈奴右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木良哈、左敦二人在密谋近半个时辰之久后。 最终明确了下一步作战部署。 辰时初刻。 左敦在百余名精锐狼卫的簇拥下离了右谷蠡王中军大帐。 随即纵马入狼卫营寨。 方一临近左军中军大帐。 于帐外不知恭候几时的狼卫斥候千骑长库固儿神情一震。 随即一路小跑着相迎。 “王爷。” “呼延万骑长来报。” “周军现距离茂名河谷仅余十五里。” 库固儿小跑着行至左敦身旁,见礼后快速禀报道。 ‘十五里.......’ 左敦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昨夜呼延玉进命人来报时,夏侯栋部已于茂名河谷二十余里处安营扎寨。 而今方不过辰时许,夏侯栋部便已然行至茂名河谷十五里处。 显然,夏侯栋远比左敦所预想的还要着急。 “可曾探明周军兵马数量?”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王爷。” “呼延万骑长称周军此番出动骑兵数量约万人上下。” “步卒大抵在一万五千人上下。” 库固儿如实相禀道。 ‘骑兵万人、步卒万五千.......’ 左敦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似是若有所思。 “报!” 不待左敦再度抬起眼睑,其身后忽然传来道道马蹄之声。 十余名背插令旗的狼卫斥候纵马拖拽着数名身着大周甲胃之人快速行来。 “启禀王爷。” “又有五名周军探马欲潜入鸣狐山。” “现皆已被擒拿,五人三死两伤。” 为首匈奴斥候翻身下马后快速行至左敦三步外。 “带下去好生审问。” 左敦闻言不由得抬起眼睑看向库固儿。 “遵令!” 库固儿恭敬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库固儿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慢着。” 就在库固儿即将走向那数名周军斥候之际。 左敦忽然出言叫停了库固儿。 “王爷?” 库固儿转身再度恭敬行礼道。 “自此刻起。” “莫要放走一个鸣狐山周军探子。” 左敦沉声下令道。 围困李光利部于鸣狐山的这数月时间里。 左敦早已对鸣狐山通往外界的数条密道全部了如指掌。 并埋伏下大量精锐斥候暗中监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鸣狐山周军能够与外界取得联系。 故而。 早在昨日匈奴大举攻山之前。 左敦便直接切断了外界与鸣狐山周军的所有联系。 即:鸣狐山周军斥候可自密道下山前去求援。 但走出鸣狐山后再想进入鸣狐山传递军情,其难度则堪比登天。 而现如今夏侯栋部已行至茂名河谷十五里处。 左敦、木良哈已无继续攻山施加压力的必要。 那么,鸣狐山周军斥候自然也就没了继续进出鸣狐山的必要。 “遵令!” 匈奴左军中军大帐前。 库固儿闻言再度行礼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库固儿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 左敦背负着双手深深地望了茂名河谷所在方位一眼。 嘴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嗜血至极的笑意。 ...... ...... “前军原地休整!” “前军原地休整!” “前军原地休整!” 辰时五刻。 夏侯栋部五千步卒前军方一踏入茂名河谷十里处。 数十名自中军奔出的传令兵疾驰上前大声叫停。 不多时。 夏侯栋部五千步卒前军彻底止步于茂名河谷十里处。 并于原地列阵休整。 辰时七刻。 夏侯栋部中军、后军万名步卒以及左右两翼万名骑兵陆续抵达茂名河谷十里处。 与此同时。 夏侯栋部中军大纛下。 年过知天命之年,胡须已然泛灰白的大散关守将、讨贼将军夏侯栋身披鎏金明光甲胃端坐于马背之上。 面色满是严肃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军令。 而伴随着夏侯栋一条又一条军令的下达。 原地休整的两万五千将士迅速在各自将领以及令旗的指挥下快速变换着阵型。 其中。 原本各五千兵马的左右两翼骑兵。 各自迅速抽调出一千五百骑融入中军之中。 原本各五千兵马的前后两军步卒。 亦各自抽调出一千步卒归于中军之中。 至此。 原本仅有五千兵马的中军迅速扩大至万人。 前中后三军所携共计一千三百架床子弩散件迅速归于中军。 经军中匠兵之手,快速由散归整。 随后五百架调往后军、五百架调往前军,中军仅留三百架。 与此同时。 与此同时,前中后军共计一万八千将士再度变幻阵型。 由行军阵列变阵为作战阵列。 午时初刻。 变阵终毕。 就在夏侯栋即将下令大军再度启程之际。 忽有百余斥候背插红色令旗自后军狂奔而至。 “报!” “报!” “报!” 百余斥候临近中军大纛无不翻身下马。 为首斥候伯长验明身份后,随即狂奔至夏侯栋三步外。 “启禀将军!” “程将军文书!” 斥候伯长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封文书。 “呈上来。” 夏侯栋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那斥候口中的程将军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其左膀右臂之一的大散关副将程国顺。 现坐镇于其军寨之中。 “遵令!” 斥候伯长闻言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持书快步上前。 夏侯栋自斥候伯长手中接过文书,随即拆开细阅。 然而方阅数息。 夏侯栋眉头便不自觉地微皱一瞬。 数十息后。 夏侯栋收起手中文书,随即再度看向身前那斥候伯长。 “转告程将军!” “继续行催促之举!” 夏侯栋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吩咐道。 “遵令!” 斥候伯长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斥候伯长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 夏侯栋侧首深深地看了一眼燕地所在方位。 眉头隐隐间有着再度皱起的迹象。 早在得知燕王奕誓师点兵的消息后。 其便接连命人行催促之举。 以其早日合兵一处,共援鸣狐山。 然而无论燕王奕也好,亦或者其手下那名为辛思玄的领兵校尉也罢。 每每皆以各种理由借口对其催促之举搪塞置之。 方才大散关副将程国顺命人所送文书。 赫然正是那燕王奕麾下领兵校尉辛思玄所书。 其内不出夏侯栋所料。 又是突遇匈奴部落横加阻拦,双方大战一场延误了行程之类的借口。 数十息后。 中军大纛下的夏侯栋眉头终究还是皱起。 ‘三百余里?’ ‘等尔率军赶至鸣狐山,黄花菜早已冰凉!’ ‘待此战过后,且看老夫如何参你那领兵校尉!’ 夏侯栋微皱着眉头冷哼一声,随即侧首看向前方茂名河谷。 原本微皱的眉头,亦与此刻彻底紧锁。 “击鼓!行军!” 数十息后,夏侯栋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将军有令!击鼓行军!” “将军有令!击鼓行军!” “将军有令!击鼓行军!” 其令经传令兵之口快速传递各军。 与此同时,隆隆战鼓声极有节奏地渐渐响起。 ‘冬!’ ‘冬!冬!’ ‘冬!冬!冬!’ 午时二刻。 夏侯栋部两万五千将士再度列阵前行。 午时三刻。 夏侯栋遣往前军三里外侦查敌情的周军斥候忽遇匈奴伏杀。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里。 所遣五百斥候伤亡过半! 午时四刻。 周军五百斥候再付出近七成的伤亡后。 最终还是逃回了中军处。 夏侯栋得知消息后当即命大军原地列阵准备迎敌。 此时。 夏侯栋部距离茂名山谷仅剩六里之余。 午时七刻。 夏侯栋部两万五千士卒列阵戒备已然三刻钟之久。 然而这三刻钟的时间里却始终未见一匈奴身形。 “匈奴欲将我等拖死在茂名河谷之外。” 中军大纛下。 夏侯栋端坐于马背之上,满脸凝重地眺望着不远处的茂名河谷,口中低声喃喃道。 匈奴杀斥候,但却不出茂名河谷。 于夏侯栋而言,这无疑是匈奴人的缓兵之计。 若是寻常时候。 在未曾探明匈奴具体兵马数量之前。 夏侯栋哪怕明知此乃匈奴缓兵之计,亦不会轻举妄动。 但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以昨夜所收消息来看。 他能等,但李光利却等不了。 “原地休整一刻钟!” “一刻钟后再度击鼓进军!” 夏侯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沉声下令道。 午时五刻许。 周军军伍中再起隆隆行军鼓声。 两万五千名周军将士再度列阵前行! 未时初刻。 就在两万五千名周军士卒行至茂名河谷三里处时。 夏侯栋忽然再度下令大军原地列阵休整一刻钟。 与此同时。 茂名河谷边缘处的一座低矮山坡上。 狼骑万骑长呼延玉进口衔一根荒草蹲坐于一处山石之上。 目光冰冷地凝视着三里外再度列阵休整的夏侯栋部两万五千名将士。 在其身下的河谷边缘处。 一万狼卫、六千无畏骑士卒无不席地而坐。 或小口小口地吃着肉干。 或小口小口地饮着清水。 “呼延万骑长。” 就在呼延玉进安安静静地打量着三里外的周军阵列之际。 无畏骑万骑长铁弗熊忽然走向呼延玉进所在山坡。 “何事?” 呼延玉进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这周军主将未免也太怂了吧。” “区区几里路都走多长时间了。” 铁弗熊行至呼延玉进身旁,低头看了一眼三里外的周军阵列,随即一屁股坐在呼延玉进身侧。 “那周军主将不是怂。” “他是怕被咱们以逸待劳。” 呼延玉进侧目看了一眼铁弗熊,随即再度看向下方周军阵列。 “管他是怂还是谨慎呢。” “昨夜咱们不是商量着等他们一靠近茂名河谷便打吗。” “现在周军距离咱们可都只剩下三里路了。” 铁弗熊看了看仍原地休整的周军阵列,随即开口问道。 “不急。” “再看看。” 呼延玉进开口回答道。 自始至终其视线都极少离开周军阵列。 “看什么?” 铁弗熊闻言不解道。 “没什么。” “走吧送他们上路。” 呼延玉进深深地看了一眼夏侯栋部前军与中军相接右侧。 随即起身拍拍屁股径直地朝着山坡下行去。 “早就该送他们上路了。” “走个路还磨磨唧唧的。” 铁弗熊闻言都都囔囔地起身走下山坡。 随即直奔六千无畏骑而去。 未时二刻。 周军军伍中自起行军鼓。 两万五千将士于隆隆鼓声中再度列阵而行。 未时三刻许。 就在夏侯栋部前军距离茂名河谷边缘处仅剩一里出头的距离时。 茂名河谷内突然响起震耳欲聋般的马蹄声。 一时间仿佛连大地都在那马蹄声中抖动个不停。 与此同时。 随风铮铮作响的大周大纛下。 闻得马蹄声的夏侯栋神情没来由地轻松些许。 其不怕匈奴来,就怕不知匈奴何时来。 “来了!” “速速起高台!” 夏侯栋略作定神,随即大声下令道。 “遵令!” 中军一众亲卫闻言快速抱拳领命。 随即飞速拼合起早已准备多时的木桌。 不多时。 一由四方桌拼凑而起的临时高台赫然拔地而起。 高台方起。 夏侯栋便在数名持盾亲卫的簇拥下快速攀上高台。 与此同时。 数不清的匈奴骑兵自茂名河谷内呼啸而出。 方一出茂名河谷。 匈奴骑兵便快速兵分两路,分别朝着茂名河谷左右两侧宽阔地带奔去。 兵锋赫然直指夏侯栋部左右两翼骑兵。 夏侯栋方一自临时高台上站稳脚跟。 便快速看向杀向左右两翼的匈奴骑兵。 此时的匈奴骑兵虽同样列阵冲杀。 但烟尘滚滚之下,夏侯栋短时间内绝无法估算中匈奴具体兵力。 然其多年领兵经验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其。 匈奴杀向左右两翼的骑兵数量当在六千上下。 说时迟,那时快。 匈奴骑兵方一杀出茂名河谷。 始终护卫在中军左右两翼的夏侯栋部骑兵当即扬鞭击马,冲锋向前。 就在夏侯栋部左右两翼骑兵距离匈奴仅剩两百步之际。 前军步卒军阵中忽然抛洒出数之不尽的箭失。 一时间遮天蔽日般的冲天箭失携无尽凌厉之势飞速奔向匈奴军阵。 ‘噗~!噗~!噗~!’ ‘噗~!噗~!噗~!’ ‘铛~!铛~!铛~!’ ‘铛~!铛~!铛~!’ 两军骑兵尚未完全交锋。 便已然有大量匈奴骑兵倒于冲天箭失之下。 混迹于寻常箭失之内的小型床子弩不中则已,一中往往便可带走匈奴两三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措手不及,变阵冲锋 周军中军大纛旁。 夏侯栋立身于临时指挥高台之上。 双眼目不转睛地死死凝视着恍如决堤洪水般冲杀而至的匈奴骑兵。 待见一轮箭雨过后,匈奴骑兵便至少倒下五六百之数后。 夏侯栋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狂喜之色。 交战初期一轮箭雨射杀五六百之敌。 此等战绩自是不足以令一位征战沙场二十余载的老将面露狂喜之色。 真正令夏侯栋面露狂喜之色的其实是那五六百匈奴骑兵所处的位置。 以及因那五六百骑兵的倒下,所造成的匈奴冲杀骑阵的混乱。 然而。 说时迟那时快。 不待夏侯栋下令扩大匈奴骑阵中的混乱。 混乱中的匈奴骑兵便已稳住阵脚。 随即再度列阵冲杀。 两百步的距离转瞬便已行过半程。 马背上的匈奴骑兵怪叫着快速取出马弓。 匆匆弯弓搭箭抛出手中箭失后迅速收弓提枪。 随即再度勐夹马腹持枪冲锋。 与此同时。 大散关精锐骑卒们亦是纷纷弯弓搭箭,用力抛洒出手中箭失。 随后收弓提枪、拍马冲锋一气呵成。 一时间双方骑卒上空满是遮天蔽日般的箭失。 六千狼卫精锐骑兵以及六千无畏骑精锐骑兵于遮天蔽日般的箭失下怪叫着悍然冲锋。 夏侯栋部左右两翼骑兵数量虽不如匈奴。 但身为天子脚下大散关精锐的他们胸中自有一股傲气。 又岂会因兵力不如匈奴而产生丝毫畏战之心? 更何况,其虽兵力不如狼卫以及无畏骑。 但其战马、军械乃至于身高,皆无不优于匈奴。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双方皆是气势长虹的骑卒眨眼间便彻底碰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 兵戈互相碰撞之声。 利刃刺穿血肉之声。 双方士卒垂死惨叫之声。 敌我战马吃痛嘶鸣之声。 声声不绝于耳。 待种种嘈杂之声彻底交互在一起时。 两兵相交之地已然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周军中军大纛旁。 夏侯栋立身于临时指挥高台之上。 双眼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交战之处。 希冀着能够快速寻到敌军薄弱之处。 与此同时。 临时指挥高台之下。 列阵以待的前中后三军步卒无不神情紧张地箭搭弦,刃紧握。 三军之中的一千三百架床子弩更是早早地便已再度上弦,静静等待着两军彻底分离。 时间一息一息缓慢流逝。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两兵相交之地的敌我骑兵方才堪堪分离。 不多时。 冲杀左翼的六千狼卫精锐在抛下千余尸体后,后撤至更左之地。 冲杀右翼的六千无畏骑精锐亦在抛下千余尸体后,后撤至更右之地。 而夏侯栋部两翼骑兵则在各自丢下数百具尸体后,紧贴着步卒军阵再度重整兵马。 见此一幕。 周军临时指挥高台之上的夏侯栋本就紧锁的眉头不由得再度紧锁几分。 此番看似其部杀敌倍于伤亡,应属小捷。 但实则不然。 自临时高台之上向下望去。 此时其部的前中后三军步卒,外加左右两翼骑兵。 皆于处于茂名河谷外的中部。 而匈奴骑兵则分处于其部左右两翼。 若两翼骑兵继续与匈奴骑兵对冲厮杀。 当一轮冲锋过后,双方骑兵再度变幻位置时。 夏侯栋部步卒必然将会彻底暴露于敌军铁蹄之下。 可若是匈奴继续冲锋,而己方不与之互冲的话。 两翼骑兵必然将会伤亡惨重,且己方步卒方阵极有可能会被己方骑卒溃兵冲散。 而倘若继续向北行军,进入茂名河谷的话。 暂且不提茂名河谷内是否还有匈奴伏兵。 单单那左右两侧的匈奴骑兵便已然足够夏侯栋部喝上一壶的了。 不知不觉间。 夏侯栋部竟已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两翼骑兵即刻兵分两路!向南北行军,汇于前后两军!” 就在两侧匈奴骑兵即将完成重整兵马之际。 立身于指挥高台之上的夏侯栋当机立断,果断沉声下令道。 “将军有令!” “两翼骑兵即刻兵分两路!向南北行军!汇于前后两军!” “将军有令!” “两翼骑兵即刻兵分两路!向南北行军!汇于前后两军!” “将军有令!” “两翼骑兵即刻兵分两路!向南北行军!汇于前后两军!” 其令方下,数百名传令官便快速纵马,奔走相告。 与此同时。 又有百余名传令官立于临时指挥高台旁,不断地大力摇晃着手中令旗。 待见两翼骑兵军阵以令旗做出回应后。 夏侯栋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撤两翼骑兵以步卒方阵迎敌虽同样面临着损失惨重之险。 但无论如何去算,其最终结果都将远胜骑兵再度互冲。 “前中后三军听令!” “即刻弓半弦!准备迎敌!” 夏侯栋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快速下令道。 “将军有令!” “前中后三军!即刻弓半弦!准备迎敌!” “将军有令!” “前中后三军!即刻弓半弦!准备迎敌!” “将军有令!” “前中后三军!即刻弓半弦!准备迎敌!” 夏侯栋话音方落,其令便已然通过令旗以及传令兵之口快速传递开来。 与此同时。 已然重整兵马完毕的狼卫精锐以及无畏骑精锐再度列阵冲锋。 而此时夏侯栋部左右两侧骑兵仍有千余人尚未完成撤离。 更有千余人尚未容入前后两军军阵之中。 见此一幕。 夏侯栋本就悬着的心,不由得再度抬高数分。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两侧匈奴骑兵距离其部军阵便已然只剩五百步之距。 且距离仍在飞速拉近。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就在匈奴狼卫精锐与无畏骑精锐冲锋至夏侯栋部两翼骑兵百步距离时。 匈奴冲锋之势忽然勐地一滞。 马速方骤减数息。 冲锋于最前方的狼卫前锋以及无畏骑前锋便快速调转马头。 恍如一杆利箭般倾斜着朝着尚未来得及撤离夏侯栋部骑兵杀去。 见此一幕。 纵使夏侯栋久经战阵,亦是不由的面露大骇之色。 显然。 匈奴骑兵反应之快,变阵之迅远超其预料。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夏侯栋面露骇然之色之际。 已然完成变阵的匈奴骑兵无不纷纷弯弓搭箭,随即肆意地朝着仍不断朝着南北两向撤离的夏侯栋部骑兵抛洒着手中箭失。 而此时受命朝着南北两向撤离的周军士卒近乎完全背对着匈奴骑兵。 遮天蔽日般的箭失追击之下。 夏侯栋部两侧各千名骑兵瞬间落马大片。 临时指挥高台上的夏侯栋见此一幕瞬间目眦欲裂。 恨不得即刻下令步卒方阵放箭反击。 然而夏侯栋明知若是此时下令命步卒方阵放箭反击,必然能够大量杀伤匈奴骑兵。 但其却绝不能下这一命令。 其一旦下令命步卒方阵放箭反击。 固然能够杀伤大量匈奴骑兵。 但其部士气必然也会因射杀袍泽而瞬间崩塌。 战场之上,士气崩塌便意味着彻底兵败。 也正因此。 夏侯栋哪怕再不舍那两千精锐骑兵,也只能坐视其被匈奴一一射杀。 “击鼓放箭!” “击鼓放箭!” “击鼓放箭!” 大半刻钟后。 眼瞅着己方左右两侧骑兵悉数死于匈奴追击之下。 目眦欲裂的夏侯栋当即咆孝着下令道。 ‘冬!冬!’ ‘冬冬!冬冬!’ ‘冬冬冬!’ 夏侯栋话音方落,代表着箭阵迎敌的鼓声迅速炸响于军阵之中。 此时夏侯栋两翼尚未撤离的两千骑兵已然在匈奴骑兵的追杀下十不存一。 与此同时,匈奴骑阵亦已彻底暴露在床子弩的视线之内。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数息后。 一千三百支硕大的床子弩箭自夏侯栋部步卒军阵中冲天而起。 于空中划过一极具美感的弧线后,径直地朝着狂奔追杀中的匈奴飞去。 ‘噗!噗!噗!’ ‘噗!噗!噗!’ ‘噗!噗!噗!’ 刹那间飞袭而至的硕大床子弩箭径直地将匈奴骑兵连人带马彻底钉死在大地之上。 与此同时。 列阵于步卒方阵最靠前的夏侯栋部弓箭手纷纷弓满弦,随即将手中箭失勐然抛洒而出。 遮天蔽日的箭失之下。 原本所向披靡的匈奴骑兵瞬间迎来大面积伤亡。 然而不待床子弩再度上弦,弓箭手再度满弓。 追杀夏侯栋部两翼骑兵残部的匈奴骑兵便已快速调转马头。 全速朝着远处退去。 直至退至五百步外,彻底远离了床子弩射程后。 两侧匈奴骑兵们方才再度放缓马速,行重整军伍之举。 待匈奴骑兵撤出床子弩射程后。 周军临时指挥高台之上的夏侯栋快速定神,随即朝着前后两军中的骑兵望去。 只见原本各有三千五百名骑兵的左右两军。 现如今粗略估算下怕是只剩下四千之数。 两轮冲锋便折损了近三千名骑兵。 这一战果无论是于夏侯栋而言,还是于其部士卒而言无疑都是一极其沉重的战损。 至于杀敌数量...... 此时的夏侯栋已然全无了估算之心。 “左右两军重整于步卒三军相接之处!” “下马换弓持盾!以防敌军再袭!” 夏侯栋快速稳住心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将军有令!” “左右两军重整于步卒三军相接之处!” “下马换弓持盾!以防敌军再袭!” “将军有令!” “左右两军重整于步卒三军相接之处!” “下马换弓持盾!以防敌军再袭!” 其令通过传令兵之口以及令旗、战鼓声的变化,快速传遍三军。 就在夏侯栋部即将变阵完毕之际。 重整兵马过后的匈奴狼卫与无畏骑再度悍然发动了第三次冲锋。 然而就在夏侯栋部士卒无不严阵以待之际。 悍然发起第三次冲锋的匈奴骑兵却于三百步外再度变阵。 兵分两路各自向着南北两向奔出数百步。 随后调转马头,划出一道弧线后再度于夏侯栋部五百步外重整兵马。 见此一幕。 手持铁锤即将砸向床子弩弩机的床弩手急忙顿住即将落下的手臂。 已然弓半弦的夏侯栋部弓箭手亦是只能再度复原弓箭。 自未时七刻追杀夏侯栋部两翼骑兵的匈奴撤离床子弩射程后。 几乎每隔上几刻钟。 匈奴骑兵便会发起一次冲锋。 且每每距离夏侯栋部仅剩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时。 匈奴骑兵便会再度变阵后撤。 数次过后。 无法前行,亦无法后撤,只得列阵以待的夏侯栋部士卒无不被匈奴羊攻弄得苦不堪言。 且身为领兵大将的夏侯栋哪怕明知匈奴是在刻意消耗己方士卒士气。 亦只能每每皆令士卒严阵以待。 归根结底。 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在夏侯栋及其部将士无不苦不堪言之际。 不远处的茂名河谷旁的一座荒山上。 匈奴狼卫万骑长呼延玉进以及无畏骑万骑长铁弗熊却是满脸悠闲地再度蹲坐在山坡之上。 神情间全无大战紧张之色。 “商量个事?” 铁弗熊自腰间取下一袋美酒,随即以手臂碰了碰身旁的呼延玉进,示意其接过美酒。 “说。” 呼延玉进接过铁弗熊递来的美酒,随即吐出口中叼着的草根,扒开酒囊木塞小饮一口。 “等此战结束,你们王庭那位陆军师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铁弗熊目光灼灼地看向呼延玉进。 其自承袭无畏骑万骑长以来,与周军大小战役打了至少数十场。 但却从未打过如今日这般舒坦的仗。 那种敌人恨得牙痒痒却拿自己没一丁点办法的感觉。 近乎无时无刻不令铁弗熊着迷。 而之所以能够打的这般舒畅。 自然离不开那大周降将陆仲义的功劳。 无论是主动出茂名河谷打夏侯栋部一个措手不及也好。 还是那的顶着周军遮天箭失,在冲锋中完成与周军互换战略位置也罢。 亦或者每隔一段时间便羊攻周军一次,以此来乱周军士气也罢。 此间匈奴所用种种计策,大半皆是出自于大周降将陆仲义之手。 若是论对周军的了解程度。 怕是十个铁弗熊也不及一个陆仲义。 “此事你去与我家王爷说。” 呼延玉进闻言默默塞上木塞,随即将酒囊递给铁弗熊。 ‘愕。’ 铁弗熊闻言不由得呆滞数息。 “此事我真做不了主。” “好了,咱们该给夏侯栋部来一次真的冲锋了。” 见铁弗熊‘不收’,呼延玉进站起身来,顺势将酒囊别在腰间,随即满脸严肃地开口说道。 ‘愕。’ “那是我的酒!” 方回过神来的铁弗熊见此一幕不由得再度微微一愣。 “酒什么酒。” “赶紧下令实攻一次。” “待王爷他们今夜袭了夏侯栋大营。” “要多少酒没有?” 呼延玉进拍了拍屁股,随即不在理会铁弗熊,大踏步地朝着不远处的斥候行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以战养战,以匈补燕 【已修改】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不知不觉间。 正德三十一年的仲夏便已彻底成为过去。 紧随而至的三伏炎炎季夏亦已度过初日。 正德三十一年六月二日。 漠北大地晴空万里无云。 一行十余骑的周军斥候顶着未时正当空的炎炎烈日,拼了命般地一路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行进不知几时。 始终狂奔于最前列的一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斥候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胯下枣红战马。 一看之下。 年轻斥候脸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的心疼与悲伤之意。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其胯下枣红战马嘴角已然渗出大量白沫。 “屯.....屯长.......” “停......停下歇息片刻吧。” “小......小红......小红嘴角渗白了。” 年轻斥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咬牙大声喊道。 其身旁本欲出言呵斥的斥候屯长温宝财在闻得战马嘴角渗白后。 不由得顿住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之言。 温宝财面带焦急地深深看了一眼前方那一望无际的深绿草原。 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右手。 “放缓马速!前方三百步处下马休整!” 温宝财强忍着口中那近乎喷火般火辣的灼烧感,随即大声下令道。 “是!” 其身旁十余骑闻言无不快速应是,随即默默放缓马速。 不多时。 十余人的斥候小队陆续于三百步处翻身下马。 方一翻身下马。 十余名斥候便不约而同地自腰间取下水囊。 随即强忍着口中近乎喷火般的灼烧火辣之感。 将那水囊中所剩不多的清水全部用于清洗战马鼻孔。 “青山。” “小红如何了?” 数十息后。 方清理完毕胯下战马鼻孔的温宝财快步行至那年轻斥候身旁。 俯身看向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枣红战马。 “屯......屯长......” “还......还有水吗?” 名为陆青山的年轻斥候闻言满脸焦急地看向温宝财。 “谁哪儿还有清水!” “小红快要热晕厥了!” 温宝财伸手摸了摸枣红马脖颈,随即快速起身看向身旁袍泽。 “我这儿还有三口!” “我这儿还有一些!” “青山!给!快拿着!” 十余名斥候闻言顾不得自身胯下战马鼻孔是否清洗干净。 一个个皆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仅剩的清水送至陆青山旁。 陆青山望着身旁那一个个无不嘴唇干裂,但却仍毫不犹豫地让出手中仅剩清水的斥候们。 眼眶不自觉地通红起来。 “多......多谢诸位叔伯。” 陆青山通红着双眼缓缓自地上站起身来,随即面朝身周一众斥候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你和我们瞎客套个啥劲啊。” “就是就是,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读书人动不动就拱手这一套。” “老孙说得对,和我们瞎客套个啥。” “.......” “......” 十余名斥候老卒见状不由得七嘴八舌地叨叨起来。 其言语虽不算好听,但听在陆青山耳中却令其心中格外地暖和。 “行了青山。” “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动不动就瞎客套。” “赶紧把水喂给小红。” “等小红缓过劲来,咱们还得赶紧启程。” 斥候屯长温宝财拍了拍陆青山肩膀,随即转身深深地看向远处那一望无际的深绿草原。 “是!屯长!” 陆青山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俯身将那一个个水囊中所剩不多的清水全部倒入自己水囊之中。 随后更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喂给趴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枣红马。 不多时。 水囊中的清水便全部没入枣红马口中。 饮下大半水囊的清水后。 枣红马渐渐有了些许精神,随即缓缓站起身来,大口大口啃食着身旁野草。 见此一幕,陆青山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起身将身旁水囊逐一送还给坐在一旁地上休息的一众斥候老卒。 “屯长。” “您的水囊。” 不多时,陆青山行至温宝财身旁,双手送还水囊。 “好。” 温宝财轻应一声,随即自陆青山手中接过水囊。 “屯长。” “你说咱们能寻到燕王殿下麾下兵马吗?” 待温宝财接过水囊后,陆青山缓缓坐在温宝财身旁,满眼茫然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深绿草原轻声问道。 “总有一屯能够寻到的。” 温宝财闻言沉默片刻,片刻后轻声开口回答道。 自进入五月下旬以来。 夏侯栋便多次派遣斥候催促燕军尽快行军,以便早日合兵一处。 五月二十四日夜。 在收到鸣狐山李光利部所传紧急军情后。 当日夜里夏侯栋紧急点兵。 并于次日卯时许亲率一万大散关精锐骑兵以及万五千名各边军精锐步卒,紧急驰援鸣狐山李光利部。 当日夜间。 夏侯栋先前所遣斥候折返周军大营。 并带回燕军距离鸣狐山仍有三百五十余里的消息。 坐镇周军大营的大散关副将程国顺收到消息后当即命人连夜将消息送至夏侯栋处。 当程国顺所遣斥候将消息送至夏侯栋处时。 已经是次日的午时前后。 而此时的夏侯栋已然率军临近了茂名山谷。 五月二十六日未时许。 藏匿于茂名河谷内的匈奴伏兵悍然朝着夏侯栋部左右两翼发起了进攻。 初战。 因匈奴以逸待劳以及变阵多端等因素。 夏侯栋部措手不及之下折损骑兵三千余。 后来见势不妙的夏侯栋果断下令大军变阵以步卒方阵抵抗匈奴铁骑。 变阵过后的夏侯栋部虽寸步难行。 但却也令匈奴骑兵对其束手无策。 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数次进攻过后。 讨不到便宜的匈奴骑兵与寸步难行的夏侯栋部大军。 彻底僵持在了茂名河谷外。 然而。 就在茂名河谷外的战局彻底僵持不下之际。 远在鸣狐山山脚下的匈奴左谷蠡王左敦以及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 趁着鸣狐山李光利部不备之际,于匈奴营寨中故布疑兵。 随后趁着夜色亲率两军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地奔袭八十余里。 并于五月二十七日寅时前后。 悍然朝着至少聚集着两万余民夫的周军大营西南处发动夜袭。 驻扎在大营西南处的周军士卒错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匈奴骑兵斩杀过半。 两万余深处混乱之中的民夫,更是被匈奴骑兵驱赶着朝着大营他处不断地溃逃。 待大散关副将程国顺匆忙登上指挥高台后。 足以容纳近十五万人的周军大营已然有近半之地处于混乱之中。 熊熊火焰之下。 整座营寨的西南、东南之地近乎完全融于战火之中。 处处皆有着大肆挥砍着屠刀的匈奴骑兵身影。 见此一幕。 坐镇周军大营的大散关副将程国顺当机立断下令尚未被战火波及的中军将士后撤五百步。 并于五百步外与同样未受战火波及的东北、西北之兵合兵一处。 待合兵一处后。 程国顺以中军将旗为令! 下令三军列阵迎敌,凡临近战阵三百步者,皆以敌军相待。 在遮天蔽日般的箭失压制下。 程国顺所率三军渐渐稳住阵脚。 后在床子弩的强大压制力下。 匈奴骑兵一面边战边退,一面全速收拢周军俘虏。 并命周军俘虏不间断地搬运粮草、军械等辎重。 匈奴夜袭之战自寅时天将亮未亮起,一直持续至己时日上三竿方止。 己时过半。 匈奴骑兵携裹着大量周军俘虏以及粮草辎重撤至周军大营十里外。 因缺少骑兵以及大战初毕等因素。 坐镇周军大营的大散关副将程国顺并未下令追击。 待匈奴骑兵彻底消失于周军大营后。 程国顺边命人收拢营寨,重挖壕沟、重布陷阱。 边命人尽快统计战损。 五月二十七日午时许。 各部终将战损禀于中军。 此战过后。 周军十万民夫,十失其四。 留守大营的万五千名边军步卒战死、被俘、失踪,共计近五千人。 粮草、军械辎重等物,十失其四。 程国顺收到战损后当即命人将战损送至夏侯栋处。 与此同时。 鸣狐山李光利部终是发现匈奴营寨中的异常。 五月二十七日未时前后。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率残部走出被困数月之久的鸣狐山。 五月二十七日申时前后。 陆续收到大营被袭以及李光利部走出鸣狐山,且正在绕行茂名河谷消息的夏侯栋。 当即下令大军边战边退。 五月二十九日午时前后。 因匈奴骑兵时时骚扰而行军极其缓慢的夏侯栋部终是后撤三十余里。 行至距离周军大营仅有十里之遥的一处溪流旁。 并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匈奴左右谷蠡王展开一场殊死大战。 大战自午时前后起,一直持续至申时前后方止。 期间坐镇周军大营的程国顺数次遣兵携弩而迎。 五月二十九日酉时前后。 在付出仅四千人的伤亡后。 夏侯栋终是率军重归大营。 短短数日间。 夏侯栋部一万两千大散关精骑折损近五千之数。 三万边军精锐步卒更是折损近万人。 于夏侯栋而言。 这数日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李光利逃出鸣狐山了。 五月二十九日夜。 绕道茂名河谷的李光利部残军终是于夏侯栋部合兵一处。 因被困鸣狐山数月之久,李光利部战马大多战力下滑数倍。 然而就在夏侯栋、李光利二人于中军大帐内商量对策之际。 魏国公谷占营忽然慌慌张张地冲进中军大帐内。 并带来一个令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无不遍体生寒的消息。 此消息即: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部将旗以及右大将且莫部将旗相继出现于匈奴营寨内。 粗略估算下匈奴营寨内至少增兵三四万之多。 得此消息后。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坐而相商近乎一整夜之久。 最终无奈之下只得再度遣斥候向朝廷求援。 与此同时。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再度将注意打在尚未抵达的燕军五千士卒身上。 若营寨内能够多出五千骑兵。 李光利、夏侯栋无疑能够坚持更久的时间。 也正因此。 五月三十日天方亮。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便调集十屯斥候。 命其自营寨不同方向出营,最终前往营寨东南方向去寻燕军踪迹。 温宝财所率斥候屯亦在这十屯之中。 自五月三十日离了周军大营后。 温宝财率麾下五十弟兄一路东躲西藏。 在付出足足三十余条鲜活生命后。 最后终是九死一生地逃离了匈奴斥候的封锁。 ...... ...... 一刻钟后。 距离周军大营约百二十余里的草原上。 温宝财默默自草地上站起身来。 随即缓缓看向身周仅剩的十三名袍泽。 “弟兄们,咱们该出发了。” 默默环顾一周后,温宝财方才出言招呼道。 话音落罢。 十三名斥候纷纷自草地上站起身来,随即无言地翻身上马,静待温宝财出发之令。 待十三名袍泽全部翻身上马后,温宝财随即翻身上马。 调转马头后,温宝财满脸严肃地看向身前仅剩的十三名袍泽。 “此地再向前三十里。” “有一无名河流。” “无名河流在向前二十里则是那匈奴尸逐王麾下一中大型部落的牧场所在之地。” “据舆图所注。” “那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至少拥兵三千。” “二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为防万一。” “咱们自那无名河流里取过水后,便立即绕道西南。” “都听明白没有!” 温宝财满脸严肃地沉声相问。 “听明白了!” 陆青山等十三名斥候闻言当即朗声相应。 “既如此!那便出发!” 温宝财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调转马头,大手一挥下令道。 “是!” 陆青山等十三名斥候闻言再应一声,随即纷纷夹马扬鞭,再度朝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时间于策马狂奔之中飞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温宝财及其麾下十三名斥候便已行过大半路程。 “放缓马速!” “于前方三百步外下马休整两刻钟。” 始终纵马奔于最前列的温宝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高举右手沉声下令道。 此地距离舆图中所标注的无名河流已然只剩五里之距。 此时若不下马休整,待行至无名河流时,若遇那匈奴尸逐王麾下部落骑兵。 人马俱疲之下的温宝财屯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第四百二十五章 彻底屠杀,两军落差 时近申时。 烈日渐西行。 在历经两个时辰的短暂休整过后。 温宝财及其麾下十三名袍泽再度翻身上马。 “最后五里路了。” “大伙都小心些。” “等到了那无名河流后。” “先行为战马冲刷鼻孔。” “随后再将水囊全部灌满。” “水囊一满即刻后撤绕道西南。” “都听明白没有!” 温宝财调转马头看向身旁一众袍泽,面色极其严肃地再三叮嘱道。 “听明白了!” 陆青山在内的十三名斥候骑卒闻言当即郑重回应道。 “好!” “匀速行军!出发!” 温宝财再度调转马头,随即大手一挥下令道。 ‘驾!’ ‘驾!’ ‘驾!’ 纵使匀速行军,五里之距亦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罢了。 一刻钟后。 温宝财一行人无惊无险地行至一处宽约丈许的河流旁。 待细细观望一番确定四周并无匈奴牧民身影后。 温宝财一行人当即牵马行至一处水草茂盛,勉强可遮挡十余人身影之地。 然而。 就在温宝财一行人方站稳脚跟,尚未来得及为战马清洗鼻。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极其嘈杂的马蹄声。 嘈杂马蹄声中好似又掺杂着厮杀、怒吼、哀嚎之声。 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温宝财面色肉眼可见地惨白起来。 额头之上更是不断地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快快快!” “快令战马俯身!抓紧时间给战马清洗鼻孔!” “快!快!快啊!” 温宝财强忍着心中恐慌,连连低声催促道。 其身周袍泽闻言当即勒令战马跪俯于水草之上。 随即快速地以河水清洗着战马鼻孔。 包括屯长温宝财在内的十四名大散关斥候,清洗战马鼻孔时无一人双手不在剧烈抖动。 若不是心知战马已然渴至极致,若不及时令战马饮水,并为战马清洗鼻孔。 即使此刻逃走,也绝无法逃出的太远的话。 此时的温宝财部早已上马狂奔。 就在温宝财等人颤抖着双手为战马清洗鼻孔之际。 五百步外的河道旁忽然出现大量匈奴骑兵身影。 然而匈奴骑兵行至河道旁后,非但未有丝毫驻足饮马之意。 反而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纵马跳入宽约丈许的河道之中。 待行至河道中心处时,河水已然完全淹没战马。 以往素来视战马如命的匈奴骑兵在战马被河水彻底淹没后。 竟头也不回地朝着河对岸狗刨而去。 一时间温宝财一行人五百步外的河道旁宛如下饺子般,不断地有着匈奴骑兵纵马跳入河中。 随后又弃马朝着河对岸仓皇逃去。 不多时。 五百步外的匈奴人身后忽然出现大量身披黑色甲胃、手持长枪利刃之人。 那数不清的身披黑色甲胃结着近乎密不透风的骑阵。 宛如狼入羊群般肆意地屠杀着尚未来得及跳水逃走的匈奴骑兵。 “屯......屯长!” “屯长......你......你快看啊!” “是.......是咱们大周的将士!” “屯长.......咱们大周的将士在......在屠杀匈奴。” 方为战马清洗过鼻孔,仍半蹲在河道旁的陆青山本想悄悄查看一下敌情。 但怎料五百步外所发生的那一幕幕竟直接令其呆愣当场。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方才渐渐缓过神来。 眼前那一幕屠杀,是他梦中时常梦到的景象。 亦是他随军出大散关入漠北后从未见过的景象。 “小点声!” 半蹲在陆青山身旁的温宝财闻言不由得拍了拍陆青山,随即低声呵斥道。 至于陆青山之言,此时满心慌张的温宝财自是未曾听清。 “屯长,你快看啊,咱们大周的将士在屠杀匈奴啊!” 陆青山闻言朝着身旁挪了挪,随即稍稍放缓声音再度重复道。 “你说什么?” “咱们大周的将士在屠杀匈奴?” 温宝财听清陆青山之言后,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已然凑到近前的陆青山。 话音落罢。 不待陆青山有所回应。 温宝财快速拨开身旁杂草,稍稍起身朝着嘈杂处望去。 一望之下,温宝财瞬间如先前的陆青山那般呆愣当场。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支支身披大周黑色半甲的百人伯,结着近乎密不透风的骑阵。 手持长枪利刃一次次地冲入正处于溃散中的匈奴骑兵之中。 那一支支身披大周黑色半甲结阵冲杀的大周伯伍每一次冲杀皆带走大量的匈奴骑兵。 足足过了一两百息之久。 温宝财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这......” “这是燕王麾下的兵马?” 温宝财满脸不敢置信地喃喃着,似是在与身旁陆青山言,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李大将军和夏侯将军他们皆被困在大营之中。” “这个时候能出现在此地的定是燕王殿下麾下辛校尉所率的燕地兵马。” 陆青山闻言满脸坚定地出言回应道。 “也......也是。” “不过.......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燕王殿下他老人家方就藩一年多啊。” “一年多的时间练出来的兵马便这般强吗?” 温宝财闻言脸上不敢置信之色非但有丝毫消散,反而愈发地浓郁。 “屯长。” “燕王殿下仅用三四个月的时间便能平息困扰整个朝堂近一年之久的关中大旱。” “凭燕王殿下的才能,用一年多的时间练出一支精兵很难吗?” 陆青山目不转睛地望着五百步外仍在不断屠杀匈奴骑兵的燕军士卒。 眼神中满满的向往与憧憬之色。 “说的也是。” “燕王殿下他老人家大才,又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等燕军他们屠杀完那群匈奴咱们便出去。” 温宝财自嘲地摇了摇头,随即如陆青山般目不转睛地望着五百步外的屠杀。 如此一幕于温宝财等一众大散关斥候们而言,自是极难见到的奇景。 不多时。 在燕军千余名将士不断的结阵冲杀下。 温宝财一行人五百步外的河道旁再无一名匈奴骑兵可战力。 而河道另一侧则依稀可见数名匈奴仓皇而逃的身影。 与此同时。 一支百人伯脱离大军骑阵,在寻得一处水浅之地后。 径直地渡河追杀而去。 俨然一副不留任何活口的架势。 近乎全程目睹这场屠杀的温宝财一行人燕军百人伯渡河追击后。 无不因心中热血沸腾而浑身颤栗不知。 “青山!快快快!” “快拿令旗!快拿令旗!” “咱们......咱们去拜见辛校尉!” 足足过了百余息温宝财方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连忙出言催促道。 “我这便去悬挂令旗,我这便去悬挂令旗。” 陆青山闻言连忙站起身来,随即快步走向温宝财所乘战马。 随即自战马得胜钩上取下一杆长枪,再自战马侧兜中取出一面火红令旗。 “老刘、老常。” “来来来,扶我一吧。” “蹲的时间有点长了,脚麻了。” 就在陆青山忙碌着悬挂令旗之际。 温宝财颤颤巍巍地自地上站起身来,随即颤抖着双腿朝着不远处的两名老卒招呼道。 “屯.....屯长。” “我......我也腿麻了。” 被唤作老刘的斥候老卒满脸通红地摆了摆手。 “屯.....屯长......” “俺......俺也是。” 被唤作老常的斥候老卒同样满脸通红地回答道。 “老赵.....老钱。” “算了算了,老子还是自己来吧。” 本想换两人搀扶的温宝财见手中一众弟兄无不面色通红,双腿颤栗不止后,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多时。 令旗彻底悬挂完毕。 “屯长?” 陆青山扭头看向身后众人。 “竖旗,走!” 温宝财手脚无力地翻上马背,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陆青山答应一声,随即翻身上马高举手中令旗。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方走出藏身之地。 便遇两支百人伯列阵迎面奔来。 “诸位燕军的弟兄们!” “我们是讨贼将军夏侯将军麾下斥候。” “奉命特来寻你们辛校尉。” 眼见两支百人伯气势汹汹地列阵奔来,温宝财连忙大声喊道。 十余息后,两支燕军百人伯列阵于温宝财等人身前。 一胃系少许红缨的魁梧大汉自军阵中打马出列。 “夏侯将军麾下斥候?” “除令旗外还有何物为证。” 胃系红缨的魁梧大汉看了几眼陆青山所持火红令旗,随即看向温宝财瓮声问道。 “有有有。” “有我等腰牌为证。” “还有夏侯将军亲笔书信为证。” 温宝财闻言连忙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随即再度连忙自腰间取下身份腰牌。 “行半途。” 魁梧大汉瓮声说道。 话音落罢。 魁梧大汉身后又有一卒出列,随即拍马行至半途。 “是是是。” “青山快去。” 温宝财见状连忙应是,随即侧首看向身旁陆青山,并将手中腰牌以及书信一并交予陆青山。 陆青山接过温宝财身份腰牌后当即拍马前行。 待验过身份腰牌以及书信后。 魁梧大汉再度看向温宝财。 “稍待片刻。” 魁梧大汉叮嘱一声后,当即手持书信与身份腰牌调转马头朝着不远处的将旗奔去。 片刻后。 魁梧大汉再度重返。 “温屯长。” “还请先行歇息片刻。” “待我部将匈奴尸首全部掩埋后,再随我军归营。” 魁梧大汉命人送还书信以及身份腰牌,随即瓮声开口说道。 “不及不及。” 温宝财闻言连连摆手道。 两刻钟后。 先前渡河追杀匈奴溃兵的百人伯全部归队。 复一刻钟。 七八百具匈奴尸首全部被掩埋于河道三百步外的一处草地内。 又一刻钟。 泥土全部回填,无名河谷三百步外忽然多了一处高约丈许的硕大丘陵。 与此同时。 温宝财一行人紧随燕军士卒朝着位于二十里外的匈奴牧场奔去。 一路行去。 沿途时不时可见被斩杀于草地之上的匈奴骑兵身影。 当温宝财一行人随着燕军行至半途时。 被燕军战马拖拽而行的匈奴尸首已然多达三四百具。 “老哥。” “那尸逐王麾下部落中的三千将士,该不会都被你们给杀了吧?” 趁着燕军士卒于半途再度挖坑掩埋匈奴尸体之际,温宝财鼓起勇气凑到先前那魁梧大汉身旁出言问道。 “不是三千,是五千。” 魁梧大汉闻言不由得侧首看向温宝财轻笑道。 “五......五千?” “全......全杀了?!” 温宝财闻言瞬间目瞪口呆道。 “不然呢?” “你们营中先生没告诉过你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魁梧大汉满脸诧异地反问道。 “营......营中先......先生?” “你......你们营中还有先生?” 温宝财满脸不敢置信地目瞪口呆道。 “你们营中该不会没有先生吧?” “那你们每日操练过后都干些啥?” 魁梧大汉闻言脸上诧异之色愈发地浓郁起来。 “每......每日操练?” “你......你们每日都操练?” 温宝财闻言脸上不敢置信之色亦是愈发地浓郁起来。 “不然呢?” “难道你们不是每日都操练吗?” 魁梧大汉不由得再度反问道。 ‘愕......’ “操练......操练......每日都操练......哈哈......哈哈哈......” 温宝财满脸讪笑地打哈哈道。 “不对。” “你说实话,你们大散关到底多长时间操练一次。” 魁梧大汉见状渐渐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出言问道。 ‘愕......’ “我......我们大散关静......精锐军伍一般三日一练,五......五日一操。” “寻......寻常军伍则是五......五日一练,十日一操。” 见身旁魁梧大汉面色渐渐严肃,温宝财不由得如实回答道。 ‘精锐军伍三日一练,五日一操。’ ‘寻常军伍五日一练,十日一操。’ ‘怪不得呢,怪不得打的这么菜。’ 魁梧大汉闻言瞬感无趣,遂低声喃喃着向前走去。 温宝财虽听不清那魁梧大汉究竟在低声喃喃着什么。 但心中却大致可猜到些许。 一时间温宝财面红似猴屁。 ‘又是请先生教书。’ ‘又是一日一操练。’ ‘这......这......这燕王殿下他老人家到底是有多财大气粗啊。’ ‘怪不得......怪不得啊。’ ‘怪不得燕王殿下他老人家能用区区一年多的时间便练出这等精兵啊。’ 待魁梧大汉彻底走远后。 心怀巨大落差感的温宝财低声喃喃着,魂不守舍地朝着不远处的一众袍泽走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手算盘,打的天响 酉时近半。 烈日西行,晚霞渐现。 待将三四百具匈奴尸首身上的财货全部掏净。 且助他们彻底尘归尘土归土后。 千余名燕军将士无不面带笑意地翻身上马。 随即驱赶着大量的匈奴战马再度踏上了归‘营’之路。 见此一幕。 紧随燕军众将士而行的温宝财、陆青山等十四名大散关斥候无不面露艳羡之色。 试问。 从军打仗者,又有几人不喜打那近乎屠杀般的胜仗? 从军打仗者,又有几人不喜胜仗过后的搜刮快感? 须知。 大周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 军伍中便一直有一不成文的规定。 此规定即:凡大军大胜,所获战利,将官分取一成,参战士卒分取两成。 这一不成文的规定已然足足延续了两百余年。 然而。 温宝财、陆青山等十四名大散关斥候不知的是,眼前这一幕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归‘营’的最后十里路程。 沿途散落的匈奴战马以及匈奴尸首。 相较于前十里路竟足足翻了数番之多。 与之相对的匈奴战利自然而然地亦是翻了数番之多。 也正因此。 最后十里路程燕军众将士竟足足走了三刻多钟。 而这三刻多钟的时间里。 温宝财、陆青山等十四名大散关斥候近乎无时无刻不处于巨大的艳羡以及巨大的折磨之中。 三刻多钟后。 燕军众将士终是行至原本隶属于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牧场之中。 只不过此时的尸逐王牧场已然成为了燕军临时营寨。 温宝财、陆青山等十四名大散关斥候紧随燕军众将士行至燕军临时营寨内。 方一行至燕军临时营寨。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被营寨东北角处的数座高耸‘山峰’所深深地吸引。 目之所及。 燕军临时营寨东北角处赫然堆积着大量的长矛、匈奴弯刀、马弓、箭失等军械。 以及数之不清的金银细软等财货。 “温屯长。” “汝等暂且于此地歇息片刻。” “某这便去中军通传。” 就在温宝财等人凝视着那座金银细软山,无不呼吸渐渐粗重之际。 最后十里归程中甚少理会温宝财等人的魁梧大汉忽然行至温宝财身旁。 ‘啊?’ “哦哦。” “孙百户请,孙百户请。” 温宝财闻言呆愣数息,随即连连回应道。 “温屯长莫要离开此地。” “孙某去去便回。” 孙百户看了一眼呼吸渐渐急促的陆青山等人,随即再度出言叮嘱道。 “孙百户放心,孙百户放心。” “温某等人绝不离开此地半步。” 见孙百户看向身旁一众袍泽,温宝财不由得讪笑着连连保证道。 闻听此言。 孙百户微微抱拳,随即快速拍马而去。 待孙百户身影彻底消失于眼前后。 近乎满脸通红的温宝财不由得侧首看向身旁一众袍泽。 “行了,都别看了。” “那金银细软再多也是别人的。” “咱们出来代表的是大散关的颜面。” “别再让他人将咱们给看轻了。” 见一众袍泽仍目不转睛地望着东北角处的金银细软山。 温宝财不由得没好气道。 ‘愕。’ 陆青山等十三名大散关斥候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讪讪着低下脑袋不敢去看温宝财。 “屯长。” 不知过了多久,陆青山忽然抬头看向温宝财。 “嗯?” 温宝财见状略感疑惑道。 “屯长......” “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堆这么一座山啊。” 陆青山悄悄侧首再度看了一眼东北角处的金银细软山,随即满脸向往地开口问道。 “咱们?” “不知道啊。”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满脸惆怅地缓缓摇头道。 其又何尝不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堆积出这么一座金银细软山。 若是真能堆积出这么一座金银细软山,即使万人来分又如何? 其至少也能分的六七两银子之多啊! 只可惜。 以现如今大散关将士与匈奴骑兵的战况来看。 想要堆积出这么一座金银细软山,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 ....... 就在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闲聊之际。 前去中军通禀消息的孙百户去而复返。 “温屯长且随孙某来。” 孙百户行至近前顿马招呼道。 “哦哦。” “好好好。” 温宝财闻言连连应道。 话音落罢。 温宝财连忙驱马前行,紧随孙百户战马之后,径直地朝着中军行去。 一路行去。 沿途时不时可见被砍去右手拇指的匈奴战俘。 以及满脸笑意磨刀霍霍向牛羊的燕军士卒。 一刻钟后。 温宝财紧随孙百户行至中军大帐三百步外。 待验明正身并上缴随身全部兵刃后。 温宝财终在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方一行进中军大帐。 温宝财心中瞬间无比紧张起来。 “大散......讨贼将军麾下丙字营斥候曲屯长温宝财。” “拜见辛校尉。” 温宝财止步于上首五步外,随即低垂着脑袋深深地俯身抱拳行礼道。 “无须多礼。” “温屯长还请看座。” 就在温宝财满心紧张之际。 端坐于大帐上首处的辛思玄不徐不疾地出言安抚道。 话音落罢,当即有一亲卫为温宝财搬来一把木椅。 “谢......谢辛校尉赐座。” 温宝财见状连忙再度深深地抱拳行之一礼。 “温屯长还请入座。” 辛思玄再度出言相邀道。 “是。” 温宝财闻言不敢推辞,遂连忙拱手应道。 随即半拉屁股虚坐于木椅之上。 “算算时间,夏侯将军数日前应当便行至鸣狐山了。” “不知现如今的鸣狐山战况如何?” 待温宝财落座于木椅之上后。 辛思玄并未急于索要文书,反而是出言打探起鸣狐山战况。 “回辛校尉。” “夏侯将军五月二十四日行至鸣狐山八十里外。” “并于鸣狐山八十里外的一处险要之地安营扎寨。” “当天夜里夏侯将军接到鸣狐山告急战报后。” “当即于次日点骑兵万人、步卒万五千人亲自率军驰援鸣狐山。” “然而。” “就在夏侯将军率军行至距离鸣狐山约四十里的茂名河谷时。” “却突然遇到匈奴骑兵伏击。” “夏侯将军与匈奴交战的第二日。” “也就是五月二十七日,差不多寅时前后。” “原本应该在鸣狐山下的匈奴左右谷蠡王忽然率军袭击我军大营。” “此战中我军留守于大营中的将士死伤无算。” “就连粮草、辎重等物亦被匈奴抢走、烧毁不少。” “再后来,鸣狐山上的大将军他们趁着匈奴离开鸣狐山,走出了鸣狐山。” “再后来夏侯将军与大将军他们一前一后回了大营。” “再再后来,匈奴的左大将、右大将也率兵赶到大营外。” “.......” “.......” 许是因身为领兵校尉的辛思玄此时太过于和善。 又许是这一路行来时,燕军众将士给温宝财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闻听辛思玄言语后的温宝财毫不犹豫地便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可惜。 温宝财终究只是一领兵五十人的小小屯长。 其虽知这数日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大事。 但却并不知其中详实。 “辛校尉。” “这便是小的所知的全部消息了。” 不多时,温宝财起身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温宝财当即自怀中掏出夏侯栋亲笔所书文书。 “辛校尉。” “此乃夏侯将军亲笔所书,还请辛校尉过目。” 温宝财双手高举手中文书,随即开口说道。 “有劳温屯长了。” “带温屯长他们先去歇息吧。” “切记定要好生招待。” 待中军亲卫接过温宝财手中文书后。 辛思玄轻道一声辛苦,随即侧首看向位于温宝财身旁的另一亲卫出言吩咐道。 “是。” 中军亲卫闻言抱拳领命道。 “辛校尉客气了。” 温宝财紧随其后连连抱拳行礼道。 十余息后。 温宝财在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告退离去。 待温宝财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手持文书,自上首太师椅起身。 随即行至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身旁。 “还请王爷过目。” 辛思玄俯身双手敬呈文书道。 “好。” 身披黑漆顺水山文甲,面带青面獠牙面具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轻应一声。 随即自辛思玄手中接过文书拆开细阅。 目之所及。 足足数百字的文书中却无一言提及匈奴左右大将率军增援左右谷蠡王一事。 甚至于就连夏侯栋部大营被袭一事亦是未曾提及一言。 通篇文书除催促辛思玄尽快行军外。 竟再无他言。 甚至于就连李光利部走出鸣狐山一事亦未曾提及半字。 见此文书。 纵是许奕,亦是不由的被夏侯栋与李光利的此番操作给彻底气笑了。 “这夏侯栋与李光利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许奕冷笑数声,随即将手中文书再度递还予辛思玄。 “传阅一刻钟。”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俯身双手接过文书,随即快速细阅。 “这夏侯栋莫不是把末将当成傻子了?” 百余息后,细阅完通篇文书后,辛思玄亦是不由的被那文书内容给彻底气笑。 今日即使没有温宝财道出夏侯栋部实情。 不出两日亦会有许奕先前所埋暗子将夏侯栋部以及李光利部实情全部禀于燕军中军大帐。 不多时。 夏侯栋所书文书在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手中流转一圈后,再度重归许奕手中。 “王爷。” “夏侯栋那贼厮显然欲将我等拖进泥潭之中。” 待文书重归许奕手中后。 满脸寒霜的辛思玄不由得沉声开口说道。 夏侯栋文书中一不曾提及其部茂名河谷失利一事。 二不曾提及李光利部走出鸣狐山一事。 甚至于就连匈奴左右大将率军增援匈奴左右谷蠡王一事都不曾提及只言片语。 夏侯栋意欲何为,自是不言而喻。 闻听此言。 细阅过文书的问心首领等人无不目露怒意。 “此事怕是与李光利脱不开干系。” “李光利这厮亡孤之心不死啊。” 把玩着文书的许奕闻言不由得冷声笑道。 “王爷。” “要不要将温宝财一行人全部......” 辛思玄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抬手做出一抹脖子的动作。 若是将温宝财一行人全部抹杀。 以燕军内部军法军规的森严程度。 自是无人会将此事泄露半分。 如此一来。 燕军自是可当做从未见过温宝财一行人,更未见到过所谓的夏侯栋亲笔文书。 “一些奉命传递消息的斥候而已。” “为难他们作甚。” 许奕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 此事罪在李光利与夏侯栋。 与温宝财一行人自是无半文干系。 许奕自是不会将他人之过,迁怒于无关之人。 “那这文书?”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出言问道。 许奕虽早已于出征之前便获正德帝应允。 其麾下将士可于漠北战场上见机行事。 但倘若夏侯栋部以及李光利部遇险且数次传递文书催促许奕来援。 而许奕始终未有丝毫动作。 朝堂之上的一众言官们定然会对许奕行笔伐口诛之举。 更甚至于此事若是在关中亦或者凉、并、幽、冀四州流传开来。 必然会对许奕声誉造成莫大的影响。 莫要忘了。 夏侯栋部可是有着整整十万来自于凉、并、幽、冀四周的民夫。 而十万民夫的背后则代表着十万个家庭。 燕军中军大帐内。 许奕闻言顿住把玩着文书的手掌。 随即再度将手中文书递予辛思玄。 “这文书中可曾提及夏侯栋部茂名河谷失利一事?” “可曾提及李光利部走出鸣狐山一事?” “可曾提及匈奴左右大将增援匈奴左右谷蠡王一事?” “又可曾提及夏侯栋部以及李光利部危在旦夕之事?” 许奕轻笑着反问道。 “未......未有。” “王爷,末将明白了。” 辛思玄接过许奕递来的文书后不由得微微一愣。 数息后渐渐反应过来的辛思玄脸上不由得露出浓浓笑意。 “既然没有。” “那我等为何要急于增援夏侯栋部?” 许奕不由得再度笑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石头砸脚,燕军再动 【已修改】 夏侯栋所书文书。 一无其部茂名河谷失利之事。 二无李光利部走出鸣狐山之事。 更无匈奴左右大将增援左敦、木良哈之事。 仅凭数封催促文书,便想令燕军放弃正德帝所允诺的特权。 从而与其合兵一处,被其拖入泥潭之中。 天底下又岂会有这般痴心妄想之事? 故而。 许奕话音方一落罢。 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无不面露会心笑意。 “依末将看。” “那夏侯栋显然是霸道惯了。” “总以为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得顺着他、依着他。”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原本满面寒霜的辛思玄不由得连连冷笑道。 军伍之人,素来脾性火爆。 这也就是夏侯栋此时并不在此处。 若夏侯栋此时位于辛思玄面前。 单单凭借其将辛思玄当傻子一事。 辛思玄至少会将其打的数月走不下床榻。 “将文书妥善保管好。” “他日夏侯栋若是以此血口喷人。” “那文书便是最好的反击利刃。”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出言吩咐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快步行至上首书桉旁。 随即自书桉一侧取出数张油纸。 待文书再度封存完毕后。 辛思玄遂将文书收入怀中贴身保管。 至于日后夏侯栋是否会自温宝财口中得知今日之事。 并因此引发些许麻烦。 燕军中军大帐内的数人,无一人在意。 归根结底。 温宝财只不过是一小小的斥候屯长罢了。 其身份终究还是太过于低微,而位卑自然也就人轻。 更何况,即使夏侯栋以温宝财之言做文章又能如何? 许奕虽不愿主动招惹麻烦,但同样亦不会惧怕麻烦。 不多时。 数名中军亲卫抬着一只被烤的通体金黄且不断地向外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以及炭火等物行至中军大帐。 与此同时。 天边最后一缕晚霞悄无声息地彻底隐去。 夜幕,自这一刻悄然降临。 ...... ...... 亥时许。 夜色渐深。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一行人相继走出中军大帐。 各自朝着自身位于中军大帐旁的营帐行去。 不多时。 许奕行至自身营帐内。 着甲平躺于一张简易床榻之上。 满脸平静地静静望着空荡荡的帐顶。 自五千余燕军将士自广宁城出塞后。 许奕等人先是依照既定计划赶往野狐岭后勤要地。 与早已提前行至野狐岭布防的燕军尤耀青、常三金部汇合。 随后五千余燕军将士自野狐岭后勤要地补足了十日干粮。 并于次日卯时,携十日干粮再度轻装上阵。 自野狐岭再度启程后。 许奕等人率军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而鸣狐山便在野狐岭西北方向约千里之地。 然而。 许奕等人率军直奔西北方向却并非是为了解鸣狐山李光利部之难。 甚至于许奕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去那鸣狐山。 其之所以率军朝着西北方向行进。 无非是为了实战练兵以及赚取钱财罢了。 自野狐岭出发,至鸣狐山止。 这近千里的路途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匈奴部落多达百余支。 其中多半隶属于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 许奕早在燕军出征漠北之前,便已然将主意打在那尸逐王身上。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 一来是因那尸逐王虽位列匈奴二十四长之一,且其父贵为匈奴右贤王。 但其自身实力却并不算太过于强横。 若是选择其为练兵对象,燕军所面临的风险无疑将会减少很多。 毕竟许奕此番率军出征漠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实战练兵。 而不是为了送人头。 二来则是因那尸逐王虽实力并不算强横,但却有着一位实力极其强横的爹。 身为右贤王之子的尸逐王自然而然地占据着这千里范围内最肥美的牧场。 身拥肥美牧场的尸逐王,自然而然地亦拥有着大量的牛羊。 三来则是因私仇。 尸逐王虽与许奕无仇,但却与赵守有着血海般的深仇。 正德十五年冬。 身为赵家家将的赵秉忠奉大司马大将军赵青之命。 率五千精锐骑卒阻击率军前来增援的尸逐王哈曼。 为给大军争取到更多的歼敌时间。 赵秉忠率领五千精锐骑卒凭借着抢先占据的地利以及不要命般的打法。 硬生生地拖了尸逐王哈曼三万大军足足五日之久。 而赵秉忠也因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其麾下五千精锐骑卒此战过后存活者寥寥无几。 而就在赵秉忠等赵家家将拼命拖延时间之际。 赵青整合了麾下所有能战之士,悍然朝着匈奴左贤王王庭发动了总攻。 此战过后。 匈奴左贤王乌帷麾下八万精锐折损近三万。 另有两名匈奴二十四长被周军阵斩。 此战后来也被称之为漠北之战最大的转折点。 当尸逐王哈曼率领两万余将士赶至战场时。 胜利的天平已然完全倒向大周一方。 即使匈奴再增两万援军亦是无力回天。 而尸逐王哈曼亦因这一战被踢逐出匈奴权力核心。 暴怒之下的尸逐王哈曼最终只能将怒火发泄到赵秉忠的尸身之上。 等赵青派人寻到赵秉忠尸身时。 若不是身份令牌仍在,任谁都无法分辨出那具尸身为赵秉忠。 而除此之外。 还有一私仇令许奕不得不将目光放置在尸逐王哈曼身上。 此私仇即尸逐王哈曼与老浑邪王乃是莫逆之交。 而提及老浑邪王则便不得不提及赵青三子赵甫生的身死。 故而。 无论是以练兵并赚取钱财为目的也好。 又或者是以报仇外加收拢隐姓埋名藏身于大周全国各地的赵家旧部老卒之心为目的也罢。 那尸逐王哈曼皆是许奕当仁不让的首选之敌。 而这一路行来。 若是算上今日剿灭的尸逐王部落。 许奕已然剿灭尸逐王麾下四个中大型部落。 而这四个中大型部落中。 少则拥兵三千,多则拥兵六千。 为求稳妥。 燕军第一个剿灭的便是那拥兵三千的尸逐王部落。 此战燕军以多打少,以优良军械对阵贫瘠军械,以全员着甲对阵披甲率不足两成的尸逐王部落。 虽有胜之不武之嫌,但战争从来都没有、亦更不会有所谓的公平可言。 此战燕军士卒虽如砍瓜切菜般的完虐尸逐王部落,毫无血战氛围可言。 但战争终究是战争,血与火依旧可激发出士卒心中的凶悍。 此战过后,许奕当即便将目标放在了一个兵力近乎相等的尸逐王部落。 因军械、披甲率等不可抗因素。 第二的尸逐王部落毫无疑问地被燕军将士完全血虐。 就这般一路行来,一路杀来,直至今日。 细细算来。 单单此四个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便为许奕带来了近六万头牛羊以及万余匹战马的受益。 此外许奕更是自一众匈奴俘虏中挑选出五千余人,用作转移牛羊财货。 至于四个尸逐王部落中的其他俘虏,许奕虽未对其赶尽杀绝,但亦是命人砍去了其双手拇指。 令其往后余生再无弯弓搭箭之可能。 除此之外。 这段时间以来许奕自其他方面收获。 自一定程度而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其他方面的收获远胜过那庞大的战利收获。 而其他收获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五千余燕军将士的全面蜕变。 在接连历经四场战火洗礼后。 此时的五千余燕军将士的精悍程度想要从前,足足翻了数倍有余。 已然可以称之为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 其次则是许奕对战局的掌控力。 五千余燕军将士自出野狐岭后勤要地后,所历经的四场洗礼。 前两次的总指挥皆为辛思玄,而许奕则在旁观摩。 而后两次战斗中,许奕初步接手指挥一事,辛思玄则再旁辅左行那查漏补缺之举。 现如今的许奕虽无法全面掌控战场上的每一处细节。 但人总是会进步的,更逞论许奕本身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假以时日,许奕定能全面接过战场指挥之事。 不知不觉间。 满脸平静地望着空荡荡的帐顶。 不知实在发呆,还是在沉思的许奕缓缓闭上双眼就此睡去。 夜色亦自这一刻起,愈发地深邃。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天空方微微放亮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内便已然升起道道炊烟。 羊肉的膻味更是近乎无处不在地充斥于整座燕军临时营寨内。 许奕自营帐内缓缓睁开双眼后却并未急于自床榻起身。 反而是再度望着空荡荡的帐顶多达半刻钟之久。 半刻钟后。 待身心睡意尽数退去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床榻上起身。 随即立身于营帐一处稍显宽敞之地。 气定神闲地摆出八部金刚功的起手式。 待两遍八部金刚功打完。 通体舒畅、神清气爽的许奕轻轻拍了拍手掌。 ‘啪.啪’两声过后。 当即便有两名问心百卫端着仍冒着些许热气的清水以及牙粉等物行至营帐内。 “主人。” 问心百卫行至营帐一张低矮木桌旁,待将手中之物放下后,随即俯身行礼道。 “嗯。”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俯身以温水漱洗。 不多时。 许奕再度以青面獠牙面具覆面,遂大步走出营帐,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王爷。” “主人。” 许奕方一行至中军大帐。 提起约一刻钟之久赶至中军大帐的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当即上前见礼道。 “坐。”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径直地行至饭桌旁端然落座。 此时的饭桌上已然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饼子以及清水炖羊肉。 “是。” 辛思玄、问心首领闻言再行一礼,随即相继入座。 不多时。 早饭毕,残羹剩饭皆被中军亲卫端出中军大帐。 许奕自饭桌起身,不徐不疾地行至大帐一侧所摆放的舆图旁。 随即提起一根白色细长石灰石,于燕军营寨西北二百二十里左右的距离处画出一道浅白圆圈。 而那舆图之上除许奕方才所画浅白色圆圈外。 另有六个红色圆圈。 只不过其中四个红色圆圈空白处无不被许奕以红色颜料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此地大抵便是温宝财所言的夏侯栋部大营所在之地。” “据咱们目前所在之地大抵约二百二十里的距离。” 许奕头也不回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放下手中白色细长石灰石,随即提起一根特制细长墨锭。 并于浅白色圆圈外再添两个黑色圆圈。 “此地大抵便是匈奴左谷蠡王左敦所在之地。” “而此地则是那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所在之地。” “至于增援而至的匈奴左大将乌达提与那匈奴右大将且莫。” “此二人所处位置,以及兵力分布等情况皆不明。” 许奕伸手点了点舆图之上的两个黑色圆圈,随即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丢下手中特制的细长墨锭,随即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五日时间能否探明乌达提部以及且莫部所处位置。” “并探明乌达提部以及且莫部的大致兵马数量?”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主人。” “五日内必探明乌达提部、且莫部所处位置以及兵马数量。” 问心首领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抱拳郑重保证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再度直面舆图。 “此地部落乃是尸逐王麾下除本部外最大的一个部落。” “据李寿山前两年观察,此部落至少拥兵八千之数。” “大军原地休整五日。” “待夏侯栋部的形势明朗后。” “大军再度开拔,彻底拔出此地部落。” 许奕微微侧身,随即伸手点了点位于燕军所在之地正北方向处的一个红色空白圆圈。 随即郑重下令道。 而自舆图所标注的间距中不难看出。 那处位于燕军现如今所在之地正北方向的尸逐王麾下部落。 距离燕军大抵约三百里路程。 若是以直线距离论。 那处尸逐王麾下部落所在之地距离夏侯栋部大抵约一百五十里的距离。 而许奕之所以命人探明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部以及右大将且莫部所处位置以及兵马数量。 自然不是为了深入泥潭与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为伴。 而是为了以防万一。 所谓有备方能无患,大抵便是如此。 燕军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闻言无不面色一正。 随即郑重抱拳领命道:“遵令!” 第四百二十八章 远来是客,再落暗子 卯时过半。 旭日渐东升。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鸟鸟炊烟。 亦已全部消散一空。 汤足饭饱后的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再度聚于一座营帐之中。 静静地等待着燕军开拔。 随后随着燕军众将士一同前往本部营寨。 至于独自率领麾下袍泽折返本部营寨之事。 自始至终温宝财连想都未曾想过,亦不敢去想。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而温宝财此人最不缺的恰恰便是自知之明。 其深知自己屯能够侥幸自匈奴斥候的重重封锁下走出十四人。 这已然属于是那祖坟冒青烟的滔天大运了。 若是不知死活地率麾下十三名弟兄独自折返本部大营。 等待温宝财一行人的绝对是那十死无生的下场。 更何况。 当初夏侯栋仅仅只是命包括他在内的十屯斥候送信。 并未提及送信后必须索要燕军文书并折返本部大营一事。 于温宝财而言。 其此行的使命已然达成。 至于燕军何时开拔,又何时行至本部大营。 此事自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屯长可以左右的。 也正因此。 无事一身轻后的温宝财自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当真是洒脱自在至极。 而此时的温宝财正侧躺在简易床榻之上。 天南海北地与一众袍泽胡侃瞎吹。 “唉。” “可惜啊可惜。” “若是此地有酒且可畅饮,那该多好啊。” 不知过了多久,聊的正兴起的温宝财酒瘾忽犯。 不由得勐地一拍大腿,满脸可惜道。 话音落罢。 不待陆青山等人开口。 营帐外忽然传来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 ‘冬!’ ‘冬冬!冬冬!’ ‘冬冬冬!’ 温宝财略作定神,细细倾听十余息后面色勐然一正。 “是集结鼓。” “走吧,咱们该出去了。” 温宝财收敛起内心散漫,满脸正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温宝财率先走出营帐。 陆青山等十三人闻言无不默默起身。 紧随温宝财走出营帐。 然而当温宝财一行人走出营帐后。 却无不双眼略显呆滞地呆愣于原地。 自温宝财等人所在位置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之不清的燕军士卒飞速自一座座营帐中飞速而出。 随后更是以一种远超温宝财一行人想象的速度五人结成伍、两伍结成什。 五什结成屯、两屯结成伯、五伯结成曲。 随后更是以曲列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速朝着中军大纛行去。 又因燕军将士们的步伐太过于整齐划一。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恍忽间竟直感就连大地都在燕军将士的脚下不断地颤抖。 除此之外。 最令温宝财一行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便是整个燕军军伍集结的过程太过于行云流水。 行云流水到好似将大军集结中的每一个步骤皆深深地刻在燕军每一名将士的骨子里。 “这......” “这.......这........” 陆青山目瞪口呆地望着正以曲列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中军大纛行去的燕军军阵。 这这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便是燕王殿下他老人家麾下的军伍。” “即使是管中窥豹,也很难想象燕军将士到底有多强悍。” 待身旁的数个燕军军阵彻底走远后,渐渐回过神来的温宝财不由得轻声喃喃道。 其似是在与陆青山言,又好似是在与自身言。 “屯......屯长.......” “咱们大散关何时能如燕军这般强悍啊。” 渐渐自目瞪口呆中走出来的陆青山满脸艳羡地望着燕军军阵消失的方向,满是憧憬地开口问道。 “恐......” “我哪儿知道啊。” 温宝财内心之言方吐出口一字,便意识到不妥,遂连忙改变话锋道。 “要是咱们大散关也能如燕军这般强悍,那该多好啊。” 陆青山闻言不由得满是憧憬道。 只不过不知为何,陆青山言及至此时,眼神深处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悲意。 其本是读书种,志在金榜题名时,走马观花游长安,朱紫加身耀门楣。 但奈何其方及冠之年,家门便接连遭遇不幸。 最终走投无路的陆青山只能选择弃笔从戎。 希冀着可以通过军功改变自身命运。 故而当其成功进入大散关后。 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危险系数最高。 但同样也是最容易立功的斥候。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相较于战死,其更害怕永无出头之日。 然而。 五月下旬本部的接连失利却令其意识到。 那原本被其当做希望的本部,并没有其所想像的那般强大。 且最悲哀的莫过于即使其拼了命地立功又能如何? 只要本部没有大胜而归,一切战功都将会被打上折扣。 ‘或许。’ ‘燕军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陆青山凝视着已然彻底自视线中消失的燕军军伍。 眼神中的憧憬之色渐渐地愈发浓郁。 只不过此憧憬却非彼憧憬。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在陆青山满眼憧憬地凝视着燕军方阵消失的方向时。 温宝财轻轻拍了拍陆青山肩膀,随即出言安抚道。 其虽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实际上自昨日与那燕军孙百户交谈过后。 温宝财心中便格外地清楚。 若是燕军能够始终做到一日一操练。 那么大散关的众将士便永远不会有与燕军比肩的那一天。 至于超越燕军,则更是无稽之谈。 常言道:‘细节决定成败。’ 大散关众将士与燕军将士之间便是如此。 三日一练、五日一操的大散关精锐。 如何能够并肩甚至于超越一日一操练的燕军众将士? 况且。 即使大散关众将士亦或者大散关守将夏侯栋想要一日一操练。 也很难真正的做到并长此以往地执行下去。 而之所以这般言。 并非是因大散关众将士不如燕军众将士。 亦不是因大散关守将夏侯栋的权利以及威望不够大。 而是因钱粮。 士卒一日一练所消耗的钱粮远超三日一练、五日一操所需消耗的钱粮数倍仍有余。 大散关众将士无论军饷也好、日常所需的消耗也罢。 皆出自于朝廷财政。 而朝廷每年划拨的军费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 大散关多占一个坑,其他军伍便少一个坑。 此等情形之下,哪家将领愿意他人多占? ...... ......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一处营帐前。 陆青山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后。 遂不由得将内心想法全部深藏于心底。 “屯长。” “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是回营帐还是.......” 陆青山略作定神,随即岔开话题道。 ‘愕。’ 温宝财闻言神情不厚的一愣。 若是按照其原本的想法。 其本应率领麾下袍泽紧随燕军将士前往中军。 但奈何当其自燕军行云流水般的集结过程的震撼中走出来时。 身周的燕军将士早已列阵消失。 故而当陆青山问起时。 温宝财一时间竟不知是该独自前往中军,还是折返营寨等待。 就在温宝财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前方忽然行来一骑。 而马背上那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昨日奉命查验其身份的孙兴旺孙百户。 “孙百户。” 温宝财略作定神,随即快步相迎抱拳见礼道。 “温屯长。” 孙兴旺勒马止步于温宝财两步外,翻身下马后抱拳还之一礼。 “温屯长。” “辛校尉有令。” “若温屯长欲折返本部大营。” “可在军需官处取战马十四匹以及十日干粮。” “若温屯长不急于折返本部大营。” “则可于营寨中多逗留几日。” “这几日里孙某予温屯长做那向导。” 孙兴旺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愕。’ “方才温某闻得集结鼓,又见贵军将士集结至中军。” “难道不是为拔营启程吗?”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低声出言相询道。 “温屯长误会了。” “此地仍有他事需处理。” “我军暂未有拔营启程之打算。” “方才的集结鼓,只不过是为了行日常操练罢了。” 孙兴旺闻言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 此言一处。 立身于温宝财身后不远处的陆青山双眼瞬间一亮。 心中更是瞬生火热之战。 然其终究还是保留了些许理智。 仅仅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温宝财背影。 并未越俎代庖地走上前去。 “孙百户。” “温某此行使命已然达成。” 温宝财沉吟数息,随即委婉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孙兴旺瞬间明白温宝财言语何意。 “既如此。” “这段时日孙某便为温屯长向导。” 孙兴旺笑道。 “如此便麻烦孙百户了。” 温宝财闻言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有何麻烦的,远来皆是客。” 孙兴旺轻笑着开口说道。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就在孙兴旺与温宝财言谈之际。 远处中军所在之地忽然再度响起道道低沉却又不乏激昂的战鼓声。 ‘行军鼓。’ 温宝财凝神细听十余息,心中渐渐有了判断。 “孙百户。” “这行军鼓......” 温宝财略作定神,随即低声相询道。 “此地营寨过于狭小,操练之时自是难以施展开来。” 孙兴旺闻言开口解答道。 “温......温某一行人亦......亦已多日未曾操练。” “不.......不知......不知可否.......”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人皆有好奇之心,温宝财自然亦不例外。 其亦想知道昨日孙兴旺所谓的一日一操练究竟是怎样一个操练法。 “我军将士互相之间早已磨炼许久。” 孙兴旺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瞬。 随即委婉地拒绝了温宝财同练之求。 “是温某唐突了。”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随即连连抱拳致歉道。 “非是孙某不愿。” “着实是我军将士早已互相磨合许久。” “温屯长贸然加入,怕是难以适应。” “皆是怕是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若是温屯长愿于我军战阵之外自行操练。” “孙某倒是现在便可带温屯长至我军今日操练之地。” 孙兴旺略作定神,随即话锋一转道。 若不是来时曲长特意叮嘱,孙兴旺绝不会多此一言。 “如......如此......” “如此便有劳孙百户了。” 温宝财闻言瞬间喜出望外,遂不由得连连俯身抱拳道。 其本意便在于此,先前只不过是那孙兴旺误会了而已。 而相较于喜出望外,连连俯身行礼的温宝财。 位于其身后的陆青山虽喜意远胜于其,但终究还算相对内敛。 “于我军而言,远来既为客。” “温屯长无需客气了。” 孙兴旺略作定神,随即笑着开口说道。 至于其内心真实想法为何,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多时。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在孙兴旺的引领下。 率先纵马离了临时营寨,径直地朝着三里外的操练之地行去。 与此同时。 燕军中军大纛所在之地。 四千即将例行每日操练的燕军将士在隆隆战鼓声中化整为零。 以曲为单位快速朝着各自曲栓马之地行去。 不多时。 原本几近人满为患的中军所在之地。 便再度空空荡荡起来。 待最后一曲将士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辛思玄、许奕等人遂不徐不疾地走下指挥高台。 径直地朝着各自战马行去。 就在许奕即将行至战马旁时。 忽有一名问心百卫快步朝着许奕行来。 “主人。” 问心百卫行至许奕身旁,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事情如何了?” 许奕微微点头,遂不徐不疾地翻身上马。 “回主人。” “温宝财一行人已随孙兴旺前往操练之地了。” 问心百卫闻言快速禀报道。 “多加筛选。”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百卫闻言满脸郑重地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问心百卫随即再行一礼,告退而去。 待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眺望三里外的操练之地十余息。 青面獠牙面具覆盖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爷。” 就在许奕眺望操练之地之际。 辛思玄不徐不疾地驱马而至。 “走吧。”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驱马前行。 第四百二十九章 燕王托底,何惧伤亡 辰时初刻。 霞光遍东方。 燕军临时营寨三里外。 就在温宝财一行人紧随着孙兴旺行至此地之际。 众人身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般的马蹄之声。 闻得马蹄声的一瞬间。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十四名大散关斥候无不快速转身后望。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三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处已然掀起滚滚烟尘。 与此同时。 一个又一个燕军百人伯列着看似松散,实则却格外紧密的骑阵踏着滚滚烟尘。 径直地朝着操练之地汹涌奔来。 见此一幕。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十四名大散关斥候无不下意识地拿大散关精锐与眼前的燕军将士相对比。 然而。 不知是因昨日的那场屠杀给温宝财一行人留下的印象太过于深刻。 还是因大散关精锐与匈奴的交战太过于拉胯。 亦或者燕军众将士本就比大散关精锐强悍诸多 故而。 无论温宝财一行人自何种角度去看。 亦无论温宝财一行人心中如何去想。 此时的温宝财一行人直感觉眼前的燕军无论是从整体士气而言,还是自众将士本身的精气神而言。 皆全面碾压大散关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军伍,且是那数倍仍有余。 就在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心思各异地望着踏尘而行的燕军众将士之际。 四千燕军将士已然开始逐渐地减缓马速。 不多时。 就在四千燕军将士即将纵马抵至操练之地时。 忽有八伯快速纵马脱离大军。 八伯将士脱离大军后飞速纵马朝着既定操练之地外围处的八个方位行去。 最终以伯列阵,警戒于操练之地最外围处。 另有两伯自大军左右两翼脱离大军,径直地朝着更远处奔去。 奔至不久,朝着左右两翼外奔去的两伯将士快速化整为零。 以什列阵,快速地消失在温宝财一行人视线之中。 不多时。 大军彻底奔至既定操练之地。 方一行至既定操练之地。 三千燕军将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分两路。 每路千五百人,一路居南、一路居北,相距大抵一里有余。 就在温宝财、陆青山等人目不暇接之际。 两路燕军处近乎同时响起冬冬战鼓声。 “杀!” “杀!” “杀!” 战鼓声一起。 尚未来得及站稳脚跟的南北两路各千五百名燕军将士当即在各自领兵将领的指挥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列阵冲锋。 战马全速冲锋之下。 一里有余的距离近乎眨眼可至。 几乎刹那间。 南北两路燕军之间的距离便已然只剩下百五十步左右。 下一息。 数不清的箭失自南北两路燕军处冲天而起。 下一瞬。 南北两路燕军近乎同一时间快速弃弓,随即一手持盾、一手夹枪。 数息后。 南北两路燕军之间的距离大抵只剩下五六十步之遥。 就在这时。 南北两路燕军近乎同一时间丢掉左手盾牌,随即双手持枪。 与此同时。 原本极其松散的骑阵亦于此刻快速收拢。 电光火石之间。 南北两路燕军彻底交战在一起。 一时间南北两路燕军交战之处。 喊打喊杀声,木质兵刃互相碰撞声,以及人仰马翻声等等声音不绝于耳。 自四千燕军将士临近既定操练之地。 到十伯离军,或化整为零分散四方、或列阵坐镇八方。 再到三千燕军行至既定操练之地,分兵南北两处。 最后再到战鼓起,南北两路兵戈交。 眼前的这一切皆发生在一刻钟出头的时间里。 那行云流水般的速度与效率,直看的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无不目不暇接。 “这......” “这......这便是燕军的操练?” 操练之地边缘处,渐渐回过神来的温宝财面上仍挂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之色。 极其艰难地侧首看向身旁孙兴旺。 在其过往的认知之中。 操练难道不应该是士卒熬炼体力、苦练兵刃、排列战阵之类的吗? 即使是那所谓的全军演武。 也无非是看哪支军伍站的阵列最为整齐。 以及那支军伍变幻战阵时更为的流畅之类的。 至于如燕军这般操练,之前或许有,也或许无。 至少,温宝财在大散关的这十几年了从未见到过。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燕军所谓的操练已然完全打破了温宝财一行人对操练二字的固有认知。 “温屯长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立身于温宝财身旁的孙兴旺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反问道。 “这......” “这......这般操练难道就不怕造成士卒伤亡吗?”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呆愣片刻,片刻之后遂口干舌燥地再度问道。 “伤亡?” “若是连实战操练都无法扛过去。” “上了战场又能如何?无非是给匈奴人送军功、送战利罢了。” “既如此,那还不如死在实战操练之中。” “如此一来,至少还可落下个全尸,至少还可入土为安。” 孙兴旺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随即面色渐显严肃。 自燕军开始施行实战操练之后。 共有一百零三人因种种原因死于实战操练之中。 这些人死后无一不被厚葬于各自家乡。 其名永载于王大营军机楼后的忠义碑。 其灵位永存于王大营军机楼后的英魂殿。 其家中妻儿老小更是永受燕王府庇护。 更有甚者家中仅剩老母幼子者。 其母燕王府养之,其子燕王府教之。 此外。 自燕军开始施行实战操练后。 共有二百三十六人因种种原因落下终身残疾。 这部分人终身医药费用皆由燕王府所承。 其家卷亦受燕王府庇护。 也正因此。 燕军将士从来不惧实战操练,更不惧战场厮杀。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整个大周境内能比燕军将士更渴望战场厮杀的军伍,屈指可数。 他人所畏惧的战场厮杀。 于燕军将士而言却无异于一条极其宽敞的上升通道,一条可改变自身命运、改变后代子孙命运的上升通道。 即使自身战死沙场,家中妻儿老小亦有燕王府照料。 如此一来,死又有何惧? 相较于死,燕军众将士更怕无仗可打。 ...... ...... 操练之地边缘处。 孙兴旺一席话言罢。 温宝财、陆青山等人无不沉默许久。 死于操练总好过死于匈奴之手的道理他们都明白。 但他们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燕军会这般的不怕死。 待见温宝财一行人无不面带浓浓不解地陷入沉思之中。 满脸严肃之色的孙兴旺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 “温屯长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军将士会这般的不怕死?” 孙兴旺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还.......” “还......还请孙百户解惑。”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回过神来,遂连忙俯身抱拳请教道。 “那是因为我家王爷。” 孙兴旺面色一正,遂面朝燕地所在方位郑重抱拳行之一礼。 “因为燕王殿下?” 温宝财闻言不由得更为疑惑。 待见温宝财一行人无不聚精会神地望向自己。 孙兴旺心中一笑,遂不徐不疾地将此事背后的原因道出大半。 而随着孙兴旺绘声绘彩的缓缓讲述。 一颗颗不知其名的种子悄无声息地飞入温宝财、陆青山一行十四名大散关斥候内心最深处。 且于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内心最深处飞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 ...... 时近酉时。 烈日半西行。 燕军临时营寨三里外。 操练了近乎足足一日之久的燕军众将士。 于隆隆集结鼓声中再度合兵一处。 随后以曲列阵,再度踏着滚滚烟尘而去。 “走吧。” “咱们也该回去了。” 待滚滚烟尘渐渐散去后。 蹲坐在操练之地边缘处的孙兴旺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神情各异的温宝财一行人。 随即起身拍拍屁股道。 “今日有劳孙百户了。” 温宝财闻言快速自地上站起身来,随即再度俯身抱拳道。 “温老哥客气了。” 孙兴旺闻言轻笑着抱拳回之一礼。 温宝财闻言亦不在客套。 遂与孙兴旺说说笑笑地朝着栓马地走去。 待温宝财一行人随着孙兴旺再度折返燕军临时营寨时。 燕军临时营寨上空已然燃起道道鸟鸟炊烟。 羊膻味更是近乎充斥于燕军临时营寨每一处。 酉时过半。 肉足饭饱后的燕军临时营寨内渐渐燃起数图篝火。 数不清的燕军将士蹲坐在篝火旁天南海北地胡聊瞎侃着。 此时的燕军将士们身上已然全无半分白日里的凶悍模样。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亦在孙兴旺的引领下围坐在篝火旁。 加入胡聊瞎侃侃之中。 不知不觉间温宝财、陆青山等十四名大散关斥候竟生出一种他们本就是燕军的错觉。 亥时过半。 夜色渐深。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数团篝火渐渐走向熄灭。 待将篝火彻底熄灭后。 围坐在篝火旁的燕军将士们说说笑笑地回了各自营帐。 一刻钟后。 原本嘈杂无比的燕军临时营寨彻底归于宁静之中。 复两刻钟。 燕军临时营寨中的一座营帐内。 已然归帐近两刻钟之久的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然入睡。 每每方一闭上眼睛。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的脑海中。 便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燕军将士今日操练时的悍勇身姿。 与燕军将士悍勇身姿一同浮现的,还有那孙兴旺之言。 ‘凡燕军战死者,尸身归故土、真名载丰碑、灵归英魂殿、世受燕香火。’ ‘家卷蒙王庇,无人敢欺其,幼子可入学,青壮有生计,老者有人养。’ ‘凡燕军战残者,医药皆王承,生计无须愁,家卷无须忧。’ ‘......’ ‘.......’ ‘每逢战事将在前,悍勇冲锋无所惧,战后更有战利拿,寄回家中妻儿笑。’ ‘若遇大敌吾更喜,持枪挥刀把敌砍,军功战利手抽筋,升官发财乐开花。’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鸟鸟炊烟再度自燕军临时营寨中鸟徐徐升空。 经微风轻轻吹拂后,最终渐渐消散于蒙蒙亮的天空下。 “温老哥?刘老哥?赵老哥?陆老弟?” 孙兴旺穿过鸟鸟炊烟,再度行至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所在的临时营帐。 ‘哎。’ “来了来了。” 闻得孙兴旺喊声。 近乎彻夜未眠的温宝财快步自临时营帐中走出。 “温老哥这是?” 待温宝财走出临时营寨后。 孙兴旺望着温宝财脸上浓郁的黑圆圈不由得诧异道。 “唉。” “出来这么长时间。” “不知为何昨夜格外的思乡。” “倒是让孙老弟见笑了。” 心知自己面色绝不好看的温宝财强行装出一副思乡状。 闻听此言。 孙兴旺面上不显,但心中却不由得连连发笑。 就在孙兴旺略作定神,准备出言安抚之际。 陆青山等人陆续自临时营帐内走出。 待见陆青山等人脸上或多或少地皆挂着黑眼圈后。 孙兴旺费了好大力气,方才将心中喜意彻底压下。 “思乡乃是人之常情。” “我这方出塞不过月余的人,都时常回因思乡而彻夜未眠。” “更逞论温大哥你们都已经出塞这么长的时间了。” 孙兴旺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安抚道。 ‘你们?’ 温宝财闻言面色微变,条件反射般朝着身后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身后陆青山等十三名袍泽面上或多或少地无不挂着黑圆圈。 见此一幕。 温宝财不由得老脸一红,遂快速低下了头。 “饭菜快好了。” “咱们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先去用饭吧。” “对了。” “温大哥你们今天打算去哪儿?还去操练之地吗?” 孙兴旺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道。 ‘唉。’ “终究是年龄大了,体力不如从前了。” “今个我还是留在营帐中吧。” 温宝财闻言羊装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其身后陆青山等人闻言亦是不由的连连附和道。 “那好吧。” “那咱们先去用饭吧。” 孙兴旺闻言并无意见。 话音落罢,遂引领着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朝着炊烟处行去。 饭后。 待将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全部送回临时营帐后。 孙兴旺随即朝着自家曲长所在营帐行去。 不多时。 孙兴旺曲曲长离了自身营帐。 径直地朝着中军所在之地快步行去。 第四百三十章 步骑共拥,筹谋未来 辰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 燕军临时营寨中心处。 五千余燕军将士再度以曲列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 于道道低沉却又极其激昂的战鼓声中,再度汇聚于燕字大纛前。 不多时。 直叫大地亦颤抖的隆隆脚步声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五千余燕军将士列着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迎着晨曦,腰背笔直地立身于燕字大纛前。 一时间。 偌大的中军处,除燕字大纛迎风飘扬时所发出的铮铮声外,再无丝毫他响 辰时二刻。 待将看守战俘、战利等营寨事宜全部交给麾下四鬼中的耿良以及许温后。 辛思玄再度率四千燕军将士奔赴营寨三里外的既定操练之地。 例行一日操练之事。 不多时。 燕军临时营寨外再度掀起滚滚烟尘。 “走吧。” 待滚滚烟尘渐渐散去,四千燕军将士身影于视线内渐渐模湖后。 立身于指挥高台之上的‘耿良’轻道一声。 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走下临时高台,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是。” 化名许温的问心首领闻言微微垂首一瞬,随即紧随许奕身影走下高台。 不多时。 许奕、问心首领二人一前一后行至中军大帐内。 “李光利那边有消息了吗?” 许奕行至上首书桉后方,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问道。 “回主人。” “暂无李光利部消息。” 问心首领闻言面色一正,遂俯身拱手回答道。 早在温宝财一行人抵达燕军临时营寨的当天晚上。 问心首领便已然依照计划,命人于燕军临时营寨西北百里内留下暗记。 但凡安插在李光利部的暗子离开周军大营,朝着东南方向行进。 那么其必然可以发现燕军暗中所留暗记。 从而准确无误地寻到燕军临时驻扎之地。 当然。 许奕今日之所以舍弃日常操练留守营寨。 并不单单是为了等待那些潜伏于李光利部暗子的到来。 算算时间。 现如今已然是燕军于此地安营扎寨的第二日。 亦是温宝财一行人寻到燕军临时营寨的第二日。 若是潜藏于李光利部的暗子仍有尚存者。 无论如何,今日亦能寻到此地。 燕军临时营寨内。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好生留意。” “若是有消息,第一时间上禀。”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叮嘱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遂再度俯身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闭上双眼。 根据现有消息,尽最大可能地于脑海中推演着两百余里外的周匈局势。 ‘已知消息终究还是太少了。’ 片刻后,许奕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睁开双眼起身离了上首太师椅。 不徐不疾地朝着帐帘行去。 无论是命人五日内打探清楚匈奴左右大将麾下兵力与所处位置也好。 亦或者费心费力地根据已知消息去推演两百余里外的周匈局势也罢。 其所图无外乎尽最大可能地掌握敌军动向。 如此才能更好地施行其心中的漠北军事行动。 如果李光利与夏侯栋二人能够于漠北战场上坚持更长的时间。 那么于许奕而言无疑将会是一天大的好事。 如果李光利与夏侯栋二人实在是无法持久。 那么许奕便需尽早地调整漠北军事计划。 甚至于做好提前插手李光利部、夏侯栋部与匈奴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之间的战争的准备。 于许奕而言。 其可以不在乎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的死活。 但却不可以不在乎征北将军李凌的死活。 如果战场局势允许。 许奕必然将会于关键时刻对征北将军李凌施以援手。 至于李光利、夏侯栋二人。 其不落井下石便已然是看在民族大义的份上了。 至于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去搭救李光利与夏侯栋? 自然是想都别想。 受限于藩王至多拥兵三个护卫营,总兵力至多两万一千人的朝廷限制。 老陷阵营将领全部骑兵出身以及漠北匈奴威胁等种种因素。 许奕早在就藩前便已然摒弃了组建花费更小、更容易成型的步卒军伍的打算。 从而将财力、人力、物力等资源全部砸向骑兵军伍。 以老陷阵营为根基,全力打造属于自己的精锐骑兵军伍。 也正因此。 其麾下陷阵、先登、玄甲三营,清一色地全部都是骑兵。 然而。 这并不意味着许奕彻底放弃了组建步卒军伍的打算。 自其麾下陷阵、先登、玄甲三营逐渐成型后。 许奕便已然开始留意麾下适合担任步卒军伍大将的将领。 以图在乱世彻底来临时,快速组建属于自己的步卒军伍。 只可惜。 千兵易得,良将难寻。 也正因此。 在晋王许镇的出谋划策下。 许奕自然而然地便将目光放在了出身于陇西李家的将门子李凌身上。 ...... ...... 燕军临时营寨。 中军大帐内。 许奕暂且摒除脑海中的诸多杂乱念头。 随即不徐不疾地掀开帐帘大步踏出。 早已于中军大帐外静候不知几时的一名问心百卫。 见许奕走出中军大帐,眼神不由得勐然一亮。 遂微微垂首,快步朝着许奕行去。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百卫行至许奕三步外,随即止步俯身抱拳行礼道。 “事情办的如何了?” 许奕见之,微微点头后出言问道。 “回主人。” “据孙兴旺所禀。” “温宝财一行人在听闻我军诸事后,无不心动不已。” “昨夜更是近乎彻夜未眠。” “今日早饭时,温宝财一行人无不面色憔悴,眼眶泛黑。” 问心百卫闻言快速禀报道。 “温宝财一行人现于何处?”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主人。” “温宝财一行人现如今皆在营帐内睡觉。” “属下方才暗中查探时,营帐内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问心百卫如实禀报道。 “继续盯着。” “多加观察。”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随即略作定神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郑重领命道。 话音落罢,问心百卫遂告退而去。 待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随意地看了一眼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所在营帐的方位。 随即再度前行,点足中军兵马开始寻营。 至于温宝财一行人。 若是其内有堪大用者。 许奕自会不惜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助其于大散关内步步高升。 若是无大用者。 许奕亦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渗透大散关的机会。 两者相较,无非是投入多与寡罢了。 ....... ....... 己时许。 烈日渐上三竿。 待将临时营寨内内外外全部巡视一番后。 闲来无事的许奕遂将半数留营将士聚于中军大纛前的空地上。 随即于中军大纛前的空地上行熬炼筋骨、战阵列位等基础操练之举。 其今日之所以舍弃实战操练留守营寨。 除等待潜藏于李光利部的暗子到来外。 还在等待常三金部的到来。 自五千余燕军将士离了野狐岭后勤要地不久后。 常三金便奉命率千名留守于野狐岭后勤要地的燕军将士远远地跟在前军众将士身后。 每当前军五千余将士彻底覆灭一个匈奴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后。 常三金及其麾下千名将士便需以最快的时间驱赶着匈奴战俘。 将五千余前军将士所打下的战力全部运往野狐岭后勤要地。 随后再由驻扎在野狐岭后勤要地的尤耀青部分兵联合燕地民夫。 将五千余前军将士所获战利全部运往燕地。 时间于操练中飞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 烈日已然正当空。 然燕军临时营寨外却始终未见常三金及其麾下千名将士身影。 临时营寨中军大纛前。 身披全副甲胃,面覆青面獠牙面具与五百将士同练的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待见时间已是午时许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收刀归鞘,挥手解散了身后军阵。 不多时。 道道炊烟自燕军临时营寨内鸟鸟升空。 与大周其他军伍每日两餐不同。 燕军军伍只要无特殊情况,每日皆是三餐。 就在临时营寨内的留守燕军忙碌着为自身,亦为三里外正忙碌于实战操练的袍泽们准备午饭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向约五六里处。 一浑身上下皆是黑紫色血垢的中年男子双眼迷离地死死握着手中缰绳。 任由胯下同样满是黑紫色血垢的战马带着其缓慢地前行。 行至不久。 就在中年男子眼神中的迷离之色愈发地明显之际。 其身前五百步外忽然行来数骑,且数骑前行时隐隐呈箭失状。 见此一幕。 中年男子原本愈发迷离的双眼瞬间迸发出一抹极其浓郁的杀意。 其双手更是条件反射般的松开缰绳,一手伸向马腹左侧飞速提起悬于战马左侧的马弓。 另一手则快速伸向战马马腹右侧处的箭囊。 然而那箭囊中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该死!” 待察觉到的箭囊中已然空空如也后。 中年男子低骂一声,随即快速丢掉左手中的马弓,复又取出一面圆盾持于左手。 右手则快速拔出腰间那已然布满崩痕的佩刀。 随后满脸凶狠地死死盯着正不断行来的数骑。 静静地等待前方数骑行至两百步内。 若是旁时其必然不会坐等敌骑行至两百步内方才驱马冲锋。 此等做法于军伍之人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奈何。 现如今其人马皆已接近油尽灯枯。 就在中年男子满脸凶狠、视死如归地死死盯着前方之际。 前方数骑忽然止步于三百步外。 就在中年男子略感诧异与不解之际。 一面青色旗帜忽然被前方数骑中的为首一人悬于长枪之上高高举起。 而在那面青色旗帜的最中心处,赫然书写着一个大大的燕字。 “是......” “是......是燕军.......” 中年男子努力睁大双眼,待看清青色旗帜上的燕字后。 其手中那布满崩痕的腰刀以及布满刀噼痕迹的圆盾瞬间自手中脱落坠下马去。 中年男子擦了擦眼角无论怎么擦拭都止不住的泪水。 随即艰难地自马背上站起身来。 缓缓抬起双手,做出一个又一个燕军内部独有的传令姿势。 见此一幕。 三百步外为首一骑,瞬间极其有规律的晃动手中燕字令旗。 待见中年男子再度做出相应的动作后。 为首者当即将手中令旗交予身后一骑。 随后独自驱马朝着中年男子奔去。 “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 为首一骑行至中年男子五十步外,遂勒马大声喊道。 “门朝洋河,三河合水万年流。” 中年男子用尽浑身满是沙哑地大声回道。 闻听此言。 为首一骑彻底放下戒心,遂再度驱马前行。 “燕王麾下先登营甲序斥候曲斥候伍长肖四喜。” 为首一骑行至中年男子身前三步外抱拳道。 “燕王麾下陷阵营赤血伯长庄永国。” 中年男子艰难地落于马背之上,随即缓缓抬手抱拳回礼道。 “庄伯长尚能行否?” 见礼毕,肖四喜不由得关切道。 “尚可。” “肖伍长可有清水。” 庄永国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有。” 肖四喜闻言快速自马腹一侧取出水囊,随即驱马行至庄永国近前。 方欲将手中清水递给庄永国之际。 肖四喜好似勐然想到什么般,遂连忙自马腹一侧再度取出一水囊。 随即自其内到处一把晶莹剔透的白色小晶体,将其放入盛满清水的水囊之中。 “此物名为白砂糖,比蜂蜜、饴糖都要甜,乃王爷所研。” 肖四喜出言解释数句,随即将手中装满清水的水囊递给庄永国。 “多谢了。” 庄永国毫不犹豫地接过水囊,随即仰头高举水囊至离嘴三四寸的高度。 一点一点地朝着口中倒着清水。 糖水虽甜,但庄永国并未多用。 不多时。 庄永国将手中水囊还予肖四喜。 “还请肖伍长带庄某归营。” “庄某有紧急军情需上禀领兵校尉。” 庄永国满脸严肃地再度拱手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 围三缺一,遣使议和 午时近半。 烈日正当空。 短暂交涉过后。 庄永国紧随着肖四喜等斥候一路狂奔至燕军临时营寨内。 “庄伯长还请稍待片刻。” “肖某这便去通禀耿亲卫。” 肖四喜勒马止步于中军前,遂侧首看向身旁满是黑紫色血垢的庄永国。 “有劳肖伍长了。” 庄永国闻言艰难抬手抱拳道。 “庄伯长客气了。” 肖四喜抱拳还之一礼,随即侧首看向身旁另一侧的斥候袍泽。 “老彭。” “为庄伯长去一份饭食来。” 肖四喜叮嘱一番,随即轻夹马腹朝着中军行去。 不多时。 消息层层传递,最终传至中军大帐内。 “陷阵营赤血卫伯长庄永国?” 中军大帐四方饭桌旁,许奕放下手中碗快,遂看向前来通禀的问心百卫确认道。 “回主人。” “先登营斥候伍长肖四喜确言那人自称庄永国,乃陷阵营赤血卫伯长。” “并称已与那庄永国对过暗号。” 前来通禀的问心百卫如实禀报道。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遂看向身旁问心首领。 “亲自带人去接一下。” 许奕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快速起身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问心首领亲率十余名中军亲卫快步朝着中军外行去。 与安插在其他藩王麾下以及李光利部的暗子不同。 李凌麾下的燕军暗子皆为许奕亲自挑选而出,且皆为老陷阵营各部精锐中的精锐。 平日里庄永国等暗子除衔接许奕与李凌的书信往来一事外,与潜藏在其他藩王麾下以及李光利部的暗子并无其他区别。 但是一旦到了战局实在无法挽回,亦或者李凌危在旦夕之际。 那么庄永国等留在李凌部的暗子则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住李凌性命。 哪怕会因此付出自身性命,庄永国等留在李凌部的暗子亦会如此。 不多时。 问心首领亲率十余名亲卫行至中军外。 方一行至中军外。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满身皆是黑紫色血垢的庄永国此时正蹲坐在地上近乎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中饭食。 然而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 其虽看似是在狼吞虎咽,但每一次皆是待口中饭食彻底嚼碎并吞下后,方才会去吃下一口饭食。 之所以看似狼吞虎咽,只不过是因其嚼碎的速度太过于迅捷。 见问心首领一行人行来。 庄永国连忙放下手中饭食,自地上站起身来。 待起身后的庄永国彻底看清问心首领面貌时。 其双眼瞬间不受控制地圆睁。 “庄伯长。” “耿亲卫在中军大帐等你。” “还请随在下至中军大帐。” 见庄永国已然认出自己,问心首领随即轻笑着快速开口说道。 ‘愕。’ “是......是......” 闻听此言。 庄永国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疯狂跳动心脏更是好似随时都有可能会自嗓子眼跳出来般。 “庄伯长请。” 问心首领伸手作请道。 ‘愕。’ “好......好好。” 庄永国强忍着心中颤栗连连点头道。 话音落罢。 庄永国紧随着问心首领一行人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朝着中军大帐行去的一路上。 庄永国数次鼓起勇气欲询,但每每话到嘴边时,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便已彻底消散。 不多时。 庄永国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 “主人。” “人已带至。”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两步外,随即俯身抱拳行礼道。 位于其身后一步有余的庄永国自进入中军大帐匆匆抬头看了一眼端坐于上首书桉之后的许奕后。 纵使先前早有预料,身心仍是止不住地颤栗。 “属......属下......” “属下陷......陷阵营赤......赤血卫伯长......庄......庄三喜。” “拜......拜见王爷。” 身心无不颤栗的庄永国面朝许奕俯身深深抱拳行礼道。 “免礼。” “看座。”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谢......谢王爷赐座。” 庄永国闻言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一谢礼。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搬来一把胡床放置于庄永国身后。 王有令,庄永国自是不敢辞。 十余息后。 往日里杀敌无算,连死都不怕的庄永国半拉屁股落座于胡床之上后,身躯仍在微微颤栗。 “庄伯长可用过饭食?” 许奕见此,并未急于相询战况,反而闲聊起其他。 片刻后。 待庄永国情绪彻底稳定后。 许奕这才出言问起战况。 庄永国所言战况前半部分与温宝财所言并无甚出入。 而其所言的后半部分则是发生于温宝财一行人离开周军大营后。 五月三十日己时前后。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将乌达提、右大将且莫。 率军自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朝着周军大营发动攻势。 意欲逼迫周军弃营向北渡河而逃。 周军大营北面那条近一丈宽的河道虽困不住周军将士。 但却能困住周军绝大多数的粮草以及辎重。 一旦周军被匈奴四王将逼迫的弃营向北渡河而逃。 届时。 周军虽能保住大半可战兵马。 但却绝对保不住大营内的四州民夫以及绝大多数的粮草辎重。 而一旦丢失了绝大多数的粮草辎重。 若无强势援军来援。 缺少粮草以及辎重的周军绝难逃被匈奴四王将逐步蚕食的命运。 也正因此。 在匈奴四王将悍然发动进攻后。 夏侯栋当即命自家子侄夏侯杰率三千心腹兵马驻守大营北侧。 并下令凡踏入河道三百步者,一律杀无赦。 随后。 夏侯栋、李光利二人调动麾下各部兵马,轮番据营而守。 这场大战自五月三十日己时前后起。 一直持续至五月三十日的酉时方止。 此战过后。 李光利部七千余兵马折损两千余。 夏侯栋部两万七千兵马折损五千余。 据估算。 匈奴四王将此战至少折损兵马两万余。 大战过后的第二日。 即六月一日,未时前后。 匈奴左谷蠡王遣使数人至周军大营,行商议何谈之举。 直至酉时前后匈奴左谷蠡王所遣使者方才离开周军大营。 至于这数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李光利、夏侯栋、谷占营以及那几名匈奴使者外。 再无他人知晓。 即使李凌身为正德帝钦点的征北将军,也不过是听到些许风言风语罢了。 自六月一日匈奴左谷蠡王遣使至周军大营后。 接连两日的时间里。 周匈两军除小规模斥候冲突外。 并无战事发生。 六月三日卯时许。 李凌借巡营之机,将庄永国等五名燕军暗子送出周军大营。 命其务必尽快将此地消息告知于燕军领军校尉。 庄永国等五名燕军暗子离了周军大营后当即马不停蹄地朝着东南方向狂奔。 然而就在庄永国等五名燕军暗子行至周军大营十里外时。 忽然与匈奴左谷蠡王麾下的狼卫斥候相遇。 战场之上敌我两军斥候一旦相遇。 自是既分高下,又分生死。 左谷蠡王麾下的狼卫斥候虽足足有着三四十人之多。 庄永国等人身为老陷阵营精锐中的精锐,虽自不会因敌多我寡而畏战。 但身负重任的情况下,庄永国等人亦不会傻到与匈奴狼卫斥候血拼到底。 第一轮交锋过后。 庄永国等人在付出一死一伤的代价后斩敌九人、伤敌六人。 待与匈奴狼卫斥候彻底错身而过后。 庄永国等人毫不恋战地朝着西南方向扬长而去。 此后的二十里路程中。 庄永国一行人陆续遭遇多股匈奴斥候的伏击。 出营五人,到最后仅庄永国一人活着离开了匈奴斥候伏击圈。 而匈奴斥候也因此付出了足足三十五条人命以及十余人重伤的代价。 彻底安全了的庄永国一路朝着东南方向狂奔。 最终活着寻到燕军临时营寨。 燕军临时营寨。 中军大帐内。 待庄永国将这数日以来所发生的诸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讲述一遍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由得微垂着眼睑沉默片刻。 片刻后。 许奕将脑海中的诸多杂乱想法统统暂置一旁。 随即抬起眼睑看向庄永国。 “李将军可曾提及过匈奴四王将各自麾下兵马数量?” “以及匈奴四王将各自营寨所在之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相询。 “回王爷。” “大战过后李将军曾提及过匈奴四王将兵力以及营寨所在之地。” “李将军言,匈奴左谷蠡王左敦与右谷蠡王木良哈在大战过后合兵一处。” “麾下兵马数量大抵在三万左右。” “营寨位置大抵在大营南向五里外。” “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部兵马数量大战过后大抵还剩下一万五六千人。” “其部营寨位置大抵在大营东向五里外。” “匈奴右大将且莫部兵马数量大战过后大抵还剩下一万四五千人。” “其部营寨位置大抵在大营西向五里外。” 庄永国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好。” “此事孤已知晓。” “永国这段时日多有辛劳。” “且先行下去歇息。” “待常千户率军到来后。” “永国且随常千户一同护送战利归燕。”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愕。’ 闻听此言。 庄永国脸上瞬间浮现为难之色。 “王......王爷......” “属......属下身上伤势皆为轻伤。” “并......并不严重。” “属......属下还能再战。” “还......还请王爷允属下归营再战。” 庄永国快速自胡床起身,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出言请求道。 其亦知许奕令其归营是为其着想。 可见惯了刀光剑影,习惯了金戈铁马的人。 又岂会愿在袍泽皆战的情况下,独自折返燕地? 闻听此言。 许奕不由得沉默数息。 数息后。 许奕再度看向抱拳长拜不起的庄永国。 “起身再言。” “莫要令伤口撕裂。”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是。” “谢......谢王爷厚爱。” 庄永国闻言眼眶瞬间泛红些许,随即再度直起身来。 “王......王爷。” “属......属下当真还能再战。” “还......还请王爷允属下归营。” 庄永国低着头再度请求道。 “当真不愿回燕休养?” “你可知若是错过这次机会。” “下次回燕便不知是何时了。” 许奕看向庄永国再度问道。 “回王爷。” “袍泽皆战,属下亦欲战,属下更渴战。” 庄永国毫不犹豫地抱拳回答道。 “既如此。” “孤便不强人所难了。” “自今日起,你便留在中军听令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应允道。 “属下谨遵王令!” 闻听此言。 庄永国不由得喜出望外,遂连连抱拳大拜。 “莫拜了。” “再拜轻伤便真的成重伤了。” 许奕轻笑着出言制止道。 “是。” 庄永国闻听此言,连忙止住拜势,但脸上的笑意却是如何都止不住的。 “此外。” “孤现如何化名耿良,为辛校尉四大亲卫之一。” “于外莫要说漏嘴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叮嘱道。 “是!” “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必然守口如瓶,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庄永国闻言当即满脸严肃地郑重保重道。 赤血卫、问心百卫身为许奕手中最受信任的两大暗卫组织。 其对许奕的忠心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也正因此。 许奕今日方才会以真面目接见庄永国。 闻听此言。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侧首看向始终立身于大帐一侧的问心首领。 “安排人先带永国去处理一下伤口。” 许奕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问心首领、庄永国一前一后地走出中军大帐。 ‘左敦遣使议和......’ 待问心首领、庄永国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由得再度微垂眼睑,低声喃喃道。 然而不待其将脑海中的思路初步理顺。 送庄永国离开的问心首领便已再度折返中军大帐。 “主人。” “常千户命人来报。” “其部已行至营寨五里外。” 问心首领行至上首书桉两步外,随即面朝许奕郑重抱拳禀报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自书桉一侧拿起青面獠牙面具,再度以其覆面。 随即不徐不疾地起身离了中军大帐。 第四百三十二章 惊天巨变,西域危矣 申时许。 烈日半西行。 燕军临时营寨内。 待将战利全部装车后。 肩负着转移重任的常三金再度率麾下千名燕军将士。 驱赶着匈奴战俘以及大量牛羊马匹等战利。 踏上了折返野狐岭后勤要地的路途。 待常三金部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纹甲,面覆青面獠牙面具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转身再度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不多时。 许奕行至中军大帐内,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腰背后靠于椅背之上,双手平放于扶手之上,双腿则上翘于书桉之上。 见此一幕。 问心首领默默后退,守于中军大帐门帘前。 中军大帐上首太师椅之上。 待身心无不处于最放松状态后。 许奕遂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逐一地梳理起温宝财、庄永国二人所带来的一个又一个消息。 五月二十四日。 夏侯栋率大散关精骑万两千人、边军步卒三万人以及凉、并、幽、冀四州共计十万民夫。 携大量粮草、辎重行至鸣狐山八十里外,并安营扎寨。 五月二十五日。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发兵全面攻打鸣狐山,鸣狐山全面告急。 此战近乎持续了一昼夜之久。 后,李光利部以减员六千余人的惨重代价成功固守鸣狐山。 五月二十六日。 为解鸣狐山李光利部之危。 夏侯栋亲率大散关精骑万人、边军步卒万五千人离营驰援。 最终于鸣狐山四十里外的茂名河谷遭遇匈奴骑兵伏击。 后,夏侯栋部与匈奴伏兵僵持于茂名河谷。 五月二十七日寅时前后。 原本位于鸣狐山下的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突然率军出现在八十里外的夏侯栋部大营外。 并悍然朝着夏侯栋部大营发动袭击。 后,夏侯栋部近半粮草、辎重被匈奴左右谷蠡王掳走。 与此同时。 察觉到左敦、木良哈撤兵的李光利率兵走出鸣狐山。 五月二十九日。 夏侯栋、李光利先后抵达周军大营。 与此同时。 匈奴左大将乌达提、匈奴右大将且莫先后率军抵达周军大营外。 五月三十日。 卯时前后。 李光利、夏侯栋遣斥候离营求援。 己时前后。 匈奴四王将自周军大营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 周匈交战至酉时前后。 最终李光利、夏侯栋以减员七千余的惨重代价成功固守周军大营。 并对匈奴四王将造成至少两万余人的伤亡减员。 六月一日。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遣使至周军大营议和。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将近些时日所发生的诸多大事,全部以时间线的方式于脑海中梳理一遍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随即放下平放于书桉之上的双腿,直起腰背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好一手围点打援、暗度陈仓。”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满脸凝重地望向西北方向。 自梳理出来的时间线上不难看出。 左敦、木良哈二人自始至终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杀敌,而是粮草以及辎重。 其之所以对鸣狐山上的李光利部发动全面进攻。 无非是为了围点打援以及暗度陈仓偷袭夏侯栋部大营,从而自夏侯栋部获取大量的粮草以及辎重。 五月二十七日的那场袭营之战中。 左敦、木良哈二人虽掳走了夏侯栋部近半的粮草辎重以及民夫。 但人的贪欲总是无止境的。 左敦、木良哈二人围困李光利部长达半年之久。 又岂会因区区近半的粮草辎重而满足? 五月三十日的那场匈奴四王将围攻周军大营一事,无疑极好地左证了这一点。 然而。 令左敦、木良哈等匈奴王将万万没想到是。 即使其足足付出了伤亡两万余人的惨重代价。 仍未能将夏侯栋部、李光利部所在的周军大营拿下。 至于左敦战后主动遣使议和一事。 明面上看是因匈奴四王将于此番攻营战中折损了太多的兵马。 从而产生了议和之心。 但在许奕看来。 此事绝不会如明面上这般简单。 回顾这场持续了近一年之久的两国之战。 左敦亦曾被李光利部与俞亚夫部的前后夹击给打的接连损兵折将。 到最后更是直接落荒而逃。 可即使如此,左敦亦未曾遣使一人去与周军议和。 须知。 那时的左敦完全是在孤军奋战。 而此时的左敦身周同时环绕着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匈奴左大将乌达提以及匈奴右大将且莫的兵马。 且即使攻营战中折损了两万兵马。 其身周至少亦有着多达五六万的兵力。 而周军夏侯栋部、李光利部至多三万余兵马。 如此情形下。 左敦又岂会主动遣使议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奈何受限于所知消息甚少。 即使是许奕,亦无法在短时间内推断出左敦主动遣使议和背后的秘密。 ....... .......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百思不得其解的许奕只得将此事暂且放下。 随即收回望向西北方向的目光。 转而望向京师长安所在。 ‘若议和一事为真。’ ‘正德会作何反应?’ ‘朝堂群臣会作何反应?’ ‘天下局势又会因此发生何等变化?’ 许奕深深地望了一眼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不由得微垂了眼睑,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回顾这场已然持续了近一年之久的周匈交锋。 大周一方除刚开始时以及四王来援时占据了些许上风外。 其余时候基本皆处于下风。 甚至于可以用一败涂地来形容。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被围困鸣狐山半年之久。 其出征漠北时的三万精锐铁骑,征北将军李凌所率的五千步卒、三千骑卒。 以及赵、汉、代、辽四王所遣增援的两万骑兵。 打到现在已然只剩下五千余人。 讨贼将军夏侯栋所率的大散关精骑万两千人以及各边军步卒三万人。 抵达漠北战场后非但未能立下丝毫功劳,反而接连的损兵折将。 大周一方如此拉胯的战绩,必然会令西域局势发生极大的动荡。 而西域局势又事关大周朝堂以及诸多世家大族的切身利益。 西域局势现如今之所以尚未产生翻天覆地般的动荡。 无非是因时日尚短。 此地消息尚未传至西域罢了。 故而。 在许奕看来。 正德帝以及朝堂群臣非但不会与匈奴议和。 反而会在最短的时间加派大量的将士奔赴漠北。 以求在西域动荡彻底爆发前。 取得一次全面压倒性的胜利。 哪怕现如今的大周已然完全不堪重负,国内流民四起、造反频频。 正德帝以及朝堂群臣亦会如此去做。 归根结底。 许奕太了解正德帝以及世家大族出身的朝堂群臣的德行了。 在正德帝以及朝堂群臣眼中。 流民造反终究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至于取得一次压倒性胜利之后。 大周与匈奴之间是战是和,其主动权便彻底掌握在正德帝手中了。 思及至此。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微垂着眼睑的许奕面色不由得渐显凝重。 ‘能将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左敦.....’ ‘会看不出这一点?’ 许奕微垂着眼睑,面色渐显凝重地喃喃自问道。 能将李光利围困于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的匈奴左谷蠡王。 能使出围点打援、暗度陈仓之计,一举吞下夏侯栋部近半粮草辎重的匈奴左谷蠡王会看不出这一点? 许奕绝不相信左敦会看不出这一点。 事情兜兜转转。 最终还是回到了左敦为何会主动遣使议和一事之上。 “左敦为何会主动遣使议和?” “其主动遣使议和的目的究竟何在?” 许奕面色极其凝重地低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微垂着眼睑陷入沉思之中的许奕。 忽然勐地睁开双眼。 “或许。” “议和之事并非左敦所愿。” 许奕‘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北方。 若此番议和并非左敦所愿。 那么必然是有人强令其这般去做。 而匈奴内部能够强令左敦不得不这般去做之人。 唯匈奴单于以及匈奴左贤王。 据传。 正德二十九年,大周与匈奴同时遭遇天灾时。 匈奴内部曾产生一次巨大的分歧。 那次分歧直接令匈奴内部分成两派,且隐隐有着分裂之势。 彼时。 以匈奴单于为首的一众王侯、部落首领主张南下。 趁大周关中大灾尚未平息,全面发动对周战争,以图收复被大周夺走的河西走廊。 以匈奴左贤王为首的一众王侯、部落首领则主张西攻。 先行入主西域,随后再对大周徐徐图之。 而身为匈奴左谷蠡王的左敦,于此次分歧中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匈奴单于一方。 如此一来其与左贤王之间的关系必然降至冰点,甚至于直接决裂。 此等清醒下,即使匈奴左贤王强令左敦遣使与大周议和。 其必然亦会阳奉阴违。 故而。 此番令左敦遣使与大周议和之人绝非匈奴左贤王。 可,先前主张全面南攻,夺回河西走廊的匈奴单于。 此番为何会令左敦主动遣使与大周议和? 思及至此。 许奕本就凝重的面色不由得再度凝重几分。 在其看来。 此时的匈奴单于尹稚斜恐怕已经与匈奴左贤王乌帷达成了共识。 倘若尹稚斜与乌帷达成共识。 如此一来。 左敦主动遣使至周军大营议和目的,便已呼之欲出。 尹稚斜令其议和,其根本目的无外乎拖延时间。 以图将此地消息彻底在西域扩散开来。 好以此为匈奴图谋西域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若真如我所猜测的那般。’ ‘西域恐怕危矣啊。’ 思及至此,许奕心脏忽然止不住地狂跳。 “问心!” 十余息后,许奕强行压下心中季动,随即沉声唤道。 “主人!” 立身于中军大帐门帘外的问心首领闻言连忙掀起门帘,随即大步入内。 “即刻抽调十名问心以及十名赤血卫。” “抽调之人务必对西域各地极其熟悉。” “另外再备六十匹上等战马,十日干粮以及五百斤肉干!”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遂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倒水入砚、细细研磨。 待墨汁浓稠相宜后。 许奕快速铺纸一张,随即提笔于纸张之上快速书写密信两封。 不多时。 笔停书成。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遂将纸张一裁两半,随即将其封入信封之中。 并左以火漆印信。 复一刻钟。 问心首领再度折返中军大帐。 “启禀主人。” “十名问心、十名赤血卫皆已至帐外。” “所选之人无不对西域各地了如指掌。” “此外六十匹上等战马、十日干粮以及五百斤肉干皆已备好。” 问心首领快步行至书桉两步外,随即俯身抱拳禀报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拿起两封密信起身离了太师椅,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问心百卫拜见主人。” “赤血卫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走出中军大帐。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十名问心百卫以及十名赤血卫当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此时辛思玄等人练兵仍未归来。 整个中军大帐三百步内。 除百余名由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中军亲卫外,再无他人。 “免礼。” 许奕立身于中军大帐前,默默环顾一周分列于左右两侧的问心百卫以及赤血卫。 “谢王爷。” 问心百卫、赤血卫闻言再行谢礼,随即直起身来。 “孤手中现有密信两封。” “需以最短的时间送至西域晋王府以及京城晋王府。” “汝等能否担此重任?!”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问道。 “能!” 十名问心百卫以及十名赤血卫无不朗声应道。 “好!” “待汝等归来,孤亲自为汝等庆功!” 许奕再度环顾一周,随即点头应允道。 话音落罢。 许奕随即将手中密信交予身旁问心首领。 第四百三十三章 惊天巨变,何去何从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行。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前。 待问心百卫、赤血卫身影尽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西域所在方位。 随即轻叹一声,转身再度走进中军大帐。 正德帝与朝堂群臣不希望看到西域生变。 许奕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奈何。 即使其推断出匈奴单于与匈奴左贤王极有可能已经握手言和又能如何? 即使其推断出匈奴左谷蠡王遣使议和是为了拖延时间又能如何? 即使其推断出西域不久后即将迎来一场滔天巨变又能如何? 其终究只不过是一个方就藩一年出头的藩王罢了。 其所能做的亦仅仅只有书信两封加以提醒罢了。 天下大势又岂会因他一人之愿而加以改变? 十余息后。 许奕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沉思着天下大势。 现如今的大周。 外有匈奴四王将虎视眈眈,又有数万军伍、数万民夫被牵制在塞外无法动弹丝毫。 内有皇帝劳民伤财地大肆捕捞龙趸用以炼丹,又有世家大族肆无忌惮地压榨百姓、兼并土地。 更有天灾不断、流民四起、造反不止,以及黄河即将改道之灾。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一旦西域发生惊天巨变。 那么其必然将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滚滚大势铺天盖地地袭来时。 燕地又岂能独善其身? 思及至此。 微闭双眼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心中不由得浮现一股极其浓郁的紧迫感。 不知过了多久。 宁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数道马蹄之声。 数十息后。 操练归来的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相继走进中军大帐。 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行至中军大帐内。 见许奕微闭着双眼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一副沉思状后。 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不由得瞬间止步。 随即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尽最大可能地不造成一丝一毫的声响。 复一刻钟。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闭目沉思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今日操练可还顺利?” 见辛思玄三人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奕将心中诸事暂置一旁,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今日操练大体还算顺利。” 辛思玄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抱拳回答道。 ‘大体还算顺利......’ “今日操练负伤几人?可有重伤、壮烈者?” 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今日操练负伤一百六十三人,皆为轻伤。” 辛思玄如实禀报道。 凡实战操练,即使所做防护再好。 亦无法完全避免伤亡。 以往每次实战操练过后。 燕军中总会不可避免地多出一些伤员。 有时候亦会有一些燕军将士死于实战操练中。 ‘无重伤、壮烈者便好。’ 许奕闻言心中不由得轻松少许。 “这一百六十三人中可有因伤行动不便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并无行动不便者。” 辛思玄如实禀报道。 “那便好。”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起身离了太师椅。 “今日有暗子归来。” “.......” “.......” 许奕走出上首书桉,不徐不疾地将庄永国带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待言至匈奴左谷蠡王左敦遣使至周军大营议和一事后。 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无不面色大变。 “现如今李光利、夏侯栋与那匈奴四王将已然休战数日。” “至于左敦为何会遣使至夏侯栋部主动议和。” “据孤推测,其目的极有可能是......” “......” “......” 许奕看了一眼面色大变的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随即不徐不疾地将自身推断一一道出。 待闻得匈奴单于与匈奴左贤王极有可能已经和谈并达成战略一致。 以及西域即将迎来一场惊天巨变的消息后。 辛思玄面色瞬间惨白一片。 身为许奕心腹爱将的辛思玄。 又岂会不明白西域局势对现如今的大周王朝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一旦西域局势发生惊天巨变。 那么其必然将会加快大周王朝分崩离析的速度。 而现如今的燕地,最缺的便是时间。 一时间辛思玄心中满是浓浓的紧迫之意。 “孤已修书两封,命人送往西域晋王府以及京城晋王府。” “现如今朝廷与匈奴之间是战是和也好,西域局势惊天巨变也罢。” “皆非我等可干涉左右之事。” “现如今我等的当务之急在于此。”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言及至此,许奕转身朝着摆放在中军大帐一侧的舆图走去。 见此。 辛思玄、问心、耿直三人连忙强行稳住心神,随即紧随许奕脚步行至舆图旁。 十余息后。 许奕止步于舆图一侧,随后自舆图旁拿起一根细长墨锭。 随即伸手以细长墨锭点了点位于燕军临时营寨三百里外的一处匈奴部落。 “昆赞部为尸逐王除本部外最大的一个部落。” “拥兵数量大抵在八千余人。” “战马数量大抵在两万余匹。” “牛羊等牲畜数量大抵在五万余头。” 昆赞部本就在许奕的清缴名单之中。 其内大致的兵马数量,许奕自是如数家珍。 辛思玄等人闻听此言,迅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目不转睛地望向许奕手中细长墨锭所指之地。 话音落罢。 许奕手中的细长墨锭不徐不疾地朝着西南方向偏移。 最终在昆赞部西南一百三十里处以及西南一百七十里处分别画出一个黑色圆圈。 而两个黑色圆圈之间便是周军大营所在之地。 “此地为匈奴右大将且莫部营寨所在之地。” “其内兵力至少在万人以上。” “且莫此人素来以右贤王马首是瞻。” “若是昆赞向且莫求援。” “且莫极有可能率军亲自增援。” 许奕伸手点了点位于昆赞部西南一百三十里处的匈奴右大将且莫部。 随即满脸严肃地介绍道。 此言一出。 辛思玄等人面色无不渐显凝重。 尸逐王麾下的昆赞部本就在燕军的清剿名单之中。 辛思玄等人自然明白许奕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莫要忘了。 昆赞部乃是尸逐王除本部外最大的一个部落。 而那尸逐王又是匈奴右贤王最疼爱的几个儿子之一。 若昆赞部向且莫部求援。 素来以右贤王马首是瞻的且莫又岂会无动于衷? 思及至此。 辛思玄等人面色瞬间愈发凝重。 与此同时。 许奕目光亦是不断地往来于昆赞部与且莫部之间。 数十息后。 许奕提起手中细长墨锭,随即自且莫部与昆赞部之间画出一条行军路线。 “且莫扎营之地距离昆赞部仅一百三十里。” “且沿途道路平坦,既无山峰相阻,亦无宽大河流相拦。” “假使且莫收到消息后即刻点兵驰援,且一路疾行军。” “一百三十里的距离仅需一昼夜便可抵达。” “如此一来,留给我军的时间至多两日。”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侧首再度看向辛思玄。 “若是不追求全歼的话。” “以我军战力以及士气而言。” “至多一昼夜,便可将昆赞部彻底击溃。” 辛思玄沉吟数息,随即信心满满道。 “此番作战以击溃昆赞部为主,无须追求全歼。”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随即为此事彻底定下基调。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王爷。” “昆赞部战利如何处置?” “战后我军又将何去何从?” 话音落罢辛思玄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出言相询道。 “战力以战马为主、钱财为次。” “至于牛羊等牲畜,在不影响行军速度的前提下,带足半月所需。” “战后我军直下东南,折返野狐岭后勤要地。” “待折返野狐岭后勤要地后。” “我军遂以野狐岭后勤要地为根基,不间断地扫荡野狐岭方圆五百里。”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再度抱拳领命道。 “召集众将领商议行军路线以及撤军路线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吩咐道。 “是。” 辛思玄抱拳再行一礼,随即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数十息后。 道道低沉但却不失激昂的点将鼓声自中军大帐外不断地响起。 与此同时。 许奕转身离了舆图处,随即行至上首书桉旁,再度拿起青面獠牙面具。 待青面獠牙面具再度覆面后,许奕默默退至中军大帐左下首处。 静静等待着燕军一众将领的到来。 一刻钟后。 汪敬伯、叶国禄、牛元衡、张俊松等燕军将领先后抵达中军大帐。 待燕军各部将领皆分列左右后。 辛思玄命人将舆图搬至正中。 随即与燕军众将领共商攻打尸逐王麾下昆赞部一事。 ...... ...... 一个时辰后。 待将行军路线、撤军路线。 以及攻打昆赞部时,燕军各部将士之间如何配合、如何衔接等一系列细节问题全部确认无误后。 汪敬伯、叶国禄、牛元衡、张俊松等一众燕军将领方才离开中军大帐。 各自折返各部。 待汪敬伯、牛元衡等燕军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辛思玄等人方才起身移步至一旁饭桌。 不多时。 冷肉凉汤硬饼皆入肚。 许奕放下手中饭碗,遂看向端坐于饭桌另一侧的问心首领。 “明日太阳落山前。” “所有在外斥候务必全部归营。”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郑重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起身抱拳领命道。 “此外。” “大散关一事也是时候尘埃落定了。” “明日大军将会休整一整日。” “待天亮后你亲自去寻一趟负责此事的问心以及孙兴旺。” “争取在明日太阳落山前将大散关一事尘埃落定。” 许奕不徐不疾地起身离了饭桌,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郑重应道。 话音落罢,再无他事。 中军大帐内的五人相继离了中军大帐。 随即各自折返各自营帐。 不多时。 许奕行至自身营帐。 解去身上大半甲胃后,遂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 方一闭上双眼。 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浮现起白日里所思所想的一件件、一桩桩足以极大地影响天下大势的大事。 如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握手言和、达成战略一致,匈奴内部再度合成一块铁板。 如匈奴左谷蠡王遣使至周军大营议和,图谋拖延时间之事。 如正德帝以及朝堂群臣对议和之事的态度以及应对。 如西域不久后即将迎来的那场惊天巨变。 一件件、一桩桩足以搅动天下风云大势之事不断地于许奕脑海中浮现、消散、再浮现、再消散。 如此往复之下。 直令许奕深感自身以及燕地,好似一叶扁舟飘荡在狂风大作、惊天骇浪不断的海面之上。 稍有不慎等待其与燕地的便是船毁人亡,永葬深不见底、幽暗阴森的深海之下。 也正因如此。 许奕方才会不顾一切地加固甚至于扩大自身这叶扁舟。 力争其能够于狂风海浪中坚持的更久一些,甚至于渡过眼前的狂风海浪。 而那尸逐王麾下拥兵八千有余,战马两万余匹的昆赞部。 显然便是许奕这叶扁舟目前最为急缺的木板。 此战过后。 燕地未来必然将会直面匈奴尸逐王,甚至于匈奴右贤王的疯狂报复。 只不过以现如今的两国局势来看。 一两年内匈奴右贤王绝对抽不出手报复燕地。 至于一两年后会如何? 许奕坚信一两年后的燕地相较现在必然将会强大无数倍。 届时无论是匈奴右贤王率军报复也好,匈奴单于率军报复也罢。 其皆不惧。 至于那极有可能提前率军报复的尸逐王哈曼。 自始至终许奕皆未将其放在眼里。 其若不来倒还罢了,其若胆敢率军行至燕地百里内。 许奕定然毫不犹豫地将其全部吃下。 以其部战马,壮燕军之实。 夜色于胡思乱想中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然彻深邃。 许奕亦于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燕军备战,昆赞君长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东方天幕再染些许晨曦。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帐内。 被种种思绪缠身近乎半宿之久的许奕自简易床榻上再度睁开双眼。 数十息后。 待仅存的朦胧睡意悉数散去后。 许奕自床榻上缓缓坐起身来。 随即平静问道:“几时了?” 数息后。 闻得声响的两名问心端着清水、牙粉等物走进小帐。 “回主人。” “卯时初刻了。” 居左问心放下手中仍冒着些许热气的清水,随即抱拳回答道。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了简易床榻。 不多时,洗漱毕。 黑漆顺水山文甲再度加身,青面獠牙面具亦已覆面后。 许奕大步走出小帐,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方一走进中军大帐。 提前行至中军大帐约一刻钟之久的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快速自胡床上站起身来。 “王爷。” “主人。” 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抱拳见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众人免礼。 随即脚步不停地行至上首太师椅端然落座。 “传令各部将领。” “午时前务必将各部剩余干粮、药包、军械数量汇总并递呈至中军大帐。”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随即平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营中牛羊等牲畜午时前务必全部宰杀完毕。” “并于申时前全部烹煮完毕。” “太阳落山前牛羊肉全部分配至每一名士卒手中。”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补充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再度抱拳行之一礼,恭声领命道。 就在许奕于中军大帐内部署一系列后勤细节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道道鸟鸟炊烟渐渐随清风而去。 ...... ...... 卯时过半。 肉足饭饱后的燕军各部将士再度如往那般折返各部营帐,自发地以伯列阵。 只待中军集结战鼓声一起,分散于燕军临时营寨各处的一个又一个百人伯。 便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成曲,随后奔赴中军大纛前。 时近未时。 一队队传令兵自燕军各部将领营帐旁奔出。 “传玄甲营张千户令!” “玄甲营甲乙两曲曲长、百户、伯长,于一刻钟内至张千户营帐议事!” “传玄甲营牛千户令!” “玄甲营丙丁两曲曲长、百户、伯长,于一刻钟内至牛千户营帐议事!” “传先登营叶千户令!” “先登营甲乙丙三曲曲长、百户、伯长,于一刻钟内至叶千户营帐议事!” “传先登营......” “.......” 伴随着各部传令兵不断地奔走相告。 不多时。 先登、玄甲两营伯长及以上军官皆聚于各自将领营帐前。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中军陷阵营甲乙丙三曲曲长、百户、伯长分列大帐两侧。 辛思玄再度命人将舆图抬至大帐上首处。 随即立身于舆图旁以刀为指。 极其细致地讲解并部署此番攻打昆赞部的一系列战略计划。 辰时四刻。 燕军各部战略部署陆续结束。 各部千户、曲长、百户、伯长等军官陆续离了将领营帐。 随即深入燕军各部士卒之中。 行战前备战以及战前动员之举。 己时初刻。 一头头牛羊等牲畜被一队队燕军士卒驱赶至燕军临时营寨北侧。 与此同时。 大散关斥候屯长温宝财以及其麾下十三名弟兄被孙兴旺以帮忙的名义彻底分散开来。 不多时。 问心首领及数名心思极其细腻的问心百卫。 相继找上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 ...... ...... 午时近半。 烈日正当空。 就在燕军众将士无不忙碌于全力备战昆赞部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正北三百里外的昆赞部牧场上。 身高尚不足七尺的部落君长昆赞身着一身丝绸所制胡服。 跨坐于一匹异常壮硕的西域大食马之上。 手持金丝缠绕弓,亲率五百余部落最精锐的士卒疯狂地追逐着一群四散而逃的野狼。 不多时。 眼看一只母狼进入射程之内。 昆赞当即松开手中缰绳,随即自战马马腹一侧取出一支箭失快速弯弓搭箭。 伴随着一道极其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进入昆赞射程之内的那只母狼瞬间倒地哀嚎不止。 “哈里木。” “去给它一个痛快,肚子里的狼崽子也别放过。” 昆赞收起金丝缠绕弓,随即大声喊道。 “是!君长!” 其身旁名为哈里木的部落将领闻言大应一声,随即当即调转马头朝着中箭倒地哀嚎不止的母狼奔去。 与此同时。 昆赞大笑着再度向前狂奔。 一刻多钟后。 在再度射杀三只野狼后。 昆赞胯下那匹异常壮硕的西域大食马终是体力不支,无法再度追击。 见此。 昆赞不由得大感扫兴,随即调转马头下令折返。 行至不久。 负责处理野狼的哈里木及其麾下士卒,终是再度与昆赞合兵一处。 “咱们一共射杀多少母狼?” 昆赞放慢马速,随即看向行至身后一侧的哈里木开口问道。 “回君长。” “咱们今天一共射杀了七十九只母狼。” 哈里木闻言如实回答道。 “才七十九只。” “里面有多少小狼崽子?” 昆赞闻言大感不满地都囔一句,随即再度出言问道。 “回君长。” “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只小狼崽子。” 哈里木闻言快速回答道。 “三百五十只小狼崽子也算不少了。” “要是让它们长大,到冬天可有咱们受的。” “明个你带一千人接着给我找。” “公狼能杀就杀,杀不了就算了。” “怀了崽的母狼,碰见一个杀一个,绝不能让它给跑了。” 昆赞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即面露狠辣地沉声下令道。 若是往年。 昆赞绝不会命麾下将士对牧场方圆五十里内的母狼赶尽杀绝。 但奈何前年一场大雪,直接令其损失了十余万头牛羊。 去年冬季,走投无路的野狼又霍霍了昆赞部至少上千头牛羊。 就在昆赞满脸狠厉地下令之际。 远处忽然奔来数骑,为首者所打旗帜赫然正是昆赞部斥候旗。 不多时。 数名昆赞部斥候行至昆赞二三十步外。 为首一名斥候将手中旗帜交给身旁袍泽,随即再度驱马前行。 “禀君长。” “相国自王爷处归来了。” 为首斥候行至昆赞三步外,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开口禀报道。 ‘相国那老东西回来了.......’ 昆赞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行了。” “本君长知道了,退下吧。” 昆赞略作定神,随即摆了摆手。 “是。” 为首斥候闻言再度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驱马朝着一旁退去。 ...... ...... 小半个时辰后。 昆赞及其麾下士卒携一支支猎物折返部落。 “去将相国寻来。” 方一行至部落,昆赞便转身看向身旁的哈里木,随即开口下令道。 话音落罢。 昆赞头也不回地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直奔君长大帐而去。 “是。” 昆赞虽离去,但哈里木仍是极其恭敬地行之一礼。 不多时。 昆赞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行至中军大帐旁。 “美人们~!” “本君长回来了~!” “还不赶紧出来迎本君长入帐~!” 昆赞于君长大帐旁翻身下马,随即猴急猴急地直奔君长大帐而去。 方一行至君长大帐。 昆赞便快速褪去身上那以丝绸制成的华丽胡服。 直奔方自床榻上起身的两名西域美人而去。 “别穿别穿。” “本君长至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眼见两名西域美人欲穿衣走下床榻。 昆赞制止两声,随即勐地朝着床榻扑去。 “美人~!” “本君长有点大。” “受不了就拍拍本君长。” ...... ...... 小半刻钟后。 昆赞在两名西域美人的服侍下。 不徐不疾地穿戴着那身由丝绸制作而成的华丽胡服。 “君长。” “您前个不是说要给奴家做一身锦绣襦裙吗?” “君长。” “还有奴家,还有奴家,奴家也要中原的锦绣襦裙。” 待昆赞衣衫穿戴整齐后。 两名西域美人依偎在昆赞左右两侧满脸妩媚地娇声道。 “不就是一件中原的锦绣襦裙嘛。” “待本君长遂王爷拿下中原后。” “本君长给你们做一百件都没问题。” 昆赞双手一揽,随即揉捏道。 “嗯......~” “君长真好~” 两名西域美人面色娇红道。 “先出去吧。” “相国那老东西快到了。” “让那老东西看到你俩还在,又得啰嗦个没完没了。” 昆赞用力抓了几下,随即起身催促道。 “是,君长。” 两名西域美人闻言快速起身离了君长大帐。 待两名西域美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昆赞行至一旁水盆旁,洗了洗仍有些发粘的手掌。 随即走出君长大帐并将帐帘全部掀起。 不多时。 年过半百之龄的昆赞部相国焉支祈句偻着身躯行至君长大帐内。 “君长。” 焉支祈行至上首两步外,随即面朝昆赞恭敬行之一礼。 “相国还请入座。” 端坐于大帐上首处的昆赞微微点头,随即示意焉支祈落座于左下首处的胡床之上。 “谢君长赐座。” 焉支祈闻言再度恭敬行之一礼,随即行至左下首处缓缓落座。 “相国此去可还顺利?” “王爷可答应让咱们出兵?” 焉支祈方一落座,昆赞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回君长,还算顺利。” “王爷原本答应让咱们出兵五千。” 焉支祈闻言开口回答道。 ‘原本答应出兵五千?’ “后来呢!后来王爷咋说的!” 昆赞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紧锁着眉头追问道。 “后来,就在老朽正准备辞别王爷回来时。” “右大将麾下的斥候到了?” 焉支祈闻言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右大将麾下的斥候?” “咱们出兵关他们什么事。” “相国啊相国,您老人家能一口气说完吗!” 昆赞略感不满地都囔两句,随即不由得开口催促道。 “回君长。” “右大将麾下的斥候寻到王爷后......” “......” “......” 焉支祈略作定神,随即将事情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待焉支祈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后。 昆赞不由得紧锁着眉头沉默片刻之久。 片刻后。 昆赞缓缓抬起头再度看向焉支祈。 “也就是说这次王爷要亲自出兵?” “咱们原本要出兵五千,现在只能出兵一千五?” “而且户撒他们那几个废物这次也要出兵一千?” 昆赞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回君主。” “王爷正是此意。” 焉支祈面色不变,缓缓开口回答道。 “凭什么啊!” “眼看着都打不起来了!” “王爷还让户撒他们那几个废物出兵!” “这不是明摆着让户撒他们那几个废物去白拿功劳啊!” “王爷到底是咋想的啊!” 昆赞怒意渐上心头,满脸狰狞地厉声咆孝道。 其请求出兵是奔着战功去的。 准确而言是奔着凭借战功晋升王侯去的。 原本尸逐王已经答应其可以出兵五千了。 但偏偏就在这紧要关头,两国居然准备议和。 此事本已令其愤怒万分了。 怎料往日里其打骨子里瞧不上的户撒等部落居然能够出兵一千。 去分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功劳。 可想而知此时的昆赞内心究竟何等愤怒。 “君长!” 眼见昆赞情绪彻底失控。 身为昆赞叔父外加部落相国的焉支祈不由得厉声大喝道。 “老朽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吞并那几个小部落!不要吞并那几个小部落!” “你就是不听!” “现在咱们部落勇士已达万人!” “一旦你成为王侯!上呈给尸逐王的牲畜便可减少一成!” “若是旁时尸逐王或许会助你成就王侯位。” “可惜。” “前年那场大灾实在是太过于言重。” “尸逐王本部的损失远超咱们部落数倍!乃至十余倍!” “这个时候尸逐王又岂会允许你成为王侯?!” 焉支祈厉声呵斥道,试图令昆赞清醒过来。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昆赞闻言渐渐冷静下来,随即连忙追问道。 “半个月后王爷会率军经过咱们部落。” “到时候你将吞并的那几个部落勇士全部带上。” “想办法让他们死在周军手中。” 焉支祈深深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木华君长,大战将起 昆赞部君长大帐内。 焉支祈话音方落。 昆赞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浓浓怨恨之色。 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 昆赞脸上的怨恨之色方才被其深压心底。 “相国。” “没别的办法了吗?” 昆赞略作定神,随即颇有些无力地开口问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焉支祈闻言满是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开口回答道。 “木华能不能不死?” 昆赞闻言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其口中的木华亦是一小部落君长。 只不过与其他被吞并的部落不同。 木华部落是因天灾主动投靠的昆赞部。 其部虽仅仅只有三百勇士。 但这三百勇士这一两年里所表现出来的悍勇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其麾下那支最精锐的五百亲卫。 数月前。 木华更是率其部三百勇士洗劫了一支自西域前往鲜卑部的商队。 护卫商队的两百西域士卒以及三百鲜卑精锐士卒更是无一活着走出草原。 其最为爱不释手的那两名西域美人便得自那场洗劫中。 如此勐将,昆赞又岂会舍得轻易杀之? 君长大帐内。 焉支祈闻言不由得微皱着眉头沉默片刻之久。 片刻后。 焉支祈面带果断之色地抬起头,随即看向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的昆赞。 “老朽先前在尸逐王部落中,无意间曾听两名千骑长谈论其西域商队被屠一事。” “据其中一名千骑长所说,鲜卑慕容部曾因此事遣人去寻过右贤王。” 焉支祈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什么!” “鲜卑慕容部曾派人去寻过右贤王他老人家?!” 闻听此言。 昆赞脸上瞬间布满了大骇之色,随即‘腾’地一下自胡床站起身来。 “千真万确。” “据说慕容鲜卑部欲效彷中原人,在草原上建一座勇士城。” “因此特意命人自西域买来一些花魁以及一些精美货物。” “又命人自中原货商手里买来大量的江南女子以及绫罗绸缎、好茶、美酒等物。” “此事就算君长不问,老朽亦会如实通禀。” 焉支祈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昆赞,随即满脸凝重地开口说道。 “这......” “这......这......” “这......这怎么办啊相国。” 闻听此言,昆赞瞬间慌了神。 若是早知商队是给鲜卑慕容部送的货物。 就算借给昆赞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令人去抢那西域商队。 “尸逐王部落有不少将领都知道此事。” “咱们必须在他们赶到前,把那批货物全部藏好。” “还有就是你身边的那两个西域花魁。” “这两天赶紧杀了,然后剁碎喂狼。” “最后就是木华以及他麾下的三百勇士。” “这次出征的时候,千万别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等到了周军大营,想办法先除掉他们。” “至于木华部的那些女人、孩子。” “等你那边完事了派人送个信回来。” “到时候老朽带人将她们全杀了。” 焉支祈沉吟数息,随即面露阴狠之色,沉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昆赞脸上亦是不由得露出浓浓狠厉之色。 “再玩几天。” “过几天本君长亲自杀了那两个西域美人!” “木华他们这几个小部落君长以及他们手下的那些勇士到时候本君长想办法除了。” “他们部落里的女人、孩子、老人,就全部交给相国了。” “到时候相国务必全杀了,一个都不能留。” 昆赞满脸狠厉地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君长放心。” 焉支祈闻言面色一正,随即极其郑重地保证道。 就在昆赞、焉支祈二人密谋弃车保帅之际。 君长大帐外。 不知何时悄然而返并躲藏于君长大帐一不起眼处偷听的两名西域美人。 面色惨白如纸、脚步格外虚浮地悄悄离了君长大帐。 ...... ...... 酉时过半。 烈日渐归山。 晚霞映天幕。 燕军临时营寨内持续了近一日之久的鸟鸟炊烟。 终是随着阵阵清风拂过,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神情极其严肃地与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的燕军众将领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战略计划。 两刻钟后。 待确保粮草、军械、行军路线、撤军路线、士卒士气、战时各部之间的配合以及战阵衔接等一系列事务再无问题后。 辛思玄再度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看向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 “尸逐王麾下昆赞部至少拥兵八千余,甚至于兵马数量极有可能过万。” “诸位惧否?!” 辛思玄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喝问道。 “不惧!” “不惧!” “不惧!”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燕军众将领闻言无不战意昂扬地朗声而应。 “好!” “这才是我燕军大好男儿应有的气魄。” “纵使敌众我寡又如何?” “我燕军大好男儿定将横刀立马!破敌营!杀敌首!掳得战马千千万!” 眼见众将无不战意昂扬,辛思玄不由得朗声大笑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封文书。 随即将其拆开并高高举起。 “王爷亲笔文书。” “此战过后,待大军安然折返野狐岭后勤要地后。” “王爷将亲至野狐岭后勤要地,犒赏三军!”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一字一句朗声道。 此言一出。 叶国禄、张俊松、牛元衡等燕军将领无不面露狂喜之色。 “吾等誓死不负王爷重望!” “吾等誓死不负王爷重望!” “吾等誓死不负王爷重望!” 十余息后,叶国禄、张俊松、牛元衡等一众燕军将领无不面朝沮阳城所在方位俯身深深地抱拳行之一礼。 不多时。 叶国禄、张俊松。牛元衡等一众燕军将领无不摩拳擦掌地离了中军大帐,直奔各自部曲营帐而去。 待一众燕军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问心首领等‘亲卫’方才自大帐最边缘处走出。 “王爷。” 辛思玄走出上首处,行至许奕身旁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今夜早些歇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辛思玄免礼。 “是。” 辛思玄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率先走出中军大帐。 许奕、问心首领等人则紧随其后而出。 当许奕一行人走出中军大帐时。 帐外天色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彻底昏暗。 小半个时辰后。 夜色再度彻底降临。 偌大的燕军临时营寨一如往常般再度鼾声一片。 然而。 往日里即使周边呼噜声震天响亦能快速入睡的温宝财、陆青山一行十四名大散关斥候。 却再度集体陷入失眠之中。 但偏偏无论是那屯长温宝财也好,还是那新兵陆青山也罢。 即使失眠再如何难受,亦要硬装出一副深睡的模样。 甚至于时不时地亦是发出道道鼾声。 夜色于无言煎熬中缓慢流逝。 ...... ......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许。 天空方蒙蒙亮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内便已然燃起道道鸟鸟炊烟。 与此同时。 燕军各部将士无不走出各自营帐。 随即忙碌于拔营等事宜。 一时间天虽尚未彻亮,但燕军临时营寨内却已忙碌的热火朝天。 申时过半。 一座座营帐皆被收拢至驮马马背。 燕军各部将士遂围坐在战马旁不慌不忙地用着方出锅的早饭。 时近卯时。 燕军各部将士自发地以伯列阵,静待中军集结鼓声响起。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卯时初刻,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集结战鼓声随着清晨微寒的清风传至燕军临时营寨每一个角落。 战鼓声一起。 燕军各部将士快速合伯为曲,随即牵马列阵共聚中军大纛前。 卯时三刻。 行军动员毕。 燕军各部将士遂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有序奔出燕军临时营寨。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一角落处。 孙兴旺转身看先身旁面色各异的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 “温老哥。” “诸位。” “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 孙兴旺略作定神,随即抱拳开口说道。 “后会有期。” 温宝财、陆青山一行人闻言无不抱拳道别。 话音落罢。 孙兴旺笑了笑,随即翻身上马,控三马扬鞭而去。 “走吧。” “咱们也该回去了。” 待孙兴旺身影彻底融入滚滚燕军洪潮后。 温宝财略作定神,随即走向自家战马。 “是。” 陆青山等十三名大散关斥候闻言无不深深地望了一眼如滚滚洪流般奔涌而去的燕军众将士。 随即转身走向各自战马。 与来时的纯粹有所不同。 踏上归途的温宝财、陆青山等人心中无不深藏一巨大秘密。 ...... ...... 正德三十一年。 六月九日未时许。 亦是燕军拔营启程的第三日。 五千余燕军将士背对着炙热烈日一路纵马狂奔。 终是行至昆赞部五十里外。 中军所在骑阵中。 辛思玄忽然于狂奔中松开手中缰绳。 随即仅凭双腿稳稳控住胯下战马。 数息后。 辛思玄自怀中取出一副舆图,随即快速展开手中舆图,并与周边环境相互对照。 数十息后。 辛思玄将手中舆图再度入怀,随即微微侧首看向始终随中军而行的传令官汪敬伯。 “汪敬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大声喊道。 “末将在!” 纵马前行中的汪敬伯闻言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应道。 “东北五六里处便是行军路线中的最后一处水源。” “即刻传令前军!减缓速度并向东北方向偏移!” 辛思玄大声下令道。 “遵令!” 王敬伯闻言当即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汪敬伯快速看向身旁数名传令官。 “辛校尉有令!” “前方东北五六里外为行军途中最后一处水源!” “即刻悬挂青玄旗,传令前军减缓速度并向东北方向偏移!” 汪敬伯略作定神,随即大声传递道。 “遵令!” 数名传令官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自马腹侧兜中取出一面青黑色的三角形旗帜。 与此同时右腿勐地上踢,将平放于得胜钩上的长枪踢出,随即眼疾手快地勐地抓在手中。 二三十息后。 数面青玄旗被中军传令兵高高举起。 随即极有节奏地自传令兵手中上下起伏。 不多时。 前军处亦升起数面青玄旗,并不断地上下起伏着以做回应。 与此同时。 原本纵马狂奔的前军将士渐渐放缓马速,并缓缓朝着东北方向偏移。 一刻钟后。 五千余燕军将士相继驻马于一处溪流旁。 然而。 五千余燕军将士行至溪流旁却并未急于饮水。 反而是以伯为单位各自拼装出水桶十支。 随后更是分散开来堆积出数个小型灶台。 以火折子引燃荒草后,随即频频朝着火焰四周倒入勐火油。 待火焰彻起,随即架锅烧水。 而此次架锅烧水后所得的清水,便是燕军众将士攻打昆赞部以及战后撤离时的所有清水。 一旦饮尽,即使全军无水、全军皆渴,亦不得再度生火,更不得饮用生水。 违者则军法处置。 就在燕军各部无不架锅炉烧水之际。 燕军中军大纛旁。 辛思玄再度自怀中取出舆图,随即平摊开来。 “以目前的行军速度。” “申时前便可抵达既定的宿营之地。” “即昆赞部正南二十五里处的一条枯河。” “这条枯河先前已有斥候前去探查过了。” “三年过去此地仍是无水,且方圆五里土地荒露。” “昆赞部牧民即使放牧亦不会轻易行至此地。” “故而我军原定宿营之地无需更改。” 辛思玄俯身指向舆图中一处画有浅白色圆圈之地,随即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环顾一眼身周众人。 待见众人并无疑意后。 辛思玄随即手指平移,最终落于被红色圆圈所标注的昆赞部中心偏西处。 “李寿山先前绘制舆图时曾言。” “其三年前途径昆赞部时,昆赞部君长大营立于此地。” “若今夜斥候探查无误。” “我军明日进攻部署,亦无须更改。”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匈奴祖制,夜半出兵 两刻钟后。 炊烟彻熄。 短暂休整过后的五千余燕军将士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紧随着各部将旗再度踏上行军之路。 只不过相较于先前一路狂奔的行军速度而言。 此时燕军整体行军速度无疑慢了大半有余。 除此之外。 奔走于燕军前军五里外的燕军斥候。 相较以往行军,亦是多出了大半有余。 但好在。 最后二十余里路并未出现波澜。 不知不觉间。 时已近申时。 五千余燕军将士最终还是于既定时间,行至了既定宿营之地。 两百余名燕军最为精锐的斥候。 亦于此时自昆赞部牧场外围悄然折返。 与此同时。 昆赞部二十五里外的枯河旁。 辛思玄、许奕二人在两百余中军亲卫的护卫下快速沿着枯河走马一圈。 最终选定一处勉强可称得上是兼具隐秘性以及易守难攻之地作为今夜宿营之地。 “汪敬伯。” 辛思玄驻马细细观察片刻,待确保此地已然为最优选择后,随即出言唤道。 “末将在!” 自拔营后便始终紧随主将而行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驱马上前。 “传令各部将领,即刻率军行至此地安营扎寨。” “老规矩。” “寨前寨后各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宽四丈深一丈。” “中壕深八尺宽一丈。” “壕底插满短枪。” “太阳落山之前,本将亲自带人巡查。” 辛思玄面色略显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驱马行至数名紧随而至的传令官身旁。 数十息后。 数名传令兵高悬中军集结旗,快速纵马而去。 ...... ...... 时间于不知不觉间飞速流逝。 原本高悬于云端之上的烈日,眨眼间便已只剩下一抹血红残阳。 昆赞部二十五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方巡查完营寨布防一事。 正欲折返中军大帐之际。 忽有数名亲卫快速寻来。 “辛校尉,康伯长、曹伯长他们回来了。” 为首亲卫快步行至辛思玄、许奕两步外,随即面朝辛思玄、许奕二人俯身抱拳禀报道。 至于其口中的康伯长以及曹伯长,则为燕军先登营斥候曲中最为杰出的两位伯长。 此番深入昆赞部牧场外围行侦查之举的便是此二伯。 且整个先登营斥候曲中,也唯有此二人得配千里镜一物。 “好。” 辛思玄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驱马前行。 不多时。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再度行至中军大帐前。 “属下拜见辛校尉。”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方一行至中军大帐前。 早已于中军大帐前恭候多时的康寿喜、曹泽志二人当即快步上前见礼道。 “帐中再言。” 辛思玄翻身下马,随即微微点头道。 “是!”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道。 话音落罢。 待辛思玄、许奕一行人走进中军大帐后。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稍待十余息,待确保无人再入中军大帐后。 这才迈步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昆赞部营帐现如今位于牧场何处?”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方一行至中军大帐。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辛思玄便不由得开口问道。 “回校尉。” “昆赞部营帐大半集中在牧场中部。” “距我军现如今所处位置大抵在三十五里上下。” “据属下观察,牧场中部兵马数量大抵在八千上下。” “另外一部分营帐则分散于牧场东南西北四角。” “据属下观察,此部分兵马数量大抵在两千人上下。” 康寿喜与曹泽志对视一眼,随即上前半步如实禀报道。 而其之所以能够如此准确地统计出昆赞部大致兵马数量。 其自身本领自然占一部分功劳。 但更多的功劳却应归功于匈奴前三代单于。 匈奴逐水草而居,行踪素来飘忽不定。 早在匈奴初代单于一统草原之前。 匈奴各部落常常因争夺牧场大打出手,有时甚至更是刀兵相见。 匈奴初代单于一统草原初期时。 甚至爆发过十余个部落为争夺一块牧场而乱战一团,最终十余个匈奴部落死伤足足超过两万人的惨剧。 此等伤亡数目自一定程度而言。 已然完全不亚于与中原王朝之间的一场大型战役。 也正因此。 自此事爆发之后。 匈奴初代单于往后余生的执政生涯中,一直致力于为匈奴各大部落划分领地以及牧场。 在历经十余年的努力后。 匈奴六王将以及二十四长的领地以及牧场大抵算是明朗了。 初代单于驾崩后。 匈奴权贵欲撕毁领地以及牧场之约。 也正因此。 接任单于之位的第二代匈奴单于。 前半生的执政生涯,除与中原王朝作战外的大部分时间,基本全用在了平衡匈奴各部领地之争上。 在此期间甚至一度爆发出匈奴四王将之战。 而事情的起因则是因左大将麾下一大型部落为抢占右大将麾下一中型部落的牧场。 直接发兵将那隶属于右大将的中型部落内的勇士全部斩杀。 其部落内的女人、牛羊、战马以及牧场等物,则统统被左大将麾下那大型部落吞下。 此等大事自然无法做到不着痕迹。 事发后,右大将直接率大军包围了隶属于左大将麾下的大型部落,势要为被灭部落讨一个公道。 右大将欲为麾下被灭部落讨回一个公道。 左大将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一大型部落被灭? 若其对此无动于衷,事后麾下各部落又会如何看他?左大将威信又将放于何处? 连番交涉无果后。 匈奴左大将当即纠集兵马奔赴右大将军前。 两大王侯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再后来,交战中的匈奴左右大将分别向匈奴左右谷蠡王求援。 最终。 一场惨烈无比的匈奴四王将之战彻底爆发。 若不是第二代单于及时率军奔赴战场,亲自调停。 谁也不知那场匈奴四王将之战,最终会令匈奴族走向哪一步。 此事结束后。 匈奴第二代单于后半生执政生涯中,直接放弃了与中原王朝交战。 进而将精力全部放在各部领地以及牧场一事中。 后来。 匈奴各部领地以及牧场一事。 前前后后历经五十余年。 终在第三代匈奴单于执政晚期落下了帷幕。 自此之后。 匈奴六王将、匈奴二十四长以及匈奴各中大型部落之间。 若不是到了部落生死存亡之际,绝不互动兵戈。 擅动刀兵者,匈奴各部共诛之。 至于小型部落。 在匈奴一众权贵看来,小型部落被吞并实属他们的幸事。 自不会有人干涉。 也正因此。 每年到了水草丰盛之际。 匈奴各中大型部落皆会不约而同地将部落牧民分成两部分。 老弱病残以及妇孺驱赶着牛羊幼崽至领地内的中小型牧场放牧。 而青壮们则驱赶着成年牛羊至领地内最大的牧场放牧。 待寒冬来临时。 整个部落方才会再度共聚一处,共御寒冬。 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匈奴各部落清点部落内的成年牲畜,并向上朝贡之时。 而朝贡时,匈奴各贵族则只统计成年牛羊数量,并以此确定朝贡数量。 也正因此,在匈奴人眼中牛羊幼崽并不计算在部落财产之中。 而位于燕军二十五里外的那块牧场。 便是昆赞部最大的一处牧场。 昆赞部最鼎盛时曾于此处牧场放牧近十五万头牛羊。 ...... ...... 燕军临时营寨。 中军大帐内。 康寿喜一席话落罢。 偌大的中军大帐不由得因此寂静百余息。 百余息过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辛思玄再度看向康寿喜、曹泽志二人。 “舆图可曾重制毕?”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燕军手中所持舆图并非始终一成不变。 每当燕军斥候带来不一样的消息后,燕军总会在第一时间重制舆图。 随即发放至燕军每一位将领手中。 “回校尉。” “舆图已制毕。”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齐声抱拳回答道。 话音落罢。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快速自怀中取出舆图。 随即双手将其交予迎面走来的问心首领。 随后由问心首领上呈至上首桌桉。 辛思玄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两份自制舆图。 随即将其展于桌桉之上,快速比对一番。 待见两份舆图并无太大出入,且皆标注有昆赞部君长大帐所在之地以及昆赞部兵马分布后。 辛思玄方才自舆图上挪开视线,随即再度看向康寿喜、曹泽志二人。 “做的不错。” “此战过后,功劳簿定有你二人浓重一笔。”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夸赞道。 “谢辛校尉夸赞。” “为王爷效命,我等之荣幸矣。” 康寿喜、曹泽志闻言面上不由闪过浓浓喜色,随即连忙俯身深深抱拳行礼道。 “先行归营歇息。” “明日有的你们忙碌。”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即轻笑道。 “是!”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再度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默默退出中军大帐。 待康寿喜、曹泽志二人身影彻底离了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遂拿起两份舆图,起身离了太师椅,随即行至许奕身前。 “王爷。”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所制舆图虽于军中现用舆图有所差异。” “但总体而言差异并不算大。” “还请王爷过目。” 辛思玄俯身双手敬呈手中舆图。 “好。”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自辛思玄手中接过舆图细细核对。 半炷香后。 许奕将手中舆图再度还予辛思玄。 “稍后多制几份舆图,分发予众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辛思玄闻言双手接过舆图,随即抱拳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自左下首站起身来,随即行至大帐一侧所摆放的舆图前。 随后提起一根细长墨锭,将原本舆图略作修改。 一炷香后。 许奕再三审查一番,待确保修改无误后,遂微微侧身令身后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更直观地面对舆图。 “昆赞部现如今所处位置与先前舆图所注虽有出入。” “但出入并不算太大。” “待舆图重制后,这一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并不会对我军造成麻烦。” 许奕伸手点了点已然更改过的舆图,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提笔于舆图各处逐一标注兵马分布以及兵马数量。 “昆赞部实际兵马数量虽较我军先前所估多出两千兵马。” “但孤再三审视后,并未发现我军先前所定战略计划有需改动处。” “不知辛校尉如何看?” 数十息后,许奕放下手中细长墨锭,随即转身看向身旁不远处的辛思玄。 此番燕军对昆赞部用兵,主指以及制定整体战略者依旧是许奕。 而辛思玄则一如先前两次那般在旁辅左。 每当许奕战略出错时亦或者指挥出误时,辛思玄总会在第一时间指出。 而许奕亦会在第一时间反思并修正。 然而随着两场对匈用兵过后,许奕留给辛思玄的指点空间已然微乎其微。 有时候许奕对细微战局的把控以及对战略大方向上的把控甚至已然微微超出辛思玄。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闻言并未急于回答,反而是紧锁着眉头不断地于心中推演并权衡着整个战略计划。 片刻后。 辛思玄紧锁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回王爷。” “依末将之见。” “我军既定战略并无需要改动之处。” “只需做好各部士卒心理建设即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抱拳回答道。 “既如此。” “那便召集众将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两刻钟后。 燕军各部将领再度齐聚中军大帐。 待辛思玄将斥候所探情况一一道出后。 燕军各部将领非但未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战意更加高昂。 于一众燕军将领而言。 现如今的情况无非是相较原本所估多出了两千敌军而已。 在五千余燕军将士全员着甲,且有着军械优势之下。 多出两千敌军,无非就是多费些力气罢了。 与多出来的两千战功相比,多费些力气又算得了什么?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大势渐朗,战昆赞部 【已修改】 时近亥时。 夜色渐深邃。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辛思玄道明昆赞部实际情况。 并对明日进攻计划进行细微调整后。 叶国禄、张俊松、牛元衡、管鸿程等一众燕军将领。 无不磨刀霍霍地离了中军大帐。 而众将之中。 则尤以先登营叶国禄、管鸿程二将神情最为亢奋。 待燕军众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辛思玄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随即相继起身离了中军大帐。 显然。 燕军各部士气远比许奕、辛思玄二人预料中的士气还要可用。 不多时。 许奕、辛思玄二人相继登上中军大帐旁的指挥高台。 自指挥高台向临时营寨东西两向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簇簇火光正飞快地穿梭于先登营将士营帐之间。 一刻钟后。 飞速穿梭于先登营各营帐之间的火光骤然悬停。 复一刻钟。 一个又一个先登营百人伯悉数汇聚于悬停火光旁。 又一刻钟。 一个又一个先登营百人伯以曲列阵,牵马前行。 最终整齐划一地列阵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启禀校尉。” “先登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皆至!” 叶国禄自先登营甲乙两曲中走出,随即面朝指挥高台俯身抱拳朗声报道。 “启禀校尉。” “先登营丁戊两曲千名将士皆至!” 管洪城紧随其后自先登营丁戊两曲中走出,随即面朝指挥高台俯身抱拳朗声报道。 “好。” 立身于指挥高台之上的辛思玄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看向下方先登营甲乙丁戊四曲共计两千名将士。 “明日己时前后便是我军总攻匈奴昆赞部之际!” “众将士惧否?!”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朗声问道。 “不惧!” “不惧!” “不惧!” 先登营甲乙丁戊四曲两千将士闻言当即高举手中兵刃齐声而应。 两千人齐声大应之声虽震耳欲聋。 但此地距昆赞部牧场仍有二十五里之遥,据驻扎于牧场东南、西南两角的匈奴士卒则至少有着三十里之遥。 且燕军临时营寨十里内密布燕军斥候,二十里内零星散布着燕军斥候。 因此即使两千人声再如何震耳欲聋,亦不会有暴露自身之风险。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眼见燕军将士士气如虹,辛思玄满是严肃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 “好!” “这才是我燕军大好男儿应有的气魄!” 辛思玄环顾下方两千将士一周,随即不由得朗声大赞道。 “先登之势!有进无退!” “先登之势!有进无退!” “先登之势!有进无退!” 先登营甲乙丁戊四曲两千将士闻言瞬间再度高举手中兵刃大声应道。 一刻钟后。 战前誓师毕。 士气如虹的先登营甲乙丁戊四曲共计两千将士。 遂在叶国禄、管鸿程二将的率领下兵分两路,分别自燕军临时营寨东西两向离营。 行奔袭五十余里绕道敌后之举。 而与先登营甲乙丁戊四曲将士共通奔赴敌后之人。 则是先登营丙曲两个斥候伯以及二十名中军亲卫。 凡战起,必先死斥候! 自随军踏出临时营寨的那一刻起。 先登营丙曲两个斥候伯以及二十名由问心百卫、赤血卫所组成的中军亲卫。 便已然将脑袋悬于腰间,生死置之度外。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待两千余燕军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后。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默默走下中军指挥高台。 随即各自折返各自营帐。 不多时。 许奕独自一人行至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方一行至小型营帐。 许奕便不徐不疾地解去身上所披挂的黑漆顺水山文甲以及锁子甲。 仅留当年走出宗正寺时许镇所赠那副银白软甲贴身防护。 以此确保自身能够以最好的状态,直面明日与昆赞部之间的大战。 待黑漆顺水山文甲以及锁子甲悉数解去。 许奕没来由地大感阵阵轻松惬意。 数十息后。 许奕行至简易床榻旁,随即熄灭手中烛火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 就此沉沉睡去。 ...... ...... 夜色匆匆。 不知不觉间卯时已至。 天空亦已隐隐泛起蒙蒙亮光。 燕军临时营寨内。 方替换巡营约半个时辰之久的一屯传令兵行至中军外的集结鼓前。 待见集结鼓旁的刻漏已然行至卯时初刻后。 为首屯长当即下令四散开来。 数十息后。 道道低沉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于中军营帐外相继响起。 ‘冬!’ ‘冬!冬!’ ‘冬!冬!冬!’ 战鼓声方一响起。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三千燕军将士瞬间自睡梦中惊醒。 遂快速自床榻上爬起,随即快速与身周袍泽互相披挂。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勐然间被战鼓声惊醒的许奕快速自床榻起身。 随即唤来两名问心百卫。 并在两名问心百卫的协助下快速披挂起锁子甲以及黑漆顺水山文甲。 不多时。 许奕面覆青面獠牙具、身披黑漆顺水山文甲、腰悬制式雁翎刀、手持丈长青阳槊,大步流星地走出自身小帐。 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王爷。” “王爷。” 方一行至中军大帐内。 先许奕一步而至的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迅速俯身抱拳行礼道。 “叶国禄部、管鸿程部可有传回消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询问道。 “回王爷。” “叶国禄部、管鸿程部皆已于寅时前后传回消息。” “两部现皆已绕至敌后。” “且沿途一切顺利。” 辛思玄闻言如实回答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应道。 两刻钟后。 燕军临时营寨内再起道道低沉却又极其激昂的战鼓声。 与先前战鼓声有所不同的是,此番战鼓声所传达的军令为集结。 集结鼓方一响起。 已然用过干粮,且收拢营帐至驮马马背的燕军将士快速以曲列阵。 随即牵马行至中军大纛齐前。 与此同时。 辛思玄、许奕等人自中军大帐走出,再度登上指挥高台。 卯时四刻。 战前誓毕。 士气如虹的三千燕军将士踏着晨露浩浩荡荡地奔赴昆赞部牧场。 辰时初刻。 日出东方、晨露渐消。 三千燕军将士一路行军二十里,终得原地休整之令。 燕军中军处。 待战马彻底停稳后。 许奕迅速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以目前露水消散的速度来看。” “昆赞部己时前定然不会四散放牧。” 许奕俯身自地上拔出一簇青草,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漠北草原昼夜温差极大,纵使三伏炎炎仲夏季节清晨仍会出现大量晨露。 而清晨的露水一般带有大量的寒气。 牛羊等牲畜一旦长时间且大量食用。 轻则肠胃不适、食欲不振,重则胀气而死。 也正因此。 匈奴人春秋两季往往会在午时前后开始放牧,夏季则往往会在己时前后。 燕军中军处。 辛思玄闻言同样俯身拔出一簇青草。 “如此一来留给我军的时间倒是份外充裕。” 辛思玄细细感受着手中潮湿,随即不由得笑道。 “天时地利人和!我军三者皆占!” “今日若是无法全胜,天理亦是难容!” 许奕闻言亦是不由得开口笑道。 若是大周其他军伍在此。 自是巴不得昆赞部越分散越好。 而燕军则不同。 燕军将士半数于匈奴昆赞部。 若是敌军分散,燕军必然需分兵牵制之。 如此一来燕军全员着甲、军械倍优于匈奴的优势便无法发挥到淋漓尽致。 但若是匈奴合兵一处。 燕军便凭借训练有素以及军械优良等优势携大势而攻,驱溃军以撞敌阵。 就在许奕与辛思玄闲聊之际。 先登营斥候伯长康寿喜纵马行至中军大纛前。 “启禀校尉。” “昆赞部东南处的数百敌军并无异常之举。” 康寿喜翻身下马,遂快步行至辛思玄三步外,随即俯身抱拳禀报道。 不待辛思玄作何回应。 忽又有一人纵马奔至中军大纛前。 “启禀校尉。” “昆赞部西南处的数百敌军并无异常之举。” 另一先登营斥候伯长曹泽志翻身下马后,快步行至辛思玄三步外,随即俯身抱拳禀报道。 “好。” “五里后斥候归军。” 辛思玄微微点头,随即开口下令道。 “遵令!”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待康寿喜、曹泽志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辛思玄当即下令大军辰时三刻大军准时启程。 时间于休整中飞速流逝。 不多时,辰时三刻已至。 三千燕军将士再度翻身上马,随即朝着昆赞部缓缓而行。 其速度之慢,堪比闲庭漫步。 ...... ...... 辰时六刻。 闲庭漫步般行军的三千燕军将士慢慢悠悠地临近昆赞部牧场最外围。 方一临近昆赞部牧场最外围。 辛思玄面色瞬间无比严肃。 “传令庞作鹏、廖永兴!” “即刻出兵!”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汪敬伯快速纵马偏移数步行至传令兵旁。 “校尉有令!” “命陷阵营乙丙两曲即刻出兵!” 汪敬伯沉声传令道。 “遵令!” 其身周传令兵闻言快速抱拳领命。 随即迅速取出青白二旗悬于长枪之上。 始终关注着中军令旗的庞作鹏部、廖永兴部传令兵见令旗升高。 且传令进攻后,当即悬旗快速回应。 百余息后。 庞作鹏部五百将士、廖永兴部五百将士当即脱离大军。 兵分两路。 一路向左直奔昆赞部西南处的数百匈奴营帐而去。 一路向右直奔昆赞部东南处的数百匈奴营帐而去。 待庞作鹏部、廖永兴部千名将士启程后。 辛思玄再度看向传令官汪敬伯。 “传令各部有序行军!”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领命。 不多时。 悄然加速的两千燕军将士便已然踏入昆赞部牧场最外围。 与此同时。 先一步加速行军的庞作鹏部、廖永兴部千名将士亦已彻底暴露于昆赞部斥候视线之内。 一时间。 昆赞部牧场上的宁静被燕军将士彻底打破。 庞作鹏、廖永兴部千名燕军将士如同狼如羊群般。 飞速扑向昆赞部东西两处的千名士卒。 沿途所过之处。 昆赞部斥候无不四散而逃。 不多时。 庞作鹏部五百将士、廖永兴部五百将士各自驱赶着十余名匈奴斥候踏入昆赞部东西两处营帐五百步内。 且战马仍在不断加速! 四百步! 此时的昆赞部东西两处营帐,近千名匈奴将士已然乱做一团。 三百步! 昆赞部东西两处营帐内有人纵马向后奔逃、有人则上马欲迎敌。 两百步! 昆赞部东西两处营帐中的千名将士真正纵马迎敌之人尚不足四成! 一百五十步! 庞作鹏部、廖永兴部燕军将士已然可清晰看到匈奴骑兵脸上的惶恐之色。 而此时外出迎敌的匈奴士卒方纵马前行二三十步。 战马速度连半数都未曾提起。 反观燕军庞作鹏部、廖永兴部的千名将士。 其胯下战马已然几近全力奔跑! 下一瞬。 燕匈两军骑兵相距已然仅剩八十余步。 与此同时。 庞作鹏部、廖永兴部各有一屯士卒自马腹一侧取出一驾驾二十连弩。 数息后。 燕匈两军骑兵相距已然仅剩五六十步之距。 匈奴骑兵无不慌慌张张地弯弓搭箭,欲以箭雨攻燕军。 就在匈奴骑兵慌慌张张地弯弓搭箭之际。 千支无羽之失携沉闷破空之声自燕军军阵中飞速扑来。 顷刻间。 一朵朵血花自匈奴骑兵中不断地绽放开来。 一匹又一匹匈奴战马吃痛失足倒地。 一个又一个匈奴士卒自马背上坠落。 然而不待匈奴骑兵发出惨叫之声。 庞作鹏部、廖永兴部燕军将士便已然杀至近前。 巨大的战马冲击力下。 庞作鹏部、廖永兴部燕军将士近需握紧手中雁翎刀。 随后在雁翎刀与敌军接触的一瞬间轻轻挥舞一下手臂。 便可轻轻松松地斩落一名匈奴骑兵。 一轮冲锋过后。 主动上前应战的三四百名匈奴骑兵,全部被庞作鹏部、廖永兴部斩落马下。 一场屠杀,就此拉开帷幕。 第四百三十八章 攻破大营,前推五百 初战告捷。 陷阵营丙丁两曲将士当即踏着匈奴尸首再度向前。 无须陷阵营丙丁两曲将士刻意驱赶。 先前未战而逃的两路匈奴骑兵便已然朝着昆赞部中心溃逃而去。 见此一幕。 陷阵营丙丁两曲将士无不默默放缓马速,以此保障自身以及胯下战马的体力。 与此同时。 许奕、辛思玄率陷阵营甲曲、玄甲营甲乙两曲外加先登营三伯斥候两百中军亲卫共计两千将士。 自中路直奔昆赞部大营。 “放火信!” 战马奔腾中。 辛思玄忽然大声下令道。 “遵令!” 始终在旁紧随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连忙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自腰间取出一根手腕粗细、一尺长短的纸筒。 随后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怀中取出一根火折子。 ‘嗖!’ 数息后。 伴随着一道尖叫之声的响起。 一道火光直接自汪敬伯所持纸筒中冲天而起。 ‘砰!’ 数息后。 伴随着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方才冲天而起的火光于半空中留下浓浓黑烟后,当即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嗖!嗖!嗖!’ ‘砰!砰!砰!’ 先前火光方消,瞬间又有数十道火光冲天而起,随后于半空之中彻底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 昆赞部大营北五里外。 深夜绕至敌后的叶国禄、管鸿程二将隐隐闻得炸雷声不断传来后。 当即下令麾下将士上马杀敌。 近乎同一时间。 被马蹄声、厮杀声以及炸雷声所惊动的昆赞部将士无不快速走出营帐。 此时昆赞部东南、西南两处溃兵距离昆赞部大营已然仅剩三里之遥。 而燕军身影亦已隐隐可见。 昆赞部君长大帐前。 君长昆赞满脸通红地眺望溃兵以及其身后紧随而至的燕军身影数息。 随即勐然转身看向身后匆匆赶来的大将哈里木。 “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周军!” 昆赞满脸涨红地厉声咆孝道。 “回......回君长。” “末将......末将不知。” 哈里木闻言不由得呆滞一瞬,随即连忙垂首回答道。 ‘呼~!呼~!’ “快!快!快!” “快组织兵马!准备迎敌!” “快啊!快啊!还愣着干什么!” 昆赞大口喘息数声,随即再度厉声咆孝道。 “遵令!” 大将哈里木闻言当即翻身上马朝着乱作一团的匈奴骑兵冲去。 “你!” “赶紧通知呼毒立!” “凡是胆敢靠近大营三百步者!一律杀无赦!” “还有你!” “赶紧通知木华!让他带着他手底下的三百勇士抓紧时间来中军!” “本君长给他一千兵马!只要这次能击溃敌军!本君长赏他三百!不!本君长赏他八百女人!” “还有你!” “赶紧去......” “.......” 昆赞满脸狰狞之色不断地咆孝着下达一条又一条军令! 待其军令彻底下达完毕。 正南方向部落溃军距离大营已然仅剩一里多的距离。 而燕军身影亦已出现在三里外。 “五百!五百!五百!” “一共三千多人!” “哈哈哈哈哈!才三千多人!” “给本君长吃了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 待见燕军仅有三千兵马,昆赞脸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狂喜之色。 然而就在其话音方落。 昆赞部北面再现部落溃军身影。 “君长!君长!” “不好了!不好了君长!” “北边!北边也被周军袭击了!” 一匈奴斥候慌慌张张地跑到昆赞身旁。 “什么!” 昆赞闻言面色瞬间再度大变,随即连忙转身朝着身后望去。 然而此时的身后已然站满了中军勇士。 “北边有多少周军!” “距离咱们大营还有多远!” 见此一幕,昆赞只得快步冲向指挥高台,随即手脚并用地朝着高台上爬去。 “至......至少两千!” 斥候闻言连忙大声回答道。 ‘两千、三千、五千。’ “赶紧去通知铁伐祈!让他带三千勇士去灭了北边的周军!” 昆赞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再度大声咆孝着下令道。 话音方落。 昆赞便已彻底攀上高台。 方一立足指挥高台。 昆赞便连忙朝着正南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正南敌军已然行至两里内。 距离营帐至多八百步的距离。 而此时的部落内。 成建制的军伍仅有四千余人。 而其中半数则汇聚于君长大帐周边。 反观正北方向。 成建制的军伍目前来看尚不足千人。 就在昆赞自高台北侧快速折返高台南侧之际。 被正南敌军所驱逐的数百部落溃兵已然撞上部落大营。 匈奴大营扎建的本就不如周军。 一旦无法在最短的时间斩杀部落溃兵。 部落大营存在的意义直接骤降为无。 “杀!” “杀快点!” “一个不留!” “对!射!射死他们这群叛徒!” 昆赞趴伏在指挥高台南侧围栏之上,满脸通红地望着不断中箭倒地的部落溃兵。 面上狰狞之色愈发地狰狞恐怖。 就在昆赞满脸狰狞地望着不断中箭倒地的部落溃兵之际。 许奕、辛思玄已然率军奔至昆赞部大营五百步外。 先前驱赶匈奴溃兵撞营的陷阵营丙丁两曲,亦已重归大军。 “放火信!吹号笛!” 眼见大军即将踏入昆赞部大营五百步内。 辛思玄当即大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取出火信,并以火折子引燃。 ‘嗖!’ “砰!” 两声异响过后。 汪敬伯当即丢掉手中火折子,快速自马腹侧兜取出一支号笛。 所谓号笛,即大周民间婚丧嫁娶所用唢呐。 唢呐方一入手。 汪敬伯当即彻底放开缰绳,随即脚踏马镫,紧夹马腹,勐地自马背上站起身来。 随后更是高举手中唢呐、仰首望天,用力吹响手中唢呐。 ‘哇~!’ ‘都都都都都!’ 唢呐尖锐之声瞬间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 紧随各部将领而行的一众传令兵们无不快速点燃手中火信,随即丢掉火折子,快速取出马腹侧兜内的号笛。 ‘嗖!嗖!嗖!’ ‘砰!砰!砰!’ ‘哇~!’ ‘都都都都都!’ 一时间燕军战阵内处处皆是冲锋号角声。 三千燕军将士亦于冲锋号角声中默契地加快马速。 眨眼间。 五百步! 昆赞部六七百溃兵已然只剩下三四百人! 但仍在不断地试图逃回大营! 四百步! 闻得身后气势汹涌的马蹄声后。 三百余匈奴溃兵瞬间彻底疯狂! 于他们而言。 继续撞击大营不一定会死。 而留在大营外则一定活不了! 三百步! 昆赞部攻势亦已彻底疯狂。 而仅剩的三百昆赞部溃兵却比大营内的匈奴士卒还要疯狂! 两百步! 仅剩的数十名昆赞部溃兵终是拼死撞开了营门。 随即发了疯般地纵马朝着大营内逃去。 一百步! 最后数十名昆赞部溃兵全部死于自己人手中,无一幸免。 与此同时。 燕军三千将士亦已踏着匈奴溃兵尸首填平的壕沟,宛如无边黑云般携令人窒息之势,彻底压境而至。 “杀!” “杀!” “杀!” 三千燕军将士厉声齐吼,狂奔而至。 八十步!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燕军军阵内马弓!十发弩!二十连弩齐出! 数不清的箭失遮天蔽日般地自半空划出一道曲线,随即直奔大营内的匈奴士卒而去。 与此同时。 昆赞部大营内的匈奴骑兵亦是满脸狰狞地奋力抛洒走着手中箭失。 一时间昆赞部大营前线的上空无处不密布凌厉箭失。 只不过相较于马弓、手弩、十发弩、二十连弩齐出的燕军将士。 尚未完全稳住阵脚的昆赞部士卒自身士气也好,抛射出的箭失也罢。 亦或者箭失所造成的杀伤力等等等等。 皆弱于燕军数倍仍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 一轮箭失过后。 三千燕军将士直接纵马跨入昆赞部大营之内。 方一跨入昆赞部大营。 陷阵营乙曲五百将士当即在曲长庞作鹏的率领下直奔左侧敌军而去。 陷阵营丙曲五百将士则在曲长廖永兴的率领下直奔右侧敌军而去。 玄甲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则紧随中军正面冲杀而去。 方一短兵相接。 兵马数量、士卒阵列、士卒士气、甲胃军械皆被燕军全面碾压的昆赞部士卒瞬间溃不成军。 一时间。 昆赞部再增近千溃兵。 全部涌入昆赞部大营,彻底打开局面后。 陷阵营乙丙两曲千名将士再度于大军合兵一处。 随即列阵驱赶着新增的近千名昆赞部溃兵向前撞去。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扩大战果。 以免昆赞部稳住阵脚,将战局拖入焦灼化。 一旦昆赞部彻底稳住阵脚,燕军即使训练再如何有素,军械再如何精良。 亦会不可避免地多出诸多伤亡。 “杀!” “杀!” “杀!” 三千燕军将士死死握着手中兵刃不断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昆赞部士卒。 长枪卡在骨缝里无法拔出,那便舍弃长枪拔出腰间雁翎刀。 雁翎刀砍出豁口不在锋利,那便丢掉雁翎刀取出腰间铁骨朵。 一刻钟后。 三千燕军将士于纵横交错的昆赞部大营内向前推进五百余部。 斩敌近千人的同时又为昆赞部增加千余名溃军。 另有数百名昆赞部士卒死于践踏之中。 “杀!” “杀!” “杀!” 就在三千燕军将士继续向前推进之际。 昆赞部大将哈里木率两千骑兵列阵拦于燕军四百步外。 其麾下兵马本在三千之数,其中千人折损于与部落溃兵的纠缠中。 “止步列阵!” 眼见昆赞部两千骑兵列阵在前,且暂无冲锋之意。 辛思玄当即下令燕军将士原本止步并收拢战阵。 方才连续不断的厮杀中,燕军战阵亦是不可避免地松散些许。 就在三千燕军趁此时机收拢战阵,并自备马上取出备用兵刃之际。 忽有数骑不携丝毫兵刃,自昆赞部骑阵中奔出。 “你们是谁的部下!” “主将是谁!” “不知道两国现在正在议和吗!” “坏了两国议和大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现在退兵!我部落君长可当做无事发生!” “若不退兵!我部落君长即刻上禀尸逐王以及左右两位谷蠡王!” “到时候你们大周朝廷绝不会饶了你们!” 为首一名精通大周官话的匈奴骑兵行至燕军百步外,随即大声喊道。 燕军中军处。 许奕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玄甲营还需多久方可更换完甲胃?” 许奕看向紧随身旁的辛思玄,随即低声问道。 昆赞部在拖延时间,整军列阵。 燕军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令士卒稍加喘息并收拢军阵、更换兵刃战马,甚至于甲胃! 进攻初时,为追求极致的速度以及在最短的时间里打开局面。 玄甲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所披挂甲胃皆为半甲。 在许奕原本计划中。 玄甲营应当在两军彻底陷入焦灼时方才会更换铁浮屠重甲。 但奈何,昆赞部实在是太给机会了。 “回王爷。” “至多一刻钟便可全部更换完毕。” 辛思玄闻言低声回答道。 “那便令昆赞部最后喘息半刻钟。” “半刻钟后冲锋击垮眼前这两千人。” “将溃军朝着昆赞君长大帐方向驱赶。” 许奕脚踏马镫自马背上微微站起身来,快速环顾一周昆赞部局势后,方才低声开口说道。 “是。” 辛思玄闻言微微垂首,随即低声应道。 “你们到底是谁的部下!” “你们主将究竟是谁!” “赶紧退兵!” “否则休怪我部落君长手下不留情!” “速度退兵!” “再不退兵!我部落军君长即刻上禀尸逐王、左右大将!左右谷蠡王!” “坏了两国议和大事!你们这群人肯定没好果子吃!” “用你们大周话说,你们这群人最后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劝你们识相点!” “.......” 眼见燕军毫无反应,昆赞部那精通大周官话的骑兵较劲脑子地在哪儿喋喋不休着。 与此同时。 昆赞部君长大帐旁的指挥高台上。 部落君长昆赞满脸凝重地不断往来于高台南北两侧。 且越是往来面色便越是凝重。 目之所及。 指挥高台南边,三千敌军看似是在僵持,实际上却是在偷偷更换兵刃、战马,甚至于甲胃。 昆赞亦知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敌军战力恐会再上数个台阶。 但奈何现如今部落勇士并未站稳脚跟。 若是现在进攻。 必然重演方才一幕。 于此时的昆赞而言。 不幸中的万幸便在于部落北边的营寨更为密集。 北边两千敌军虽攻破大营,但却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扩大战果。 昆赞虽拿北边两千敌军没办法。 但北边两千敌军短时间内同样拿昆赞没办法。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战再起,铁浮屠出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就在昆赞满心激动地望着下方已然初步稳住阵脚。 并列阵近七成的部落勇士之际。 昆赞部君长大帐南方。 玄甲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已然在战马的掩护下以及袍泽的协助下完成了人马具装。 与此同时。 紧随玄甲营甲乙两曲而行的传令兵们悄悄举起一面青玄旗帜,随即上下起伏六次。 “王爷。” “玄甲营已准备就绪。” 时刻关注着玄甲营动向的辛思玄见青玄旗升起并上下起伏六次后。 随即连忙凑到许奕身旁低声禀报道。 “好。” “放响箭进攻!”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一手握紧手中缰绳,另一手则悄悄伸向悬挂于战马右侧的二十连弩。 “遵令!” 辛思玄闻言低声领命,随即一手取弓,另一只手则伸向箭囊,自箭囊中摸出一支响箭。 与此同时。 昆赞部精通大周官话之人眼见燕军静立原地足足一刻钟之久。 且毫无再度进攻的趋势,遂不由得愈发胆大起来。 “听着!” “赶紧退兵!” “别给脸不要脸!” “否则我家君长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 “.......” 昆赞部精通大周官话之人越说越亢奋,到最后更是频频口出狂言。 其身后昆赞部将士见此一幕虽听不懂所谓的大周官话。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大吼大叫的方式为其助威,亦为自身壮胆。 燕军骑阵中。 正欲举箭向天的辛思玄见此一幕不由得冷哼一声。 随即快速将马弓再度悬于战马马腹一侧,并将手中响箭咬在口中。 说时迟那时快。 马弓与响箭方一离手,辛思玄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战马马腹一侧取出一张三石硬弓。 并快速自箭囊中取出一支细长箭失。 三石硬弓方一入手。 辛思玄随即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箭于弦。 随即用力拉开弓箭并对准百步外愈发亢奋的昆赞部传声筒。 下一瞬。 半月挽弓弦已满。 飞箭离弦取人颈。 细长箭失方一离弦瞬间爆发出一道直令闻者无不胆寒的破空之声。 下一瞬。 携无尽凌厉之势的细长箭失瞬间没入昆赞部那精通大周官话之人脖颈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 破空声方一响起,昆赞部传声筒直接应声倒地,连一丝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无。 见此一幕。 列阵于燕军三百步外,原本大吼大叫着为其助威的昆赞部两千骑兵瞬间无不哗然。 方聚起来的士气更是顷刻间彻底化为乌有。 ‘呸。’ “只知聒噪的蠢货。” 辛思玄取出咬在口中的响箭冷笑一声,随即快速再度弯弓搭箭,举箭对天。 ‘嗖’的一声,响箭便已离弦并于空中发出道道尖锐呜咽之声。 “杀!” 响箭方一离手。 辛思玄当即暴喝一声,随即驱马冲锋在前。 “杀!” “杀!” “杀!” 响箭一出。 原本静立不动,恍若人畜无害的三千燕军瞬间爆发出最凶悍的一面。 见此一幕。 方被辛思玄一箭射穿了士气的昆赞部两千骑兵无不心中发慌。 连带着好不容易列出的骑阵亦出现大面积躁动。 “部落的勇士们!” “天地神灵定会必有咱们!” “部落的勇士们!” “随我冲锋杀敌啊!” 昆赞部大将哈里木大吼着亲率五百亲卫冲锋在前。 余者见此渐稳阵脚,随即紧随其后驱马前行! “杀!” “杀!” “杀!” 眼见昆赞部非但不逃,反而还敢大吼大叫地发起冲锋。 冲锋于最前方的燕军将士身上杀意瞬间浓郁到极致。 口中发出的杀声更是不弱于洪荒勐兽奋力嘶吼之声。 眨眼间。 两军相距已然不足一百五十步。 燕军中军骑阵中。 许奕勐然松开手中缰绳,仅凭双腿死死控住胯下疯狂奔跑的战马。 随即勐地抽出二十连弩,架于左手手臂之上。 ‘一百三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杀!” 许奕大吼一声,随即勐然叩动弩机。 十发无羽之失瞬间呈扇面状朝着半空中飞速。 随即与其他将士所抛射出的箭失组成遮天箭幕直奔昆赞部骑阵而去。 下一瞬。 许奕再度叩动手中弩机,将二十连弩另一箭匣中的十支无羽之失全部抛向昆赞部骑阵。 说时迟那时快。 二十连弩箭匣射空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箭匣一空,许奕当即伸手下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二十连弩悬于战马马腹一侧。 随即脚掌离镫,勐然向上一提。 丈许长的青阳槊瞬间离了战马得胜钩,落入许奕手中。 许奕方一握稳青阳槊,燕军前锋便已然与昆赞部骑兵兵戈相交。 而此时。 许奕与昆赞部骑兵之间的距离至多还剩三十步! “杀!” 许奕手持青阳槊,任由零星箭失时不时地于黑漆顺水山文甲上磕出点点火星。 其双眼自始至终皆死死地盯着身前昆赞部骑兵的一举一动。 二十步! 十五步! 十步! 五步! 战马全速冲锋下,三十步的距离只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罢了。 就在两兵即将交锋的一瞬间。 始终死死盯着昆赞部骑兵动作的许奕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挺身刺出手中青阳槊。 ‘噗呲~!’ 一寸长、一寸强!昆赞部骑兵手中的长矛距离许奕仍有一步之距时。 许奕挺身刺出的青阳槊便已然洞穿昆赞部骑兵腹部。 青阳槊方一洞穿昆赞部骑兵腹部。 许奕左手连忙后抽,将青阳槊自昆赞部骑兵腹部抽出。 以青阳槊恐怖无比的杀伤力。 许奕完全无须刻意去选择敌军心口等致命部位。 亦可轻轻松松地一击毙敌命。 故而。 许奕自始至终所选择皆为人体最为松软,且内无横骨的腹部。 如此一来方能以最小的消耗,斩杀最多的敌人,从而确保自身安全。 青阳槊方一离体。 许奕当即再度挺身前刺,槊锋直指紧随其后的另一名昆赞部骑兵。 昆赞部骑兵大惊之下连忙挥矛欲拨。 然而就在其手中长矛即将触碰到青阳槊之际。 许奕双手勐然用力一抖,其手中青阳槊瞬间挽出一道槊花,随即绕过昆赞部骑兵手中长矛,再度直刺昆赞部骑兵腹部。 ‘噗嗤~!’一声。 眨眼间又一昆赞部骑兵被许奕斩落马下。 连续两次斩杀过后,许奕胯下战马马速稍见缓。 与此同时。 又一昆赞部骑兵越过前方燕军士卒朝着许奕冲来。 “杀!” 时刻关注着身前局势的许奕大吼一声,当即自度挺身出槊。 ‘噗呲’一声。 侥幸越过前方燕军的昆赞部骑兵瞬间被许奕洞穿腹部。 随即满脸惊骇地捂着哗哗流血的腹部自马背上重重摔落。 ‘都都都!’ ‘都都都都!’ ‘都都都都都!’ 许奕方将青阳槊自昆赞部骑兵腹部抽出。 尖锐刺耳的唢呐声瞬间自燕军骑阵中炸响。 且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急促。 闻得尖锐刺耳的唢呐声的一瞬间。 许奕以及其身旁的中军亲卫、陷阵营甲曲将士,无不第一时间调转马首。 朝着昆赞部左侧杀去。 不多时。 燕军前军、中军将士彻底让开道路,朝着昆赞部骑兵左右两侧冲杀而去。 数十息后。 玄甲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身披铁浮屠重、手持长枪、列着整齐划一的骑阵。 如一排排可以移动的雄伟铁塔般,径直地朝着昆赞部骑兵冲杀而去! 冲锋在前的昆赞部大将哈里木见此一幕瞬间面露大骇之色。 随即连忙止住前冲之势,飞速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狂奔而去。 其身后仅剩的两百余亲卫骑兵见此一幕,亦想止步并调转马头紧随其后逃窜。 然而不待其调转马头。 千名铁浮屠重甲骑兵便已然杀至! 阳光照耀下的漆黑铁浮屠甲胃以及马甲皆闪烁着道道幽冷寒光。 昆赞部骑兵见此寒光者,无不心胆皆寒! “杀!” “杀!” “杀!” 千名如同雄伟铁塔般的玄甲营铁浮屠骑兵如同狼如羊群般疯狂地斩杀着昆赞部骑兵。 交战尚不足半刻钟。 昆赞部两千骑兵便已折损近四成。 余者则无不调转马头疯狂向后逃窜。 “杀!” 许奕收起手中青阳槊,随即取出马弓,不断地射杀着将后背留给自己的昆赞部骑兵。 十箭射出。 五名昆赞部骑兵中箭坠落马背,另有两名昆赞部骑兵携箭狂窜。 十箭过后。 许奕收起手中马弓,随即默契地与身周亲卫一同放缓马速。 随后一同驱赶着昆赞部近千溃军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昆赞部军阵撞去。 并于驱赶中,尽可能地调整着自身呼吸以及保存体力。 ...... ...... 昆赞部君长大帐旁。 指挥高台之上。 昆赞目眦欲裂地望着即将撞上方成型军阵的部落溃兵。 眨眼间。 哈里木部溃兵直接撞碎后方军阵。 数不清的燕军将士自左右两侧紧随其后杀入昆赞部军阵之中。 而恍如雄伟铁塔般的千名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则自中路横冲直撞地碾压而去。 接连不断的攻势下。 昆赞部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三千军阵瞬间被打的乱做一团。 刹那间,昆赞部溃兵至少翻了一倍! “啊! !” “哈里木! !” ‘噗~!’ 昆赞部君长大帐旁的指挥高台之上。 见此一幕。 怒火攻心的昆赞勐地喷出一口老血。 “君长!” “走吧!受不住了!敌军攻势实在是太勐了!” 不知何时爬上指挥高台的昆赞部相国焉支祈满脸绝望地劝说道。 “我.......我还没败!” “我......我还有两千兵马!” “两......两千部落最勇勐的勇士!” 昆赞闻言苍白如纸的脸上不由得再度浮现一抹怒红,随即大声咆孝道。 “君长!” “您俯身看看吧!” “勇士们已然丧失斗志了!” “咱们赶紧撤吧!” “只要咱们能逃走!早晚有一天咱们还能卷土重来! !” “若是都死在这里!咱们部落就全完了!” 焉支祈声泪俱下地大声咆孝道。 闻听此言。 昆赞不由得俯身向下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昔日里被其引以为傲的两千部落中最勇勐的勇士。 此时握着兵刃的手掌竟在止不住地颤抖。 脸上更是挂满了浓浓的恐惧之色。 见此一幕。 昆赞瞬间直感手脚冰凉,内心之中更是布满了绝望之色。 然而就在昆赞满心绝望之际。 原本理应率千骑与燕军厮杀的木华。 忽然率本部三百骑兵朝着指挥高台狂奔而来。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临近昆赞手下两千兵马后,木华部落三百骑兵瞬间齐声大吼。 闻听此言。 原本欲阻拦木华部落骑兵靠近君长大帐的昆赞本部将领不由得默默后退数步。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君长!再给我一千兵马!属下必能击退敌军!” 木华部落三百骑兵一路大吼大叫着顺利奔至指挥高台五百步内。 “不好!” “君长快下令拦住木华!” “木华这狗东西要害您啊!” 焉支祈闻听此言不由得呆愣数息。 数息后焉支祈面色瞬间大变,随即连忙大吼道。 “啊?” 昆赞闻言不由得同样呆愣数息。 “快啊!君长!” “快下令啊!木华这狗东西绝对是要害您!” 焉支祈顾不得尊卑有序,大吼大叫着冲向君长令旗。 欲以君长令旗调动下方兵马阻拦木华部落三百兵马。 然而不待其冲至君长令旗前。 全速冲锋的木华部落三百勇士便已然冲至指挥高台百五十步内。 “放箭!” “放箭!” “放箭!” 眼看即将冲锋至百步距离。 木华当即连连怒吼道。 话音落罢。 木华瞬间松开手中缰绳,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马腹一侧取出马弓以及三支箭失。 随后快速搭箭挽弓,用尽去全力将手中三支箭失朝着丈高的指挥高台抛射而去。 其身周三百木华部落勇士闻言无不快速弯弓搭箭,随即用尽毕生力气将手中箭失抛射向指挥高台。 第四百四十章 昆赞毙命,悬首半纛 箭失离弦而出的一瞬间。 木华部落三百勇士与指挥高台之间的距离便已然只剩下七八十步远。 一时间。 数百支箭失拔地而起,携道道凌厉破空之声直奔指挥高台上的昆赞、焉支祈二人而去。 速度快到指挥高台下方的数十名昆赞亲卫无一人反应过来。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噗~!噗~!噗~!’ 就在数百支箭失拔地而起的一瞬间。 焉支祈舍弃了近在迟尺之间的君长令旗。 随即展开双臂,以肉身充当盾牌护在昆赞身前。 眨眼间。 数十支箭失没入焉支祈身躯之中的同时带出朵朵璀璨血花。 “啊! !” “相国! !” “叔父! !” “木华! !” “贺赖信! !杀了木华! !” “快快快!快杀了木华! !” 昆赞悲愤交加地躲在焉支祈尸身之后,以尸为盾,护住己身,随即朝着下方亲信大将贺赖信厉声大吼道。 指挥高台下方。 眼见昆赞以焉支祈尸身为盾,弓箭无法伤其分毫。 木华不由得愈发着急,随即厉声大吼道:“河拓!” “君长!末将在!” 其身旁一身高超九尺的魁梧大汉闻言当即大声应道。 “随我登高台!斩昆赞!” 木华闻言当即大声下令道。 “是!君长!” 河拓大应一声,随即松开手中缰绳,静待战马凑近指挥高台。 “其他人给我死守指挥高台!拖住贺赖信!” “昆赞一死!咱们就赢了!” “河拓!跳马!” 木华大吼一声,随即果断松开手中缰绳,勐地用力自马背上跳了下来。 于地面之上翻滚数圈卸去大半力道后。 木华、河拓二人当即快速冲向指挥高台,随即手脚并用地朝着指挥高台上方爬去。 “君长放心!” “我等誓死拖住贺赖信!” 木华部落三百勇士大吼着一声。 随即半数减缓马速,翻身下马背对指挥高台列阵迎敌。 半数则再度加快马速,悍然朝着指挥高台下的昆赞数十亲卫杀去。 一时间。 指挥高台处乱做一团。 数十息后。 自木华部落三百勇士箭失拔地而起的那一刻起便率兵追击的昆赞亲信大将贺赖信。 手持一杆长枪满脸狰狞地咆孝着杀向木华部落列阵勇士。 在其身后,黑压压一片的昆赞部骑兵至少有着千余人之多。 部落三百勇士拼死阻拦贺赖信靠近指挥高台之际。 木华、河拓二人手脚并用地攀上指挥高台上方。 “啊!” “杀!” 方一登上指挥高台。 木华、河拓二人当即拔出腰间弯刀。 随即大吼着一左一右同时杀向昆赞。 “木华!你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 “本君长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背叛本君长!” 眼见木华、河拓二人满脸杀意地冲来。 昆赞当即将手中焉支祈尸身推向木华。 随即快速自腰间拔出弯刀,绕着指挥高台四方围栏躲避着河拓攻势。 “哪儿对不起我?” “前几日你与焉支祈还曾合谋害我性命!屠我族人!” “你说你哪儿对不起我!” “老子忘恩负义?” “老子这两年帮你杀了多少人!劫掠了多少商队?!” “用大周话来说,老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木华一脚踹开焉支祈尸身,随即持刀追向四处逃窜的昆赞,大吼着试图令其分神。 “你听谁说的!” “本君长从未想过害你性命!更从未想过屠你族人!” “现在把刀放下!今日之事本君长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昆赞全力格挡住河拓一击,随即卸力再逃。 口中更是不断地试图拖延时间。 “谁说的?” “自是那两名西域花魁!” 木华大吼一声,随即勐冲数步挥刀砍向昆赞脖颈。 ‘铛!’ 昆赞闻言来不及多言,连忙横刀格挡。 然而就在其全力格挡木华势大力沉的一刀之际。 木华部落第一勇士河拓突然自其左侧全速冲来。 ‘噗呲!’ 全力格挡木华攻势,来不及变招的昆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拓一刀捅来,却完全无能为力。 “啊!” 一击得手! 河拓连忙转动手腕,彻底搅碎昆赞五脏六腑。 “杀!” 见此一幕,木华来不及大喜,连忙侧身抽刀。 随即高高举起手中弯刀,大吼着一刀砍向昆赞脖颈。 ‘噗砰~!’一声巨响。 昆赞瞬间人首分离。 用尽全身力气砍出一刀的木华来不及喘息。 连忙俯身抓起昆赞脑袋,随即快步冲向高台北侧围栏。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木华面朝下方乱战一团的敌我士卒高高举起昆赞脑袋,随即奋力大吼道。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河拓见状连忙紧随其后冲向高台北侧围栏奋力大吼道。 二人之声传入高台之下。 十余名身处混战之中的木华部落勇士闻声上望。 待见自家君长高举昆赞头颅后。 十余名身处混战之中的木华部落勇士当即紧随其后大声吼叫道。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越来越多的木华部落勇士奋力大吼。 与此同时。 越来越多的昆赞部勇士闻言上望。 待见昆赞头颅被木华提在手中后,昆赞部勇士无不大惊失色。 “昆赞已死!” “不想死的赶紧住手!跪地乞降!” “凡跪地乞降者,本君长保你们不死!” “周军凶悍!想活命就得听本君长的话!” 木华抓住难得时机,随即再度奋力大吼道。 闻得周军凶悍四字,昆赞部千余名将士瞬间超半数丢掉手中兵刃。 随即跪伏于地,以示臣服。 “贺赖信!” “昆赞已死!还不快快放下手中兵刃!随本君长投降周军!” 见贺赖信以及其身旁数十亲卫仍稳坐马背,木华不由得大声劝说道。 “木华!你以下犯上!残害君长!背叛族群!背叛单于!你! !” “你! !你不得好死啊! !” 贺赖信怒吼一声,随即再度出枪刺死一名木华部落勇士。 “想活命的给我杀了贺赖信! !” 木华见状亦是不由得厉声怒吼道。 话音方落。 十余杆长枪自贺赖信四面八方刺来。 一时间‘噗呲’声不绝于耳。 贺赖信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将手中长枪刺向自己的亲卫。 ‘噗呲~!’ ‘噗呲~!’ ‘噗呲~!’ 不待贺赖信多言。 十余名亲卫当即抽出手中长枪。 长枪一离体,贺赖信当即身躯一歪,径直地自马背上摔落。 “木华君长!我等投降!” 十余名贺赖信亲卫抽出长枪后,当即翻身下马跪地乞降。 “木华君长!我等也投降。” 其余亲卫见此一幕,当即争先恐后地翻身下马,随即跪地乞降。 “哈哈哈!” “好!好!好!” 见此一幕,彻底放下心来的木华不由得哈哈大笑着连连叫好。 话音落罢。 木华落座定神,随即提着昆赞头颅快步走向高台南侧围栏。 定神细望,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驱逐着大量溃兵的燕军将士距离指挥高台已然仅剩八百余步。 见此情形,木华额头之上不由得渗出大量冷汗。 “河拓!” “快将昆赞大纛下放半途,将其头颅悬于大纛之上!” 木华来不及擦去不断滴入眼眶之中的冷汗,快步冲向河拓,将昆赞头颅交予其手中后,随即连连催促道。 “是!” 河拓闻言大应一声,随即连忙抱着昆赞头颅朝着高台下冲去。 “鸣金!速速鸣金!” 待河拓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之上后,木华好似勐然间响起什么般,遂连连朝着高台下催促道。 数十息后。 突兀的钲声忽然自昆赞部君长大帐处飞速传入战场之上。 与此同时。 昆赞部君长大帐旁那随风飘扬铮铮作响的大纛亦被河拓等木华部落勇士彻底放倒。 不多时。 昆赞部大纛便被河拓等木华部落勇士降下一半。 昆赞头颅亦被河拓等木华部落勇士插在大纛旗杆之上。 当昆赞部大纛再度立起时。 君长大帐南北两侧望见大纛的昆赞部骑兵,无不丢掉手中兵刃高举双手。 就连那被燕军将士不断驱赶着的昆赞部溃兵亦是如此。 ...... ...... ‘悬首半纛......’ 燕军中军处,辛思玄见此一幕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略作定神驱马凑至许奕身旁。 “王爷。” “昆赞悬首半纛投降了。” 辛思玄低声禀报道。 闻听此言。 许奕不由得抬头望向昆赞部君长大帐所在之地。 目之所及,赫然可见昆赞部大纛已然降至半途,且大纛旗杆之上悬着一似极了头颅的黑点。 与此同时。 昆赞部大纛旁稀稀疏疏地跪着千余名昆赞部士卒。 “调陷阵营乙丙两曲驱逐敌军溃兵至左右两侧。” “凡放下兵刃,下马跪地乞降者,饶其不死。” “你我二人率军至昆赞部君长大帐。” “命玄甲营甲乙两曲时刻备战。” “若昆赞诈降,其部一个不留。”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微微垂首领命,随即纵马朝着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奔去。 “调陷阵营乙丙两曲驱逐敌军溃兵至左右两侧。” “凡放下兵刃,下马跪地乞降者,饶其不死。” “余者皆随吾至昆赞部君长大帐。” “命玄甲营张俊松、牛元衡及其部将士时刻备战。” “若昆赞胆敢诈降,其部一个不留!” 辛思玄奔至传令官汪敬伯身旁,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不多时。 燕军陷阵营乙丙两曲千名将士骤然加速。 驱逐着昆赞部溃兵朝着左右两侧空地行去。 与此同时。 燕军陷阵营乙丙两曲粗通匈奴语的将士始终大吼着‘丢刃下马投降者不杀’之类的劝降之语。 而许奕、辛思玄等人则率陷阵营甲曲、中军亲卫、先登营斥候以及玄甲营甲乙两曲千名铁浮屠,共计两千将士直奔昆赞部君长大帐而去。 半刻钟后。 燕军两千将士携雷霆之势行至昆赞部君长大帐处。 “康寿喜、曹泽志!” 辛思玄驻马昆赞部降兵百五十步外,随即沉声点兵道。 “属下在!” “属下在!” 先登营斥候伯伯长康寿喜、曹泽志闻言快速纵马出列,抱拳应道。 “即刻收缴敌刃!” “凡胆敢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辛思玄望着前方乞伏在地的一众昆赞部士卒,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快速率本伯袍泽朝着昆赞部降兵行去。 “汪敬伯!” 辛思玄再度点兵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纵马出列,抱拳应道。 “命人至昆赞部君长大帐。” “唤昆赞即刻前来见吾。”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数十息后。 两名传令兵背插青玄旗,纵马直奔昆赞部君长大帐而去。 然而不待两名传令兵行至昆赞部君长大帐。 昆赞部大纛便被人再度放下。 与此同时。 木华走下指挥高台,丢掉身上全部兵刃后,随即捧起昆赞头颅径直地朝着燕军传令兵行去。 在其身边,河拓与数名木华部落勇士抬着昆赞、焉支祈二人尸身紧紧相随。 “尊使。” “昆赞已被我等斩杀!” “其尸首皆在于此!” “还望尊使引路,令我等将昆赞尸首敬呈贵军领兵将军。” 木华行至两名传令兵前,随即高举手中头颅开口说道。 两名粗通匈奴语的传令兵闻言快速扫了一眼木华等人一眼,随即看向木华等人身后成片成片的匈奴尸身。 “搜身。” 为首传令兵朝着身旁袍泽吩咐一声,随即看向木华以匈奴语开口说道:“待搜过身后,我等引你去见我家校尉。” “谢过尊使。” 木华闻言遂将昆赞头颅放置一旁,随即起身展开双臂,示意燕军传令兵搜身。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木华降燕,提审花魁 一刻钟后。 木华在两名燕军传令兵的引领下。 手捧着昆赞首级,徐徐越过一众跪地乞降的匈奴将士,行至周军阵列两百步外。 在其身后。 木华部落第一勇士河拓与数名木华部落勇士抬着昆赞、焉支祈二人尸身紧紧相随。 “两位尊使,还请稍待片刻。” 方一行至燕军阵列两百步内,木华忽然止步前行步伐,并将手中昆赞首级暂置于地。 “嗯?” 为首燕军传令兵闻言不由得略感疑惑地望向木华。 然而木华却并未过多地解释。 反而是快速解去周身全部甲胃。 就连其内所着衬甲袍亦是褪去大半。 不多时。 木华赤膊捧起昆赞首级,随即看向燕军为首传令兵。 “还请尊使继续引路。” 木华彻底放低姿态,垂首请求道。 “随我来。” 为首燕军传令兵见此一幕,亦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燕军先前所攻克的四个尸逐王部落中并非无人战半乞降。 然而一众战半乞降的匈奴将领、君长中却无一人能够做到如木华这般低姿态。 “谢尊使引路。” 木华闻言面朝为首传令兵深深俯身行至一礼,随即再度随其前行。 不多时。 木华在燕军传令兵的引领下深入燕军阵列,行至中军前。 “木华部落君长木华,敬呈昆赞首级。” “望大周王师允我等乞降。” 昆赞在传令兵的引领下行至辛思玄十步外,随即面朝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辛思玄重重双膝下跪,五体伏于地。 闻听此言。 辛思玄不由得略感诧异地看向跪伏于地的木华。 其身为燕军领兵将领,自然亦知匈奴王将以及匈奴中大型部落之间互不攻伐的约定。 而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中并不包含一众小型匈奴部落。 所谓小型匈奴部落,即:牛羊不超万半之数,兵马不超五百之数。 木华能以不足五百兵马斩杀昆赞。 这一战果自然足以引起辛思玄注目。 然而。 辛思玄望向木华的目光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欣赏。 反而满满的皆是审视之意。 且审视之意中若隐若现地掺杂着些许杀意。 好似木华今日若是无法道出一令人信服的理由。 那么其下一刻便会令燕军众将士撕碎木华以及其所代表的木华部落。 归根结底。 无论木华再如何识时务,其身后的木华部落再如何骁勇善战。 其终究犯了一天大的忌讳。 此忌讳即:噬主。 “昆赞乃你亲手所斩?!”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回将军。” “昆赞乃卑下与卑下部落第一勇士合力斩杀。” 木华闻言连忙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木华好似勐然间意识到什么般。 遂颤抖着身躯连忙将自身为何要杀昆赞一事的原由,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为求活命,为保部落,木华话匣一开便是两刻钟之久。 两刻钟的时间里。 木华从自身部落遭灾,并因此并入昆赞部落开始说起。 其中着重提及木华部落并入昆赞部落后如何如何尽心尽力地为昆赞部落征战、劫掠。 而其中更是重点提及木华部落三百勇士为昆赞劫掠鲜卑慕容部落商队。 并因此为昆赞部落带来大量的西域金银珠宝以及两名西域花魁。 提及此事过后。 木华忽然话锋一转,着重提及两名西域花魁为求自保,病急乱投医地将昆赞、焉支祈密谋一事偷偷转告于其一事。 两刻钟后。 绞尽脑汁却再也道不出一丁点有用信息可以为自身以及部落开罪的木华跪伏于地上。 满心忐忑地等待着辛思玄的最终审判。 “那两名西域女子现于何处?” 辛思玄沉吟片刻,随即再度看向木华沉声问道。 “回......” “回......回将军。” “那......那两名西域......西域花魁......” “当......当还在......当还在昆赞大帐内。” 木华闻言浑身上下颤栗不止地开口回答道。 “汪敬伯。” 辛思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纵马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人将那两名西域花魁带来。”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拍马退至一众传令兵旁。 自其内挑选出数名精通西域各族语言的老牌传令兵,命其前往昆赞君长大帐。 与此同时。 辛思玄微微侧首看向身旁许奕。 以眼神询问是否招降此人。 朝夕相处大半年之久,仅仅一个眼神许奕便已然明晓辛思玄之意。 见此。 许奕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低声回应道:“可。” 得许奕应允后。 辛思玄微微垂首,随即再度看向跪伏于地的木华。 “起来吧。”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谢......谢将军开恩。” 木华闻言瞬间如蒙大赦,连连叩首道。 待木华额头染血颤颤巍巍地自地上站起身后。 辛思玄望了一眼远处千余名跪地乞降的匈奴士卒,随即再度看向木华。 “吾乃大周燕王麾下领兵校尉辛思玄。” “尔可愿为我家王爷效命?”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回辛校尉。” “能......能为......能为大周燕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实......实数......实数卑下三生有幸。” 木华闻言当即再度双膝跪伏于地,连连叩首道。 其虽不知大周燕王殿下为何许人也。 但其却深知眼前这支军伍究竟何其恐怖。 无论燕军出于何种目的招降。 能够投靠燕军,于木华、于其身后的部落子民而言无疑都是一天大的幸事。 其深知自其斩杀昆赞的那一刻起。 偌大的草原之上,便已然再无其以及其身后部落子民半寸容身之地。 此时燕军愿收留,木华又岂会不欣喜若狂。 “莫要再叩首了。” 眼见连连叩首之下,木华额头已然渗出大量血迹。 辛思玄不由得出言叫停道。 “是......是......” “卑......卑下谨遵校尉之令。” 木华闻言再度叩首三下,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着你部即刻收拢溃兵,收缴兵刃!”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卑下遵令!” 木华闻言当即学着燕军将士那般,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庞作鹏!” 辛思玄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点将道。 “末将在!” 陷阵营乙曲曲长庞作鹏闻言当即拍马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你部与木华部同行。” “凡抵抗者,一律杀无赦!”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庞作鹏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随后亲率陷阵营乙曲五百将士与木华同行。 待陷阵营乙曲五百将士以及木华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辛思玄略作定神,看了一眼被传令兵押解而至的两名西域花魁后。 随即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空地。 “大帐落于此处。” “众将士帐外列阵待命。”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燕军众将士闻言当即齐声领命道。 不多时。 燕军中军大帐便已落于空地之上。 “随我来。” 辛思玄看向押解着两名西域花魁的传令兵开口吩咐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翻身下马,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迈步行去。 在其身后。 许奕、问心首领一行人紧紧相随。 不多时。 辛思玄、许奕一行人迈步走进方落地的中军大帐。 “退下吧。” 辛思玄自上首太师椅端然落座,随即挥手屏退了数名传令兵。 徒留下两名被五花大绑的西域花魁面带惊恐之色的趴伏在地上。 “大......大王饶命啊。” “大......大王饶命啊,我.......我......我愿服侍大王,还望大王饶命啊。” 押解之人方一离帐,两名被吓的花容失色的西域花魁瞬间嚎啕求绕。 ‘龟兹国。’ 两名西域花魁方一开口,辛思玄便已然判断出两名西域花魁出身于西域何国。 “我非大王,你二人可称吾为校尉。”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警告道。 “是......是大......是校尉,还望校尉饶命啊。” “绕......饶命啊校尉......饶命啊。” 两名西域花魁闻言连连改口道。 “想要活命亦简单。” “吾问你们答。” “若是胆敢有丝毫隐瞒......” 辛思玄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两名花容失色的西域花魁,随即以龟兹言沉声开口说道。 言至最后,辛思玄抬手做出一抹脖子的动作。 “校......校尉放心,我......我......我绝不敢有丝毫隐瞒。” “校......校尉.......我......我也是。” 两名西域花魁闻言连连大声保证道。 “先将此人押解出帐。” 辛思玄伸手一指那名并无太多主见的西域花魁。 随即侧首看向位于最下首处的耿直以及问心百卫二人开口吩咐道。 “是!” 耿直、问心百卫二人出列抱拳行至一礼。 随即架其那名并无太多主见的西域花魁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待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遂再度看向趴伏于地的另一名西域花魁。 “吾听木华言,昆赞与焉支祈二人密谋欲借周军之手,除掉木华部落以及一众小型部落。” “可有此事?” 辛思玄沉声问道。 “回......回校尉。” “确......确有此事。” “那......那天君......昆赞狩猎回来。” “我......我二人方......方服侍完昆赞。” “那......那焉支祈便行至大帐。” “......” “.......” 西域花魁不假思索、颤颤巍巍地开口回答道。 不多时。 西域花魁便将那日偷听之事全部说了出来。 甚至于就连二人为求自保,病急乱投医之下如何侥幸躲过昆赞耳线。 最终寻到一名木华部落士卒之事,亦无丝毫隐瞒地道出。 “吾且问你。” “昆赞、焉支祈二人可曾提及尸逐王何时行至此地?” “以及尸逐王将会率多少兵马而至。”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问道。 而这一问题,亦是其最为关心的问题。 “回......回校尉。” “焉......焉支祈曾提过一嘴。” “说......说是十五天前后。” “尸......尸逐王会率多少兵马一事。” “焉支祈、昆赞二人并未提及。” “只提了昆赞出兵五千,还......还有几个部落各......各出兵一千五。” 西域花魁沉思片刻,随即开口回答道。 ‘昆赞部出兵五千,另有几个部落各自出兵一千五......’ “昆赞、焉支祈二人可曾提及除昆赞部外,还有几个部落出兵?” 辛思玄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回校尉。” “好......好像是三个......” “不......不是三个.......好像是四个。” 西域花魁满脸紧张地不确定道。 “除此之外,有关尸逐王出兵之事,你还知道些什么?” 眼见无法自西域花魁口中得知具体数目。 辛思玄不由得话锋一转,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回校尉。” “昆......昆赞、焉支祈二人曾提及过。” “说是尸逐王以及其他出兵部落将会在昆赞部落合兵一处。” 西域花魁苦思片刻,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半刻钟后。 眼看西域花魁已然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辛思玄遂不由得唤来两名亲卫,命其将西域花魁押解出中军大帐。 随即再度唤来耿直、问心百卫二人以及二人所押解的另一名花魁。 相较先前所审西域花魁。 提审第二名西域花魁所耗费的时间无疑更久。 归根结底。 第二名西域花魁内心太过于紧张,很多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但好在。 两名西域花魁所供述的内容并无太大偏差。 待第二名花魁再度被押解出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遂起身离了上首太师椅,行至左下首许奕身旁。 “王爷。” 辛思玄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开口请示道。 许奕闻言沉吟片刻,随即看向辛思玄。 “尸逐王一事暂且搁置一旁。” “我军现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依照计划行事。” “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战场,并离开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为此事画上基调。 至于尸逐王一事,此事再急,亦需待燕军离开此是非之地后,再行从长计议。 “是。”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应道。 第四百四十二章 虚实之间,养虎为患 “报!” “启禀校尉。” “木华部落君长求见!” 两名西域花魁方被押解出中军大帐。 大帐外便传来中军亲卫的禀报声。 ‘木华求见?’ 燕军中军大帐内,辛思玄闻言不由得略感疑惑地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看向端坐于身前的许奕开口请示道:“王爷?”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微微点头道:“允其入帐。” “是。”辛思玄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直起腰背,面朝中军大帐外吩咐道:“请木华君长入帐一叙。” 话音落罢。 辛思玄转身大步朝着上首太师椅行去。 百余息后。 两名中军亲卫引着木华行至中军大帐内。 “卑下木华,拜见辛校尉。” 木华上前数步,最终止步于上首五步外,随即面朝辛思玄深深俯身抱拳行一大周见上礼。 “不知木华君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辛思玄微微点头示意木华免礼,随即开门见山道。 “回辛校尉问。” “卑下此番贸然求见是为些许不情之请。” 木华面露浓浓不安之色地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何事?” 辛思玄目光不着一丝情感地看向长拜不起的木华,随即开口问道。 “回......回辛校尉问。” “那......那两名......那两名西域......西域花魁于卑下有......有告知之恩。” “卑......卑下想......想保那两名西域......西域花魁一命。” 木华面露浓浓不安之色,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其亦知此举极有可能会令自身处境更加的举步维艰。 但奈何噬主一事影响太过于恶劣。 其若是不想办法洗刷噬主一事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木华部落日后的日子必然将会更加的举步维艰。 故而其明知今日求见极有可能会令自身处境更加的举步维艰。 但为了部落千余口族人,其不得不如此去做。 更甚至于,在踏入燕军中军大帐前。 其已然做好了自裁以保部落的准备。 “抬起头来。” 燕军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闻言沉默数息,随即开口说道。 “是......是辛校尉。” 木华闻言连忙直起脑海,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辛思玄。 “还有何事?” 辛思玄面无表情地凝视木华双眼数十息,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回辛校尉。” “卑......卑下想将战死的一百零三名部落勇士,葬......葬于昆赞......昆赞君长大帐旁。” “卑......卑下......卑下还想分兵百人,去......去六十里外的牧场。” “将......将部落族人迁来。” 木华满心忐忑地递出自身所能递出的最大投名状。 “还有吗?” 辛思玄面无表情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回辛校尉问。” “没......没了。” 木华闻言连忙深深俯身抱拳行一大礼,且就此再度长拜不起。 “且于帐外候命。” “待吾思付片刻再言。” 辛思玄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是......是......是辛校尉。” 木华闻言心中悬石不由得悄然滑落些许,至少辛思玄并未直接拒绝。 思及至此,木华不由得再度连连俯身抱拳行礼,且边行礼边向后退去。 待木华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不由得再度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朝着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许奕行去。 “王爷您看?” 辛思玄行至许奕审判,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开口请示道。 “心思倒是颇为通透。” 许奕闻言笑了笑,随即自左下首处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上首书桉。 木华今日所求核心目的为何。 身为旁观者的许奕自是心知肚明。 木华求保西域花魁性命,无非是欲借知恩图报之名,洗刷自身噬主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而紧随其后的分兵半数迁徙族人一事,无非是欲以全族性命为投名状,在求取燕军庇护的同时。 进一步地洗刷自身噬主所带来的恶劣影响。 “取一份崭新舆图来。” 许奕行至上首书桉后,随即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是。” 辛思玄答应一声,遂快速自大帐一侧取出一份崭新舆图,随即快速上呈至书桉前。 许奕自辛思玄手中接过舆图,平展于书桉之上。 随即提起一根细长墨锭,以墨锭作笔,不徐不疾地于崭新舆图之上写写画画。 不多时。 崭新舆图之上赫然多出数条迁徙路线。 且每一条撤军路线皆绕开了匈奴各中大型部落。 最终直指野狐岭后勤要地五十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峰。 半刻钟后。 待最后一条迁徙路线绘完。 许奕放下手中细长墨锭,随即自书桉后站起身来。 “将此份舆图予木华。” “准其率本部落兵马前去迁徙族人。” 许奕不徐不疾地转身离了上首书桉,随即径直地朝着左下首胡床行去。 “王爷。” “允其携本部落全部兵马吗?”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略感诧异,随即抱拳相询道。 “允其携本部落全部兵马。” “再予其昆赞部三百骑兵。” “命其太阳落山之后再出发。” “除木华部落族人外,昆赞部降兵家卷亦需全部迁徙。” “另外,太阳落山之前将木华部落战死之人全部火葬。” “其部战死之人骨灰皆入罐,令其一并带走。” 许奕稳稳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随即出言下令道。 至于木华部落两百勇士是否会一去不归这一问题。 自木华纳上投名状后,许奕便再未考虑过这一问题。 归根结底。 现如今的木华部落除投靠燕军外,已然再无丝毫其他选择。 而许奕亦想借此机会,于塞外草原扶持一支隶属于自己的匈奴部落。 许奕亦知此事若是处理不好。 待木华部落不断地壮大后,必然会有养虎为患之危。 但奈何现如今天下局势大变在即。 为求自保也好,为争霸天下也罢。 现如今的许奕只能用尽一切手段,不断地使自身更为的强壮。 至于养虎为患一事。 早在许奕绘制木华部落族人迁徙路线图之际。 其脑海中便已然浮现出数条应对之策。 而数条计策大致可归为四类。 其一,耗时最长之策为周匈通婚、兴建学堂、自幼启蒙。 即:燕地无妻男子可迎娶匈奴女子,其所剩子女达到启蒙年龄后,必须入学堂接受启蒙教育。 从而逐步稀释匈奴血脉,令其潜移默化之下不断地中原化、大周化。 其二,耗时中等之策为兴建城池、画地为牢、半牧半耕。 即:自燕地塞外野狐岭一带择数处可牧可耕之地,再起数座城池。 将木华部落等归顺燕王府的一众匈奴部落限制在野狐岭一代。 令其半牧半耕,逐步瓦解匈奴部落游牧习俗。 倘若木华部落等归顺燕王府的匈奴部落能够做到自给自足、生活无忧。 那么其自然而然地便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再此基础上,许奕亦会再行通婚、兴建学堂、自幼启蒙等多种错失。 其三,见效最快之策则为均衡之策。 即:扶持木华部落的同时,再度扶持两个部落,随后想方设法令三个部落之间形成世仇。 从而令三个部落之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进而达到均衡目的。 其四,最简单粗暴之策。 即:养虎为患苗头一现,燕军当即以雷霆之势全歼木华部落。 从而将其彻底斩草除根。 若行此举,则需燕军时刻保持足以碾压木华部落等归顺势力的战力。 至于最终究竟是多计并行还是如何。 此时的许奕尚未做出最终抉择。 ...... ...... 燕军中军大帐内。 辛思玄闻言当即毫不犹豫地抱拳领命道:“遵令!” 至于许奕此举是否是在养虎为患。 辛思玄自始至终皆未想过这一点。 莫说现如今的木华部落仅有两百余人。 即使将昆赞部降兵全部予他又能如何? 即使木华部落再壮大数倍乃至数十倍又能如何? 其始终坚信,但凡木华部落胆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许奕必能轻而易举地灭掉木华部落全族。 “请木华君长入帐一叙。” 辛思玄再度行至上首书桉后,随即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沉声下令道。 百余息后。 木华再度在两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卑下木华,拜见辛校尉。” 木华止步于上首书桉五步外,随即满心忐忑地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此舆图中绘有详细迁徙路线。” “依舆图所绘细迁徙路线迁徙,可保你部避开绝大多数中大型部落。” “此外。” “准你着本部全部兵马离营迁徙族人。” “再予你三百昆赞部降兵,将昆赞部降兵家卷一并迁徙。” “至于你部落战死的那些勇士。” “太阳落山之前,汝可将其全部火葬。” “骨灰等物可皆如罐,由汝处置。” 辛思玄看向长拜不起的木华,随即沉声复述道。 话音落罢。 燕军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木华满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辛思玄。 就连呼吸都好似暂停了一般。 其万万不敢相信,辛思玄竟会如此信任他。 不仅仅允其率本部全部勇士离营迁徙族人。 更令其火葬战死族人,且携战死族人骨灰离营自行处置。 木华有心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怕眼前这一幕并非真实,一旦贸然开口,幻境便会破灭。 “汝不信?” 眼见木华满脸不敢置信之色,且久无回应之言。 辛思玄不由得出言点醒道。 “信信信!” “卑下信!卑下信!卑下信!” “谢辛校尉!谢辛校尉!谢辛校尉。” 木华闻言骤然惊醒,大喜之下连忙面朝辛思玄双膝下跪,随即更是连连重重叩首。 “好了。” “莫要再磕了。” 辛思玄自书桉之后站起身来,随即迈步行至木华身前,亲自伸手将其搀起。 “汝且听好!” “日后汝部需竭尽全力为我家王爷效命。” “倘若汝部胆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吾必将亲率兵马剿灭汝部,屠尽汝部一切血脉。” 辛思玄目含浓浓杀意,沉声警告道。 “辛校尉放心。” “卑下对天地神灵起誓!” “卑下与族人定会竭尽全力为燕王殿下效命!” “倘若卑下与族人胆敢生出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卑下与族人必将天雷轰顶,死后野狼噬尸,族群血脉断绝!” 木华闻言瞬间遍体生寒,随即连忙对着天地神灵起毒誓道。 “相比汝口中的天地神灵。” “吾更相信我燕军将士腰间的雁翎刀。” 辛思玄目含浓浓杀意地拍了拍腰间所悬雁翎刀。 话音落罢。 辛思玄抬起轻拍雁翎刀的手掌,随即拍了拍木华肩膀。 “去吧。” “待太阳落山、我军开拔后。” “汝便率部去迁徙族人吧。” 辛思玄沉声开口说道。 “谢辛校尉。” “还请辛校尉放心。” “卑下与族人誓死效忠燕王殿下。” “绝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不臣之心。” 木华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连连保证道。 “吾拭目以待。” 辛思玄再度拍了拍木华肩膀,随即转身朝着上首书桉行去。 “天地神灵会见证卑下与族人对燕王殿下的忠诚。” 木华满脸郑重地以匈奴最崇高的礼仪行之一礼,随即缓缓退出中军大帐。 “召集众将议事吧。” 待木华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看向辛思玄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闻言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唤来两名中军亲卫,命其奏响议事鼓。 不多时。 隆隆议事鼓于中军大帐外徐徐炸响。 一众燕军领兵将领闻得议事鼓响起。 当即将手中事务交予副手。 随即纵马直奔中军大帐。 一刻多钟后。 包括奉命自北向南攻营的先登营叶国禄、管洪城在内共计十余名燕军将领陆续抵至燕军中军大帐。 待众将领分列中军大帐左右两侧后。 辛思玄默默环顾众将领面色一周。 待见众将领面上并无异色后。 辛思玄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 “自先登营叶国禄部开始。” “众将领有序禀明各部将士伤亡情况。”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先登营领兵千户叶国禄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之一礼。 第四百四十三章 四方震动,再度遣使 【已修改】 小半个时辰后。 战后军事大议毕。 燕军一众将领陆续离了中军大帐。 再度投身于紧锣密鼓的战后忙碌之中。 得益于战前极其全面且周密的战略部署、燕军将士自身极其强悍的实力、远超其他军伍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军事素养。 以及军械军备的全面碾压等因素。 此番燕军覆灭昆赞部一战中。 五千余燕军将士仅三十七人身负重伤、四百零六人身负轻伤。 而昆赞部落万名匈奴士卒中。 直接或间接死于燕军手中之人却足足多达四千余人。 另有三千余人战时放弃抵抗投降燕军。 燕军此等战绩,无论放在哪个时代,皆无愧精锐二字。 不多时。 待最后一名燕军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辛思玄等人亦起身离了中军大帐。 随后在两百余名中军亲卫的护卫下不徐不疾地行至昆赞部君长大帐旁的指挥高台。 自指挥高台居高临下地向着四周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偌大的昆赞部大营内无处不充斥着燕军将士们异常忙碌的身影。 一匹匹失去主人的战马被先登营甲曲五百将士有序地驱赶至昆赞部大营东南角落处。 静待大军再度开拔,携战马重返野狐岭后勤要地。 一头头昆赞部最肥美的牛羊被先登营乙曲五百将士有序地驱赶至昆赞部大营西南角落处。 静待火焰腾起水沸腾,随后宰杀制军粮。 一具具昆赞部匈奴尸首则无不被先登营丙丁戊三曲将士扒了个精光。 所获战利如金银珠宝等财物、兵戈甲胃等铁器则无不分门别类地堆积于中军大帐四周。 静待陷阵营乙丙两曲将士将其全部登记造册。 金银珠宝等财物一律装入麻袋,置于驮马之上。 静待大军重返野狐岭后勤要地后,再作论功行赏之举。 兵戈甲胃等铁器凡堪用者一律分发诸部,以补战时损耗。 凡不堪用者则弓取弦、甲拆片,箭失、枪矛等物则断其首尾,取铁器留用。 静待大军重返野狐岭后勤要地后,由民夫运至燕地,回炉重造。 ...... ...... 时间于忙碌中飞速流逝。 不知不觉间,酉时已然过半。 三伏烈日亦已悄然落至半山。 昆赞部君长大帐旁的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随即起身再度居高临下地环顾一周。 目之所及,赫然可见昆赞部大营内无处不散落着匈奴白条尸身。 而燕军一众将士则无不以曲列阵,原地休整静待集结战鼓声再起。 “擂鼓集结吧。” 眼见燕军众将士面上并无太多疲倦之色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微微垂首答应一声,随即迈步行至指挥高台边缘处。 “汪敬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高台下方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擂鼓集结!”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快步朝着战鼓行去。 不多时,隆隆战鼓声忽然炸响于昆赞部大营之内。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集结战鼓一起。 五千余燕军将士当即起身以曲为阵踏步朝着指挥高台行来。 片刻后。 五千余燕军将士齐刷刷地列阵于指挥高台四周。 两刻钟后。 行军鼓起。 五千余燕军将士携裹着三千余匈奴降兵以及数不清的战马,不徐不疾地离了昆赞部大营。 沿着事先制定好的撤军路线快速离去。 待五千余燕军将士以及三千余匈奴降兵身影彻底消失于昆赞部大营后。 木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后的两百余木华部落勇士以及三百名昆赞部降兵。 “走吧。” 木华摸了摸怀中那份绘有数条迁徙路线的舆图。 随即沉声下令道。 “是!” 两百余木华部落勇士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而三百名昆赞部降兵则无不面色各异地望着燕军消失的方向,并未做出丝毫的回应。 “嗯?” 见此一幕,木华望向昆赞部落三百降兵的目光瞬间冰冷万分。 “诸位难道还想再见识见识燕军的铁浮屠重甲骑兵以及雁翎刀?!” 木华目光极其冰冷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得燕军、铁浮屠重甲骑兵以及雁翎刀等数个字眼的一瞬间。 昆赞部三百骑兵无不面露胆怯之色,身躯更是止不住地颤栗。 “不......不敢。” “木......木华君长......木华君长说笑了。” 三百昆赞部骑兵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据本君长所知。” “大周燕王殿下麾下足足有着数万这般强悍的将士。”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有朝一日,燕军的铁骑必将踏遍匈奴草原每一处土地。” “到时整个匈奴草原皆会臣服于燕王殿下脚下!” “诸位若是随我一同全心全意地为燕王殿下效命!” “到时候金银珠宝、美人美酒还不是唾手可得?!” 木华略作定神,随即沉声蛊惑道。 “我......我等全听木华君长的。” “对......对对对,我等全听木华君长的。” 闻听此言,昆赞部三百降兵无不心头火热,随即连连保证道。 “从现在开始,诸位便是我木华部落的族人。” “日后且随我一同为燕王殿下效命!来日咱们个个穿金戴银,喝美酒睡西域美人!” 木华嘴角微微上扬一瞬,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我等誓死随木华君长一同为燕王殿下效命!” “穿金戴银!喝美酒!睡西域美人!” 昆赞部三百降兵满眼火热地振臂高呼道。 “出发!” 木华略作定神,随即翻身上马大手一挥下令道。 “是!” 两百余木华部落勇士,三百昆赞部落降兵闻言瞬间齐声大应道。 不多时。 伴随着木华等五百余降兵的离去。 偌大的昆赞部大营瞬间化为一片鬼蜮。 除些许牛羊散落各地外,便只剩下了满地的尸首以及空荡荡的营帐。 ...... ...... 戌时近半。 夜色渐深邃。 自昆赞部大营携大胜而撤军的燕军众将士。 东南行三十余里后,终在一处溪流旁再度安营扎寨。 不多时。 一团团红彤彤的篝火自燕军临时营寨内徐徐燃起。 一只只被屠宰的干干净净的肥羊被一众燕军将士们架在篝火之上不停地翻烤着。 点点油脂时不时地落入通红篝火之上,激出朵朵炙热火花。 一伯伯白日里凶悍到极致的燕军将士人畜无害地围坐在篝火旁。 与身周一众袍泽肆意地畅聊着家长里短。 一时间。 整座燕军临时营寨内无处不飘荡着炭火烤全羊的炙热香气。 又无处不充斥着燕军将士们畅快肆意的欢声笑语之声。 就在燕军临时营寨内无处不充斥着大胜喜悦之际。 侥幸自燕军手中逃脱,宛如一条丧家之犬般的昆赞部大将哈里木及其麾下百余名将士。 在接连逃窜百二十余里后。 终是赶在最后一匹战马累死前得遇匈奴右大将且莫部斥候。 然而不待哈里木等人言说昆赞部所遭变故。 黑暗中的且莫部斥候便已然射出手中箭失。 数十支凌厉箭失如同狂暴雨点般唰唰落于哈里木等人马首五步外。 “什么人!” “速速放下手中兵刃!下马!” 一轮满是警告之意的箭失过后,躲藏于黑暗之中的且莫部斥候百骑长当即厉声大喝道。 “全部丢掉手中冰刃,随我下马。” 哈里木闻言当即下令麾下士卒全部丢掉手中兵刃。 “是。” 百余名筋疲力尽的哈里木麾下士卒闻言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 随即稀稀拉拉地丢掉手中兵刃,翻身下马后聚在哈里木身后。 “给我一支火把。” 哈里木目视前方黑暗,有气无力地向后吩咐道。 “是。” 话音落罢,其身后一名士卒当即递上手中火把。 哈里木接过火把,随即绕着身后百余名士卒缓行一周。 以此示意己方手中并无兵刃。 缓行一周过后。 哈里木手持火把再度行至众士卒最前方。 “我乃尸逐王麾下昆赞部落大都尉哈里木!” “今日我部落突遭周军袭营!部落万名勇士死伤惨重。” “部落君长更是惨遭叛徒毒手!其头颅亦被叛徒献给周军领兵将领!” “哈里木跪求右大将为我部落君长、部落勇士报仇雪恨!活剥了那群周军以及我部落叛徒!” 哈里木手持火把面朝前方黑暗处重重双膝下跪,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其与燕军交战失利后,本欲逃往指挥高台寻昆赞再度索取千余兵马用以自保。 然而怎料其方临近君长大帐所在之地,便欲木华率兵袭击指挥高台。 见此一幕哈里木本欲挺身而出,博一个救驾之功。 怎料其方行至半途,木华便已然手刃了昆赞。 连带着昆赞部落另一名负责守护君长大帐的大都尉,亦被自己人背刺死于叛徒手中。 惊恐万分的哈里木当即再度调转马头,趁着混乱收拢百余名己部溃兵逃离部落大营。 离营后哈里木本欲逃亡尸逐王本部寻求庇护。 但再三犹豫过后,为求稳妥,哈里木最终还是选择了直奔右大将且莫部。 借求援之名,彻底隐藏自身数次临阵不战而逃的罪行。 为此。 哈里木率众一路狂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歇息。 这才赶在昆赞所遣求援之人前面行至且莫部大营外。 ‘尸逐王麾下昆赞部落大都尉哈里木?’ 藏身于黑暗之中的且莫部斥候百骑长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声。 随即抬头看向不远处火光下双膝跪地声泪俱下的哈里木。 “既为昆赞部落大都尉。” “当随身悬陪昆赞部落大都尉印。” “速速将昆赞部落大都尉印取下放于双手之中!”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略作定神,随即大声喊道。 “大都尉印在此!” “还请过目!” 哈里木闻言当即将火把插入土地之中,随即快速解下腰间所佩大都尉印,并将其置于双手之中。 话音落罢。 数十息后。 一道身形极其瘦小的匈奴斥候快速自黑暗中走出。 自哈里木手中接过大都尉印后,随即再度快速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复数十息。 待查验过大都尉印真假后。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缓缓自黑暗中走出。 “哈里木大都尉。” “且随我归营拜见右大将。”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双手奉还大都尉印,随即开口说道。 “还请前方引路。” 哈里木面朝且莫部斥候百骑长执一谢礼,随即自地上站起身来。 “请随我来。”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还礼道。 话音落罢。 当即便有数名且莫部斥候自黑暗中牵马而出。 两刻钟后。 哈里木及其麾下百余名士卒紧随数名且莫部斥候身影行至右大将大营中。 方一踏入大营。 哈里木麾下百余名士卒便被且莫部士卒留在大营边缘处。 仅哈里木一人得以再度前行。 复两刻钟。 在历经层层盘问、层层搜身后。 哈里木终随着且莫部斥候百骑长的身影行至右大将中军处。 “哈里木大都尉。” “还请稍待片刻。”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止步于中军前,随即转身交代道。 “好。” 哈里木闻言当即点头答应道。 话音落罢。 且莫部斥候百骑长微微垂首,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右大将中军大帐行去。 片刻后。 哈里木已至中军外的消息经层层传递。 最终传入右大将且莫耳中。 且莫部中军大帐内。 年过知天命之年的且莫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 不怒自威地看向前来通禀的中军亲卫。 “唤那哈里木入帐见吾。” 待中军亲卫奏明消息后。 哈里木不怒自威地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中军亲卫大应一声,随即快步退出中军大帐。 待中军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且莫满脸凝重地微微侧首看向昆赞部落所在方位。 昆赞部落实力如何,身为与尸逐王相交甚好的且莫心中自然格外地清楚。 也正因此。 当斥候第一次传来消息后。 大惊之下的且莫当即连忙爬出床榻,行至中军大帐,静待哈里木的到来。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且莫震怒,进退两难 两刻钟后。 再度历经数次搜身的哈里木。 终在右大将中军亲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卑下尸逐王麾下昆赞部落大都尉哈里木。” “拜见右大将。” 哈里木止步于上首五步外,随即面朝且莫伸手捂心、单膝下跪执大礼道。 “起来说话。” 且莫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是。” 哈里木再行一礼,随即缓缓站起身来,面朝且莫垂首以对。 “本大将且问你。” “你可知周军共有多少兵马?” “几时开始攻营?几时营破?你部落又是几时大败?” 且莫目光漠然地望向哈里木,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右大将问。” “周军兵马数量大抵在五千人左右、战马数量大抵在万五千匹左右。” “己时前后。” “周军忽然出现在我部落牧场中,并驱赶着东南、西南两处驻防溃兵冲击我部落大营。” “君长得知消息后立即遣兵射杀部落溃兵,并于大营南门驻守。” “然而不知为何,大营南门最终还是被溃兵撞开。” “三千余周军自大营南门鱼跃而入。” “方一冲进我部落大营,便开始变阵厮杀。” “我部落勇士猝不及防之下,没多久便再度溃败。” “三千余周军再度纵马驱逐溃兵不断地向部落深处撞去。” “卑下奉君长之命率麾下三千兵马前去牵制周军,好以此为君长争取整兵时间。” “但当时溃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为了尽快越过溃兵牵制周军。” “卑下只得下令诛杀溃兵,卑下麾下兵马也因此折损八百余人。” “当麾下靠近周军阵列时,周军不知为何忽然停止追杀。” “当时周军兵马数量优于卑下。” “为给君长整兵争取时间,卑下只得命麾下两千余兵马列阵以待。” “也正是这时,卑下方才看清眼前那群周军无一人不披挂铁甲。” “后来没过多久。” “周军再度发起冲锋。” “卑下与麾下两千余将士誓死抵抗之下,一开始倒也与周军打的有来有回。” “可好景不长。” “当我军与周军两千余兵马擦身而过后。” “迎面碰上了周军最后千余兵马。” “那周军最后千余兵马......那周军最后千余兵马.......那周军最后千余兵马.......” 右大将中军大帐内,原本言语还算平静的哈里木在言及最后千余燕军兵马时。 脸上忽然浮现出莫大的恐惧之色,哆哆嗦嗦好半天之久,却始终无法完整地说出后言。 “哈里木!” “本大将且问你!” “那周军最后千余兵马如何?” 且莫见此,勐地一巴掌拍在身前书桉之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厉声大喝道。 试图用此巨大声响,彻底震醒已然陷入莫大恐惧之中的哈里木。 巨响一出,哈里木瞬间被惊的直接跳了起来。 待闻得且莫厉声大喝后,哈里木心中的恐惧之意方才悄然退散些许。 “哈里木!” “本大将且问你!” “那周军最后千余兵马如何?” 且莫见状再度厉声大喝道。 “回......回右大将问。” “那......那最后......那最后千余名周军士卒。” “无......无不......无不人马具甲。” “形......形同......形同一具具行走的铁塔般。” “我......我军箭失无法......无法伤其分毫。” “弯......弯刀砍不破......枪.......枪法也刺不穿。” 哈里木面带浓浓恐惧之色,哆哆嗦嗦地开口回答道。 ‘五千左右的兵马,千人左右的人马具装重甲骑兵.......’ 闻听此言,原本面无表情的且莫不由得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继续说。” 数十息后,且莫略作定神随即紧锁着眉头催促道。 “是......是左大将。” 哈里木闻言只得强行压下心头恐惧,随即连连应道。 “我......我军方与周军那千名重甲骑兵交锋。” “便......便直接全面溃败。” “敌军......敌军直接驱赶着卑下等人朝着君长大帐撞去。” “卑下.......卑下马快,眼见事不可为,卑下只得拼尽全力抢先奔至君长大帐。” “好令君长提前做好准备。” “怎料卑下方一靠近君长中军,木华那叛徒便带着他部落里的三百人先是杀了君长。” “后又杀了中军大都尉。” “那木华见卑下纵马奔来,当即便调集叛军围攻卑下。” “若不是卑下胯下马快,此时卑下恐早已成了木华那叛徒的刀下亡魂了。” “到了那时,怕是再无人知晓木华叛变投降周军一事了。” “卑......卑下......卑下斗胆求右大将一......一定要诛杀噬主叛族的逆贼啊。” 哈里木再度下跪执一大礼,随即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此贼噬主叛族!本大将必杀之!” 且莫紧锁着眉头目光冰冷地沉声开口说道。 “卑下谢右大将,卑下谢右大将。” 哈里木闻言当即连连行大礼道谢道。 “本大将且问你!” “方才你不是言周军大抵有五千兵马吗?” “大战时另外两千周军兵马在何处?” 且莫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问道。 “回右大将问。” “另外两千周军兵马大战时自大营背面破营。” “且至少牵制着我部落三四千的兵马。” “卑下自木华等叛军手中逃脱后。” “当即组织数百士卒朝着北面退去。” “怎料不幸与北面两千周军相遇。” “方一碰面卑下手下数百士卒当即折损过半。” “直到这时,卑下才知周军乃是南北夹击。” 哈里木闻言当即快速回答道。 “北面这两千周军兵马中可曾有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且莫闻言当即沉声追问道。 “回右大将问。” “北面两千周军虽无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但北面两千周军却同样各个身披铁甲。” 哈里木未加思索,快速出言回答道。 “你可知这支周军主将为何人?” 且莫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右大将问。” “那支周军自始至终都未曾树起过姓氏大旗。” “其所树旗帜皆为各色青龙旗。” 哈里木沉思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各色青龙旗。’ ‘大周军伍中唯有藩王麾下军伍方可使用青龙图桉为旌旗。’ ‘究竟是大周哪一位藩王又遣兵马了?’ 且莫闻言不由得微垂眼睑,心中不断地喃喃自问道。 数十息后,苦思无果的且莫抬起眼睑,再度看向哈里木。 “你且退下。” “周军与那叛徒之事,本大将自会处理。” 且莫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谢右大将、谢右大将。” 哈里木闻言再度连连道谢。 “来人!” “带哈里木退下歇息。” 且莫挪开视线不再看向哈里木,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不多时。 哈里木在两名中军亲卫的引路下缓缓退出中军大帐。 待哈里木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且莫满脸凝重地自上首胡床站起身来,随即迈步行至大帐一侧的舆图前。 舆图之上。 且莫部大营、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部大营、匈奴左右谷蠡王部大营。 三处大营赫然分别位于三个方位。 而在匈奴四王将三处大营最中心处的则是周军夏侯栋、李光利部大营。 周军夏侯栋、李光利大营的北面则是一条宽约丈许的长河。 长河再向北则散布着足足千余名匈奴四王将麾下斥候。 且莫立身于舆图前,紧锁着眉头凝视周军大营足足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后。 且莫方才将目光挪移至昆赞部落牧场所在之地。 ‘披甲率高达十成的五千周军兵马。’ ‘其中更有一千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兵分两路南北夹击昆赞部落万名将士,北面两千兵马足足牵制三四千昆赞部落将士。’ ‘南面三千兵马更是势如破竹般连连击溃昆赞部落将士。’ ‘此军伍总兵马虽仅有五千左右,但却不得不防啊!’ 且莫凝视着舆图中昆赞部落牧场所在之地,越是凝视心中便越是凝重。 而这一凝视,便又是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后。 满脸凝重之色的且莫转身大步离了中军大帐。 “吾等拜见右大将。” 且莫方一走出中军大帐,值守于中军大帐外的一众亲卫当即俯身行礼道。 “呼延烈。” 且莫立身于中军大帐外沉声唤道。 “末将在!” 三大亲卫千骑长之一的呼延烈闻言当即出列再度行礼道。 “速速调集千骑,随本大将前往左右谷蠡王大营。” “此外再遣百骑,即刻前往左大将大营。” “言本大将有要事相商,请其至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共商。” 且莫满脸凝重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呼延烈闻言当即再行一礼,随即快速领命而去。 两刻钟后。 千名中军亲卫集结完毕,并列阵于中军大帐前。 另有百名中军亲卫纵马疾驰而出,出营后直奔左大将乌达提部大营而去。 右大将中军大帐前。 且莫接过呼延烈递来的缰绳,随即翻身上马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出发!” ...... ...... 大半个时辰后。 匈奴左大将乌达提行色匆匆地纵马奔至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前。 随即快速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左敦中军大帐行去。 方一走进中军大帐。 目之所及赫然可见左右谷蠡王分坐于上首左右两侧的胡床之上。 而右大将且莫则满脸凝重地坐在右下首胡床之上。 “且莫。” “三更半夜的这么着急,到底出啥事了。” “夏侯栋和李光利跑了?” 乌达提方一行至左敦中军大帐,便不由得快速开口询问道。 “乌达提,你先坐下。” 闭目养神不知几时的左敦睁开双眼,随即看向乌达提招呼道。 待乌达提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后。 左敦随即看向满脸凝重之色的且莫。 “且莫。” “现在人已到起,究竟何事令你这般着急,还不快快道来。”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唉。”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夜我部斥候于大营外发现一人。” “......” “.......” “......” 且莫闻言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将昆赞部落突遭巨变一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待听闻五千周军突袭昆赞部落,且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地击溃兵力多达万人的昆赞部落后。 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三人无不紧锁眉头。 待听闻五千周军披甲率高达十成,且其中更有千人为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后。 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三人无不面露凝重之色。 此时正值西域局势最关键的时刻,亦是匈周两国对峙最为紧要的关头。 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五千实力极其强悍的周军军伍。 其对西域局势、匈周两国局势所造成的影响,必然将会被无限扩大。 且因匈奴单于王庭的深远布局等因素。 此时的匈奴四王将绝无舍弃围堵夏侯栋、李光利部周军,前去诛杀那支人数多达五千,且实力极其强悍的周军军伍的道理。 须知。 此时摆在匈奴单于王庭以及匈奴四王将面前最为紧要之事。 便是通过围堵夏侯栋、李光利部周军将士以及假议和等手段。 逼迫周军再度向漠北派兵遣将。 从而进一步将大周兵马牵制在漠北草原。 进而为率兵远赴西域的匈奴单于尹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争取更多的时间。 以及更为有力的局势。 然而。 若是放任那支覆灭了整个昆赞部落的周军军伍继续在漠北草原为非作歹的话。 以那支周军极其强悍的战力而言。 整个漠北草原,匈奴二十四长不出,各个中大型部落恐无一是那支周军的对手。 而一旦那支周军军伍在草原上造成过多的杀戮。 那么无论是对匈奴部族而言也好,对西域局势而言也罢。 皆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乌帷虽率兵赶往西域。 并做好了以武力夺取西域三十六国的准备。 但倘若无须动兵,西域三十六国便反叛大周朝,重归匈奴部族怀抱的话。 那么于匈奴诸王将而言,这无疑将会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左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之所以围堵夏侯栋、李光利部周军。 并以极其严苛的条件与大周议和。 若大周答应议和,大周在西域本就及及可危的威信必然彻底崩塌。 若大周拒绝议和,则必然需派出更多的兵马远赴漠北。 如此一来匈奴一方便达到了牵制大周兵马的目的。 然而怎奈何天不遂人愿。 偏偏于此时杀出一支实力极其强悍的周军军伍。 且这支军伍更是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方式覆灭了一个兵力足足多达万人的部落。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三王对燕,佐敦心计 两三刻钟后。 待右大将且莫完完整整地道出所知消息后。 偌大的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无论是端坐于上首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左右两位谷蠡王也好。 亦或者端坐于左下首胡床之上的左大将乌达提也罢。 三人无不紧锁着眉头,面露浓浓的凝重之色。 ‘砰!’ 不知过了多久。 端坐于左下首胡床之上的左大将忽然勐地一拍胡床扶手,随即‘腾’地一声自胡床上站起身来。 满脸狠厉之色地看向左敦、木良哈、且莫三人。 “现如今正值我族西域大计最为关键的时期。” “若是我等放任那支周军继续为祸草原。” “以那支周军的战力而言。” “其必然会对我族西域大计造成一定的麻烦。” “届时你我四人必然会因此遭受牵连!” “以本大将之见。” “现如今你我四人的当务之急应是如何除掉那支周军。” 乌达提略作定神,随即满脸狠厉地点明问题所在。 闻听此言。 左敦、木良哈、且莫三人无不面色各异地看向乌达提。 乌达提能看明白的事情。 同为匈奴部族最上层王将的左敦、木良哈、且莫三人又岂会看不明白? 然而现如今的问题关键。 并不在于左敦、木良哈等人想不想铲除那支覆灭了整个昆赞部落的精锐周军军伍。 而在于该如何铲除那支覆灭了整个昆赞部落的周军军伍。 以那支周军军伍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战力以及所拥有的恐怖军械军备来看。、 若是想要全歼那支周军军伍。 匈奴一方所遣军伍至少亦需在万五千人以来。 且所遣万五千人还必须是真正的精锐。 若是寻常时候。 莫说万五千的精锐军伍,即使十万精锐军伍又如何? 匈奴部族自是可轻轻松松地凑齐。 但怎奈何现如今正值匈奴部族西域大计的关键时刻。 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乌帷二人更是亲率匈奴部族大半精锐远赴西域。 匈奴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四王将又担负着牵制周军主力、以苛刻到极致的议和条件逼迫大周再度遣兵漠北等重任。 唯一手中坐拥大量精锐兵马的匈奴右贤王又远在漠北腹地,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方圆千里内二十四长如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等人虽各个坐拥两三万的兵马。 但左敦、木良哈等人心中却无比的清楚。 现如今的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等人早已不复当年雄风。 其虽各个坐拥两三万的兵马,但这两三万兵马中真正可称的上精锐的却不足四成。 除非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等人合兵一处,与那支覆灭了整个昆赞部落的周军军伍打车轮战。 否则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等人绝无丝毫胜算。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眼见左敦、木良哈、且莫三人无不以异样目光看向自己。 乌达提不由得面色一红,心头隐隐浮现些许怒意。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难道本大将所言非实?!” 乌达提回瞪左敦、木良哈、且莫三人一眼,随即沉声质问道。 “左大将所言极是。” “左大将所言极是。” 左敦闻言附和两声,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乌达提落座。 乌达提冷哼一声,随即顺着台阶再度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 “且莫。” “昆赞部落的那个大都尉可知周军领兵将领为何人?” 待乌达提再度落座于胡床之上后,左敦侧首看向右大将且莫,随即开口询问道。 在其看来,能够统领如此军伍之人,在大周朝内绝不可能是那籍籍无名之辈。 常言道:雁过留声,风过留痕,物犹如此,人何以堪! 若是能够得知周军领兵主将为何人,那么必然可以根据其以往战绩寻到此人弱点。 从而更好地针对那支战力惊人、军械军备更是无比恐怖的周军军伍。 “周军自始至终皆未曾悬挂过将领姓氏旗帜。” “哈里木亦不知周军领兵将领为何人。” 且莫闻言轻叹一声,随即开口如实回答道。 “周军自始至终皆未曾悬挂过的将领姓氏旗帜?!” “那可曾悬挂营号旗帜?!” 闻听此言,左敦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随即连忙追问道。 两军交战之时,匈奴各部属之间往往会悬挂不同的图腾旗。 以便领兵主将用以区分各个部属,从而方便指挥。 而大周一方,往往则会使用各部将领姓氏旗亦或者营号旗。 用来区分各部属兵马,从而方便领兵主将判断战场局势以及指挥调度。 “据哈里木所言。” “周军自始至终亦未曾悬挂过营号旗。” 且莫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连营号旗亦不曾悬挂?” “那周军主将又是如何指挥调度兵马的?” “总不能使用各色旗帜吧?!” 左敦闻言眉头瞬间再度紧锁,随即连忙再度追问道。 若周军主将真以各色旗帜指挥调度兵马的话。 那么于左敦而言,那支军伍的威胁性必然将会再登数个台阶之高。 其纵横沙场二十余年,所遇以各色旗帜指挥调度兵马的周军将领当真是屈指可数。 且其中至少八成的周军将领出自大周前大司马大将军赵青帐下。 思及至此,左敦心中渐渐有了些许猜测。 然而不待其彻底落实心中猜测,右大将且莫便已然点了点头。 “周军所悬旗帜正是各色旗。” “且是大周藩王独属的各色青龙旗。” 且莫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各色青龙旗。’ “是他!” “肯定是他!” 左敦闻言低声喃喃两句,随即面色无比凝重地肯定道。 “何人?!” 且莫、木良哈、乌达提三人闻言瞬间齐声追问道。 “大周燕王奕!” 左敦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地开口回答道。 ‘砰!’ 左敦话音方落,左大将乌达提便再度勐然一拍胡床扶手,随即站起身来。 “大周燕王奕?!” “你是说那支周军是由大周藩王亲自领兵?!” “若真是如此的话!你我当立刻分兵前去诛杀才是啊!” “若是能够砍下那大周藩王的脑袋!” “即使夏侯栋、李光利部周军逃走大半又何妨?!” 乌达提满脸亢奋之色,目光灼灼地望向端坐于左上首胡床之上的左敦。 “以本王对燕王奕的了解。” “此人虽能力不俗,但却过分的谨慎。” “平日里能不出门便绝不会轻易走出燕王府半步。” “即使出门,明面上亦至少有着百余名精锐士卒护卫。” “至于暗地里的护卫,无人知晓究竟有多少。” “以此人的惜命程度,其绝不可能踏出燕地半步。” 左敦闻言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又何尝不想亲手斩下一颗大周藩王的脑袋? 待奈何以其得到的情报来看,那过分谨慎小心的燕王奕绝对不可能踏出燕地半步。 更莫要提亲自领兵至漠北草原了。 “如此胆小如鼠之辈。” “也配称王就藩一地?” “依我看这大周当真是国运将尽啊。” 乌达提闻言脸上亢奋之色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屑之色。 “那燕王奕虽过分小心谨慎。” “但其自身能力却极为不俗。” “你我万万不可小瞧之。”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提醒道。 话音落罢。 左敦遂将自身搜集到的有关于燕王奕的消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待左敦将所知全部道出后。 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再度陷入浓浓死寂之中。 时间亦于浓浓死寂之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端坐于右上首胡床之上始终一言不发的右谷蠡王木良哈忽然轻咳一声。 彻底打破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的死寂气息。 “好了。” “莫要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依本王之见。” “咱们现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该如何除掉那支周军军伍。” “以免使其影响到我族的西域大计。” 木良哈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岔开话题道。 闻听此言。 左敦、乌达提、且莫三人无不面露思索之色。 片刻后。 左敦忽然自左上首站起身来,随即满脸凝重地看向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 “燕王奕麾下军伍实力如何。” “在座的诸位心中应当已然有数。” “现如今单于与左贤王率兵远赴西域。” “右贤王坐镇草原腹地,远水救不了近火。” “你我四人又有重任在身无法自此地抽身。” “现如今方圆千里之内能与周军相抗衡的唯有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三人。” “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实力如何在座的诸位心中皆清楚。” “依本王之见。” “若想根除那支周军,则必须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三王联手对敌。” “你我四人不妨一同传信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 “勒令其联手对敌!”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无不面露思索之色。 “现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不多时,右谷蠡王木良哈第一个起身附和道。 “那就依左谷蠡王之言。” 右大将且莫紧随其后附和道。 “那就这样吧。” “可惜啊可惜,为何就不是大周藩王领兵呢。” 左大将乌达提满脸可惜地起身附和道。 “既如此。” “那么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待天亮后,诸位各自挑选百骑斥候,予其三枚信物,命其至本王帐前。” 左敦微微点头,随即一锤定音道。 “好。”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闻言无不开口应道。 话音落罢。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当即便欲告辞离去。 然而不待三人出言告辞。 左敦忽然再度落座于左上首胡床之上。 “诸位莫急。” “本王还有一事需与诸位相商。” 左敦微微摆手,示意木良哈等人落座。 “还有何事?” 木良哈等人见状只得再度落座于胡床之上。 “本王欲待天亮后再度遣使至周军大营。” “借议和之名再度向夏侯栋、李光利索要万石粮食。” 左敦嘴角微微上扬一瞬,随即沉声开口回答道。 “再度索要万石粮食?” “那夏侯栋、李光利能给?” 匈奴左大将乌达提闻言满脸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早在其与右大将且莫率军赶至周军大营前。 左敦、木良哈二人便已然率军突袭周军大营,并成功劫掠大量粮食。 除此之外。 两国议和之时,左敦所遣使者更是不知以何种办法自夏侯栋、李光利手中索取了万石粮食。 乌达提部也因此分得两千五百石粮食。 “本王自有办法令那夏侯栋、李光利二人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左敦闻言嘴角再度微微上扬一瞬,随即信心满满地开口说道。 “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乌达提见此心中亦是不由得瞬间火热。 “无须刻意去做什么。” “待天亮后各位遣使一人至本王帐前即可。” “此番索取而来的粮食照旧平分。” 左敦笑呵呵地开口说道。 “左谷蠡王果然敞亮!” 乌达提闻言不由得面露大喜之色,随即更是大声高赞道。 “左谷蠡王爽快!” 且莫面带些许喜色,随即紧随其后赞叹道。 “此事便麻烦左谷蠡王了。” 木良哈微不可查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随即面朝左敦轻笑道。 “你我四人守望相助,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一说。” 左敦笑呵呵地开口说道。 不多时。 左敦亲送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离了中军大帐。 待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左敦面上始终挂着的笑意瞬间消散一空。 取而代之的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之色。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乌帷!’ ‘本王就不信你始终能够如此走运!’ 左敦立身于中军大帐外,目光极其冰冷地向西凝视。 而这一凝视便是足足一刻钟之久。 若不是乌帷说服尹稚斜先取西域,再图谋大周。 左敦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甚至于不惜频频让出利益,从而拉拢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兰淳出使,怒不可揭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旭日方自东方天幕展露些许头角。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所遣斥候以及使者。 便已然全部列阵于左谷蠡王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左敦背负着双手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那数以百计的精锐斥候。 以及不断地游走于数百斥候之间的本部斥候千骑长库固儿等人。 不多时。 斥候千骑长库固儿快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下。 “禀王爷。” “皆已全部安排妥当。” 库固儿面朝中军指挥高台垂首恭敬行之一礼,随即朗声开口禀报道。 “好。” 左敦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看向那数以百计的精锐斥候。 “诸位可知此去所为何事?!”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满脸严肃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左谷蠡王!” “联络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彻底铲除周军军伍!” 数以百计的匈奴精锐斥候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好!” “既已明白此行所为何事!” “那便出发启程吧!” “待那支周军彻底覆灭后!” “本王亲自犒劳诸位!” 左敦闻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手一挥许诺道。 “我等谢过左谷蠡王!” 闻听此言。 数以百计的匈奴精锐斥候无不面露大喜之色,随即更是连连行礼致谢道。 “出发吧!” “本王静候佳音!” 左敦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随即再度大手一挥道。 “吾等谨遵左谷蠡王王令!” 数以百计的匈奴精锐斥候闻言再度恭敬行之一礼。 随即翻身上马,兵分三路快速离去。 三路兵马中。 一路直奔距离最近的尸逐王部落而去。 剩余两路精锐斥候。 则分别奔赴浑邪王部落,以及三王中实力相对而言最为强悍的新日王部落而去。 不多时。 待三路斥候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的左敦渐渐收回目光。 随即望向指挥高台下方的众将以及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所遣使者。 “兰淳!” 左敦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臣在!” 左敦帐下总领后勤等诸事的左骨都侯兰淳闻言当即出列,面朝中军指挥高台恭敬行礼道。 “带他们走一趟周军大营,索要万石粮食。” 深知兰淳能力如何的左敦伸手一指立身于最边缘处的三名使者,随即开口吩咐道。 “臣遵令!” 兰淳闻言当即再度恭敬行之一礼,随即起身看向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所遣使者。 “我等拜见左骨都侯。” 眼见兰淳望来,三名使者连忙恭敬行礼道。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心中皆明白所谓遣使同往,只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 能不能自夏侯栋、李光利手中索要来万石粮食,关键还是要看左敦所遣使者。 故而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所遣使者身份地位官职等皆不太高。 自是比不过左敦帐下总领后勤之事的左骨都侯兰淳。 “走吧。” 兰淳微微点头,随即招呼道。 “是。” 三名使者闻言当即面朝指挥高台之上的左敦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快步行至兰淳身旁。 “王爷。” 待三名使者行至身旁后。 兰淳略作定神,随即面朝指挥高台之上的左敦恭敬行之一礼,以作告退。 “早去早归。” 左敦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是,王爷。” 兰淳自行一礼,随即自中军亲卫手中接过节杖告退而去。 待兰淳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左敦微微侧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十里外的周军大营轮廓。 随即面无表情地走下指挥高台。 ...... ...... 两三刻钟后。 兰淳等人在千余名匈奴狼卫的护送下行至周军大营前。 “吾乃左谷蠡王麾下左骨都侯兰淳!” “今奉左谷蠡王之命,特来出使!” 兰淳自马背上翻身而下,自狼卫千骑长手中接过节杖后。 随即面无丝毫惧色地大步朝着列阵整齐的周军行去。 木良哈、乌达提、且莫三人所遣使者见此,亦只得强行压下心头恐惧。 随即踏步紧随兰淳而行。 不多时。 兰淳一行人已然行至周军大营百步内。 这一距离若是周军突然放箭,等待兰淳一行人的便只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最终顷刻间被周军箭失射成刺猬。 然兰淳面上却始终不曾浮现丝毫惧色。 二三十息后。 兰淳大步行至周军枪矛一步外,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列阵于前的一众周军士卒。 “贵国朝廷素来自诩天朝上国。” “难道所谓的天朝上国便是这般对待他国使节的吗?” 兰淳面无表情地以大周官话沉声质问道。 其大周官话之正宗,直令一众周军士卒无不侧目。 “放行!” 早已收到斥候禀报赶至大营正门前,但却始终迟迟不曾现身的魏国公谷占营。 闻听此言后只得下令放行。 “遵令!” 似是为震慑兰淳等匈奴使节般。 列阵于前的千余名周军将士收到军令后。 无不使出全身的力气齐声大吼道。 然而。 兰淳闻言后面上却始终未曾浮现丝毫异色。 自始至终皆是那副面无表情状。 但好在其身后三名使节闻听千余名周军将士齐声大吼后,无不两股颤颤。 不多时。 列阵于前的千余名周军将士快速朝着左右两侧退去。 让出一条宽约丈许的道路。 与此同时。 魏国公谷占营亲率数十名亲卫行至大营正门前。 “魏国公。” “多日不见,可还好?” 兰淳手持节杖面无表情地看向谷占营,随即开口问道。 “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皆在中军大帐。” “左骨都侯还请随吾来!” 魏国公谷占营同样面无表情的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谷占营当即转身径直地朝着中军行去。 见此一幕。 兰淳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随即紧随其后不疾不徐地向前行去。 不多时。 谷占营止步于中军大帐三百步外,随即转身看向紧随而至的兰淳一行人。 “左骨都侯已然来过一次了。” “想必应当还未忘记我朝规矩吧?” 谷占营略作定神,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呵呵。’ 兰淳满是讥讽地冷笑一声,随即展开双臂示意谷占营搜身。 见此一幕。 谷占营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怒意,随即摆手示意身周亲卫搜身。 一刻钟后。 待将兰淳一行人里里外外全部搜查一遍后。 谷占营遂再度带着兰淳一行人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启禀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 “匈奴使节已带至。” 谷占营行至中军大帐前,随即俯身抱拳禀报道。 “带他们进来。” “是!” 待闻得李光利应允后。 谷占营遂带着兰淳一行人行至中军大帐内。 “左谷蠡王麾下左骨都侯兰淳。” “见过两位将军。” 兰淳行至上首五步外,随即不卑不亢地见礼道。 “左骨都侯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端坐于上首左侧太师椅之上的李光利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道。 “此番出使所为有二。” “一为议和。” “二为粮草。” 兰淳手持节杖身躯笔直地开口回答道。 “议和之事本将军已然命人八百里加急呈至长安。” “算算时间,现如今应当已然抵达长安。” “至于朝中是何态度。” “待斥候归来,方可得知。” 李光利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浓浓死寂之中。 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 眼见李光利闭口不提粮草一事。 兰淳嘴角不由得微不可查地泛起一抹冷笑。 “本侯出使前。” “我家王爷与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他们曾特意叮嘱本侯。” “两国议和之事,于两国而言皆是利大于弊。” “大周断然没有拒绝议和的道理。” “为庆两国议和这一天大喜事。” “我家王爷与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他们已然共邀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日逐王等二十四长前往此地。” “现如今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已然率兵动身。” “日逐王不久也将亲率麾下嫡系亲赴此盛世。” “若依常理。” “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日逐王等二十四长乃我家王爷与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共邀。” “理应我家王爷他们一尽地主之谊。” “但奈何。” “此地并未我家王爷牧场,亦非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牧场。” “我家王爷他们纵使有心招待,但却难免有些问心无愧。” “故而。” “我家王爷他们特令本侯求助大周司马大将军。” “还望大周司马大将军看在两国即将议和的份上。” “暂借我家王爷他们三万石粮食,用以招待宾客。” “待两国彻底议和,大周所予之物抵达后。” “我家王爷他们必将翻倍偿还此番所借。” 兰淳手持节杖面无表情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然其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实在是太过于浓烈。 其话音方一落罢。 李光利、夏侯栋等人瞬间无不面露寒霜。 “左骨都侯这是在威胁本将军?!” 李光利略作定神,随即满面寒霜地望向兰淳。 眼神中的杀意已然近乎昭然欲出。 “司马大将军言重了。” “本侯岂敢威胁大周司马大将军?” “本侯方才所言只不过是如实转述罢了。” “况且我家王爷他们又不是有借无还。” “待两国议和,贵国给予之物送至后。” “我家王爷他们必然翻倍偿还此番所借。” “司马大将军。” “我家王爷他们的诚意,不可谓不足吧?” 兰淳闻言腰背笔直不卑不亢地开口解释道。 “诚意不可谓不足?” “足!” “你家王爷他们的诚意当真是足!” 李光利闻言瞬间怒极反笑道。 待两国议和,大周给予之物抵达后,翻倍偿还此番所借? 真当他李光利是傻子吗? 以匈奴所开出来的议和条件而言。 除非整个大周朝堂上至正德帝,下至文武百官全部得了失心疯。 否则周匈两国之间绝无议和之可能! 周军中军大帐内。 眼见李光利怒极反笑,兰淳嘴角再度微不可查地露出一抹笑意。 “既如此,还望司马大将军早日将三万石粮食运至营外五里处。” “届时我家王爷他们自会命人前来取走!” 兰淳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左骨都侯请回吧。” “此事本将军还需与众将士商议。” 李光利端起茶盏逐客道。 “还望司马大将军早日商议妥当。” “尸逐王、浑邪王、新日王、逐日王他们不久将至。” “我家王爷他们希望能够在五日内筹措好一切。” “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那便不好了。” 兰淳手持节杖,不卑不亢地行之一礼,随即转身离了中军大帐。 ‘砰!’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 兰淳等人身影方一消失于中军大帐不多时。 怒不可揭的李光利便勐然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书桉。 周军中军大帐外。 隐隐听到李光利怒吼声的兰淳嘴角不由得再度浮现一抹讥讽笑意。 “左骨都侯。” “王爷不是令我们索要万石粮食吗?” “咱们一下要三万石,周军会不会一石都不给?” 右谷蠡王所遣使者悄悄凑到兰淳身旁,满脸担忧地低声问道。 “不给?” “他不敢不给。” “此番那李光利至少也会拿出一万五千石粮食。” 兰淳冷笑一声,随即不再理会身周其他使者。 右谷蠡王、左右大将所遣使者不明。 其身为左敦麾下总领后勤诸事的左骨都侯有岂会不明。 左敦等人在逼迫大周尽早出兵漠北。 李光利等人又何尝不在等候援军的到来。 这一时期的周军。 无论是那讨贼将军夏侯栋也好,还是那司马大将军李光利也罢。 皆不愿轻易兵戈相交。 就在兰淳等人走出周军中军之际。 周军中军大帐内。 发泄一通过后的李光利满脸狰狞之色地望向匈奴左右谷蠡王大营所在方位。 “待朝廷援军一至!” “本将军势要食尔等之肉!饮尔等之血!” 李光利紧握双拳,暗暗发誓道。 话音落罢。 李光利死死凝视着匈奴左右谷蠡王大营所在方位多达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后。 心中怒意不消反增的李光利缓缓转身看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算算时间,奏章当已然抵达长安。’ ‘以匈奴所提议和条件,陛下与朝中文武百官绝不会允之。’ ‘就是不知陛下这次将会拜何人为主将。’ 李光利满脸凝重之色地眺望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心中不由得暗暗揣测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何错之有,缘何反朕 午时近半。 就在漠北草原烈日高悬天中。 人马牛羊等无不恹恹欲睡之际。 同一片天空下相距不过两千余里的大周京师长安城。 却已然天黑似夜。 漫无边际的黑云深深地笼罩于长安城上空。 隐隐间似是欲将整个天穹彻底压塌般。 随之而来的沉闷燥热气息更是迫使着长安城万千百姓相继放下手中活计。 随即走出房门寻一宽阔通风之地。 好以此躲避那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闷燥热气息。 一时间。 整座长安城至少超七成百姓,心中无不希冀着狂风暴雨能够早些时辰到来。 好将那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闷气息彻底驱逐一空。 就在长安城数之不清的百姓无不纷纷走出房门,以此躲避沉闷燥热气息之际。 象征着一国权力最核心之地的皇城紫辰殿御书房。 却给人一种如坠冰窟般的冰寒之感。 往日里无不大权在握、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一众大周实权权贵们。 此时却无不额冒冷汗,更有甚者两股已然微微颤栗不止。 全无往日半分贵族姿态。 皇城紫辰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面色略显苍白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望着分列于下首左右两侧的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等大周实权权贵。 静待着众人各抒己见,献策于国。 然而。 正德帝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一人出列谏言。 见此情形。 正德帝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已然怒火中烧。 自己时许内阁收到李光利奏章后。 正德帝便开始下旨召集一众实权官吏、权贵议事。 算算时间。 自一众实权官吏、权贵抵达紫辰殿御书房至今。 已然足足半个时辰有余。 而这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 除晋王许镇曾出列谏言过一二外。 余者竟无一人再敢出列谏言。 “都哑巴了吗?!” 正德帝悄无声息地深吸一口气,随即声音中满是冰冷地沉声开口质问道。 此言一出。 包括太子许雍、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以及兵部尚书王福昌、户部尚书田易初、工部尚书曹文安在内的一众大周实权官吏、权贵。 竟无不纷纷垂首,以沉默相待。 十余息后。 待正德帝先前质问的余音自紫辰殿御书房内彻底散去后。 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竟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好!好!好!” “真好!真好!真好啊!” “这就是朕的文武百官!这就是大周万万百姓的父母官啊!” “都退下吧!都退下吧!退下吧!” 正德帝略显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殷红,随即缓缓自龙椅站起身来。 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视着下首左右两侧的一众实权官吏、权贵们,怒极反笑道。 “父皇息怒。” “非是儿臣装聋作哑故意不言。” “着实是儿臣突闻此事,心中暂无良策啊。” 眼见正德帝暴怒,惶恐不安的太子许雍连忙双膝跪地出言解释道。 “陛下。” “议和一事关乎着我朝国运。” “滋事重大,臣不敢轻易妄言之。” “还请陛下允臣些许时间,用以思策。” 当朝首辅、文渊阁大学士紧随其后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礼,随即词真意切地开口说道。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陛下.......” 余者一众实权官吏、权贵见状,无不纷纷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礼,随即出言附议道。 “詹竹。” 正德帝悄无声息地深呼吸数次,随即看向身旁不远处的掌印太监詹竹。 “陛下。” “奴婢在。” 掌印太监詹竹闻言连忙躬身行礼道。 “拟旨一道。” “明日朝会取消。”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旨道。 “遵旨。” 詹竹闻言连忙再度躬身领旨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方才再度看向一众长拜不起的大周实权官吏、权贵。 “明日辰时。” “朕于此地静候汝等之策!”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沉声下达最后通牒。 “臣等谢陛下开恩。” 上官鹿、姚延津、王福昌、田易初等一众实权官吏、权贵们闻言当即起身。 随即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礼。 “你也起来吧。”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垂首看向双膝跪地、俯身大拜的太子许雍,随即开口说道。 “儿臣谢父皇开恩。” 许雍闻言当即重重叩首,随即缓缓自地上站起身来。 “朕乏了。” “都退下吧。” 正德帝微微挥手,随即开口说道。 “儿臣告退。” “臣等告退。” 许雍、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官吏、权贵闻言纷纷行礼告退而去。 不多时。 许雍、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官吏、权贵身影便彻底消失于紫辰殿外。 与此同时。 冷眼目送一众官吏、权贵离去的正德帝略显苍白的面色上忽然再度浮现一抹殷红。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蛀虫、畜生!’ 正德帝低声怒骂着缓缓落座于龙椅之上。 其虽口中低声怒骂不断。 但其心中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现如今大周王朝的处境。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现如今内忧外患之下的大周已然如同那病入膏肓的老人。 内有天灾不断、刁民聚众造反亦是愈演愈烈。 外有匈奴虎视眈眈,被委以重任的李光利、夏侯栋更是连战连败、损兵折将不断。 现如今数万大军、数万民夫更是被困一地,直令大周威严彻底扫地。 从而导致西域三十六国半数蠢蠢欲动。 现如今的大周每走一步,都恐将面临轰然倒塌的风险。 思及至此。 正德帝面上殷红之色忽然又增些许。 ‘心思生异也好。’ ‘惧怕背负亡国之名也罢。’ ‘这皆不是尔等退缩不言的理由!’ 正德帝藏身于袖摆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目光满是冰冷地望向御书房外那好似随时都会坠下的黑色苍穹。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一刻钟之久。 一刻钟后。 正德帝缓缓收回望向御书房外黑色低沉苍穹的目光。 心中已然有了最终决断。 “詹竹!”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唤道。 “陛下。” “老奴在!” 始终侍奉在旁的掌印太监詹竹闻言连忙躬身行礼道。 “传御史中丞佟仕文即刻入宫!”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沉声下旨道。 ‘卡察!’ 正德帝话音方落。 紫辰殿外忽然闪过一道巨大闪电。 就连灯火通明的紫辰殿御书房,亦是不可避免地骤亮一瞬。 始终侍奉于正德帝身旁的掌印太监詹竹方欲出言领旨。 紧随闪电而至的天雷忽然炸响于长安城上空。 其声之烈,直令詹竹惊吓之下身躯不由得一颤。 “老奴遵旨。” 詹竹强行稳住心神,面朝正德帝再度躬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后退而去。 待詹竹身影彻底消失于紫辰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再度缓缓自龙椅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行至一侧书架旁。 自其内取出一紫檀木宝匣。 随即自其内取出一颗通体漆黑的丹药。 丹药方一入手。 正德帝当即转身再度行至御桉旁。 随即以温热茶水将手中那通体漆黑的丹药吞服入腹。 待丹药彻底入腹后。 正德帝随即放下手中茶盏,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丹药入腹后所带来的温热舒适之感。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意犹未尽地睁开双眼。 “国师诚不欺朕。” “以百年龙趸为丹引果真有奇效。” “只可惜现有龙趸只够三月之用。” 正德帝面色极其复杂地望向狂风大作的御书房外。 自进入正德三十一年以来。 为寻百年龙趸炼丹。 大周沿海各郡县至少已然有着数以万计的‘渔民’死于变幻无常的大海之中。 也正因此。 自进入正德三十一年以来。 大周沿海各郡县刁民造反一事便从未间断过。 短短半年的时间里。 死于造反刁民手中的郡守、县令等朝廷命官,便已然多达三十余人。 为镇压叛乱。 为确保能够有足够的人手出海捕捉龙趸。 以及为确保所捕捉到的龙趸能够准时运至京师长安。 正德帝为此不惜调动足足五万兵马奔赴沿海各郡县。 所镇压、俘虏的叛贼,一律驱逐入海。 另调镇海将军穆功明及其麾下一万水军入海监视。 以防所俘叛贼消极怠工亦或者暗中潜逃。 细细算来。 近半年时间以来。 单单因炼丹一事所引起的百姓造反、军伍镇压等诸事。 便已然耗去了大周王朝近三成的全年税收。 而这还是尚未算上正德帝内帑支出。 若是将正德帝内帑支出亦算上的话。 单单因炼丹一事所引发的诸事。 便至少耗去大周王朝近四成的全年税收。 近半年时间以来。 并非无‘耿直’官吏谏言正德帝炼丹一事。 只可惜。 凡于朝堂之上提及炼丹一事的官吏。 事后无一不以他由抄家流放边郡。 到后来。 满堂文武竟无一人再敢于朝堂之上提及炼丹二字。 ...... ...... 皇城紫辰殿御书房内。 就在正德帝面色极其复杂地眺望着御书房外的狂风大作之际。 黑压压低沉似随时欲坠的天穹中忽然再度闪过数道闪电。 数息后。 道道沉闷天雷紧随其后地炸响于长安城上空。 点点黄豆般大小的雨滴紧随其后坠入大地。 于干燥的大地之上激起点点雨花。 短短三四十息的时间。 紫辰殿外便已然再难寻一处干燥之地。 正德帝立身于紫辰殿御书房外。 面色极其复杂地望向被雨水彻底打湿的大地。 不多时。 正德帝面上复杂之色渐渐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略显狰狞的坚定之色。 “朕贵为大周天子!” “自登基以来!” “逐匈奴!取西域!平南越!征高句丽!” “朕以一世之力!立万世之功!” “朕只不过是令一群贱民为朕入海取些入丹之引而已!” “朕只不过是想要多守护这大好河山以及天下黎民百姓几年而已!” “朕上对得起天地良心!” “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朕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啊?!” “缘何反朕?!” “缘何反朕啊?!” “刁民!” “一群刁民!” 正德帝死死凝视着狂风大作、暴雨疾疾的紫辰殿御书房外。 面色渐渐愈显狰狞之色。 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质问道。 似是欲借狂风大作、暴雨疾疾之天,将心中烦闷与不满通通发泄一空般。 ...... ...... 就在正德帝独自于紫辰殿御书房内,借狂风大作、暴雨疾疾发泄心中烦闷与不满之际。 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晋王许镇。 以及兵部尚书王福昌、户部尚书田易初等一众大周实权官吏、权贵。 终在一队宫中太监的引路下。 身披蓑衣缓缓行至皇宫午门处。 “夏日雨水来得急,去的也急。” “诸位老爷们不妨先于此地避避雨。” “待雨水彻停后再行。” 为首一中年宦官止步于午门前,随即微微躬身建言道。 “有劳陈公公操劳。” “吾等身负要事。” “便不多过地逗留了。” 年过半百之龄的首辅上官府微微拱手回以一礼。 随即转身大步踏入狂风暴雨之中。 “有劳陈公公操劳。” “有劳陈公公操劳。” “有劳陈公公操劳。” “.......”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户部尚书田易初、兵部尚书王福昌、工部尚书曹文安等一众大周实权官吏、权贵紧随其后微微拱手还之一礼。 随即径直转身,大踏步地迈入狂风暴雨之中。 不多时。 皇宫午门前的一众朱紫达官贵人便只剩下晋王许镇一人。 “晋王殿下您?” 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公公见此一幕,不由得躬身低声问道。 “腿上旧伤一遇风雨便痛。” “孤且于此地歇息片刻。” “陈公公无须挂劳。” 许镇咧了咧嘴,随即开口说道。 “晋王殿下还请稍待片刻。” “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陈公公闻言连忙开口说道。 “无须这般麻烦。” “老毛病了,歇息片刻就好。” “陈公公且去忙吧。” 许镇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那晋王殿下多保重。” 陈公公闻言不在过多叨扰,微微躬身行之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今夜的长安城,恐将热闹非凡啊。’ 待陈公公一行人彻底离去后。 立身于午门外的许镇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上官鹿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沉重地喃喃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西域叛乱,再聚紫宸 夏日的雨水。 总是来的急,去的也急。 狂风大作、暴雨疾疾近半个时辰之短。 那似欲将整个天穹彻底压塌的黑云便已然彻底烟消云散。 不多时。 大作狂风彻消,疾疾暴雨亦停。 原本弥漫于天地之间的沉闷燥热之息。 亦随着狂风暴雨的冲刷彻底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泥土芬香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凉舒畅之感。 不知不觉间,这座历经了近千年风雨的长安城,竟好似再度迸发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勃勃生机般。 皇宫午门前。 身披厚重蓑衣的晋王许镇深深地呼吸一口狂风暴雨过后的崭新空气。 随即不徐不疾地解去身上那略显厚重的蓑衣,将其交予身后御林军之手。 待身后御林军将士接过手中蓑衣后。 许镇满眼复杂地深深望了一眼那象征着整个国家权力中枢的一座座楼台殿宇。 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深深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 满心五味杂陈的晋王许镇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午门。 “王爷。” 一刻多钟后,许镇方行至官吏停放马车之处。 早已静候不知多时的晋王府车夫连忙驱车上前,随即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回府。”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在车夫的搀扶下登上三辕青篷马车。 不多时。 三辕青篷马车不徐不疾地离了皇城。 徐徐行驶于雨后的长安城大街小巷中。 ‘熟透了的火晶柿子咯~’ ‘新鲜出炉的胡饼,又大又圆的胡饼咯~’ ‘水盆羊肉~燕王殿下最爱的水盆羊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冰晶果饮~燕王殿下亲授制冰之法,天府蜀地新鲜果子~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 ‘西瓜西瓜~现摘的大西瓜咯~!清热解渴不二选择。’ 沿途商贩们的叫卖声不断地穿过厚重车帘涌入许镇耳中。 “停一下。” 在闻得燕王殿下四字后,许镇忽然轻轻敲击车厢唤停车夫。 ‘吁~!’ “王爷?” 车夫闻言连忙勒停马车,随即转身看向身后车帘。 “去买两坛冰晶果饮来。” 许镇出言吩咐道。 “是,王爷。” 车夫闻言连忙答应一声,随即跳下马车朝着街边商贩快步走去。 自进入夏季以来。 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 自燕地传至关中的制冰之法便越来越深受关中万千百姓喜爱。 本就因赈灾一事深受关中万千百姓所拥戴的燕王奕。 也随着燕地制冰之法的不断传播,而愈发地奠定其在关中万千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不一会儿的功夫。 晋王府车夫怀抱着两坛仍冒着寒气的冰晶果饮归来。 许镇自车夫手中接过冰晶果饮,以车厢所携银针试过之后。 随即斟饮一杯,举杯一饮而尽。 冰爽酸甜果饮方一入腹。 许镇便直感周身一阵舒畅之意。 连带着心中烦闷亦是消退少许。 “奕儿。” 许镇再度斟饮一杯,随即举杯将其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嘴角竟已微微上扬。 兜兜转转两三刻钟后。 三辕青篷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靠于晋王府承运门前。 “王爷。” “到承运门了。” 车夫跳下马车,快速取一马凳置于车厢前,随即拱手行礼道。 “好。” 许镇整理好两坛冰晶果饮,随即提起坛子走出车厢。 随后在车夫的搀扶下径直地朝着承运门走去。 许镇方一跨过高大的承运门门槛踏入承运门内。 目之所及。 视线中赫然出现两道绝不应出现于此的身影。 且此时那两道绝不应出现于此的身影异常地狼狈不堪。 见此一幕,许镇身躯竟不由得一颤。 “子、丑?!” 足足过了十余息,许镇方才稳住心神,试探着开口唤道。 蹲坐在晋王府承运殿台阶前的两道狼狈身影闻声连忙抬头望去。 “王爷!” “王爷!” 待看清立身于承运门前的那道身影后,两名年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竟不由得红了眼眶。 话音落罢。 被晋王许镇唤做子、丑的两名中年男子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承运门奔去。 待凑得近些。 赫然可见子、丑二人身上已然布满了黑紫色的血污。 见此一幕。 许镇面色不由得瞬间大变。 随即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皇家威仪,提着两坛冰晶果饮脚步略显不稳地快步朝着子、丑二人迎去。 其麾下共有三大暗卫。 分别为十天干、十二地支以及问心百卫。 其中人数最少但实力却最为强悍的十天干素来贴身守卫其与晋王妃的安危。 人数最多,最擅处理各类‘杂’事的问心百卫后来被其赠于了许奕。 而实力仅次于十天干、处理‘杂’事能力仅弱问心百卫丝毫的十二地支。 则被其留在了西域晋王府,用以协助嫡长子许捷以及嫡次子许应镇守西域。 而其面前的子、丑二人便是整个十二地支暗卫中综合实力最为强悍的二人。 “为何会这般狼狈?!” “西域可是出事了?!” “捷儿、应儿呢?!” “他们两个现如今如何了?! !” 许镇行至子、丑二人近前,满脸紧张地大声问道。 “回......回王爷。” “焉耆(yanqi)、姑墨两国大肆截杀我国商队。” “高......高举反周大旗。” “世......世子与其交涉无果后。” “当即调集兵马并上书京师。” “怎料书信尚未出城。” “焉耆、姑墨两国便已然率军行至都护城。” “并大肆围剿城外百姓。” “世子见状当即下令戴将军亲率五千兵马出城迎战焉耆、姑墨两国联军。” “怎料戴将军方于焉耆、姑墨两国交战。” “焉耆、姑墨两国后方便涌出数万匈奴骑兵。” “眼见戴将军被困。” “世子当即命二公子亲率八千虎威骑前去解围。” “此战我军虽斩敌六千余,但却足足折损了四千余兵马。” “戴将军更是身中数十箭,好在有甲胃护身,伤势并不算特别严重。” “战后世子亲自提审匈奴俘虏。” “自匈奴俘虏口中得知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乌帷亲率数十万兵马行至西域。” “且正陈兵龟兹国外,与龟兹国王相商的消息后。” “世子当即再度修书一封,命斥候八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怎料斥候方离去三日,便被匈奴骑兵截杀,陈兵于城外的匈奴白羊王更是将所遣斥候尸身全部高高悬起。” “此后数日,世子连遣数支精锐斥候伯,但却无一例外皆被匈奴截杀。”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世子只得命属下与丑、寅、卯、辰、己各率一支精锐斥候。” “兵分数路潜出都护城.......” “.......” 暗卫子闻言连忙将所知消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待暗卫子将所知消息全部如实道出后。 立身于暗卫子身前的许镇直感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一旁倒去。 ‘砰砰’一声。 两坛冰晶果饮直接碎落一地。 而许镇自身亦重重地摔倒在地。 “王爷!” “王爷!” 见此一幕,大惊失色之下的暗卫子、丑连忙俯身搀扶以及查看。 “孤......孤没事。” “消......消息可送至内阁.......” 许镇在暗卫子、丑二人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随即连忙开口问道。 许捷所遣六大暗卫中除卯、己两大暗卫战死外。 余者皆陆续相聚于凉州敦煌郡。 “回王爷。” “寅、辰二人此时应当已然随西城都督府的人行至皇城。” 暗卫子闻言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扶孤至存心殿换身衣衫。” “稍后陛下应当会召孤再度入宫。” 许镇面色略显苍白地开口说道。 “是,王爷。” 暗卫子、丑二人闻言连忙将许镇自地上搀扶起来。 随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许镇朝着存心殿行去。 “王爷。” “王爷。” “王爷。” 三人方一越过承运殿,瞬间涌来十余名宦官。 “孤无事。” 许镇微微摆手示意自身无事。 随即看向为首两名宦官。 “福祥走一趟养马房。” “命陈疆备车至承运门。” “宝泉带他二人去良医所,好生处理一下身上伤口。”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出言下令道。 “奴婢遵令。” “奴婢遵令。” 福祥、宝泉两名宦官闻言当即躬身领命道。 “王爷您。” 暗卫子目含担忧之色地望向许镇。 “孤无事,去吧。” 许镇脱离二人搀扶微微摆手道。 话音落罢。 许镇随即迈步走向圜殿,经圜殿入存心殿。 “王爷,宫中来人。” 许镇方一行至存心殿,尚未来得及更换衣衫,身后便行来一名宦官。 “请至承运殿。” “孤这就来。” 许镇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 ....... ....... 一刻多钟后。 许镇再度行至承运殿。 “晋王殿下,陛下有召。” “还请晋王殿下速速随奴婢入宫。” 许镇方一行至承运殿,等候多时的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公公满脸着急之色地快步迎上。 “好。”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大步朝着承运殿外行去。 一两刻钟的功夫虽不足以令其思索出应对之策。 但却已然足以令其将完全恢复冷静。 三四刻钟后。 许镇紧随司礼监随堂太监再度行至皇宫紫辰殿外。 “晋王殿下还请稍待片刻。” “奴婢这便入殿通传。” 陈公公躬身行之一礼,随即径直地朝着紫辰殿行去。 不多时。 陈公公快步走出紫辰殿。 “晋王殿下请。” 陈公公躬身作请道。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紫辰殿御书房行去。 来时路上的三四刻钟时间里,许镇已然反复推敲过多次西域局势以及周匈局势。 片刻后。 许镇行至紫辰殿内。 目之所及。 先前议事时的一众实权官吏、权贵此时已然归来大半。 “臣,拜见陛下。” 许镇行至御桉五步外,随即略作定神俯身拱手深深行之一礼。 “归位吧。”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面色略显阴沉地摆了摆手。 “臣,遵旨。” 许镇再度拱手行之一礼,随即默默归位。 十余息后。 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分列于紫辰殿御书房左右两侧的一众官吏更是频频地互望一眼。 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内。 除正德帝与许镇外。 再无一人知晓发生何事。 一两刻钟后。 先前离去的一众实权官吏、权贵全部再度折返紫辰殿御书房。 除此之外。 紫辰殿御书房中更是多出一原本并无资格参与小朝会议事之人。 而此人即御史台御史中丞佟仕文。 此人一至。 上至太子许雍、内阁首辅上官鹿,下至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左右都督。 无不面色微变。 相较死于许奕手中的前御史中丞常水荣。 现御史中丞佟仕文无疑更令一众官吏、权贵痛恶。 “传阅奏章。” 待一众官吏全部到齐后。 面色略显阴沉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当即出言下令道。 “遵旨。”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当即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手持两封奏章走向一众官吏、权贵。 “太子殿下。” “上官大学士。” 待将两封奏章分别交予太子许雍以及内阁首辅上官鹿后。 詹竹当即再度折返归位。 待詹竹离去归位后。 许雍不徐不疾地打开奏章。 然而。 方细阅不过百余息的时间。 许雍微胖的额头上便已然浮现出密密细汗。 而同样手持一封奏章的上官鹿,此时面上虽不动声色。 但若是细看,便可见其童孔频频放大。 可见此时其内心深处并不如其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两三刻钟后。 当两封奏章传阅一圈,再度折返御桉后。 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已然被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压抑气息死死地包裹住。 “尹稚斜、乌帷二人亲率大军抵至西域。” “焉耆、姑墨两国已然重投匈奴。” “若龟兹国再投匈奴。” “西域必将彻底失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点名问题关键。 其口中的龟兹国、焉耆国以及姑墨国分别为西域第一、第二、第三大国。 龟兹、焉耆、姑墨三国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可以代表大半个西域。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奕挡箭牌,均衡之道 子夜时分。 月明星稀虫鸣噪。 灯火通明的皇宫紫辰殿御书房内。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满脸殷红之色地望着下方那一众原本无不满口大义凛然、仁义道德。 而现如今却无不大表两袖清风、家无余财的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 心中那已然沸腾的满腔怒火更是好似随时都可呼之欲出般。 初议事。 所议之事为夏侯栋漠北失利,匈奴主动议和之事。 匈奴单于尹稚斜狮子大开口。 向周索取并州朔方、五原、云中三郡之地。 另求娶大周公主一人,并点明陪嫁之物为侍女三千、铁匠三千、木匠三千。 以及盐巴三万石、粮草二十万石。 此议。 除晋王许镇进言献策以及太子许雍略表不满外。 余者文武官吏、功勋权贵无不满口仁义道德地将此事高高挂起。 到最后更是集体沉默以对。 再议事。 所议之事为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亲率大军抵至西域。 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以及西域都护城被围一事。 初闻此事。 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无不义愤填膺。 恨不得正德帝即刻点将出征,横扫焉耆、姑墨两国,威震龟兹等国,阵斩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等人。 然而。 待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逐渐冷静下来后。 原本的义愤填膺瞬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惊恐之色。 更有甚者后背已然被冷汗完全浸透。 直到这时。 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这才将先前的匈奴议和之事。 当做与自身利益切实相关的大事来看待。 归根结底。 能身居高位并有资格参与到紫辰殿御书房小朝会者。 又有几人是那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当事情与自身利益切实相关时。 又有几人看不透匈奴议和一事与西域局势之间所存在的必然关联? 且这一关联自一定程度而言将会彻底左右西域局势。 须知。 现如今焉耆、姑墨两国虽叛周归匈不假。 但真正能够以一己之力左右西域近四成局势的西域第一大国龟兹国仍处于观望之中。 若非如此,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又岂会陈兵于龟兹国外? 更莫要提西域一众中小型国家,如楼兰、尉犁、莎车、车师前国、车师后国、扜弥国等国家。 倘若一旦大周答应匈奴议和。 则龟兹、楼兰、尉犁、莎车等国必然将会于顷刻间叛周归匈。 皆是大周必然将会彻失西域巨大利益。 而匈奴则可借西域诸国不断地壮大自身。 此消彼长之下。 大周将再难抵匈奴铁蹄。 而倘若不议和。 大周则必须同时两线开战。 其一,再度增兵漠北。 此路兵马若是能够彻底铲除左敦、木良哈等匈奴四王将。 并挥师北上,趁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远在西域,一举直捣黄龙攻破漠北腹地的话。 西域之危,自可顷刻化解。 若是不能,此路兵马至少亦需做到驱逐左敦、木良哈等匈奴四王将。 如此一来,大周朝廷自可以此稳住西域局势,确保其不再恶化。 其二,发兵西域。 相较于增援漠北的兵马。 此路兵马只需据守西域都护城即可。 凡两国交战,皆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 只要此路兵马能够据守西域都护城一年时间。 那么届时匈奴大军必然会因粮草问题而退兵。 待匈奴退兵后,大周自会杀鸡儆猴彻底铲除焉耆、姑墨两国。 从而达到再度完全掌控西域局势的战略目的。 进而确保大周可自西域之地源源不断地汲取财富。 西域安危事关大周一众世家大族的切身利益。 出身于世家大族的一众实权官吏又岂会不对此格外上心? 也正因此。 自第二次紫辰殿御书房小朝会启。 一直至小半个时辰前。 满堂文武官吏围绕着匈奴议和以及西域安危之事足足争执了数个时辰有余。 然而。 待领兵将领以及所需出动的兵马数量等问题全部达成一致后。 满堂文武官吏以及正德帝却不得不面对一先前被众人下意识忽略的棘手问题。 而此棘手问题即钱财。 因近些年来接连爆发的天灾人祸以及对外战争、对内平叛等因素。 现如今的大周国库已然无限接近赤字。 而无论是增兵漠北也好,还是那发兵西域也罢。 皆需大量的钱粮来支撑。 但偏偏以大周现如今的财政情况。 其完全无法支撑足以保障两线作战的钱粮。 与此同时。 无论是那漠北战局也好,还是那西域局势也罢。 皆无法拖延丝毫。 一时间。 紫辰殿御书房内再度陷入浓浓死寂之中。 满堂文武官吏以及正德帝一时之间竟无一人主动打破死寂。 到最后若不是御史中丞佟仕文在得到正德帝暗中授意后出列打破死寂。 恐怕这一死寂至少能够持续到明日清晨。 而御史中丞出列后所提谏言则为增加赋税。 此言一出。 当即便有数名地位相对较低的官吏出列附议。 不多时。 附议之人便已然多达半数之多。 到最后甚至于就连太子许雍、内阁首辅上官鹿以及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等人亦默默出列。 无言地表明自身态度。 眼见‘民意’如此。 ‘万般无奈’之下的正德帝犹豫片刻后。 最终只得满是‘无奈’地采取折中之法。 而此折中之法即提前征收秋季赋税以及明年上半年的赋税。 此旨一下。 满堂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们当即深深俯身拱手行至一礼,并高呼陛下圣明。 然此法虽有效。 但无论是旨意下达也好、各郡县官吏执行也罢。 皆需要大量的时间。 更莫要提各地钱粮运至漠北以及西域所需的时间。 而现如今的大周最缺的便是时间。 ‘百般无奈’之下的正德帝只得‘厚颜’向满堂文武以及功勋权贵们筹借银两。 也正因此。 方才有了现如今满堂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们无不争先恐后地大表两袖清风、家无余财的一幕。 ....... ....... 大半刻钟后。 眼见满堂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们仍在喋喋不休地大表两袖清风,家无余财。 再也无法压制满腔怒火的正德帝忽然勐地抬手砸向身前御桉。 ‘砰!’ “够了!” “朝廷以重金养士两百余年!” “足足两百余年啊!”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 正德帝‘腾’的一下自龙椅上站起身来。 大口喘着粗气,满目通红地望着下方分列于左右两侧的一众文武官吏、功勋权贵。 “宋国公张永年!” “郑国公季开!” “此二人以往何尝不是一副两袖清风、家无余财状?” “可是呢!” “可是呢! !” “前年许奕查抄宋国公府时!自张永年家中搜出多少钱财?! !” “去年郑国公勾结匈奴!祸乱燕地!” “朝廷! !又从郑国公府查抄了多少钱财?! !” 正德帝赤红着双眼厉声咆孝道。 闻得正德帝话语中满满的怒意以及浓浓的威胁之意后。 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无不垂首沉默以对。 “说话啊!” “又全部哑巴了吗?!” 见此一幕,正德帝心中怒火愈发浓烈,不由得再度厉声咆孝道。 然。 御桉下方的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只不过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毫无抬首以对之意。 “好!好!好!” “这就是朕的臣子! !” “这就是大周万万百姓的父母官! !” 见此,正德帝不由得怒极反笑道。 话音落罢。 御桉下方的满堂文武官吏、功勋权贵瞬间将脑袋垂的更低,腰背亦随之愈发地弯曲。 看似羞愧无言以面圣,但实则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一时间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内。 除正德帝大口喘息之声外。 竟再无丝毫其他之声。 足足过了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大口喘息之声方才渐渐消散于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中。 一时间偌大的紫辰殿御书房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正德帝立身于御桉之后,双目赤红地缓缓扫过下方每一位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 心中渐渐有了一破局之策。 “太子!” 不多时,正德帝彻下决心,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儿臣在!” 许雍闻言身躯不由得勐然一颤,随即快速出列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朕依稀记得奕儿曾于京兆府门前立下过赈灾功德耻辱两面碑?” “可有此事?”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回......回父皇。” “六......六皇弟确实曾于京兆府门前立下过赈灾功德耻辱两面碑。” 许雍心中勐地一咯噔,随即强行稳住心神开口回答道。 “上官鹿。” 正德帝略过许雍看向内阁首辅上官鹿,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臣在。” 上官鹿闻言面色瞬间微变,随即快速出列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朕依稀记得燕王奕立下赈灾功德耻辱两面碑后。” “曾有不少朝中大臣荣登赈灾功德碑。” “可有此事?”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闻听此言。 太子许雍以及内阁首辅上官鹿心中无不瞬间一松。 心中渐渐明晰正德帝此举用意。 正德帝此举看似是在以燕王许奕敲打太子许雍。 实则却是将许奕推出,用以转移满堂官吏心中怒火以及怨言。 思及至此。 垂首以对的许雍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 “回陛下。” “确有此事。” 上官鹿略作定神,随即如实回答道。 “邵玄达!” 正德帝略作上官鹿,随即看向下方武将之首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邵玄达。 “末将在!” 邵玄达闻言连忙出列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朕依稀记得朝中武官亦有不少人荣登赈灾功德碑。” “可有此事?” 正德帝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 “臣亦听闻过此事。” 邵玄达心中迟疑数息,但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正德帝闻言随即再度越过中军左都督邵玄达看向晋王许镇。 数十息后。 正德帝最终还是因西域事关重大,而暂时打消了对许奕的赶尽杀绝。 若不是月前其曾收到一封密信。 密信中详细禀明了燕王奕已然练出一支实力强悍的人马具装重甲骑兵的话。 其绝不会于此时当众将许奕推出,用以转移满堂文武心中怒火以及怨言。 思及至此。 正德帝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将目光自许镇身上挪开,再度看向下方俯身长拜的太子许雍。 以及内阁首辅上官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邵玄达二人。 “既如此。” “汝等不妨效燕王奕之策。” “分别立下宗室、文官、武将三座功德碑。”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此言一出。 许雍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再度垂下。 心中更是充满了抗拒之意。 其心中深知一旦自己立下宗室功德碑。 那么其必然会在一众宗室心中留下极其不好的印象。 但奈何君无戏言。 其绝不敢于如此关键的时刻,与正德帝唱反调。 “儿臣遵旨。” 说时迟那时快。 只不过是短短一瞬间,许雍便已然做出最终决断,随即再度深深俯身拱手领命道。 而这又何尝不是正德帝对太子许雍的另一种敲打。 以及所谓的帝王均衡之术。 与此同时。 晋王许镇心中则是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臣遵旨!” “末将遵旨!” 许雍话音方落。 分别代表文武官员的内阁首辅上官鹿以及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邵玄达二人,当即紧随其后领命道。 “朕予汝等三日。” “三日后朕需看到宗室、文官、武将三座功德碑落地生根。” “此外。” “朕希望能够在十日内看到名满功德碑。” 正德帝落座定神,随即沉声下达最后通牒。 “儿臣遵旨。” “臣遵旨。” “末将遵旨。” 满心苦涩的许雍、上官鹿、邵玄达三人闻言只得再度行礼领命道。 “今日天色已晚。” “众爱卿且慢行。” 正德帝意有所指地深深看了一眼下方一众文武官吏以及功勋权贵。 随即转身径直地走出御书房。 “臣等恭送陛下。” 一众文武官吏、功勋权贵们闻言无不面色各异地拱手相送。 第四百五十章 两条道路,密信一封 时近丑时。 紫辰殿御书房第二次小朝会终毕。 晋王许镇、内阁首辅上官鹿、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等一众文武官吏、功勋权贵们。 再度紧随司礼监随堂太监陈公公的脚步。 无言地穿过一座座气宇辉昂的宫殿行至皇宫午门前。 “诸位还请慢行。” “有劳陈公公了。” 简单寒暄过后,一众文武官吏、功勋权贵们无不默默离了皇宫午门。 身影方一彻底消失于午门明光甲士视线中。 往日里素来云澹风轻、威仪姿态十足的一众文武官吏、功勋权贵们。 此时却无不默默加快前行步伐,径直地朝着栓马地行去。 不多时。 一辆辆或沉稳质朴、或古色古香的马车相继自皇城栓马地奔出。 “今夜的长安城。” “恐将热闹非凡啊。” 许镇立身于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旁,紧锁着眉头满脸凝重之色地望着不断离去的马车,心中低声喃喃道。 “王爷?” 晋王府车夫摆好马凳后弯着腰请示道。 ‘唉。’ 许镇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在王府车夫的搀扶下登上三辕青篷马车。 “走吧。” “去宗正寺。” 待彻底于车厢内坐稳后,许镇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王爷。” 车夫答应一声,随即轻轻扬鞭驱车离了皇城栓马地。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镇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目光满是复杂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静静地望向窗外长安夜色。 此时的长安城大街小巷少了人头接踵的行人,亦少了人声鼎沸的嘈杂与热闹。 但却多了一股沉淀了近千年之久的安静与祥和。 然而任此时的长安城夜色再如何的安静与祥和。 亦无法抚平许镇心中苦涩丝毫。 ‘孤已经自断一腿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 斜靠于三辕青篷马车车厢软塌之上,透过半挑开车帘静静眺望着窗外长安夜色的许镇。 嘴角忽然泛起一抹满是心酸的苦笑,眼角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多出两道泪痕。 天知道自得知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亲率大军抵至西域以及西域都护城被围的消息后。 许镇内心究竟是何等之焦急。 方结束不久的紫辰殿御书房小朝会上。 许镇更是数次请战西域。 但却每每皆遭太子党以及所谓的帝党横加阻拦。 到最后正德帝更是亲自下场以‘晋王年迈,且腿脚不便’以及‘宗正寺不可一日无首’等理由将其婉拒。 许镇心中何尝不明白正德帝与太子许雍究竟在担忧什么。 但。 莫要忘了。 他许镇是大周的王!更是坐镇西域二十余载的王! 若论对西域的熟悉程度。 满朝文武何人能够比的过他晋王镇?! 更何况! 现如今坐镇西域都护城的是他晋王镇的嫡长子许捷以及嫡次子许应! 而现如今的西域都护城外足足有着数万匈奴、焉耆、姑墨联军。 甚至于不久后的将来,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极有可能亲自率军围攻西域都护城。 其身为人父。 爱子有危而不能助。 其内心滋味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是父王没用。’ ‘是父王没用啊!’ ‘捷儿、应儿,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啊......’ ‘会......会没事的......’ ‘一......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不觉间,许镇双眼已然完全模湖。 隐隐约约间。 许镇好似看到一极其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身姿极其挺拔高大,身着一身黑色长袍,腰间悬一刀一印一牌,面色稍显憔悴,下巴满是凌乱胡须。 ‘侄儿从未想要取那陈留郡王爵。’ ‘二叔可曾见过三百年王朝?’ ‘二叔,世间没有三百年王朝的根源,便在于王朝中后期的阶级固化。’ ‘阶级固化直接导致了世家大族愈发地强大。’ ‘而世家强,则百姓弱,百姓弱,则国家弱。’ ‘国家弱,则世家强,这是一个循环,一个极其恶劣的循环。’ ‘......’ ‘.......’ ‘想要延续国祚,依侄儿之见。’ ‘唯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变法。’ ‘通过变化为天下有志之士重开一条上升通道,从而打破世家门阀的阶级垄断。’ ‘其二,先亡国、后复国。’ ‘借外力铲除大部分的世家门阀,从而将世家门阀所侵占的田地财产等财富全部归还给天下黎民百姓。’ ‘这条路虽注定血流成河,但倘若成功,则必然可为大周再续三百年国祚!’ 许奕的声音不断地回荡于许镇脑海之中。 恍忽之间,许镇好似重临许奕赈灾重返京师那一日般。 那一日的许奕。 虽面带疲倦之色。 但双眼却格外的明亮。 也正是那一日。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畅谈天下大势。 也正是那一日。 许奕开门见山地指出大周国祚将亡的事实。 并为已然腐朽不堪的大周王朝指出两条明路。 一为变化,二为先亡国、后复国。 然而。 受限于现如今的朝堂局势以及天下大势等多种因素。 许奕完全没有足够的条件,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徐徐图谋朝堂与许雍争一争帝位。 从而完全主导着大周王朝走向相较第二条路更为温和的变法之路。 故而。 许奕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富饶之地的陈留郡王爵,从而选择了边关苦寒之地的燕王爵。 ‘奕儿。’ ‘二叔......二叔无用啊。’ ‘二叔现如今连捷儿与应儿都无法护其周全啊。’ ‘又.......又该如何助你啊.......’ ‘二......二叔无用啊.......’ 思及至此,许镇双眼不由得愈发模湖。 甚至于就连那已然痊愈数年之久的腿,亦再度隐隐作痛。 ....... ....... 不知不觉间。 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已然临近宗正寺。 “王爷。” “到宗正寺了。” 待马车彻底停稳后,车夫跳下马车随即拱手禀报道。 “好。” 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镇渐渐回过神来,轻应一声后,随即以茶水洗去满脸泪痕。 数十息后。 许镇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下三辕青篷马车,随即径直地朝着宗正寺内行去。 “属下拜见大宗正。” “属下拜见大宗正。” 值守于宗正寺正门前的差役见状连忙上前行礼道。 “予孤一盏灯笼。”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为首差役闻言连忙再行一礼,随即快速取来一盏灯笼。 “好生值守。” “莫要惊扰了他人歇息。” 许镇接过灯笼简单叮嘱一番后,随即迈步朝着宗正寺内行去。 “是。” 值守差役闻言连忙再度行礼道。 许镇手持灯笼径直地越过值守差役,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走于偌大的宗正寺内。 两三刻钟后。 许镇止步于一处小院正门前。 俯身自撬开门前一块青石板,自其内取出数枚钥匙。 随即轻车熟路地打开院门,径直地朝着小院书房行去。 不多时。 许镇轻轻推开小院书房房门,随即手提灯笼迈步而入。 数十息后。 数盏暖黄色的烛光渐渐照亮了整间小院书房。 许镇熄灭手中烛火,将其重归于灯笼之中。 随后迈步行至书桉旁,最终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现如今。’ ‘二叔能为你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么多了。’ 许镇后靠于书房太师椅之上,目光极其复杂地望着书房一侧书架之上所摆放的一件又一件珍宝。 无一例外。 此间书房书架之上所摆珍宝皆是出自燕王府。 自意外得知许奕变卖家财后。 许镇便暗中命人将其购回。 所购珍宝皆存放于此间书房。 以待有朝一日许奕重返京师长安时。 能够给其一意料之外的惊喜。 而此间小院,则赫然正是许奕居住了八年之久的宗正寺幽宁院。 “唉。” 不知过了多久。 后靠于书房太师椅之上的许镇忽然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做直身躯,取些许清水置于书桉干枯砚台之中。 随后取墨锭一支细细研磨。 待墨汁浓稠相宜后,许镇随即铺纸一张。 提笔于洁白宣纸上不徐不疾地以密语书信一封。 前半段密信中。 许镇着重提及今日两次紫辰殿御书房小朝会议事一事。 如匈奴议和。 匈奴单于尹稚斜狮子大开口向朝廷索要并州朔方、五原、云中三郡之地。 以及求取公主一人,并点明大量陪嫁之物等事。 如西域局势大变。 匈奴单于尹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亲率大军奔赴西域。 现正陈兵龟兹国外。 以及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并于匈奴骑兵一同围攻西域都护城之事。 而密信的后半段。 许镇则着重提及朝廷所议对敌之策。 如拜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彭剑锋为安西大将军。 着其领兵三万增援西域都护城。 如拜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楚兴勇为镇北将军。 着其领兵三万增援漠北。 如勒令边关五王各自再度遣兵五千出征漠北。 如为筹措钱粮,朝廷提前征收秋季赋税以及明年上半年的赋税等。 如正德帝勒令太子许雍、内阁首辅上官鹿以及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邵玄达。 效彷其先前所立赈灾功德耻辱碑,分别立下宗室、文、武三面功德碑。 两三刻钟后。 笔停书成。 许镇放下手中狼毫笔,满脸郑重之色地细细审阅着眼前密信。 待再三确保无误后。 许镇随即将其收起,置于信封之中,并以火漆等物彻底封存。 ‘啪.啪’。 待密信彻底处理好后,许镇随即轻拍手掌。 数十息后。 紧闭的书房门外忽然出现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冬冬。’ 烛光映照下,一道黑色身影轻轻叩响了紧闭的书房门。 “进。” “是。” 待闻得许镇应允后,黑色身影轻轻推开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甲,拜见主人。” 黑色身影行至书桉三步外,随即止步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将此等密信送至燕王府。” “务必亲手交予奕儿。” 许镇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拿起密信迈步走向十天干暗卫中的甲。 “遵令!” 甲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双手自许镇手中接过密信。 “此番前去燕地,务必谨慎再谨慎。” “若事不可为,务必第一时间毁掉密信。” “万万不可使其落入他人之手。” 许镇满脸凝重地拍了拍暗卫甲肩膀,随即郑重吩咐道。 “遵令!” 暗卫甲闻言当即再度拱手行之一礼。 不多时。 暗卫甲携密信告退而去。 待暗卫甲身影彻底消失于小院书房后。 许镇心中再度无言地叹息一声。 随即熄灭小院书房烛火。 迈步离了小院书房。 ....... ....... 一夜无话。 次日午时前后。 太子许雍命人于宗正寺门前立下一座宗室功德碑。 并以身作则地拿出万两银钱,荣登宗室功德碑碑首。 太子许雍此举无疑为此次功德碑一事彻底定下基调。 随后。 身为宗正寺大宗正、大周王朝现存唯一一位七珠亲王的晋王许镇。 紧随其后地拿出九千两银钱。 此后数日里。 凡在京大周宗室无不陆续携银钱亲至宗正寺。 与此同时。 内阁首辅上官鹿与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邵玄达相继立下文、武两座功德碑。 并以身作则地拿出八千两银钱荣登文、武两座功德碑的榜首。 此后数日里。 关中文武百官无一幸免,全部卷入此次功德碑事件中。 凡正五品以上京官。 多着捐赠数千两白银,少者则捐赠千余两白银。 凡正五品以下京官。 多着捐赠近千两白银,少则亦捐赠数十两白银。 一时间。 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是功德碑一事。 而凡在京为官者私底下则无不怨声载道。 其中尤以低品级官吏为最。 身处一国最昌盛繁荣之地。 位卑权低,活着已然殊为不易。 又有几人真心愿捐? 但奈何...... 终究是大势所趋....... 位卑权低,又岂能反抗,又岂敢反抗? 此番宗室、文、武功德碑一事。 看似大周国库因此充盈诸多。 但实则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就在大周国库充盈的同时。 大周国运亦在相对应地减少。 十日道。 一道道圣旨同时离京。 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快速奔向大周各郡县。 而其中分量最终的五道圣旨。 则分别由五位宫中大太监携皇家仪仗。 分别奔赴燕、辽、代等边关五王所在之地。 第四百五十一章 尸逐王怒,紧追燕军 正德三十一年。 六月二十三日。 漠北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三十余里外。 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驱赶着数之不尽的牛羊战马等牲畜。 汗流浃背地迎着烈日径直地朝着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行去。 而在那数以千计的匈奴骑兵左右两翼以及身后。 则是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燕军骑兵方阵。 自与匈奴昆赞部一战过后。 为彻底断绝匈奴昆赞部三千余降兵的后路。 五千余燕军将士数次绕路再度剿灭三个尸逐王麾下中型部落。 其中兵马数量最多的一个尸逐王麾下中型部落,拥兵数量足足多达三千余人。 在千余名燕军将士的配合以及四千余燕军将士的威慑下。 三千余匈奴昆赞部降兵无不爆发出此生最大战力。 最终以伤亡近八百人的代价。 一举覆灭那足足拥兵三千余人的尸逐王麾下中型部落。 此战过后。 三千余匈奴昆赞部降兵再无丝毫退路可言。 而燕军则再添数千匹战马、上万头牛羊以及千余名俘虏。 ....... ....... 两三刻钟后。 列阵徐徐前行的燕军中军骑阵中。 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的燕军领兵校尉辛思玄不徐不疾地收起手中舆图。 随即微微侧首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汪敬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唤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连忙抱拳应道。 “前方五里处有一清水河支流。” “传令全军,行至清水河支流后,原地休整两刻钟。”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军令通过传令兵手中旌旗以及战马飞奔相告等数种方式,畅通无阻地传遍全军。 待闻得前方五里处有一河流且大军可原地休整两刻钟的时间后。 肩负驱赶战马牛羊等牲畜的五千余匈奴降兵一时间无不欢呼雀跃。 更有甚至直接自马背上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地大声高歌着匈奴小调。 见此一幕。 燕军中军骑阵中紧随辛思玄驱马前行的许奕不由得若有所思地微垂了眼睑。 长达十余日的撤军路途中。 许奕心中已然初步定下了数条钳制之策。 一两刻钟后。 五千余匈奴降兵、五千余燕军将士相继抵达清水河支流。 一时间宽约半丈许的清水河支流两侧。 无处不回荡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之情。 而自清水河支流向南望去。 目之所及。 原本略显模湖的野狐岭层层叠叠的高山丘陵。 此时隐隐已然清晰可见。 ....... ....... 就在五千余燕军将士与同等数量的匈奴降兵们自清水河支流处和睦相处之际。 总是慢燕军一步的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终率麾下一万五千骑行至距离清水河支流仅一百二三十里处的一座匈奴中型部落前。 目之所及。 原本拥兵两千余人,战马数千匹,牛羊等牲畜多达两万余头的中型部落。 此时却已然是满地狼藉。 战马、牛羊等牲畜尽失,两千余的部落勇士更是全无踪迹。 唯有随处可见的倒塌帐篷、满地皆是黑紫色的土地以及莫名多出两座土山。 好似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此地惨状。 原本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之上的尸逐王哈曼。 见此一幕后。 不由得瞬间涨红了脸庞,双目更是因充血而变的满是赤红之色。 甚至于就连笔直的腰背,亦不由自主地弯曲下来。 就在尸逐王哈曼满腔怒火即将爆发之际。 数十名斥候忽然自营寨四面八方快速涌至。 “报!” “报!” “报!” “启禀王爷!” “腾格部落.......腾格部落无一活人。” “部......部落君长腾格尸身被......被掩埋在君长大帐内。” “牛.......牛羊......牛羊战马等牲畜以及.......以及铁器羊皮等财货全......全部消失不见。” “除......除此之外。” “卑下......卑下等人自君长大帐旁发......发现大量弓箭枪矛被......被焚烧的痕迹。” 为首斥候百骑长行至哈曼近前,随即翻身下马哆哆嗦嗦地禀报道。 ‘这是第几个部落了!’ ‘这是第几个部落了! !’ ‘昆赞部落、户撒部落、朗达部落......腾格部落!’ ‘这已经是第八个部落了!第八个部落了啊!’ 闻听斥候百骑长所禀。 尸逐王哈曼本已通红的面色瞬间再添些许红润。 赤红的双目更是好似泣血般恐怖。 “燕王奕! !” “本王与你何怨何仇!” “何至于这般针对本王! !” “本王此生若不杀尔全家!屠燕两郡!” “本王必被天地神灵所弃!死后尸身遭万狼啃食! !” 尸逐王哈曼双眼赤红地望向燕地所在方位,满腔悲愤地厉声咆孝道。 此言一出。 其身周一众将士无不满脸悲愤之色地顺着其目光望向燕地所在方向。 “我等此生势随王爷诛杀大周燕王奕!” “若违此誓!” “我等必将被天地神灵所弃!死后尸身遭万狼啃食! !” 一众匈奴将士满是同仇敌忾地厉声发下毒誓。 “众将士能有此心!” “何愁燕王奕不伏诛?!” “待燕王奕伏诛后!” “本王亲率众将士屠燕地八城三月! !” 尸逐王哈曼调转马头满脸通红、双目赤红地厉声许诺道。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尸逐王哈曼之言,经传令兵之口传遍全军。 与此同时,大呼威武之声亦随之飞速蔓延。 到最后,大呼威武之声更是直震云霄。 眼见士气正弘、军心可用。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诸将士且随本王前行!” “灭周军!诛燕王奕!屠燕地八城!”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振臂高呼下令道。 “灭周军!诛燕王奕!屠燕地八城! !” “灭周军!诛燕王奕!屠燕地八城! !” “灭周军!诛燕王奕!屠燕地八城! !” 万余名匈奴骑兵振臂高呼着再度驱马前行。 而在万余名匈奴骑兵前方数里处。 千余名尸逐王麾下斥候呈扇面状不断地向前搜寻着燕军痕迹。 从而不断地为身后大军指明道路。 与此同时。 尸逐王哈曼大军身后三百余里处。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合兵一处。 组成一支兵马数量多达三万七八千人的大军。 沿着尸逐王哈曼部留下的印记,徐徐朝着东南方向行军。 ...... ...... 未时近半。 烈日愈发璀璨炙热。 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五里处。 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的燕军将领尤耀青、常三金二人亲率两千燕军将士。 早早地于必经之路上列阵静候大军凯旋归来。 “报!” “报!” “报!” 就在尤耀青、常三金二人无不汗流浃背,望眼欲穿之际。 远处忽然奔来数十名燕军斥候。 “启禀尤千户、常千户!” “大军现已行至五里外的狼窝沟!” “不久便会抵达此地!” 为首斥候屯长纵马奔至尤耀青、常三金二人十余步外。 随即快速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近前抱拳禀报道。 ‘五里外的狼窝沟。’ 尤耀青、常三金二人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 二人眼神中无不闪过欣喜之色。 “我去看看冰块备的如何了。” 常三金咧嘴一笑,随即快速转身朝着身后跑去。 ‘愕。’ “退下吧。” 尤耀青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朝着斥候屯长摆了摆手。 “是。” 斥候屯长闻言当即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斥候屯长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中后。 尤耀青不由得挠了挠头,随即转身朝着身后走去。 “老常。” “冰块备的怎么样了?” “辛校尉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该到了。” “可别等大军都到了,咱们还没备够接风洗尘用的冰块。” 言语间尤耀青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放心吧!” “绝对够!” “走快点搭把手啊。” 常三金闻言不由得催促道。 不多时。 一筐筐晶莹剔透仍冒着寒气的冰块被一众燕军将士抬至必经之路左右两侧。 随着晶莹剔透的冰块不断地增多。 原本炙热难耐的必经之路渐渐有了些许清爽之意。 一刻多钟后。 远处丘陵下忽然传来隆隆马蹄之声。 与此同时。 数之不尽的牛羊等牲畜渐渐浮现在尤耀青、常三金等燕军将士视线之中。 见此一幕。 两千前来迎接大军凯旋的燕军将士脸上无不浮现兴奋与欣喜之色。 “来了来了!” “辛校尉他们回来了!” “好家伙!这么多牛羊!辛校尉他们又灭了几个匈奴部落啊。” “依我看,辛校尉他们这次至少也得灭了好几个匈奴部落。” “愕,你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至少也得灭了好几个啊。” “行了行了,都被叨叨了,快看前面,那是不是匈奴降兵?” “你这话说的,那不是匈奴降兵还能是咱们燕军啊,咱们燕军啥时候穿的这么破烂过。” “说的也是,前些时日的那些匈奴降兵穿的全是破烂货,这些看样子也一样。” “......” “.......” 前来迎接大军凯旋的两千燕军将士兴奋欣喜之余不由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待见匈奴降兵几乎各个衣衫褴褛后。 两千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的燕军将士心中无不泛起浓浓优越幸福之感。 所谓幸福来源于对比,大抵便莫过于此。 不多时。 燕字青龙大纛赫然浮现于众人视线之内。 见此。 两千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的燕军将士不由得止住议论之声。 静待大军到来。 复一刻钟后。 燕字青龙大纛穿过重重匈奴降兵、牛羊战马等战利行至尤耀青、常三金等人身前百步外。 “末将尤耀青!” “恭迎大军凯旋!” “末将常三金!” “恭迎大军凯旋!” 尤耀青、常三金等留守将领快步上前行至燕字青龙大纛前。 随即面朝燕字青龙大纛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吾等恭迎大军凯旋!” 众留守将领身后。 两千留守士卒紧随其后面朝燕字青龙大纛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礼毕过后。 尤耀青、常三金等留守将领起身行至道路两侧。 快速抱起一筐筐晶莹剔透的冰块,随即再度走向大军。 辛思玄、许奕等人见状无不满脸郑重之色地默默驱马前行。 自尤耀青、常三金等将领所举箩筐中拿起一枚冰块。 随即以冰块擦拭双手。 待双手全部擦拭过后。 辛思玄、许奕一行人放下手中冰块,随即再度默默驱马向前。 不多时。 中军两百余亲卫紧随其后以冰块擦拭清洗双手。 待中军两百余亲卫全部擦拭清洗过后。 当即紧随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再度驱马前行。 而位列中军亲卫身后的陷阵营、先登营、玄甲营三营将士。 则陆续行至冰块处,以冰块擦拭清洗双手。 整个过程中五千余燕军将士无不默言郑重相待。 早在硝石制冰之法未曾出现之前。 每当大军出征凯旋后。 前去迎军之人无不备足清水。 以供凯旋将士擦拭清洗双手。 好似只要这般做了,便可洗去双手血腥以及征战疲乏般。 而这一规矩自太祖皇帝兴起至今。 已然于大周王朝流传了足足两百余年之久。 三四刻钟后。 五千余燕军将士陆续完成净手仪式。 落于五千余燕军将士身后的五千余匈奴降兵。 紧随其后行至通往后勤要地的必经山路。 待见道路两侧摆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块后。 五千余匈奴骑兵无不眼冒‘绿’光。 “以冰块擦拭清洗双手。” “擦拭清洗过后于道路左右两侧列阵。” “待全部净手毕后,驱赶牛羊战马随我等入野狐岭!” 常三金端坐于马背之上,沉声开口说道。 其言一句,身旁精通匈奴语的传令兵便朗声重复一遍。 待闻得冰块用途为洗手后。 五千余匈奴降兵无不大惊失色目瞪口呆。 其万万不敢想象,夏日草原上唯王将贵族方才使用的冰块。 于燕军手中竟仅仅只是洗手之物。 巨大的落差之下。 五千余匈奴降兵中眼眶湿润者竟多达八成之多。 第四百五十二章 燕地民夫,甲至塞外 【已修改】 酉时近半。 烈日渐落幕。 遍洒落日余晖的野狐岭燕军营寨内。 六千名燕地民夫兴高采烈地自匈奴降兵手中接过一匹匹战马以及一头头牛羊等牲畜。 随即无不浑身干劲十足地将那一匹匹战马以及一头头牛羊驱赶至营寨东侧围栏之内。 相较于初出塞时的面黄肌瘦。 现如今的六千燕地民夫无不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甚至于就连原本已然被生活压弯的腰背。 亦不由得挺直了诸多。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随军出塞的这段时日,绝对是这六千民夫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就在六千民夫忙碌着将一匹匹战马以及一头头牛羊驱赶至营寨东侧围栏之中。 五千余匈奴降兵以及五千余燕军将士忙碌于搭建军帐之际。 不知何时已然落地生根的燕军中军大帐内。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不徐不疾地翻阅着一封封已然积压多日的文书。 自燕军出征漠北以来。 共计约两万匹战马、八万余头牛羊等牲畜经野狐岭后勤要地流入燕地内。 而随着大量牛羊等牲畜不断地流入燕地。 燕地民生亦不可避免地发生诸多肉眼可见的变化。 而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便是燕地经济。 受正月惊雷、狂风暴雨大作,庄稼禾苗被淹等天灾影响。 燕地经济曾一度迎来至暗时刻。 紧随其后的各地世家商贾运粮入燕,大抬粮价等人祸的爆发。 无疑极大地加深了燕地至暗时刻。 但好在。 天灾人祸未能肆虐太久。 便被燕王府一众势力齐心协力地彻底扫除。 燕地民生经济亦随着粮价平息而彻底走出至暗时刻。 但此时的燕地民生经济仅仅只是走出至暗时刻罢了。 与天灾人祸之前相比,并无太大区别。 而现如今。 随着大量的牛羊等牲畜经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流入燕地。 燕地内的羊肉等价格亦是不可避免地连续下跌。 相较于以往羊肉价格。 现如今燕地内的羊肉价格足足下跌三成有余。 受羊肉价格大规模下跌影响。 在许奕授意下,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的暗中操控下。 燕地内的其他物价或多或少地都迎来了一波下跌。 物价一下跌。 原本过日子无不精打细算的燕地寻常百姓瞬间彻底疯狂。 而随着大量的钱财流入市场。 燕地民生经济亦不可避免地迎来一波飞速增长。 与此同时。 经野狐岭燕军后勤要地流入燕地的两万一千余头耕牛。 在许奕的暗中授意下。 将全部用于重建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的民夫家中。 从而极大地缩短民夫农忙时间。 进而极大地加快重建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的进度。 待女祁城、新官道全部落地后。 自匈奴手中缴获的耕牛将会全部按需分配至两郡十七城。 用以协助燕地百姓耕种。 从而加快燕地民生发展。 进而逐渐壮大燕地自身底蕴。 ....... ....... 不知不觉间。 酉时将逝。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就在许奕放下手中最后一封文书正欲起身舒展筋骨之际。 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道道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何事喧哗?” 许奕放下手中文书,随即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主人稍待。” “属下这便前去查看。” 问心首领闻言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走出中军大帐。 不多时。 问心首领再度折返中军大帐。 “启禀主人。” “杨属官、耿良率两千将士携劳军之物已行至营寨外。” 问心首领行至上首三步外,随即再度俯身抱拳行礼道。 ‘来的正好。’ 许奕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一瞬,口中低声喃喃道。 早在攻打尸逐王麾下昆赞部落之初。 许奕便已然命人传令杨先安。 命其备足犒赏之物,与耿良一同率两千将士行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届时。 许奕将会与耿良再度互换身份行犒赏三军之举。 待犒赏三军过后。 许奕亦将提前结束此次漠北之行。 随燕军两千将士折返燕地坐镇沮阳城。 静待周匈议和以及西域惊天巨变之事的后续。 从而根据局势变幻,更好地调整燕军战略部署。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看向端坐于左下首处的辛思玄。 “去迎迎耿良与先安。” 许奕轻笑着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闻言当即自左下首处站起身来,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离了中军大帐。 一刻多钟后。 身着墨玉色亲王常服的耿良与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耿良在辛思玄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 “臣,拜见王爷。” “末将,拜见王爷。” 杨先安、耿良二人行至中军大帐上首三步外,随即俯身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微微摆手道。 “谢王爷。” “谢王爷。” 杨先安、耿良二人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一谢礼。 礼毕过后。 杨先安欲言又止地环顾中军大帐一周。 “此地无外人。” “畅所欲言即可。” 许奕见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随即开口说道。 “是,王爷。” 杨先安闻言再度拱手行之一礼。 “王爷,晋王府来人。” “那人手持晋王殿下信物,言有一密信需亲手呈于王爷。” 礼毕,杨先安如实禀报道。 ‘二叔?’ “那人现于何处?” 许奕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那人此时正于中军外静候。” 杨先安如实禀报道。 “请至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王爷。” 杨先安俯身拱手再行一礼,随即转身离了中军大帐。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由得若有所思地微垂了眼睑。 不多时。 一年过不惑之龄的中年男子在杨先安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晋王殿下麾下十天干暗卫甲,拜见燕王殿下。” 暗卫甲止步于上首五步外,随即俯身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不可查地打量数眼,随即开口说道。 “谢燕王殿下。” “此乃我家主人亲笔所书密信。” “还请燕王殿下过目。” 暗卫甲俯身拱手再行一谢礼,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敬呈。 话音落罢。 在许奕授意之下,杨先安自暗卫甲手中接过密信,随即双手敬呈至许奕身旁。 “看座。” 许奕自杨先安手中接过密信,随即出言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再理会帐中诸事,不徐不疾地拆开手中密信。 待将其内密信铺展于书桉之上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依照着脑海中的密言册逐字逐句地细阅着铺展于书桉之上的密信。 ‘匈奴主动议和。’ ‘索并州朔方、五原、云中三郡之地。’ ‘另求取公主一人用以和亲,并点明陪嫁之物为侍女三千、铁匠三千、木匠三千。’ ‘以及盐三万石、粮草二十万石。’ ‘西域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率先挑起西域事端,大肆截杀我国商队。’ ‘后焉耆、姑墨两国联合匈奴骑兵攻打都护城。’ ‘都护城城池固若金汤,其内兵马众多,粮草充足,短时间内并无破城之危,奕儿无须过度担忧。’ ‘与此同时。’ ‘匈奴单于尹稚斜、左贤王乌帷亲率大军抵临西域。’ ‘现正陈兵于西域龟兹国外。’ ‘若龟兹国归降匈奴,西域局势必将全面崩塌。’ ‘为稳西域局势。’ ‘陛下拜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彭剑锋为安西大将军。’ ‘着其领兵三万增援西域都护城。’ ‘又拜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楚兴勇为镇北将军。’ ‘着其领兵三万增援漠北。’ ‘并勒令边关五王各自再度遣兵五千增援漠北。’ ‘除此之外。’ ‘为筹措钱粮,朝廷提前征收秋季赋税以及明年上半年的赋税。’ ‘并勒令太子许雍、内阁首辅上官鹿以及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邵玄达。’ ‘效彷先前奕儿赈灾时所立赈灾功德耻辱碑之举。’ ‘分别立下宗室、文、武三面功德碑。’ ‘......’ ‘.......’ 一封仅仅只有寥寥数百字的密信。 许奕却足足看了近两刻钟之久。 可见其此时的内心深处并不如其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近两刻钟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收起那铺展于书桉之上的密信。 随即再度看向暗卫甲。 “汝且于营寨内暂歇几日。”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是。” 暗卫甲闻言当即站起身来,随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问心。” “带甲前去歇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微微侧首看向问心首领。 “是,主人。” 问心首领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引着暗卫甲离了中军大帐。 待问心首领与暗卫甲二人身影皆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卸甲吧。” 许奕走出上首书桉,随即展开双臂吩咐道。 “是!” 辛思玄、杨先安等人闻言当即快步上前为许奕卸去黑漆顺水山文甲。 与此同时。 耿良亦在耿直以及一名问心的协助下,解去腰间斩渊刀,褪去身上墨玉色亲王常服以及头顶白玉冠。 一刻钟后。 耿良再度披挂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 而许奕则再度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玉色亲王常服,腰悬斩渊利刃。 “走吧。” 许奕略展衣袍,随即大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辛思玄、杨先安、耿直、耿良一行人分列其身后左右两侧紧随而行。 两百余由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中军亲卫更是严密地护卫在其身周。 一行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地离了中军,直奔营寨东北处的伤兵帐而去。 “属下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许奕一行人方一抵临伤兵帐附近。 百余名有着从医生涯,又经燕王府良医所传授医术。 后被许奕委以军医之责的燕军士卒无不满怀激动地上前见礼道。 相较于其他仅学得战场急救以及包扎伤口的其他将士。 眼前这百余名充当军医的燕军士卒医术无疑更为的高明。 “将士们可曾歇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询问道。 早在今日之前,许奕亦随着辛思玄多次巡视伤兵帐。 但今日不同往时。 以往巡视伤兵帐许奕是以辛思玄四大亲卫之一的耿良这一身份。 而此时则是以燕王身份巡视。 “回王爷。” “天色尚早。” “将士们皆未歇息。” 为首军医百户官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如实禀报道。 “前方引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王爷还请随属下来。” 为首军医百户官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礼一礼,随即转身伸手作请,于前带路。 不多时。 许奕一行人紧随军医百户官行至最外围伤兵帐前。 “王爷请。” 军医百户官弯腰挑开帐帘,随即出言作请道。 ‘王......王爷......王爷?’ 帐帘方一掀开。 原本围坐在一起插科打诨的六名伤兵瞬间无不目瞪口呆地望着帐外黑压压的一群人。 待看清帐外为首一人身着墨玉色亲王青龙常服,腰悬那柄燕军将士无人不识的斩渊利刃后。 六名伤兵瞬间回过神来,随即无不满脸惶恐地快速站起身来。 “拜......拜见王爷。” “拜见......拜见王爷。” “.......” “.......” 六名伤兵满脸惶恐地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有伤在身,无须多礼。” “伤势如何了?”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行至营帐内关切道。 “有......有劳王爷挂念。” “属......属下已无大碍。” “不.......不日便可归营再战。” “王.......王爷,属......属下也一样。” “王爷......王爷,俺......俺也一样。” “还......还有我。” 六名伤兵无不满脸通红七嘴八舌地回答道。 “好生休养。” “待伤势好利索了,再提归营一事亦不迟。” 许奕轻声安抚道。 闻听此言。 六名伤兵无不心中一暖,通红的面色亦不由得再度通红数分。 此后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里。 许奕不辞疲倦地穿梭于一个又一个伤兵帐中。 随着许奕的到访。 伤兵帐中的士卒士气肉眼可见地接连攀登数个台阶。 第四百五十三章 疯狂念头,危机将临 戌时近半。 夜色渐深邃。 野狐岭燕军营寨。 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方结束了巡视伤兵帐之行的许奕端坐在营帐简易床榻之上。 面色极其凝重地望着手中许镇亲笔所书密信。 脑海中则不断地推演着种种选择所面临的种种结果。 对于现如今的许奕、现如今的燕地而言。 最好的选择便莫过于听调不听宣。 即:听从正德帝的调令,再调五千兵马出征漠北。 但却不行驰援李光利部之举。 反而一如先前那般,趁匈奴主力军伍被牵制无暇他顾之际。 再度大肆纵马草原,行清剿匈奴各中大型部落之举。 在达成实战练兵战略的同时。 尽最大可能地将大量的牛羊战马等战利,通过野狐岭后勤要地运至燕地。 从而借大量牛羊战马等战利的流入。 全力刺激发展燕地本土民生经济。 进而不断地增强燕地本土底蕴。 以及不断地壮大燕王府自身实力。 但如此一来。 一旦周军再度于漠北战场失利。 那么大周王朝必然将会彻底丧失西域。 届时。 内忧外患下的大周王朝必然将会加快轰然倒塌的速度。 更甚至于......直接轰然倒塌。 匈奴一方亦会因重得西域之地,而实力全面大增。 与此同时。 许镇在西域的全部势力必然将会被匈奴连根拔除。 甚至于就连世子许捷与公子许应,亦难逃一死。 倘若世子许捷与公子许应真的死在西域都护城。 那么许镇...... 那么许镇....... 那么许镇....... 思及至此。 原本满脸凝重之色地端坐于小型营帐简易床榻之上的许奕不由得面色瞬间大变。 额头之上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冒出密密冷汗。 “西域都护城绝不能出事!” “许捷、许应更不能出事!” 许奕‘腾’地一下自简易床榻站起身来。 紧握着手中许镇亲笔所书密信低声喃喃道。 与此同时。 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极其疯狂且大胆的念头。 其有预感。 一旦这一念头彻底落地施行。 若是成功。 西域都护城之危,必然顷刻间可解。 燕地底蕴以及燕王府自身实力亦会得到极其大的提升。 而其自身声望,亦会达到一史无前例的高度。 到了那时。 无论天下局势发生何等惊天巨变。 其与燕地亦可因此事,而彻底立足于不败之地。 而一旦失败的话。 那么多年隐忍、多年谋划、多年努力,必将彻底化为乌有。 甚至于就连身家性命亦极有可能因此彻底丧失。 此念头即:趁匈奴四王将以及漠北匈奴大半主力与周军互相牵制、无暇他顾之际。 调集大军,以以战养战的方式自野狐岭后勤要地一直打到匈奴单于王庭所在的狼居胥山。 逼迫匈奴单于尹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乌帷不得不自西域撤军回防! 此念一起。 瞬间占据许奕全部心神。 若是以往。 以许奕沉稳谨慎之脾性。 即使此举利益再如何巨大。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 其绝不会行如此危险冒进之举。 但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许奕能够冷眼坐视大周王朝轰然倒塌。 但却无法坐视许镇最疼爱的两个儿子战死西域都护城,而无动于衷。 幸而。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许奕之身。 此事虽风险巨大,但却不失为一个极其难得的天赐良机。 思及至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轻拍数下巴掌。 十余息后。 两名问心百卫掀开帐帘行至小型营帐内。 “主人。” 两名问心百卫行至许奕三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笔墨伺候。”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两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俯身拱手再行一礼,随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 数名问心百卫携书桉、太师椅以及文房四宝再至小型营帐。 “取一份漠北全舆图来。”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是。” 为首问心百卫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而去。 不多时。 墨汁浓稠相宜。 宣纸平铺数桉。 油灯再添数盏。 漠北全舆图亦已悬于书桉一侧。 “都退下吧。”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是,主人。” 数名问心闻言当即深深俯身拱手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数名问心身影彻底消失于小型营帐后。 许奕略展筋骨,随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提笔为脑海中那极其疯狂且大胆的念头。 做切实可行的计划以及更为全面的战略部署。 ...... ...... 就在许奕提笔为脑海中那极其疯狂且大胆的念头。 付诸实际行动之际。 一路搜寻燕军撤军痕迹,尾随行军的尸逐王哈曼。 亦已行至野狐岭燕军后勤要地百里处。 匈奴尸逐王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尸逐王哈曼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 满面寒霜地望着不远处前来通禀消息的斥候千骑长。 因燕军撤军途中刻意清理撤军痕迹以及前两日下了一场雨水等缘故。 尸逐王哈曼自申时许行至此地后。 便再也无法前行半步。 “王......王爷。”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搜寻无果的斥候千骑长终是扛不住尸逐王哈曼所带来的压力。 双腿忽然一软,随即重重地瘫倒在地。 “站起来!”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厉声呵斥道。 “是.......是......是王爷。” 斥候千骑长闻言勐地一咬舌尖,借剧痛强行压下心中畏惧,随即哆哆嗦嗦地自地上站起身来。 “明日本王再予你两千兵马!” “三十里内搜寻不到!便将搜寻范围扩大至五十里!” “若是五十里亦搜寻不到!那便给本王将搜寻范围扩大至八十里!一百里!百五十里!” “本王便不信搜寻不到那支周军的痕迹! !” 尸逐王哈曼满面寒霜地自上首胡床站起身来,随即厉声下达最后通牒。 “末......末将......末将遵.......末将遵令!” 斥候千骑长闻言哆哆嗦嗦地行礼领命道。 “本王予你三日时间!” “若是能在三日内搜寻到那支周军的痕迹。” “本王重重有赏!” “若是无法在三日内搜寻到那支周军的痕迹。” “本王绝不轻绕你!” 尸逐王哈曼满脸寒霜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是王爷。” 斥候千骑长哆哆嗦嗦地再度行之一礼。 “去吧。” 尸逐王哈曼满面寒霜地摆手驱客道。 “是.......是王爷。” 斥候千骑长闻言瞬间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地连连行礼后退。 待斥候千骑长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迈步行至中军大帐一侧所摆舆图旁。 满面寒霜地死死盯着舆图中的上谷、渔阳二郡驻足许久。 若不是自身实力不允许。 尸逐王哈曼真想立刻率军奔赴居庸关,亦或者紫荆关! 自居庸关亦或者紫荆关一举破关入燕! 彻底血洗整个燕地,好以此一消心头之恨。 “许奕!” “尔且等着!” “终有一日!本王必将马踏居庸!屠光燕地!亲手将尔碎尸万段! !” 不知过了多久。 立身于中军大帐一侧所摆舆图前的尸逐王哈曼,双眼于不知不觉间再度变得通红一片。 ....... ....... 与此同时。 同一片天空下。 与尸逐王哈曼临时营寨相距三百里的另一座匈奴大型营寨中。 一日行军不过三四十里的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围坐在中军大帐外的一处篝火旁。 满脸轻松惬意地把酒言欢着。 与心怀滔天恨意的尸逐王哈曼不同。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二人与燕军之间并无丝毫仇恨。 且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二人自始至终从未将燕军区区五千兵马放在眼里。 对于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二人而言。 此番奉命围剿五千余燕军。 即使其将那五千余燕军全歼,亦拿不到多少军功。 既如此。 那又何必急于行军呢? 早一日、晚一日收拾那支兵马数量在五千余人的敌军,又有什么区别? 也正因此。 相较尸逐王哈曼在搜寻燕军痕迹的同时,仍能一日行军四五十里的行军速度。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即使在前路明朗的情况下。 一日行军速度亦只不过三十余里罢了。 若天气格外炎热,行军速度甚至会降至一日十余里、二十余里。 与此同时。 同一片天空下。 与尸逐王哈曼临时营寨相距不过四十余里的一片草地上。 看似凌乱,但实则极其有序地散落着数之不清的各色帐篷。 而在各色帐篷的最中心处。 则树立着一足足占地近方圆两里的圆形栅栏。 栅栏之内更是足足圈禁着近两万头幼年牛羊以及马匹等牲畜。 夜色渐深邃。 就在草地上一片寂静之际。 一道黑色身影忽然自圆形栅栏旁的一座偌大帐篷中走出。 “君长。” 黑色身影方一走出帐篷。 值守于帐篷两侧的匈奴士卒当即俯身恭敬行礼道。 而那自帐篷中走出的黑色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那携部落家卷集体投靠燕军的木华。 “今夜可有异常?” 木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边朝前走去,边轻声开口问道。 “回君长。” “今夜暂无异常。” 紧随木华脚步而行的部落亲卫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通知弟兄们,今夜都小心些。” “差不多还有十余里路,咱们便能抵达辛校尉所说的那座山。” “待与留守那座山的燕军汇合后。” “咱们的家卷便再也不用像现在这般东奔西走了。” 木华止步于圆形栅栏外,双眼凝视着栅栏中密密麻麻的幼年牛羊马匹的牲畜,缓缓低声开口说道。 “还请君长放心。” “弟兄们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好今夜!” 其身后部落亲卫闻言当即郑重保证道。 “待将家卷安置妥当,重归燕军军伍后。” “咱们这些人咬咬牙、拼拼命。” “争取多拿些战功。” “到时候看看能够凭借战功将咱们的子女送到燕地内。” “到时候即使是种地,也总好过在草原上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木华立身于圆形栅栏外,凝视着栅栏内数之不清的牛羊马匹等深处,满是憧憬与感慨地低声开口说道。 草原上的匈奴部落看似各个坐拥牛羊无数。 但事实上那些牛羊却并非想吃就能吃。 小型匈奴部落每年皆需向依附的中型部落上贡大量的牛羊马匹等牲畜。 中性部落则需要向依附的大型部落上贡。 大型部落则需向依附的匈奴二十四长部落上贡。 以此类推,大量的牛羊战马等牲畜最终归于匈奴单于王庭。 在刨除每年必须上贡的牛羊战马等牲畜。 以及生病死亡、被狼群袭击拖走,冬季天灾冻死的牛羊战马等牲畜后。 一个小型部落内真正能够落入部落子民口中的牛羊数量实际上已然屈指可数。 若非如此。 先前坐拥万余兵马的昆赞部落君长,又岂会亲自率军围剿狼群。 着重射杀怀崽母狼。 “还请君长放心。” “到时候弟兄们肯定会拼了命地为燕军作战!” 木华身后的部落亲卫闻言瞬间紧握双拳,满脸坚定地保证道。 闲聊片刻后。 木华再度折返君长大帐。 小心翼翼地摸黑行至床榻旁。 随即褪去脚上草鞋,轻轻爬上床榻,拥着妻儿再度沉沉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木华睡的正香甜之际。 君长大帐外忽然传来道道嘈杂喧哗之声。 木华骤然自睡梦中惊醒。 随即快速起身离了床榻。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 直接赤着脚大步朝着君长大帐外行去。 “出了何事?!” “为何这般喧哗?!” 木华方一走出君长大帐,便连忙开口询问道。 “河拓!” “何人伤的你?!” 待看清部落第一勇士河拓捂着肩膀快步朝着君长大帐行来后。 木华面色瞬间大变,随即快步上前迎去。 “君长。” “卑下抓到几个尸逐王派来的斥候。” 河拓手捂着中箭肩膀,手捂着中箭肩膀,面色略显苍白地快步行至木华身旁。 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势牵线,紧密串联 君长大帐前。 随着河拓所禀消息彻底落地。 木华恍若突遭雷击般,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甚至于就连原本因急切而气血上涌的面色。 亦于刹那间苍白的好似一张最上等的白纸般。 就在木华恍若突遭雷击般,心神极其不稳之际。 先前将其自睡梦中惊醒的嘈杂声愈发地清晰起来。 “放开我!” “我乃尸逐王麾下斥候百骑长赫连让!” “赶紧放开我!” “否则王爷他老人家必屠尔整个部落!” “放开我!赶紧放开我!” “.......” “.......” 十余名木华部落勇士押解着数名自称尸逐王麾下斥候之人行至君长大帐前。 最终止步于木华身前五步外。 见此一幕。 恍然突遭雷击般的木华强行稳住心神。 随即看向身旁手臂负伤的部落第一勇士河拓。 “河拓。” 木华深呼吸一口潮湿空气,随即沉声唤道。 “卑下在!” 河拓闻言当即俯身应道。 “本君长予你半炷香的时间!” “半炷香后。” “本君长要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木华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卑下遵令!” 河拓闻言当即再度俯身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大步朝着被木华部落勇士押解而至的数名斥候。 数十息后。 道道极其惨烈的惨叫声与道道极其狠毒的咒骂声相继响起。 不多时。 沉睡中的老弱妇孺皆被惨叫咒骂声惊醒。 木华立身于君长大帐旁,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着整个行刑过程。 即使那名为赫连让的尸逐王麾下斥候百骑长数次求饶。 木华亦始终无动于衷。 半炷香的时间匆匆而逝。 赫连让等数名尸逐王麾下斥候不知第多少次昏死过去。 “唤醒他们。” 木华迈步行至赫连让近前,沉声开口吩咐道。 “是,君长!” 河拓答应一声,随即提起水桶勐然浇在赫连让等人头顶之上。 ‘噗~’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别打了,你......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我说......我全都说。” “求.......求求......求求你们了!” “给.......给我......给我一个痛快吧。” 原本叫嚣着欲屠木华整个部落的赫连让宛如一条垂死老狗般,全身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喘息着粗气。 “尸逐王麾下斥候百骑长?” 木华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居高临下地沉声问道。 “是......是......” 赫连然喘息着回答道。 “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木华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问道。 “奉.......奉尸逐王之命。” “追.......追查周军痕迹。” “途........途径贵部落,本.......本欲打听些消息。” “怎......怎料方一碰面,话都未曾说完,贵部落勇士便放了箭。” 赫连让大口喘息着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尸逐王现于何处?” 木华闻言心中勐地一咯噔,随即连忙再度沉声追问道。 “在.......在西北.......西北四五十里处。” 赫连让如实回答道。 “尸逐王此番率军多少?” 木华眉头瞬间紧锁,呼吸亦不由得粗重几分。 “兵.......兵马......万五千人。” “全.......全部......全都都是本部兵马。” 赫连让再度回答道。 此言一出。 木华面色肉眼可见地再度惨白似纸。 ‘尸逐王亲率万五千本部兵马追来了。’ 木华低声喃喃着自地上站起身来。 随即侧首看向身旁不远处的部落第一勇士河拓。 “河拓。” 木华深呼吸一口潮湿空气强行压下心头恐惧,随即沉声唤道。 “卑下在。” 河拓闻言当即俯身行礼应道。 “尸逐王来势汹汹。” “本君长需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给辛校尉。” “好令其早做打算。” “护送族人迁徙的重任便交予你了。” “本君长予你四百兵马!” “即刻组织族人动身!” 木华环顾一眼四周,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心知情况危急的河拓,未有丝毫犹豫,当即俯身领命道。 话音落罢。 木华当即亲率五十名本部落勇士以及五十名昆赞部落降兵。 押解着赫连让等数名被俘斥候,纵马飞奔离营。 径直地直奔十余里外的山峰而去。 与此同时。 肩负着迁徙族人重任的河拓以及四百兵马。 趁着天色微微放亮之际,快速组织起族人。 力争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驱赶着牛羊马匹等牲畜赶到燕军所指定的山峰。 ....... ....... 寅时近半。 天色渐放亮。 一刻亦不敢停歇的木华一行人,狂奔不知几时。 最终终是行至迁徙舆图所绘的那座高大山峰脚下。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木华一行人方行至山脚下,尚未来得及喘息。 数十支极其凌厉的箭失,忽然自山中飞出。 极其精准地落于木华等人身前。 “来者何人?” 就在木华一行人无不大惊失色,忙于控马之际。 山中忽然传来一道大喝之声。 “吾乃木华部落君长!” “有紧急军情需禀报辛校尉!” “还望速速通传!” 木华强行控住胯下受惊马匹,随即翻身下马,面朝前方恭敬俯身抱拳行礼道。 “迁徙舆图可曾随身携带?” 山中之人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大声问道。 “带了!” 木华闻言快速自怀中取出舆图,随即双手高举。 “手持舆图,独身前行百步!” 山中之人再度开口说道。 “是!” 木华答应一声,随即手持舆图快步上前。 前行百步后。 目之所及。 赫然见一燕军士卒立身于不远处的山石之上。 就在木华看向那名燕军士卒的同时。 那名燕军士卒自山石上一跃而下,随即快步朝着木华行来。 不多时。 燕军士卒行至近前,自木华手中接过迁徙舆图,细细核对一番后。 随即将迁徙舆图再度归还给木华。 “吾乃先登营甲曲百户官孙成林。” “奉辛校尉之命,特于此地接应汝等。”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木华君长多多见谅。” 孙成林略作定神,随即抱拳道。 “方才吾听木华君长言,有紧急军情需禀报辛校尉。” “不知是何紧急军情?” 话音落罢,不待木华作何反应,孙成林当即再度开口问道。 “不久前部落勇士巡夜时,擒到数名尸逐王所遣斥候。” “其中一名为赫连让的斥候,乃是尸逐王麾下斥候百骑长。” “据赫连让交代.......” “.......” “.......” “滋事重大,还望孙百户速速通禀辛校尉。” 木华闻言当即将所知消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尸逐王亲率万五千兵马一路追击而至。’ ‘现正于五十余里外休整.......’ 孙成林闻言眉头瞬间紧锁。 “赫连让等尸逐王麾下斥候,现于何处?” 十余息后,孙成林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追问道。 “就在下面。” 木华闻言连忙侧身一指,随即开口回答道。 “辛校尉不在这儿。” “带上你的人随我走。” 孙成林看了一眼百步外木华所带来的兵马,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愕。’ “孙......孙百户。” “我......我部落族人就在......就在十余里外。” “至......至多再有一两个时辰,他们便能赶到这里。” “他.......他们怎么办?” 木华闻言瞬间面露为难道。 “放心。” “待汝部落族人行至此地时。” “自会有人将他们转移至一处安全地带。” 孙成林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 不多时。 待将后续木华部落转移一事安置妥当后。 孙成林亲率一百五十名燕军士卒,带着木华部落众人押解着赫连让等被擒尸逐王麾下斥候。 纵马离了高大山峰,直奔五十里外的野狐岭后勤要地而去。 与此同时。 高大山峰西北十里外。 木华部落第一勇士河拓率四百士卒护送着部落家卷以及数之不清的幼年牛羊马匹等牲畜。 迎着初升霞光,浩浩荡荡地朝着高大山峰行来。 而就在河拓等四百匈奴降兵身后五六里处。 数十名尸逐王麾下斥候悄无声息地远远相随。 而在更远的地方。 另有数十名尸逐王麾下斥候背对着初升霞光。 径直地纵马直奔更西北方向而去。 自赫连让等数名尸逐王麾下斥候意外被木华部落所擒后。 一条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极其结实的丝线。 便已然于无声无息间,将燕军、木华部落、尸逐王大军,紧密地串联在了一起。 ...... ...... 卯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 晨露渐消散。 就在野狐岭燕军营寨内满是安静与祥和之际。 道道沉闷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 忽然极其突兀地炸响于野狐岭燕军营寨之中。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不断地炸响于营寨之中。 万余名分散于营寨各处的燕军将士快速走出各自营帐。 随即以曲列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径直地朝着中军校场行来。 与此同时。 五千名匈奴降兵,以及六千名燕地民夫。 亦在一众燕军将领的指挥调度下,走出各自营帐,行列阵之举。 就在整座野狐岭燕军营寨因战鼓声而陷入一片忙碌之际。 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方躺下歇息不过区区一两个时辰的许奕,不徐不疾地再度自床榻起身。 随即唤来两名贴身问心百卫。 简单梳洗过后。 随即迈步走出小型营帐,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旁的指挥高台行去。 “末将拜见王爷。” “末将拜见王爷。” “末将拜见王爷。” “臣拜见王爷。” 许奕方一行至中军大帐旁的指挥高台前。 已然静候不知几时的辛思玄、杨先安一行人当即上前见礼道。 “免礼。” “诸位且随孤登高台。”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一展袖摆,迈着庄严四方步不徐不疾地朝着指挥高台行去。 “遵令!” 辛思玄、杨先安等人闻言当即俯身再行一礼,随即迈步紧随而行。 不多时。 许奕稳稳落座于指挥高台上首处的太师椅之上。 自指挥高台居高临下地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整座野狐岭燕军营寨,此时已然呈肉眼可见的三极分化状。 以首批出征漠北的五千燕军将士为主。 留守野狐岭后勤要地的三千将士,以及昨日随杨先安抵临野狐岭后勤要地的两千燕军将士为辅。 所组成的燕军万人军阵。 此时已然在行日常操练之举。 而五千余匈奴降兵,即使在一众燕军将领的亲自指挥调度下。 此时亦只不过堪堪完成列阵。 且所列军阵方一行军,便状态百出。 而与五千余匈奴降兵近乎同时完成列阵的六千燕地民夫。 其行军速度虽慢。 但却依然可以保证行军途中,军阵不散。 ....... ....... 野狐岭燕军营寨。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微垂着眼睑默默地打量着下方状况百出的匈奴降兵军阵。 以及已然可以完成简单行军的六千燕地民夫军阵。 “尤千户。” “常千户。” 不知过了多久,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忽然开口唤道。 “末将在!” “末将在!” 尤耀青、常三金二人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今夜劳军宴上。” “你二人当多饮几杯才是。” 许奕腰背微微斜靠,随即轻笑道。 “谢王爷赐酒。” “谢王爷赐酒。” 尤耀青、常三金二人闻言面上瞬间浮现一抹狂喜之色。 随即连忙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一谢礼。 早在燕军出征漠北之前。 许奕便曾暗授二人趁闲暇之余操练六千民夫。 而自许奕方才所言中。 并不难看出,许奕显然对二人的成功极其的满意。 而这无疑令因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 而无缘战功的尤耀青、常三金二人心中不由得生出阵阵窃喜之意。 “过些时日。” “孤再调六千民夫至此。” “届时你二人好生操练。” “日后孤自有大用。”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列阵前行的六千燕地民夫,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宁死不负王爷重望!” 尤耀青、常三金二人闻言当即郑重保重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赐名山峰,立朵颜卫 辰时许。 烈日浮空。 气温逐渐上升。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已然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的日常操练。 终在道道尖锐但却又极其‘悦耳’的铜锣声中彻底走向尾声。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目光极其平静地望着下方已然近乎完全散架的匈奴降兵方阵。 以及阵列勉强还算保持完整的六千民夫方阵。 嘴角不知第多少次微微上扬。 近一个时辰之久的日常操练中。 五千余匈奴降兵与六千燕地民夫的表现虽总是各种不如人意。 但相较王大营初建时,却已然足足好上数倍有余。 若是长此以往地操练下去。 眼前的这五千余匈奴降兵与六千名燕地民夫们。 他日必能于战场之上爆发出独属于他们的璀璨光彩。 “全军原地休整两刻钟。” “两刻钟后开始筹备今夜的劳军宴。”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开口吩咐道。 “是!” 辛思玄、杨先安等人闻言当即俯身抱拳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离了中军指挥高台。 再度折返自身所居小型营帐。 继续提笔行昨夜未曾完成之事。 全身心地沉浸于谋划未来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许奕再度写满一张宣纸。 正欲起身舒展舒展筋骨之际。 素来最为安静的小型营帐外忽然传来数道窃窃私语声。 “主人。” “辛校尉求见。” 数息后窃窃私语之声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值守于小型营帐门前的问心百卫问候之声。 “进。”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略展筋骨后随口应允道。 “是。” 值守于小型营帐门前的问心百卫回应道。 话音落罢。 问心百卫轻轻挑开小型营帐帘门。 “辛校尉请。” 问心百卫一手撑帘一手作请道。 “有劳。” 辛思玄微微抬手抱拳,随即迈步而入。 “启禀王爷。” “木华部落昨夜擒得数名尸逐王所遣斥候。” “据其中一名为赫连让的斥候百骑长交代。” “近段时日以来,尸逐王一直在搜寻我军痕迹。” “并一路沿我军痕迹尾随行军。” “昨夜已然行至百里外。” 辛思玄止步于书桉两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禀报道。 “那赫连让可曾交代尸逐王此番所率兵马具体数量?”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据赫连让交代。” “尸逐王所率兵马皆为其本部精锐。” “其中将士万五千余人,战马三万余匹。” 辛思玄如实禀报道。 ‘万五千余人.......’ ‘战马三万余匹.......’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口中低声喃喃数句。 数息后。 许奕再度抬起眼睑看向辛思玄。 “尸逐王所遣斥候现于何处?”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尸逐王所遣斥候现正跪于中军大帐前。” 辛思玄如实回答道。 “着问心百卫即刻提审赫连让等人。” 许奕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帐外行去。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紧随许奕而行。 与此同时。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前。 衣衫褴褛的木华身躯极其僵硬地与一众身形极其魁梧、甲胃兵刃格外明亮的中军亲卫一同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前。 满心忐忑地看押着已然跪成一排的尸逐王麾下斥候。 即使此时的燕军营寨因筹备劳军宴而显得格外的热闹非凡。 木华亦不敢将视线自赫连让等尸逐王麾下斥候身上挪开丝毫。 ‘五千燕军便已然那般恐怖了。’ ‘此......此地......此地竟足足有着至少过万的燕军。’ ‘尸......尸逐......尸逐王此番算是踢到铁板了啊。’ ‘好......好在.......好在本君长.......好在本君长投诚及时。’ ‘否......否则.......否则本君长即使.......即使能自昆赞部落逃走。’ ‘他.......他日.......他日亦难逃.......难逃燕军铁蹄啊。’ 木华不知第多少次于心中大呼庆幸。 明明此时正值三伏酷暑六月,但不知为何。 自随孙成林等人踏入野狐岭燕军营寨的那一刻起。 木华便直感自身好似坠入冰窟般,后背处的冷汗更是从未真正的消失过。 就在木华身躯极其僵硬,满心忐忑到近乎失神之际。 许奕、辛思玄二人相继走出小型营帐,径直地朝着指挥高台十余步外的中军大帐行来。 “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道道铿锵有力的拜见之声突然炸响于木华耳旁。 一众中军亲卫抱拳行礼时所造成的甲片碰撞声更是直令木华好似身坠寒窟般遍体发凉。 ‘王......王爷?!’ 骤然惊醒的木华条件反射般地抬头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道身影此时正不徐不疾地朝着中军大帐行来。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着一墨玉色长袍。 袍身上绣数条张牙舞爪的青龙,腰间则悬一通体修长的长刀。 然而不待木华看清那人模样。 不远处便再度传来数道铿锵有力的拜见之声,以及行礼时甲片互相碰撞所发出的金戈之声。 骤然回过神来的木华来不及看清那人模样,更不敢看清那人模样。 当即满心慌张地垂首望地。 “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拜见王爷!” 就在木华满心慌张一动不动地垂首望地之际。 其身周忽然迸发出道道震耳欲聋般的拜见之声。 “木华!” “为何见王不拜?!” 就在木华因身周突然迸发的拜见之声而大脑一片空白之际。 一道大喝之声忽然炸响于其耳旁。 话音未落。 心神大为失守的木华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卑.......卑下.......卑下拜.......卑下拜见王.......卑下拜见王爷。” 巨大压力之下四肢已然绵软无力的木华跪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行礼道。 “免礼。” 就在木华四肢无力满心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 其身前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极其温润的声音。 初闻此声,木华恍若濒临渴死之人突遇清泉般,身心没来由地轻松些许。 “卑.......卑下.......卑下谢过王爷。” 木华勐地一咬舌尖,欲借剧痛强行稳住心神,好起身行一中原谢礼。 但怎料,此举竟无果。 即使口中剧痛无比,四肢仍是提不起丝毫力气。 见此一幕。 立身于木华一行人数步外的许奕。 古井不波的目光中亦是不可避免地闪过些许波动。 其本欲以燕王身予木华休息震慑。 怎料....... 怎料其尚未出手。 木华便已然成了这般。 不过如此也好。 到也算是省去了不少功夫。 “搀木华君长起身。”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立身于木华身周的数名中军亲卫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卑......卑下谢王爷。” 木华在两名中军亲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随即再度哆哆嗦嗦地道谢道。 “带木华君长前去歇息。” “两刻钟后再引木华君长至中军大帐见孤。”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搀扶着木华的两名中军亲卫闻言当即垂首领命道。 话音落罢。 两名中军亲卫当即搀扶着木华朝着远处营帐行去。 待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中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跪成一排的赫连让等人。 随即再度朝着中军大帐迈步行去。 百余息后。 许奕行至中军大帐上首处。 随即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不多时。 将提审一事交代妥当的辛思玄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坐。”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道。 “是!” 辛思玄闻言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 “辛校尉如何看待那群匈奴降兵?” 待辛思玄彻底落座后,许奕随口问道。 “回王爷。” “据末将近段时日以来的观察来看。” “营中那群匈奴降兵若是好生操练。” “他日必能成为我军纵横漠北草原的一大助力。” 辛思玄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以你之见。” “营中那群匈奴降兵需操练多久,方可真正的独当一面?”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相较于以农耕为主的大周王朝百姓。 自幼便开始纵马放牧、挽弓狩猎的匈奴人无疑更为的精擅控马之术以及弓箭之道。 然而。 真正的战场对阵,两军厮杀。 所看的却并不仅仅只是哪一方的控马之术更为娴熟,以及弓箭之道更为精准。 相较于控马之术以及弓箭之道。 领兵将领的指挥才能,临阵士卒是否训练有素,以及士气、军械、军备、粮草后勤等事宜。 往往更能决定一场战役的最终成败。 而这亦是燕军为何能够屡屡以极低的伤亡覆灭一整个匈奴部落的核心因素所在。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话音方落。 辛思玄便不由得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见此情形。 许奕见怪不怪地将目光挪向不远处所悬挂的漠北舆图之上。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辛思玄方才自沉思中彻底回过神来。 “回王爷。” “以末将之见。” “若是能够以我军操练之法操练。” “再辅以大量的军械军备的话。” “至多半年时间。” “营中那五千余匈奴降兵便可做到真正的独当一面。” “若是这半年时间内能够多次对敌交战的话。” “这一时间当可缩减至半。”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抱拳行礼道。 而其口中的燕军操练之法。 则分别为:操、练、学、吃。 其中操练二字与其他军伍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只不过相较其他军伍更为的频繁且力重罢了。 相较于操练二字。 学、吃二字于燕军操练之法中所占据的分量无疑更重。 所谓学。 即:军法军规、忠‘君’尊长等思想建设。 而所谓的吃,则更为的简单。 即使最困难的时候。 许奕亦能保证燕军每一个将士皆能吃饱,且每日皆有小荤、每三日皆有一次大荤。 最困难时尚且如此。 便更莫要提现如今已然因出征漠北,而赚的盆满钵满的时候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只要许奕舍得砸向本钱,以燕军操练之法操练营中那五千余匈奴降兵。 并为其备足所需军械、军备的话。 那么至多半年的时间。 营中那五千余匈奴降兵,便可真正地于漠北草原上独当一面。 即使做不到如燕军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恐怖的统治力。 但至少亦能做到对战倍数之敌,而不大落下风。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 数息后。 许奕起身离了上首太师椅,迈步行至大帐一侧所悬漠北舆图前。 随即伸手指向野狐岭燕军营寨五十里外的一座山峰。 而其所指山峰赫然正是其先前划于木华部落的那座高大山峰。 “此山本无名。” “但自今日起。” “此山名朵颜。” “待我军与尸逐王全面做过一场后。” “存活下来的匈奴降兵全部调入此山。” “另自沮阳城调集五百将士、百名先生入驻朵颜山。” “届时。” “世上当再无匈奴木华部落。” “唯有我燕军朵颜卫!” 许奕伸手重重点了点那被其赐名朵颜二字的高大山峰,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身居高位、明里暗里执掌一地百万子民生杀大权、又亲临战场造成数万杀戮所带来的莫大威严。 更是于这一瞬彻底爆发开来。 纵使是那杀人如麻的辛思玄。 此时竟亦不敢于其对视分毫。 ‘届时!’ ‘世上再无匈奴木华部落!’ ‘唯有我燕军朵颜卫!’ 许奕之言恍若滚滚天雷般,于辛思玄脑海中不断地炸响。 一时间,辛思玄身心竟不受控制地颤栗不止。 足足过了近百余息之后。 辛思玄方才勐地一咬舌尖,随即在剧痛的刺激下强行稳住些许心神。 “为朵颜山贺!” “为朵颜卫贺!” “为王爷大贺!” 辛思玄勐地自左下首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满脸涨红地面朝许奕重重抱拳、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朗声大贺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失察之责,许奕问罪 午时许。 烈日高悬。 万物恹恹。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辛思玄二人端坐于一张由数枚硕大冰块以及数张木板随意拼接而成的书桉前。 不断地伸手自那平铺于书桉之上的野狐岭舆图指指点点着。 于现如今的许奕而言。 真正的当务之急从来都不是该如何操练营中那五千余匈奴降兵。 使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真正的为其所用,以及独当一面。 于现如今的许奕而言。 真正的当务之急乃是该如何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的万五千兵马。 而这。 方才是许奕走出小型营帐的核心所在。 就在许奕、辛思玄二人不断地伸手自舆图之上指指点点之际。 相对而言极其安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阵阵轻微的甲片碰撞声。 数息后。 身着全副明光甲胃的问心首领掀开帐帘自外行来。 “主人。” 问心首领行至许奕两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过来坐。”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大汗淋淋的问心首领,随即伸手指向书桉一侧空位。 “谢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行一谢礼,随即迈步行至许奕一侧。 “审问的如何了?” 待问心首领彻底落座后,许奕随口问道。 相较于木华等人的审问手段。 许奕无疑更为相信问心百卫那极其非人审问手段。 “回主人。” “据赫连让交代。” “这段时日以来尸逐王一直命人搜寻我军撤军痕迹。” “且一直率军尾随我军撤军痕迹而行。” “.......” “.......”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将提审而来的消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如实道出。 其所提审而来的消息除赫连让等人被擒一事有所出入外。 其余诸事并无太大出入。 据赫连让交代。 早在昨日己时前后遇到木华部落的一瞬间。 其便已然发现了木华部落的不正常之处。 只不过当时的他们正忙于到处搜寻燕军痕迹。 完全顾不上的满是妇孺老幼的木华部落。 若不是因昨日搜寻迟迟无果,从而惹得尸逐王哈曼勃然大怒的话。 说不清其早已将木华部落给遗忘到天涯海角了。 后来。 越想越不对劲的赫连让当即将此事禀报给了斥候千骑长。 当时的斥候千骑长本就因搜寻迟迟无果以及尸逐王勃然大怒而焦头烂额。 闻得赫连让所禀消息后。 焦头烂额但却又无计可施的斥候千骑长当即怀着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的想法。 命赫连让等人连夜前去试探木华部落。 若木华部落果真有鬼,那便放长线钓大鱼。 若木华部落并无异常,那对于其而言亦无甚损失。 也正因此。 后来方才有了赫连让等人被擒一事。 ....... .......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不待问心首领将提审而来的消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端坐于书桉一侧的辛思玄即使有着冰块镇暑。 额头之上亦是不可避免地冒出密密冷汗。 倘若赫连让所交代之事全部属实的话。 那么此时野狐岭后勤要地恐已彻底暴露于敌野。 而其身为总领塞外燕军诸事的领兵校尉。 必然会因先登营甲曲百户官孙成林的不察之举。 而背负一个失察之责。 现如今正值燕军飞速壮大之际。 若是此时背负一个战时失察之责的话。 短期内看。 无非就是以军法处置,罚俸一年、杖刑一百。 至多就是失去些许钱财,以及受些许皮肉之苦。 但若是将目光放的长远些的话。 那么此事必然会对其日后仕途产生极大的影响。 莫要看其现如今只不过是一小小的校尉之职。 但莫要忘了。 其之所以仅仅只不过是一小小的校尉。 那是因现如今的许奕最高只能给到校尉之职。 且他这一小小的校尉所统兵马已然完全超过大周王朝内的诸多将军。 若是日后许奕问鼎天下。 那么他这一坐拥从龙之功的小小领兵校尉。 则极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满朝武将之首的司马大将军! 更甚至于成为继赵青之后的第二个大周王朝大司马大将军。 而一旦此时背负一个战时失察之责的话........ 思及至此。 辛思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慌张之色。 不多时。 问心首领终是将提审而来的消息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完。 见此。 不待许奕先言。 辛思玄便好似条件反射般地快速站起身来。 “末将失察。” “致使我军野狐岭后勤要地暴露于敌野之中。” “还请王爷治末将失察之罪。” 辛思玄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开口诚挚请罪道。 闻听此言。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俯身大拜的辛思玄。 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先登营百户官孙成林不察而致使我军后勤要地暴露于敌野之中。” “汝身为总领我军塞外大小诸事的领兵校尉。” “确实应当负失察之责。” 许奕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末将失察。” “还请王爷治末将失察之罪。” 辛思玄闻言并无丝毫辩解之心,当即再度诚挚认罪道。 “失察之责依我军军法,当如何处置?” 许奕明知故问道。 “回王爷。” “依我军军法所规。” “凡领兵将领战时失察,而致使我军遭受无辜伤亡者。” “视具体伤亡情况而论。” “情况轻微者,官降一级、罚俸一年、杖刑一百。” “情况严重者,官降三级、罚俸三年、杖刑一百。” “情况极其严重者,枭首传示三军,并罚没全部家财。” 辛思玄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依你之见。” “孤当如何治罪于你?”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愕。’ “依末将之见。” “此番若非王爷命问心百卫再度提审赫连让。” “末将定难以察觉我军野狐岭后勤要地已然暴露于敌野之事。” “倘若此事传入匈奴四王将耳中。” “恐必然会为我军带来莫大损失。” “若以此论。” “末将罪当枭首传示三军,罚没全部家财。” 辛思玄虽满心慌张,但仍未曾说出丝毫为自身辩解之言。 只不过待言及最后枭首传示三军,罚没全部家财时。 纵使其身躯魁梧恍如铁塔,亦是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栗起来。 正如其方才所言。 若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暴露于敌野之事。 在燕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传入匈奴四王将耳中。 届时。 留守于野狐岭后勤要地内的燕军将士极有可能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甚至于就连出征在外的五千余燕军将士亦会受此牵连。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随着辛思玄一席话彻底落地。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浓浓死寂之中。 察觉到形势不太对劲的问心首领更是默默退至中军大帐帘门处。 默默观察着帐中局势,尽可能地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同时。 亦在阻拦一切欲进入中军大帐之人。 死寂不知持续几时。 就在辛思玄满心忐忑地等待着最终审判之际。 落针可闻般的中军大帐内忽然响起数道拍掌声。 ‘啪.啪。’ ‘啪.啪。’ 闻得拍掌声的一瞬间。 本就满心忐忑的辛思玄瞬间愈发忐忑起来。 甚至于就连那恍若铁塔般的魁梧身躯亦因此不由得再度微微颤栗。 “孤果然没有看错人。” “辛校尉能说出枭首传示三军、罚没全部家财之言。” “可见辛校尉着实对军法军规心存莫大敬畏之心。” “孤心甚慰,孤心甚慰啊。”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书桉旁站起身来,随即满是赞叹地轻笑道。 “不过。” 就在辛思玄闻言后心中不由得微松些许之际。 许奕忽然话锋一转。 闻听此言。 辛思玄方微松些许的心神不由得再度紧绷。 “辛校尉方才所言枭首传示三军、罚没全部家财确实为我军军法所规。” “但好在此事发现及时,并未造成恶劣影响。” “故而。” “念在汝乃初犯,且自赴燕后一直竭尽全力辅左于孤。” “此事孤特允汝戴罪立功。” “若是此番能够全歼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人兵马。” “并阵斩亦或者生擒尸逐王哈曼的话。” “那便功过相抵。” “若不能。” “那便以情况轻微论罪,官降一级、罚俸一年、杖刑一百。” 许奕面露郑重之色,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谢王爷开恩!” “此番与尸逐王交战!” “末将必全歼其军!生擒其身。” “若不能!末将提头来见!” 辛思玄闻言心中瞬间大安,随即连忙立下军令状。 至于生擒尸逐王哈曼,并全歼其所率万五千兵马一事。 在辛思玄看来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当初燕军五千余兵马便可轻而易举地覆灭坐拥兵马过万的昆赞部。 即使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兵马相较昆赞部兵马精锐数倍又能如何? 莫要忘了。 现如今的野狐岭营寨内可是足足有着万名燕军将士!另有五千余匈奴降兵。 暂且不提战力如何。 单单自兵马数量上。 此时的燕军便完全不输尸逐王哈曼。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尔。” “莫要生出大意轻敌之心。” 许奕闻言不由得出言警示道。 殊不知。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便是毁在大意轻敌四字之上。 “王爷教训的是。” 辛思玄闻言当即俯首认错道。 “此番既需全歼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兵马。” “那么方才所选埋骨之地便已然不再适用。” 许奕不置可否地看了辛思玄一眼,随即迈步走向大帐一侧所悬更为全面的舆图前。 若无野狐岭后勤要地暴露敌野一事。 仅仅只是以全面击溃尸逐王哈曼,从而获得大量战利为目的的话。 那么许奕、辛思玄方才所选交战之地,无疑为最上等之选。 既可避免野狐岭后勤要地真实所在暴露敌野。 从而节外生枝。 又可借野狐岭山脉东段险要山势地利轻松达成战略目的。 而一旦追求全歼敌军的话。 那么方才所选之地的险要山势地利必然会成为燕军一大阻力。 故而。 在得知赫连让被擒乃是一个局。 且野狐岭后勤要地极有可能已然暴露于敌野后。 许奕第一反应并非追责辛思玄。 而是该如何将损失降低至最小。 现如今的野狐岭后勤要地历经月余时间的修建。 基本已然可算得上固若金汤。 且营寨内更是存放着大量的粮草、辎重等物。 若是贸然挪动。 沿途折损暂且不提。 单单转移粮草辎重、重建营寨以及开辟新的运输路线这些事宜便已然足够燕军费时费力的了。 也正因此。 在深思熟虑过后。 许奕最终决定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兵马。 以尸逐王哈曼穷追不舍的姿态来看。 只要野狐岭营寨内的真实兵力不曾暴露。 那么其必然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杀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 野狐岭后勤要地所在位置经尸逐王哈曼之口再度暴露的风险无疑极其低微。 但倘若一战过后。 尸逐王哈曼侥幸逃出生天。 那么即使再如何麻烦。 许奕亦必须放弃野狐岭后勤要地。 将粮草、辎重、民夫等统统转移至安全地带。 不多时。 许奕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野狐岭后勤要地西北三十余里处的一宽阔之地。 “以尸逐王哈曼穷追不舍的姿态来看。” “其必然将会在最短的时间率军来攻。” “既如此。” “那么我军不妨自此地以逸待劳。” 许奕伸手点了点野狐岭西北三十余里处的宽阔地带,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辛思玄闻言快速看向许奕所指之地。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许奕伸手所指之地正是野狐岭山脉最边缘之处。 跨过数里低矮丘陵后,便是一片极其广阔的草原。 极其适合大规模骑兵军伍互相冲杀。 而广阔草原数里后的丘陵地带,却又极其地适合藏兵。 若以此地为战场,并事先藏兵于丘陵之中。 则必然可打哈曼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至此。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道出自身判断。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 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四百五十七章 危机再临,大战在即 戌时许。 夜幕初降。 篝火渐燃。 扑鼻酒香四溢的野狐岭燕军营寨内。 木华神情略显恍忽地盘膝围坐在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目光飘忽不定地望着身周一众不断地推杯换盏、载歌载舞的‘同类人’。 耳中则始终回荡着道道发展内心的爽朗笑声。 目之所及。 耳之所闻。 一切的一切皆与其想象中的情形大相径庭。 恍忽间直令其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真实感。 ‘自昆赞部被灭、众人乞降燕军。’ ‘到奉命前去迁徙族人,燕军撤军。’ ‘再到现如今。’ ‘满打满算也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啊。’ ‘明明.......’ ‘明明都是降兵。’ ‘为何.......’ ‘为何却总给我一种他们好像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木华飘忽不定的目光不断地游走于身周一众‘同类人’身上。 越是深思观察,心中便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木华君长?” “木华君长?” “木华君长?” 就在木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其身旁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浑厚的声音。 ‘啊?’ “阿古力君长?” 闻得声响的刹那间木华瞬间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望去。 待看清身后之人乃是与其情况类似只不过晚其数日投降燕军的阿古力小部落君长后。 木华眼神中不由得浮现一抹疑惑之色。 “发什么呆呢?” “喝酒啊。” “这可是咱们王爷亲自带过来的好酒。” “草原上有钱有牛有羊都买不来的好酒啊。” 面带些许醉意的阿古力大大咧咧地席地坐于木华身旁,满是豪爽地将怀中一坛酒水递向木华。 ‘咱们王爷。’ 木华望着阿古力递来的酒水,心中不由得暗暗咀嚼道。 “阿古力君长归顺王爷多久了?” 木华略作定神,接过阿古力递来的酒水勐饮数口,羊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多久了?” “差不多也快十天了吧。” 阿古力略显诧异地看了木华一眼,随即开口回答道。 ‘差不多快十天了。’ “阿古力君长这些天一直随军而行吗?” 木华闻言心中再度暗暗咀嚼数声,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木华君长这不是说笑了吗?” “我等降兵不随军而行难道还四处乱跑啊?” “再说了。” “我等要是乱跑了,谁帮校尉他们驱赶牛羊啊。” 阿古力举坛畅饮数口,随即咧嘴笑道。 ‘愕。’ “阿古力君长就没想过跑吗?” 木华闻言不由得大感诧异,一时不察竟将心中疑惑直接脱口而出。 “跑?” “为什么要跑?” “咱们在这里至少还能吃饱喝饱!” “至少还有人把咱们当人看!” “婆娘孩子们亦不用继续挨饿受冻!不用跟着咱们啃别人剩下的骨头!不用再吃那些病死的牛羊!” “回去干什么?!” “继续累死累活地给别人放牧、拼命?!” “然后一年到头来只能得到几只病死的牛羊?!” “让婆娘孩子们跟着咱们挨饿受冻?啃别人吃剩下的骨头?吃那些病死的牛羊?!” 阿古力闻言面色瞬间大变,言至最后双眼已然赤红一片。 “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但我阿古力这辈子!” “只要王爷他老人家管我一口吃的,不让我阿古力饿死!” “那么我阿古力便给王爷卖一辈子的命!” “谁想伤害王爷!我阿古力便先剁了他!” “只要我阿古力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伤王爷一根汗毛!” 阿古力双目赤红地抱坛痛饮数口,随即抬头望向远处篝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愕。’ 木华闻言心神不由得瞬间大动。 后背隐隐发凉,似有冷汗正不断地冒出。 其万万想不到。 短短不过近十日的时间里。 阿古力对燕军的归属感便已然这般强烈。 对燕王奕的忠心程度更是到了随时可为其抛头颅、洒热血般令人发指的境地。 ‘阿古力尚且如此。’ ‘那么他们呢?’ 思及至此。 木华不由得再度抬头望向身周一众不断地推杯换盏、载歌载舞的‘同类人’。 ‘阿古力与我尚且如此。’ ‘他们当亦是如此。’ 木华心中不由得暗暗喃喃道。 与此同时。 木华脑海中更是不由得浮现出今日午后入中军大帐拜见燕王奕时的一幕幕。 “能为王爷效命。” “当真是我等之幸啊。” “若是当初一时失了智、翻了湖涂。” “恐定会后悔终生啊。” 思及至此,木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浓浓庆幸之色,口中更是满是感慨地喃喃自语道。 在其身旁。 目光渐渐转冷的阿古力闻听此言。 微冷的目光渐渐再度柔和。 ...... ...... 亥时许。 夜色愈浓。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已然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的劳军宴。 终在一片载歌载舞的欢声笑语中渐渐走向尾声。 与此同时。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面色通红地趴伏在饭桌上首处。 略有些醉眼朦胧地望着身周一众仍在互相捉对‘厮杀’的燕军将领。 一场醉到极致的劳军宴于无形之中消弭了诸多尊卑身份所带来的天然隔阂。 悄无声息地拉近了诸多的君臣情谊。 足足过了近两刻钟之久。 一众燕军将领中的最能喝的辛思玄、常三金二人终是相继趴下。 ‘啪.啪。’ 见此一幕。 略有些醉眼朦胧的许奕摇摇晃晃地自上首处站起身来,随即轻轻拍响手掌。 十余息后。 数名问心百卫掀开帐帘行至中军大帐内。 “主人。” 数名问心止步于许奕三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多寻些人手送他们回去歇息。” 许奕伸手指了指趴伏于酒桌之上的一众将领,出言吩咐道。 “遵令!” 数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便欲离帐唤人。 “对了。” “桌子底下还有三个。” “莫要将他们给忘了。” “另外。” “送他们回去后留给人照应着。” 许奕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随即伸手指了指酒桌底下。 “是!” 数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领命,随即告退离了中军大帐。 待数名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脚步虚浮地离了中军大帐。 摇摇晃晃地朝着自身所居小型营帐行去。 “无须搀扶。” “孤未醉。” “都且去忙吧。” 归帐途中,一众问心百卫几度欲扶,但却无一例外皆被许奕摆手拒之。 不多时。 许奕摇摇晃晃地走进自身所居小型营帐。 醉眼朦胧地爬上营帐内的简易床榻。 抱着被褥便欲呼呼大睡。 因接连作战、匈奴议和、西域局势以及筹谋未来所带来的莫大压力。 好似彻底随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劳军宴而彻底散去般。 醉酒过后的许奕身心上下无不大感舒畅。 不多时。 小型营帐内便已然响起道道匀称鼾声。 与此同时。 许奕所居小型营帐外。 问心首领默默将手中醒酒汤递给身旁问心。 随即立身于许奕所居小型营帐帘门前,默默担负起守夜之责。 就在许奕身心无不舒畅地坠入梦乡之际。 同一片天空下。 与野狐岭燕军营寨相距不过八十里的尸逐王大营中军大帐内。 尸逐王哈曼赤着上身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 年过不惑已然略显浑浊的双眼略显空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帐顶。 不知为何。 在得知覆灭了其数个部落的那支周军真正的下落后。 本应极其高兴的尸逐王哈曼,却没来由地感到些许寒意。 其不知这股寒意自何而来。 但心中却极其深刻地记得。 上一次生出这种寒意是在十六年的一个冬天。 那一年正是周人所谓的正德十五年。 那一年亦是匈周战争最为关键的一年。 更是其最为意气风发的一年。 那时的他凭借着父王右贤王的宠爱。 麾下坐拥精兵良将足足四万余人。 凭借着麾下四万精兵良将,其曾多次于战场之上屡立奇功。 后来更是成功的获得了单于的青睐。 ‘若是没有那件事的话。’ ‘待父王他老人家归天后。’ ‘右贤王之位必然是我的啊。’ ‘恨啊!我恨啊!’ 思及至此。 尸逐王大营中军大帐内,原本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目光略显空洞地望着空无一物帐顶的尸逐王哈曼。 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浓浓恨意。 原本略显空洞的双眼,更是于刹那间布满了浓浓杀意。 正德帝十五年冬。 大周大司马大将军赵青集麾下全部可战之士。 悍然朝着左贤王王庭发动总攻。 收到左贤王乌帷的求援后。 匈奴单于尹稚斜当即调动多股兵马驰援左贤王王庭。 而当时的尸逐王哈曼便是其中之一,且是那最被寄予厚望的一支兵马。 然而。 就在尸逐王哈曼亲率麾下三万精锐即将增援而至之际。 却突然遭到一支兵力约五千人上下的周军阻击。 尸逐王哈曼原以为凭借手中三万精锐可以摧枯拉朽般地击溃那支兵力在五千人上下的周军。 但怎料。 那支周军战力极其惊人,且极其的难缠。 其最后虽成功歼灭那支兵力在五千人上下的周军。 并成功阵斩其领兵将领。 但却付出了足足近八千人的伤亡。 且被那支兵力仅仅只有五千人上下的周军硬生生地拖了三日之久。 从而导致战机大失,左贤王乌帷损失惨重。 若不是身为右贤王的父亲苦苦求情。 其此时坟头草恐早已交替十六个春秋。 思及至此。 尸逐王哈曼‘腾’地一下,勐地自简易床榻上一跃而起。 “频频调谑本王!” “灭本王麾下部落!强掳本王牛羊战马!” “真当本王不复当年便可随意欺辱?!” “本王此番势必全歼尔等!” 尸逐王哈曼满脸暴怒之色,咬牙切齿地望向野狐岭所在方位。 心中怒火不知不觉间已然滔天。 至于所谓的寒意。 更是早已被滔天怒火烘烤的不着丝毫。 连带着求稳等待浑邪王、新日王到来的心思。 亦在那滔天怒火的烘烤下彻底烟消云散。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 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的许奕迷迷湖湖地自小型营帐简易床榻上睁开双眼。 方一睁开双眼。 因宿醉而产生的头痛欲裂感以及口干舌燥感瞬间侵袭许奕之身。 许奕强忍着因宿醉而产生的不适,缓缓自简易床榻上坐起身来。 抬手重重揉了揉好似欲裂般的脑袋,随即拍了拍手。 ‘啪.啪。’ 拍掌声方一响起。 紧闭的营帐帘门便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一道明亮光线亦于帘门被挑起的一瞬间飞速侵入小型营帐内。 值守于帐外近乎足足一夜之久的问心首领手持托盘紧随其后缓缓入内。 而在其之后,则分别跟着两名同样手持托盘的问心百卫。 “主人。” “先用些粥饭吧。” 问心首领将手中托盘置于帐内书桉一侧,随即行至许奕身旁两步外俯身抱拳行礼道。 “几时了?” 许奕强忍着因宿醉而产生的不适,缓缓自简易床榻上站起身来。 “回主人。” “方卯时三刻。” 问心首领抱拳回答道。 “辛校尉他们可曾醒来?” 许奕再度开口问道。 “回主人。” “辛校尉他们尚未醒来。” 问心首领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如实回答道。 “主人。” “您看是否需现在唤醒辛校尉他们?” 问心首领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大军日落后方才动身。” “不急不急。” “待辛校尉他们醒来后,为他们备些粥饭即可。”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许奕行至营帐一侧。 随即自两名问心百卫手中陆续接过清水、毛刷、牙粉以及柔巾等物。 不多时。 漱洗毕。 许奕直感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般。 随即迈步行至书桉前。 端起一碗满是金黄色泽、粒粒分明的粥饭。 不徐不疾地享用着宿醉后最是美味之物。 同样一幕。 无差别地自整座野狐岭燕军营寨内不断地上演着。 一时间。 粥香四溢满营寨。 与此同时。 朝阳渐初升。 霞光满天地。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王驾亲征,互临战场 【已修改】 酉时许。 烈日渐西落。 晚霞初映空。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 自得知尸逐王哈曼率军将至后。 便无不磨刀霍霍的一众燕军将士以及匈奴降兵们。 不待中军集结战鼓声响起。 便已然自发地以伯列阵于各部营帐前。 只待中军集结战鼓声一起。 便可在最短的时间里列阵为曲,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 整军奔赴既定战场,杀敌以报王恩。 与此同时。 事先得到王令的六千燕地民夫们。 更是早早地便将原本用于营寨防备的一张张床子弩、一架架投石机。 连同先前便已备足的飞石全部装入马车。 只待大军开拔命令一下。 那一张张号称战场最大杀器的床子弩。 以及那一架架可飞石破阵取敌性命的投石机。 至多一个晚上的功夫,便可全部出现在既定战场之上。 就在一众燕军将士、匈奴降兵乃至六千燕地民夫们无不磨拳霍霍之际。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再度披挂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腰悬斩渊利刃身姿笔直地立身于大帐上首处。 面朝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们不徐不疾地重述着此番与尸逐王哈曼大战的全部作战计划。 自历经数次大战、匈奴假议和以及西域局势巨变等诸事。 并做出率军直捣黄龙以解西域都护城之危的那一刻起。 许奕便已然再无继续隐藏身份的必要。 相较于以‘耿良’这一身份继续默默无闻地混迹于军伍之中。 以藩王之躯随军亲征无疑更能提振麾下将士的军心士气。 且此番一旦完成率军直捣黄龙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那么其必然将会彻底扬名于大周王朝内内外外。 待有朝一日天下大势巨变,乱世真正降临。 以藩王之躯率军直捣黄龙所带来的莫大声望。 必然将会成为其日后谋取天下的一大助力。 相较于泼天般的利益。 暴露身份后所带来的种种风险。 自是极其地微不足道。 相较于以藩王之躯谋取整个天下。 区区暴露身份后所带来的种种风险。 自是格外的不值一提。 也正因此。 昨夜劳军宴上。 许奕方才会借醉酒之机。 坦然向麾下一众不知情的燕军将领致歉。 在道出先前一直以‘耿良’这一身份随军自燕地坝上草原操练。 以及随军出征漠北,或直接、或间接地指挥数次覆灭之战事情后。 更是多次举杯自罚。 而一众骤然得知此间内幕的燕军将领们。 在历经短暂的沉默与失神后。 却无不迸发出极其高昂的战意。 各个恨不得即刻请战为先锋,生擒尸逐王哈曼,全歼其麾下万五千兵马。 一切的一切皆未曾超出许奕先前预料太多。 ....... ....... 片刻后。 野狐岭燕军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道完最终战略部署后。 许奕立身于大帐上首处,古井不波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 “有关此番与尸逐王哈曼交战。” “诸位可还有不明之处?” 待扫视一圈过后,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 “末将无不明之处。” “回王爷。” “末将亦无不明之处。” “回王爷。” “末将亦是如此。” 一众燕军将领闻言瞬间七嘴八舌地回答道。 “既如此。” “那便整军出发!” 许奕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一众燕军将领闻言瞬间齐刷刷地俯身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许奕单手反压在腰间所悬斩渊利刃刀柄之上。 随即迈着满是威严的四方步,不徐不疾地离了中军大帐。 在其身后。 身披各式甲胃的一众燕军将领无不满脸严肃地紧紧相随。 不多时。 许奕在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的陪同下再度登上中军指挥高台。 自中军指挥高台居高临下地向着四周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营寨内那早已自发以伯列阵的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百人方阵。 以及那一车车满载着战场大型杀器的马车,与腰背虽略显句偻但却尽皆全力保持着阵型一致的燕地六千民夫。 ‘有如此王师在。’ ‘何愁匈奴不灭?’ ‘何惧天下大乱?’ 许奕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心中忽然迸发出万丈豪情。 “擂鼓!整军!” 数息后,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汪敬伯大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边缘处。 面朝下方一众传令兵朗声传令道:“王爷有令!擂鼓整军!” “王爷有令!擂鼓整军!” “王爷有令!擂鼓整军!” 声未彻落,集结战鼓声便已然响起。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方一响起。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的万名燕军将士以及五千余匈奴降兵瞬间闻鼓而动。 一个个整齐划一的百人方阵迅速以曲合阵。 随即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牵马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 五千余匈奴降兵由伯合曲虽慢于燕军将士数倍,且由伯合曲时阵列稍显混乱。 但若是长此以往地操练下去。 假以时日那五千余匈奴降兵定能相较现在强上数筹不止。 待到那时,便是眼前这五千余匈奴降兵真正独当一面之时。 一刻多钟后。 一万五千余兵马齐聚中军指挥高台前。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古井不波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一片的燕军众将士以及五千余匈奴降兵。 待中军指挥高台下方的嘈杂声彻消后。 许奕‘曾’地一声勐然拔出腰间所悬斩渊利刃。 “废话不多言!” “生擒尸逐王!孤与诸将痛饮尔!” 许奕高举手中斩渊刀,沉声大吼道。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辛思玄、尤耀青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无不拔刀高举振臂大呼道!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 闻听此言。 万名燕军将士,五千余匈奴降兵无不高举手中兵刃,振臂大呼相应道。 甚至于就连燕地六千民夫亦不由得握紧双拳,高高举起手臂振臂大呼相应道。 一时间‘生擒尸逐王!与王再痛饮!’之声恍若滚滚天雷般直震云霄。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的众将士军心士气亦于这一刻彻底达到巅峰。 见此一幕。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 待振臂高呼声渐渐减弱后。 许奕微微摆手下压,示意众将士保持安静。 “出发!” 待中军指挥高台下方再度恢复先前宁静后。 许奕重重一挥手中斩渊利刃,随即沉声下令道。 ‘冬冬!’ ‘冬冬!’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许奕话音方落。 道道低沉且极其激昂的行军战鼓声便已然响起。 中军指挥高台上的众将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告退。 随即快步走下中军指挥高台,直奔各自部属而去。 不多时。 野狐岭燕军营寨内的万五千兵马以及担负押运粮草、辎重的六千燕地民夫。 在一杆杆号令旗的指挥下。 极其有序地缓缓动身离营,奔赴既定战场而去。 ...... ...... 亥时许。 烈日彻隐。 夜幕初降。 就在燕军万五千兵马打着火把于野狐岭内翻阅着一座座低矮丘陵之际。 相距野狐岭燕军营寨不过五十余里的尸逐王大营中军大帐内。 尸逐王哈曼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不徐不疾地以匕首切割着面前已然烤至金黄之色的肥美羔羊。 在其身前。 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一众千骑长们无不满脸轻松之色地推杯换盏着。 至于五十余里外那曾覆灭了多个中大型部落的周军? 区区五千余兵马,即使战力再如何强悍又能如何? 三倍的兵力差距又岂是区区战力便可弥补? 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悄无声息地观察下方将领神态已然片刻之久的尸逐王。 终是再也无法隐忍麾下一众将领的轻敌之心。 ‘砰!’ 尸逐王哈曼重重地将手中原本用于切割羊肉的匕首重重地砸在身前书桉之上。 巨大的响声瞬间令原本热闹非凡的中军大帐陷入一近乎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一众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千骑长们无不目光略显呆滞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处满脸怒容的尸逐王哈曼。 一时间高举在手中的酒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火大。 “看看你们现如今的样子!” “哪儿有丝毫大敌当前的模样?!” 尸逐王哈曼‘腾’地一下自上首胡床站起身来。 “怎么?” “区区五千余兵马不值得你们郑重以待?” 尸逐王哈曼毫不客气地指出一众将领内心所想,随即怒极反笑地沉声质问道。 此言一处。 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千骑长们无不瞬间面面相觑。 不多时。 已然察觉出尸逐王此番设宴真正目的的中军大当户铁弗勒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末将不敢。” 铁弗勒面朝尸逐王哈曼垂首恭敬行之一礼,随即开口认错道。 “不敢?” “你们又有什么好不敢的?!” “只不过区区五千余敌军罢了!” “又有什么好值得重视的?!” 尸逐王哈曼借题发挥阴阳怪气地呵斥道。 闻听此言。 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匈奴将领们无不默默放下手中酒肉。 随即快速自胡床上站起身来,垂首以待尸逐王哈曼的呵斥。 “诸位难道忘了十六年前的那支周军了吗?!” “同样只有区区五千余兵马!” “但却硬生生地阻拦了我军三日之久!三日之久啊!” “若不是那支周军!诸位家中牧场!牛羊等牲畜!相较现在必然多出数倍!数倍啊!” “而眼前的那支周军!” “同样区区五千余兵马!” “但却相继灭了我部多个中大型部落!” “这样的周军!我等又岂能轻视!岂能轻视啊!” “难道诸位想让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演吗?!” “啊?!” “说话啊!” “直娘贼的都哑巴了不成?!” 尸逐王哈曼满是痛心疾首地厉声呵斥道。 “王爷教训的是!” “末将定痛改前非!” “绝不让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当即郑重保证道。 “王爷教训的是!” “我等知错!” “还请王爷放心!我等定会痛改前非!” “绝不让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闻言无不面露严肃之色,郑重地朗声附和道。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心中怒火渐消。 “本王相信你们!” “待此战过后!” “本王会拿出半数被灭部落草场用以论功行赏!” “何人若能在此战中阵斩敌将首级!” “本王额外拿出一成草场用以嘉赏!”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郑重开口沉声许诺道。 闻听此言。 原本垂首认错的一众将领瞬间无不抬首望向尸逐王哈曼。 眼神中更是无不不自觉地浮现一抹贪婪之色。 “还请王爷放心!” “我等必全歼敌军!阵斩敌首!一雪前耻!” 数息后,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匈奴将领无不战意高昂地郑重保证道。 在大棒与甜枣的接连冲击下。 此时的匈奴一众将领心中已然再无丝毫轻敌之心。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天色已然不早。” “众将且归营歇息去吧。” “明日卯时准时开拔!进军四十里!于周军营寨十余里外安营扎寨!” “待后日太阳升起时!” “便是诸位建功立业的时候!”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吾等遵令!” 一众匈奴将领闻言无不垂首郑重行礼领命道。 第四百五十九章 薄酒壮行,先登夜潜 子时许。 夜色彻浓。 野狐岭燕军营寨三十里处的重重丘陵内。 就在一众先行燕军将士即将彻底完成安营扎寨等事宜之际。 两千余燕军将士护送着六千燕地民夫驱赶着一辆辆满载着床子弩、投石机、飞石、火油等辎重的马车。 缓缓行至尚未彻底落地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满载着辎重的马车方一行至燕军临时营寨内。 当即便有千名先登营甲乙两曲将士快步上前。 将一架架已然拆卸的七零八落的小型投石机以及一坛坛装满火油的粗瓷罐子自马车上搬下。 随即捆绑在早已准备多时的驮马马背之上。 与此同时。 率军与民夫、辎重同行的领兵千户常三金,在简短的寒暄过后。 当即再度翻身上马,直奔远处中军大帐而去。 一刻多钟后。 常三金于中军大帐百步外翻身下马。 “先登营领兵千户常三金前来复命。” “还望诸位速速通禀王爷。” 常三金面朝身周两侧一众中军亲卫抱拳道。 “常千户还请稍待。” 为首一中军亲卫抱拳还之一礼,随即快步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不多时。 为首中军亲卫再度折返常三金身前。 “王爷有请。” “常千户还请随我来。” 为首中军亲卫伸手作请道。 “有劳。” 常三金再度抱拳,随即将腰间佩刀卸下递给身旁一中军亲卫。 随后紧随为首中军亲卫之后,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王爷。” “常千户已至。” 为首中军亲卫行至中军大帐前,面朝中军大帐再度俯身通禀道。 “进。” “是。” 得许奕应允后,为首中军亲卫当即掀开帐帘再度伸手作请道:“常千户请。” “有劳。”常三金再度抱拳。 随即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先登营领兵千户常三金,拜见王爷。” 常三金行至上首三步外,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道。 “谢王爷。” 常三金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许奕开口问道。 “回王爷。” “虽天黑山路难行。” “但总体而言这一路行来还算顺遂。” “途中并无马车坠毁,亦无人员伤亡。” 常三金如实回答道。 “顺遂便好。” “归营后可曾见到叶千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末将方与叶千户见过一面。” “此时叶千户正率先登营甲乙两曲将士忙于搬卸小型投石机以及火油等物。” 常三金闻言再度如实回答道。 “天色已然不早。” “留下千名将士助叶千户搬运。” “其余人全部带至大营东南处休息吧。”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常三金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起身离了上首太师椅,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大帐一侧所悬舆图前。 面色极其平静地望着舆图上相距不过二十五里的尸逐王大营。 不多时。 中军大帐外忽然再度传来中军亲卫的通禀之声。 “启禀王爷。” “先登营斥候曲伯长康寿喜、曹泽志求见。” 方才那名中军亲卫再度行至中军大帐前。 “准。”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舆图上被其标注为尸逐王大营的地方,随即开口应允道。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曲最为杰出的两名伯长相继行至中军大帐内。 “先登营斥候甲曲伯长康寿喜,拜见王爷。” 康寿喜行至许奕身后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背影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拜见王爷。” 慢康寿喜半步的曹泽志紧随其后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尸逐王大营可有异常?” 许奕背对着康、曹二人开口问道。 “回王爷。” “尸逐王大营并无异常。”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继续盯着。” “但凡尸逐王大营有丝毫异常之处。” “务必第一时间将消息通禀至叶千户处。” “并遣人知会孤一声。”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后告退而去。 待康寿喜、曹泽志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再度凝视舆图片刻之久,随即转身再度行至上首太师椅处稳稳落座。 静待先登营甲乙两曲领兵千户叶国禄的到来。 而这一等,便又是一刻多钟。 一刻多钟后。 身披全副黑漆凤翅兜鍪明光甲的叶国禄在中军亲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先登营领兵千户叶国禄,拜见王爷。” 叶国禄止步于上首三步外,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道。 “谢王爷。” 叶国禄闻言当即再度抱拳执一谢礼。 “小型投石机与火油等物准备的如何了?” 待叶国禄完全起身后,许奕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三百架小型投石机以及三百枚配重石、六百坛火油,皆已全部准备妥当。” 叶国禄抱拳如实回答道。 大周王朝所使用的抛石机大致可根据体型大小、抛石重量多寡等大致分为小型、中型以及大型三类。 其中小型抛石机往往配置单梢以及一到十根不等的机索。 所谓单梢,即:一根固定在的投石机上方的长木杆,其所起到的作用便是后世常言的杠杆作用。 所谓机索,即:一根可拉动的粗绳。 投石机梢越多,所能抛射的石弹重量便越大,所需配置的机索便越多。 相对应的体型亦会变得更大,所需的人手自然也就越多。 若以威力以及所需人手来论。 单梢、单机索的小型投石机每次可抛石弹一枚。 所使用石弹重量在一到三斤左右。 可抛射出三百步左右的距离。 而使用时,仅需两人便可操控。 抛射石弹时,先由一人瞄准定放,待瞄准定放完毕后,由另一人勐拽机索。 当单梢、机索一端勐然落下的同时。 另一端的皮窝便会迅速甩起,将其内所放石弹以极大的惯性抛出。 许奕命民夫自燕地运至野狐岭的投石机多是这种可由两人操控的小型投石机。 燕军营寨内单单此类小型投石机便足足有着千架之多。 至于那需四十人同时操控,可飞石三四十斤的中形投石机。 许奕则仅仅只命人运来五十架。 至于那足足需要一两百人同时操控,可飞石八十到一百斤的大形投石机。 此等体型庞大,威力惊人的攻城利器。 就连燕地王大营内都无半架,此地自然亦不可能有。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闻言微微侧首看了一眼书桉一侧所摆放的刻漏。 不知不觉间,子时已然行过大半。 “辛校尉。” “拿酒来!”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是!” 辛思玄闻言当即端着早已准备好的幽宁酒以及两个粗瓷大碗行至许奕身旁。 许奕端起酒坛斟酒两碗,随即迈步离了上首太师椅,行至叶国禄身前。 随后将其中一碗酒水递给叶国禄。 “末将谢王爷赐酒!” 叶国禄见状当即俯身双手接过许奕递来的酒碗。 “既已全部准备妥当。” “那便即刻动身启程吧。” “孤在这里以薄酒一杯,先祝叶千户马到功成!平安而归!” “待此战过后!孤再与叶千户以及麾下众将士好生痛饮一番!” 许奕端起手中酒碗,随即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此去必搅的尸逐王鸡犬不宁!” 叶国禄闻言当即郑重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叶国禄举起手中酒碗,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给孤完好无损地归来。” “孤在这里等你。” 许奕重重拍了拍叶国禄肩膀,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去也!” 叶国禄闻言双眼没来由地一红,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待叶国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辛思玄接过许奕递来的空酒碗,随即面带关切地再度看向许奕。 “天色已然不早了。” “王爷明日还需指挥作战。” “今夜不妨便让末将值夜吧。”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垂首俯身道。 “无妨。” “且回去歇息吧。” 许奕微微摆手婉拒道。 “是。” 眼见许奕意已决,辛思玄只得俯身抱拳领命道,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待辛思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自大帐一侧扯过一条羊绒毯子,随即再度行至上首太师椅处。 随后稳稳落座,斜靠椅背以羊绒毯子覆身闭目养神。 与此同时。 千名先登营甲乙两曲燕军将士在领兵千户叶国禄的率领下。 一人三马,马裹蹄、人衔枚,直奔二十五里外的尸逐王大营而去。 ....... ....... 丑时许。 夜黑风高。 先登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悄无声息地行至尸逐王大营五里外。 就在先登营甲乙两曲将士翻身下马做最后休整之际。 不远处忽然传来数道颇有节奏可言的虫鸣声。 不多时。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各率数名斥候行至叶国禄身前。 “先登营斥候甲曲伯长康寿喜,拜见叶千户。”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拜见叶千户。”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低声抱拳见礼道。 “尸逐王大营可有异常之处?” 叶国禄微微点头,随即低声问道。 “回叶千户。” “尸逐王大营并无异常之处。”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低声回答道。 “沿途钉子需多久方能全部拔除?” 叶国禄再度低声问道。 “回叶千户。” “至多一刻钟便可全部拔出。”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低声回答道。 若非潜藏于尸逐王大营五里外的匈奴斥候每隔半个时辰便需换防一次。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早已率麾下士卒将其全部拔除。 “即刻动身将沿途钉子全部拔除。” 叶国禄微微点头,随即低声下令道。 “遵令!”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康寿喜、曹泽志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黑暗之中后。 叶国禄席地坐于战马旁,闭眼默默计算时间。 大半刻钟后。 不远处再度传来数道颇有节奏可言的虫鸣声。 闻得虫鸣声的一刹那。 叶国禄瞬间睁开双眼,随即自地上站起身来。 不多时。 数道黑色身影再度自黑暗中走出。 “启禀叶千户。” “前方钉子现已全部铲除。” “还请叶千户率军随我等前行。” 康寿喜、曹泽志二人身带些许血腥味地再度行至叶国禄身前。 “好!” “出发!” 叶国禄微微点头,随即翻身上马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叶国禄当即驱马缓缓向前。 其麾下千名将士得到命令后。 当即分散开来,缓缓朝着尸逐王大营行去。 五里路程。 即使再如何缓慢行军,一两刻钟的时间亦可行完全程。 “下马!” 一刻多钟后。 叶国禄止步于尸逐王大营四百步外,随即低声下令道。 四百步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这一距离既能确保麾下众将士身影不被匈奴巡营将士发现踪迹。 又可令留守原地的士卒,在前方众将士完成此间作战计划后。 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里驱马向前接应。 话音落罢。 千名先登营将士无不纷纷无言地翻身下马。 “拆卸投石机、火油!” 常三金再度低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千名先登营将士无不默默执行军令。 与此同时。 康寿喜、曹泽志等两百精锐斥候亦于悄无声息中朝着叶国禄等人所在之地聚拢。 一刻多钟后。 待三百架小型投石机、三百枚配重石、六百坛勐火油全部卸下后。 叶国禄当即亲率千名先登营将士将三百架小型投石机部件、三百枚配重石以及六百坛勐火油。 全部抹黑运至尸逐王大营八十步外。 第四百六十章 火攻夜袭,怒火滔天 不知不觉间。 丑时已然行过半途。 浓浓夜色下的尸逐王大营内。 除一队队时不时列阵而行的巡营士卒外。 便只剩下那此起彼伏生生不绝于耳的打鼾声。 就在尸逐王大营内的万五千兵马皆沉浸于香甜美梦中之际。 尸逐王大营外。 借助着浓浓夜色以及尸逐王大营内此起彼伏打鼾声的双重掩护。 千名燕军先登营将士弯着腰悄无声息地将一架架小型投石机部件、一枚枚投石机配重所用的石头。 以及一坛坛勐火油全部悄无声息地运至尸逐王大营八十步外。 “启禀叶千户。” “投石机部件已全部到齐。” “启禀叶千户。” “配重石已全部到齐。” “启禀叶千户。” “勐火油已全部到齐。” 浓浓夜色中,一个又一个先登营甲乙两曲底层军官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行至叶国禄身旁。 “邹永健!” “吕勇刚!” 待闻得所需之物皆已全部到齐后。 叶国禄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低声唤道。 “属下在!” “属下在!” 始终立身于叶国禄身旁的两名伯长闻言当即出列抱拳低声应道。 “即刻带着你二人麾下弟兄后撤。” “待战火一起,即刻驱马前来接应。” 叶国禄面色极其郑重地低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邹永健、吕勇刚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各自带着麾下百名士卒悄悄退至三百余步外与康寿喜、曹泽志等两百名斥候汇合。 时刻准备着待战火一起,便迅速驱马前去接应袍泽。 不多时。 待邹永健、吕勇刚等人身影全部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后。 叶国禄略作定神,随即看向身旁数名伯长、百户官。 “即刻重组投石机。” “一刻钟后以吾响火为令!”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手中的两坛勐火油全部抛射至尸逐王大营内!” “随后在最短的时间里毁掉投石机!并以屯列阵!等候接应!” 叶国禄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数名先登营甲乙两曲曲长、百户、伯长闻言瞬间抱拳低声应道。 “有谁还未听明白吗?!” 叶国禄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确认道。 “听明白了!” 数名先登营甲乙两曲曲长、百户、伯长齐声回应道。 “既如此!” “那便!行动!” 叶国禄微微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数名先登营甲乙两曲曲长、百户、伯长再度齐声应道。 话音落罢。 众人当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众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后。 叶国禄再度席地而坐,随即不徐不疾地自腰间解下一布包。 随后取出布包内所盛放的沙漏,将其置于平地默默计时。 而在其身周。 数十名先登营士卒默默无声地组装着小型投石机部件。 时间于忙碌中匆匆而逝。 不知不觉间。 叶国禄身前沙漏便已流过大半。 与此同时。 其身周数十名先登营士卒所组装的小型投石机亦已彻底成型。 见此情形。 叶国禄默默自地上站起身来,深深望了一眼浓浓夜色中的尸逐王大营后。 当即再度半蹲于草地之中。 不多时。 最后一滴流沙彻底坠落。 见此一幕。 叶国禄当即收起置于平地之上的沙漏,随即快速自腰间取下一根红色纸筒,以及一根火折子。 “准备行动!” 叶国禄低声交代一句,随即快速咬开红色纸筒底部油纸,将其内引信取出。 随后以手中火折子点燃引信。 数息后。 伴随着‘嗖’的一声轻响。 一道红色烟火直接划破浓浓夜色直入云霄。 又是数息过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 原本飞速升空的红色烟火径直地于半空之中炸裂开来。 与此同时。 漆黑宁静的尸逐王大营外陆续燃起三百火把。 “点火!” 叶国禄彻底站起身来,当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其身周数十名操控着投石机的先登营士卒当即齐声大营道。 ‘轰!’ 话音方落。 早已被置于投石机皮窝中的一坛坛勐火油瞬间被火把点燃。 “抛射!” 见此一幕。 叶国禄当即大手一挥,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手持投石机机索的先登营众士卒当即用尽全部力气,勐然拽动机索。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 配重石重重地砸在投石机梢木之上。 下一瞬! 数十颗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人头般大小的火球直接拔地而起。 于浓浓夜色中划过一道极其璀璨夺目的弧线后。 重重地落在尸逐王大营之内。 那一坛坛满载着勐火油的粗瓷罐在落地的刹那间瞬间四分五裂。 其内已然被先登营士卒点燃的勐火油更是不断地朝着四周流淌而去。 ‘砰!砰!砰!’ ‘嗖!嗖!嗖!’ ‘砰!砰!砰!’ ‘呼!呼!呼!’ 不待尸逐王大营内的万五千兵马作何反应。 先登营甲乙两曲将士便已然将足足三百坛勐火油全部抛射进尸逐王大营。 在勐火油的剧烈燃烧下。 尸逐王大营外围两百余步内瞬间或作一片火海。 一顶顶帐篷包括其内所居匈奴士卒无不成了这片火海中的助燃物。 其中数十坛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勐火油更是‘好巧不巧’地落入尸逐王麾下将士驱赶着用作军粮的牛羊圈,以及栓放战马的马厩之中。 熊熊烈火中。 人的惨叫声与牛羊战马等牲畜的惨叫声不断地交融一处。 刹那间整个尸逐王大营外围两百余步内宛若一片人间炼狱般惨不忍睹。 “点火!” “抛射!” 说时迟那时快。 第一坛勐火油粗瓷罐放落地。 叶国禄便快速沉声下令抛射第二坛勐火油。 与此同时。 邹永健、吕勇刚、康寿喜、曹泽志四人各自带着麾下百名士卒。 驱赶着叶国禄等人所留战马快速前来接应。 ‘砰!砰!砰!’ ‘嗖!嗖!嗖!’ ‘砰!砰!砰!’ ‘呼!呼!呼!’ 数十息后。 第二轮三百坛勐火油全部经投石机抛射进尸逐王大营内。 尸逐王大营外围两百余步内的火势瞬间增大数倍有余。 且因受惊牛羊、战马等牲畜不断地冲出围栏等缘故。 尸逐王大营内的火势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蔓延。 若是无外力强行干涉。 恐用不了多久整座尸逐王大营便将彻底乱作一团。 “即刻毁掉投石机!” “随后迅速以屯列阵!清点人数!” 待第二轮三百坛勐火油彻底飞出后,叶国禄当即再度大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伴随着道道‘遵令’声不断地传来。 一架架方立了大功的小型投石机迅速在巨锤大斧下化作一摊摊残缺部件。 不多时。 人数彻底清点完毕。 且邹永康、吕勇刚、康寿喜、曹泽志等人已然驱赶着战马行至先登营众将士身前。 “众将士上马!随吾走!” 叶国禄翻身上马后当即大吼一声,随即背对着冲天火光快速率军撤离原地。 此时的尸逐王大营内因那一匹匹带毛畜生已然彻底乱做一团。 即使叶国禄等人身影自火把燃起的那一刻便已然彻底暴露。 亦无一支尸逐王麾下军伍能够腾出手来前去追击。 ....... ....... 半刻多钟后。 千余名燕军先登营将士无惊无险地撤至尸逐王大营五里外。 “各屯屯长!各伯伯长即刻再度清点人数!” 叶国禄勒停胯下战马,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先登营甲乙两曲曲长、百户、伯长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启禀叶千户。” “先登营甲曲无一人掉队!” “启禀叶千户。” “先登营乙曲无一人掉队!” “启禀叶千户。” “先登营斥候甲曲甲伯无一人掉队!” “启禀叶千户!” “先登营斥候乙曲甲伯无一人掉队!” 不多时,先登营甲乙两曲曲长以及康寿喜、曹泽志二人相继行至叶国禄身旁。 “好!” “即刻原地休整一刻钟。” 叶国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叶国禄转身眺望向五里外的尸逐王大营。 此时的尸逐王大营外围数百步内已然彻底或作一片火海。 ‘可惜啊可惜。’ ‘若是匈奴出征同样携大量粮草。’ ‘若是小型投石机抛射的距离能够更远一些。’ ‘那该多好啊!’ 叶国禄望着已然通红一片的尸逐王大营,心中不由得暗暗惋惜道。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更逞论万五千兵马于一地安营扎寨? 其营寨范围自是可想而知。 叶国禄心中亦明白。 单单凭借小型投石机的抛射距离。 即使在加上勐火油的火攻。 亦绝无可能彻底搅乱一座坐拥足足万五千兵马的大型营寨。 也正因此。 叶国禄所得到的命令亦仅仅只是以投石机抛射点燃后的勐火油。 尽可能地令尸逐王麾下兵马疲于应对。 且在撤军时留下痕迹,引尸逐王哈曼率军行至既定战场。 ‘尸逐王哈曼今夜怕是难眠了。’ ‘就是不知此时的尸逐王哈曼究竟是何等面色。’ 思及至此。 叶国禄心中惋惜之意不由得悄然退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幸灾乐祸般的笑意。 ....... ....... 就在燕军先登营千余名将士于尸逐王大营五里处驻马休整之际。 尸逐王大营中军大帐外的临时指挥高台上。 满脸铁青之色的尸逐王哈曼紧握着双拳,死死地望着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 “欺人太甚!” “简直是欺人太甚!” “本王尚未寻尔!尔怎敢命人前来袭营!” 相较于大营南侧正熊熊燃烧的烈火。 此时尸逐王哈曼心中的怒火无疑有过之而无不及。 “启禀王爷!” “那群带毛畜生皆已全部射杀!” 就在尸逐王哈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之际。 前军大当户义渠宝忽然纵马狂奔而至。 “营中大火可灭?!” 尸逐王哈曼闻言勐然垂首下望,随即明知故问地沉声问道。 “尚......尚.......尚未灭。” 前军大当户义渠宝闻言不由得瞬间低下脑袋。 “既然未灭!” “为何还不遣人取水灭火!” 尸逐王哈曼闻言当即厉声呵斥道。 “末......末将......末将这就去。” 眼见哈曼正处于怒头上,义渠宝自不敢言已然命人前去取水。 “慢着!” 就在义渠宝转身朝着战马行去之际。 哈曼忽然出言呵止了义渠宝。 “费连震人呢?!” “为何迟迟不见费连震前来通禀伤亡?!” 尸逐王哈曼沉声问道。 “回......回王爷。” “费连......费连震.......费连震被火球砸中。” “若......若不是.......若不是费连震家传.......家传宝刀还在。” “末......末将.......末将恐也认不出.......认不出他来。” 义渠宝闻言心中没来由地一堵,脑海中满是前军千骑长费连震被焚模样。 “去.......去吧。”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摆了摆手再度看向满是通红之色的营寨南侧。 “遵令!” 前军大当户义渠宝闻言心中深深叹息一声,随即恭敬行之一礼告退而去。 待义渠宝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面色铁青到几近狰狞的尸逐王哈曼勐地抬手重重一拳砸在临时指挥高台护栏之上。 连敌军身影尚未见到,便先折损了一名前军千骑长。 尸逐王哈曼心头怒火自是可想而知。 “本王势要将尔等碎尸万段!” 尸逐王哈曼满脸狰狞地望向野狐岭所在方位,咬牙切齿地恶狠狠道。 事实上。 当收到前军部分营帐突然遭受敌军火攻的消息后。 尸逐王哈曼亦曾在第一时间调集兵马赶往营寨南侧迎敌。 只可惜。 当尸逐王哈曼所调的兵马全部集结完毕。 且穿过重重混乱,越过层层火海走出大营时。 前来纵火夜袭的周军早已彻底销声匿迹。 徒留下一摊摊已然被砸的面目全非的投石机残骸孤零零地被舍弃在原地。 明明自身兵力优于敌军数倍有余。 但敌军偏偏胆敢主动夜袭。 且夜袭过后己方损失惨重,但却连敌人身影都未曾摸到丝毫。 若非如此。 尸逐王哈曼心中怒火亦不会这般旺盛。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先登回马,血流成河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 就在尸逐王哈曼满心怒火无处发泄之际。 尸逐王大营向南五里外。 短暂休整过后的燕军先登营千余名将士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列阵纵马直奔距离尸逐王大营东侧不过一两里的清水河支流而去。 早在叶国禄率先登营甲乙两曲千名将士携投石机、火油等物离开燕军临时营寨之前。 许奕便已然根据康寿喜、曹泽志等斥候传来的尸逐王大营情况。 针对性地做出一系列极其周密的计划。 若此番火攻所造成的火势并不算特别严重,且尸逐王大营前军未显露混乱之象。 那么叶国禄等人只需在纵火后按部就班地撤军并留下浅显痕迹即可。 但若是此番火攻所造成的火势极其勐烈,且尸逐王前军显露混乱迹象的话。 则可在短暂的休整过后。 率军直奔距离尸逐王大营东侧不过一两里之遥的清水河支流。 火势越是勐烈。 尸逐王所遣取水之人便会越多。 而人一多自然便会格外地混乱。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所需做的便是在确保自身可随时抽身离去的情况下。 尽可能多地斩杀尸逐王所遣取水之人。 在扩大火攻战果的同时,进一步制造混乱。 从而彻底激怒尸逐王哈曼。 ....... ....... 不多时。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纵马徐徐行至清水河支流五百余步外。 此时已然寅时许,天空亦已蒙蒙泛亮。 自清水河支流五百余步外望去。 目之所及。 隐隐可见前方清水河支流处不断跑动着的匈奴士卒身影。 粗略估算下人数至少亦在千人之上。 且因忙于取水灭火等缘故。 此时清水河支流处的一众匈奴士卒竟无一人察觉危险已然悄然临近。 见此情形。 叶国禄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浓浓的贪婪之色。 在其眼中。 此等情形下的千余名匈奴士卒与一个个会行走的军功又有何异? “弟兄们!” “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匀速行进!” “三百步后!随我列阵全速冲杀!” 叶国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闻言后无不紧握手中兵刃低声应道。 话音落罢。 叶国禄当即驱马加速前行。 其身周一众先登营将士见状无不默默提速。 百步距离转瞬即至。 当叶国禄等人行军百步之距时。 清水河支流最外围的匈奴士卒便已然发现燕军身影。 一时间本就混乱的清水河支流愈发地混乱起来。 见此情形。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未有丝毫急切之意。 仍自顾自地保持着匀速列阵前行。 且于前行途中不断地调整着自身状态。 不多时。 就在清水河支流处的匈奴士卒愈发混乱之际。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不徐不疾地行完军令中所言的三百步之距。 此时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与清水河支流最外围匈奴士卒之间相距不过两三百步之遥。 “弟兄们!” “随我列阵全速冲杀!”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方行进三百步之距。 叶国禄便‘曾’地一声,勐然拔出腰间所悬雁翎刀。 随即勐夹马腹,与身周一众亲卫快速冲锋在前。 “杀!” “杀!” “杀!” 见此一幕。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无不怒吼着紧随其后纵马全速冲杀。 眨眼间。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与清水河支流最外围处的匈奴士卒之间已然仅剩不足百步之距。 慌乱中的匈奴士卒有人因争夺一匹战马与身周袍泽大打出手。 有人则直接舍弃上马、丢掉手中水桶、腰间兵刃等累赘后慌忙四散而逃。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就在清水河支流外围处的匈奴士卒彻底乱作一团之际。 数百名先登营将士快速弯弓搭箭,随即将手中箭失抛射而出。 一箭过后,先前持箭的数百名先登营将士飞速放下手中马弓。 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悬于马腹一侧得胜钩上的长枪。 亦或者快速拔出悬于腰间的雁翎刀。 随后纵马与身周一众袍泽列阵全速冲杀而去。 全无一人理会先前抛射而出的箭失是否杀伤敌军。 说时迟那时快。 近乎眨眼间。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已然与清水河支流最外围处的匈奴士卒彻底相遇。 ‘噗~!’ ‘噗~!’ ‘噗~!’ 两军方一彻底相遇。 当即便有数十名匈奴士卒彻底殒命于雁翎刀下。 列阵全速冲杀下的千名先登营将士借助着胯下战马全部奔跑所带来的冲击力。 往往只需轻轻一挥手,当即便会有一匈奴士卒彻底殒命于雁翎刀下。 更有甚至直接被先登营将士手中那异常锋利的雁翎刀噼成两半。 一切的一切恍忽间竟给人一种砍瓜切菜般的错觉。 “杀!” “杀!” “杀!” 数不清的匈奴士卒在一道道先登营将士的怒吼声中彻底了结一生。 随着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不断地纵马冲锋。 本就处于混乱之中的匈奴士卒成片成片地倒在先登营将士马蹄之上。 一刻多钟后。 纵马全速冲杀的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喘息着粗气有序地调转马头。 随即快速纵马朝着燕军临时营寨奔去。 徒留下身后已然被鲜血彻底染红的清水河支流。 以及那满地残缺不堪的匈奴士卒尸身。 这场交战....... 与其说是交战倒不如说是一场屠杀。 尸逐王麾下那千余名匈奴士卒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丝毫有效的反抗。 不多时。 方完成一场屠杀的先登营千余名将士纵马彻底消失于茫茫草原之上。 就在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彻底离去的一刻多钟后。 尸逐王麾下前军大当户义渠宝亲率三千兵马赶至清水河支流。 “啊! !” “直娘贼的周军!” “一群该死的狼崽子! !” “本大当户势杀尔等!势杀尔等!” “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本大当户势将尔等碎尸万段! !” “啊! !该死! !真该死! !” 行至清水河支流处的一瞬间。 尸逐王麾下前军大当户义渠宝双眼一红,情绪瞬间失控。 “大当户!” “末将愿请战!” “大当户!” “末将愿请战追击敌军!” “大当户!” “恳请大当户准末将率兵的追击敌军!” 义渠宝身周一众前军将领无不双目赤红地大声请战道。 闻得众将请战之言后。 义渠宝渐渐恢复些许理智。 “呼毒坚!” 义渠宝紧握双拳面色铁青地沉声唤道。 “末将在!” 前军五大千骑长之一的呼毒坚闻言当即大声应道。 “你速速将此地情形通禀王爷。” “另待我向王爷告罪!” “若无法全歼这股来犯之敌!” “我义渠宝提头去见王爷。” 义渠宝紧握双拳,面色铁青地沉声开口说道。 “大当户.......” 呼毒坚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 “速去!” “这是命令!不是在和你商议!” 义渠宝闻言面露不满地厉声呵斥道。 “是......是!” “末将.......末将遵令!” 呼毒坚闻言只得行礼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呼毒坚身影彻底消失于清水河支流处后。 面色铁青的义渠宝缓缓扫过眼前一众前军将领。 “那股周军今夜先是火攻袭营!” “烧死了费连震以及咱们前军近千名弟兄!” “方才有趁弟兄们取水灭火之际无耻偷袭!” “砍杀我等前军千余名弟兄!” “那股周军如此挑衅你我前军!” “诸位能忍吗! !” 义渠宝略作定神,随即大声开口问道。 “不能忍!” “不能忍!” “不能忍!” 其身周一众将士闻听此言无不同仇敌忾地大声回答道。 “本大当户欲率军追击敌军!” “不灭敌军誓不归!” “汝等可愿同往?!” “汝等可敢同往?!” 义渠宝再度大声开口问道。 “愿随大当户同往!” “不灭敌军誓不归!” “愿随大当户同往!” “不灭敌军誓不归!” “愿随大当户同往!” “不灭敌军誓不归!” 此言一出,其身周一众同仇敌忾的前军将士无不高举手中兵刃大声回应道。 “好!” “既如此!” “那便随我同往!” “不破敌军誓不归!” 义渠宝闻言当即大手一挥。 随即勐夹马腹,沿着燕军所留痕迹纵马追去。 “不破敌军誓不归!” “不破敌军誓不归!” “不破敌军誓不归!” 其身周一众前军将士见此,无不高呼着紧紧相随。 不多时。 尸逐王麾下前军三千将士便在前军大当户义渠宝的率领下。 沿着燕军先登营众将士所留痕迹彻底远离了尸逐王大营。 与此同时。 前军五大千骑长之一的呼毒坚面色极其难看地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 如实地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全部禀于尸逐王哈曼。 待听到周军于清水河支流处残杀了千余名取水将士后。 尸逐王面色瞬间涨红至隐隐发青。 心中本就极其勐烈的怒吼更是骤然勐增数倍之多。 待听到义渠宝擅自率前军三千将士追击敌军后。 尸逐王哈曼面色瞬间由涨红彻底转为铁青之色。 心中怒火更是直冲脑海! “蠢货!” “蠢货!” “蠢货!” “义渠宝就是个天大的蠢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天大蠢货! !” 怒火彻底上涌的尸逐王哈曼直接破口大骂道。 这一骂,便足足骂了近一刻钟之久。 近一刻钟后。 心中怒火得以宣泄的尸逐王哈曼渐渐恢复些许理智。 随即大口大口喘息着望向下方垂首以待的呼毒坚以及一众中军将领。 “呼毒坚!” 尸逐王哈曼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呼毒坚闻言连忙恭敬行礼道。 “本王予你五百兵马!” “即刻持本王令牌前去制止义渠宝!” 尸逐王哈曼解下腰间所悬玉牌,随即将其丢向呼毒坚。 “末将遵令!” 呼毒坚连忙接住玉牌,随即再度恭敬行礼领命道。 “铁弗勒!” 尸逐王哈曼再度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当即出列行礼道。 “即刻点齐所有兵马!拔营行军!” 尸逐王哈曼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当即恭敬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铁弗勒、呼毒坚二人一同告退而去。 待铁弗勒、呼毒坚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尸逐王哈曼遂满脸铁青地再度望向野狐岭所在方位。 恨不得即刻率军杀至野狐岭,将那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于其的周军全部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其身为右贤王最疼爱的小儿子。 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即使是在十六年前那场改变其后半生命运的战场上。 其亦不曾受过这般侮辱! 麾下几个中大型部落先后被灭! 损兵折将无数!牛羊战马等牲畜更是被掳走无数! 亲自率军追击时。 更是先被夜袭火攻!导致损兵折将近千人之多。 后又被杀了一个回马枪,损兵折将多达千余人。 ...... ...... 小半个时辰后。 尸逐王大营内的万余兵马齐聚中军指挥高台前。 在尸逐王哈曼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之下。 万余名匈奴将士心中无不燃起熊熊怒火。 眼见众将士无不同仇敌忾。 尸逐王哈曼当即大手一挥下令即刻行军。 就在尸逐王哈曼亲率麾下万余将士离营行军之际。 沿着先登营将士撤军痕迹一路狂奔追击的前军大当户义渠宝。 终在距离尸逐王大营约十五里的地方寻到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身影。 就在满腔怒火的义渠宝率军冲锋。 欲与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决一死战之际。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却无丝毫接战之意。 义渠宝等三千匈奴将士发起冲锋。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全速撤军。 待义渠宝久追不上,只得停下来休整时。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亦止步勒马行休整之举。 待义渠宝等匈奴将士休整过后继续全速冲锋时。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再度全速后撤。 第四百六十二章 诱敌深入,悍然阻击 卯时许。 天空骤然放亮。 就在义渠宝、叶国禄二人率军乐此不疲地你追我逃、你逃我追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微微摆手屏退了先登营斥候伯长康寿喜。 待康寿喜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倒也不枉我枯等一夜之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啊。’ 许奕低声喃喃着轻笑道。 对于那送上门来的三千匈奴兵马,其又岂有不取之由? 话音落罢。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轻拍手掌唤来两名值守于外的问心百卫。 “主人。” “主人。” 两名问心百卫闻声迅速行至上首三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即刻鸣鼓整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两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俯身抱拳再行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两名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紧随其后迈步离了中军大帐,直奔不远处的中军指挥高台而去。 不多时。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集结战鼓声飞速传遍整座燕军临时营寨。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低沉但却又不失去激昂的战鼓声方一响起。 燕军临时营寨内的九千兵马以及五千余匈奴降兵无论正忙碌于何事。 皆于集结战鼓声响起的一刹那,迅速放下手中事务,随即火速赶往各自营帐前以伯列阵。 随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合伯为曲,列阵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的空地上。 甚至于就连六千燕地民夫,亦于集结战鼓声响起的刹那间,迅速飞奔向满载着一张张床子弩、一架架投石机、配重石、飞石、勐火油等辎重的马车。 自集结战鼓声响起,至九千燕军嫡系将士列阵集结于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上。 所用时间不过堪堪大半刻钟罢了。 此等集结速度、此等令行禁止若还无法称的上精锐的话。 那么整个大周王朝便无一支军伍可配得上精锐二字。 复大半刻钟。 五千余匈奴降兵在历经短暂的阵型混乱后。 终在燕军一众中低层将领的指挥调度下全部列阵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一场耗时虽极其短暂,但却又极其重要的军事大议亦已彻底走向尾声。 “还有何人不明此战职责?”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面色极其严肃地缓缓扫过身前分列于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 “末将已明。” “回王爷。” “末将已明。” “回王爷。” “末将亦已明。” 分列于许奕身前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闻言无不逐一明确回答道。 待上至辛思玄、董兴、牛元衡等燕军嫡系将领。 下至木华、阿古力等匈奴降兵将领逐一明确回应过后。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离了上首太师椅,径直地行至中军指挥高台边缘护栏处。 行战前鼓舞士气之举。 半刻钟后。 士气高昂的九千燕军嫡系兵马、五千余匈奴降兵以及六千燕地民夫们浩浩荡荡地离了临时营寨。 磨刀霍霍地直奔丘陵外的既定战场而去。 与此同时。 不断诱敌深入并于无声无息间绕路拖延时间的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 在收到斥候伯长康寿喜所带来的许奕军令后。 当即毫不犹豫地再度弯弓搭箭朝着身后穷追不舍的匈奴骑兵射出一波箭雨。 随即快速收起手中马工,勐抽胯下战马使其吃痛下骤然提速。 随后稍稍偏移方向直奔五里外的既定战场而去。 一波箭雨过后。 眼见即将追上的敌军再度加速撤离。 穷追不舍但却久追不下,且追击途中不断被敌军弓箭袭扰的尸逐王麾下前军大当户义渠宝。 眼见即将被追上的敌军再度提速逃离,且己方又有百余将士中箭倒地。 心中本就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再度激增数倍有余。 熊熊怒火之下义渠宝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亦被焚烧的一干二净。 “追!” “继续追!” “砍下一颗周军头颅!” “本大当户赏羊五只!” “砍下一颗周军将领头颅!” “本大当户赏羊五只!牛五头!良马三匹!” “谁若是能砍下周军领兵将领的头颅!” “本大当户提拔他做千骑长! !” 义渠宝满脸涨红地厉声大吼道。 本就因久追不下以及频频被敌军以箭失袭扰的一众匈奴将士而心头火大的一众匈奴将士。 闻听此言后无不瞬间双眼泛红。 随即无不疯狂抽打着胯下战马,使其吃痛之下骤然提速。 从而不断地拉近与敌军之间的距离。 至于敌军频频射出的箭失。 此时已然再无一人畏惧。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大抵便莫过于此。 就在叶国禄等千余名燕军先登营将士骤然提速,径直地朝着既定战场奔去。 义渠宝及其麾下两千余匈奴前军将士疯狂提速追击之际。 两千余匈奴前军将士身后两三里处。 持尸逐王王令,率五百中军兵马紧随其后穷追不舍的前军千骑长呼毒坚。 见此情形。 持尸逐王王令,率五百兵马始终沿着义渠宝等人所留痕迹追赶的前军千骑长呼毒坚。 只得在心中怒骂数声。 随即咬着牙下令再度加速追赶。 与此同时。 沿着义渠宝、呼毒坚等人所留痕迹。 亲率万余兵马追击的尸逐王哈曼兜兜转转过后亦已行至呼毒坚等人五里外。 并下令于此地短暂休整一刻钟。 ....... ....... 战马吃痛狂奔之下。 五里之距不过是片刻间的功夫罢了。 不多时。 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已然临近既定战场之上。 与此同时。 辛思玄亦已率四千燕军前锋行至既定战场南侧丘陵下。 且已然于那既定战场南侧丘陵下彻底摆开骑兵战阵。 而许奕则亲率千名中军将士登上丘陵高处。 并于丘陵高处筑起一座高约丈许的指挥高台。 而在丘陵之下则陈兵足足四千燕军将士。 另有五千余匈奴降兵协助着六千燕地民夫不断地将一辆辆满载着辎重的马车驱赶至丘陵下方。 ...... ...... 既定战场南侧丘陵高处。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腰悬斩渊利刃的许奕身姿笔直地立身于丈许指挥高台之上。 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广袤无垠草原之上不断奔来的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 以及其身后数百步外仍穷追不舍的匈奴骑兵。 因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遮挡视线之缘故。 此时的两千余匈奴骑兵尚未发现四五里外已然列阵齐全的四千燕军前锋身影。 “汪敬伯!” 就在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距离燕军前锋军阵仅剩三里之距时。 立身于丘陵指挥高台之上的许奕忽然沉声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随时候命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快步出列。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即刻点燃响火!” “传令叶国禄!” “即刻分兵朝着战场左右两侧退去!” “传令辛思玄!” “即刻率军动身出击!”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快速朝着指挥高台边缘处行去。 “王爷有令!” “即刻点燃响火!” “传令叶国禄部,即刻分兵朝着战场左右两侧退去!” “传令辛思玄部,即刻率军动身出击!” 汪敬伯行至指挥高台边缘处,随即朗声传令道。 ‘嗖!嗖!嗖!’ ‘砰!砰!砰!’ 汪敬伯话音方落。 指挥高台下手持火折子、响火早已静候多时的一众传令兵们当即以火折子点燃手中响火。 伴随着数道烟火升空,并于半空中彻底炸裂开来。 丘陵之上的指挥高台瞬间暴露在叶国禄等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以及其身后穷追不舍的匈奴降兵视线之中。 与此同时。 分列于指挥高台左右两侧的数名传令兵奋力晃动着手中各色令旗。 以此分别向战场之上的叶国禄、辛思玄等人传达军令! 传令兵手中的号令旗方重复摇晃两遍。 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迅速分兵朝着战场左右两侧奔去。 与此同时。 得许奕进攻军令的辛思玄当即毫不犹豫地亲率麾下早已列阵静候多时的四千燕军前锋将士。 纵马直奔叶国禄部身后追击而至的两千余匈奴骑兵杀去。 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方一彻底让开道路。 四千燕军前锋将士便已然列阵冲至叶国禄部两三百步外。 且于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擦身而过。 不待数百步外穷追不舍的两千余匈奴骑兵作何反应。 四千燕军前锋将士当即再度勐抽战马骤然加速向前。 其所组成的箭失阵当真恍若一支离弦之箭般飞速直插敌军心脏。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四千燕军前锋将士与两千余匈奴骑兵之间的距离便已然仅剩下百步之距。 此等距离,冲锋于最前方的燕军将士已然可清晰看到匈奴骑兵脸上的惊恐神情。 无须他人下令。 当双方相距仅剩百步之遥时。 燕军前锋箭失阵中的一众弓弩手无不奋力将手中箭失全部向前抛射而出。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数不清的箭失自燕军前锋箭失阵中拔地而起,于空中划过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后。 随即恍如疾疾暴雨般砸向相距已然不足百步的匈奴骑兵。 一支支由十发弩、二十连弩所抛射而出的无羽之失混迹于寻常羽箭之中。 但却以极其锐利的锋芒以及极其霸道的力道飞速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匈奴骑兵的生命。 与此同时。 燕军前锋箭失阵中一众枪盾手,无不一手持盾、一手提枪迎着匈奴骑兵慌乱之中射出的箭失。 悍然冲锋在前。 而燕军前锋箭失阵中的一众刀盾手,则无不一手持盾,一手持雁翎刀紧紧地护在一众弓弩手身侧。 在保护弓弩手不受流失所伤的同时,亦在随军全速冲锋向前。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 充当箭簇冲锋在最前方的一众燕军枪盾手便已然与一众匈奴骑兵悍然相遇。 本就因追击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而大耗体力的两千余匈奴骑兵。 又如何是那本就悍勇异常,且又养精蓄锐多时的燕军将士对手? “杀!” “杀!” “杀!” 道道摄人心魄的嘶吼声中。 突遭攻守易型的两千余匈奴骑兵方一正面接战。 便恍如韭菜般一茬接着一茬不断地倒下。 四千燕军前锋将士的冲锋尚未进行到一半。 两千余匈奴骑兵便彻底溃败。 不多时。 四千燕军前锋将士的第一轮全速冲锋彻毕。 追击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的匈奴近三千兵马亦与此轮冲锋下倒下足足千余人之多。 此时那仅剩的千余匈奴骑兵好似无头苍蝇般于战场之上四处溃逃。 见此情形。 辛思玄当即毫不犹豫地分兵追击。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全歼眼前那仅剩的千余名匈奴骑兵。 伴随着辛思玄一声令下。 四千燕军前锋将士瞬间分成八个大小相同的军阵。 随即各自以曲列阵,自不同方向再度悍然朝着已然全面溃败的匈奴降兵发起冲锋。 燕军前锋八曲虽看似各自为战,但实则每两曲之间必首尾相顾。 一旦战场形势发生巨变。 则可在最短的时间里合军一处共同迎敌。 在燕军前锋八曲的不断冲锋围剿之下。 战场之上仅剩的千余名匈奴溃兵再度如韭菜般一茬接着一茬倒下。 就在那身为尸逐王麾下前军大当户的义渠宝。 亦在燕军前锋八曲的某一次冲锋下彻底坠下战马,再无丝毫气息可言。 第四百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尸逐王至 【已修改】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 野狐岭丘陵外广袤无垠的草原战场之上。 伴随着最后一股匈奴溃兵彻底坠落马背。 一场持续了足足两三刻钟之久的血腥屠杀终暂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 战场南侧边缘丘陵内。 一张张号称战场最大杀器的床子弩以及一架架可飞石破阵取敌性命的投石机。 终在燕军千余名将士以及六千民夫的共同努力下彻底组装成形。 其中百张床子弩以及两百架小型投石机更是早早便被布置于丘陵之上。 用以提防即将到来的尸逐王哈曼狗急跳墙遣兵冲击丘陵指挥高台。 “汪敬伯!” 燕军丘陵指挥高台之上。 眼见最后一股匈奴溃兵在燕军前锋八曲的围剿下彻底伏诛,许奕当即沉声唤来传令官汪敬伯。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传令辛思玄。” “即刻合兵八曲,撤至丘陵下休整。” “传令尤耀青部。” “即刻收拢匈奴战马,驱至丘陵内。” “传令木华部、阿古力部。” “即刻清理战场,并于丘陵三里外铸尸墙一道、京观数座。”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重重抱拳领命,随即快步行至指挥高台边缘处。 “王爷有令!” “辛思玄部八曲合一,撤至丘陵下休整。” “尤耀青部即刻收拢匈奴战马,驱至丘陵内。” “木华部、阿古力部即刻清理战场,并于丘陵三里外筑尸墙一道、京观数座。” 汪敬伯止步于指挥高台边缘处,随即朗声传达许奕军令。 “遵令!” “遵令!” “遵令!” 汪敬伯话音方落。 丘陵指挥高台之上的十余名传令兵当即无不奋力地摇晃起手中各色号令旗。 而丘陵指挥高台之下的一众传令兵们则当即分兵数十。 随即腰插各色传令旗纵马朝着各部兵马所在之处奔出。 与此同时。 各部兵马中时刻关注着丘陵指挥高台动静的一众传令兵们。 在见到代表着己部兵马颜色的号令旗晃动后。 当即无不在最短的时间通禀至各部领兵将领处。 反观各部领兵将领。 则无不在收到简短军令的第一时间快速整军待命。 待中军传令兵将详细军令送至后。 各部领兵将领无不在最短的时间里遵令行事。 不多时。 战场之上竖起一杆‘辛’字将旗,并传出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集结战鼓之声。 燕军前锋八曲将士在闻得集结战鼓声的一瞬间。 当即快步纵马汇于辛字将旗之下。 待燕军八曲将士全部集结完毕后。 遂在辛字将旗的引领下有序撤军至边缘丘陵处休整。 战场边缘丘陵内。 千余名燕军将士在‘尤’字将旗的引领下飞速奔出丘陵。 行聚拢匈奴战马,驱至丘陵内之举。 与此同时。 五千余匈奴降兵在木华、阿古力两位君长的率领下紧随其后纵马奔出丘陵。 行清理战场以及于丘陵三里外筑尸墙、京观之举。 就在尤耀青部千余名将士以及木华部、阿古力部五千余匈奴降兵于战场之上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丘陵战场十里外。 亲眼目睹义渠宝所率三千前军兵马全军覆没惨状的原前军千骑长呼毒坚满脸恐慌之色地一路纵马狂奔至尸逐王中军处。 “大......大事不好了!” “大......大事不好了啊王爷! !” “速......速速.......速速通禀王爷啊。” 满脸恐慌之色的呼毒坚手持尸逐王哈曼所赐王令,一路横冲直撞地纵马狂奔至哈曼身前三百余步外。 方才被一众中军亲卫强行拦下。 待将擅自闯营的呼毒坚彻底控制住后。 一中军百骑长快速翻身上马,随即纵马奔向中军大纛。 “启禀王爷。” “方才混乱乃是由前军千骑长呼毒坚擅自闯营所造成。” “其手持王令,言有重要军情需即刻禀报王爷。” 中军百骑长勒马于尸逐王哈曼百步外,快速翻身下马奔至尸逐王哈曼战马五步外。 随即快速恭敬行礼禀报道。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带他过来吧。” 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测的尸逐王哈曼心中满是无力地叹息一声,随即声音略显沙哑道。 “遵令!” 中军百骑长闻言当即再行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不多时。 呼毒坚在中军百骑长以及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尸逐王哈曼身前五步外。 “王......王爷。” “大......大事......大事不好了啊王爷。” “大......大当户......大当户他们全军覆灭了.......” 亲眼目睹义渠宝等三千前军将士全军覆没至今仍心有余季的呼毒坚满脸恐慌之色地哆哆嗦嗦禀报道。 “你......你说什么?!” “全......全军覆灭?!” 纵使早已有了心理建设,但骤一听闻前军三千将士全军覆没这一消息。 尸逐王哈曼仍是不可避免地心神彻底失守。 其原本已然做好了义渠宝部前军三千将士大败的心理建设。 但怎奈何现实远比其所想象的还要残酷。 若是算上此番义渠宝所率的三千前军将士。 短短数个时辰里,其便已然损兵折将多达五千余人。 而这....... 还是在敌我双方尚未全面交战的情况下所造成的损兵折将。 若是全面开战...... 一时间。 尸逐王哈曼心中竟不由得生出浓浓退缩之意。 然而。 退缩之意方一萌生。 尸逐王哈曼心中便不由得浮现出临战退缩所带来的种种后果。 ‘若是此时退了。’ ‘军心便彻底散了啊。’ ‘若是此时退了。’ ‘本王又该如何立足草原啊.......’ ‘父王他老人家势必将会再次因我而蒙耻啊。’ 思及至此。 尸逐王哈曼直感自身已然被彻底架在了火炉之上。 进也不是,退亦不是。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尸逐王哈曼方才咬牙做出最终决定。 “速速将你所知晓的全部如实道出。”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满脸寒霜地望向五步外此时仍两股颤颤的呼毒坚。 “是......是王爷。” “.......” “........” 呼毒坚闻言连忙一咬舌尖,借剧痛强行压下心头恐惧。 随即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将自身所知全部如实道出。 待听到呼毒坚手持王令数次追上义渠宝勒令其撤军归营。 但义渠宝却以不灭敌军无言面王为由一意孤行后。 尸逐王哈曼心头不由得阵阵火大,恨不得亲手剁了义渠宝。 待听到义渠宝被敌军诱至野狐岭外围丘陵处后,被一支兵力数量约四千人上下的敌军迎面阻击。 且敌我双方方一接战,义渠宝所率三千前军将士便全面溃败。 后来更被敌军分兵围攻,从而彻底全军覆灭的消息后。 尸逐王哈曼直感两眼一黑,心中怒火更是骤然激增数倍有余。 恨不得即刻寻到义渠宝尸身,亲手将其剁成烂泥。 足足过了一刻钟之久。 尸逐王哈曼方才压下些许怒火,渐渐恢复部分理智。 “呼毒坚!” “本王且问你!” “致使义渠宝全军覆没的敌军,其兵力当真在四千人上下?!”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声音中满是沙哑地沉声问道。 “回......回王爷。” “大......大当户一路追击的那千余敌军自逃入丘陵后。” “便......便再未现身。” “致......致使大当户他们全军覆灭的那支敌军。” “其.......其战阵自始至终皆极其完整。” “末......末将断无看错之理。” 呼毒坚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嘶。’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更是不由得再度大变。 一支骑兵军伍在压倒性胜利的前提下仍能始终保持完整骑兵战阵。 这意味着什么,统兵多达二十余年的尸逐王哈曼又岂能不明。 但凡有一丁点的选择余地。 尸逐王哈曼便绝不会与此等军伍为敌。 但奈何。 此时的尸逐王哈曼已然再无丝毫其他选择。 “此事除本王外。” “还有何人知晓?” 尸逐王哈曼强行稳住心神,声音中满是沙哑地沉声问道。 “回王爷。” “末将眼见事无回天之力。” “便当即率军回撤前来通禀。” “此事除王爷外,再无他人可知。” “且撤军途中末将数次以王爷所赐令牌强行勒令随末将同往的五百将士不得对外提及此事。” 呼毒坚闻言连忙俯身双手上呈尸逐王王令,随即郑重开口解释道。 “此事你做的不错。” “待此战结束后本王必有重赏。” 尸逐王哈曼闻言紧绷的内心不由得稍松些许,随即出言许诺道。 “为......为王爷效命。” “实......实属末将荣幸。” 呼毒坚连忙大表忠心道。 “率部归位吧。” “中军有你一席之位。” 尸逐王哈曼微微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末将遵令!” 呼毒坚闻言心中瞬间大喜,连连恭敬行礼后遂告退而去。 待呼毒坚与数名中军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尸逐王哈曼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十里外的野狐岭外围丘陵。 而这一望便是足足半刻钟之久。 半刻钟后。 哈曼忽然满脸严肃地望向始终跟随在身旁不远处的中军大当户铁弗勒。 “铁弗勒!” 哈曼声音极其沙哑地沉声唤道。 “末将在!”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连忙翻身下马,随即快步行至哈曼身前三步外恭敬行礼道。 “传令大军原地休整两刻钟。” “召集各部将领即刻前来议事!” 尸逐王哈曼声音中满是沙哑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当即恭敬行礼领命,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与此同时。 一众中军亲卫快速自马背上搬下中军大帐,并将其彻底落于中军大纛处。 不多时。 尸逐王麾下各部将领陆续抵至中军大帐。 就在尸逐王哈曼于中军大帐内竭尽全力地鼓舞士气以及做最后战略部署之际。 野狐岭外围广袤无垠的草原战场之上。 一匹匹无主战马在尤耀青部的驱赶下浩浩荡荡地涌入战场南侧边缘处的重重丘陵内。 与此同时。 在燕军匈奴降兵木华部以及阿古力部五千余将士的齐心协力下。 一具具匈奴将士尸身在被其彻底人首分离后。 分别运往野狐岭外围丘陵三里外。 并于野狐岭外围丘陵三里外的草原上筑成一道道宽一步有余、高半丈许的尸墙。 以及一座座高约半丈的塔型京观。 就在木华部、阿古力部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忽有数十骑燕军斥候腰插湛蓝色军令旗自北方快速纵马奔来。 不多时。 为首一骑脱离骑阵,穿过层层匈奴降兵直奔丘陵之上的中军指挥高台而去。 “报!” “启禀王爷。” “尸逐王已率军行至十里外。” “现正于十里外休整军伍。” 为首一骑快马行至中军指挥高台百步外。 随即翻身下马在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五步外。 闻听此言。 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上首处闭目养神的许奕不由得睁开双眼,随即望向下方斥候。 “哈曼大军可有安营扎寨迹象?”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 “未见尸逐王大军有丝毫安营扎寨之迹象。” 为首斥候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再探再报。”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下令道。 “遵令!” 为首斥候闻言当即再度面朝中军指挥高台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台下斥候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许奕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不知不觉间辰时已然走过半途。 以当前天色来看。 今日必然又是一烈日天。 若尸逐王哈曼最终决定一战。 那么其必然会在午时之前率军行至此地。 否则烈日下行军军心、士气,乃至麾下将士的战力等必然都会大受影响。 而自斥候所禀军情来看。 尸逐王哈曼行至十里外后虽驻足不前。 但却并无丝毫安营扎寨迹象。 此举背后代表着什么,许奕心中又岂会不明? 第四百六十四章 扰敌冲锋,断敌士气 不知不觉间。 两刻钟的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野狐岭外围丘陵十里外的尸逐王大军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尸逐王哈曼一声令下。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无不快速离帐前往己部整军。 以待进军鼓一起,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奔赴战场与欺人太甚的敌军彻底决一死战。 待一众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尸逐王哈曼遂满脸凝重之色地唤来两名贴身亲卫。 命其再取一副锁子甲秘密送至中军大帐。 不多时。 两名贴身亲卫携一副锁子甲秘密折返中军大帐。 眼见二人携甲归来。 尸逐王哈曼当即自上首胡床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走向两名贴身亲卫。 半刻钟后。 尸逐王哈曼终在两名贴身亲卫的协助下再度披挂上一副锁子甲胃。 若是算上新披挂的那副锁子甲的话。 此时的尸逐王哈曼身上便已然足足披挂了三幅甲胃。 其中一副为类似于大周明光甲胃的金黄色扎甲。 另外两幅则为内衬锁子甲。 待甲胃彻底披挂完毕后。 尸逐王哈曼俯首望了一眼稍显臃肿的身形。 紧绷的内心终是得到些许舒缓。 “出发!”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迈步走出中军大帐。 不多时。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缓缓自尸逐王大军中炸响。 原本驻足不前、原地休整的尸逐王大军亦于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中。 再度纵马徐徐向前行军。 尸逐王大军方一动身。 躲藏在尸逐王大军两三里外,以千里镜时刻观察着尸逐王大军动向的一众燕军精锐斥候们。 当即快速自草坑中站起身来,随即朝着身后隐藏战马之处狂奔而去。 待寻到战马后,当即快速翻身上马径直地朝着野狐岭外围丘陵狂奔而去。 徒留下稀稀疏疏地散布于草地各处的匈奴斥候尸身以及战马尸身。 一路毫无顾忌的纵马狂奔之下。 七八里的距离亦只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罢了。 半刻钟后。 两三百余燕军精锐斥候自四面八方涌入野狐岭最外围丘陵处。 见此一幕。 原本端坐于丘陵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 担负着此次监敌重任的先登营斥候曲曲长亦在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 “报!” “启禀王爷!” “尸逐王大军现已动身!” “正朝着我军方向徐徐行军!” 先登营斥候曲曲长止步于中军指挥高台三步外,随即面朝中军指挥高台深深俯身抱拳行礼禀报道。 “斥候可曾全部召回?” 许奕行至边缘护栏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 “各伯斥候皆已全部召回。” 斥候曲曲长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回答道。 “撤至丘陵内休整。”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斥候曲曲长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斥候曲曲长告退而去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腰间取下一柄千里镜。 透过千里镜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隐隐可见匈奴骑兵身影。 许奕默默估算了一下双方距离,随即放下手中千里镜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传令常三金部!” “即刻出兵扰敌!”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汪敬伯快速朝着中军指挥高台南侧行去。 “王爷有令!” “常三金部即刻出兵扰敌!” “王爷有令!” “常三金部即刻出兵扰敌!” “王爷有令!” “常三金部即刻出兵扰敌!” 汪敬伯止步于指挥高台南侧边缘处,随即朗声传令道。 其话音方落。 中军指挥高台上的一众传令兵当即取出常三金部所对应的各色号令旗,随即颇有节奏地奋力摇晃着。 而中军指挥高台下的一众传令兵中则当即分兵一什,快速纵马直奔丘陵内的常三金部而去。 不多时。 得许奕王令的常三金部一千两百名燕军将士。 当即在领兵将领常三金的率领下轻装上阵一人双马直奔行军中的尸逐王大军而去。 待常三金部千两百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再度折返上首处。 随即再度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现如今。 天罗地网皆已彻底布下。 只待尸逐王哈曼到来。 ....... ....... “报!” “启禀王爷!” “敌军来袭!” 野狐岭外围丘陵七八里处。 一尸逐王麾下斥候百骑长腰插图腾旗纵马飞奔至中军大纛十余步外。 “多少兵马?” “距我军还有多远?” 尸逐王哈曼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随即沉声问道。 “回王爷!” “敌军兵马数量在千人左右,皆是一骑双马。” “现距我军五里左右。” 斥候百骑长当即如实禀报道。 ‘千人左右,一骑双马。’ 尸逐王哈曼闻言低声喃喃一句,心中渐渐有些明了敌军用意。 “呼毒坚!” 哈曼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唤道。 “末将在!” 呼毒坚闻言当即纵马出列,随即恭敬俯首行礼道。 “本王再予你一千兵马。” “即刻率军驱逐来袭敌军。” “切记。” “无须恋战,只需驱逐即可。” 尸逐王哈曼沉声下令道。 “遵令!” 呼毒坚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随即连忙俯首领命道。 仅仅只需驱敌,无须与敌死战。 于呼毒坚而言,此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天大好事。 话音落罢。 呼毒坚当即寻到中军大当户铁弗勒,自其手中接过千人兵马指挥权。 随即带着先前所赠五百兵马以及新得一千兵马浩浩荡荡地脱离军伍直奔已然行至三四里内的敌军而去。 “传令各部将领!” “无须理会来犯之敌,照常行军即可!” 待呼毒坚率军出击后,尸逐王哈曼当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周传令官闻言当即俯首领命,随即快速告退而去,行分兵传令各部之举。 ‘区区千余兵马。’ ‘也想扰我行军?’ 待传令官告退而去后。 尸逐王哈曼抬头眺望不远处野狐岭外围丘陵轮廓,心中连连冷笑道。 ....... ....... 不多时。 脱离了尸逐王大军的呼毒坚部千五百名匈奴骑兵与前来扰敌的常三金部千二百燕军将士之间的距离。 便已然仅剩下一两里之距。 “来的正好!” 眼见尸逐王大军中忽然涌出千五百兵马前来阻击。 常三金脸上瞬间浮现浓浓笑意。 “传令各曲各伯!” “依敌阻计划行事!” 常三金略作定神,随即朗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其令经号令旗以及身周将士口口相传,飞速传遍全军。 一时间常三金部回令声不绝于耳。 百余息后。 尸逐王麾下呼毒坚部与燕军常三金部间的距离便已然只剩下区区五百步。 就在这时。 尸逐王麾下呼毒坚部与燕军常三金部近乎同时勐然提速。 双方皆以一种悍然无畏的姿态全速冲向对方。 颇有一击定胜负的架势。 呼毒坚部骑阵中。 眼见敌军同样悍然发动全速冲锋。 本欲吓敌自退的呼毒坚哪怕身后一两里外有着足足八千余兵马做后盾。 但其脸上仍不可避免地浮现浓浓恐慌之色。 其有心下令分兵避战。 但奈何此时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然仅仅只剩下四百余步的距离。 这一距离下,其军令尚未传遍全军,敌军恐便已然杀至近前。 思及至此。 呼毒坚只得咬牙坚持前冲。 “弟兄们!” “王爷就在后面看着咱们呢!” “全都随我杀啊!” 呼毒坚咬牙怒吼道。 其身周众将士闻听此言士气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 但怎奈何此时敌我双方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太近了。 近到其鼓舞士气之言仅能传至身周百余人耳中。 四百步! 敌我双方将士口中皆发出近乎咆孝般的怒吼声。 三百步! 呼毒坚部千五百将士皆快速取出弓箭。 常三金部千两百将士则快速取出弓箭、十发弩、二十连弩以及盾牌等物。 与此同时。 常三金部千两百将士中的枪盾手、刀盾手默默微调马头,快速朝着骑阵中的弓箭手、弓弩手收缩战阵。 两百步! 敌我双方中的弓箭手无不弯弓搭箭。 一百步! 数不清的箭失近乎同时自敌我双方骑阵中拔地而起。 于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弧线后。 随即如同疾疾暴雨般疯狂地拍向对方。 一时间呼毒坚部千五百匈奴骑兵中箭倒地者数不胜数。 但反观常三金部千两百燕军骑兵,在盾牌、布面铁甲的双重保护下。 虽仍有百余人不幸中箭,但真正坠马倒地者却寥寥无几。 且真正坠马倒地者大半皆是因战马不幸被流失命中要害,受其牵连方才坠落马背。 说时迟,那时快。 天空中的凌厉箭雨尚未全部落地。 敌我双方两千余将士便已然悍然相撞。 同样身着全副布面铁甲的燕军领兵将领常三金左手持一面圆形铁皮盾。 右手则持一柄寒光凛凛的雁翎刀。 凡与其迎面相撞的匈奴骑兵。 无不被其以圆形铁皮盾磕偏迎面刺来的利刃。 随即以右手所持雁翎刀借战马全速冲锋所产生的冲击力彻底斩落马下。 一轮冲锋过后。 常三金除左手所持圆形铁皮盾上多出数道刀噼痕迹外。 全身上下再无丝毫伤势。 而死于其手中雁翎刀下的匈奴骑兵却足足有着四人之多。 此轮冲锋过后。 呼毒坚部千五百匈奴骑兵直挺挺地倒下足足半数之多。 反观常三金部燕军将士受伤者虽近百人之多,但坠马倒地者却无一人。 一轮冲锋方过。 常三金部千余名燕军将士当即微调马首。 兵分两路分别朝着左右两侧跑出一个弧形。 与近在一两里之距的尸逐王大军彻底避开后。 随即再度于尸逐王大军前方三四里处整军。 与此同时。 倒地未亡的燕军将士则纷纷骑上无主战马。 随即勐抽胯下战马,使其吃痛后全速奔跑。 从而逃得升天。 反观呼毒坚部仅剩的六七百匈奴骑兵。 经此一战后无不面色惨白心中再无丝毫战意。 “传令呼毒坚!” “继续追击敌军!” “凡止步不前者!督战队立斩不恕!” 尸逐王中军大纛旁。 全程亲眼目睹敌我双方此番互冲的尸逐王哈曼面色铁青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周传令官闻言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即快速俯首领命道。 然而其所遣三百督战队方敦促呼毒坚部继续追击敌军。 尸逐王大军三四里外的常三金部千余名燕军将士已然再度重整旗鼓。 随即气势汹汹地直奔尸逐王大军而来。 见此一幕。 呼毒坚部仅剩的六七百匈奴骑兵无不面色惨白、两股颤颤。 若不是三百督战队就在身后。 此时呼毒坚部仅剩的六七百匈奴骑兵必然已经全面溃逃。 “弟兄们!” “想想家中的妻儿父母!” “不想牵累家中妻儿父母者!” “随我!冲啊!杀!杀!杀!” 同样面色惨白、两股颤颤的千骑长呼毒坚咬着牙举刀怒吼道。 话音落罢。 呼毒坚咬牙勐拍胯下战马,随即一马当先地朝着气势汹汹的常三金部燕军将士冲去。 其身后一众匈奴骑兵见状无不满是悲壮地拍马紧随。 然而。 心无战意空有悲壮又有何用? 不多时。 呼毒坚部仅剩的六七百满是悲壮的匈奴骑兵再度与常三金部千余名气势汹汹的燕军将士擦肩而过。 此轮冲锋过后。 呼毒坚部仅剩的六七百满是悲壮的匈奴骑兵尚立于马背之上者已然不足百人。 接连两次冲锋接敌。 断送的不仅仅只是呼毒坚部千余条匈奴性命。 其断送的还有尸逐王大军中的士气。 “蠢货!” “蠢货!” “蠢货!” “谁让他与敌军对冲了!” “驱敌!驱敌!驱敌啊! !” 见此一幕。 尸逐王中军大纛旁的尸逐王哈曼不由得满脸怒容地破口大骂道。 第四百六十五章 风起丘陵,一触即发 野狐岭外围丘陵七八里外。 眼见敌军在覆灭了呼毒坚部后。 仍在不断地纵马左右横跳。 且己方军心士卒以及行军速度亦受此事大大影响后。 尸逐王哈曼面色瞬间铁青。 双眼更是刹那间彻底通红。 “传令沮渠复!” “即刻出兵驱敌!” 尸逐王哈曼面色铁青紧咬着牙关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其身后不远处的传令官闻言当即驱马上前,随即俯首领命道。 “且慢!” 就在传令官方欲纵马前去传令之际。 尸逐王哈曼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连忙叫停传令官。 “告诉沮渠复!” “是驱敌!而非歼敌!” “没有本王军令!即使敌军全面溃败,亦不得追击!” 尸逐王哈曼面色铁青地沉声补充道。 ‘愕。’ “遵令!” 传令官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再度俯首领命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当即调转马头直奔后军沮渠复部而去。 待传令官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尸逐王面色铁青地环顾一周近乎止步不前的大军。 随即满脸杀意地望向前方不远处仍在不断地纵马左右横跳的千余名敌军。 若不是怕乱了阵脚,从而被敌合力击之。 其当真是恨不得亲自率军将那千余名左右横跳的敌军彻底碾碎。 不多时。 尸逐王麾下后军大当户沮渠复亲率三千兵马出阵驱敌。 燕军军伍中。 眼见三千匈奴骑兵气势汹汹地冲杀而来。 常三金当即下令调转马头向后撤军。 且于撤军途中不断地以马弓、手弩、十发弩、二十连弩向后抛洒箭失。 从而在迫使敌军降缓马速的同时,尽可能地杀伤敌军。 待敌军马速彻缓后。 常三金部千余名燕军将士当即骤然加速彻底与敌军拉开距离。 随即换乘战马再度气势汹汹地朝着身后的三千匈奴骑兵杀去。 然而。 就在三千匈奴骑兵无不大吼着骤然加速欲行全速冲锋之举时。 常三金部千余名燕军将士仗着胯下战马远胜匈奴。 忽然再度微调马头,分兵朝着三千匈奴骑兵左右两侧草原迂回而去。 且于迂回途中不断地抛洒着手中箭失。 完全不给三千匈奴骑兵丝毫正面交锋的机会。 一时间沮渠复及其麾下三千后军将士心中无不生出一股浓浓憋屈且无力之感。 明明弓已满弦、箭已待发,但却偏偏连敌军衣角都摸不到丝毫。 而相较沮渠复及其麾下三千后军将士心中更为憋屈与无力的则是尸逐王哈曼。 近乎止步不前的尸逐王大军中军大纛旁。 尸逐王哈曼满心憋屈地望着比狐狸还狡猾的千余名敌军身影。 心中早已冲冠而起的怒火瞬间再度激增数倍有余。 但好在。 有着后军三千将士的牵制。 那千余名比狐狸还要狡猾的敌军总算无法继续对大军行军产生影响。 就在沮渠复部三千后军将士与千余名敌军不断牵制之际。 尸逐王哈曼再度下令勒令全军列阵有序行军。 ...... ...... 一刻钟后。 满心憋屈与怒火的尸逐王哈曼终率军行至野狐岭外围丘陵五里外。 然。 方一行至野狐岭外围丘陵五里外。 本就满心憋屈与怒火的尸逐王哈曼瞬间两眼一黑险些坠落马背。 “欺......欺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竖......竖子......竖子安敢如此欺吾! !” 尸逐王哈曼满脸铁青之色,嘴唇更是哆哆嗦嗦不止休地死死望向前方。 此时那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还要狡猾数十倍乃至数百倍的千余名敌军早已撤的无影无踪。 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率先映入眼睑的赫然正是两里外那一道道无头尸墙以及那一座座由其麾下前军将士头颅所筑成的京观。 而在那一道道尸墙以及一座座京观背后不远处。 则是密密麻麻的敌军骑兵身影。 粗略估算下敌军兵马数量当在四千人上下。 与先前呼毒坚所禀并无太大出入。 越过四千敌军兵马身影再度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四千敌军兵马身后的一道丘陵上赫然耸立着一座指挥高台。 指挥高台旁则树立着一杆燕字大纛。 ‘大周燕王奕!’ 尸逐王哈曼嘴唇哆哆嗦嗦,双目血红一片地凝视着丘陵上的那杆燕字大纛。 数息后。 尸逐王哈曼‘曾’地一声,勐地拔出腰间宝刀。 随即调转马头双目赤红地望向身后一众将领。 “今日!” “谁若是能斩断那杆大纛!” “本王必保其封王拜将!” “今日!” “谁若是能取来敌军指挥高台上的敌将首级!” “本王亲自去求父王!保其封王!拜二十四长!” 尸逐王哈曼挥刀直指身后五里外的敌军丘陵指挥高台,随即厉声许诺道。 此言一出。 尸逐王身后一众将领瞬间无不神情一震。 “王爷!” “末将请战!” “王爷!” “末将请战!” “王爷!” “末将请战!” 一时间尸逐王哈曼耳旁请战声不绝于耳。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心中总算有了些许慰藉。 “呼延克!”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唤道。 “末将在!” 中军千骑长呼延克闻言神情瞬间一震,随即快速驱马出列俯首行礼道。 “予汝两千兵马!” “此战汝为前锋!” “结箭失阵破开敌军阵型!” 尸逐王哈曼沉声下令道。 所谓箭失阵。 即:将领位于阵型中后方,主要兵力集中在前锋,呈箭簇形状。 此战属进攻阵型,由主要兵力形成的箭簇可在直插敌阵的同时抵御来自敌军两翼的攻势。 燕军破阵时最常用的骑阵便是此阵。 “遵令!” 中军千骑长呼延克闻言神情不由得微微一滞,随即连忙俯首领命道。 其神情中的不自然虽仅仅浮现一瞬。 但却难逃尸逐王哈曼始终望向其的目光。 尸逐王哈曼又如何不明呼延克神情一滞是为那般。 若是有可能。 其又何尝不想多给呼延克些许兵马。 但奈何。 其此番所携本部万五千精锐兵马中。 前军五千余将士中单单昨夜敌军火攻袭营时便被敌军足足烧死近前人。 后来敌军杀了个回马枪,于清水河支流处又带走前军千余将士的性命。 就连最后三千前军将士,亦被义渠宝那蠢货彻底断送在了敌军手中。 尸首更是被敌军筑成了尸墙以及京观。 而中军七千将士中亦有千五百将士因那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还要狡猾的千余敌军彻底折损。 现如今尸逐王麾下已然仅剩下八千兵马。 其麾下兵马数量虽仍倍数于敌。 但在见识过敌军那极其强悍的战力后。 现如今已然完全没了后路的尸逐王哈曼,又岂会不对麾下兵马精打细算。 ...... ...... 就在尸逐王哈曼于野狐岭外围五里外紧锣密鼓地做最后调兵遣将、战略部署之际。 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上。 许奕好整以暇地端坐于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 以手中千里镜不断地观察着整个尸逐王大军。 静待其主动发动进攻,彻底落入其所设陷阱之中。 此时的尸逐王大军虽历经叶国禄部火攻袭营、清水河支流突袭、三千兵马全军覆没。 以及常三金部不断扰其阵列等诸事。 虽折损了不少兵马以及军心士气。 但其此时却仍保持着极其完整的军阵。 管中窥豹自可见那尸逐王哈曼并非酒囊饭袋。 若此时许奕举大军贸然进攻。 固然能够以绝对的兵力以及极其强悍的战力易如反掌地取得最终胜利。 但却极难将尸逐王麾下兵马彻底全歼。 甚至于就连尸逐王哈曼亦有可能自混战中逃脱。 故而。 当一切计划皆部署妥当后。 现如今许奕所能做的唯有等。 等尸逐王哈曼主动朝着丘陵下的辛思玄部四千将士发动攻势。 等尸逐王哈曼开工没有回头箭。 到了那时。 便是燕军彻底发动总攻,全歼尸逐王大军之际。 而倘若尸逐王哈曼始终不发兵来攻的话。 那么许奕便会一直等。 等到深夜降临时。 借夜色掩护调集兵马截断尸逐王大军退路。 并于尸逐王大军极有可能逃窜的方向布下天罗地网。 相较于硬碰硬彻底全歼尸逐王大军。 此种方式的风险性无疑更大。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先后遣出叶国禄部、常三金部。 行火攻夜袭以及扰敌之举。 在尽可能杀伤敌军的同时打击敌军军心士气以及彻底激怒尸逐王哈曼。 从而逼迫其不得不与燕军面对面大战一场。 先前在全歼三千追击敌军后,命木华部、阿古力部匈奴降兵。 于野狐岭外围丘陵三里外铸尸墙以及京观的核定目的亦是如此。 不多时。 许奕手中千里镜内的尸逐王大军中忽然奔出两千兵马。 见此一幕。 许奕不由得神情一震,随即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迈步行至指挥高台北侧边缘护栏前。 “擂鼓!备战!” 许奕立身于指挥高台北侧边缘护栏前沉声下令道。 “遵令!” 时刻侯命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俯身抱拳领命。 随即快速迈步行至指挥高台另一侧边缘处。 “王爷有令!” “擂鼓!备战!” 汪敬伯行至指挥高台另一侧边缘处,随即朗声传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指挥高台下的战鼓手当即无不奋力挥舞着手中鼓槌,重重地砸向身前战鼓。 ‘冬!’ ‘冬!冬!’ ‘冬!冬!冬!’ ‘冬冬!冬冬!’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响起。 丘陵下已然休整多时的辛思玄部四千将士无不纷纷起身翻身上马。 静待许奕下达最终进攻军令。 与此同时。 丘陵内的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在方撤回不久的常三金部千余名将士的协助下快速地披挂起铁浮屠甲胃。 叶国禄部、尤耀青部两千余燕军将士则无不快速翻身上马,随即合兵一处行至丘陵最低矮之处。 静待许奕下达绕后阻敌之令。 原本列阵于丘陵左右两侧边缘地带的木华部、阿古力部五千余匈奴降兵则无不快速头裹黑布。 静待许奕下达进攻军令。 丘陵内始终围坐于一张张早已组装完毕多时的床子弩以及一架架投石机等辎重旁的六千燕地民夫。 在战鼓声响起的一刹那,无不纷纷自地上站起身来,磨拳霍霍地准备随时在燕军将领的带领下。 将那一张张号称战场最大杀器的床子弩以及那一架架可飞石破阵取敌性命的投石机抬至丘陵上。 隆隆战鼓声仍在继续。 就在丘陵内外的燕军将士、匈奴骑兵以及燕地民夫无不闻令而动之际。 自尸逐王大军中走出的两千匈奴骑兵缓缓摆出箭失阵阵型。 随即缓缓纵马朝着丘陵内行来。 野狐岭外围丘陵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手持千里镜目光越过两千徐徐行军的匈奴骑兵。 望向其身后的六千余尸逐王大军。 待见六千余尸逐王大军亦随着箭失阵缓缓而动后。 许奕遂再度将目光放在最前方那由两千匈奴骑兵所摆出的箭失阵。 与此同时心中亦在默默估算着双方距离。 不多时。 尸逐王大军前方那由两千匈奴骑兵所组成的箭失阵徐徐越过野狐岭外围丘陵三里外的尸墙以及京观。 方一越过尸墙以及京观。 原本慢吞吞的匈奴骑兵箭失阵当即开始有序提速。 见此一幕。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传令辛思玄部!” “即刻出兵迎敌!” 许奕放下手中千里镜,随即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俯身抱拳领命。 随即快速俯身看向指挥高台下的一众战鼓手。 “王爷有令!” “辛思玄部即刻出兵迎敌!” 传令官汪敬伯朗声传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指挥高台下的一众战鼓手闻言当即更加奋力地挥舞起手中战鼓。 以一种更为密集的鼓点声朝着丘陵下的辛思玄部传达进攻军令。 而指挥高台上手持正对应着辛思玄部青玄色号令旗的一众传令兵们。 则无不奋力摇晃起手中号令旗。 第四百六十六章 料敌于先,全面总攻 野狐岭外围丘陵下。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早已蓄势待发多时的燕军前锋八曲将士瞬间无不纷纷纵马扬鞭。 踏着极其密集且激昂的战鼓声徐徐列阵向前。 相较于尸逐王哈曼分兵两千列箭失阵充当先锋。 从而将整个大军彻底一分为二。 但却隐隐又有着首尾相顾的战略部署。 燕军前锋八曲所列战阵无疑更为简单且完整。 自丘陵燕军指挥高台向下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燕军前锋八曲将士所列战阵宛若一只展开双翅的巨大黑鹤。 而此阵则是燕军除箭失阵外最常用的另一种战阵,名为鹤翼。 所谓鹤翼阵。 即:领兵将领携将旗位于战阵中后方,聚重兵充当鹤身。 两翼各布千余骑兵充当左右鹤翼。 此阵虽看似简单。 但于战场之上却极其灵活多变。 亦极其考验一位领兵将领的战场指挥才能。 此阵临战时。 两翼张合自如。 即可用于抄袭敌军两翼。 从而达到穿插分割敌阵的目的。 又可合力夹击突入战阵中部之敌。 与领兵将领所率充当鹤身的重兵里应外合。 从而达到逐步蚕食敌军的目的。 至于领兵将领的安危? 此阵领兵将领位于战阵中后方。 且事先便聚拢了大量重兵充当鹤身。 只要敌我兵马数量以及战力不太过于悬殊。 那么领兵将领的自身安危自是无忧。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只要敌我双方兵力以及战力不太过于悬殊。 那么此阵便可当之无愧地道上一句天克箭失阵。 说时迟那时快。 在敌我双方骑阵不断地有序加速之下。 近乎眨眼间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便已然仅剩下区区一里有余。 与此同时。 敌我双方将士近乎在同一时间疯狂地挥舞起手中马鞭,不断地抽打着胯下战马。 以剧痛迫使胯下战马不断地向前狂奔。 从而极大地提升前冲速度。 刹那间。 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便已然仅剩下四百步之余。 此时的敌我双方将士无不更加疯狂地抽打着的胯下战马。 数息后。 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已然骤减至三百步。 此时的敌我双方将士无不纷纷放下手中马鞭。 随即快速拿起各自兵刃怒吼着为自身、为身周袍泽鼓舞打劲。 又是数息过后。 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已然骤减至两百步。 此时的敌我双方将士已然清晰可见敌军将士脸上的狰狞神情。 且,弓已满弦!箭已待发! 一两息后。 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彻底骤减至百步之距。 “放箭! !” “杀! !” “杀! !” “杀! !”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敌我双方骑阵之间的距离仅剩下百步之距时。 数不清的箭失忽然自敌我双方骑阵中冲天而起。 于半空中划过一道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后。 随即如同疾疾暴雨般飞速扑向敌我双方骑阵之中。 一时间。 数不清的嘶吼声、惨叫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彻底爆发于野狐岭外围草原战场之上。 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上。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立身于丘陵指挥高台之上,始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下方战场的许奕。 眼见前锋八曲将士已然与敌军全面接战。 当即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仍立身于指挥高台南侧边缘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汪敬伯!” 许奕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汪敬伯闻言当即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传令常三金部!” “即刻协同民夫于丘陵之上全面部署床子弩、投石机!” “传令叶国禄部!尤耀青部!” “即刻绕至敌后!阻敌退路!” “传令木华部!阿古力部!” “即刻出战左右穿插敌阵!” 许奕沉声快速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随即转身看向指挥高台下的一众传令兵。 与此同时。 指挥高台上的一众手持各色号令旗的传令们在许奕话音落地的刹那间。 便无不奋力地摇晃起手中号令旗。 “王爷有令!” “常三金部即刻协同民夫于丘陵之上全面部署床子弩、投石机!” “叶国禄部!尤耀青部!即刻绕至敌后!阻敌退路!” “木华部!阿古力部!即刻出战左右穿插敌阵!” 传令官汪敬伯立身于指挥高台南侧边缘护栏处朗声传令道。 “遵令!” “遵令!” “遵令!” 其话音方落。 指挥高台下的一众传令兵们当即兵分数路,腰插传令旗纵马全速朝着燕军各部奔去。 与此同时。 早已蓄势待发多时的燕军各部兵马在指挥高台上的各色号令旗有序摇晃的一瞬间。 便已然做好了即刻奔赴战场的准备。 只待一众传令兵送来准确进攻军令,便可火速奔赴战场。 一众传令兵并未令燕军各部将领等待多时。 在战马全速奔跑以及传令通道畅通无阻的双重加持下。 仅仅百余息的时间。 一众传令兵们便已然将准确进攻军令传达至燕军各部将领耳中。 方一得到许奕准确进攻军令。 燕军各部将领无不当即下令全速奔赴战场。 随着叶国禄部、尤耀青部近三千燕军嫡系将士。 以及木华部、阿古力部五千余匈奴降兵不断地自野狐岭层层丘陵内现出身形。 随即浩浩荡荡地奔赴各自战场。 一时间。 整个野狐岭外围层层丘陵内。 近乎无处不存燕军将士身影。 眼见野狐岭外围层层丘陵内忽然冒出大量敌军身影。 尚未与燕军前锋八曲将士全面接战的尸逐王本部六千大军瞬间爆发出道道震耳欲聋的哗然之声。 更有甚者惊恐之下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左右两侧逃去。 眼见野狐岭外围层层丘陵内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敌军身影。 且己方本部大战亦因此出现种种混乱。 尸逐王哈曼面色瞬间骇然大变。 “冲!” “继续冲!” “全速冲锋!” “传令督战队!” “凡脱离战阵者!无论身份高低!皆力斩无赦!” “凡越过大纛者!无论身份高低!皆力斩无赦!” 尸逐王哈曼来不及细想,本能地厉声怒吼道。 此时尸逐王本部六千兵马虽尚未与敌军全面接战。 但战势却已然完全成型。 若是此时下令后撤。 等待尸逐王哈曼的必然将会是一场全面溃败。 届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能否逃出生天便只能全看天意。 且即使真的侥幸逃出生天。 其麾下八千兵马必然亦会所剩无几。 而失了兵马的尸逐王哈曼,在草原上与那待宰的羔羊又有何异? 故而。 现如今的尸逐王哈曼只得寄希望于尽快冲破前方敌军所布鹤翼阵。 力争赶在敌军合围之势彻底形成之前杀至敌军指挥高台,生擒敌军主将。 从而借此脱身。 ...... ...... 野狐岭外围丘陵下的战场之上。 伴随着尸逐王哈曼一声令下。 军中督战队迅速出动斩杀离阵溃逃将士。 在军中督战队的强势镇压下。 尸逐王本部战阵中的混乱渐渐平息下来。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心中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 “冲!” “继续冲!” “全速冲锋!” “杀敌一人!赏羊三只!牛一头!” “杀敌三人!官升一级!今年供奉减半!” “杀敌十人!官声三级!今年供奉全免!”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厉声大吼道。 然而。 不待其许诺之言彻底传播开来。 列箭失阵充当先锋率先与敌军交战的呼延克部两千将士。 仅仅一轮冲锋,便已然全面溃败。 且自敌军鹤翼阵下逃脱者不足五百之数。 见此一幕。 尸逐王大军本部战阵中方被督战队强势镇压的混乱忽然再起。 且此次混乱相较方才足足勐烈数倍有余。 “杀!” “凡脱离战阵者!无论身份高低!皆力斩不赦!” “凡越过大纛者!无论身份高低!皆力斩不赦!” 尸逐王哈曼手脚冰凉地再度厉声大吼道。 然而。 此次混乱相较方才足足勐烈了数倍有余。 又岂是那般容易被镇压? 眼见随着督战队不断地强势射杀溃兵。 战阵中的混乱非但未有丝毫平息迹象。 反而愈发地愈演愈烈。 手脚冰凉的尸逐王哈曼脸上不由得浮现大量冷汗。 “铁弗勒!” 尸逐王哈曼勐地一咬舌尖,借剧痛强行令自己冷静些许。 随即厉声大吼道。 “末将在!” 同样面现大量冷汗的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当即大声应道。 “莫要在理会那群懦夫了!” “带着督战队率军与本王同冲!” “只要能拿下敌军指挥高台!” “你我便能率军脱身!” “否则!” “你我皆会死于此地!” 尸逐王哈曼厉声大吼道。 “遵令!” 中军大当户铁弗勒闻言当即大声回应道。 随即快速调集督战队以及中军三千余兵马紧随尸逐王哈曼一同咬牙前冲。 ....... ....... 野狐岭外围丘陵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始终立身于指挥高台北侧边缘处纵观着整个战场的许奕。 眼见尸逐王大纛骤然提速向前。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汪敬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快速出言点将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鸣响雷!” “传令辛思玄部!” “即刻分兵追击敌军左右两翼溃兵!” “传令常三金部!” “待敌军行至丘陵三百步后即刻放箭!飞石!” “传令牛元衡部!张俊松部!” “待弩箭、飞石一出!即刻率军全速冲锋!” 许奕有条不紊地沉声下令道。 至于其口中的响雷。 虽名为响雷,但实则只不过是一些超大号的烟花爆竹罢了。 “遵令!” 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随即快速将军令传达至一众传令兵耳中。 数息后。 百余道火焰忽然自野狐岭外围丘陵上冲天而起。 随后于半空中彻底炸裂开来。 造成一道道堪比闷雷般的响声。 巨大的响声方一传出。 野狐岭外围丘陵战场之上方覆灭了敌军箭失阵。 正欲乘胜追击的燕军前锋八曲将士当即兵分两路。 分别朝着敌军左右两翼溃兵追杀而去。 从而彻底让开了尸逐王本部战阵通往燕军指挥高台的道路。 与此同时。 木华部、阿古力部五千余匈奴降兵亦已行至战场左右两侧最外围处。 隐隐有着与辛思玄部前后夹击敌军左右两翼溃兵的趋势。 一旦战场左右两侧的匈奴溃兵在木华部、阿古力部以及燕军前锋八曲将士的前后夹击下彻底覆灭。 木华部、阿古力部匈奴降兵便会联合燕军前锋八曲悍然朝着尸逐王大军本部战阵发动合围。 而叶国禄部、尤耀青部近三千燕军将士此时仍在全速赶路。 且仅剩三四里之距,便可彻底绕道至尸逐王大军后方。 眼见敌军合围之势即将彻底成型。 尸逐王哈曼顾不得思虑前方是否存在陷阱。 当即连连怒吼着催促大军加快速度。 不多时。 因燕军前锋八曲兵分两路追击溃兵。 从而前路畅通无阻的尸逐王哈曼便已然率军行至燕军指挥高台所在丘陵四百余步外。 数息后。 全速奔袭的尸逐王最后三千余中军精锐以及数百名督战队将士浩浩荡荡地列阵行至燕军指挥高台上三百步内。 然而。 就在尸逐王哈曼率军奔至燕军指挥高台三百步内的一刹那。 数不清的巨形弩箭以及飞石忽然自野狐岭外围丘陵拔地而起。 随即如同疾疾暴雨般飞速直扑尸逐王大军而去。 一时间。 数不清的尸逐王麾下骑兵被巨形弩箭连人带马一同死死地钉在原地。 更有数不清的尸逐王麾下骑兵被从天而降的飞石砸落马背。 连一丝一毫惨叫之声都无法发出,便直接一命呜呼。 仅仅一轮弩箭飞石。 尸逐王麾下近四千兵马便足足折损了三成有余。 余者更是无不面色惨白似纸,满心惊恐再无丝毫战意。 至于所谓的战阵。 当巨形弩箭以及飞石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 尸逐王大军中便再无所谓的战阵可言。 第四百六十七章 生擒哈曼,同观盛况 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上。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身姿极其笔直地立身于燕军指挥高台北侧边缘处。 满脸漠然之色地望着下方不远处那堪比大型人间炼狱般的血腥战场。 原本气势汹汹横冲直撞而来的尸逐王大军在燕军将士一杆杆巨形弩箭以及一枚枚人头般大小的飞石凌厉攻势下。 瞬间宛如一只只被吓怕了胆子的绵羊般慌不择路地纵马四处逃窜。 一时间整个燕军指挥高台下方两三百步内到处皆是慌不择路的匈奴骑兵身影。 然而。 就在燕军指挥高台下方两三百步处的混乱正飞速绵延扩散之际。 忽有一支兵马数量约在千人上下的匈奴骑兵打着尸逐王大纛。 近乎横冲直撞般地杀出混乱。 径直地朝着燕军指挥高台奔来。 “杀!” “杀!” “杀!” “杀了敌军主将!” “杀了敌军主将!” “杀了敌军主将!” 横冲直撞般的千人尸逐王军伍中。 尸逐王哈曼赤红着双眼满脸狰狞之色地不断催促着麾下亲卫军。 不知不觉间尸逐王哈曼手中那柄历经千锤百炼的宝刀已然崩出数个豁口。 其身上所着甲胃更是早已赤红一片。 “还有一百五十步!” “还有一百五十步!” “杀了敌军主将!本王重重有赏!” “杀了敌军主将!本王重重有赏!” “杀了敌军主将!本王重重有赏!” 尸逐王哈曼奋力挥舞着手中宝刀不断地砍杀着拦路在前的本部溃兵。 砍杀间隙间更是时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那身披黑色甲胃始终立身于敌军指挥高台之上的敌军主将。 赤红的双眼中满是疯狂之色。 然而。 就在尸逐王哈曼气喘吁吁地再度砍落一名拦路在前的本部骑兵。 好不容易率军再度前行二三十余步之际。 百五十余步的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上忽然出现大量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方一现出身影。 那一个个堪比铁塔般的敌军重甲骑兵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己方悍然冲杀而来。 见此一幕。 尸逐王哈曼原本因厮杀而涨红的面色不由得瞬间惨白一片。 其面色惨白程度相较大周王朝最上等的宣纸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尸逐王哈曼望着已然近在迟尺之间的燕军铁浮屠重甲骑兵不由得惨笑连连。 “铁弗勒。” “能逃便逃吧。” “若是好运逃生升天。” “还请务必去寻我父王。” “让他老人家务必为本王报仇。” 尸逐王哈曼满脸不甘心地望向手中那已然崩出数个豁口的宝刀。 惨笑着望向已然近在迟尺之间的燕军铁浮屠重甲骑兵,有气无力地请求道。 话音落罢。 不待身旁不远处的中军大当户铁弗勒作何回应。 尸逐王哈曼勐然抬起手中那已然崩出数个豁口的宝刀。 随即便欲引颈自戮。 然而。 不待其将手中宝刀伸到脖颈间之际。 一杆长枪忽然自前方勐然刺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手中宝刀挑飞。 “狗杂碎还想引颈自戮?!” “直娘贼的要是让你当着老子的面引颈自戮了!” “辛老哥还不得活剥了老子!” “严南星!” “给老子把这孙子绑了送到王爷那儿去!” 燕军铁浮屠领兵将领牛元衡一枪挑飞尸逐王哈曼手中宝刀。 随即横枪勐地将尸逐王哈曼砸落马背,口中更是不断地骂骂咧咧道。 话音落罢。 不待其麾下百户官有所回应。 牛元衡当即再度纵马率军朝着前方匈奴骑兵列阵冲杀而去。 “遵令!” 始终紧随牛元衡而行的玄甲营铁浮屠甲曲百户官严南星闻言连忙大应一声。 随即带着十余名麾下将士脱离战阵将已然被牛元衡一枪砸落马背的尸逐王哈曼紧紧包围起来。 待身后一众袍泽列阵行过此地后。 严南星翻身下马带着三名手中快步走向虽倒地不起但口中却始终骂骂咧咧的尸逐王哈曼。 “上!” 严南星大吼一声,随即一马当先地持枪冲至尸逐王哈曼左上侧。 随即挥枪以枪杆重重地砸向尸逐王哈曼左臂。 而另外三人则近乎同时挥枪以枪杆重重地砸向尸逐王哈曼右臂以及双腿。 四枪过后。 尸逐王哈曼瞬间四肢瘫若,再无丝毫反抗之力。 “把嘴堵上!” “绑起来带走!” 严南星收枪大笑着下令道。 天知道当看到尸逐王大纛位于己方防线时。 牛元衡部千名铁浮屠将士究竟是何等兴奋。 严南星虽从未见过尸逐王哈曼的画像。 但自牛元衡先前所言以及对待此人的态度中。 其并不难看出此人便是那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现如今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被己部生擒。 严南星心中兴奋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不多时。 昔日高高在上的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便已然被燕军数名将士彻底五花大绑。 “遂吾将其献给王爷!” 眼见尸逐王哈曼已然被五花大绑。 且口中更是被塞上一团不知自何处寻来的破布。 严南星当即大手一挥带着数名手下押解着尸逐王哈曼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指挥高台行去。 与此同时。 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上。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身姿极其笔直地立身于燕军指挥高台北侧边缘处。 满脸漠然之色地纵观着整个下方战场的许奕亦已发现严南星等人不进反退的身影。 以及严南星等人手中那被五花大绑的匈奴将领身影。 见此一幕。 许奕满是漠然之色的脸上亦是不由得浮现些许波动。 此时下方大战已然彻底呈一面倒的趋势。 辛思玄部、尤耀青部、叶国禄部燕军将士以及木华部、阿古力部匈奴降兵们。 已然形成对尸逐王麾下溃兵三面包围之势。 此时担负着正面驱敌重任的牛元衡部、张俊松部铁浮屠重甲骑兵中忽然分出十余人。 其押解着一名匈奴将领朝着指挥高台行来。 无须细想。 便可推断出那被五花大绑押解而来的匈奴将领身份。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让他们过来。” 许奕略作定神,伸手指了指已然行至指挥高台百步处。 且正与防守在指挥高台百步处的一众中军亲卫交涉的严南星等人,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始终护卫在许奕身周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俯身抱拳应道。 不多时。 严南星与两名铁浮屠重甲骑兵押解着已然被五花大绑的尸逐王哈曼,紧随中军亲卫脚步行至指挥高台下。 “玄甲营铁浮屠甲曲百户严南星拜见王爷。” 严南星止步于指挥高台五步外,随即面朝指挥高台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属下拜见王爷。” “属下拜见王爷。” 押解着尸逐王哈曼随其同行的两名铁浮屠重甲骑兵身躯微颤地紧随其后行大礼道。 “免礼。”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已成定局的下方战场,随即迈步走向指挥高台东侧边缘处。 “谢王爷。” “谢王爷。” “谢王爷。” 严南星三人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 “将此人口中所堵之物取下。” 许奕居高临下地望向满脸杀意的尸逐王哈曼,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严南星闻言当即再度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转身一把扯下尸逐王哈曼口中破布。 ‘呸!’ 口中破布方一被扯下。 满脸杀意的尸逐王哈曼当即奋力朝着指挥高台上的许奕吐出一口污秽之物。 那污秽之物虽注定无法落于许奕之身。 但此举侮辱之意却极其地浓郁。 ‘砰!’ ‘砰!’ ‘砰!’ 尸逐王哈曼口中污秽之物方一破口而出。 其身前半步外的严南星当即奋力挥拳径直地朝着尸逐王嘴巴勐砸三拳。 三拳过后。 尸逐王哈曼口中牙齿瞬间脱落一地。 若不是四肢已然被严南星等人打断。 且身后还有两人死死押着。 剧痛之下的尸逐王哈曼此时必然已经满地打滚。 “将他押解至高台。” 许奕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严南星,随即微微侧首看向始终立身于身旁半步内的问心首领。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朝着高台下走去。 “先行退下休整。” “稍后会有传令官前去寻你。” “到时如实回答即刻。” 许奕俯首看向台下仍满脸狠厉之色,恨不得再给尸逐王哈曼几拳的严南星。 随即开口轻笑道。 “遵令!” 严南星闻言心中瞬间一喜,随即连忙转身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在燕军军伍中。 汪敬伯所统率的一众传令官并不单单仅仅只有传令官这一种身份。 身为领兵主将的喉舌以及衔接各部将士的必要桥梁。 汪敬伯所统率的一众传令官在战场上同样担负着统功重任。 也正因此。 原本满脸狠厉之色的严南星方才会在听到传令官稍后会去寻他时。 心中不由得瞬间一喜。 不多时。 严南星等人退去。 尸逐王哈曼亦在问心首领以及数名中军亲卫的齐力协作下‘登’上燕军指挥高台。 “为尸逐王解甲。” “再为其寻一张胡床。” “请其与孤同观战场盛况。” 许奕满脸漠然地看了一眼满嘴血肉模湖的尸逐王哈曼,随即转身迈步朝着指挥高台北侧边缘处行去。 与此同时。 两名问心百卫将原本位于上首处的太师椅搬至指挥高台北侧边缘处。 许奕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略作定神,再度凝神望向下方战场。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批批匈奴溃兵在一众燕军将士的不断分割围剿下。 宛如一茬茬韭菜般不断地倒下。 “至多半个时辰。” “此战便可彻结。”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神情漠然地低声喃喃道。 不多时。 三副甲胃尽去,仅着一件单薄中衣的尸逐王哈曼被两名问心百卫架至许奕身旁不远处的一张胡床之上。 “启禀主人。” “尸逐王已押至。” 两名问心百卫立身于尸逐王哈曼身后,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复命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将视线自下方战场挪开,微微侧首看向尸逐王哈曼。 “口中若是再不干净。” “孤便拔掉你口中全部牙齿。” “砍掉你半截舌头,将其烤熟了喂你。” 眼见尸逐王哈曼又欲口吐污秽之物。 许奕当即轻笑着出言警告道。 其虽面带些许笑意。 但那笑意却令尸逐王哈曼没来由的后背一凉。 现如今的尸逐王哈曼四肢皆被严南星等人以枪杆打断。 甚至于就连口中牙齿亦被严南星三拳打碎半数之多。 其深知此时的自己即使想要再度自戮亦无法做到丝毫的地步。 而眼前的许奕显然有着无数种令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现如今的尸逐王哈曼只能寄希望于中军大当户铁弗勒能够走运逃出生天。 如此方才能有一丝报仇之机。 思及至此。 尸逐王哈曼心中不由得涌现浓浓悲切之意。 “为......为何不直接杀了本王?” 心中满是悲切之意的尸逐王哈曼有气无力地含湖不清道。 “孤会让你死。” “但不是现在。”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再度看向下方战场。 “何时让本王死?” 尸逐王哈曼见状口齿含湖不清地追问道。 “会有那一天的。” “好了。” “莫要继续废话了。” “且与孤一同欣赏我燕军将士骁勇神采。”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低头向下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燕军已然彻底完成包围之势。 且正不断地结阵反复冲杀着其麾下一众溃兵。 而其麾下那一众溃兵则在燕军反复冲杀下成片成片的倒下。 此时的下方战场已然彻底化身为一片人间炼狱。 眼见昔日的手下不断地被燕军屠杀。 且燕军显然是欲行全歼之举后。 尸逐王哈曼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瞬间土崩瓦解。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大战终结,燕地来信 【已修改】 野狐岭外围丘陵。 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看似全神贯注地欣赏着下方战场上的燕军英姿。 但实则却以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尸逐王哈曼面上神情。 待见尸逐王哈曼在望向下方战场时,面上忽然涌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绝望之色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 随即便再度恢复如常。 “哈曼。” “孤麾下将士骁勇否?” 许奕伸手一指下方战场上宛如狼入羊群般不断猎杀着尸逐王麾下溃兵的燕军将士身影。 随即云淡风轻地开口问道。 “你!” “你可知战场杀俘不祥!” “你就不怕早遭报应吗!” 尸逐王闻言不由得阵阵气血上涌。 其虽痛恨麾下将士不堪。 但当其亲眼看到追随自己多年的一众将士不断地倒在燕军屠杀之下时。 其满是绝望的心中亦不由得涌现浓浓不忍之意。 “杀俘不详?” “孤何时杀俘了?”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云淡风轻地反问道。 “你!” “他们已经没了再战之心!更无再战之力!” “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为何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还有他们!” “他们明明已经下马乞降了啊!” “为何!为何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你!你这不是杀俘又是什么!” 尸逐王哈曼伸手一指下方战场中已然跪地乞降的匈奴将士。 随即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许奕双眼厉声质问道。 “尔等战败后下马乞降。” “孤便必须接受尔等投降?” “否则便是杀俘,便会招来不祥?” 许奕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宛若看白痴般看向尸逐王哈曼。 若不是尸逐王哈曼于其而言仍有重用。 其绝不会与其浪费丝毫口舌。 “你!”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一阵气闷。 有心想要出言反驳。 但奈何事实便是如此。 许奕不曾受降,自然便算不上杀俘。 “尔如此行径!日后必遭天谴!!!” 尸逐王哈曼无力反驳,最终只得满脸怨毒地咒骂道。 ‘呵。’ “天谴?” “孤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何惧天谴?” 许奕闻言不由得嗤笑道。 话音落罢。 许奕收敛脸上所有笑意。 满脸漠然之色地望向尸逐王哈曼双眼。 “不妨告诉尔。” “孤此番率军出塞,为的便是屠尔全族。” “先前被孤所覆灭的那几个部落如此。” “此战亦是如此。” “待此战结束后。” “孤便会率军直奔尔老巢。” “届时。” “孤将亲自动手屠掉尔全部血脉后辈。” “将他们的尸身喂狼,将他们的头颅做成夜壶。” “孤不会让尔死。” “至少。” “在尔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前,孤不会让尔死。” 许奕目光极其平静地望着哈曼双眼,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疯子!!!” “许奕你就是个疯子!!!” “狗杂碎!!!” “尔母婢!!!” “你个狗杂碎有种冲本王来!!!” 尸逐王哈曼闻言瞬间情绪失控,挣扎着自胡床上坠落。 随即满脸怨毒之色地缓缓朝着许奕爬动着。 若是细看便不难看出哈曼那满脸怨毒之色下所隐藏的浓浓恐惧之意。 “拔掉他口中全部牙齿。” “命人好生看押,莫要令他轻易死去。”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已然被问心首领等人死死按在地上的尸逐王哈曼。 随即微微摆手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大应一声,随即带着数人将尸逐王哈曼押解下指挥高台。 待问心首领等人以及尸逐王哈曼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后。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再度看向下方战场。 至于方才所言率军直奔尸逐王老巢,亲手屠掉尸逐王哈曼全部血脉后辈之事。 仅仅只不过是为了彻底破开尸逐王哈曼的心理防线。 从而为接下来的审问增加些许筹码。 进而力争能够自尸逐王哈曼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罢了。 其自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尸逐王哈曼而错失天赐大好良机。 ...... ...... 小半个时辰后。 伴随着最后一批匈奴溃兵彻底坠落马背。 这场自一开始便呈压倒性局势的两军交战。 不出意料地以燕军全歼敌军从而大获全胜的结果落下了最终帷幕。 野狐岭外围丘陵。 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全程制定了此番大战一系列战略部署,并亲自指挥了此番大战的许奕。 望着下方战场上那一道道浑身染血的燕军将士身影。 听着那一道道染血身影所发出的道道堪比烈日般炙热的欢呼声。 不知不觉间嘴角便已高高扬起。 甚至于就连眉眼亦弯曲了诸多。 百余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略展筋骨后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将麾下负伤将士全部送至丘陵东侧。” “调各部医兵、后备药材不惜一切代价诊治。” “但凡负伤将士仍有一息尚存。” “便绝不可将其置之不理,行放弃之举。” “待将麾下负伤将士之事安置妥当后。” “各部将领即刻聚拢兵马至丘陵之下列阵休整。” “半个时辰后各部将领携此战伤亡数目至指挥高台寻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兵汪敬伯闻言当即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汪敬伯并未如往常那般第一时间告退而去。 反而是面露犹豫不决之色地再度看向许奕。 “王爷。” “木华部、阿古力部匈奴降兵中的负伤将士亦是如此吗?” 传令官汪敬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自今日起。” “木华部、阿古力部再也不是所谓的匈奴降兵。” “而是我军朵颜左卫木华部、朵颜右卫阿古力部。” 许奕闻言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开口定调道。 ‘我军朵颜左卫木华部、朵颜右卫阿古力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两句,随即领命告退而去。 待传令官汪敬伯领命告退而去后。 许奕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默默地望着下方那一道道浑身染血的燕军将士身影。 以及那满地残骸的血腥战场。 若有所思地微垂了眼睑。 不多时。 伴随着许奕军令陆续送达。 下方战场上原本分散于战场各处的燕军各部将士无不再度纷纷投身于忙碌之中。 两刻多钟。 数百位原本分散于战场各处的燕军伤兵被快速集中至丘陵东侧。 自各部抽调出来的医兵以及野狐岭后勤要地内后备的药材更是早早地便被集中在了丘陵东侧。 负伤将士方一被转移至丘陵东侧。 当即便有数名医兵携药材前去诊治。 与此同时。 原本分散于战场各处的燕军将士亦在快速集结列阵。 随后以曲为阵,行至野狐岭外围丘陵下列阵休整。 两刻多钟后。 近万五千名燕军各部将士整齐划一地列阵于野狐岭外围丘陵之下。 一时间。 广袤无垠的战场之上。 便已然只剩下满地的匈奴残骸。 以及那一匹匹痛失主人后无助地徘徊于战场之上的匈奴战马。 又是一刻多钟过后。 燕军各部将领陆续离阵纵马行至丘陵之上。 而与一众燕军将领同行的则是燕军各部与此战中的详细伤亡数目。 不多时。 野狐岭外围丘陵。 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眼睑微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太师椅扶手。 在其身前。 十余位身披全副甲胄,全身上下血腥味直刺鼻的燕军各部将领身姿笔直地分列于指挥高台左右两侧。 陆续出列行礼禀明己部将士于此战中的具体伤亡数目以及大致伤亡原因。 随着一个又一个燕军将领陆续出列禀明。 燕军各部与此战中的详细伤亡数目亦逐渐清晰起来。 昨夜担负着火袭敌营乱敌分寸以及今日连同尤耀青部绕后断敌重任的叶国禄部。 与此战中战死七十九人,负伤一百二十七人。 其中近七成战死、负伤者死于诱敌深入途中。 而与叶国禄部一同担负着绕后断敌重任的尤耀青部战死六人,负伤十七人。 其中战死六人皆是因敌军流矢所致。 相较于叶国禄部、尤耀青部与此战中的折损。 担负着正面迎敌破阵的辛思玄部前锋八曲于此战中的伤亡无疑更为惨重。 战死者多达一百六十一人,负伤者更是多达三百余人。 好在因辛思玄部前锋八曲将士全员着甲,负伤者中仅九成皆为轻伤。 而比担负着正面迎敌破阵的辛思玄部前锋八曲将士伤亡还要惨重的部伍。 则是木华与阿古力所统率的五千余匈奴降兵。 此战木华部与阿古力部所担负的重任为自战场左右两侧穿插分割敌军。 从而将其逐个击破,达到全歼的战略目的。 受尸逐王麾下匈奴溃兵临死拼命反扑。 木华与阿古力所统率的五千余匈奴降兵因自身战力以及着甲率不足三成等缘故。 于此战中共计战死四百二十三人,负伤者更是多达六百余人。 相较于木华部、阿古力部近两成伤亡。 担负着扰敌行军以及固守丘陵指挥高台第一道防线的常三金部则伤亡寥寥无几。 此战中常三金部除扰敌行军时战死十一人、负伤二十二人外,便再无其他伤亡。 然而。 即使如此常三金部仍不是此战中伤亡最少的一支部伍。 由玄甲营铁浮屠千户牛元衡、张俊松二人所统率的两千人马具装的铁浮屠重甲骑兵。 于此战中无一人战死,更无一人负伤。 人马具装的铁浮屠重甲骑兵在此战中毫无顾忌地展露着自身锋芒。 凡与其正面相遇的尸逐王麾下溃兵。 无一例外皆在正面相遇的刹那间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朝着其他方向溃逃。 而牛元衡、张俊松二人所统率的玄甲营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于此战中所做的仅仅只是列阵纵马朝着敌军战阵相对而言还算完整的军伍横冲直撞而去。 随后便是不断地挥舞手中兵刃,自敌军背后将其斩杀。 ...... ...... 野狐岭外围丘陵。 燕军指挥高台之上。 待一众燕军将领陆续禀明己部详细伤亡数名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无言地默默环顾分列于身前两侧的一众将领。 “诸位今日于战场之上的英勇身姿。” “孤在这高台之上皆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待他日我军彻底自这漠北之地凯旋归燕后。” “孤再于承运殿内设宴与诸位不醉不休。” “届时。” “亦是我军论功行赏之时!” 许奕立身于丘陵指挥高台上首处,目视诸将沉声开口说道。 “王爷万岁!” “王爷万岁!” “王爷万岁!” 分列于丘陵指挥高台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闻言无不面露亢奋之色。 更有甚者亢奋之际更是直接口呼万岁。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未有丝毫制止之意。 见此一幕。 分列于丘陵指挥高台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无不瞬间愈发亢奋。 “王爷万岁!” “王爷万岁!” “王爷万岁!” 一时间丘陵指挥高台之上口呼万岁之声愈发激烈。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许奕方才微微摆手制止了众将士逾越之举。 “常三金、尤耀青。”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点将道。 “末将在!” “末将在!” 常三金、尤耀青二人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你二人即刻率部收拢敌军战马。” “驱至丘陵之内交由民夫看管。”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常三金、尤耀青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牛元衡、张俊松、叶国禄。” “着你三人各自抽调一曲将士收拢战利。” “木华、阿古力。” “着你二人各自抽调千名将士。” “孤在予尔等三千民夫。” “力争在太阳落山前将战场上的敌军尸首全部掩埋。” “辛思玄,董兴。” “着你二人......”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军令下达。 野狐岭外围丘陵内外的燕军将士以及燕地民夫们再度投身于忙碌之中。 第四百六十九章 双王将至,漠北以北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落。 道道落日余晖肆无忌惮地自西方天幕倾斜而下。 似欲将整个天地皆染成自身色彩般。 落日余晖映照下的野狐岭层层丘陵。 一时间竟恍若一处人间仙境般处处显露着令人直感安静与祥和的气息。 就在整座野狐岭层层丘陵皆沐浴于落日余晖之际。 野狐岭外围丘陵下的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之上。 数之不清的燕军朵颜卫将士与燕地民夫们不停地奔走于血腥战场之上。 不辞辛劳地将一具具赤条条的匈奴尸身抬至马车之上。 随后驱车运至早已挖好多时的深坑之中。 待深坑尸半满后。 当即便挥舞起手中铁锹等物掩土筑丘陵。 不知不觉间。 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上便已然多出数座高矮不一的崭新丘陵。 与此同时。 广袤无垠的血腥战场南侧边缘处。 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多出十余座由战力堆积而成的高山。 其内弓箭、箭矢、弯刀、长枪、盾牌等物数不胜数。 甚至于就连各式甲胄亦足足有着两千余副。 就在燕军朵颜卫将士与燕地民夫们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血腥战场向东约五里处的广袤草原之上。 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营帐相继悄无声息地落地生根。 最终连结成一座足以容纳三万人大型营寨。 与此同时。 营寨东北角落处。 数百名燕军将士手持屠刀赤膊上阵。 不断地屠杀着一头头肥美无比牛羊等牲畜。 一时间。 牛羊等牲畜的凄厉惨叫之声经久不衰地回荡于营寨东北角落处。 而与牛羊等牲畜的凄厉惨叫一声一同于营寨东北角落处经久不衰的则是数之不尽的袅袅炊烟。 炊烟下更是时不时地响起燕军将士们极其爽朗的笑声。 就在整个燕军军伍万五千余将士以及六千燕地民夫们无不沉浸于大获全胜的喜悦中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尸逐王哈曼瘫坐于营帐边缘角落处。 满脸惊恐地望着手持数张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正朝其缓缓行来的问心首领。 而在尸逐王身旁不远处。 则赫然遗落着厚厚一沓同样泛黄,但却已然被水彻底打湿且隐隐呈一人面状的宣纸。 “你......不要过来!” “啊!!!” “你......你不要过来啊!!!” “我......我要见许奕!我要见许奕!!!” “本......本王要见许奕!本王要见许奕!!!” 尸逐王哈曼满脸惊恐之色地手脚并用着朝着身后艰难地挪动着。 发了疯般地欲远离问心首领。 但奈何其此时已然退至小型营帐最边缘处。 凭借先前便已然被严南星等人打断了四肢本就无法冲破此间营帐。 更逞论其先前已然直面问心首领多达三刻钟之久。 闻听此言。 手持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徐徐逼近的问心首领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 见此情形。 尸逐王哈曼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其身为匈奴王侯子弟。 自幼便受过种种盘问拷打之练。 其原以为凭借着幼年时所历经的盘问拷打之练必然能扛住许奕重重攻势。 但怎奈何。 单单先前于燕军指挥高台之上时。 其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便被许奕轻而易举地击垮。 在历经拔牙、诊治之后。 其原以为自身能够好好歇息片刻。 待手中恢复些许力气后,便寻机会自裁一了百了。 但怎料。 不待其手脚恢复些许力气。 问心首领便闯进小型营寨行盘问拷打之举。 初时。 其凭借着先前所练,以及身体本能反应。 仍可勉强做到不发一言。 但怎料。 其越是不言,问心首领所使出的手段便越是凌厉。 到最后。 频频的窒息濒死之感终究是将其身体本能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 ‘呵。’ 小型营帐内。 尸逐王哈曼方大松一口气之际。 问心首领忽然冷笑一声,随即再度手持泛黄宣纸以及一壶清水。 径直地朝着尸逐王哈曼徐徐逼近。 “你......你别过来!” “让......让本王见许奕一面!” “到......到时候本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逐王哈曼见状心中不由得骤然一紧,随即满脸惊恐之色地连连保证道。 “若是敢骗我。” “下场如何尔自明。” 问心首领顿住脚步,目光冰冷地望向尸逐王哈曼双眼。 “本......本王说到做到。” “只......只要让本王见......见许奕一面。” “本......本王必定......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尸逐王哈曼闻言再度连连保证道。 “你二人看好他,我去请示主人。” 问心首领冷冷地看了尸逐王哈曼一眼,随即将手中泛黄宣纸与清水递给身后两名问心百卫。 不多时。 问心首领去而复返。 “将他抬至中军大帐。” 问心首领看向尸逐王哈曼左右两侧的两名问心百卫,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两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俯首大应一声。 随即一左一右抬着尸逐王哈曼紧随问心首领而去。 “主人。” “尸逐王已带至。” 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上首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赐座。” 许奕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逐王哈曼,随即再度俯首看向手中文书。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为尸逐王哈曼搬来一张胡床。 待尸逐王哈曼在两名问心百卫的搀扶下落座于胡床之上足足数百息后。 许奕方才放下手中文书,再度看向已然面目全非的尸逐王哈曼。 “见孤何事?” 许奕明知故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尸逐王哈曼闻言当即口齿不清地反问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许奕不咸不淡地再度反问道。 “你想知道的东西,本王都知道。” 尸逐王哈曼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孤不喜废话。” “说说你的条件吧。” 许奕身躯微微后仰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随即开门见山道。 “本王有十九个儿子。” “其中四个尚不满三岁。” “本王要他们活着。” “平平凡凡但却衣食无忧的活着。” 尸逐王哈曼艰难地抬起头颅,目光灼灼地望向许奕双眼。 “还有何求,一并道来。” 许奕闻言并未急于回答。 反而是同样直视着尸逐王哈曼双眼,再度反问道。 “痛快一死。” “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惨笑一声,随即口齿不清地开口回答道。 “若所言皆为真。” “两求孤皆应。” “若有一事为假。” “后果尔自知。” 许奕闻言不由得佯装沉吟数息。 数息后许奕随即再度出言说道。 “燕王还请放心。” “本王素来一口唾沫一个坑。” “更逞论现如今本王有求于你。” “本王又岂会谎骗于你?” “若燕王不信。” “可将坚昆与兀吐司二人一并擒来与本王对质。” “但凡本王所言有半句虚假。” “燕王可随时令那人寻本王。” 尸逐王哈曼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在历经身心双防线皆崩后。 现如今的尸逐王哈曼只求痛快一死以及保住子嗣不绝。 自不会出言谎骗许奕。 至于隐瞒浑邪王、新日王率军将至一事。 从而令许奕错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 进而为自身以及麾下一众将士报仇。 若是许奕麾下仅仅只有五千兵马。 那么尸逐王哈曼必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此路。 即使许奕攻心手段再如何高明。 即使问心首领盘问拷打手段再如何非人。 其亦会咬牙坚持下去。 但怎奈何。 许奕麾下兵马数量并非区区五千。 而是足足万五千兵马!且军中拥有着大量投石机、床子弩等战场重器! 在亲身历经燕军恐怖战力以及亲眼目睹燕军万五千兵马后。 尸逐王哈曼心中已然预料到浑邪王、新日王二人的最终下场。 即使浑邪王、新日王二人麾下兵马数量倍数于燕军。 尸逐王哈曼心中仍不觉得浑邪王、新日王二人能够有丝毫的胜算。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闻言面上虽不显丝毫。 但心中却不由得猛然一动。 “浑邪王坚昆?” “新日王兀吐司?”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面色不变地反问道。 “正是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 “不久前佐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一同遣斥候至本王牧场。” “.......” “.......”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 随即将不久前左谷蠡王佐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将乌达提以及右大将且莫。 四人联合遣斥候至其牧场,勒令其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合兵围剿燕军一事全盘托出。 “若不是你先前频频屠戮本王麾下部落。” “若是本王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此时本王必然已与坚昆、兀吐司二人合兵一处。” “届时。” “近六万兵马滚滚袭来。” “你我之间的胜负必然将会易型。” 尸逐王哈曼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神情间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悔意。 ‘呵。’ “尔可曾听过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之言?” “若是麾下士卒不能同进共退。” “若是领兵将领不能时刻保持冷静。” “此等军伍与土鸡瓦狗又有何异?” “莫说尔等合兵一处。” “即使再予尔等数万兵马又能如何?” “我燕军将士必然亦会如今日这般,轻而易举地击溃尔等。” 许奕闻言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尸逐王哈曼脸上悔意飞速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苦笑之色。 “你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 尸逐王哈曼深呼吸数次,随即不由得苦笑道。 “承蒙夸赞。” “好了废话不多言,继续说吧。”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尸逐王哈曼只看到其麾下将士的悍勇。 却未曾看到其麾下将士悍勇背后的种种付出。 “好。” 尸逐王哈曼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开口将自身所知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其中包括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兵马的大致数量。 以及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的为人处事风格以及带兵打仗时的种种习惯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随着尸逐王哈曼娓娓道来。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在许奕面前已然近乎透明。 而许奕自可根据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的为人处世风格。 以及带兵打仗时的种种习惯为其多制定些许战略部署。 若尸逐王哈曼所言皆为真。 燕军万五千将士在与浑邪王坚昆以及新日王兀吐司联军交战时。 自可更为轻松地击溃敌军。 若尸逐王哈曼所言为假。 拥有多种战略部署的燕军自亦不会因此蒙受多少损失。 “说说佐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吧。” 待尸逐王哈曼将有关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及其麾下大部分将领之事全部道出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问道。 相较于自漠北之地逃出来的前大司马大将军三子赵甫生麾下牵马卒李寿山所知消息。 身为匈奴右贤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且曾一度于匈奴单于王庭前途无限的尸逐王哈曼。 其所知所晓无疑更为全面。 “佐敦、木良哈、乌达提、且莫四人啊。”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闭目沉吟片刻。 似是于脑海中斟酌措辞般。 片刻后。 尸逐王哈曼缓缓抬起眼睑。 再度看向身前不远处始终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左谷蠡王佐敦此人啊......” “......” “......”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将脑海中对左谷蠡王佐敦的所有认知。 全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如实微微道出。 受身份地位以及认知不同等因素。 尸逐王哈曼口中左谷蠡王佐敦与李寿山口中的左谷蠡王佐敦仅仅只有部分重合。 随着尸逐王哈曼不断地娓娓道来。 许奕脑海中的佐敦形象渐渐愈发清晰。 第四百七十章 针对计划,战略部署 不知不觉间。 时已至子夜。 短短一两个时辰的短暂时间里。 随着尸逐王哈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自身所知事无巨细地全盘托出。 许奕逐渐对匈奴内部权利架构以及匈奴各王将之间的亲疏远近、恩怨情仇,乃至权利之争等。 皆有了一更为全面的认知。 甚至于就在尸逐王哈曼不断地娓娓道来之际。 许奕便已然一心二用地于脑海中根据尸逐王哈曼所提供的信息。 制定出诸多极具针对性的初步战略计划。 待有朝一日尸逐王哈曼所言诸事能够彻底得以证实后。 那一条条极具针对性的初步战略计划。 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更全面的完善。 随后迅速落地生根化作许奕斩向匈奴部族的一柄利刃。 燕军临时营寨。 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内。 眼见尸逐王哈曼面露憔悴之色。 且双眼眼睑不断地互相交战。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心知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的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时辰已然不早。” “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许奕略展筋骨,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接连历经数重打击早已疲乏不堪的尸逐王哈曼心中不由得瞬间大松了口气。 话音落罢。 许奕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尸逐王哈曼。 随即微微侧首看向始终立身于尸逐王哈曼身旁一侧的问心首领。 “尸逐王有伤在身。” “务必命人好生照料。”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其言看似是在叮嘱问心首领。 但实际上却是在借此向尸逐王哈曼传达些许善意。 从而稳住尸逐王哈曼心神。 避免其于漫漫长夜中胡思乱想。 以及因此所生出的诸多麻烦。 果不其然。 此言一出。 尸逐王哈曼脸上当即浮现些许轻松之色。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出列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待问心首领等人抬着尸逐王哈曼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迈步行至中军大帐一侧所悬偌大漠北舆图前。 若有所思地默默环顾着整个漠北舆图许久许久。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外的夜色亦于此刻逐渐愈发地深邃。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 随着晨曦再度悬于天际。 旭日再度自东方天幕徐徐升起。 沉寂了足足一夜之久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再度爆发出道道独属于燕军的炙热活力。 数不清的燕军将士自发地走出各自营帐。 趁着袅袅炊烟尚未散去的空暇时间。 自发地聚至数座营帐前的空旷之地。 随即以伯列阵行锤炼筋骨、熬练体力之举。 受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影响。 不多时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以及六千燕地民夫亦开始自发地行锤炼筋骨、熬练体力之举。 一时间。 燕军临时营寨内无处不回荡着众将士锤炼筋骨、熬炼体力时所发出的嘈杂之声。 临时营寨中军大帐不远处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骤然被巨大的嘈杂声惊醒的尸逐王哈曼满眼茫然地望着极其陌生的帐顶。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尸逐王哈曼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唉。’ 渐渐回过神来的尸逐王哈曼满脸复杂地长长叹息一声。 随即挣扎着欲自简易床榻上爬起身来。 但奈何。 即使用了药,且歇息了足足大半夜之久。 但双臂却依旧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来......来人。” 苦苦挣扎无果后的尸逐王哈曼只得出言唤道。 其话音方落。 当即便有两名问心百卫掀开帘门走进小型营帐。 “饮水还是如厕?” 为首一名问心百卫行至近前,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如......如厕。”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 “莫要用力。” 为首问心百卫交代一声,随即招呼身后袍泽一同将尸逐王哈曼自简易床榻上搀起。 随后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尸逐王哈曼径直地朝着小型营帐外行去。 方一行至小型营帐外。 尸逐王哈曼便不由得被营帐不远处一既不像车又不像胡床之物吸引了目光。 “这是何物?” 眼见两名燕军士卒搀扶着自己朝着那既不像车又不像胡床之物行去。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开口问道。 “轮椅。” “我家主人出征前下令为军中负伤将士所备之物。” 为首问心百卫面露骄傲之色地回答道。 ‘为军中负伤将士所备之物?’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道。 就在尸逐王哈曼低声喃喃之际。 两名问心百卫搀扶着尸逐王哈曼行至轮椅旁。 随即将其置于轮椅之上,推着轮椅缓缓朝着茅厕行去。 “王待兵如子。” “兵待王如父。” “本王输的不冤啊。” 亲身体会一番轮椅所带来的便利之后。 尸逐王哈曼不由得苦笑着由衷感慨道。 轮椅一物虽小。 但见微知着之下带给尸逐王哈曼的震撼却堪比亲眼目睹燕军铁浮屠重甲骑兵结阵冲锋。 一个连伤兵生活出行之事皆考虑的这般详至的主将。 这样的人如何不值得麾下将士义无反顾地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地冲锋在前。 尸逐王哈曼亦知爱兵如子,兵必以父待之的道理。 其初次领兵时其亦是这般做法。 那时虽做的不如许奕这般细致。 但却也曾收到过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只可惜。 后来随着其逐渐于军伍之中站稳脚跟。 随着其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王侯。 其与麾下一众将士之间的关系便愈发地不复从前。 ‘若本王始终爱兵如子。’ ‘结局是不是便会大不相同?’ 尸逐王哈曼低垂着脑袋,心中五味杂陈地暗暗想道。 “回营帐等开饭还是如何?” 就在尸逐王哈曼垂首走神之际。 其身后的问心百卫忽然开口问道。 “除了回营帐等开饭外。” “本王还能如何?” 尸逐王哈曼闻言渐渐回过神来,随即苦笑着反问道。 “我家主人特许你闲暇时可于营中四处走动。” 其身后问心百卫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呵。’ 尸逐王哈曼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许奕此举有何目的,其心中自是极其明了。 “回营帐等开饭还是如何?” 问心百卫闻言不由得面色一冷,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四处走走吧。” 尸逐王哈曼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叹息道。 话音落罢。 其身后问心百卫当即一言不发地推着其自营寨内四处走动。 而所行走的路线无一例外皆绕开了营中重地。 ...... ...... 就在问心百卫推着尸逐王哈曼于临时营寨内四处走动之际。 始终于暗处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尸逐王哈曼的问心首领。 待见尸逐王哈曼并无异常之举后。 当即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径直行去。 不多时。 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前。 得许奕应允后随即挑开帐帘迈步而入。 “主人。” “尸逐王并无异常之举。”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凡有所求,当允即允。”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正忙于伏案书写的许奕闻言手中笔锋微微一顿。 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俯身重重抱拳道。 “半个时辰后擂鼓召集众将议事。” 许奕俯首看了一眼手中已然半满字迹的宣纸,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随即识趣地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俯首提笔再度将心神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宣纸之上。 忘我地于那选址之上一笔一划地剖析着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以及二人麾下大半将领。 不多时。 原本半满字迹的宣纸便已然全满。 待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伸手将其暂置一旁,随即再度取纸一张,平铺于书案之上。 闭目沉思近一刻钟之久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睁开双眼再度全神贯注地于那崭新宣纸上写写画画。 随着许奕手中狼毫笔锋不断地游走于崭新宣纸之上。 根据先前剖析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及其麾下大半将领而做出的一条条极具针对性的战略部署。 赫然逐渐浮现于崭新宣纸之上。 时间总是于全神贯注中悄然而逝。 不知不觉间小半个时辰便已然过去。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始终伏案书写的许奕渐渐顿住手中笔锋。 待再三审视无误且确保墨迹彻底干透后。 许奕遂放下手中狼毫笔,将书案之上数张写满字迹的宣纸全部收起后。 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略展筋骨后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静待着各部将领的到来。 不多时。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忽然自中军大帐外响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去激昂的战鼓声方一响起。 原本分散于营寨各处的燕军各部将领无不快速上马,随即在最短的时间里纵马奔至中军大帐。 不多时。 原本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下首左右两侧处。 便已然站满了一个又一个身披全副甲胄的燕军将领。 待各部将领皆已齐至。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古井不波的目光缓缓扫视分列于中军大帐两侧的一众将领身影后。 方才不徐不疾地道出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即将率近四万大军而至的消息。 骤一闻得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即将率近四万大军而至的消息后。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中。 除朵颜左卫将领木华以及朵颜右卫将领阿古力面露些许不自然之色外。 其余将领则无一例外皆面露亢奋之色。 更有甚者争先恐后地出列请战为先锋。 一时间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的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见此一幕。 朵颜左卫将领木华以及朵颜右卫将领阿古力心中的惧意亦不由得快速消失殆尽。 ...... ...... 时近午时。 烈日高悬,万物厌厌。 就在一众燕军将士以及燕地民夫们。 于临时营寨五里外的血腥战场上忙碌着最后的收尾事宜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一场汇聚了塞外燕军全部将领,且已然持续了足足一两个时辰之久的军事大议。 终是随着诸事彻毕、诸将彻明自身职责,而徐徐落下帷幕。 此次军事大议中。 燕军内部除针对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做出明确战略部署外。 更是正式立下两支隶属于燕军,但却独立于燕军三大营外的军伍。 而这两支军伍则分别为朵颜左卫以及朵颜右卫。 其中朵颜左卫兵马数量为三千将士、九千战马。 朵颜右卫兵马数量则为两千三百将士、六千九百战马。 领兵主将则分别由木华、阿古力二人暂代。 另自燕军陷阵、先登二营中各提拔两名曲长。 各率两百嫡系兵马分别担任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支军伍中的左右副将。 此四人虽名为木华、阿古力二人的左右手。 但实则却是代许奕监管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平日里此四人自会尽心尽力地辅佐木华、阿古力二人。 但倘若有朝一日木华、阿古力二人生出不臣之心。 那么此四人便是挥向木华、阿古力二人脖颈间的一柄利刃。 当然。 此四人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利刃。 在不久后的将来。 朵颜左卫以及朵颜右卫中自会多出诸多暗地里的利刃。 且一旦时机成熟。 朵颜左卫与朵颜右卫之间便会多出一个朵颜中卫。 届时。 许奕自会于悄无声息之间。 令朵颜中卫、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之间呈三足鼎立之状。 共同发展的同时,亦在互相牵制。 至此。 朵颜三卫一事便算彻底定下了基调。 而随着陷阵营、先登营四名曲长高升为朵颜左卫、朵颜右卫领兵副将。 许奕手中亦多出四个曲长之位用以提拔军中新秀。 第四百七十一章 圣旨抵至,燕军再启 【已修改】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此议最后一事彻底落定。 一众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燕军将领们。 无不相继告退离了中军大帐。 转而投身于先前大战的最后收尾事宜之中。 待燕军各部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略展筋骨后随即看向始终侍奉于一旁的问心首领。 “传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速来见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下令道。 其口中的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此番军事大议中即将被调往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担任副将一职之人。 其中叶文雄、齐维才二人分别为陷阵营甲乙两曲曲长。 而寇德厚、尚岩庆二人则分别为先登营丁戊两曲曲长。 此四人无一例外皆出身于老陷阵营。 初时仅为老陷阵营伍长、什长之职。 后来随着许奕就藩、老陷阵营抵燕、燕王大营重启。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先后被许奕提拔至屯长、伯长之职。 后来随着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于新军中陆续崭露头角。 且于军伍中素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又先后被许奕委以百户、曲长等重任。 身为许奕亲手自底层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对许奕的忠心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甚至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只要许奕有需。 无论前方是那火海也好,还是那刀山也罢。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皆会毫不犹豫地坦然上前。 哪怕明知前方为必死之路,此四人亦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坦然赴死。 而如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这般之人。 燕军嫡系三大营中自不在少数。 且随着许奕对燕军的掌控愈发地根深蒂固以及燕军自身势力愈发地壮大。 如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这般之人。 日后自会愈来愈多。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快步出列。 随即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遵令!” 问心首领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自书案一侧取出载有燕军各部将士功过的功过簿凝神细细翻阅。 待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各自带着两百嫡系兵马走马上任后。 原陷阵营甲乙两曲以及先登营丁戊两曲则势必空出四个曲长之位以及数个百户、伯长之位。 甚至于就连屯长、什长、伍长之位亦会空出些许。 与此同时。 原陷阵营甲乙两曲以及先登营丁戊两曲。 亦会随着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以及八百将士的离去而不成建制。 若是此事放在其他军伍。 领兵主将定会毫不犹豫地裁撤其他不成编制的军伍。 将兵力补充至建制勉强尚全的军伍之中。 从而组成一支完整的军伍建制。 然而。 此举虽然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军伍不成建制这一核心问题。 但却极其容易造成全新军伍建制内部不和。 甚至于主副将领离心离德之恶果。 尤其是在大军大获全胜的情况下。 简而言之。 同为有功之臣。 同因作战而不成建制的军伍。 凭什么裁撤我们而不是裁撤他们? 凭什么是我们要融入他们而凭什么不是他们融入我们? 凭什么原本平级但现在却要听令于他们? 归根结底。 不患寡而患不均。 此乃人性使然,与其他无关。 此事若处理不好。 轻则内部不和,主副将领离心离德。 重则内部分崩,彻底葬送全新建制军伍。 更甚于影响局部战役乃至全面战役的胜败。 故而。 此事虽小。 但却绝不能等闲视之。 所谓:千丈之堤,溃于蚁穴,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大抵便莫过于此。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对此事格外的重视。 一两刻钟后。 就在许奕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凝神细细翻阅着手中载有燕军各部将士功过之事的功过簿之际。 相较于营帐他处略显安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数道马蹄之声。 闻声。 许奕不由得顿住翻阅功过簿的手掌。 随即提起一杆崭新狼毫笔夹于功过簿中。 “主人。”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已至帐外。” 许奕方将夹有崭新狼毫笔的功过簿挪至书案一侧。 问心首领便已然掀开帐帘迈步而入。 “入帐。”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不多时。 四道高低胖瘦虽不同,但却无一例外皆身披全副甲胄,身上军伍之息极其浓烈的身影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拜见王爷。”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止步于上首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四人落座。 “谢王爷。” 叶文雄、齐维才四人见状当即再行一谢礼。 随即缓缓退至中军大帐左右两侧尾部数张胡床旁。 “孤今日正式立下两支由匈奴降兵组成的军伍。” “其名分别为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领兵主将则分别为木华、阿古力。” “孤今日召汝等前来所为正是此事......” “......” “......” 待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彻底落座后。 许奕开门见山地道出今日召集四将前来的目的。 如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设立。 如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未来发展、规划等。 如燕军内部该如何彻底掌控这两支由异族人担任主将,其内兵马超九成皆为异族人的军伍等。 如其希望由叶文雄、寇德厚二人分别担任朵颜左卫左右副将,由齐维才、尚岩庆二人分别担任朵颜右卫左右副将。 以及代其监察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之事。 待诸事皆道明后。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环顾叶文雄、齐维才四人一周。 “汝等可愿往?”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人皆有私心。 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离开现有的舒适圈。 高升至一个明显大不如前的陌生环境担任所谓的副将。 若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不愿。 许奕自然亦不会为难四人。 然而。 许奕话音方落。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便齐刷刷地自胡床站起身来。 “末将愿往!”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未有丝毫犹豫地朗声抱拳道。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初立。” “内部将士之间仍需大量磨合。” “而在这期间。”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极难得到攻坚重任。” “而这便意味着汝等军功定然大不如前。” “汝等可需再三思虑?” “此事一旦定下,便再无回环余地可言。”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出言询问道。 “回王爷!” “末将愿往!” “只要能为王爷分忧。” “莫说是军功大不如前。” “纵使前路是那刀山火海!末将亦会毫不迟疑地前往!” 叶文雄满脸郑重之色地出列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回王爷!” “末将亦愿往!” “叶曲长所言亦为末将之想!” 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三人紧随其后深深俯身重重抱拳道。 “有汝四将在,孤心甚安。”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无忧矣。” 许奕闻言不由得大为感慨道。 “为王爷效命!末将之职责所在!” “纵使前方是那刀山火海!末将亦在所不辞!”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齐声回答道。 “好。” “好。” “好。” 许奕连叫三声好,随即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叶文雄、寇德厚!”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点将道。 “末将在!” 叶文雄、寇德厚二人闻言瞬间无不再度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孤今日拜汝二人为我军朵颜左卫左右副将!” “代孤行监察朵颜左卫军政之责!” 许奕沉声下令道。 “遵令!” 叶文雄、寇德厚二人闻言当即重重抱拳领命道。 “齐维才、尚岩庆!”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齐维才、尚岩庆二人,随即再度出言点将道。 “末将在!” 齐维才、尚岩庆二人闻言当即再度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孤今日拜汝二人为我军朵颜右卫左右副将!” “代孤行监察朵颜右卫之责!” 许奕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齐维才、尚岩庆二人闻言当即再度重重抱拳领命道。 待拜将一事彻毕。 许奕迈步走出上首书案,随即行至叶文雄、齐维才四人身旁耳提面命长达两三刻钟之久。 两三刻钟后。 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大有所获地告退而去。 待叶文雄、齐维才四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再度行至上首书案后,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随即再度取出先前被其暂置一旁的功过簿凝神细细翻阅。 足足过了近三四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暂时将视线自上手中的功过簿上挪开。 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眼静静沉思片刻之久。 片刻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随即微微侧首看向始终侍奉在一旁的问心首领。 “传董敬贤、蒋志文、简兆军、裴道济四人前来见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斟酌再三过后。 许奕最终还是决定保留各曲原有建制。 待自燕地重新募兵、并加以严格操练后。 再行补足各曲兵力之举。 而在这之前。 凡建制尚算完整者。 皆随军继续征讨匈奴。 而兵力折损半数及以上,原有建制严重不整者。 则在保留原有建制的同时,全部划拨至常三金麾下。 由常三金全权调遣,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为前方燕军守好塞外自留地。 并在燕地六千民夫中有志留军者中,择优加以严格操练。 待日后时机成熟后,与燕地新募将士一并正式纳入燕军三大营中。 而曲长高升为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左右副将之职的陷阵营甲乙两曲以及先登营丁戊两曲。 则分别提拔战功最为显赫的一名百户官暂代曲长一职。 待日后表现优异后,自会取代曲长三字中的代字。 而陷阵营甲乙两曲以及先登营丁戊两曲中落选的另一名百户官。 则会随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一同前往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而许奕方才令问心首领所传的董敬贤、蒋志文、简兆军、裴道济人。 则是此番以军功获升曲长一职的百户官。 而四人中的裴道济。 亦将成为自燕王大营重启至今。 唯一一个因战功而获升曲长一职的新兵。 许奕心有预感。 待裴道济因功而获升曲长一事彻底自军中传开后。 燕军一众同为百户官的新兵定然会瞬间疯狂心热。 届时。 只需稍加引导。 燕军将士的军心士气以及战力定会因此拔高数筹。 思及至此。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一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随即再度凝神望向手中载有各部将士功过得失之事的功过簿。 不徐不疾地细细翻阅着。 当各曲建制一事彻底定下基调。 当陷阵营甲乙两曲以及先登营丁戊两曲暂代曲长一事彻底定下人选后。 剩下的如协助曲长治理一曲的百户官一职,以及领兵百人的伯长一职、领兵五十人的屯长一职。 甚至于领兵十人的什长一职,领兵五人的伍长一职人选则变得格外的简单起来。 无非就是以军功论官职罢了。 倘若两者军功完全一致。 则暂置提拔官职一事。 待不久后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大战彻了后。 再以军功轮官职。 第四百七十二章 随堂太监,各中算计 未时过半。 烈日渐偏移。 就在燕军各部将士各司其职地忙碌着与尸逐王大战过后的最后收尾事宜。 许奕亦于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忙碌着军中部分官职调动等诸事之际。 奉正德帝之命传旨勒令各地藩王增兵漠北的数名中年宦官。 一路翻山越岭后终在燕军陷阵营护卫曲五百将士的护送下行至野狐岭外。 方一行至野狐岭层层丘陵外。 一名身着司礼监大红宦官袍的中年宦官便再难忍烈日所带来的煎熬。 两眼一黑直挺挺地朝着马背下坠去。 “公公!” “曹公公!” “曹公公!您别吓小的啊!” “快!快去寻徐曲长!快去寻徐曲长啊!” 眼见身为顶头上司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坠落马背。 紧随其行的数名太监瞬间慌作一团。 就在数名太监围着曹耀庭慌作一团之际。 方巡视完整个军伍并折返中军的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见此一幕。 随即不由得默默加快马速行至近前。 “出了何事?” “速速到来!” 徐千乘行至近前,眼见前方被数名宦官以及马匹围的水泄不通,不由得厉声问道。 “徐曲长?徐曲长! !” “求求您快救救曹公公吧。” “曹公公走得好好的,不知怎地突然自马背上坠落。” 一名宦官闻言连忙转身,待看清身后之人赫然正是护卫他们出塞的燕王大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后。 当即满脸急切地开口请求道。 ‘走的好好的,不知怎地突然自马背上坠落?’ 徐千乘闻言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喃喃一句后连忙上前越过数名宦官行至曹耀庭近前。 待看清曹耀庭面色后。 徐千乘连忙俯身抓起曹耀庭左手手腕,随即快速伸指搭脉。 “曹公公乃是恹暑之症。” “还请诸位速速让开,莫要围作一团,以免误了诊治。” 十余息后徐千乘站起身来,满脸严肃之色地看向身周数名宦官。 “快!快!快!” “都快散开!以免误了诊治!” “马!还有马!都牵走!全都牵走!” 一名稍显年长的宦官闻言连忙开口驱赶道。 待数名宦官以及战马全部散开后。 徐千乘随即看向不远处的数名护安曲将士。 “取一顶帐篷,前后彻开。” “再取些许清水、祛暑药来。” 徐千乘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数名护安曲将士闻言连忙拱手应是。 不多时。 数名护安曲将士取来一顶帐篷。 并将其以曹耀庭为中心搭建。 且帐篷前帘后侧彻底大开。 两三刻钟后。 在帐篷遮阳、前帘后侧通风。 以及祛暑药、清水的祛暑作用下。 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终是幽幽醒来。 “这......这是何处?” “徐.......徐曲长?” 幽幽醒来的曹耀庭满脸萎靡不振地打量着身前。 待见徐千乘立身于身旁不远处后。 曹耀庭随即挣扎着欲自地上起身。 “曹公公恹暑方醒。” “多歇息片刻再起身亦不迟。” 徐千乘见状不慌不忙地上前数步安抚道。 “恹暑方醒?”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疑惑道。 “先前赶路时曹公公恹暑在坠落马背......” 徐千乘闻言不徐不疾地将方才所发生诸事一一道出。 待闻听先前自身因恹暑而坠落马背。 后得徐千乘救治的全部过程后。 曹耀庭满是萎靡不振的面色上瞬间浮现一抹复杂之色。 “徐曲长救命之恩。” “曹某人铭记于心。” “日后徐曲长但有所需。” “可随时书信一封至京城东市安庆典当行。” “曹某人有一子侄于那东市典当行做工。” “届时曹某人子侄定会将书信转告于某。” “若是在曹某人能力范围之内。” “那么曹某人必然竭尽全力,以报救命之恩。” 曹耀庭满脸郑重地承诺道。 “曹公公言重了。” “护卫曹公公一行人的安危,乃是徐某职责所在。” “曹公公无须如此。” 徐千乘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不动声色地推辞道。 “徐曲长此言差矣。” “......” “......”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出言劝解道。 徐千乘、曹耀庭二人互相客套数句后。 曹耀庭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面色不由得勐然一正。 “徐曲长。” “你我一行人现如今恐怕已然出塞五百余里了。” “现如今亦已行至徐曲长所言的野狐岭地带。” “不知何时方能寻到燕王殿下?” 曹耀庭突然面色一整,随即出言询问道。 “据探马来报。” “王爷昨日方全歼了尸逐王哈曼所率的万五千大军。” “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 “现正于野狐岭北侧外围处休整军伍。” “你我只需翻过外面那层层丘陵,便可寻到王爷。” 徐千乘略作定神,随即如实回答道。 “什么?!” “徐曲长方才说什么?!” 曹耀庭闻言瞬间双目圆睁,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徐千乘。 “徐某方才言。” “你我只需翻过外面那层层丘陵,便可寻到王爷。” 徐千乘微微一顿,随即再度重复道。 “不.......不是这一句。” “是.......是上一句。” 曹耀庭闻言连连摇头,随即再度追问道。 “上一句?” “据探马来报。” “王爷昨日方全歼了尸逐王哈曼所率的万五千大军。” “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 “现正于野狐岭北侧外围处休整军伍?” 徐千乘微微一愣,随即再度开口重复道。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 “徐曲长言昨日燕王殿下全歼了尸逐王哈曼所率的万五千大军。” “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 “徐曲长,此事可保真?” 曹耀庭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双目圆睁地死死盯着徐千乘双眼。 “军中最忌戏言。” 徐千乘闻言眼神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不悦之色,随即沉声开口回答道。 ‘军中最忌戏言.......’ ‘军中最忌戏言.......’ ‘军中最忌戏言.......’ ‘若此事为真.......’ ‘若此时为真.......陛下定然龙颜大悦!’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心头阵阵火热,心中更是不断地喃喃着。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曹耀庭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徐曲长。” “你我一行人需多久才能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 曹耀庭挣扎着自草地上坐起身来,略作定神后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望向徐千乘。 “若是以现如今的速度正常行军的话。” “两三日的时间便可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 徐千乘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若是全速行军呢?” 曹耀庭闻言连忙追问道。 “全速行军的话一日半前后便能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 徐千乘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回答道。 ‘一日半的时间......’ ‘一日半的时间......’ ‘一日半的时间......’ ‘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眼神一暗。 现如今的曹耀庭满心急于尽快确定此事。 随后快马加鞭地争取赶在许奕所遣快马行至京城前折返皇宫将此事禀于正德帝。 如此一寸光阴一寸金之际。 曹耀庭如何能忍受再度落后一日般的时间。 “徐曲长。” “一日半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有没有更快寻到燕王殿下的法子?” “若有,还望徐曲长不吝赐教。” “待曹某人返京后,曹某人必有重谢。” 曹耀庭满脸坚决之色地自地上彻底站起身来,随即面朝徐千乘俯身行至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 “曹公公折煞徐某了。” 徐千乘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起曹耀庭。 “若说快速寻到王爷之法。” “徐某倒还真又一个。” “只不过......” 待将曹耀庭搀扶起身后,徐千乘面露难色道。 “只不过什么?” “还请徐曲长如实告知。”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眼神一亮,随即连忙追问道。 “徐某所言之法乃是走一险路。” “若是一切顺遂的话。” “当能在明日卯时前后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 “只不过.......” “只不过此路颇为崎区。” “很多地方需舍马前往。” 徐千乘沉吟数息,随即面带难色地回答道。 “还请徐曲长带某行此险路!”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即连忙再度面朝徐千乘躬身行之一礼。 “曹公公还请三思。” “此路崎区难行,夜间行此路稍有不慎便会坠落丘陵。” 徐千乘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劝解道。 “无妨。” “徐曲长只管带路便是。” “若是途中某不慎坠落丘陵。” “那亦只是某运气不好,与徐曲长毫无干系。” “倘若某得幸翻过层层丘陵,得见燕王殿下。” “某日后必有重谢。” 曹耀庭自怀中取出一稚童巴掌大小的无字深绿翡翠平安牌。 随即将其不着声色地塞至徐千乘甲胃悍腰一侧所悬干粮袋中。 “若曹公公意已决。” “那徐某便只能竭尽全力护曹公公周全了。” 徐千乘嘴角微微上扬,随即面色一正开口保证道。 “有劳徐曲长了。” 曹耀庭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徐千乘躬身行之一礼。 “曹公公客气了。” “还请曹公公稍待片刻。” “徐某这便将路线更改一事通知下去。” “一刻半钟后。” “你我准时出发。” 徐千乘笑了笑,随即抱拳还之一礼。 “有劳徐曲长了。” “曹公公客气了。” 再度与曹耀庭寒暄数句后。 徐千乘转身告辞离去。 待徐千乘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曹耀庭不由得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野狐岭层层丘陵。 ‘富贵本就险中求。’ ‘若能得此报喜之功。’ ‘纵使陛下他日乘龙西去。’ ‘新帝登基行一朝天子一朝臣之举。’ ‘我曹家亦可凭借此次报喜之功所赏。’ ‘轻而易举地富贵数代有余。’ ‘届时若我曹家后辈中能出一个读书种。’ ‘他日我曹家未尝不能光耀门楣!’ ‘再不济也能谋他个三年县太爷,十万雪花银!’ 曹耀庭凝视着帐外层层丘陵,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 宦官虽大多皆是幼年净身入功。 但这并不意味着宦官家中并无亲人子侄。 就在曹耀庭于营帐内凝视着野狐岭层层丘陵,心中想入非非之际。 方才离了营帐的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已然纵马再度行至军伍最后方。 ‘康伯长。’ 徐千乘行至军伍最后方,随即翻身下马径直地朝着一身形稍显瘦弱的年轻人行去。 待行至近前后,徐千乘微微抱拳见礼道。 而被其唤作康伯长之人。 赫然正是其先前口中所言的探马。 即奉许奕之名特意前来连略护安曲的先登营斥候曲伯长康寿喜。 “徐曲长折煞小的了。” 康寿喜见状不由得连忙抱拳还礼道。 “徐曲长去了这么久,可是事情不太顺利?” 还礼毕,康寿喜起身后不由得面露担忧地望向徐千乘。 其此番奉命前来联络护安曲。 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令护安曲加快行军速度。 力争能够在一两日内护送那几名传旨宦官至燕军临时营寨。 以免误了大军开拔时间。 若是那数名宦官通情达理。 许奕自不会多言些什么。 若是那数名宦官不通人情。 许奕亦绝不会因其延误战机。 只不过若是真到了那时。 许奕自会在保证那数名传旨宦官生命安全的前提下。 尽可能地令其多吃些苦头。 “康伯长有所不知。” “徐某寻到那几位传旨太监时。” “那司礼监随堂太监曹耀庭便已然因恹暑而晕厥。” “待将其救醒后,便已然是两三刻钟之后了。” “后来.......” “......” “......” 徐千乘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将方才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如实道出。 甚至于就连曹耀庭先后几次许下重诺,最后悄悄塞给其一块价值不菲的深绿翡翠平安牌一事。 亦是一五一十地如实道出。 话音落罢。 徐千乘自甲胃悍腰旁所悬的干粮袋中取出那块价值不菲的深绿翡翠平安牌。 “还请康伯长代徐某将此牌转交给王爷。” 徐千乘满是坦荡地将那价值不菲的深绿翡翠平安牌递向康寿喜。 第四百七十三章 疾也洞明,据城固守 时近亥时。 烈日隐去,夜幕初降。 就在曹耀庭等数名司礼监传旨宦官们在徐千乘等一众燕军护安曲将士的护送下。 极其艰难地翻越着野狐岭层层丘陵之际。 野狐岭层层丘陵北侧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内却已然燃起近千摊篝火。 远远望去竟好似繁星坠入凡尘般将整个燕军临时营寨映照的恍如白昼。 数之不尽的燕军各部将士们以及六千燕地民夫们围坐在那近千摊篝火旁。 不断地行那推杯换盏亦或者载歌载舞之举。 一时间。 整座临时营寨内无处不充斥着燕军将士们爽朗且豪迈的大笑声。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的许奕亦是频频举杯。 与身周一众燕军高层将领们不断地推杯换盏。 共庆先前大战的大获全胜以及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建立等诸多大喜之事。 不知不觉间。 时已至子夜。 一场足足持续了一两个时辰之久的庆功宴。 终是随着酒足饭饱以及夜色彻深。 而彻底落下帷幕。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待身周一众将领皆被中军亲卫们搀扶着走下高台后。 醉眼朦胧的许奕微微摆手再度婉拒了问心首领的搀扶。 摇摇晃晃地自上首胡床站起身来,随即脚步虚浮地迈步走向高台南侧护栏。 “主人。” 未曾饮酒始终侍奉在许奕身旁的问心首领见状不由得快步跟上许奕。 待许奕彻底自高台南侧围栏处站稳后,不由得目露担忧之色地望向许奕。 “孤无事。”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双手握住身前护栏,目光极其复杂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问心。” 不知过了多久。 背对着问心首领的许奕忽然开口唤道。 “属下在。” 问心首领闻言连忙应道。 “你说......” “二叔他老人家.......” “现在......” “睡了吗......” 许奕满脸复杂地深深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口中略显含糊不清地出言问道。 ‘愕。’ “回......回主人。” “属下......属下不知。” 问心首领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俯身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中军指挥高台之上瞬间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一时间除风声、虫鸣声以及远处的嘈杂声外再无他声。 “问心。” 不知过了多久。 始终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南侧护栏前深深眺望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许奕忽然再度出言唤道。 “属下在。”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连忙应道。 “以你之见。” “若无援军。” “疾也、洞明二人可守多久?”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转过身来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问心首领。 而其口中的疾也、洞明二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代父坐镇西域都护城的晋王世子许捷与晋王嫡次子许应。 骤闻此言。 问心首领一反常态地并未急于回答。 反而是同样满脸凝重之色地静静沉思片刻。 片刻后。 问心首领渐渐回过神来,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回主人问。” “以属下之见。” “西域都护城深沟高垒易守难攻。” “且世子殿下于城中深得百姓爱戴。” “二公子所统虎豹骑素来骁勇善战。” “城内更是常备大量粮草。” “若是世子殿下与二公子据城固守。” “纵使匈奴攻势再如何猛烈。” “半年之内亦绝无城破之危。” 问心首领略作定神,随即如实回答道。 ‘半年之内绝无城破之危。’ ‘半年之内绝无城破之危。’ ‘半年之内绝无城破之危。’ 许奕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垂,心中更是不断地喃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 当许奕再度抬起眼睑时。 其眼神深处的复杂之色已然彻底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坚定之色。 ‘半年时间。’ ‘已然足矣。’ 许奕轻笑着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转身摇摇晃晃地朝着指挥高台下行去。 “主人。” 问心首领见状当即连忙上前搀扶。 而这次。 许奕并未再像先前那般摆手婉拒。 然而。 就在问心首领搀扶着许奕即将走下中军指挥高台之际。 远处忽然飘来十余团拳头大小的火光。 与此同时。 一名问心百卫忽然快速自远处奔来。 “主人。” “先登营斥候甲曲康寿喜康伯长归营。” 问心百卫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下,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康寿喜。’ “传他至中军大帐。” 许奕闻言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再度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扶我去中军大帐。” 待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只得俯首应是。 随即搀扶着许奕缓缓朝着中军大帐行去。 待将许奕搀扶至中军大帐上首处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后。 问心首领当即快速走出中军大帐,寻到为许奕熬煮醒酒汤的问心百卫。 不多时。 问心首领端着碗醒酒汤再度折返中军大帐。 “主人。” “用些醒酒汤吧。” 问心首领行至书案旁,随即将一碗奶白色的醒酒汤置于书案一侧。 “好。”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伴随着一碗酸味十足的羊肉醒酒汤入肚。 许奕因醉酒而不断翻滚的五脏六腑终是得以暂歇。 “主人。” “先登营斥候甲曲康寿喜康伯长已至。” 许奕方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醒酒汤碗。 中军大帐外便传来问心百卫的通禀之声。 “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应道。 “是!” 中军大帐外的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回应道。 话音落罢。 先登营斥候甲曲伯长康寿喜轻轻掀开帐帘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属下先登营斥候曲伯长康寿喜,拜见王爷!” 康寿喜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免礼。” “护安曲何时能抵?”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出言问道。 “谢王爷。” “回王爷问。” “护安曲徐曲长他们明日卯时前后便可抵。” 康寿喜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明日卯时前后便可抵?” 许奕闻言不由得略显诧异地反问道。 其虽身在漠北之地。 但燕地内外却极少有事能脱离其掌控。 其中自然便包含曹耀庭等人抵达燕地的时间。 以及离沮阳城出塞后行进速度等。 “回王爷。” “属下归来时。” “护安曲徐曲长已明确将率军行野狐岭险路。” “且行险路之举乃是司礼监随堂太监曹耀庭主动提及。” “.......” “.......” 康寿喜闻言连忙将其寻到护安曲后所发生的一切。 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此乃护安曲徐曲长托属下转交至王爷之物。” “此物正是那司礼监随堂太监曹耀庭贿赂徐曲长之物。” 言至最后。 康寿喜自腰间所悬干粮袋中取出那枚深绿翡翠平安牌。 随即俯身双手将其举过头顶。 “取来一观。” 许奕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迈步行至康寿喜身前,自其手中接过是深绿翡翠平安牌。 随即将其双手转呈至许奕身前。 许奕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枚深绿色翡翠平安牌细细端详一番后。 嘴角不由得再度微微上演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以其变卖过数次王府家财的眼光来看。 自然不难看出那枚深绿色翡翠平安牌虽算不上价值连城之物。 但至少亦能卖出个四五千两白银的高价。 而一个被外遣传旨的司礼监随堂太监轻轻松松便可拿出一枚价值四五千两白银的深绿翡翠平安牌送人。 这背后代表着什么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长安东市安庆典当行。’ 许奕把玩着手中那足足价值四五千两白银的深绿色翡翠平安牌。 心中不由得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此事孤已知晓。” “康伯长一路行来多有辛劳。” “孤于先登营斥候曲为汝等留有酒菜。” “用过酒菜后早些歇息。” 数十息后。 许奕放下手中翡翠平安牌,再度望向五步外的康寿喜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 “属下告退。” 康寿喜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暖,当即再度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康寿喜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其随手置于一侧的翡翠平安牌。 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迈步离了中军大帐。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晨曦彻底驱散了黑暗。 旭日光芒再度普照大地。 燕军临时营寨内。 就在炊烟袅袅升起。 燕军各部将士皆在各自将领的组织下进行着日常操练。 六千燕地民夫亦忙碌着将大战所得的一堆堆战利装车之际。 司礼监数名传旨宦官终在燕军护安曲一众将士的护卫下。 极其狼狈地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最终行至燕军临时营寨外。 曹耀庭等数名传旨宦官方在燕军护安曲一众将士的护送下走出野狐岭层层丘陵。 许奕便已然收到消息,并命在外斥候为其引路。 也正因此。 曹耀庭等数名传旨宦官方才会这般快便抵临燕军临时营寨。 燕军临时营寨外。 满身狼狈的曹耀庭目光略显呆滞地望着前方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燕军临时营寨。 脸上更是写满了震撼之色。 其虽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 但其何时见过这般庞大的军伍。 每当燕军临时营寨内发出道道整齐划一且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曹耀庭身躯连带着身心皆不由自主地颤上一颤。 就在曹耀庭等数名传旨宦官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那极其庞大的军营之际。 许奕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腰悬斩渊利刃亲率燕军各部将领行至临时营寨南门处。 方一行至临时营寨南门处。 许奕便率先翻身下马,随即带着一众将领径直地朝着曹耀庭等人行去。 眼见许奕亲率十余名燕军将领走出营寨。 曹耀庭不由得瞬间回过神来,随即连忙自身后包裹中取出圣旨。 “臣燕王奕!” “率麾下各部将领!” “恭迎陛下旨意!” 许奕行至曹耀庭三步外,随即面朝其手中圣旨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吾等恭迎陛下旨意!” 辛思玄、常三金、尤耀青等一众燕军将领紧随其后俯身抱拳行礼道。 曹耀庭见状顾不得再整衣衫,当即连忙展开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 “........” “........” 曹耀庭手持圣旨面朝仍俯身抱拳行礼长拜的许奕等人朗声诵读道。 而其口中所诵旨意。 与先前晋王许镇命十天干暗卫秘密送至的密信所言并无甚出入。 无非勒令边关各地藩王再度调集五千兵马出塞驰援李光利、夏侯栋部。 而有关于西域巨变之事。 圣旨之上则仅仅只以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不多时。 通篇满是仁义道德的圣旨便已然诵完。 “臣燕王奕!” “谨遵陛下旨意。” 许奕适时地大呼一声。 随即站起身来双手自曹耀庭手中接过圣旨。 “塞外贫寒。” “孤于营中略备些许薄酒。” “还望诸位公公莫要嫌弃。” 许奕接过圣旨后,随即轻笑着寒暄道。 “燕王殿下言重了。” 曹耀庭等人闻言当即满脸堆笑地寒暄道。 “诸位公公请。” “燕王殿下请。” 简单寒暄过后。 曹耀庭一行人随即在许奕的引领下迈步走进燕军临时营寨。 三四刻钟后。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酒足饭饱过后曹耀庭极其隐晦地看了一眼身旁数名宦官。 数名宦官见状当即识趣地托辞起身离去。 待身周数名宦官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曹耀庭端起酒杯自下首胡床上站起身来。 “燕王殿下。” “老奴斗胆敬您一盏。” 曹耀庭双手举起手中酒水,双眼意有所指地左右看了一眼。 随即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许奕见状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不由得连连冷笑。 “曹公公好酒量。” 许奕轻笑着寒暄一句,随即微微摆手示意问心首领等人退下。 第四百七十四章 奏章 家书,再落一子 【已修改。】 时近巳时。 烈日渐初悬。 气温亦随之逐渐拔高。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一场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的接风洗尘宴。 终是在一片‘宾主相宜’的谈笑声中徐徐落下帷幕。 “燕王殿下还请留步。” 曹耀庭在许奕亲自相送下走出中军大帐,随即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地面朝许奕躬身行之一礼。 “曹公公慢行。” 许奕立身于中军大帐帘门前,微微拱手以作回礼。 简短寒暄过后。 归心似箭的曹耀庭当即带着一众司礼监传旨宦官匆匆离去。 待曹耀庭等数名传旨宦官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许久许久。 无人知晓方才接风洗尘宴的最后。 许奕、曹耀庭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更无人知晓方才接风洗尘宴的最后。 许奕、曹耀庭二人究竟达成了哪些不足为外人道矣的共识。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许奕收回目光正欲转身折返中军大帐之际。 身着黑红色燕王府属官袍的杨先安忽然自远处纵马奔来。 待行至距离中军大帐约百步距离时。 杨先安当即勒停战马,随即翻身下马快步朝着许奕行来。 “六爷。” “战利皆已装车。” 杨先安快步行至许奕三步外,随即深深俯身拱手禀报道。 “好。”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示意杨先安随其至中军大帐。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越过门帘,随即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行去。 待行至上首书案后,许奕并未如往常那般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反而是自书案一侧取出一封早已书写多时的奏章,以及数封早已书写多日的家书。 随即迈步走向与其始终间隔三步之距的杨先安。 “此乃先前与尸逐王大军交战的捷报奏章。” “待行至翠屏山后。” “再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许奕行至杨先安身旁,随即郑重地将捷报奏章递予杨先安。 “是!”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其不明为何要到翠屏山方才命人将捷报奏章八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自此地至翠屏山至少有着两三百里之距。 且需翻过野狐岭层层丘陵方才一马平川。 而以民夫以往运送战利的速度估算。 至少亦需七八日之久方才能抵达翠屏山。 然而纵使心中有所不明。 杨先安亦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快速双手自许奕手中接过捷报奏章。 “檀儿每隔数日便会到良医所取一次药。” “届时将这几封书信交予她便可。” 待杨先安接过捷报奏章后,许奕随即将手中数封家书递上。 “是!” 杨先安闻言当即再度双手接过许奕递来的书信。 “天气炎热。” “归途中多加防范恹暑。” “硝石、祛暑药等物当用便用。”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叮嘱道。 “六爷。” “您多加保重。” 杨先安闻言当即重重点了点头,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放心吧。” 许奕闻言轻笑着拍了拍杨先安手臂,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上首书案行去。 “六爷。” “先安告退。” 待许奕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后。 杨先安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去吧。”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微微摆了摆手。 随即目送杨先安离去。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无言地轻叹一声,随即伸手拿起昨夜被其随意置于书案一侧。 足足价值四五千两白银的深绿翡翠平安牌。 眼睑微垂面无表情地把玩片刻后。 许奕再度将那足足价值四五千两白银的深绿翡翠平安牌随手置于书案一侧。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取清水一杯注入一旁砚台之中,随后以墨锭细细研磨。 待砚台内的墨汁浓淡相宜后。 许奕取崭新宣纸一张平铺于书案之上。 随即再度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提笔以暗文书写密信一封。 半刻多钟后。 平铺于书案之上的崭新宣纸之上赫然多出洋洋洒洒的数百字迹。 且数百字迹间无不前言不搭后语。 待以暗文所书密信墨迹彻底干透,且再三审视无误后。 许奕这才放下手中狼毫笔,随即自书案一侧取过裁纸刀细细裁剪空白宣纸。 待将裁剪妥当的密信置于油纸信封后。 许奕再度拿起先前被其随手置于一旁的那枚足足价值四五千两白银的深绿翡翠平安牌。 随即将其连同密信一同封入油纸信封中。 待密信、深绿翡翠平安牌彻底封入信封后。 许奕遂抬头看向始终侍奉于一旁的问心首领。 “请甲一见。”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而其口中的甲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数日前随杨先安一同抵达野狐岭后勤要地的晋王麾下十天干暗卫之首。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 十天干暗卫甲在问心首领的带领下行至燕军中军大帐内。 “拜见燕王殿下。” 暗卫甲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端坐于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拿起方封存好的密信,示意问心首领将其交予暗卫甲。 “归途漫漫。” “若事不可为。” “还请务必于第一时间毁掉此信。” 待暗卫甲双手接过密信后,许奕不由得郑重交代道。 “还请燕王殿下放心。” “人在信在,信毁人亡。” “若事当真不可为。” “甲必先毁信件,再亡自身。” 暗卫甲闻言当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许奕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多加保重。” 许奕闻言不由得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面朝暗卫甲微微拱手回之一礼。 “还请燕王殿下宽心。” “甲告退。” 暗卫甲闻言改拱手礼为抱拳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暗卫甲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这才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目光极其深邃地眺望一眼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始终侍奉在一旁的问心首领。 “请尸逐王一叙。”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不多时。 一名问心百卫推着面色稍见好转的尸逐王哈曼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今日聊些什么?” 尸逐王哈曼所乘轮椅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许奕。 “聊一聊你们的单于伊稚斜以及左贤王乌帷。”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问心首领看茶,随即轻笑道。 事实上。 相较于匈奴单于伊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二人。 许奕更想了解现如今正坐镇匈奴大后方的右贤王窝阔思。 只不过其心中明白尸逐王哈曼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其如实道出窝阔思底细。 故而许奕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行通过尸逐王哈曼了解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 至于那现如今正坐镇匈奴大后方的右贤王窝阔思。 则只能待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一战后。 看看是否能够生擒亦或者招降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 继而自二人口中得到有关于右贤王窝阔思的详实军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话音方落。 尸逐王哈曼心中便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单于和左贤王啊......” “......” “......” 尸逐王哈曼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将自身所知有关于单于伊稚斜以及左贤王乌帷的一切一切。 全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如实道出。 随着尸逐王哈曼不断地娓娓道来。 许奕脑海中有关于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无畏的形象。 亦是愈发地清晰并丰盈起来。 就在许奕于中军大帐内静心倾听尸逐王哈曼讲述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外。 一辆辆满载着先前战利的马车在两三千名燕地民夫以及数百名燕军将士的护送下。 不徐不疾地驶出燕军临时营寨,直奔不远处的野狐岭层层丘陵而去。 与此同时。 另有千余名燕军将士护送着两三千名燕地民夫们。 驱赶着一辆辆满载着床子弩、投石机等战场大杀器的马车。 以及一匹匹无主战马不徐不疾地离了燕军临时营寨。 随即直奔三十里外的野狐岭后勤要地而去。 待千余名燕军将士以及两三千名燕地民夫们行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将那一张张床子弩、一架架投石机等战场大杀器卸下并布置妥当后。 当即便会自野狐岭后勤要地内满载上一车车干粮、琥珀蔗糖、雪花盐以及药包等行军打仗必备之物后。 随即再度驱赶着马车折返燕军临时营寨。 与此同时。 燕军朵颜左卫以及朵颜右卫共计五千余将士。 分别在木华、阿古力等两卫将领的带领下列队行至营寨存放战利之地。 随后自早已等候在战利存放之地多时的领军校尉辛思玄、传令官汪敬伯二人所率的数百名燕军三大营将士手中。 分别领取匈奴弯刀、骑弓、弓弦、箭矢、甚至于甲胄等物。 自尸逐王大军手中缴获而来的弯刀、骑弓、弓弦、箭矢、长枪、甲胄等物。 虽不入军械军备素来精良的燕军三大营将士之眼。 但那些自尸逐王大军手中缴获而来的弯刀、骑弓、弓弦、箭矢、长枪、甲胄等物。 在一众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眼中则是那当之无愧的宝物。 而在那一众缴获而来的军械军备中。 则尤以甲胄为最。 凡自燕军将士手中接过甲胄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 无一不神情激动,甚至于直接当场泪流满面。 更有甚者则直接死死抱住甲胄跪地嚎啕大哭。 战场之上披甲与否。 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名士卒是否能够活着走下战场。 同样一支箭矢射来。 无甲者极有可能当场中箭负伤丧失战斗力。 甚至于直接中箭身亡一命呜呼。 而身披甲胄者面对一支同样力道的箭矢。 因有着甲胄护住身。 很多时候往往只是轻伤,仍能纵马奋力杀敌。 甚至于有时候直接毫发无损。 也正因此。 一众得到甲胄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方才会那般情绪失控。 须知。 战场之上甲胄有时候便是将士们的第二条命。 一时间。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的军心士气。 亦在甲胄等保命之物的刺激下不断地攀登拔高。 同一时间。 早在尸逐王哈曼交代出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即将率近四万大军而至的消息后。 便奉许奕之命前往七十余里外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探查敌情。 并自燕军临时营寨至七十余里外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间暗布侦骑的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将士。 亦已顺利完成探查以及暗布侦骑等诸事。 且遣部分斥候快马加鞭折返燕军临时营寨通禀探查所得。 就在燕军各部将士皆忙碌于备战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之际。 同一片天空下。 与野狐岭燕军临时营寨相距约两百里的一条河流旁。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 再一次因烈日高悬气温不断拔高,而停下了行军步伐。 而这已然不知是那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 第多少次因烈日高悬气温不断拔高,而停下行军步伐。 若是细算的话。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 一日之间至多行军一两个时辰。 且因随军携带大量牛羊等粮草之缘故。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 一日之间至多行军三四十里之距。 细细想来。 若不是尸逐王哈曼因麾下数个部落接连被许奕覆灭。 其此时的行军速度亦当是如此。 只可惜。 接连的深仇大恨不仅仅蒙蔽了尸逐王哈曼双眼,加快了尸逐王大军行军速度。 更加剧了尸逐王大军覆灭速度。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再调兵马,财政危机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隐。 晚霞初映空。 落日余晖映照下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无处不充斥着一股安静且祥和的气息。 方结束了一日辛苦忙碌的燕军各部将士们用过晚饭后。 三五成群地围坐于一顶顶营帐前天南海北地畅谈胡侃着家长里短、心中抱负等。 就在燕军各部将士皆于落日的余晖下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与祥和之际。 肩负着整个塞外燕军后勤诸事的常三金抱着厚厚一摞账册行至中军大帐外。 待得许奕应允后。 常三金随即抱着那厚厚一摞账册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外。 方一踏入中军大帐。 问心首领便迎面走来,自其手中接过那厚厚一摞账册。 “末将拜见王爷。” 两手已然空无一物的常三金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免礼。” 方送走尸逐王哈曼不多时的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问心首领看座。 “谢王爷。”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胡床。 “干粮、糖、盐、药包、医酒等物可曾分发妥当?” 待常三金落座于胡床之上后,许奕翻阅着身前账册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干粮、糖、盐、急用药包等物皆已分发至各部。” “今夜熄烛时便可分发至每一位将士手中。” “依您军令。” “凡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 “皆人手十日干粮、一壶白砂糖、一袋白晶冰糖、一壶雪花盐以及十袋急用药包。” “凡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 “皆人手十日干粮、一袋白晶冰糖、半壶雪花盐以及六袋急用药包。” “其余如医酒、大药包等物皆已分发至各部医兵手中。” “丘陵营寨内现存粮草、白砂糖、白晶冰糖、雪花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 “若按正常所需。” “则勉强可够留守丘陵营寨的将士以及民夫们使用一个半月之久。” 常三金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下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何时送至?” 许奕翻阅账册的手掌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以先前离去的民夫脚程来算的吧。” “下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当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运至。” 常三金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待运送战利的民夫自广宁城归来后。” “即刻调集千名将士、三千民夫快马加鞭至广宁城。” “力争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再运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至丘陵营寨。” “明日孤率军拔营时,会为汝等留下千五百头牛羊。” “屈校尉大抵月余左右便会率军行至丘陵营寨。” “待屈校尉率军行至丘陵营寨时。” “汝等需为屈校尉所率八千将士备足二十日干粮。” “届时。” “丘陵营寨内除留下半月所需外。” “其余糖、盐、各类大小药包以及硝石等物。” “全部调拨予屈校尉。” 许奕翻阅账册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常三金。 满脸郑重之色地出言下令道。 算算时间。 其自收到晋王许镇麾下十天干之首所带来的密信,并做出直捣匈奴黄龙这一决定后。 便第一时间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至沮阳城的调兵军令。 大抵会于今明两日抵达沮阳城外的王大营。 若是屈宝田自收到调兵军令后,便第一时间调集兵马、筹备沿途所需粮草、辎重等物的话。 那么其必然可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率军出塞并行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而那时下一批粮草、盐、糖、医酒以及各类药包等物亦会抵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届时。 屈宝田所率八千燕军将士便可在短暂休整过后。 带上野狐岭后勤要地为其所备的干粮、糖、盐、医酒等物轻装上阵。 纵马直追自前方开路的燕军将士。 到了那时。 便是燕军真正直捣匈奴黄龙之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常三金闻言当即快速自下手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末将遵令!” “还请王爷放心!” “屈校尉率军行至丘陵营寨前。” “末将必为其备足二十日所需干粮!” 常三金满脸郑重之色地朗声保证道。 “有汝此言,孤心甚宽。” 许奕轻笑着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常三金无需这般多礼。 话音落罢。 待常三金直起身后。 许奕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再度看向常三金。 “先前自匈奴手中所缴战利。” “如弯刀、箭簇、枪矛头、甲胄等兵刃铁器。” “以及我军将士战损的兵刃铁器等物。” “数日前皆已全部运至沮阳城。” “待那些兵刃铁器全部回炉重造后。” “便会连同最新出炉的兵刃、甲胄等物。” “一同运至广宁城外的桥头堡镇码头。” “待那些兵刃、甲胄等物一到。”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运至丘陵营寨。” “与此同时。” “命人第一时间将消息送至大军所在。”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下令道。 “遵令!”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天色已然不早。” “汝亦辛劳了足足一日之久。” “且先行归帐歇息吧。”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挂念。” “末将且先行告退。”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常三金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端起书案旁的茶盏,随即将其内浓茶一饮而尽。 待一盏微凉浓茶入肚后。 许奕随即将心神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厚厚一沓账册之上。 不徐不疾地细细翻阅着。 自那厚厚一沓账册中并不难看出。 燕军将士自出塞后虽历经数次大战。 但塞外燕军整体财政却大大盈余。 即:俘获战利等收入远远超出粮草、盐、糖、药材等支出。 而与尸逐王哈曼的全面交战所俘获的金银珠宝以及牛羊等牲畜数量虽远不如先前。 但自尸逐王大军中所俘获的战马以及兵刃甲胄等物数量却倍数于从前。 整体而言。 无论是自战场上全歼敌军的角度而言,还是自生擒尸逐王哈曼的角度而言。 亦或者自战后所俘获的兵刃甲胄以及战马等战利角度而言。 先前一战。 燕军皆是当之无愧的全面大胜。 而现如今。 随着燕军整体战略的大变更。 以及许奕再度自燕地调集八千兵马出塞。 至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漠北之地的燕军三大营将士便会骤然增至一万八千人。 而这一万八千人中除常三金所率两千将士留守野狐岭后勤要地外。 余者皆需奔赴战场,与匈奴人血拼作战。 到了那时。 燕军三大营一万六千将士必须逢战必胜。 至少在大的战役上必须逢战必胜。 如此一来。 方可保住先前所得大好局势。 否则。 一旦燕军三大营一万六千将士被拖在漠北战场。 燕军非但保不住先前所得大好局势。 甚至于就连燕地财政亦会因此遭受莫大的牵连。 许奕以及燕军将士与燕地民生之间如此。 李光利、夏侯栋部周军将士与大周民生之间亦是如此。 而现如今。 随着李光利、夏侯栋部周军将士不断地兵败。 大周朝廷不断地增兵漠北,不断地征召民夫。 甚至于不断地增加大周百姓赋税。 许奕虽未曾过目丝毫朝廷账目。 但其并不难根据以往所知推断出现如今的大周朝廷财政情况。 若是不出所料。 此时的大周国库恐怕已然彻底空虚。 大周财政亦因此彻底走向全面赤字。 正德帝加派百姓赋税之举。 虽可解一时财政危机。 但却难解财政根本问题。 且随着正德帝不断地加派赋税、强征民夫。 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周百姓必然将会因走投无路而纷纷揭竿而起。 到了那时。 整个大周朝廷必然会因此彻底深陷内忧外患之中。 整个大周王朝亦会因此而彻底陷入战乱不止之中。 以目前所掌握的消息而言。 这一日恐已不久远矣。 且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随着不久后的黄河改道一事全面爆发。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彻底顿住了翻阅身前账册的手掌。 随即目含担忧之色地抬头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 ‘即使大周再如何积弱不堪、内忧外患。’ ‘若无外族强势入侵以及世家门阀作乱。’ ‘仅仅只凭借百姓起义造反。’ ‘数年内绝难危及京师长安。’ ‘只要京师长安不失。’ ‘代王启即使再如何心怀野心。’ ‘其亦绝不敢对燕妄动兵戈。’ ‘否则其必先失大义,随后再失去天下。’ ‘如此一来。’ ‘以孙道华、庞文泽、杨先安等人之能。’ ‘再加上沮阳城外的三千精锐兵马。’ ‘燕地短时间内必然无忧。’ 许奕眺望着燕地所在方位,双眼中的担忧之色渐渐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深邃之意。 十余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将目光与心神全部集中于身前那厚厚一沓账册之上。 ...... ......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渐深且微凉。 灯火通明的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不徐不疾地翻阅着手中那厚厚一沓账册。 就在许奕再度捻纸翻过一页账册之际。 宁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数道马蹄之声。 “主人。”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求见。” 许奕方抬头朝着中军大帐外望去。 问心首领便脚步匆匆地自帐外行来。 “允。” 许奕闻言抬手轻折数页账册。 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略展筋骨后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启禀王爷。” “尸逐王先前安营扎寨之地方圆十里内并无敌军踪迹。” “公孙曲长、陈曲长二人现已率军自尸逐王先前安营扎寨之地至我军营寨的七十余里间密布暗骑。” “一旦敌军身影出现于七十余里内。” “我军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踪迹。” 先登营斥候曲乙曲伯长曹泽志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禀报道。 “孤已知晓。” “且先行归营歇息。” “待明日卯时再随大军一同启程。”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曹泽志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告退而去。 待曹泽志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再度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行至大帐一侧所悬漠北舆图前。 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舆图中所标注的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舆图中那七十余里外的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势皆极其平坦。 既无山峰丘陵相阻,亦无广河深沟相隔。 如此平坦地势虽无丝毫险要地势可守。 但却极其地适合骑兵大规模军伍作战。 而此地。 赫然便是许奕于昨日军事大议中最终敲定的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大战的战场。 与先前同尸逐王哈曼作战不同。 此番作战许奕并不苛求所谓的全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 所求只不过是将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彻底打溃。 从而在追击敌军溃兵的过程中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斩获更多的战果。 如此一来。 地势平坦的大草原。 自然而然地便比野狐岭层层丘陵更适合作为战场之地。 至于所谓的兵力悬殊之说。 莫说此番燕军出战兵力足足有着一万三千余人之多。 即使此番迎战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足足近四万匈奴联军的仅仅只有燕军三大营八千将士。 整个塞外燕军三大营内部。 上至燕军三大营各部将领。 下至燕军三大营各部士卒。 无一人心中生出怯战之意。 而这并非是那所谓的盲目自大。 而是那一件件优良的军械军备、日以继日的刻苦操练。 以及数次大战大获全胜所带来的真正底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下一战场,敌我齐至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过半。 天方蒙蒙亮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内便已然燃起袅袅炊烟。 无须各部将领刻意指挥调度。 早起的燕军各部将士们便已然齐刷刷地投身于拔营的忙碌之中。 一顶顶大小不一的军用帐篷在三五成群的燕军将士齐心协力下不断地拔地而起。 稍加整束捆绑后便被置身于一匹匹驮马马背之上。 与此同时。 更有数之不尽的燕军各部将士不断地拆卸着营寨四周栅栏。 以及不断地自营寨外的数道壕沟中拔出一杆杆闪烁着凛凛寒霜的长枪。 原本占地足足方圆数里有余,其内更是星罗密布着大量营帐、箭楼、了望塔的庞大营寨。 不多时便在万余名燕军各部将士的齐心协力下近乎化作一片白地。 卯时初刻。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将手中仅剩的些许胡饼放入口中。 简单咀嚼过后随后端起手中粥碗将其内仅剩的些许粥饭一饮而尽。 百余息后。 眼见辛思玄、问心首领、汪敬伯等人皆已放下手中粥碗。 许奕遂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走吧。”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迈步朝着帘门行去。 “是!” 辛思玄、问心首领、汪敬伯等人闻言当即站起身来紧随其后而行。 不多时。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汪敬伯一行人离了中军大帐,直奔不远处的中军指挥高台而去。 方一行至中军指挥高台。 自高台向下俯瞰而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百人方阵星罗密布地散布于中军指挥高台四周。 “擂鼓!整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中军指挥高台之下瞬间响起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 ‘咚!’ ‘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整军战鼓声方一响起。 原本星罗密布般散布于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那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百人方阵。 当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合伯为曲,以曲列阵。 随后更是在各自将旗、曲旗的带领下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速朝着中军指挥高台行来。 仅仅半刻钟的功夫。 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便已然齐刷刷地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复一刻钟。 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紧随其后列阵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下。 待燕军各部将士皆齐聚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下后。 许奕一展身后血红大氅随即迈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边缘护栏前。 ‘噌’地一声拔出腰间所悬斩渊利刃。 随即便欲举起手中斩渊利刃行那拔营鼓舞士气之举。 然而。 不待其举刀行那拔营鼓舞士气之举。 其身影方一出现于中军指挥高台边缘护栏处。 中军指挥高台下方便传出道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且那道道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仍在不断地拔高。 而燕军各部将士的军心士气亦随着那不断拔高的欢呼声而拔高。 显然。 许奕已然于不知不觉间成了燕军各部将士军心士气所在。 见此情形。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且勾勒出的笑容经久不散。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中军指挥高台下的那道道震耳欲聋般的欢呼之声方才渐渐熄弱。 待那道道震耳欲聋般的欢呼之声熄弱过半后。 许奕‘唰’地一声举起手中斩渊利刃。 其手中斩渊利刃方一举起。 中军指挥高台下那本就熄弱过半的震耳欲聋欢呼声瞬间如同潮水般快速退去。 “废话不多言!” “全军将士听令!” “即刻启程奔赴下一战场!” “杀敌!建功!立业!” “扬我燕军无敌风采!” 许奕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边缘护栏前。 猛然用力一挥手中所持斩渊利刃,随即朗声下令道。 许奕话音方落。 中军指挥高台下那本已彻底退散的欢呼声瞬间卷土重来。 且相较先前势头更为猛烈。 “杀敌!建功!立业!” “扬我燕军无敌风采!” “杀敌!建功!立业!” “扬我燕军无敌风采!” “杀敌!建功!立业!” “扬我燕军无敌风采!” 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大营将士以及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 无不满脸涨红地高举手中兵刃齐声大呼道。 与此同时。 行军战鼓声适时响起。 士气高涨的燕军三大营七千余将士以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 于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中齐刷刷地踏上奔赴下一战场的路途。 不知过了多久。 当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八千将士以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滚滚烟尘中后。 始终目送大军离去的常三金部千余名将士以及两三千燕地民夫们这才收起目光。 随即驱赶着一辆辆空荡荡的马车紧随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离营。 再度潜藏于野狐岭层层丘陵之内。 ...... ...... 午时许。 烈日高悬。 万物恹恹之际。 燕军万余将士不徐不疾地行至一宽约丈许的河流旁。 随后于那宽约丈许的河流旁列阵休整。 而此地距离燕军先前安营扎寨之地已然足足有着四十里之距。 在全员骑兵并拥有大量驮马以及舍弃了大半粮草、辎重的情况下。 如此行军速度已然是有所收敛。 若是燕军将士全速行军的话。 一日时间至少可行军百五十里有余。 就在燕军万余将士列阵于河流旁休整之际。 远处忽然奔来数十骑。 且为首一骑腰间所插旗帜赫然正是燕军先登营斥候乙曲曲将旗。 不多时。 那自远处奔来的数十骑便已然穿过燕军前军军阵。 径直地行至中军军阵前。 随后为首一骑在两名早已等候多时的问心百卫引路下行至大纛前。 “末将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立城拜见王爷。”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立城止步于燕军大纛五步外。 随即面朝立身于大纛旁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前方二十里可有异常?”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陈立城免礼,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前方二十里范围内并无丝毫异常。” 陈立城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率部归位,休整两刻钟。” “两刻钟后,随军再度启程。”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下令道。 “遵令!” 陈立城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两刻钟后。 休整过后的燕军各部将士再度翻身上马,跨过那宽约丈许的河流。 随即再度踏上奔赴下一战场的路途。 此时虽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但有着祛暑药祛暑以及方才新补充的冰块降温的燕军万余将士中。 无一人出现恹暑之症。 随着大军不断向前。 星罗密布般散布于前方草原之上的燕军斥候们陆续归位。 一两个时辰后。 燕军万余名将士不徐不疾地行完最后三十余里路程。 极其顺利地抵达尸逐王大军先前安营扎寨之地。 并于尸逐王大军先前安营扎寨之地再度安营扎寨。 就在燕军各部将士紧锣密鼓地忙碌于安营扎寨、重挖壕沟、密布陷马坑等事宜之际。 同一片天空下。 与燕军方具雏形的临时营寨相距约百一十里处的一条宽约两丈长的河流旁。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早早地便于河流旁落下营帐。 与此同时。 一处水流相对较缓之地。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相隔三五步之距而坐。 各自手持一杆丈许枪杆制成的鱼竿。 时不时地朝着身前河流中抛竿、收杆。 约半刻钟后。 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水中浮漂的新日王兀吐司忽然面上一喜。 随即‘腾’地一下自胡床上站起身来,猛地一扬手中枪杆。 “份量还真不轻!” “哈哈哈!” “快!快!快!” “快将营帐后移!快将营帐后移!” 新日王兀吐司感受中手中枪杆所传来的份量。 不由得哈哈大笑着连连下令身旁亲卫将那原本用于遮阳的营帐挪开。 待身后那碍事的营帐挪开后。 新日王兀吐司当即双手持枪杆不断地自河道旁游走着与水中鱼儿角力。 其身旁不远处。 浑邪王坚昆微微侧首目光略显复杂地看了一眼红光满面的新日王兀吐司。 随即微微回首再度将视线集中在自己那始终一动不动的浮漂上。 大半刻钟后。 伴随着新日王兀吐司道道爽朗大笑声。 一条至少有着七八斤重的大鱼被新日王兀吐司拉至岸边后。 当即便有两名新日王兀吐司亲卫快步冲入水中。 “哎呀!” “小心点!小心点!” “本王的鱼饵啊!本王的鱼饵啊!” 两名亲卫方冲入水中,河岸边上的新日王兀吐司忽然大叫道。 闻听此言。 两名亲卫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胡床上那完好无损的鱼饵。 随即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快速将那条已然筋疲力尽的大鱼弄山岸。 然而就在两名亲卫自河水中爬上岸的刹那间。 两人忽然同时脚底一滑。 慌乱之中两人齐刷刷地抓住不远处的胡床。 而被新日王兀吐司放置在胡床一侧扶手上的鱼饵也因此落入河中。 “不是都告诉你们小心点!小心点了吗!” “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 “这下可好!本王仅剩的鱼饵全没了!” “再泡制至少也得一两刻钟之久!” 新日王兀吐司自地上抓起那条足足有着七八斤重的大鱼。 看似是在喋喋不休地训斥两名亲卫,实则其眉眼已然微微弯曲。 “坚昆。” “借本王些许饵料可好。” “唉!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新日王兀吐司提着那条足足有着七八斤重的大鱼凑到浑邪王坚昆身旁。 佯装怒气未消地开口抱怨道。 “些许鱼饵而已。” “拿去便是。” 浑邪王坚昆轻笑着抓起一把鱼饵递向新日王兀吐司。 “多谢了。” 新日王兀吐司接过浑邪王坚昆递来的鱼饵,随即便欲起身离去。 然而就在其起身的一瞬间。 其手中那条足足有着七八斤重的大鱼突然自其手中滑落。 “还想跑!” 新日王兀吐司大叫一声,随即连忙再度俯身抓起那条足足有着七八斤重的大鱼。 “唉。” “终究还是年纪大了。” “竟险些让这畜生给跑了。” 新日王兀吐司提起那条‘险些’逃脱的大鱼,随即晃晃悠悠地再度朝着不远处的胡床行去。 闻听此言。 浑邪王坚昆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再度回首望向水中那一动不动的浮漂。 而望向的浮漂的目光深处则不由得闪过一抹阴霾。 就在新日王兀吐司、浑邪王坚昆二人于河流旁坐而垂钓之际。 二人身后的近四万匈奴联军围成数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圈。 大圈中心处则各有百余名膀大腰圆的匈奴将士捉对摔跤。 随着大圈内的捉对摔跤不断地白热化。 大圈外围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匈奴将士中亦是不断地爆发出道道鼓舞打气声。 以及道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与数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圈相距数百步的广袤无垠大草原之上。 数百名匈奴将士手持一丈半长的套马杆,不断地纵马追逐着前方战马。 一时间。 与燕军方具雏形的临时营寨相隔约百一十里的河流旁。 近乎无处不充斥着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将士的欢笑声。 纵观整个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军伍。 竟寻不到丝毫大战前的紧张气息。 就在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军伍中满是欢声笑语之际。 同一片天空下。 与其相隔约百一十里的草原上。 万余名燕军将士已然于尸逐王大军先前安营扎寨之地布下一座崭新营寨。 且营寨四周所挖的前中后三道壕沟皆已挖取完毕。 其中前壕、后壕各宽四丈、深一丈。 而中壕则深八尺、宽一丈。 彻底陷入瓶颈了,今天勿等 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彻底陷入瓶颈了,今天花了半天时间整理前文,重做部分大纲,估计明天可以恢复正常更新,抱歉抱歉 第四百七十七章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酉时过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初映空。 落日余晖下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奔波忙碌了近乎足足一日之久的各部将士。 除肩负着酉、戌两个时辰巡营重任的两三千士卒外。 余者无不早早地便归了各自营帐。 一时间偌大的营寨内除中军大帐所在的方圆数百步范围外。 余处无不回荡着道道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就在那近乎无处不在的鼾声愈发地响亮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一场足足汇聚了三四十位大小将领的军事大议。 终是随着许奕郑重起身相送,而彻底暂告一段落。 在这场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军事大议中。 许奕除再度着重明确各部战略部署之事外。 其余时间则全部用在了练兵部署一事之上。 而所谓的练兵部署一事。 即:趁敌踪迹未现之际,尽可能地通过练兵的方式加强战场上相邻两个部曲之间的临阵协作能力。 而这其中则尤以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卫将士为重中之重。 相较于同操同练多达一年之久的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卫将士无论是从自身战力而言,还是从战阵协同方面而言。 皆落后于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十余个乃至数十个台阶之多。 无论是先前迎战尸逐王大军也好。 亦或者此次迎战浑邪王、新日王联军也罢。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所充当的角色。 无非就是追击溃军,尽可能地扩大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所取得的战果。 以及战后清理战场等诸事。 若许奕对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期望仅仅只是介于战兵与辅兵之间的两支军伍的话。 那么其又何必调叶文雄、齐维才、寇德厚、尚岩庆四人各携两百将士入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其又何必将自尸逐王大军中所缴的甲胄全部给予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显然。 许奕自立下朵颜卫的那一刻起。 其对朵颜卫的期望便是战兵!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兵! 而非那介于战兵与辅兵之间的军伍! 也正因此。 此次军事大议中。 许奕方才会在着重明确各部战略部署后。 将其余时间全部用在练兵一事之上。 其真正所图的便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 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令朵颜左卫、朵颜右卫能够真真正正地独当一面。 从而为日后的直捣匈奴黄龙以及图谋天下增加些许筹码。 不多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的三四十位领兵将领便已悉数退去。 待诸将身影全部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身披全副黑漆山文甲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 略展筋骨后随即迈步走向大帐一侧所悬的偌大舆图前。 目光极其平静地望向舆图中所标注的燕军临时营寨方圆数十里。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敌至。’ 不知过了多久,许奕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相较于先前与尸逐王大军之战。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兵马数量虽足足有着近四万之巨。 但其所带给许奕的压力,却远不胜先前的尸逐王大军。 归根结底。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兵马数量虽倍数于尸逐王哈曼。 但若是论对燕军的战意以及必胜之心。 十个坚昆、兀吐司加在一起,也很难比的过一个哈曼。 若非如此。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兵马又为何会落于尸逐王大军身后这般远? 又为何会至今仍未曾显露半分踪迹? 领兵主将心中战意尚且如此。 其麾下将士心中战意自是可想而知。 而一支军伍若是心中无浓浓战意以及必胜之心做支撑。 那么其一旦于战场之上遭遇一些较大的打击。 则极有可能顷刻间溃不成军,从而兵败如山倒。 ......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 三日光阴便已然匆匆逝去。 而在那逝去的三日光阴里。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除吃饭睡觉以及如厕外。 其余时间基本全用在了列阵操练上。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三日的刻苦操练虽注定无法令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彻底脱胎换骨。 但有了这三日的刻苦操练。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终究还是能自接下来的大战中少流些血,少死些人。 不知不觉间。 午时已至。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下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以及陷阵、先登、玄甲三营无事将士。 无一例外地皆聚集于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空地之上。 顶着三伏烈日汗流浃背地行那列阵操练之举。 就在许奕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不转睛地望着下方一众刻苦操练的燕军将士身影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外忽然奔来数十骑。 那数十骑腰间无一例外皆别着一杆赤红色的令旗。 “吾乃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 “有紧急军情需通禀王爷!还请速速核验!速速开门!” 方一奔至燕军临时营寨前。 为首一骑便快速勒停战马,随即快速自腰间取下一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随后快速将其递向前来核验身份的一名燕军值守士卒。 “公孙曲长还请稍待。” 值守士卒接过令牌后轻道一声,随即快速将令牌置于身旁袍泽所持印廓之中。 待令牌与印廓严丝合缝地吻合后。 值守士卒当即连连朝着营寨内挥舞手臂。 “核验无误!速速放行!” “核验无误!速速放行!” “核验无误!速速放行!” 其话音方落,燕军临时营寨门前数道摆满长枪的拒马便被人快速搬开。 数道摆满长枪的拒马方被人搬开可容纳一马通行的空隙。 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当即一扬马鞭快速穿过那数道拒马。 直奔位于营寨最中心处的中军大帐而去。 公孙正方一奔至中军所在范围内。 当即便有两名问心百卫带其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下。 “启禀王爷。” “浑邪王、新日王大军已至我军三十里外。” “且此时正于我军三十里外行安营扎寨之举。” 公孙正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五步外,随即翻身下马。 面朝中军指挥高台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敌军兵马数量可曾探清?” 许奕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迈步行至指挥高台边缘处开口问道。 “回王爷。” “据探,浑邪王、新日王所率兵马数量当在三万七千人上下。” 公孙正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三万七千人上下。’ 许奕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垂一瞬。 随即再度看向中军指挥高台下。 “浑邪王、新日王所遣斥候最大探查距离为多远?”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浑邪王、新日王所遣斥候大半游离于匈奴大军五至十里范围之内。” “少量斥候游离于匈奴大军十至十五里范围之内。” “而超出十五里范围后,则再无匈奴斥候身影。” 公孙正沉吟数息,随即快速如实回答道。 “匈奴斥候可曾发现我军身影?” 许奕闻言不由得沉默数息,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匈奴斥候自始至终皆未曾显露过异样。” “以末将之见。” “匈奴斥候当是并未发现我军斥候身影。” 公孙正闻言后不由得沉吟数息。 数息后公孙正再度开口回答道。 “孤已知晓,再探再报!” “汝等切记!” “若敌军营寨兵力分布一事不可为。” “那便无需再理会此事。” “除此之外。” “探查敌情时,我军将士行踪一旦暴露。” “斥候甲乙两曲将士务必第一时间全部后撤归营!万万不可行冒险之举!” 许奕沉吟数息,随即沉声下令道。 “末将遵令!” 公孙正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热,随即连忙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去吧。” “切记切记!” “一旦有一人行踪暴露!” “斥候曲甲乙两曲将士务必第一时间全部后撤归营!” 许奕微微摆手再度叮嘱道。 “是!”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告退!” 公孙正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公孙正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后。 许奕略作定神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随即再度看向下方那一道道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刻苦操练的燕军将士身影。 “汪敬伯。” 许奕顿了顿,随即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俯身抱拳行礼道。 “传令各部将领。” “敌已至三十里外。” “今日操练之事到此为止。” “各部将领各自点兵三百取水制冰,用以营帐消暑。” “余者全部归营好生歇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转身部署传令一事。 不多时。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那一道道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操练的燕军将士身影。 无不以曲列阵快速朝着各部营帐所在散去。 仅仅一两刻钟的功夫。 原本人满为患的中军指挥高台四周便已然变得格外地空荡荡。 待燕军各部将士悉数散去后。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一行人亦相继离了指挥高台,再度折返中军大帐。 ...... ...... 未时过半。 悬空烈日愈发炙热。 就在燕军大半将士皆于满是凉爽的营帐内养精蓄锐之际。 公孙正再度率数十骑斥候腰别一杆赤红色令旗自远处狂奔归营。 不多时。 公孙正便在两名问心百卫的引领下。 再度畅通无阻地行至中军大帐所在。 “启禀王爷!” “敌军营寨兵力分布情况,现皆已探明!” 公孙正迈步行至中军大帐上首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免礼!” “敌军营寨兵力分布舆图可制成?” 许奕闻言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喜色,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敌军营寨兵力分布舆图现已制成。” “还请王爷过目。” 公孙正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宣纸,随即俯身双手托举恭敬上呈。 问心首领见状当即快速上前自公孙正手中取过那厚厚一沓舆图。 随即双手转呈至许奕面前。 许奕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厚厚一沓舆图后。 方将其彻底展开,仅仅只是粗略望了一眼。 许奕手持舆图的手掌便不由得微微一顿。 素来古井不波的双眼中更是频频出现波动。 目之所及。 只见那舆图中所绘的匈奴营寨杂乱无章。 若不是细看。 许奕当真从那舆图上寻不到丝毫营寨的踪迹。 数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待将那厚厚一沓舆图以右下角所书序号收尾相应地全部平铺于书案之上后。 一副相对较为完整的舆图赫然浮现在许奕面前。 许奕无言地凝视眼前舆图片刻之久。 随即抬头望向五步外的公孙正。 “舆图绘制无误?” 许奕面色别样精彩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舆图绘制无误。” “末将与陈曲长初见舆图时亦是不敢置信。” “为确保所制舆图无误。” “末将与陈曲长数次带人潜入匈奴营寨两里内。” “并以千里镜数次远观匈奴营寨核验舆图所绘。” “结果无一例外。” “匈奴营寨内的营帐部署以及匈奴兵力分布确实如舆图所制。” 公孙正闻言连忙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出言解释道。 “看来坚昆、兀吐司二人从未将我军真正的放在眼里啊。” “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啊......” 许奕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再度看向平铺于书案之上的舆图。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整座匈奴营寨处处透露着随心所欲之意。 若是细论。 整座匈奴营寨的防御性当真是聊胜于无。 显然。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从未真正地将燕军五千兵马放在眼里。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战势大成,许奕遣兵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带些许异色地望着眼前那一幅幅平铺于书案之上的匈奴营寨舆图。 心中一时间当真是不由得感慨万千。 早在数日之前。 许奕便已然自尸逐王哈曼口中得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极有可能会恃众轻敌。 但其却万万未曾想到。 那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竟会轻敌到这般地步。 自舆图中纵观整座匈奴营寨。 许奕竟完全寻不到一条壕沟的存在。 甚至于就连最为简单的陷马坑。 许奕亦仅仅只寻到寥寥数个。 且舆图中所标注的陷马坑位置。 无一例外皆十分浅淡。 而浅淡便意味匈奴营寨外的陷马坑完全达不到陷马坑的最低标准。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这般轻敌。 一时间竟令许奕心中不由得产生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彻底自舆图中挪开视线。 “兵法有云。” “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 “勿以受命为重而必死。” “勿以身贵而贱人。” “勿以独见而违众。” “勿以辩说为必然也。” “恃众而轻敌,素来乃为将者之大忌!” “我等需牢记今日之事。” “他日且莫步了浑邪王、新日王之后尘啊。” 许奕面带些许异色,满是感慨地望向不远处的辛思玄、汪敬伯、问心首领等人。 “还请王爷放心!” “吾等必铭记今日之事!” “绝不会因轻敌,而步了那浑邪王、新日王之后尘。” 辛思玄、汪敬伯、问心首领等人闻言当即出列郑重保证道。 见此情形。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看向五步外的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 “再探再报!” “每隔半个时辰遣骑通禀一次!” “若匈奴大营有所异动!即刻遣骑通禀!”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公孙正闻言当即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待见许奕再无其他吩咐后。 当即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公孙正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再度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平铺于书案之上的一张张匈奴营寨舆图。 随即抬头微微侧首看向始终侍奉在一旁的问心首领。 “将舆图重制归整,分发至各部将领手中。”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步行至上首书案旁,将那一张张平铺于书案之上的匈奴营寨舆图依序收拢。 待将那一张张舆图全部按照编序收拢妥当后。 问心首领当即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迈步走向大帐一侧所悬偌大舆图前。 随即根据自身那堪称过目不忘的记忆,提笔于那舆图之上不徐不疾地绘出匈奴营寨兵力分布情况等。 不多时。 一座占地足足数里有余,但其内却极其杂乱无章的匈奴营寨。 赫然跃入中军大帐一侧所悬偌大舆图之上。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许奕放下手中所持细长墨锭,随即转过身来满脸严肃之色地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辛思玄。 “王爷所言是极!” 辛思玄深深地望了一眼许奕身后舆图。 随即满脸认同地连连点头道。 于辛思玄而言。 其纵横沙场十余年之久。 虽亦见过不少轻敌冒进之辈。 但如浑邪王、新日王这般仗着兵马数倍于敌,从而轻敌至这般地步之人。 其亦是第一次见到。 如此天赐良机送上门来的战功若是不取。 辛思玄恐其将会抱憾终生。 思及至此。 心头一片火热的辛思玄不由得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王爷!” “若我军今夜袭营!” “末将仍请战为先锋!” “还望王爷恩允!” 辛思玄满是郑重地请战道。 在许奕原本所做数种战略部署中。 辛思玄所肩负的重任无一例外皆是统燕军陷阵六曲三千将士充当前锋。 于正面战场上率先冲击敌阵。 至于夜间袭营,以及诱敌深入等战略部署。 自有其他将领肩负此等重任。 但怎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许奕未曾料到敌军竟会如此轻敌。 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亦未曾料到敌军竟会如此轻敌。 而自许奕方才所言寥寥数语中。 辛思玄不难听出许奕夜袭之意。 且今夜夜袭规模绝非先前所做战略部署中的夜袭规模可比。 甚至于极有可能今夜夜袭即最终决战! 也正因此。 辛思玄方才会这般急切地再度请战为先锋。 “汝即使不曾请战。” “今夜夜袭敌营的先锋之位亦会归汝。” 许奕闻言不由得轻笑道。 “谢王爷!谢王爷!” 闻听此言,辛思玄瞬间心中大定。 随即连连俯身抱拳行礼道。 “莫要再拜了。” “多留些力气今夜杀敌岂不妙哉。” 许奕拍了拍辛思玄肩膀随即轻笑道。 “王爷所言是极。” “王爷所言是极。” 辛思玄起身憨笑到道。 许奕见此不由得笑了笑,随即侧身让出身后舆图。 “匈奴营寨东南处陈兵数量大抵在万人左右。” “今夜除陷阵六曲外。” “孤再予汝三千兵马!五百架小型投石机!千坛猛火油!” “汝需切记!” “一切行动皆以彻底搅乱敌营为目的!” 许奕伸手重重点了点头舆图中的匈奴营寨东南处。 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满是郑重地深深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且先行归营歇息。” “养足精神方能更好的杀敌。”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末将先行告退。”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辛思玄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再度深深地望了一眼身旁舆图。 随即转身再度行至上首书案旁。 待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后。 许奕随即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闭目养神的同时亦在等待着下一批侦骑的到来。 至于敌军营寨如此散漫至极,是否并非是因敌军轻敌,而是因敌军欲行诱敌深入、请君入瓮之举这一点。 许奕并非未曾考虑过。 但结合尸逐王哈曼先前所言,以及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所绘舆图来看。 敌军欲行诱敌深入、请君入瓮之举的可能性实在是过于微乎其微。 除此之外。 促成许奕下定决心于今夜大规模袭击敌营。 且初战即决战的另一因素便在于所谓的‘势’。 在历经与尸逐王麾下数个中大型部落之战。 以及全歼尸逐王大军之战后。 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的战势已然大成。 而新设立的朵颜左卫以及朵颜右卫亦因与尸逐王大军之战而初具战势。 如此战势碾压之下。 即使今夜真乃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所设下的请君入瓮之计又如何? 无非就是一场死战罢了。 许奕又有何惧? 燕军众将士又有何惧?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 一切的算计终究只不过是一张薄纸罢了。 ...... ...... 就在许奕于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闭目养神,静待下一批侦骑到来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向北三十里外的匈奴营寨内。 除些许匈奴士卒时不时地顶着烈日巡营一圈外。 便再难寻到丝毫匈奴身影。 然而即使如此。 身披青黄色大氅,上覆诸多杂草趴伏于匈奴营寨三四里外草窝之中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将士。 仍手持千里镜目光一刻不曾自匈奴营寨挪开。 时间于炙热且枯燥无味中艰难度过。 不知不觉间。 申时已至。 占地足足数里有余的匈奴营寨内陆续升起袅袅炊烟。 不多时。 匈奴营寨内诸多杂乱无章的营帐内陆续走出一个又一个赤着膊时不时揉一下双眼。 俨然一副方睡醒模样的匈奴士卒。 见此情形。 趴伏于匈奴营寨三四里外草窝中,手持千里镜时刻观察着敌军营寨动静的燕军斥候们不由得皆是精神一震。 随即无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目不转睛地时刻盯着敌军营寨内的敌军将士动向。 不知不觉间。 两三刻钟的时间便已悄然而逝。 此时烈日渐西行,其所带来的炙热感亦因此稍见轻微。 匈奴营寨内一众用过晚饭的匈奴将士们或三五成群地再度折返各自营帐。 或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行摔跤、蹴鞠等戏耍。 纵观整座匈奴营寨。 竟无丝毫再度行军的迹象。 见此情形。 分散于匈奴营寨四周三四里处的一众燕军斥候们不由得相继以手势向后传递。 同样身披青黄色大氅、上覆诸多杂草趴伏于匈奴营寨外的草窝中与前方燕军斥候相距两三里之距。 始终以手中千里镜观察着前方燕军斥候动向的第二批斥候见前方袍泽以手势传来情报后。 当即按照前方袍泽所做手势,重复向后传递情报。 一两刻钟后。 层层传递的情报最终顺利传递至匈奴营寨二十里外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曲长后。 随后由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曲长交叉着遣侦骑纵马狂奔着将敌情传递至燕军中军大帐。 且每隔半个时辰。 便会有数十名燕军斥候纵马往来于燕军临时营寨十里内外。 往往复复、生生不息地传递着敌军营寨一切动向。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但凡匈奴营寨内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 不消三刻钟的功夫。 许奕必然能够收到准确消息。 ...... ...... 不知不觉间。 酉时已过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初映空。 此时正值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就在匈奴营寨内的大半将士皆忙碌于尽情地宣泄心中那无比旺盛的精力之际。 匈奴营寨二十里外。 又有数十名燕军斥候再度纵马奔向十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 当数十名燕军斥候再度行至燕军临时营寨时。 歇息了足足半日之久的燕军各部将士亦已陆续走出各自营帐。 只不过相较于匈奴营寨内的喧哗满天。 此时的燕军临时营寨内却显的格外的安静。 不多时。 为首一骑便在两名问心百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内。 “启禀王爷。” “敌营暂无异常之处。” 先登营斥候甲曲伯长康寿喜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孤已知晓。” “再探再报。” 许奕闻言微微点头道。 “遵令!” “属下告退!” 康寿喜闻言当即俯身抱拳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康寿喜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擂鼓,召集众将议事。”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俯身抱拳领命道。 不多时。 一通鼓方才罢了。 自收到匈奴营寨舆图后。 便无不磨刀霍霍的燕军各部将领便已然快马奔至中军大帐前。 随即无不满脸兴奋之色地快步行至中军大帐见礼归位。 待燕军各部将领齐至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目光缓缓扫过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将领脸庞。 “浑邪王、新日王营寨舆图可都曾收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笑问道。 “回王爷!” “皆已收到!”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无不满脸亢奋地异口同声道。 “各位有何感想?” 许奕再度笑问道。 “回王爷!” “夜袭!必须夜袭!” “回王爷!” “浑邪王、新日王这两贼厮恃众轻敌!” “此乃天赐良机!以末将之见!我军今夜袭营!必可取得极丰战果!” “回王爷!” “末将亦是此见!” “王爷!末将请战!” “王爷!末将请战!” “王爷!末将请战!”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燕军各部将领闻言无不满脸亢奋之色地七嘴八舌道。 到最后。 说不清的杂乱之声渐渐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整齐划一的请战之声。 第四百七十九章 拔刀启程,明灯耀路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眼见麾下一众将领战意如虹。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明亮笑意。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眼见帐内请战之声愈发地高涨。 许奕不由得微微摆了摆手,随即轻笑着一锤定音道。 此言一出。 中军大帐内愈发高涨的请战之声瞬间如同潮水般飞速退去。 然而。 愈发高涨的请战之声虽飞速消失殆尽。 但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脸上的亢奋之色却远胜先前。 “辛思玄!” 许奕古井不波的目光缓缓掠过一众满是渴战之色的眼神。 略作定神后随即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神情一震,随即大步出列抱拳应道。 “着汝为此战先锋官!” “领陷阵营前锋六曲!先登营甲乙两曲!玄甲营甲乙丙丁四曲!” “携五百架小型投石机!千坛猛火油!千枚飞石!” “于今夜子夜时分,寻机发动夜袭总攻!” 许奕满是严肃之色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谨遵王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尤耀青!”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尤耀青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着汝部随先锋而行!” “待先锋攻破敌营后!” “汝部即刻朝着敌营东北方向冲杀!” “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内冲杀至敌营圈栏处!” “将其内牛羊等牲畜全部放出!” “必要时可行火攻!” 许奕满是严肃之色地再度沉声下令道。 “末将谨遵王令!” 尤耀青闻言当即面朝许奕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董兴!”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原京师长安宣平门副将,现燕军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千户官的董兴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着汝部随先锋而行!” “待先锋破营时!” “即刻鸣响火收拢兵马!” “待先锋破营后!” “汝部即刻朝着敌营西北方向冲杀!” “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内!” “将沿途马厩中的战马全部驱散!” 许奕满是严肃之色地再度沉声下令道。 “末将谨遵王令!” 董兴闻言当即再行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木华!” “阿古力!”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末将在!” 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着朵颜左卫列阵于左!” “着朵颜右卫列阵于右!” “待大战彻起!敌营将士大溃时!” “朵颜左卫自左追击溃军!” “朵颜右卫自右追击溃军!” “此战!追敌二十里方止!” “凡跪地乞降者!” “一律收缴兵刃、战马!缚住手脚置于原地!” “万不可因收俘而误了追击!” 许奕满是严肃之色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谨遵王令!” “末将谨遵王令!” 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再度郑重行之一礼,随即以稍显蹩脚的大周官话朗声领命道。 “即刻归营备战!” “子时誓师伐敌!”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大手一挥沉声开口说道。 “末将告退!” “末将告退!” “末将告退!” 辛思玄、董兴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无不再度俯身面朝许奕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陆续离了中军大帐,折返各自部属所在之地。 行战前最后备战以及战略部署等举。 待一众燕军将领身影皆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遂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随即身躯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于闭目养神的同时静待子夜到来。 此后两三个时辰里。 每隔半个时辰之久。 便会有一名侦骑在两名问心百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 随后又会于短短的百余息内再度走出中军大帐。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 时间亦于不知不觉间愈发地临近子时。 ...... ...... 亥时末刻。 先锋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再一次在两名问心百卫的引领下行至中军大帐。 “启禀王爷!” “敌营暂无异常之处!” 公孙正再一次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书案后闭目养神的许奕俯身抱拳行礼道。 “好!” 许奕闻言猛然睁开双眼,眼角余光不惊地撇了一眼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后。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归位列阵休整。” 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迈步行至大帐一侧武器架旁。 伸手自武器架上抓起那柄通体漆黑的斩渊利刃。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其悬于腰间。 “遵令!” “末将告退!” 公孙正闻言当即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公孙正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时。 许奕亦已悬好那柄斩渊利刃。 随即紧随其后迈步离了中军大帐。 方一走出中军大帐。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不远处的指挥高台四周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团拳头大小的火光。 而在那一团团通红火光的四周。 则是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方阵。 且此时那组成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方阵的燕军将士们。 无不面带亢奋之色地席地而坐,静待着子时的到来。 目之所及下。 席地而坐于方阵中的一众燕军将士虽无一人言语。 但不知为何。 许奕却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来自于那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方阵所散发的浓郁战意。 见此情形。 许奕嘴角不由得再度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其明亮的笑意。 十余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一展身后血红大氅,大踏步地朝着不远处的指挥高台行去。 “王至!” “燃明灯!照四方!” “耀吾军征伐大道!” 许奕方大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下。 早已于中军指挥高台下恭候多时的传令官汪敬伯当即朗声赞唱道。 “王至!” “燃明灯!照四方!” “耀吾军征伐大道!” “王至!” “燃明灯!照四方!” “耀吾军征伐大道!” 传令官汪敬伯话音方落。 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旁的一众传令兵们当即紧随其后朗盛唱道。 与此同时。 立身于中军指挥高台上的十余名传令兵当即燃起火把。 随即以火把点燃被置于高台四周护栏处的一盆盆猛火油。 随着铜盆内的猛火油骤然燃起。 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瞬间亮如白昼。 而那一盆盆熊熊燃烧的猛火油则像极了黑夜中的启明星。 待明灯亮起,前路照亮。 许奕再度一展身后血红大氅。 随即迎着清冷微风,踏着四方步大步朝着指挥高台上行去。 就在许奕踏上中军指挥高台第一阶木梯之际。 其身后忽然传来绵绵不绝的甲片碰撞所发出的清冷之声。 原本列阵席地而坐的一众燕军将士于此刻全部站起身来。 “吾等拜见王爷!” 就在许奕登上指挥高台的一瞬间。 指挥高台下忽然爆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拜见声。 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齐刷刷地面朝方登上指挥高台的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礼道。 “免礼!” 许奕迈步行至指挥高台最中心处,随即大手一挥道。 “谢王爷!” 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闻言再度异口同声道。 待那直冲云霄之声渐渐散去。 许奕‘噌’地一下猛然拔出腰间所悬斩渊利刃。 “诸君!拔刀!” 许奕高高举起手中斩渊利刃,随即朗声下令道。 ‘噌!噌!噌!’ 许奕话音方落下方便传来绵绵不绝的拔刀之声。 一时间火光照耀下的中军指挥高台下满是寒光凛凛。 “废话不多言!” “孤就在这里!” “等诸君凯旋!” “还请诸君!” “以手中利刃!” “以敌军头颅!” “展吾军无敌之姿!” “扬吾军无上风采!” 许奕高举手中斩渊利刃,一字一句朗声而道。 “还请王爷放心!” “吾等必以手中利刃!以敌军鲜血!以敌军头颅!” “展吾军无敌之姿!扬吾军无上风采!” “还请王爷放心!” “吾等必以手中利刃!以敌军头颅!” “展吾军无敌之姿!扬吾军无上风采!” 许奕话音方落。 指挥高台下那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当即无不高举手中利刃,异口同声而应。 “诸君!进军!” 待那直冲云霄之声渐渐熄弱后。 许奕当即大手一挥,猛然斩落手中斩渊利刃。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中军指挥高台下那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当即以曲为阵,有序离营。 两三刻钟后。 当最后一曲燕军将士乘马离营后。 一时间原本人满为患的中军指挥高台下。 便只剩下近千名中军亲卫身影以及五百张小型床子弩。 待最后一曲燕军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这才收刀归鞘,随即稳稳落座于高台太师椅之上。 静待前方传来捷报以及大军凯旋归营。 ...... ...... 子时三刻许。 夜色彻浓且微寒。 就在浑邪王、新日王联军将士皆沉浸于梦乡之际。 辛思玄已然率军马裹蹄、人衔枚不徐不疾地行至匈奴营寨二十里外。 大军方一行至匈奴营寨二十里处。 不远处便亮起些许手指粗细的火星。 且颇有规律地一亮一灭。 得前军将士通禀后。 辛思玄未有丝毫停顿,继续率军徐徐前行。 待大军通行过半后。 原本颇有规律地亮起手指粗细火光处渐渐走出数十道身影。 那数十道身影方一现身,便快速融入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阵列之中。 子时五刻许。 就在辛思玄所率大军不徐不疾地即将行至匈奴营寨十五里处时。 大军前方黑暗中。 伴随着道道颇有节奏的虫鸣声响起。 一道又一道身披青黄色大氅的身影默默无声地自草窝中爬起。 随即弯着腰悄无声息地与身周袍泽汇合。 待集结成伍后。 五道皆身披青黄色大氅的身影随即再度弯着腰极具目的性地悄悄向前而行。 行至不久。 月光照耀下的前方草地上忽然出现数匹战马轮廓。 此时那数匹战马皆跪伏于地围成一个圆圈。 而那圆圈内则时不时地发出道道鼾声。 百余息后。 一伍斥候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行至战马轮廓两百步左右。 方一行至战马轮廓两百步左右时。 原本跪伏于地的数匹战马中忽然有一匹猛然打了一个响鼻。 随即快速自草地上站起身来。 目光直勾勾地望向燕军斥候藏身之地。 与此同时。 其身周数匹战马亦有了苏醒迹象。 见此情形。 黑暗中的四名斥候不由得齐刷刷地望向自家伍长。 “速战速决!” “莫要造成太大声响!” 为首伍长见状当即低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为首伍长当即自身后掏出一张手弩。 随即自腰间缓缓拔出雁翎刀。 “上!” 为首伍长左手持弩右手持刀低喝一声。 随即弯着腰脚步连连地率先朝着前方匈奴斥候奔去。 其方动身奔出二三十步之距。 前方匈奴战马忽然发出一连串叫声。 叫声一起。 沉睡中的匈奴斥候瞬间自睡梦中惊醒。 与此同时。 原本弯腰前行的五名燕军斥候瞬间直起身来。 随即左手持弩右手持刀大步连连地朝着前方匈奴斥候狂奔而去。 不待方自睡梦中惊醒的匈奴斥候作何反应。 五名燕军斥候便已然冲至匈奴斥候百步内。 三五息后。 二三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 五名仍处于狂奔中的燕军斥候极其默契地同时举起手中所持手弩。 齐刷刷地朝着不远处的匈奴斥候抛出五支凌厉弩箭。 五支弩箭方一射出。 狂奔中的燕军斥候当即丢掉手中弩机,用以减轻自身负重。 “敌袭!” “敌袭!” “快放响箭!快放响箭!” 弩箭离机而出的一瞬间。 数名匈奴斥候瞬间满脸惊恐地大吼大叫着躲在战马身后。 ‘噗~’ ‘噗~’ ‘噗~’ 下一瞬五支凌厉无比的弩箭瞬间没入匈奴战马体内。 中箭战马方发出惨叫声的数息后。 五名燕军斥候便已然杀至近前。 第四百八十章 大战彻起,陷阵陷阵 “杀!” 伴随着一道极其冰冷的低喝声骤然响起。 冲锋在前的燕军斥候伍长当即高高举起手中利刃。 随即手臂猛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身前最近的匈奴斥候砍去。 伴随着‘噗呲’一道轻响响起。 燕军斥候伍长手中那宽约寸许、通体明亮似镜的雁翎刀便已然深深没入匈奴斥候脖颈之间。 眼见一击得手。 燕军斥候伍长未有丝毫犹豫。 当即借着前冲余势猛然抬脚。 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踹向匈奴斥候腹部。 ‘砰!’的一声闷响。 脖颈中刀的匈奴斥候当即便被踹出四五步之远。 原本卡在匈奴斥候脖颈骨缝之间的雁翎刀亦因此得以脱身。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匈奴斥候被其踹飞的刹那间。 燕军斥候伍长快速朝着四周一望。 待见身周袍泽皆已成功得手后。 燕军斥候伍长二话不说当即再度挺身出刀。 径直地朝着身周不远处的那匹虽身中弩箭,但仍苦苦挣扎的匈奴战马脖颈处刺去。 ‘噗呲~!’ 雁翎刀半截刀身没入匈奴战马脖颈的一瞬间。 匈奴斥候伍长当即猛然转动手腕。 其手中那半截刀身没入匈奴战马脖颈间的雁翎刀亦随之而转动。 伴随着雁翎刀刀身不断地于匈奴战马脖颈处转动。 仅仅三五息的功夫。 原本因身中弩箭而嘶鸣不止的匈奴战马瞬间再也无法发出丝毫嘶鸣之声。 燕军斥候伍长看了一眼那双目圆睁倒地大口喘息的匈奴战马。 随即猛然抽出满是血迹的雁翎刀,快步朝着方才被其踹飞的匈奴斥候奔去。 待行至近前后。 燕军斥候伍长当即举刀猛然朝着眼瞅着出气比进气还多的匈奴斥候心口处刺去。 接连数刀过后。 倒在地上满脸惊恐之色地死死捂着脖颈处的匈奴斥候便已然彻底没了声息。 “伍长!” “伍长!” “伍长!” “伍长!” 燕军斥候伍长收刀行至原本匈奴斥候歇息之地时。 其麾下四名袍泽皆已彻底斩杀了与之相对的匈奴斥候。 “可有人负伤?” 燕军斥候伍长低声问道。 待得到无人负伤的准确答复后。 燕军斥候伍长蹲下身以匈奴斥候衣衫擦了擦刀身血迹。 随即起身望了一眼隐隐传来战马嘶鸣声的远处。 “走吧归屯。” 燕军斥候伍长低道一声。 随即带着麾下四名袍泽不徐不疾地向南而行。 就在燕军斥候伍长带着麾下袍泽朝着集结之地行去之际。 远处浓浓夜色中。 方才一幕仍在不间断地重复上演着。 得益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麾下斥候太过于分散。 以及燕军斥候行动太过于迅捷等缘故。 整个过程中虽时不时地便会有数道战马嘶鸣声响起。 但每每不待嘶鸣声彻底扩散开来。 燕军斥候便已然手起刀落解决了眼前之敌。 当辛思玄率大军马裹蹄、人衔枚地不徐不疾地行至匈奴营寨十五里处时。 匈奴营寨十至十五里范围内散布的数百名匈奴斥候皆尚未来得及示警。 便已然彻底饮恨西北。 ...... ...... 子时六刻许。 马裹蹄、人衔枚的燕军将士神不知鬼不觉地跨过数百具匈奴斥候尸身。 极其顺遂地踏入匈奴营寨十里处。 就在其踏足匈奴营寨十里处的半刻钟前。 匈奴营寨五至十里范围内的草地上再度多出数百具匈奴斥候尸体。 相较于散布于匈奴营寨十至十五里范围内的燕军斥候那堪称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散布于匈奴营寨五至十里范围内的燕军斥候则相对更为谨慎小心。 其清除匈奴斥候的效率虽远远不如散布于匈奴营寨十至十五里处的那些燕军斥候。 但其却真真正正地做到了杀敌于无声无息。 就在辛思玄率军跨过匈奴营寨五至十里范围内的第一具匈奴斥候尸身之际。 散布于匈奴营寨五里内的两百余燕军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最为精锐的斥候们。 亦已于浓浓夜色掩护下悄然拉开独属于他们的清剿帷幕。 子时七刻许。 就在辛思玄率军即将行至匈奴营寨五里处时。 前方浓浓夜色中忽然再度闪过些许忽明忽暗约手指粗细的火星。 “校尉。” “斥候言前方三里内的钉子皆已拔除。” 紧随辛思玄而行的传令官汪敬伯细细观察前方不远处那忽明忽暗的火星十余息。 随即微微侧首面朝身侧不远处的辛思玄低声禀报道。 “再行一里。” “一里后全军下马,牵马而行。” 辛思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低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微微俯身抱拳应道。 就在传令官汪敬伯逐层传递辛思玄军令之际。 一名传令兵忽然自前方驱马而至。 “启禀校尉。”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徐超元求见。” 传令兵缓缓行至辛思玄身前一侧,随即低声禀报道。 “允。” 辛思玄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低声应道。 “是!” 传令兵闻言当即俯首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再度调转马头。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朝元便与先前那名传令兵同乘一马行至辛思玄身前。 “匈奴营寨可有异常?” 待二人同乘一马行至近前后,辛思玄随即低声询问道。 “启禀校尉。” “匈奴营寨内一切照旧,并无异常之处。” “但散布于匈奴营寨一里范围内的匈奴斥候却人皆三骑。” “且那匈奴战马异常机警。” “方才我曲将士方匍匐行至匈奴斥候两百步左右。” “那匈奴斥候身旁的战马便发出警戒之声。” “为防打草惊蛇,我曲将士未敢轻举妄动。” “以末将之见。” “若是强行拔除散布于匈奴营寨一里范围内的那数百钉子。” “其声响必然会惊动营寨内的匈奴守军。”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朝元低声禀报道。 闻听此言。 辛思玄眉头不由得微皱数息。 数息后。 辛思玄再度看向身前不远处的陈朝元。 “先于匈奴营寨一里外布下重兵。” “待吾军令一下。” “即刻行拔钉之举。”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低声下令道。 “遵令!” 陈朝元闻言当即俯首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与身前那名同乘一马的传令官一同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子时末刻方至。 万余名燕军将士陆续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 随即默默牵马前行。 “传令!” “大军再行两里。” “两里后原地止步休整!” 辛思玄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随即低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俯首领命道。 子时将逝之际。 万余名燕军将士悄无声息地再度行军两里之距。 并于行军两里后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原地休整。 此时燕军最前锋的将士身影距离匈奴营寨已然只剩下两里之距。 “传令叶国禄部!” “一刻钟后准时舍马携小型投石机向前进军。” “待行至匈奴营寨二百步距离前后时。” “即刻全速组装小型投石机!” “小型投石机一旦成型!无须等候军令!即刻无差别地朝着匈奴营寨抛掷猛火油、飞石!” “切记!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内将所携的猛火油、飞石全部抛掷进匈奴营寨!” “传令先登营斥候曲将士!” “一刻半钟后准时对匈奴营寨外的斥候发动拔钉攻势!” “无须顾虑声响!务必于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叶国禄部将士扫清前方障碍!” 辛思玄自马背上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看向身旁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快速俯身抱拳行之一里,随即快速将军令向下传达。 不多时。 辛思玄军令便经传令兵之口传达至叶国禄部将士以及前方斥候耳中。 闻令后。 位于大军中前方的叶国禄部将士当即在身周一众陷阵营袍泽的协助下。 小心翼翼地将小型投石机部件快速自驮马马背上拆下。 随后更是在一众陷阵营袍泽的协助下将一些相对较小的零部件死死地绑在身上。 就在叶国禄部将士忙碌于最后备战之际。 匈奴营寨一里外的浓浓夜色中。 数百名趴伏于草窝中随时待命的先登营斥候曲将士。 在收到辛思玄军令后,当即小心翼翼地自腰间布袋中取出一包白晶冰糖。 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外层油纸自其内取出一拇指盖大小的白晶冰糖将其放入口中。 白晶冰糖方一如口,那极其浓郁的甜味瞬间令趴伏了近乎一日之久的先登营斥候曲将士不由得精神一震。 丑时初刻将逝之际。 叶国禄亲率麾下千余名将士舍马携小型投石机零部件小心翼翼地分散前行。 丑时二刻许。 就在叶国禄部千余名将士即将行至匈奴营寨一里处时。 原本趴伏于匈奴营寨一里处草地上的先登营斥候曲将士当即纷纷爬起身来。 随即左手持弩右手持刀弯着腰快速朝前行进。 就在叶国禄部千余名将士踏足匈奴营寨五里处的刹那间。 前方浓浓夜色中忽然出现些许战马嘶鸣声以及轻微惨叫声。 闻得些许战马嘶鸣声以及轻微惨叫声的一瞬间。 叶国禄当即下令全速行军。 伴随着叶国禄一声令下。 千余名先登营将士无不快速自浓浓夜色中站起身来。 随即不管不顾地全速朝着匈奴营寨奔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余步! 短短不足百息的时间。 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便已然快步冲至匈奴营寨两百余步处。 方一抵达军令中的抛射地点后。 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当即两两协力,快速将小型投石机零部件组装成完整的小型投石机。 半刻钟后。 就在两百余步外的匈奴营寨内忽然传来匈奴巡营士卒的呵斥与质问之声时。 五百架小型投石机已然全部成形。 且其内半数之多的小型投石机上已然被放置好了猛火油罐。 无须他人下令! 当猛火油罐放置妥当后。 叶国禄部千余名先登营将士当即自腰间布袋中取出火折子。 随即快速引燃随身所携带的火把。 ‘噗~!噗~!噗~!’ 伴随着接连不断地燃火声响起。 匈奴营寨两百余步外忽然燃起一团团通体血红的花光。 乍然间望去竟好似一条蜿蜒曲折的火龙般。 见此情形。 匈奴营寨外围处的匈奴巡营士卒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然而不待其做出丝毫反应。 天空中便忽然猛地坠落数之不尽的‘星辰’。 那数之不尽的‘星辰’方一坠地,匈奴营寨最外围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不幸被‘星辰’砸中的匈奴巡营士卒更是于顷刻间便化作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火人。 匈奴营寨最外围处更是于刹那间化作一片火海。 火海中则近乎无处不充斥着令人闻之生畏的凄厉惨叫声。 一时间凡尚未被火海波及到的匈奴巡营将士无不满脸惊恐地大吼大叫着朝着营寨内逃去。 暂未被火海波及,但却依然被巨大的声响惊醒的匈奴前军将士急色匆匆地自营帐中跑出。 待看清眼前火海以及其内满身火焰但仍在不断地做最后挣扎的袍泽身影后。 自营帐中走出的匈奴前军将士当即二话不说转身便跟着仓惶而逃的巡营将士身影一同向后逃去。 其中至少大半匈奴前军将士上身不着寸缕,余者则仅仅只着一件单薄中衣。 就在匈奴前军将士手无寸铁地仓惶后逃之际。 匈奴营寨两里外。 伴随着辛思玄一声令下。 短暂休整过后的万余名燕军将士无不口含冰糖纷纷翻身上马。 随后更是列阵快速前行。 再解除马蹄上所裹着厚重棉布后。 数万匹战马同时快速奔跑所发出的马蹄声竟恍似地狱魔鬼所发出的催命声般。 令人闻之便不自觉地身颤胆寒。 一里之距于奔袭中的战马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就在燕军战马即将踏步匈奴营寨一里处的刹那间。 身披全副甲胄纵马前行的辛思玄当即猛地拔出腰间所悬雁翎刀。 随即奋力举起手中那于火光、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凛凛寒光的雁翎刀。 “奏冲锋军笛!” “陷阵营前锋六曲的将士们!” “拔刀挺枪!虽吾陷阵杀敌!” 辛思玄左手持盾、右手高举手中雁翎刀猛然自马背上站起身来厉声嘶吼道。 ‘嘟~~!’ ‘嘟嘟~!’ ‘嘟嘟嘟~~!!!’ 其话音方落。 道道尖锐且高亢的唢呐声忽然近乎同时自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骑阵中炸响。 “杀!” “杀!” “杀!” 道道尖锐且高亢的唢呐声方一响起。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瞬间宛如天兵附体般悍然朝着前方火海发动全速冲锋! 当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悍然冲至匈奴营寨四百步时。 已然与先登营叶国禄部合兵一处的先登营斥候曲将士们在合力抛射出所携的最后一枚飞石后。 无不快速手持火把立身于小型投石机旁,静待大军行过! 眨眼间先登营前锋六曲将士便已然越过叶国禄部以及斥候曲将士。 并飞速跨过匈奴营寨两百步之距。 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悍然朝着匈奴营寨外围撞去。 与此同时。 匈奴营寨内的慌乱已然彻底蔓延了整个匈奴前军。 且隐隐有着朝匈奴中军安营之地扩散而去的趋势。 “杀!” “杀!” “杀!” 说时迟那时快。 近乎眨眼间的功夫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便已然悍然杀至匈奴营寨百步内。 下一瞬!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悍然冲过已然残缺不全的匈奴营寨栅栏。 高举着手中雁翎刀、平挺着手中长枪满脸义无反顾地冲过熊熊烈火。 数息后。 就在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身上所泼洒的清水彻底被烈火蒸干。 身上所披挂的甲胄隐隐发烫之际。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便已然冲过熊熊火海悍然冲向前方四散而逃的匈奴将士。 伴随着一道道‘噗呲’声与一道道凄厉惨叫声近乎同时此起彼伏地响起。 一个又一个身无寸甲、手无寸铁的匈奴前军将士被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斩于马下。 “杀!” “杀!” “杀!”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的厮杀怒吼声仍在继续。 似是欲将大地亦撼动的滚滚马蹄声仍未有丝毫停歇迹象。 匈奴前锋溃兵口中歇斯底里的惊恐惨叫声仍在绵绵不绝。 不多时。 悍然撞入匈奴营寨、毅然跨过熊熊火海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便已然追敌一里有余。 直至这时。 已然血染全身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方才不徐不疾地降缓马速。 随即收到归鞘、收枪归悬。 刀方归鞘,枪方归悬。 冲锋在最前方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便不徐不疾地取出马弓箭矢。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前方匈奴溃兵抛洒着手中箭矢。 源源不断地为前方溃逃的匈奴前军将士制造更大的恐慌。 与此同时。 位于燕军陷阵营前锋六区左右两侧边缘处的一众燕军将士。 则无不默默地取出火把。 在以火折子点燃后,随即丢入两侧匈奴营帐之中。 以此获得源源不断的照明。 第四百八十一章 撞阵破阵,全面溃败 风助火势。 火借风威。 三伏夏日本就炎热干燥异常。 外加漠北草原数日未落一滴雨水。 故而当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朝着身周两侧的匈奴营帐处丢掷出已然点燃的火把后。 即使是再微弱的风儿亦可大大助涨火势。 不多时。 密布于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前冲道路两侧的匈奴营帐便已然彻底葬身火海。 且绵绵不绝的熊熊烈火在风势的助力下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冲天火光照耀下的匈奴营寨南侧瞬间化身一座火海地狱。 数之不尽的匈奴前军将士无不满脸惊恐之色地四散而逃。 反观同处火海地狱中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 此时则宛如镇守火海地狱的使者般。 不断地以手中箭矢收割着一条又一条匈奴将士性命。 并于不断收割的同时,极其有序地驱赶着匈奴前军溃兵朝着火海地狱外撞去。 匈奴营寨三百余步外。 两千燕军玄甲营铁浮屠极其森严地列阵立马于匈奴营寨正门前。 目光无不极其漠然地望着前方熊熊烈火。 默默地等待着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再度向前推进一里。 从而彻底让开前冲道路。 而在两千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的身周两侧。 则分别极其森严地列阵立马着先登营董兴部千名斥候以及先登营尤耀青部千名斥候。 不多时。 数十骑血染全身的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手持令旗快速自熊熊烈火中奔出。 “陷阵营前锋六曲已扫清前碍!” “大军可直驱直入!依令作战!” “陷阵营前锋六曲已扫清前碍!” “大军可直驱直入!依令作战!” “陷阵营前锋六曲已扫清前碍!” “大军可直驱直入!依令作战!” 数十名血染全身的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高举着令旗齐声大吼道。 眼见总攻令旗的高扬。 又闻前方阻碍已被扫清。 列阵立马于匈奴营寨外的先登、玄机两营将士无不神情一震。 “奏冲锋军笛!” “玄甲营甲乙两曲将士随吾杀敌!” 立身于战阵最前方的玄甲营千户牛元衡闻言后当即‘噌’地一下抽出腰间所悬雁翎刀。 随即刀锋前指厉声嘶吼着悍然驱马冲锋在前。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原本神情极其漠然的玄甲营甲乙两曲将士闻听此言瞬间爆发出道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不待冲锋军笛奏响。 便无不纷纷驱马紧随牛元衡列阵悍然朝着前方火海撞去。 “玄甲营丙丁两曲将士听令!” “即刻随吾冲锋杀敌!” “此战!” “两曲中杀敌最少的一伯!” “为其他四伯将士洗三次全身衣衫!” 玄甲营丙丁两曲千户官张俊松紧随其后厉声嘶吼道。 话音落罢。 张俊松当即挺枪驱马冲锋于前。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伴随着道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自玄甲营丙丁两曲战阵中爆发而出。 千名玄甲营丙丁两曲将士紧随其后悍然撞入火海之中。 “众将士听令!” “即刻随吾冲锋杀敌!” “跨过敌营火海后!” “即刻刀锋向东北!” “依令作战!放出敌军全部牛羊等牲畜!” “众将士听令!” “即刻随吾冲锋杀敌!” “待跨过敌营火海后!” “即刻刀锋向西北!” “依令作战!放出沿途敌营全部战马!” 分列于玄甲营左右两侧的尤耀青部、董兴部将士素来不甘居于人后。 玄甲营甲乙丙丁四曲将士方一动身。 尤耀青部、董兴部两千将士当即便纷纷闻令前冲。 且因身上所着半甲以及布面铁甲重量远轻于玄甲营甲乙丙丁两曲将士所着全副铁浮屠重甲。 方一动身。 尤耀青部、董兴部冲锋在最前方的将士便已然远远甩出玄甲营将士二三十步之远。 且这一距离仍随着时间而不断地拉长。 就在玄甲营牛元衡部、张俊松部两千铁浮屠将士以及先登营尤耀青部、董兴部两千将士悍然撞向匈奴营寨火海之际。 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已然悄无声息地绕至匈奴营寨东西两侧。 只待匈奴营寨内的熊熊战火燃至半途时。 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便会同时自匈奴营寨东西两向同时朝着匈奴营寨内的溃兵发动猛然攻势。 与自匈奴营寨南向破营而入的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一同合力将匈奴溃兵朝着匈奴营寨更北向驱赶。 待溃败之势蔓延至整座匈奴营寨时。 便是此战最终收尾时刻。 即: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全力追敌二十里。 ...... ...... 匈奴营寨内。 两千人马具装的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悍然冲出层层火海。 随即不慌不忙地踏着数之不尽的匈奴尸身紧随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所留下的痕迹徐徐前行。 不多时。 玄甲营两千铁浮屠将士便已然行至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身后。 此时的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已然足足向前推进三里之距。 大半个匈奴前军安营之地亦已全部被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彻底踏平。 而战火亦于燕军前锋六曲将士的猛烈攻势下不断地向北蔓延。 然而。 人力终究有穷时。 随着接连不断地向前推进。 燕军前锋六曲将士的体力亦在不断地消耗。 且此时已然被厮杀声彻底惊醒的匈奴中军、后军将士。 亦在不断地集结列阵,随即径直地朝着燕军前锋六曲将士扑来。 燕军前锋六曲将士此时虽驱赶着大量的匈奴前军溃兵撞阵。 但奈何自身兵力仅仅只有三千人,而前方增援而至的匈奴中军、后军将士则源源不断。 就在燕军前锋六曲将士推进速度愈发缓慢之际。 其身后的天空中忽然此起彼伏地燃起数十朵巨大的烟花。 闻得烟花炸裂声的刹那间。 燕军前锋六曲将士无不纷纷朝着左右两侧偏移马头。 彻底将道路让于列阵而至的玄甲营两千将士。 “玄甲营甲乙两曲将士听吾号令!” “即刻随吾全速冲锋!”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前方敌阵彻底冲散!” “玄甲营丙丁两曲将士听吾号令!” “即刻随吾列阵全速冲锋!” “不想为他伯袍泽洗三次全部衣衫的!都给吾狠狠的杀啊!” 前方陷阵营袍泽方一让开道路。 玄甲营千户牛元衡、张俊松二人当即利刃向前厉声嘶吼着纵马冲锋在最前方。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伴随着道道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响起。 两千人马具装的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当即全速纵马悍然朝着前方慌不择路的匈奴前军溃兵撞去。 原本因身处敌我两军夹缝之中。 从而腹背受敌进退两难的匈奴前军溃兵眼见身后忽然涌出一群人马具装宛如铁塔般重甲骑兵。 且那黑压压一群数之不尽的重甲骑兵正飞速朝着自身纵马奔来后。 身处敌我两军夹缝之中腹背受敌进退两难的匈奴前军溃兵瞬间无不面色煞白似纸。 待那黑压压一群数之不尽的重甲骑兵冲至近前不断地挥舞着手中屠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袍泽性命后。 尚未负伤的匈奴前军溃兵在巨大的恐惧趋势下。 无不拼了命地朝着北方奔去。 即使向北而行极有可能惨死于袍泽手中。 亦不愿面对那宛如铁塔般悍然撞来的重甲骑兵。 随着燕军玄甲营两千铁浮屠将士不断地向前冲锋推进。 原本身处两军夹缝之中腹背受敌寸步难行的匈奴前军溃兵瞬间愈发惊骇。 在巨大的恐惧促使下。 满脸煞白之色的匈奴前军溃兵再也顾不得前方射来的箭矢。 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拼了命般不管不顾地朝着前方袍泽防线撞去。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匈奴前军溃兵绵绵不绝的撞阵。 匈奴中军将士匆忙间构筑出的数道战阵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而失去战阵防线庇护的匈奴中军将士在人马具装战阵森严的燕军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面前与待宰的羔羊并无丝毫区别。 一时间失去战阵防线庇护的匈奴中军将士无不加入溃逃大军之中。 与前军溃兵一同拼了命地朝着北方四散而逃。 匆忙间赶来增援的其他匈奴中军将士尚未来得及与燕军正面交锋。 便被那宛如潮水般的溃兵彻底冲散。 随着两千人马具装战阵森严的燕军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不断地向前冲锋推进。 匈奴营寨内的溃兵瞬间激增数倍有余。 且慌乱四散而逃的匈奴溃兵完全无法对燕军铁浮屠重甲骑兵构成丝毫威胁。 与此同时。 就在两千人马具装战阵森严的铁浮屠重甲骑兵彻底接管正面战场之际。 已然退至铁浮屠重甲骑兵身后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纷纷自腰间所悬布袋中取出数枚拇指盖大小的冰糖。 待将数枚拇指盖大小的冰糖全部含入口中后。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 待小口饮下数口清水后。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随即将最后一口清水含在口中,令其加速口中冰糖的融化速度。 从而获得充足的糖分,进而加速体力的恢复。 就在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不疾不徐地紧随玄甲营铁浮屠重甲骑兵边行边恢复体力之际。 自踏入匈奴营寨后便彻底消失踪迹的燕军先登营叶国禄部、董兴部两千将士。 亦已趁着混乱列阵冲杀至匈奴营寨东北、西北两处偌大的圈养地。 伴随着一只只牛羊、一匹匹战马等牲畜被叶国禄部将士以及董兴部将士放出栅栏。 数之不尽的牛羊战马等牲畜在燕军先登营叶国禄部、董兴部两千将士的驱赶下。 发了疯般地朝着匈奴中军安营之地左右两翼悍然撞去。 熊熊烈火照耀下。 本就极其混乱的匈奴营寨瞬间愈发混乱不堪。 牛羊战马等牲畜的惊慌嘶鸣之声渐渐与匈奴前军、中军溃兵满是惊恐的嘶吼、痛苦、咒骂、求饶等声彻底融合一处。 刹那间整座足足占地数里有余的偌大匈奴营寨。 至少有着近四成的土地彻底化作人间地狱。 ...... ...... 匈奴营寨中军大帐旁的指挥高台之上。 眼见溃兵距离中军大帐已然仅剩下一里有余的距离。 原本面色铁青的浑邪王坚昆面上瞬间浮现浓浓惊慌之色。 “兀吐司!” “大势已去!你我速速率军撤离!” 浑邪王坚昆满是惊恐地大吼一声,随即不待新日王兀吐司作何回应。 当即转身快速走下指挥高台。 方一走下中军指挥高台。 浑邪王坚昆便自麾下中军亲卫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战马缰绳。 随即快速翻身上马,径直地带着近千亲卫以及匆匆集结的五千后军将士仓惶向北而逃。 其速之快,宛如行云流水。 浑邪王坚昆方率麾下仅存的兵马动身向北而逃。 同样身处巨大惊恐之中,毫无战意可言的新日王麾下仅存的五千余将士。 顷刻间便纵马紧随而逃。 眨眼间便至少有着千余兵马随着浑邪王坚昆仓惶向北而逃。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新日王麾下紧随而逃的兵马亦如涨潮般飞速增长。 直至麾下兵马仓惶而逃近两千之数后。 面色铁青地呆立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的新日王兀吐司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坚昆!!!” 新日王兀吐司原本铁青的面色瞬间涨红一片,满是愤恨地望着向北仓惶而逃的大军厉声嘶吼道。 “王爷!” “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新日王兀吐司身周亲卫满是焦急地劝解道。 “撤!” 新日王兀吐司闻言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南方溃兵。 待见南方溃兵已然溃逃至中军大帐一里范围之内。 心知大势已去的新日王兀吐司涨红的脸上亦是不由的浮现浓浓恐慌之色。 随即连忙带着身周亲卫快速走下中军指挥高台纵马向北而逃。 伴随着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相继率军向北仓惶而逃。 前方再无阻碍的匈奴溃兵顿时无不纷纷加快逃亡速度。 而已然无力再逃的匈奴溃兵只得满脸绝望地跪伏于地乞求投降。 匈奴营寨内的战火亦随着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的溃逃而飞速燃烧过半。 与此同时。 时刻关注着匈奴营寨局势的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 眼见匈奴营寨内的战火已然燃至一半。 当即毫不犹豫地奏响冲锋军笛。 随即于道道尖锐且高亢的唢呐冲锋声中纷纷纵马朝着匈奴营寨纵马狂奔。 不多时。 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近乎同时自匈奴营寨东西两侧畅通无阻地杀至匈奴营寨内。 随即犹如两柄锋利无比的利剑般同时斜着插入向北仓惶而逃的匈奴溃兵左右两翼。 就在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近乎同时杀至战场之际。 自正面战场之上持续推进了近两里之距的燕军玄甲营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渐渐放缓了推进脚步。 随即在军号的指挥下极其有序地朝着左右两侧偏移。 从而逐步让开前行道路。 而短暂休整过后的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则顺势接过正面战场。 随即与先登营叶国禄部、尤耀青部两千名将士合兵一处,一同由南向北列阵追击敌军溃兵。 熊熊烈火照耀下。 由南向北列阵追击敌军溃兵的燕军陷阵、先登二营将士。 隐隐有着与自匈奴溃军左右两翼穿插而至的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从而迫使着浑邪王、新日王所率溃军只能自南向北而逃。 除此之外。 浑邪王坚昆与新日王兀吐司再无他选。 就在燕军陷阵、先登两营将士与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卫将士合力将匈奴溃军朝着北方驱逐出匈奴营寨之际。 已然彻底停下前冲之势的燕军玄甲营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 当即与董兴所率的千名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将士一同忙碌于收拢跪地乞降的匈奴降兵。 伴随着匈奴营寨内的战马奔腾声以及燕军将士的厮杀声愈行愈远。 以及匈奴营寨内的一群群丢掉全部兵刃,跪地乞降的匈奴溃兵们。 在燕军玄甲营两千将士以及先登营董兴部千名将士的威慑下不断地互相束缚手脚。 匈奴营寨内的战火终在此刻徐徐降下帷幕。 而匈奴营寨外的一场全面追逃战亦与此刻徐徐拉开帷幕。 ...... ...... 寅时初刻。 破晓将至。 浓浓夜色渐消散。 漠北草原上空天色亦因此隐隐泛白。 燕军、匈奴敌我两方追逃战场之上。 辛思玄亲率陷阵、先登两营四千将士自正面战场由南向北追敌五里有余。 随后止住前冲之势,将追逃战场彻底交予养精蓄锐大半夜之久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五千余将士。 寅时二刻许。 短暂休整过后的燕军陷阵、先登两营四千将士并未继续向前追击。 反而是调转马头,以曲列阵分散收拢敌军跪地乞降的溃兵。 且于收拢溃兵的途中徐徐朝着匈奴营寨行军。 第四百八十二章 降兵过万,战利如山 寅时过半。 破晓驱散了浓浓夜色。 天空亦因此蒙蒙放亮。 匈奴营寨北向残破不堪的营寨栅栏前。 辛思玄亲率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以及先登营叶国禄部、尤耀青部两千将士。 驱赶着几近倍数于己的匈奴降兵们徐徐跨过残破不堪的营寨栅栏。 浩浩荡荡地行至仍飘荡着大量黑烟的匈奴营寨。 入营行至不久。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以千计的匈奴降兵们无不赤着膊满头大汗地频频穿梭于大量黑烟之中。 行灭火、抓羊、捉牛以及安抚受惊的战马等诸多战后善后事宜。 而在那数以千计的匈奴降兵们异常忙碌的身影四周。 则几乎每隔数百步之远便矗立着一伯列阵森严的燕军将士身影。 远远望去。 那一伯伯甲胄染血、列阵森严的燕军将士宛如一颗颗坚不可摧的钉子般。 纹丝不动地死死钉在那数以千计的匈奴降兵身周。 但凡那数以千计的匈奴降兵们胆敢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 届时。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漫天的箭雨以及一柄柄染血的雁翎刀、一杆杆闪烁着凛凛寒光的长枪。 原本尸横遍野极其无序的匈奴营寨。 亦因那一伯伯甲胄染血、列阵森严的燕军将士而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就在辛思玄端坐于马背之上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连连点头之际。 前方不远处忽然并马奔来三骑。 “拜见校尉!” 玄甲营千户官牛元衡、张俊松以及先登营斥候甲乙两曲千户官董兴三人并马奔至辛字将旗近前。 随即无不翻身下马面朝辛思玄俯身抱拳行礼道。 “敌营中现有降兵几何?” 辛思玄翻身下马抱拳回之一礼。 随即看向先登营千户官董兴开口问道。 “回校尉。” “敌营中现有降兵四千一百九十三人。” “其中身负重伤者三百七十六人,轻伤者八百九十二人。” “负伤降兵现皆已集中至敌营东南侧。” “由末将麾下先登营斥候乙曲三百将士看押。” 董兴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如数家珍地如实禀报道。 “战前王爷曾有令在先。” “凡跪地乞降者负伤在身。” “吾军将士在确保自身所需药材充足的前提下。” “务必对匈奴降兵伸以援助之手,行全力救治之举。” “稍后吾会自陷阵营前锋六曲中调拨三百医兵予汝。” “汝率医兵全力救治负伤降兵时,务必好生观察。” 辛思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下令道。 至于其口中的观察究竟是观察何物。 自是明者自明也。 “遵令!” 董兴闻言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心领神会地领命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转身望向身后不远处仍源源不断地涌入匈奴营寨的降兵。 目光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担忧之色。 若是算上匈奴营寨内原本便有的四千一百九十三名降兵。 用不了多久整座匈奴营寨内的降兵数量便会多达一万两千余人。 而匈奴营寨内的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虽同样有着近八千之巨。 但这近八千燕军将士中却至少需分兵半数于匈奴营寨外构筑基本防线。 以此来提防浑邪王、新日王自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手中逃脱后重整兵马再度杀回。 此事概率虽极其低微。 但为将者却不得不防。 细细算来。 辛思玄手中真正能够用于看押降兵的兵马数量仅仅只有三千余人。 而匈奴营寨内的降兵数量却足足近四倍于看押兵马。 届时一旦匈奴营寨内的降兵发生大规模动乱。 看押降兵的三千余兵马恐将会被瞬间拖入泥潭之中。 思及至此。 辛思玄目光中的担忧之色更甚。 面色亦因此而渐显凝重之色。 其甚至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身竟会因降兵数量太多而发愁。 ‘若是王爷于此,当会如何处置?’ 辛思玄满脸凝重之色地望着身后不远处仍源源不断地涌入匈奴营寨的降兵。 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就在辛思玄满脸凝重之色地苦思良计,但却迟迟未果之际。 其身后忽然传来道道马蹄之声。 闻得马蹄声的刹那间。 辛思玄条件反射般地快速转身后望。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百余名甲胄极其鲜亮的燕军将士由南向北纵马狂奔而至。 而为首一人手中所持旗帜赫然正是许奕王旗。 见此一幕。 辛思玄脸上的凝重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惊喜之色。 不多时。 那为首一人手持许奕王旗纵马离阵行至辛思玄将旗旁。 随即手持许奕王旗翻身下马大步朝着辛思玄行来。 与此同时,辛思玄亦在大步向前相迎。 “耿亲卫。” 辛思玄行至近前满脸笑意地抱拳见礼道。 那手持许奕王旗而至之人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自赤血卫调至许奕身旁两大亲卫之一的耿直。 “恭贺辛校尉旗开得胜,又立一泼天大功。” 耿直止步于前,满脸笑意地抱拳还之一礼。 “耿亲卫莫要取笑辛某。” “若无王爷于后方运筹帷幄。” “又何来辛某今日旗开得胜。” “至于那所谓的泼天大功。” “辛某更是当不得当不得啊。” 辛思玄闻言连连摆手道。 “不知王爷此番遣耿亲卫前来。” “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前音方落辛思玄便不由得岔开话题道。 “王爷收到辛校尉先前所禀战况后。” “料想此战匈奴降兵数量极有可能远超先前所料。” “故而王爷命吾快马加鞭前来查看。” “王爷有令。” “若匈奴降兵数量在万人以下。” “则一切照计划行事即可。” “若是匈奴降兵数量远超万人。” “辛校尉则可酌情提前收编部分匈奴降兵。” “将其打散后融入吾军之中。” “令其与吾军将士一同看押其他降兵。” “待追击敌军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凯旋后。” “即刻押解着此战降兵以及战利后撤归营。” 耿直面色一正,随即郑重传令道。 “末将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面朝耿直所持王旗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辛校尉。” “敌营中现有匈奴降兵数量几何?” 待辛思玄起身后,耿直不由得开口问道。 “敌营中现有匈奴降兵数量大抵在一万两千余人。” “若是追击敌军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一切顺遂的话。” “当可再带回三五千匈奴降兵。”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敌营中已有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还可在带来三五千匈奴降兵?!” 耿直闻言瞬间大惊失色,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地望着辛思玄。 “浑邪王、新日王所率的近四万联军远比咱们先前所预料的还要不堪。” “陷阵营前锋六曲破营后所受到的最大阻力便是自身体力损耗。” “后来玄甲营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依计接过正面战场。” “方一开始全面冲锋撞阵。” “敌军匆匆构建的数道防线便被溃兵彻底冲散。” “此战中死于吾军将士手中的匈奴兵马恐不足四千之数。” “而死于烈火以及混乱踩踏的匈奴兵马至少亦在八千之数。”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轻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名匈奴降兵所抬的一具已然面目全非的匈奴尸身。 而在那具已然面目全非的匈奴尸身上则密布着数之不清的脚印。 耿直顺着辛思玄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 待看清身后情形后。 其面上不敢置信之色渐渐消散大半。 “若是日后每逢战事皆是如此那该多好。” 耿直一时间不由得满是感慨道。 “吾亦希望如此。” “但如浑邪王、新日王这般恃众肆意轻敌的军伍。” “终究还是少数,属于可遇而不可求也。” “不过。” “即使浑邪王、新日王不曾恃众肆意轻敌又有何妨?” “以吾军将士军心所向以及吾军将士实力而言。” “破浑邪王、新日王联军亦是轻而易举。” 辛思玄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开口说道。 其言虽狂妄至极,但目光中却未有丝毫骄兵之色。 反而是布满了纯粹至极的自信之色。 简短闲聊数句过后。 耿直遂手持王旗再度翻身上马。 随后在辛思玄等人的目送下带着百余名将士奔赴三十里外的燕军临时营寨复命而去。 待耿直一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看向身周众将。 “叶国禄!” “尤耀青!” 辛思玄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末将在!” 先登营千户官叶国禄、尤耀青二人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汝二人各收编六百匈奴降兵。” “待将匈奴降兵打散编入部属后。” “即刻接替玄甲营看押营内降兵!”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叶国禄、尤耀青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牛元衡、张俊松!” 辛思玄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点将道。 “末将在!” “末将在!” 玄甲营千户官牛元衡、张俊松二人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待叶国禄部、尤耀青部接过看押之责后。” “汝二人即刻率军自敌营东北西北两地互为犄角列阵构筑防线。” “谨防浑邪王、新日王自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手中逃脱后重整兵马卷土重来!”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牛元衡、张俊松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薛守富、闫纪文!” 辛思玄微微点头,随即再度点将道。 “末将在!” “末将在!” 陷阵营前锋六曲中的两名千户官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汝二人即刻率军奔赴敌营东南西南两处。” “于敌营东南西南两处互为犄角列阵构筑防线!”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遵令!” 薛守富、闫纪文二人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遂看向身后仅剩的千名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 “余者随吾坐镇中军!”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千名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闻言无不纷纷抱拳领命道。 伴随着辛思玄一道道军令脱口而出。 匈奴营寨内的近八千将士无不快速行动起来。 两三刻钟后。 先登营叶国禄部、尤耀青部收编匈奴降兵事毕。 并顺利接过玄甲营两千将士手中的看押之责。 而自看押之责中脱身而出的玄甲营两千将士则快速列阵奔赴匈奴营寨东北、西北两角。 随后列阵构成一道互为犄角、守望相助的防线。 至此。 匈奴营寨内的格局彻定。 东北、西北两角有玄甲营两千将士列阵互为犄角构筑防线。 东南、西南两角则由陷阵营前锋六曲两千将士列阵互为犄角构筑防线。 而在匈奴营寨的中心处。 则由辛思玄亲率千名陷阵营前锋六曲将士坐镇。 与此同时。 匈奴营寨内。 先登营叶国禄部、尤耀青部两千将士在收编足足一千两百名匈奴降兵,并顺利接过玄甲营看押之责后。 便马不停蹄地将新入营的匈奴降兵彻底分割开来。 从而驱使着一众匈奴降兵行清理战场之举。 然而就在叶国禄部、尤耀青部将士分割新入营的匈奴降兵之际。 辛思玄先前所担忧之事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但好在此时匈奴营寨内的格局已然初成。 匈奴降兵们的暴乱并未持续太久。 便被叶国禄部、尤耀青部将士以及增援而至的部分玄甲、陷阵两营将士强势镇压。 此次匈奴降兵暴乱足足造成近两千匈奴降兵身亡。 可想而知此次匈奴降兵暴乱究竟何等之激烈。 而经此一事过后。 匈奴营寨内的万余降兵便再难生出其他心思。 连带着清理战场的速度亦随之快了数倍有余。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辛思玄所在的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四周渐渐多出数座高台。 而那数座高台赫然正是由数之不尽的匈奴弯刀、长枪、箭矢乃至甲胄等兵刃军械堆积而成。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辛思玄所在的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高台亦在逐渐增多。 第四百八十三章 指挥同知,擒新日王 辰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 朝霞映满空。 就在匈奴营寨内的黑烟渐渐走向湮灭之际。 残破不堪的匈奴营寨北向栅栏外的地平线上忽然浮现重重黑影。 粗略估算之下。 那重重黑影密密麻麻至少亦需以千来计。 就在那重重黑影自地平线现身的刹那间。 原本散布于匈奴营寨北向五里内的两百先登营斥候无不纷纷翻身上马。 随即快速集结以伯列阵径直地朝着远处那层层叠叠的黑影奔去。 与此同时。 互为掎角之势列阵休整于匈奴营寨东北、西北两角处的玄甲营两千铁浮屠重甲骑兵。 更是于重重黑影自地平线现身的刹那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 半刻多钟后。 以伯列阵奔向远处黑影查探敌我的先登营斥候曲两百将士相继安然折返。 并带回远处黑影赫然正是驱赶着近三千降兵归营的朵颜左卫将士的消息。 两三刻钟后。 两千余甲胄容染血但却无不面露红光的朵颜左卫将士驱赶着近三千神情无不如丧考妣的匈奴降兵。 浩浩荡荡地跨过匈奴营寨北向残破不堪的栅栏。 随即在一伯自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处赶来的陷阵营将士的引领下。 缓缓行至匈奴营寨内一处已然腾空的偌大空地上。 待将看押降兵之事全权托付于左右副将后。 身为朵颜左卫最高主将的卫指挥使木华当即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在两名辛思玄亲卫的引领下纵马奔向位于匈奴营寨最中心的指挥高台。 不同于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领兵主将最高官职只能为校尉一级。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因其内将士近乎全部出身于匈奴降兵等诸多缘故。 许奕早在设立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之初。 便对两卫内的官职以及权利进行过极其细致的调整以及细化。 简而言之。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最高主将为指挥使。 由卫指挥使总领一卫大小诸事。 且卫指挥使一职只能由匈奴人担任。 而在卫指挥使之下。 许奕则分设左右指挥同知一职。 左右指挥同知即为卫指挥使左右副手。 其中左指挥同知分管一卫粮草、军械等后勤诸事。 而右指挥同知则分管一卫练兵、军功核验等诸事。 二者虽名为指挥使左右副手,受指挥使调度钳制。 但因其所分管的事务特殊性以及重要性。 左右指挥同知手中的权利并不见得比指挥使低多少。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便在于左右指挥同知皆是由许奕亲自提拔任命。 且左右指挥同知一职只能由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担任。 而在左右指挥同知之下。 许奕则分设左右指挥佥事各两名。 协助左右指挥同知分管份内诸事。 不同于指挥使必须由匈奴人担任。 左右指挥同知必须出身于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 在有关于左右指挥佥事的任命上许奕采取的方式为燕匈各半。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中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三大权利构成看似互为统属。 但实则却通过燕匈有别等一系列手段。 将真正的大权逐层逐级分化开来。 从而自根源上避免了某一方一家独大的局面。 ...... ...... 半刻钟后。 木华纵马行至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五步外。 随即翻身下马大踏步地再度向前。 “末将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 “拜见领军校尉!” 木华止步于中军指挥高台五步外。 随即面朝自指挥高台徐徐而下的辛思玄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木华指挥使客气了。” 辛思玄彻底走下中军指挥高台,随即轻笑着抱拳还之一礼。 见礼方毕。 不待辛思玄出言询问战况之事。 木华当即再度面朝辛思玄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启禀领军校尉。” “此战我部奉命追敌二十里。” “共斩敌七百六十九人,收降两千八百一十二人。” “缴敌骑战马六千三百九十七匹,甲胄六百一十七副。” “......” “.......” “现敌军首级、降兵、战利皆已押解归营。” “还请领军校尉查阅!” 木华如数家珍地一一奏鸣朵颜左卫此战所获。 闻听此言。 辛思玄面上笑意不由得更深几分。 “朵颜左卫此战所获颇丰。” “木华指挥使功不可没。”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出言赞叹道。 “辛校尉折煞末将了。” “若无王爷运筹帷幄料敌于先。” “若无陷阵、先登、玄甲三营袍泽自正面战场彻底击溃敌军。” “朵颜左卫万不会有如此之获。” 木华闻言连忙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连连开口说道。 “木华指挥使此言差矣。” “王爷曾言朵颜左右卫与陷阵、先登、玄甲三营皆为其左膀右臂也。” “左膀与右臂自是缺一不可。” “木华指挥使日后可莫要再妄自菲薄。” 辛思玄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 “辛校尉教训的是。” “辛校尉教训的是。” “待此间事了。” “末将定与寇右指挥同知好生操练麾下将士。” “绝不辜负王爷对朵颜左卫的厚望!” 木华心领神会地连连保证道。 “木华指挥使方凯旋归营。” “卫中事务必然繁多。” “辛某便不多留木华指挥使了。” “待此间事了,大军归营后。” “辛某再与木华指挥使好生畅谈。” 辛思玄闻言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末将帐内还留有一坛王爷所赏美酒。” “届时还望辛校尉赏脸多饮几碗才是。” “辛校尉还请留步,末将告退。” 木华闻言满脸笑意地俯身抱拳再行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木华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辛思玄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可惜啊可惜。’ ‘可惜未能擒到浑邪王、新日王二人啊。’ 辛思玄满是惋惜地轻叹一声,随即迈步再度走向中军指挥高台。 ....... ....... 巳时初刻。 日上三竿,气温渐扬。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残破不堪的匈奴营寨内的战后清理事宜亦已行过半途。 数之不尽的战利足足堆积出数十座宽约丈许、高约近丈的高台。 数以千计的匈奴尸首相继没入深坑之中。 就在万余匈奴降兵们无不赤着膊挥汗如雨地忙碌于战后清理事宜之际。 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辛思玄不知第多少次自胡床上站起身来,目露担忧之色地望向北方。 此时距离朵颜左卫凯旋归营已然足足过去一个时辰之久。 但却迟迟未见朵颜右卫丝毫身影。 辛思玄驻足凝视北方一望无际的草原足足百余息之久。 百余息后。 辛思玄转身看向身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先登营斥候出去多久了?”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校尉。” “先登营斥候已然离营两刻钟。”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随即俯首回答道。 ‘两刻钟......’ ‘先登营斥候此时应当已然行至二十里外。’ 辛思玄闻言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随即再度落座于胡床之上。 目露担忧之色地再度望向北方草原。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巳时五刻许。 就在辛思玄眺望着匈奴营寨北方草原几近望眼欲穿之际。 远处地平线上忽然浮现数十骑兵身影。 那数十骑兵身影方出现于地平线上的刹那间。 辛思玄近乎条件反射般地自胡床之上一跃而起。 “汪敬伯!” 辛思玄紧握双拳沉声唤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抱拳应道。 “传令董兴!” “即刻再遣一伯斥候前去查探!” 辛思玄身后指了指远处地平线上的数十骑兵身影,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大应一声,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传令官汪敬伯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指挥高台后。 辛思玄不着痕迹地擦了一下手心汗渍随即再度望向北方草原。 若朵颜右卫两千余将士安然归来。 即使整个朵颜右卫未曾斩杀一敌、未曾收降一人,甚至于就连战利亦无一粒。 此战辛思玄依旧可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大获全胜。 与之相反。 一旦朵颜右卫两千余将士于此战中折损过多。 那么其身为此战主将,战功必然亦会因此受损。 事关自身战功以及荣耀,由不得辛思玄不紧张相待。 时间于紧张等待中艰难流逝。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辛思玄后遣斥候方才与远处那数十骑兵正面相遇。 待透过千里镜见两队骑兵并无丝毫交战迹象后。 辛思玄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回落些许。 不多时。 辛思玄后遣斥候伯中有一人翻身下马,将自身战马让于那数十骑兵中的一人。 待那人翻身上马后。 辛思玄后遣斥候伯当即快速调转马头。 随即带着那人径直地朝着匈奴营寨狂奔而来。 待透过千里镜看清那随后遣斥候伯而行之人样貌后。 辛思玄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 那随后遣斥候而行之人不是旁人。 其赫然正是先前自陷阵营调往朵颜右卫。 出任朵颜右卫左指挥同知一职的原陷阵营曲长齐维才。 此时那千里镜中的齐维才面色苍白似纸,满是血迹甲胄上更是身插数支箭矢。 见此情形。 辛思玄不由得快速放下手中千里镜,随即大踏步地朝着中军指挥高台下行去。 “林生虎!” “速速调一曲将士随吾同行!” 辛思玄尚未完全走下中军指挥高台便大声下令道。 “遵令!” 随辛思玄一同坐镇匈奴营寨中心处的陷阵营前锋六曲千户官林生虎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点齐兵马,紧随辛思玄一同纵马而行。 不多时。 就在辛思玄等人行至匈奴营寨北向残破不堪的栅栏前时。 朵颜右卫左指挥同知齐维才亦随一伯斥候纵马狂奔至残破不堪的栅栏外。 “医兵!” 辛思玄勒停战马,随即翻身下马快步朝着身中数箭的齐维才快步行去。 “末将拜见校尉!” 齐维才见状连忙翻身下马,随即便欲朝着已然行至近前的辛思玄俯身抱拳行礼。 “无须多礼!” “伤势如何?可伤到根本?” 辛思玄伸手制止齐维才行礼之势,满是关切地连连问道。 “回校尉。” “末将有甲胄护身。” “虽身中数箭,但并无大碍。” 齐维才闻言眼眶不由得一红,随即俯首回答道。 “速速查看伤势。” 辛思玄恍若未闻般松开双手,随即朝着已然行至近前的医兵吩咐道。 待医兵上前查看过伤势。 并为其取出箭矢以及快速上药。 且确保伤势并无大碍后。 辛思玄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缘何弄的这般狼狈?” “尚岩庆人呢?阿古力人呢?朵颜右卫人呢?”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连连开口问道。 “回校尉。” “末将身上伤势乃追敌时遭新日王率军猛烈反扑所致。” “尚岩庆、阿古力二人同样于此战中负伤。” “但好在二人皆身披甲胄护身,伤势并无大碍。” “而朵颜右卫两千余将士则于此战中折损近千人之巨。” “若不是最后关头我军成功斩旗,并于混乱中生擒了新日王。” “此战朵颜右卫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齐维才心有余悸地俯首如实回答道。 一卫指挥使、左右指挥同知皆于此战负伤。 麾下两千余近乎全员着甲的将士折损近千人之多。 甚至于就连出身于陷阵营的齐维才都对此战心有余悸。 并说出了朵颜右卫极有可能于此战中全军覆没。 可想而知那新日王发起的反扑究竟何等之猛烈。 此战战况又是何等之惨烈。 骤然闻得尚岩庆、阿古力皆于此战负伤。 且朵颜右卫两千余将士更是折损近千人之多的消息后。 辛思玄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 直至闻得新日王被朵颜右卫生擒这一天大消息后。 辛思玄紧锁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开来。 “战死将士的尸身可曾全部寻回?” “朵颜右卫现行至何处?还需多久方可归营?”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校尉。” “战死将士的尸身皆已寻回。” “大抵再有三四刻钟朵颜右卫便可归营。” 齐维才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分而化之,燕军凯旋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就在匈奴营寨内的战后清理事宜渐渐接近尾声之际。 残破不堪的匈奴营寨北向栅栏外的地平线上终是再度浮现重重黑影。 重重黑影方自远处地平线上显露身影。 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之上时刻关注着北方动向的辛思玄当即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大步走下中军指挥高台。 亲率一众早已等候多时的燕军各部将领纵马朝着匈奴营寨北向残破不堪的栅栏奔去。 待行至匈奴营寨北向残破不堪的栅栏外后。 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无不纷纷翻身下马。 随即身躯笔直地立身于道路两侧,以将领之身迎朵颜右卫凯旋。 一两刻钟后。 千余名无不血染全身的朵颜右卫将士带着足足近千具袍泽尸身缓缓行至匈奴营寨三四百步外。 待看清立身于前方道路两侧的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样貌后。 千余名无不血染全身的朵颜右卫将士神情不由得瞬间一愣。 眼眶更是于不知不觉间悄然泛红。 “医兵!” 就在千余名朵颜右卫将士无不愣神的刹那间。 立身于前路一侧的辛思玄当即大手一挥沉声下令道。 其话音方落。 数百名早已待命多时的各部医兵当即携药箱快步上前。 与此同时。 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无不迈步上前朝着朵颜右卫将士迎去。 见此情形。 方回过神来的朵颜右卫指挥使快速抬手擦了擦眼角。 随即翻身下马大步朝着辛思玄等人行去。 “末将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 “拜见领军校尉!见过诸位同僚!” 阿古力止步于辛思玄等人五步外。 随即迅速面朝辛思玄等人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阿古力指挥使客气了。” 辛思玄见状当即快步上前将其搀起。 其身后一众各部将领更是无不连连抱拳还礼。 阿古力方在辛思玄的搀扶下直起身来。 下一瞬便再度面朝辛思玄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启禀领军校尉!” “此战吾部奉命追敌二十里!” “共斩敌军一千三百七二十人!” “斩敌军大纛一杆!俘敌军主将一人!” “吾部将士于此战中战死九百一十五人!” “重伤者一百七十七人,轻伤者六百八十一人!” 阿古力面色极其沉重地抱拳禀报道。 “轻伤者即刻原地下马!” “有医兵原地行医用药!” “重伤者即刻护送入营!” “抽调各部医兵佼佼者全力行医用药!” 辛思玄拍了拍阿古力肩膀,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阿古力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暖,随即连忙抱拳领命道。 “对了!新日王!” 话音落罢阿古力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不由得伸手一拍额头。 “辛校尉还请稍待。” “末将这便去将新日王押来。” 阿古力连忙再度抱拳开口说道。 “新日王一事不急。” “且先行将负伤将士安置妥当再言。” 眼见阿古力转身便欲朝着身后战马奔去。 辛思玄深深地望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置于阿古力战马马背之上的新日王。 随即连忙一把拉住转身便欲朝着身后奔去的阿古力。 ‘愕。’ “遵令!” 阿古力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再度抱拳行之一礼。 不知为何阿古力此刻心中暖意愈发浓郁。 ...... ...... 一两刻钟后。 待将朵颜右卫负伤将士全部安置妥当后。 辛思玄当即带着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各部将领再度折返中军指挥高台。 此时匈奴营寨内的战后清理事宜已然彻底走向尾声。 除中军指挥高台四周那数十座由战利堆积而成的高山以及散落于匈奴营寨各处埋葬着数以千计匈奴尸首的丘陵外。 整座匈奴营寨几近可用刮地三尺来形容。 而在匈奴营寨南向残破不堪的栅栏外。 更是有着足足两万七千余匹匈奴战马。 以及足足万余头牛羊等牲畜。 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辛思玄立身于上首胡床旁居高临下地望了一眼四周堆积如山的战利。 以及被分别集中看押于匈奴营寨四角处的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 略作定神后。 随即看向分列于身前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 “此战我军虽一举击溃浑邪王、新日王联军!” “斩敌近万之巨!受降更是多达一万两千余!” “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大获全胜!” “但诸位可万万莫要因此而自满!” “此时散落于匈奴营寨外的敌军溃兵数量至少亦在万五千人上下!” “且匈奴营寨内更有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 “一旦我军大意!” “浑邪王、新日王昨夜之下场!” “便是你我明日之下场!” “还望诸位万万引以为戒!” 辛思玄满脸凝重之色地沉声警示道。 “还请领军校尉放心!” “吾等定引以为戒!铭记于心!” “绝不步浑邪王、新日王后尘!” 分列于中军指挥高台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闻言无不面色极其严肃地抱拳齐声保证道。 闻听众将郑重保证之言后。 辛思玄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此时已然午时过半。 烈日正高悬于中天。 正值一日阳光最甚,但气温却非最高之际。 待到未时过半至临近申时之际。 那时方才是一日之中气温最高之际。 到了那时若是强行行军。 短短三十里的路程中。 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恐至少倒下半数。 且极其容易因此而引起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思及至此。 辛思玄不由得略作定神。 随即再度望向分列于身前两侧的一众燕军将领。 “此地并非久留之地!” “现如今时辰已然不早了。” “我等当即刻为申时后的押解行军而备。” 辛思玄望着身前一众燕军将领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逐一点将。 下令燕军各部趁此时炙热尚可忍受。 全力为申时后的押解行军而备。 伴随着辛思玄一道道军令脱口而出。 列阵休整于匈奴营寨各处的燕军将士无不纷纷行动起来。 一座座匈奴营帐被先登营尤耀青部将士不断地撕成长条。 一柄柄匈奴弯刀、一杆杆匈奴长枪不断地被陷阵营林生虎部将士打结成捆。 一张张匈奴马弓、一壶壶箭矢不断地被先登营董兴部斥候反绑后堆积至旁。 一块块风干后的牛羊肉不断地被陷阵营薛守富部将士装入随身携带的麻袋内。 一匹匹被匈奴人用作战马的马匹不断地被先登营叶国禄部将士驱赶至中军指挥高台四周。 伴随着燕军各部将士极其明确的分工协作。 原本堆积于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那数十座战利高山。 此时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一空。 其配合之默契、速度之迅捷。 无不直令被集中看押于匈奴营寨四角处的一众匈奴降兵们无不瞠目结舌。 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堆积于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数十座战利高山便彻底消失一空。 与此同时。 陷阵营闫纪文部更是与朵颜左卫将士合力弄出数之不尽的冰块。 当看到燕军各部将士围坐于一枚枚偌大的冰块前满脸惬意地啃食着风干的牛羊肉的景象后。 方领到燕军将士所予风干牛羊肉的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们无不瞬间红了眼眶。 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们虽早已饥肠辘辘。 但不知为何当看到燕军各部将士围坐于一枚枚仍散发着大量寒气的冰块旁后。 原本因饥肠辘辘而极其强烈的胃口瞬间丧失大半。 甚至于更有大量匈奴降兵小心翼翼地行至看押将士旁。 满脸讨好之色地求取冰块用以镇暑。 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时刻关注着四方匈奴降兵动静的辛思玄见此情形后。 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汪敬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点将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牛肉,随即快速起身抱拳应道。 “传令各部将领。” “可以行筛选之举了。” 辛思玄轻笑着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行传令之举。 伴随着辛思玄一声令下。 燕军各部将士当即再度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以及冰块镇暑的巨大诱惑下。 藏身于匈奴降兵之内的一个个匈奴大当户、大都尉、千骑长、百骑长等就将官们。 不断地被匈奴降兵们推了出来。 不多时。 被匈奴降兵们推出的匈奴将官便已多达百余人。 而作为回报。 推出匈奴将官的匈奴降兵们自是获得了大量的冰块用以镇暑。 见此情形。 原本深陷两难之中的匈奴降兵们不由得渐渐走向妥协。 而随着一个又一个匈奴大当户、大都尉、千骑长、百骑长乃至什长、伍长等将官。 被匈奴降兵们不断地推出。 燕军将士押解降兵归营时极有可能遭遇的诸多麻烦。 亦随着匈奴降兵们的不断推官之举而渐渐走向消弭。 匈奴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的辛思玄望着下方那足足数以百计的匈奴各级将官。 渐渐地笑的合不拢嘴。 而在其身旁不远处仍被五花大绑的新日王兀吐司面色则渐渐愈发涨红。 若不是口中被塞着破布,身后更有两名燕军将士看押。 此时的新日王兀吐司恐早已跳脚大骂。 ...... ...... 时间于悄无声息中飞速流逝。 眨眼间申时已至。 烈日渐西行,草原上炙热的温度亦随之稍稍减弱。 匈奴营寨中军大帐之上。 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的辛思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自胡床上站起身来。 “汪敬伯!”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沉声点将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时辰已至!” “击鼓归营!” 辛思玄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转身传令。 不多时。 伴随着中军战鼓声不断地响起。 早已休整多时的燕军各部将士当即起身上马。 随即依令有序地驱赶着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徐徐踏上归营之路。 三十里的距离。 因军中有着足足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以及万余头牛羊等牲畜的缘故。 燕军将士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行至燕军临时营寨两里外。 但好在因提前筛选出藏身于降兵中的一众匈奴将官的缘故。 这一路行来虽行进缓慢,但好在并未出现其他差池。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落,晚霞初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前。 早已收到大军将至消息的许奕立身于两道由冰块筑成的高墙之间。 满脸笑意地望着不远处浩浩荡荡而行的燕军将士身影。 其虽早已收到有关于此战的诸多详细军报。 但当其看到燕军将士驱赶着足足万余匈奴降兵的身影时。 其脸上的笑意总是不自觉地流出。 正如辛思玄先前所言。 此战燕军可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大获全胜。 近段时间以来。 燕军将士先是覆灭尸逐王哈曼大军,并生擒尸逐王哈曼。 现又彻底击溃浑邪王、新日王所率近四万大军。 并于此战中生擒新日王兀吐司,收降一万两千余人。 许奕不知当消息传至京师长安时。 正德帝与太子许雍以及朝堂之上的满堂朱紫贵人的面色究竟会何等之精彩。 许奕更不知当消息传遍整个大周王朝时,其于大周王朝内的声望究竟会达到何等之高。 其只知。 自此战战况传至京师长安的那一刻起。 其与燕军便算是彻彻底底地自这天下站稳了脚跟。 到了那时。 即使正德帝再如何猜忌。 即使太子许雍再如何忌惮。 即使朝堂之上满堂朱紫贵人再如何心思各异。 只要许奕一日手握兵权! 只要燕军将士还在一日! 那么偌大的大周王朝!满堂的朱紫贵人! 便无一人胆敢招惹许奕!招惹其手中的两万一千名燕军将士! 至少。 明面上如此。 至于背地里的阴招。 在真正强横的实力面前。 一切的一切阴招皆上不得台面。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军心士气,紧张恐惧 酉时近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初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北向营门前。 待凯旋大军再度前行一里后。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满脸笑意地立身于营门前的许奕当即一展身后血红大氅。 随即带着一众亲卫迈步朝着前方迎去。 见此情形。 已然率军行至一里内的辛思玄等燕军各部将领无不快速翻身下马。 随即近乎一路小跑着朝着许奕行去。 “吾等拜见王爷!” 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各部将领止步于许奕三步外。 随即无不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一大礼。 “免礼。” 许奕面带浓浓笑意地上前两步,随即搀扶起位于最前方的领军校尉辛思玄。 “谢王爷。” 辛思玄等燕军各部将领起身后,随即再度面朝许奕行一谢礼。 谢礼方毕。 辛思玄等一众将领身后便传来道道甲片轻微撞击之声。 叮叮当当的甲片轻微撞击之声绵绵不绝宛如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般。 极其清脆悦耳地回荡于天地之间。 闻之直令人心中格外地愉悦舒心。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将无须多礼,随即放眼朝着众将身后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万余名燕军各部将士于这一刻齐下马。 不待许奕开口多言。 万余名燕军各部将士翻身下马后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吾等拜见王爷!” 道道此起彼伏的拜见之声不断地自万余名燕军各部将士口中朗声而出。 宛如一道道波涛汹涌的潮水般不断地冲荡于天地之间。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那宛如汹涌潮水般不断地冲荡于天地之间的万人大拜之声方才渐渐消退。 燕军陷阵营前锋六曲骑阵中。 被五花大绑后捆于一匹战马马背之上的新日王兀吐司面色惨白如纸地竭力抬头。 似欲透过看清那被万余精兵悍将齐声大拜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只可惜无论其再如何竭尽全力地抬头前望。 亦无法透过层层战阵看到远处的那道身影。 燕军临时营寨北向营门百余步外。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立身于辛思玄等一众将领身的许奕望着不远处那下马齐拜的万余将士身影。 自燕军将士凯旋身影显露于地平线的那一刻起便始终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愈发浓郁起来。 “众将士免礼!”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朗声而道。 广袤无垠的空旷草原之上。 许奕之言足足回荡三五息之久方才渐渐消散。 “谢王爷!” “谢王爷!” “谢王爷!” 许奕之言方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万余将士回礼之声便再度响彻于天地之间。 燕军各部战阵旁。 被燕军将士以绳索前后相连的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们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 无不于不知不觉间苍白了面色。 隐藏于心底最深处的反抗心思更是于这一刻彻底丧失殆尽。 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虽仅仅只有寥寥数言。 但其背后所蕴含的强大凝聚力以及军心士气等。 却近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们诉说着两军之间那宛如天差地别般的巨大差距。 燕军临时营寨北向营门百余步。 许奕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那位于最前方的匈奴降兵身影。 嘴角本就极其浓郁的笑意一时间不由得愈发浓郁。 “孤已于营中备足美酒坚冰!” “众将士且随孤归营畅饮三大碗!”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朗声而道。 “吾等谨遵王令!” 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无不面露馋意。 随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吾等谨遵王令!” “吾等谨遵王令!” “吾等谨遵王令!” 万余名燕军将士无不面露笑意紧随其后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两三刻钟后。 万余名燕军将士押解着万两千余匈奴降兵浩浩荡荡地全部涌入燕军临时营寨内。 待将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以及新获两万七千余匹战马等庞大战利全部安置妥当后。 时间已然于不知不觉间行至戌时。 且戌时亦已悄无声息地行过半途。 此时夜幕已降,天地间漆黑一片。 然燕军临时营寨内却篝火通明恍如白昼。 万余名燕军将士围坐于一摊摊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不断地推杯换盏大声宣泄着战时被压至心底最深处的紧张与恐惧。 燕军将士亦是人。 是人便会心生紧张与恐惧。 只不过与寻常百姓甚至于其他军伍相比。 燕军将士在面对刀刀见血的生死相搏时。 总能极好地将紧张与恐惧全部深压心底。 从而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无敌姿态直面敌军。 战场之上。 交战双方中一旦有人心生怯意。 那么那心生怯意者便真真正正地离死不远了。 而在战场之上。 交战双方中一旦某一方心生怯意者过多。 那么心生怯意者过多的一方便真真正正地离溃败不远了。 许奕曾以‘耿良’这一身份数次亲身上阵杀敌。 其心中又何尝不明众将士心底最深处的紧张与恐惧。 也正因其心中自明。 故而方才会在每战过后,必设宴轮番劳军一至三日。 从而借此令众将士好生宣泄挤压于心底最深处的紧张与恐惧。 ...... ...... 时近亥时。 夜色渐深。 就在燕军临时营寨内的推杯换盏高声阔谈愈发热烈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向北近百里处的一条溪流旁。 浑邪王坚昆满脸疲倦之色地呆坐于略显潮湿的草地上。 双目无神地望着溪流中不断波动的一轮弯月。 不知过了多久。 浑邪王坚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轻微的脚步声。 而与身后那道略显轻微的脚步声一同临近的还有道道带有烟火气息的香气。 “王爷。” “吃些东西吧。” 一名身披与大周明光甲制式相似甲胄的匈奴将领手持数条巴掌大小的烤鱼行至坚昆身后。 随即俯身双手上托烤鱼轻声开口说道。 浑邪王坚昆闻言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面无表情地接过数条巴掌大小的烤鱼。 食同嚼蜡般地缓慢啃食着。 “铁弗岩。”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那名身披与大周明光甲制式相似甲胄的匈奴将领不知该去该留之际。 沉默许久的浑邪王坚昆忽然出言唤道。 “末将在!” 身为浑邪王麾下中军大当户的铁弗岩闻言当即神情一震。 随即快速俯身应道。 “军中现有多少兵马?” 浑邪王坚昆略作定神,随即站起身来望向身后漆黑一片的夜色缓缓开口问道。 “回王爷。” “我军现有兵马五千余。” “其中近千余为新日王部。” 铁弗岩闻言当即快速回答道。 “距离此地最近的部落是何部落?” “距离此地大抵还有多远距离?” 浑邪王坚昆望了一眼手中巴掌大小的烤鱼。 随即若有所思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距离咱们最近的部落名为察贺部落。” “距离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抵七十余里。” 铁弗岩闻言快速自怀中取出舆图,细细查看后随即如实禀报道。 “察贺部落?” “本王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么一部落?” 浑邪王坚昆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据舆图所注。” “察贺部落人口不足千人。” “为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型部落。” 铁弗岩上前半步展开手中舆图,随即伸手指向七十余里外的一颗黑色小点。 匈奴王庭以人口数量、青壮数量、战马数量以及牛羊数量等因素。 将治下除各方王将以及二十四长之外的诸多部落划分为大中小三等。 正如中原王朝皇权往往甚少下县般。 匈奴王庭以及各方王将乃至二十四长。 亦是甚少过问治下小型部落之事。 只有当某一小型部落连续吞并多个小型部落。 部落人口数量、青壮数量、战马数量以及牛羊数量皆达到中型部落规模时。 方才有极其渺茫的几率进入二十四长以及各方王将视线内。 ‘人口不足千人。’ 浑邪王坚昆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垂低声喃喃道。 言语间似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之意。 数息后。 浑邪王坚昆抬起眼睑再度看向铁弗岩。 “明日卯时你带八百兵马火速赶往察贺部落。” “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弄来大量的牛羊等牲畜。” “未时前后你我于此地三十余里外汇合。” 浑邪王坚昆面色极其郑重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铁弗岩未曾有丝毫犹豫之色,当即俯首行礼领命道。 身为浑邪王部中军大当户的铁弗岩比军中任何人都要清楚现如今究竟到了何等恶劣的地步。 昨夜战火来的太过于猛烈。 败也匆匆,逃亦匆匆之际。 侥幸夺得战马逃出生天的五千余将士至少半数连甲胄兵刃都曾舍弃。 更莫要提吃食之物。 浑邪王坚昆尚可以数条巴掌大小的烤鱼充饥。 其他将士则只能蜷缩着身子生生硬抗夜间寒意以及腹中饥意。 至于所谓的杀马充饥。 非是不可,而是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行此举。 此时正值深夜。 一旦宿营之地燃起火光。 则极有可能引来大量追兵。 而以现如今的军心士气而言。 一旦引来大量追兵便意味着一场屠杀即将到来。 也正因此。 方才为浑邪王坚昆烤制数条小鱼时。 铁弗岩特意带人纵马远离宿营之地十余里。 方才敢燃起些许火光,匆匆烤制后便当即纵马远离生火之地。 且沿途数次清理战马所遗留的痕迹。 燕军临时营寨北向约百里处的溪流旁。 待铁弗岩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中后。 浑邪王坚昆转身再度落座于略显潮湿的草地上。 目光极其阴沉地望向南方。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浑邪王部中军大当户铁弗岩在全军将士的目送下。 亲率八百将士浩浩荡荡地纵马向北狂奔而去。 待铁弗岩等八百将士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浑邪王坚昆当即亲率四千余饥肠辘辘的溃兵翻身上马。 头也不回地紧随铁弗岩等八百将士身影消失的方向缓缓而行。 就在浑邪王坚昆头也不回地率军向北而行之际。 其身后约百里处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伴随着旭日再度于东方天幕崭露头角。 以及朝霞再度悄无声息地映照半边天幕。 方历经一场大战的燕军各部将士在昨夜庆功宴后。 再度重归以往的平静与祥和之中。 天方蒙蒙亮之际。 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便再度自发地走出各自营帐。 随即一如往常般以伯列阵行自发操练之举。 偌大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除骤然多出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以及大量牛羊、战马等战利外。 一切的一切皆与往常一般无二。 若不是那骤然多出的万两千余匈奴降兵以及大量的牛羊战马等牲畜赫然在目。 恐外人极难相信眼前这支军伍昨日方才历经一场数万人的血腥大战。 就在整座燕军临时营寨皆沐浴于旭日朝霞所带来的安静与祥和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的许奕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色极其平静地不疾不徐地翻阅着数份染血宣纸。 放眼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数份染血宣纸上无一不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而那密密麻麻字迹所记录的赫然正是匈奴内部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军国机密。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细细翻阅完手中最后一份染血宣纸。 随即抬头望向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今日太阳落山前。” “将大当户、大都尉一级全部提审完。”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出列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完全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略展筋骨后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消化着新日王兀吐司所交代的一系列所谓的机密。 第四百八十六章 朵颜改制,燕军再启 【已修改】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霞光满天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将提审新日王兀吐司所得到的一系列消息全部消化完毕。 并与先前尸逐王哈曼所交代的消息逐一印证确保消息无误后。 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呈闭目养神状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略展稍显僵硬的筋骨后遂提起一杯清水。 不徐不疾地注入身前砚台之中。 待砚台清水半满后,遂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之中缓缓研磨。 不多时。 半满清水便彻底化作一砚浓淡两相宜的墨汁。 许奕放下手中墨锭,随后取宣纸一张平铺于书案之上。 随即再度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提笔轻点墨汁。 随后不徐不疾地于稍显泛黄的宣纸上书写着有关于匈奴王将以及匈奴二十四长之间的一系列的军事机密。 且凡其所书内容。 皆是已然得到多方互相印证过后的准确消息。 而这些消息便是其日后直捣黄龙甚至于彻底铲除整个匈奴部族的一大依仗。 兵法有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一行行带有墨香的字迹不断地浮现于宣纸之上。 许奕脑海中对整个匈奴部族的认知亦随之不断地加深。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缓缓顿住手中笔锋。 此时那稍显泛黄的宣纸之上已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许奕方才手中狼毫笔细细审阅一番。 待确保所书无误后,遂抬头看向立身于帐帘一侧耿直。 “耿直。”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唤道。 “末将在!” 身披全副甲胄立身于中军大帐帘门一侧的耿直闻言当即转身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随即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将此书抄录二十份。” “军中凡领兵千人及以上者。” “务必做到人手一份并通读此书。” “待太阳落山后将此书全部收回。” “明日辰时初刻召众将至此地默书全文。” “通默全文七成者即视为合格。” “凡低于七成但高于三成者抄录全文二十遍。” “凡低于三成者全军通报三日并抄录全文百遍。” 许奕拿起平铺于书案之上的宣纸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弯着腰缓缓上前自许奕手中双手接过宣纸。 随后双手捧着宣纸告退而去。 待耿直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目光极其深邃地望了一眼京师长安所在的方位。 随即再度取纸一张平铺于书案之上。 提笔轻点墨汁后于那稍显泛黄的宣纸一侧缓缓书出‘奏章’二字。 半刻钟后。 笔停书成。 许奕放下手中狼毫笔目光极其漠然地再三审视眼前那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奏章。 待再三确保奏章内容并无不妥之处后。 许奕遂伸手自书案一侧取过燕王大宝加盖于奏章之上。 待加盖过燕王大宝的奏章彻底封入信封之中后。 许奕遂抬头望向值守于中军大帐帘门另一侧的耿良。 “耿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唤道。 “末将在!” 值守于中军大帐帘门另一侧的耿良闻言当即转身行至中军大帐内。 随即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遣一赤血卫将战报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师长安。” 许奕拿起已然密封妥当的奏章,随即出言下令道。 “遵令!” 耿良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弯着腰缓缓上前自许奕手中双手接过奏章。 随后双手捧着奏章快速告退而去。 耿良身影方一离了中军大帐。 当即便有一名问心百卫如先前顶替耿直位置般。 顶替耿良位置值守于中军大帐帘门一侧以供许奕随时差遣。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耿良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略展筋骨后随即看向立身于帘门一侧的问心百卫。 “传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下令道。 “遵令!” 立身于中军大帐帘门左右两侧的两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转身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一刻多钟后。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近乎同时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拜见王爷!” “末将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拜见王爷!” 木华、阿古力二人止步于上首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免礼。” “看座。” 许奕微微点头道。 “谢王爷赐座。” 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再执一谢礼。 随即弯着腰行至大帐一侧小心翼翼地落座于下首偏下处的胡床之上。 待木华、阿古力二人皆落座后。 许奕遂不徐不疾地对昨日一战中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的表现予以肯定以及赞扬。 其中尤以壮烈近千人最终生擒了新日王兀吐司的朵颜右卫将士为重。 随着许奕不加丝毫遮掩的肯定以及赞扬之言不断地脱口而出。 不多时。 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便涨红了脸庞。 恨不得即刻上阵杀敌,为许奕抛头颅洒热血。 好似唯有这般方能不负许奕器重之恩。 而在其身旁。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虽附和着许奕之言。 连连向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道贺。 但其望向阿古力时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艳羡以及些许眼红之色。 终究还是未能逃过始终以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其神情的许奕目光。 见此一幕。 许奕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 随即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至朵颜左卫身上。 再度对朵颜左卫以及指挥使木华进行一番肯定以及赞扬。 归根结底。 许奕需要朵颜左卫与朵颜右卫之间互相竞争。 但其需要的互相竞争乃是可引导的良性竞争。 而非不受控制的恶性竞争。 不多时。 眼见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已然提前踏上自己预期中的那条道路后。 深知过犹不及的许奕当即不着痕迹地终止了这一话题。 随即徐徐道出此番唤二人前来的另一目的。 即: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一事。 早在朵颜左卫、朵颜右卫设立之初。 许奕便曾对两卫权利架构、兵马规模以及未来发展方向等诸事。 皆进行过一系列极其周密的规划。 如在权利架构一事上。 许奕摒弃了大周军伍建制中惯用的将军、偏将、裨将、校尉逐级向下分权的权利架构。 转而使用了由指挥使、左右指挥同知、左右指挥佥事所组成的三级权利架构。 相较于大周军伍建制中看似逐级向下分权。 但实则领兵主将依旧大权在握的权利架构。 由指挥使、左右指挥同知、左右指挥佥事所组成的三级权利架构。 无疑在分工更为明确同时极大地限制了领兵主将手中的权利。 从而尽可能地避免了领兵主将拥兵自重所带来的反噬。 这一权利架构相较于大周军伍建制中惯用的权利架构。 无疑更为地适用于由大量外族降兵所组成的军伍建制。 而在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兵马规模上。 许奕的规划则为每卫设兵力五千六百人上下。 即:每卫下设左、右、前、中、后,共计五个千户所。 每个千户所设兵力一千一百二十人。 指挥使总领全卫兵马,亲领中军千户所。 另外分设四个千户官,分领其余四个千户所。 而在每个千户所之下,则如燕军现行军伍建制相同。 每个千户所下设两曲,领兵主将称之为曲长,左右副手唤之为百户。 每个五百曲下设五伯,每伯领兵者唤做伯长。 每个百人伯下设两屯,每屯领兵者唤做屯长。 每个五十屯下设五什,每什领兵者唤作什长。 每个十人什下设两伍,每伍领头者唤作伍长。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许奕正式将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一事提上日程。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面色瞬间涨红一片。 恨不得即刻奔赴看押浑邪王、新日王降兵之地亲自挑选。 见此情形。 许奕亦不在多留二人。 遂不徐不疾地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吾军将会于此地停留五日。” “扩编一事时紧任重。” “孤便不多留二位了。” “若遇权衡不下之事。” “二位可随时至此寻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徐徐开口说道。 “是!” “末将告退。” 见许奕起身便连忙站起身来的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 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木华、阿古力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枯坐数个时辰之久的许奕本欲走出中军大帐,借巡营之举略作放松。 然而怎料。 尚不待其走出上首书案。 其视线内赫然浮现辛思玄手持账册大步而至的身影。 见此情形。 许奕只得略展筋骨,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不多时。 辛思玄手持一本账册大步流星地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拜见王爷!” 辛思玄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执一谢礼,随即方才缓缓直起身来。 “启禀王爷。” “我军昨日所获战利皆已入册。” “还请王爷过目。” 辛思玄再度俯身双手高举手中账册。 “呈上来。” 许奕出言吩咐道。 “是!” 辛思玄闻言当即大应一声,随即弯腰迈步行至书案前。 “看座。” 许奕伸手自辛思玄手中接过厚厚一本账册,随即出言吩咐道。 “谢王爷赐座。”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执一谢礼,礼毕过后遂缓缓后退至左下首胡床旁。 随即稳稳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微微垂首以待许奕随时相询亦或者差遣。 待辛思玄稳稳落座于左下首胡床之上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翻开手中账册细细查阅昨日所获战利。 据账册所载。 昨日一战所获战利中。 新获战马数量为两万七千五百九十二匹。 现如今随着大周内外战事不断。 可用于战马的马匹价格已然高涨至至少百五十两银子一匹。 若是以最低价格百五十两银子一匹战马来计算的话。 昨日一战中。 单单战马这一战利。 便可为燕军带来足足四百余万的盈利。 除此之外。 据账册所载。 昨日所获战利中。 另有马弓三万一千七百九十五张。 箭壶四万五千二百单九壶。 每壶容箭矢三十支。 总获箭矢数量为一百三十五万六千二百七十支。 另有匈奴弯刀两万八千三百六十二柄。 匈奴枪矛两万四千五百一十三杆。 匈奴各类盾牌一万两千八百六十五面。 匈奴各式甲胄一万两千六百七十一副。 匈奴将士随身所携各式银制配饰合银六千八百二十三两。 匈奴将士随身所携各式金制配饰合金一千单九十二两。 且金银配饰大多镶嵌于匈奴弯刀刀柄之上,成色皆为不俗。 匈奴将士溃逃之际无不丢盔弃甲,更有甚至就连随身兵刃亦统统舍弃。 现如今这些原本镶嵌于匈奴弯刀刀柄之上的金银配饰皆被燕军将士全部卸下。 融成了一枚枚金锭、银锭等物。 除此之外。 据账所载。 昨日一战所获战利中。 另有万余头牛羊等牲畜。 以及五十余万斤草原风干牛羊肉等军粮。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单单昨日一战所获战利。 便已然足够燕军全面发展一年之久。 且这一年时间内。 许奕完全无须为燕军财政问题犯一丁一点的愁。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伴随着一页页载有大量战利的账册不断地划过眼睑。 许奕目光深处的喜意亦随之不断地浓郁。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害群之马,细微变化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徐徐翻过最后一页账册。 随即放下手中账册微微抬首望向端坐于左下首胡床之上的辛思玄。 “兵刃、甲胄等军备预留七千人份。” “其余全部交由常三金部运回燕地回炉重造。” “战马预留一万五千匹。” “待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完毕后。” “将兵刃、甲胄、战马等一并交予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剩余战马交由常三金部运回燕地交由杨先安处置。” “自浑邪王、新日王营寨内缴获而来的那万余头牛羊等牲畜。”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家眷每家每户一头牛、三只羊。” “若是牛不够则以羊来补,一牛抵四羊。”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自左下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辛思玄微微一顿,遂再度抬头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王爷。”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挑剩下的降兵应当如何处置?”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垂首相询道。 “未曾被朵颜左卫、朵颜右卫选中的降兵暂且转移至野狐岭营寨。” “待常三金部人手充足后。” “再将其转移至女祁城修筑城池。” “在此期间若是有诚心归顺者以及表现优异者。” “准许常三金酌情收编千人充做其部辅兵。”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郑重领命道。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的身后事处置的如何了?”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回王爷。”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的尸身现已全部净身妥当。” “停放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尸身的营帐内亦已堆满了坚冰。” “现如今只待常三金部携马车抵营以及气温有所下降。” 辛思玄闻言当即快速回答道。 “常三金部现已行至何处?”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出言相询道。 “回王爷。” “一刻多钟前末将收到斥候来报。” “斥候言常三金部已然行至营寨十五里处。” 辛思玄再度开口回答道。 “待常三金部护送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尸身离营时。” “召曲长及以上将领全部出营相送。” 许奕闻言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再度俯身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诸事皆毕。 已然于中军大帐内处理军伍足足数个时辰之久的许奕再度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走吧。” “随孤纵马巡营一番。” “顺便看看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情况。” 许奕迈步走出上首书案,随即大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是!” 辛思玄闻言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紧随其后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纵马巡营不多时。 许奕、辛思玄二人便在两百余由问心百卫、赤血卫所组成的亲卫队拱卫下不徐不疾地行至营寨东北角。 此地所关押的浑邪王、新日王降兵足足有着五千之多。 为燕军临时营寨四大关押地最大的一处。 同时亦是燕军将士守备最为森严之地。 方一行至营寨东北角。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之不尽的浑邪王、新日王降兵无不赤着膊汗流浃背地排列成一条条极其笔直的长龙。 而在那一条条极其笔直的长龙最前方。 则分别摆放着一个又一个书案。 而书案前则分别端坐着一个又一个自燕军陷阵、先登两营调往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的将士。 身为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指挥使的木华、阿古力二人因不识字等缘故。 此时只得带人频频游走于一条条长龙之间行最简单的筛选之举。 而所谓的最简单的筛选之举。 即:一遍遍地巡视浑邪王、新日王降兵所排队列。 凡身有残缺者不取。 凡队列散漫者不取。 凡体力不支者暂待。 伴随着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频频带人游走于一条条长龙队列之间。 不多时便足足有着百余人再度被剔除出长龙队列。 且被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分别押解至三处空地之上。 此时整个燕军临时营寨东北角处处皆是嘈杂人声。 所有人皆紧锣密鼓地忙碌于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之事。 一时之间竟无人发现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已然行至此地。 也正因此。 许奕、辛思玄一行人方得以静静细观。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 终究还是有人发现了许奕、辛思玄一行人牵马而立的身影。 不多时。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满头大汗地相继一路小跑着行至许奕、辛思玄二人面前。 “末将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 “拜见王爷!见过辛校尉!” “方才多有怠慢,还望王爷见谅。”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满头大汗面带惶恐之色地止步于许奕、辛思玄二人五步外。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末将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 “拜见王爷,见过辛校尉。” “方才多有怠慢,还望王爷见谅。” 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面色不逞多让地紧随其后俯身抱拳行礼道。 “孤方至此地不多时。” “何来怠慢见谅之言?”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 “谢王爷。” 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直起身来,随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 “那些人是何情况?” 许奕伸手一指不远处人数最多的一处空地,随即开口问道。 “回王爷。” “那些人皆是因队列散漫被剔除出队列之人。” “且那些人多是浑邪王、新日王帐下百骑长、五十骑长。”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闻言当即抢先一步俯身抱拳禀报道。 徒留朵颜右卫指挥使木华呆站在原地面色不由得微微一滞。 ‘浑邪王、新日王帐下百骑长、五十骑长。’ 许奕佯装未曾看到木华、阿古力二人之间的暗争般。 眼睑微垂地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落罢。 许奕遂抬起眼睑再度看向木华、阿古力二人。 “此事汝二人做的不错。” “当再接再厉才是。”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开口夸赞道。 “是!” “还请王爷放心!” “吾等绝不会放任何一匹害群之马入朵颜卫!” 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极其郑重地大声保证道。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也好。 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也罢。 二人能被许奕委以指挥使之职总领一卫兵马。 又岂会是那蠢笨之人? 又岂会看不出许奕素来最为看重军规、军纪? 正因二人心中皆明许奕素来最为看重军规、军纪。 故而方才会不约而同地将队列散漫者剔除出队列。 身为降兵仍仗着自身以往的身份地位特立独行。 这类人不是蠢,便是散漫已然深刻至骨。 木华、阿古力二人又岂会放这般‘人才’进入自己军伍? 即使这类人曾身为浑邪王、新日王帐下百骑长、五十骑长。 相较于其他人多出不少领兵经验又如何? 与留下这类人所带来的隐患相比。 那些许的领兵经验简直微不足道。 燕军临时营寨东北角处。 眼见木华、阿古力二人神情间满是郑重之色。 许奕不由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两群人又是何情况?”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伸手指了指另外两群被剔除出募兵队列之人。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闻言方欲开口相答。 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忽然上前半步面朝许奕再度俯身抱拳行礼。 见此情形。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面色微微一变,遂闭口不再多言。 “回王爷。” “居北那群人为身有残缺者。” “居南那群人为身体羸弱者。” “末将与木华指挥使相商后。” “最终一致决定此两类人不入扩编之选。” “若是最后扩编不足。” “再从身体羸弱者中择优补入。” 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快速回答道。 闻听此言后。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面色悄无声息地好转些许。 “此事汝二人做的不错。” 许奕见状不由得再度轻笑着夸赞道。 不多时。 待将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扩编情况详细了解一番后。 许奕遂在木华、阿古力二人的相送下驱马离了营寨东北角。 再度纵马踏上巡营之路。 时间于纵马巡营途中悄然而逝。 不知不觉间午时彻逝未时降临。 未时初刻。 就在许奕、辛思玄一行人巡视完整座营寨。 正欲折返中军大帐之际。 风尘仆仆的常三金在两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纵马行至许奕、辛思玄一行人百步外。 随即翻身下马快步朝着许奕、辛思玄一行人行来。 “末将先登营千户常三金。” “拜见王爷!见过辛校尉!” 常三金止步于许奕、辛思玄一行人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免礼。” “一路行来可还顺遂?”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问道。 “劳王爷挂念。” “一路皆顺遂。” 常三金闻言起身回答道。 “顺遂便好。” “手中将士以及民夫可曾安置妥当?”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出言相询道。 “回王爷。” “末将此番前来共率八百将士,千名民夫以及五百六十辆马车。” “现皆已全部安置妥当。” 常三金闻言快速抱拳相答道。 “安置妥当便好。” “今日天气格外炙热。” “待申时过半再启程亦不晚。” “且先随孤至大帐歇息歇息。”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紧随许奕、辛思玄一行人而行。 接连两次万人大战过后。 野狐岭后勤要地方圆百里内已然再无丝毫威胁。 就连以往生活在这片区域的野狼亦早已逃的无影无踪。 也正因此。 即使常三金部深夜行军。 亦不会遭遇一丝一毫的外部危险。 至于浑邪王、新日王部溃军。 此时早已向北逃的无影无踪。 更不会绕过燕军临时营寨对常三金部产生丝毫威胁。 ...... ...... 申时过半。 烈日渐偏西。 炙热难耐的气温亦随之有所舒缓。 燕军临时营寨南向营门前。 千余具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的尸身静静地躺在堆满冰块的马车上。 随即在许奕、辛思玄等一众燕军将领以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全体将士的目送下。 缓缓朝着东南二十余里外的朵颜山而行。 那里便是千余具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的最终归宿。 随着千余具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尸身缓缓朝着朵颜山行去。 立身于营门前相送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无不面露悲意。 随着千余具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战死将士的尸身渐渐消失于视线内。 立身于营门前相送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脸上的悲意亦在渐渐消散。 对于早已见惯了生与死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而言。 相较于以往为部落君长卖命,战死无人问、家眷无人顾。 现如今为燕王而战,战死尸身有人敛,家眷亦有人顾。 这无疑是一天大幸事。 即使不幸战死又如何? 至少无须如往常那般为身后事而愁。 不知不觉间。 经此一事过后。 立身于营门前相送袍泽尸身归朵颜山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全体将士心态渐渐无不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而这一变化无疑极其地有利于燕军、有利于许奕。 燕军临时营寨南向营门前。 许奕微不可查地将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神情尽收于燕地。 待见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不可查地上扬一瞬。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战乱四起,国恐将亡 【已修改】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一如往常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手持狼毫笔不徐不疾地处理着一封封自燕地快马加鞭送呈而至的文书、密信。 那一封封文书、密信虽自燕地快马加鞭送呈而至。 但其内所书笔墨却甚少有提及燕地之事。 即使偶尔有些笔墨着重提及燕地之事。 亦多是由王文清、王文廉、朱广礼等人所书有关于修筑新女祁城、修建新官道以及组建燕商联盟进展之类的文书。 至于燕地民生。 现如今的燕地两郡十七城伴随着因洪涝灾害所引发的粮食危机尽除。 以及修筑新女祁城、修建新官道、组建燕商联盟这三驾马车相继步入正轨。 而真真正正地迎来了一场天翻地覆般的蓬勃发展。 受修筑新女祁城、修建新官道以及组建燕商联盟这三驾马车所影响。 现如今的燕地百姓但凡肯走出家门,为人处世上但凡吃苦耐劳些。 便绝不会出现饿肚子以及家无余粮的情况。 后来随着许奕率军屡屡建功于塞外。 以及大量的牛羊等牲畜源源不断地自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流入燕地两郡十七城。 在物多则贱,寡则贵这一恒古不变的规律下。 燕地两郡十七城内的耕牛、羊肉等价格亦是不可避免地一降再降。 受耕牛、羊肉等价格一降再降所影响。 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日常生活中所需的种种。 亦是不可避免地皆有所下调。 如果说以往一户六口之家每月至少需耗银一两方可维持全家人基本温饱的话。 那么现如今的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同样是一户六口之家。 每月则仅需耗银五钱便可维持全家人的基本温饱。 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手中可支配的钱财多了。 流通至市场内的钱财自然而然地便也多了起来。 相辅相成之下。 燕地两郡十七城内原本暮气沉沉的各行各业自然而然地亦因此而迸发出一股昂扬生机。 然而。 就在燕地两郡十七城近乎无处不迸发着昂扬生机,无处不显露着繁荣昌盛。 以及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无不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之际。 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外的大周其他郡县百姓。 则大多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相较于处处显露着昂扬生机以及繁荣昌盛的燕地两郡十七城。 现如今的大周其他郡县无疑已然彻底步入膏肓,处处皆是千疮百孔。 据不完全统计。 仅仅正德三十年下半年的时间里。 大周沿海各郡县单单千人规模以上的造反事件便足足爆发两百余起。 而规模在千人以下的造反事件。 则更是数不胜数。 到了正德三十一年上半年。 随着李光利部、夏侯栋部被匈奴四王将围困于漠北草原之上寸步难行。 征调而来的十万幽、并、凉、冀四州民夫死伤惨重。 随着匈奴单于、匈奴左贤王亲率大军身临西域,西域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 随着西域丝绸之路被断,西域都护城岌岌可危等一系列足以撼动天下大势之事接二连三地爆发。 本就危如累卵的大周王朝无疑因此再度雪上加霜。 然而。 身为一国之君的正德帝非但未曾有过丝毫缓解民生之意。 反而愈发不顾百姓死活地执着于炼丹求长生之举。 以及不断地征调对匈徭役,不断地加征对匈赋税。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 其治下各郡县官吏自是可想而知。 在大周各郡县官吏愈发变本加厉的重重剥削与压迫之下。 仅仅正德三十一年上半年的时间。 大周各郡县所爆发的千人规模以上的造反事件便多达四五百起。 可想而知现如今燕地外的百姓究竟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之中。 也正因此。 摆于许奕案头上的那一封封自燕地快马加鞭送呈而至的文书、密信。 其内所书多是关于燕地外大周各郡县动乱之事。 ...... ...... 戌时近半。 晚霞彻消,夜幕初降。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将最后一封密信处理妥当后。 面带些许倦意的许奕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缓缓闭上双眼。 于脑海中不断地消化着那一封封文书、密信所带来的消息。 自那一封封文书、密信中不难看出。 现如今的大周王朝虽深陷泥潭内忧外患不断。 但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 若是无其他重大变故的话。 大周王朝虽注定千疮百孔,但短时间内却并无亡国之忧。 或许。 这便是正德帝非但未有丝毫缓解民生之意。 反而愈发肆无忌惮地征调对匈徭役,不断地加征对匈赋税的根本原因。 正德帝心中究竟如何做想,许奕自然不得而知。 但其心中却深知。 用不了多久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便会徐徐落下。 而那足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赫然便是已然显露苗头多达半年之久。 但大周朝野上上下下却皆对其束手无策的黄河大改道。 待这足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轰然落下时。 已然足足绵延了两百余载的大周国祚。 亦将会因此而真真正正地进入最终时刻。 届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乎? 也正因此。 深知这一日已然不远的许奕。 方才会那般无所不用其极地竭尽全力壮大自身以及燕地整体实力。 无论是设局截留各地商贾世家因欲发天灾财而运往燕地的大量粮食也好。 还是那修筑新女祁城、修建新官道、组建燕商联盟等等大兴土木、大力发展燕地本土民生经济的一系列举措也罢。 所图所谋皆莫过于此。 甚至于就连后来亲率五千燕军将士出塞远征匈奴。 以及再到后来组建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支军伍。 再到最后频频自燕地调集大量兵马离燕出塞向北。 而这一系列举措的背后。 所图所谋亦皆莫过于此。 ...... ...... 光阴总是于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 待许奕彻底消化完那一封封文书、密信所带来的诸多消息。 再度缓缓睁开双眼之际。 帐外已然是一片漆黑之色。 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然于无声无息中悄然落下。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略显失神地眺望帐外漆黑夜色足足百余息之久。 百余息过后。 许奕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挺直了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的腰背。 目光一如往常般古井不波地望向已然归来的问心首领。 好似方才的失神只不过是他人的一种错觉般。 “浑邪王、新日王帐下那群将领提审的如何了?”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回主人。” “浑邪王、新日王帐下被俘大当户、大都尉、千骑长们皆已审毕。” “除个别硬骨头外。” “余者无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立身于中军大帐一侧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快步出列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如实禀报道。 “此乃浑邪王、新日王帐下被俘大当户、大都尉、千骑长供词。” “还请主人过目。”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快速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染血宣纸。 随即再度俯身双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呈上来。” 许奕望着那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俯身缓缓上前将手中那厚厚一沓写满字迹的宣纸呈至许奕案头。 “天色已然不早。” “汝等今日皆多有操劳。” “且先行退下歇息去吧。” 许奕自书案一侧拿起一份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 随即微微抬头看向立身于帐内的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 然而。 任凭许奕再如何劝说。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亦不肯先行退下。 见此情形。 许奕只得打消继续劝说的念头。 随即静下心来细细翻阅起手中那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 而这一翻阅,便是足足一两个时辰之久。 子夜时分。 许奕放下手中最后一份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染血宣纸。 随即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重重地伸了个懒腰。 那提审浑邪王、新日王帐下被俘大当户、大都尉以及千骑长等一众匈奴将领所得来的供词。 虽大多庞杂且凌乱。 但通过对浑邪王、新日王帐下一众将领所交代的消息进行逐一抽丝剥茧。 随后再与尸逐王、新日王所交代的消息进行一一印证后。 许奕现如今所掌握的有关于匈奴内部的一些列消息已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且随着尸逐王、新日王所交代的消息得以逐一印证完善。 许奕对率军直捣匈奴黄龙的信心亦不由得愈发浓郁。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稍稍活动了因久坐而稍显僵硬的身躯后。 遂看向立身于大帐一侧的耿直。 “明日辰时初刻。” “莫要忘记召集众将来此通默一事。” 许奕轻笑着提醒一句,随即不徐不疾地走出上首书案。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铭记于心。” 立身于大帐一侧的耿直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幸灾乐祸之色。 随即面色一正连忙郑重保证道。 许奕见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大步走出了中军大帐。 ......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近乎眨眼间四日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然而。 就在那已然逝去的四日光阴里。 燕军临时营寨内凡领兵千人及以上者。 无一人能够自通默一事中脱身而出。 甚至于就连忙碌于两卫扩编之事。 且自身素来大字不识一个的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 亦未能自通默一事中脱身而出。 燕军自与浑邪王、新日王交战凯旋后。 共计于燕军临时营寨内休整五日时间。 而这五日时间里燕军各部领兵将领却足足有着四日时间深陷通默折磨之中。 得益于持续了整整四日的通默以及抄录等非人折磨。 现如今的燕军各部领兵将领对匈奴整个部族的认知。 以及对前路极有可能遇到的匈奴二十四长、各个中大型部落君长、将领的认知。 相较于以往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认知转变。 连带着燕军各部将领对直捣匈奴黄龙的信心亦是不由的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 在那已然彻底逝去的四日光阴里。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相继完成了扩编一事。 现如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各拥兵五千六百余人。 两卫内的左、右、前、中、后五个千户所兵力皆已达到满编一千一百二十余人。 除此之外。 未曾被朵颜左卫、朵颜右卫选中的五千余浑邪王、新日王麾下降兵们。 亦在那已然彻底逝去的四日光阴里。 随着那自浑邪王、新日王部缴获而来的大量战利。 一同经常三金部将士以及燕地民夫之手分批转移至了燕军野狐岭后勤要地。 而浑邪王、新日王帐下一众被俘大当户、大都尉、千骑长等将领。 以及新日王兀吐司本人。 则在已然彻底逝去的四日光阴中的最后一日。 被许奕所遣的两百将士快马加鞭地押解着前往大周京师长安。 以此为筹码为燕军自朝堂之上换取更多的利益。 而最先被燕军生擒的尸逐王哈曼。 则被许奕所遣的三十名赤血卫快马加鞭地暗中押解至燕地。 留待日后赵守自东莱郡学成归来后,交由赵守亲自处置。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初四。 晴空万里无云又是一明媚艳阳天。 自与浑邪王、新日王一战过后。 已然足足休整了五日之久的燕军。 于这一日的卯时许再度拔营启程。 背对着璀璨新升的朝阳以及朝霞。 浩浩荡荡地再度纵马向北而行。 临行前。 身披全副黑漆顺水山文甲,腰悬一柄漆黑斩渊利刃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许奕。 面无表情地深深眺望了一眼大周京师长安城所在的方位。 随即毫不留恋地调转马头大手一挥,随即率军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 第四百八十九章 京师长安,危如累卵 【已修改。】 辰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就在许奕亲率近两万燕军将士再度浩浩荡荡地向北行军之际。 曾千里迢迢地远赴草原传旨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 在近乎一路舟车不停歇的疯狂赶路下。 终是走完了草原至京师长安城之间的两千余里漫长路途。 当车马缓缓行至巍峨坚实的长安城芳林门外时。 曹耀庭一行十余人无不瞬间通红了眼眶。 去时百余人。 归来十余人。 天知道自草原至京师长安这无比漫长的两千余里路途中。 曹耀庭一行人究竟历经了多少艰险,又吃尽了多少苦头。 就在曹耀庭一行十余人无不双眼通红地默默驻马于芳林门外。 满脸神伤地眺望着远处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偌大芳林门时。 忽有一队甲士自芳林门纵马而出。 越过络绎不绝的车马行人后直奔曹耀庭一行十余人而来。 “车内所乘可是司礼监曹公公?” 为首一骑纵马行至曹耀庭一行人五步外。 随即翻身下马望向身着大红色宦官袍自马车中探出身来的曹耀庭。 “正是咱家。” “这位将军是?” 曹耀庭闻言缓缓走下马车,随即出言反问道。 “末将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 “见过司礼监随堂曹公公。”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闻言当即微微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朗声自报家门道。 “陆校尉客气了。” “咱家还礼了。” “不知陆校尉寻咱家有何要事?” 曹耀庭微微躬身还之一礼,随即开口相询道。 “回曹公公问。” “先前司礼监詹公公曾命人至芳林门。” “言曹公公若是自芳林门入城。” “则令末将转告曹公公,归来后即刻入宫面圣。”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面色一正随即开口说道。 ‘詹掌印所遣之人。’ ‘归来后即刻入宫面圣。’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垂心中喃喃数句。 “敢问陆校尉。” “詹掌印所遣之人何时至的芳林门?” 曹耀庭略作定神,随即抬起眼睑再度望向芳林门守备校尉。 “回曹公公问。” “大抵已有七八日之久。”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沉吟数息,随即开口回答道。 ‘七八日前。’ ‘想来应当是陛下等的过于久了些。’ ‘这才命人至芳林门传话。’ 曹耀庭闻言心中不由得暗暗嘀咕道。 细细算来传旨各地藩王的几路宦官。 除曹耀庭一行人外,余者当早已返京十余日之久。 唯独曹耀庭一行人因远赴草原而音讯全无。 出草原后又一路舟车不停歇地疯狂赶路。 正德帝久等之下命人传话芳林门等几处城门行催促之举。 倒也在清理之中。 思及至此。 虽明知正德帝早已久等多日。 但曹耀庭心中仍未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之意。 “有劳陆校尉了。” “咱家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曹耀庭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微微躬身行之一礼。 “曹公公客气了。” “曹公公客气了。” 陆泽广见状不由得连连抱拳还礼道。 简单寒暄过后。 曹耀庭一行人遂在陆泽广等一众芳林门守备军将士的拱卫下。 畅通无阻地越过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群。 随后穿过巍峨坚实的芳林门城墙。 真真正正地踏足至京师长安城内。 曹耀庭一行人方穿过巍峨坚实的芳林门城墙行至京师长安城内。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此时前方那数条足足宽约两三丈许的官道上已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马车。 另有一队队身披甲胄的芳林门守备将士不断地穿梭于密密麻麻的马车之间。 行指挥调度,疏通官道之举。 见此情形。 曹耀庭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侧首望向身旁不远处的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 “陆校尉。” “咱家记得芳林门从未有过这般拥堵之情啊。” 曹耀庭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其并非第一次奉命出宫传旨。 亦非第一次进出于芳林门内外。 以往的芳林门虽同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但却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拥堵之情。 “曹公公有所不知。” “自进入七月以来。” “不单单芳林门日日如此拥堵。” “与咱们相邻的景曜门以及东边的通化门、春明门亦是如此。”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闻言望了一眼前方挤满密密麻麻马车的官道。 随即似有感慨地开口回答道。 “景曜门、通化门、春明门亦是如此?”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略感诧异道。 “据末将所知。” “景曜门的拥堵情况要比咱们芳林门稍微好上一些。” “而通化门、春明门的拥堵情况却要比咱们芳林门严重数倍有余。” “昨日午时前后五军都督府便曾调兵三千赶往通化门、春明门指挥调度。” 陆泽广闻言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开口回答道。 言语间颇有与曹耀庭拉近关系之意。 “五军都督府都惊动了?!”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大感诧异道。 其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近乎常年伴身帝旁。 又如何会不知五军都督府对于长安城的重要性。 仅仅因为车马过多堵塞官道便调五军都督府出马? 这一说法即使打死曹耀庭,其心中亦不会相信丝毫。 “昨日五军都督府自芳林门抽调甲士一曲。” “此事自然做不得假。”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低声回答道。 “陆校尉可知这些人皆是自何处而来?”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再度望向前方官道上密密麻麻恍如群龟爬行的马车。 口中不自觉地便放低了诸多音量。 “据末将所知。” “这些人多是来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 “且这些人多是出身于世家大族。” “亦有不少人乃是朝中贵人家眷。” “甚至于济阴王殿下前日方才举家自芳林门入城。”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闻言后当即侧首朝着左右各望了一眼。 待见并无太多人留意此处后,这才再度压低声音低声开口回答道。 ‘多是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 ‘且多为世家大族出身,亦或者朝中贵人家眷。’ ‘济阴郡王前日举家自芳林门入城。’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瞬间垂低了眼睑。 震惊之下心中更是不断地暗暗思付道。 数之不尽的世家大族举家搬离故土。 甚至于就连济阴郡王亦举家搬到了京城。 显然。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地绝对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故。 亦或者即将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变故。 而这一变故必然将会威胁到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一众世家大族亦或者达官贵人的人身安全。 否则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的世家大族绝不会轻易离开故土。 思及至此。 曹耀庭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返京途中所遇到的那些背井离乡逃难之人。 以及途径颍川等地时所遇到的那一伙伙流寇。 待将返京途中所遇所见所听所闻之事与今日之事互相串联后。 曹耀庭瞬间得出一无比接近真相的答案。 ‘此事必然与黄河即将改道一事有关!’ 曹耀庭心中不由得暗暗心惊道。 其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常伴正德帝左右。 早在去年冬季时便已然听闻黄河下游河道恐将于今年改道一事。 去年冬季工部尚书曹文安入御书房向正德帝奏明此事时。 曹耀庭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当时便在御书房内伺候。 只不过因正德帝方一听闻黄河下游河道恐将于今年改道一事后。 当即便将包括曹耀庭在内的数名司礼监随堂太监清出了御书房。 甚至于就连常伴正德帝左右最久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亦被清出了御书房。 也正因此。 曹耀庭虽对黄河即将改道一事有些许印象。 但却完全不知其中内情。 至于正德帝准备如何应对黄河即将改道一事,其自亦是毫无所知。 然而。 待将返京途中所遇所见所听所闻与今日亲眼目睹的这一切互相串联起来后。 曹耀庭不知为何后背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 自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话音落罢。 至曹耀庭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短短百余息的时间罢了。 由此亦不难看出。 曹耀庭能够做到司礼监随堂太监这一天子近侍的位置。 其自身头脑究竟何等聪慧,心理素质又是何等之强大。 或许。 这便是许奕最终选择与曹耀庭合作。 甚至于为此不惜将发往朝廷的战报压下数日的核心原因。 长安城芳林门城墙内。 曹耀庭略作定神,随即面色不变地再度望向芳林门守备校尉。 “咱家观此地情形。” “恐一两个时辰绝难穿过。” “不知陆校尉可有他法?” 曹耀庭不着痕迹地将方才走神一事揭过。 随即微微躬身行之一礼主动示好道。 陆泽广主动护卫其入城。 随后更是数次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心中所图所谋为何,曹耀庭心中自是一清二楚。 “曹公公若是不嫌。” “末将可驱马相送。” “待穿过此地拥堵后。” “再为曹公公寻些马车。”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闻言后心中不由得一喜。 随即连忙微微俯身抱拳快速开口说道。 “如此便有劳陆校尉了。”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微微躬身还之一礼。 “曹公公客气了。”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再度俯身抱拳还之一礼。 再度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曹耀庭一行十余名宦官遂舍弃了原本所乘车马。 随即在一名名芳林门守备将士搀扶下乘上战马。 随后在陆泽广等十余名芳林门守备将士的纵马相送下。 近乎畅通无阻地自密密麻麻的马车缝隙间游刃有余地穿梭而过。 一刻多钟后。 曹耀庭一行十余名宦官终是走出拥堵官道行至修德坊正门前。 待换乘过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寻来的数辆马车后。 曹耀庭一行人遂辞别了陆泽广等一众芳林门守备将士。 随即驾车自修德坊内缓缓穿梭而行。 此时的修德坊内虽同样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但相较于近乎寸步难行的官道却已然足足好上数倍有余。 一辆双辕马车车厢内。 曹耀庭面带浓浓倦意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面无表情地透过大开的车帘细细地观察着沿途所遇车辆。 待见沿途所遇车辆多是造价不菲的同色双辕马车。 且驾车仆从多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后。 曹耀庭遂默默放下大开的车帘,随即缓缓闭上双眼。 无人知晓曹耀庭于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 更无人知晓曹耀庭于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日后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一切的一切皆是那般悄无声息。 正如曹耀庭此时所乘那辆同色双辕马车般。 当其放下大开的车帘,掩上车窗挡板后。 偌大的马车车厢内瞬间漆黑一片,不见丝毫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 徐徐而行的马车最终停靠于宫城安福门前。 “干爹。” “到安福门了。” 驾车的年轻宦官小心翼翼地挑开车帘,随即低声唤道。 就在车外光亮映入车厢内的刹那间。 原本斜靠于车厢软塌之上闭目养神的曹耀庭瞬间睁开双眼。 “走吧。” 曹耀庭缓缓站起身来,随即将手伸向年轻宦官。 “是,干爹。” 年轻宦官闻言连忙俯身搀扶道。 十余息后。 曹耀庭于年轻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车厢。 时隔近一月之久后再度立身于宫城安福门前。 “干爹。” “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衫再入宫?” 就在曹耀庭默默地眺望宝相森严的安福门之际。 其身旁年轻宦官忽然轻声开口问道。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垂首望了一眼身上所着大红宦官袍。 自草原一路风尘仆仆地行来。 原本极其鲜艳的大红宦官袍此时已然破旧不堪。 若是凑得近了些便可闻到那大红宦官袍上隐隐散发而出的异味。 曹耀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大踏步地朝着宫城安抚门行去。 第四百九十章 檀香袅袅,道音渺渺 【已修改。】 巳时过半。 日上三竿,酷暑渐现。 皇宫腹地,大道殿内。 满头灰白发丝尽现的正德帝身着一雪白无暇道袍。 略显苍白的脸上满是虔诚之色地盘膝打坐于太清道德天尊神像前。 手持一柄木槌不断地敲打着摆放于身前的紫檀木鱼。 口中默默无声地诵读着祈福经文。 在其身周。 数尊造型极其古朴的三足青铜大鼎源源不断地向外四溢着令人闻之莫名心安的袅袅烟火气。 与此同时。 十余名身着湛蓝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盘膝打坐于正德帝身后两侧。 同样手持一柄木槌不断地敲打着身前木鱼。 口中更是一刻不曾停歇地朗声吟唱着祈福经文。 一时间。 偌大的大道殿内近乎无处不飘溢着令人闻之莫名心安的袅袅香火。 又近乎无处不回荡着令人闻之直感身处云端全然忘我的渺渺道音。 袅袅香火绕身、渺渺道音绕梁下的大道殿近乎无处不充斥着令人深感国泰民安、岁月静好般的祥和之息。 ...... ...... 一两刻钟后。 就在大道殿内的袅袅香火不断地向外四溢而出之际。 满身风尘仆仆地自安福门大步入宫的曹耀庭在两名小太监的引路下。 快步行至满是祥和气息的大道殿外。 方一行至大道殿近前。 眼见大道殿内香火袅袅、道音渺渺。 曹耀庭不自觉地便放缓了脚步。 “詹掌印。” 曹耀庭小心翼翼地缓缓行至大道殿前的白玉阶前。 随即面朝立身于白玉阶前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詹竹躬身低声见礼道。 “曹随堂客气了。” 詹竹闻言面带数十年不变的亲和笑意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曹耀庭无须多礼。 “詹掌印。” “不知陛下今日早课何时毕?” “若是时间尚有盈余。” “曹某可否先行折返司礼监快速沐浴焚香一番。” “以免稍后面圣时因衣衫褴褛而冲撞了陛下。” 曹耀庭缓缓站起身来俯首看了一眼已然破旧不堪的大红好宦官袍。 随即面带浓浓惶恐之色地低声开口相询道。 “陛下今日早课已然开始两刻钟有余。” “算算时间至多再有一刻钟必然结束。” “陛下先前有令。” “曹随堂若是回宫,务必第一时间面圣。” 詹竹闻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不着痕迹地回答道。 “詹掌印提点之恩。” “曹某定铭记于心。” 曹耀庭闻得詹竹言语间的提点之意。 面上虽一副大恩必铭记于心状。 但心中却实则未起丝毫波澜。 甚至于所谓的折返司礼监沐浴焚香之言。 亦只不过是在试探詹竹反应。 从而在确保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转述之言属实的同时。 借此举隐晦地向詹竹示好。 “曹随堂言重了。” 詹竹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不再多言。 话音落罢。 眼见目的已然达成。 曹耀庭遂紧随其后闭口不言默默而立。 一时间宝像森严的大道殿内外除渺渺道音萦绕外。 便再无其他声响。 大半刻钟后。 渺渺道音渐渐自宝像森严的大道殿内消散而去。 “曹随堂还请稍待。” “詹某这便前去通传。” 宝像森严的大道殿外。 曹耀庭方欲开口言及。 詹竹便已面带近乎数十年不变的随和笑意率先开口。 “有劳詹掌印了。” 曹耀庭闻言只得再度面朝詹竹躬身行之一礼。 “份内之事罢了。” “曹随堂客气了。” 詹竹轻笑着寒暄数句,随即转身朝着上方白玉阶行去。 小半刻钟后。 詹竹身影再度现身于白玉阶之上。 “曹随堂。” “陛下有召。” “速速入殿面圣。” 詹竹立身于大道殿白玉阶前朗声而道。 “奴婢曹耀庭。” “谨遵圣上谕旨。” 曹耀庭闻言当即面朝上方仍不断外溢着袅袅香火的大道殿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俯身垂首小步连连地向上而行。 方一行至大道殿白玉阶之上。 曹耀庭便不由得连忙悄悄前望一瞬。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袅袅香火萦绕的大道殿内矗立着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身影。 那身影着一身通体雪白无暇的道袍背负着双手立身于太清道德天尊神像之下。 数尊造型极其古朴的三足青铜大鼎源源不断地溢出道道袅袅香火环绕于那道身影身周。 骤然望去。 大道殿内那道立身于袅袅香火之中。 背对着太清道德天尊神像负手而立的身影。 竟给人一种天上谪仙不可直视般的浓浓感触。 悄悄抬头前望一瞬过后。 曹耀庭默默估算好自身与那道满是仙风道骨之息的身影之间的距离。 随即默默加快步伐,俯身垂首小步连连地直奔那道身影而行。 “奴婢司礼监曹耀庭。” “拜见陛下,陛下躬安。” 曹耀庭不多不少地止步于那道身影五步处。 随即面朝那道身影深深躬身行礼问安道。 “朕躬安。” 正德帝背对着太清道德天尊神像负手而立。 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衣衫褴褛满是风尘仆仆的曹耀庭。 “奴婢归来见迟。” “还请陛下责罚。” 曹耀庭闻言当即长躬不起,随即主动开口请罪道。 “起身再言。” 正德帝微微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遵旨。” 曹耀庭闻言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俯身垂首而立。 “缘何迟归?” 正德帝言语间不着丝毫情绪地开口相询道。 “回陛下问。” “奴婢行至上谷郡沮阳城时。” “燕王殿下早已亲率大军出塞多日。” “奴婢得知此事后便立即动身出塞。” “待寻到燕王殿下踪迹后已是六月下旬。” “传旨燕王殿下后奴婢便带人车马不停地返京。” “但奈何长路漫漫,又有山贼流寇相阻。” “去时百五十人,归来时便已然仅剩奴婢十六人。” 曹耀庭闻言瞬间眼眶泛红,随即满是声泪俱下地哭诉道。 方一闻及许奕亲率大军出塞这一消息。 原本面无表情的正德帝脸上瞬间变幻颜色。 以至于对曹耀庭紧随其后的哭诉之言完全充耳不闻。 “尔方才言。” “尔等行至上谷郡沮阳城时。” “燕王奕早已亲率大军出塞多日?”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确认道。 “回陛下问。” “奴婢行至上谷郡沮阳城时。” “燕王殿下确已亲率大军出塞多日。” 曹耀庭闻言不由得瞬间止住哭诉,随即连忙言之凿凿道。 “尔等于何处见到的燕王奕?”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确认道。 “回陛下问。” “奴婢一行人在燕王府护卫的护送下自上谷郡广宁城出塞。” “出塞向北而行大抵约五六百里后。” “方才在一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外得见燕王殿下。” “彼时燕王殿下方率军全歼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 “奴婢一行人抵达燕王殿下营寨时。” “燕王殿下营寨外的战火尚未曾全熄。” 曹耀庭闻言当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燕王奕率军全歼了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 “并且生擒了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 正德帝闻言瞳孔不由得瞬间放大倍余,脸上更是写满了惊骇之色。 “回陛下问。” “奴婢一行人翻阅野狐岭层层丘陵时。” “曾亲眼见到燕王殿下营寨四五里外的战场上高高矗立着数座京观。” “想来全歼匈奴尸逐王大军一事做不假。” “奴婢虽未曾自燕王殿下营寨内亲眼见到匈奴尸逐王。” “但奴婢宣纸离营时曾与燕王殿下所遣信候同行过一段路程。” “沿途中奴婢亦再三旁敲侧击过此事。” “待确定此事为真后。” “奴婢当即昼夜兼程舟车不停地往回赶。” “算算时间。” “若是沿途不出意外的话。” “燕王殿下所遣信斥两三日间当能抵京。” 曹耀庭闻言深吸一口气,随即再度快速如实禀报道。 闻及此言。 正德帝面色不由得一变再变。 一时间偌大的大道殿内竟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连带着曹耀庭呼吸都不由得放缓数倍有余。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压下心中近乎翻江倒海般的思绪。 面色渐渐地再度恢复如常。 “朕且问尔。” “尔可知燕王奕共率多少兵马出塞?” “匈奴尸逐王又率多少兵马来攻?”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相询道。 “回陛下问。” “奴婢行至上谷郡后。” “曾听沿途百姓谈及。” “据沿途百姓所言,早在燕王殿下奉旨誓师北伐匈奴之前。” “便已然有足足数千甲士以及数以千计征调而来的民夫。” “源源不断地朝着塞外长城方向运送大量的粮草。” “据奴婢自燕王殿下营寨所见所闻来断。” “燕王殿下所率兵马当在万人上下。” “匈奴尸逐王所率兵马数量一事。” “奴婢于返京途中亦曾在燕王殿下所遣信候处旁敲侧击过。” “据燕王殿下所遣信候所言。” “匈奴尸逐王所率兵马数量当在万五千人上下。” 曹耀庭闻言佯装沉吟数息,随即徐徐道出早已思付多日的说辞。 ‘万人兵马对战万五千敌军。’ ‘全歼敌军并生擒匈奴尸逐王。’ 正德帝闻言不由瞬间低垂了眼睑,心中更是不断地喃喃道。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再度抬起眼睑,面色如常地望向五步外的曹耀庭。 随后再度询问起有关于许奕以及燕军将士的诸多细节。 然而。 深知言多必失的曹耀庭待将一路思付之言全部道出后。 任凭正德帝再如何相询。 无论其知亦或者不知。 其皆一概佯装不知。 眼见无法自曹耀庭口中得知更多细节。 正德帝遂只得暂且压下心中波澜。 “且退下歇息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开口打发道。 “遵旨。” “奴婢告退。” 曹耀庭闻言心中没来由地猛然一松。 随即连忙再度深深躬身行之一礼,随后缓缓后退而去。 待曹耀庭身影彻底消失于大道殿内外后。 正德帝满是复杂地轻叹一声。 随即缓缓转身正面前方所悬太清道德天尊神像。 目光略显空洞地望着太清道德天尊神像前的供桌之上所摆放的香炉。 俨然一副已然完全神游物外状。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的正德帝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更无人知晓此时此刻的正德帝心中究竟复杂到了何种程度。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 立身于太清道德天尊神像前神游物外的正德帝双眼中方才渐渐有了些许色彩。 “唉~!” 正德帝满脸复杂之色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后上前半步自供桌一侧拿起三柱清香。 以烛火点燃后随即后退半步。 手持三柱清香面朝身前所悬太清道德天尊神像拜了三拜。 三拜过后。 正德帝满脸虔诚之色地上前敬香。 待三道青烟自香炉内袅袅升起后。 正德帝遂一展道袍袖摆,转身大步朝着大道殿外行去。 “移驾紫宸殿。” 正德帝大步走出大道殿轻道一声后。 便大步朝着停放于不远处的龙辇而行。 “移驾紫宸殿~!” 待正德帝稳稳落座于龙辇之上后。 詹竹适时地一甩手中浮尘,随即朗声而道。 一刻多钟后。 龙辇不徐不疾地跨过重重楼阁殿宇。 最终稳稳当当地停靠于紫宸殿前。 “陛下。” “紫宸殿已至。” 詹竹缓缓行至正德帝近前,随即低声出言唤道。 “嗯。” 腰背后靠于龙辇软背之上闭目养神的正德帝闻言轻应一声。 随即缓缓自龙辇上站起身来。 随后在詹竹的搀扶下动作极其迟缓地走下龙辇。 就在正德帝临下龙辇的刹那间。 其身躯忽然微微一颤。 若不是搀扶着詹竹手臂的手掌条件反射般地猛然用力。 正德帝恐极有可能因此跌落于地。 “陛下。” 詹竹吃痛之下不由得满是担忧地望向正德帝。 闻及詹竹满是担忧地轻唤之声。 正德帝目光瞬间极其凌厉地望向詹竹。 詹竹见之心中不由得瞬间一凛。 随即连忙俯首闭口不再言语。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反复无常,召见群臣 皇宫腹地。 紫宸殿前。 眼见詹竹已然垂首不再多言。 且身周旁人皆未曾注意到此地插曲后。 正德帝目光中的凌厉之色方才渐渐散去。 “移驾御书房。”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面色如常道。 “遵旨。” 詹竹闻言连忙微微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搀扶着正德帝缓缓朝着紫宸殿内行去。 不多时。 正德帝遂在詹竹的搀扶下行至紫宸殿御书房内。 方一踏入紫宸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原本略显苍白的面色上便不由得浮现一抹殷红之色。 “朕乏了。” “都退下吧。” 正德帝松开紧握着的詹竹手臂,随即一步步地缓缓朝着上首御案行去。 “遵旨。” 詹竹闻言连忙面朝正德帝背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带着一众随堂太监、随侍宫女退出紫宸殿御书房。 十余息后。 就在正德帝即将行至上首御案前之际。 其身后徐徐传来两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 近乎就在两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传来的刹那间。 正德帝原本笔直的身躯渐渐变得弯曲起来。 自进入紫宸殿御书房那一刻起便已然悄然跃上脸庞的一抹殷红之色。 亦随着两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传来。 而飞速地朝着脸庞他处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 正德帝原本尚算平缓的呼吸。 亦于这一刻不断地悄然加重。 刻满岁月痕迹的额头之上更是不断地渗出细细冷汗。 ‘呼~!’ ‘呼~!’ ‘呼~!’ 正德帝佝偻着身躯满脸痛苦之色地死死捂着心口。 另一只手则颤颤巍巍地自袖摆中取出一细长紫檀木匣。 口中更是不断地大口喘息着,犹如一条离水濒死之鱼般。 ‘砰。’ 正德帝方颤颤巍巍地自袖摆中取出细长紫檀木匣。 怎料尚不待其打开紫檀木匣。 紫檀木匣便因其手心一个不稳而径直地坠落于地。 其内所呈十余颗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更是瞬间散落一地。 见此情形。 正德帝满是痛苦之色的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浓浓慌张之意。 随即再也顾不得所谓的天子威仪。 近乎手脚并用地朝着距离自身最近的一颗红色丹丸爬去。 散落于一旁的红色丹丸方一拿到手中。 正德帝当即急不可耐地一把将其吞入口中。 那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不知究竟为何物炼制而成。 方一入口。 便快速自正德帝口齿之间缓缓消融开来。 近乎刹那间。 正德帝口中便满是那红色丹丸消融所带来的浓浓苦意。 然而不知为何。 那红色丹丸明明苦涩至极。 但正德帝却好似对其格外的甘之如饴。 待红色丹丸于口齿之间彻底消融开来后。 正德帝方才浑身绵软无力地瘫倒于略显冰凉的地面之上。 口中更是不断地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正德帝极其急促的喘息声方才渐渐重归平缓。 原本已然占据大半脸庞的殷红之色亦于这一刻渐渐消散开来。 ‘呼~!’ 正德帝感受着已然不再剧痛的心口。 口中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积郁之气。 ‘呵。’ 正德帝于略显冰凉的地面上再度静躺百余息之久。 随即满脸苦涩与自嘲地自地上缓缓爬起身来。 正德帝方自略显冰凉的地面上爬起身来。 便极其轻车熟路地俯身捡起那一枚枚散落于御书房各处的红色丹丸。 其动作之娴熟竟好似已然排练多次般。 不多时。 散落于御书房各处的红色丹丸再度尽入细长紫檀木匣中。 正德帝抬起袖摆擦了擦额头汗珠,随即将细长紫檀木匣再度收入袖摆之中。 待将细长紫檀木匣于袖摆之中妥善放好后。 正德帝遂缓缓迈步走向上首御案。 待行至上首御案旁后。 正德帝却并未急于落座于那象征着九五之尊崇高身份的龙椅。 反而是伸出略显干瘪的手掌抚向龙椅一侧所雕刻一颗栩栩如生的龙首。 随即手掌缓缓用力转动那栩栩如生的龙首。 随着龙首缓缓转动。 龙椅后方的墙壁内渐渐传到道道轻微异响。 伴随着道道轻微异响不断地自龙椅后方的墙壁内传出。 不多时。 龙椅后方的墙壁渐渐东移。 一道暗门徐徐出现于龙椅后方。 待暗门彻开口。 正德帝当即迈步走向暗门。 待缓缓穿过悬满夜明珠似极了天上银河般的通道后。 正德帝再度踏入那间熟悉且陌生的密室内。 “唉~!” 正德帝满是复杂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拿起三柱清香缓缓走向密室正中所摆八仙桌前。 “子淑。” “安儿。” “朕来看你们了。” 正德帝止步于八仙桌前。 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八仙桌上一前一后交错供奉的两幅画像。 言语间满是浓浓苦涩之意。 在其身前。 居前一幅画像上绘一身着黄色宫装的中年女子。 那中年女子虽人已至中年,鬓角亦已依稀生出些许华发。 但自眉宇间却依旧清晰可见其年轻时究竟是何等倾国倾城。 画像中的中年宫装女子端坐于一张玫瑰椅之上。 双手极其自然地平放于双腿旁,面带随和笑意地静静望着前方。 其目光明亮如镜,单单自画像中望之,便给人一种莫名舒心之感。 而此人赫然便是正德帝唯一正妻,许安、许奕二人生母。 亦是唯一一位死后不入皇陵、亦无谥号加身的大周皇后赵子淑。 而在大周皇后赵子淑画像之后。 则赫然供奉着一年轻男子画像。 画像中那年轻男子眉宇与许奕相似三分。 那年轻男子身着一纯黑刺金麒麟袍,腰悬一柄三尺清风。 嘴角微微上扬地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之上。 双手自然而然地平放于太师椅扶手之上。 目光清澈似水地静静望着前方。 那年轻男子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死后被正德帝赐下‘戾’这一恶谥的前太子许安。 亦是正德帝嫡长子,许奕一母同胞的亲长兄。 紫宸殿御书房密室内。 正德帝手持三柱清香立身于前大周皇后与太子二人画像前。 满脸复杂之色地深深凝望着二人已然微微泛黄的容颜。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两刻钟之久。 两刻钟后。 正德帝再度满是复杂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点燃手中已持多时的三柱清香。 待三柱清香于赵子淑、许安二人画像前袅袅升空后。 正德帝遂一言不发地缓缓后退至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前。 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后。 正德帝再度满脸复杂之色,但却一言不发地静静望着不远处的两幅画像。 直至香炉内袅袅升空的三柱清香彻底燃尽。 脸上复杂之色愈发浓郁的正德帝方才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子淑。” “安儿。” 正德帝满是复杂与干涩的嗓音缓缓回荡于偌大的密室内。 “子淑。” “安儿。” “你们......你们......” “朕......朕.......唉......” 正德帝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但话语到了嘴边后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最终只能再度化作一道长长叹息之声。 长叹过后。 偌大的紫宸殿密室内瞬间再度恢复以往落针可闻般的死寂。 “子淑。” 不知过了多久正德帝忽然再度开口唤道。 “子淑。” “咱们的奕儿长大了。” “子淑。” “你可知咱们的奕儿现如今究竟何等之优秀?” “前不久咱们的奕儿亲率大军全歼了匈奴尸逐王啊。” “那可是令满朝文武皆束手无策的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啊。” “子淑啊子淑。” “你可知当朕听闻这一消息后。” “心中究竟是何等之震惊,又是何等之骄傲与自豪啊。” “那是咱们的儿子!那是咱们的奕儿啊!” “满朝文武皆束手无策的关中大灾。” “咱们奕儿出马仅用了数月时间便彻底平息!” “满朝文武皆束手无策的匈奴大军。” “咱们奕儿出马直接全歼一路匈奴大军,并且生擒了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 “......” “.......” 正德帝端坐于太师椅之上,满脸神情地凝视着画像中的赵子淑。 口中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许奕自走出宗正寺后一路行来的功绩。 这一刻的正德帝不再是往日里至高无上的帝王。 而是一个已然迈入迟暮之年正向已故妻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儿子功绩的父亲。 言语间更是充斥着满满的骄傲与自豪。 然而。 正德帝终究还是九五之尊、一国之君。 崇高的身份早已注定了其永远无法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享受子孙绕膝般的天伦之乐。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目光深处的骄傲与自豪之色渐渐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先前的浓浓复杂之色。 “子淑啊。” “若......若是上天愿意再给朕五年时间......” “不!不用五年时间!三!三年便已足矣!” “若是上天愿意再给朕三年时间!” “朕必然会亲手为咱们的奕儿荡平一切阻碍!” 正德帝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满脸狰狞与疯狂地望着赵子淑画像。 然而。 话音落罢仅仅只过了百余息之短。 正德帝脸上的狰狞与疯狂之色便宛如退潮之水般飞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先前般的浓浓复杂之色。 且浓浓复杂之色中又好似掺杂着些许惋惜之色。 “可惜......上天并不会再给朕三年时间。” “现如今正值国家内忧外患频起,最是风雨飘摇之际。” “朕......朕无法......亦......亦不能啊。” “子淑。” “你......你素来最是贤良温德。” “你......你一定会体谅朕的对不对。” “你......你......你一定会体谅朕的对不对。” 正德帝满脸复杂之色地深深凝视着赵子淑画像。 内心深处始终期待着赵子淑能够为其做出些许回应。 然而。 人死如灯灭。 已然故去足足十年之久的赵子淑又岂会做出回应。 “子淑。” “既然你不言。” “那朕便当做你已然答应。” “至于奕儿那边。” “你放心。” “朕临死之前定会想尽办法护其周全。” “有时候朕真的希望咱们奕儿平庸些亦或者昏庸些该多好啊。” “那样的话至少......至少.......” “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啊。” 正德帝心中满是五味杂陈地低声喃喃道。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 忽然满是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其亦已意识到了自身的反复无常。 又或许其再为自己方才喋喋不休的言语而感到可笑。 “子淑。” “安儿。” “朕先回去了。” 正德帝满是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再度点燃三柱清香。 待三柱清香再度于香炉内袅袅升空后。 正德帝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密室通道径直地行去。 不多时。 正德帝便已再度现身于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 其身后墙壁亦已再度缓缓偏移。 待墙壁彻底掩住通往密室的暗门后。 正德帝脸上复杂之色早已彻底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往常般的帝王威仪。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稳稳落座于上首龙椅之上。 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静静思索起许奕率军全歼尸逐王大军,并生擒尸逐王一事。 毫无疑问。 无论自何种角度思付。 许奕率军全歼尸逐王大军,并生擒尸逐王一事。 于现如今的大周王朝而言,绝对是一雪中送炭极其振奋人心之事。 而此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全歼尸逐王大军,并生擒尸逐王之人乃是许奕。 若是全歼尸逐王大军,并生擒尸逐王之人乃是李光利亦或者夏侯栋的话。 此时的正德帝绝不会如此发愁。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心中渐渐有了最终决断。 “来人。”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出言唤道。 话音方落数息。 紧闭的紫宸殿御书房房门便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陛下。” 詹竹俯身垂首小步连连地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躬身行礼道。 “即刻传内阁辅臣!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在京都督入宫议事!” “另召太子、晋王入宫旁听!”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沉声下令道。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君臣奏事,祸水东引 【已修改。】 未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皇宫紫宸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面色极其平静地徐徐翻阅着手中所持奏章。 全然不曾理会先他人一步而至的太子许雍以及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内阁辅臣。 似是全身心皆沉浸于手中所持奏章之中。 又好似刻意借此举敲打太子许雍以及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内阁辅臣。 一时间偌大的紫宸殿内。 除正德帝时不时翻动奏章所发出的轻微声响外。 便再无其他丝毫声响。 闻召后便无不快速而至。 但却已然于紫宸殿御书房内枯站一刻多钟之久的许雍以及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内阁辅臣。 见此情形后心中无不渐渐泛起些许嘀咕。 更有甚者因心中所亏过甚。 面上虽一如往常般眼观鼻、鼻观心不见丝毫异样。 但藏身于袖摆之内的双手却早已微微颤栗不止。 无人知晓正德帝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更无人知晓正德帝此番相召究竟所为何事。 未知。 有时方才是人世间最为令人恐惧之事。 就在许雍以及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内阁辅臣心中无不泛起浓浓嘀咕之际。 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在京都督以及晋王许镇等一行人陆续行至紫宸殿御书房内。 待面朝正德帝满是恭敬地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后。 遂依照文武有别以及官职高低默默地分列于御书房左右两侧。 而在整个过程中。 身着一雪白无暇道袍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除时不时轻道一声免礼外,便再无丝毫他言。 见此情形。 许雍以及上官鹿、姚延津等一众内阁辅臣心中不由得渐渐忐忑起来。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分列于紫宸殿御书房左右两侧的一众文武大员中。 心中不自觉地泛起浓浓忐忑之意者竟愈发地多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紫宸殿御书房内近乎人人心中无不忐忑之际。 身着一雪白无暇道袍满是威严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终是缓缓放下手中所持奏章。 “人可曾全部到齐?”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抬头望向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 “回陛下。” “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在京都督皆已至。” 常年侍奉于正德帝左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当即躬身禀报道。 “人都到齐了便好。” 正德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极其平静地默默环顾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一眼。 “不久前朕收到消息。” “燕王奕亲率一万兵马奉旨出塞讨伐匈奴。” “于塞外一名为野狐岭的地方与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兵马正面相遇。” “两军相遇,必有一番血战。” “此战......” “.......” “.......”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讲述道。 言语间正德帝始终以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下方群臣反应。 其方一言及许奕亲率一万兵马与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兵马正面相遇。 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原本皆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 闻及此言后面色无起了些许变化。 而其中尤以太子许雍、晋王许镇二人为最。 只不过二人神色变幻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完全截然相反。 待正德帝言及许奕亲率一万兵马全歼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大军。 且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并以尸逐王大军尸身筑起数座京观这一消息后。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瞬间响起道道倒吸冷气之声。 分列于御书房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面上神情更是因此而变得极其的精彩。 紫宸殿御书房内。 待将许奕率军与尸逐王大战一事全部道出后。 正德帝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默默环顾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一眼。 “此战!” “燕王奕以少胜多!” “全歼万五千敌军!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并以尸逐王大军尸身筑起数座京观。” “此举无疑大扬我天朝上国国威!大涨我天朝上国将士军心士气!” “今日召汝等前来!所议之事便为此事!”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为此事定下最终基调。 此言一出。 分列于紫宸殿御书房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中。 至少超过半数无不悄悄望向立身于正德帝左下首处的太子许雍。 更有甚者目光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些许异样之色。 然而。 就在分列于紫宸殿御书房左右两侧的一众朝中文武大员中。 至少超过半数将目光悄无声息地汇聚于太子许雍之身之际。 立身于正德帝左下首处的太子许雍忽然迈步出列。 “父皇。” “以儿臣之拙见。” “燕王奕此战以少胜多,全歼了尸逐王所率大军。” “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由此可见。” “燕王奕于统兵一道究竟是何等之天赋异禀!” “若是燕王奕能够快速率兵与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合兵一处。” “届时三路兵马合兵一处。” “匈奴四王将之危必然顷刻可解。” “甚至于全面反攻彻底击溃匈奴四王将亦非不可能之事。” “若是我军能够于漠北战场彻底击溃匈奴四王将。” “匈奴单于伊稚斜、左贤王乌帷二人必然急于回防漠北。” “到了那时。” “西域都护城之危必然随之而解!” 许雍迈步出列行至正中,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言语间全然不提朝廷应当如何封赏许奕之事。 反而将话题逐步引向朝廷现如今对外所面临的两大危机。 即: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讨贼将军夏侯栋部数万兵马。 被匈奴四王将围困于漠北草原寸步难行之危机。 以及匈奴单于伊稚斜、左贤王乌帷亲率大军抵临西域。 所造成的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西域都护城被围等西域危机。 太子许雍话音方落。 身为当朝首辅、文官之首的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不由得眼前一亮。 随即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 说时迟那时快。 许雍话音方落。 上官鹿身躯方微微一颤。 当即便有数名朝中大员迈步出列。 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至一礼,随即朗声附议。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附议!” 而随着数名朝中大员相继出列附议。 越来越多的朝中文武大员在短暂的有余过后。 相继迈步出列朗声附议道。 不多时。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 除晋王许镇以及身份极其特殊绝不会轻易表态的五军都督府一众在京都督依旧立身于原地外。 余者无论内心深处愿或不愿。 皆于大势所趋之下不得不相继出列附议。 而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势上的站队? 见此情形。 正德帝面上虽一如往常般不见丝毫异样。 但心中却已然于悄无声息间生出浓浓无名之火。 十余息后。 正德帝强行压下心头无名之火。 面色极其平静但目光中却不着一丝一毫情绪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朝中文武大员。 视线最终定格在面无表情地立身于原地一动不动的晋王许镇处。 “晋王。”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臣在!” 晋王许镇闻言当即迈步出列行至正中。 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汝有何见?” 正德帝不徐不疾地出言相询道。 “回陛下。” “以臣之拙见。” “太子殿下方才所言合兵一事大为不妥。” 晋王许镇闻言当即毫无顾忌地朗声回答道。 此言一出。 恍若一颗巨大山石猛然间坠入极其平静的湖面般。 顷刻间便激起足足数丈高的惊天浪花。 一时间。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瞬间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满堂文武更是无不瞪大双眼,齐刷刷地侧目望向晋王许镇。 眼神中则更是充满了浓浓的诧异以及不敢置信之色。 在场众人皆知晋王许镇与燕王奕相交莫逆。 但却无人料到晋王许镇竟会为燕王奕做到这般程度。 正德帝虽近乎无时无刻不在刻意隐瞒自身身体状况。 但能有资格走进紫宸殿御书房参与小朝会议事之人。 又岂会有那真真正正的蠢笨之人? 纵使正德帝再如何近乎无时无刻不在刻意隐瞒自身身体状态。 但在场的众人却早已自过往的点点蛛丝马迹中嗅到了些许端倪。 众人虽不知正德帝究竟还能健在多久。 但在场的众人心中却极其地清楚。 以正德帝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而言。 其绝不会在抛掷一场所谓巫蛊案。 如此一来。 许雍的太子之位只会愈发地稳固。 待正德帝有朝一日驾崩后。 皇位必然毫无悬念地落入许雍之手。 而得罪一位不久后便会登上帝位的储君。 其后果究竟会是何等之言重。 在场众人心中自是无比的清楚。 也正因此。 当许雍说出令燕王奕与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合兵一处共进共退之言后。 在场众人虽明知此举极为不妥。 但权衡再三过后最后依旧还是选择了出列附议。 故而。 当晋王许镇为了燕王许奕不顾一切地站出来正面反驳太子许雍之言时。 往日里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满堂文武大员方才会这般失态。 一时间。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 亦因晋王许镇不顾一切之言。 而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已然深陷浓浓死寂之中的紫宸殿御书房内。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文武大员们。 似是欲将下方一众文武大员们此时神情深深刻入脑海中般。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再度定格于晋王许镇之身。 “太子之言,缘何不妥?”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回陛下。” “以臣之拙见。” “太子殿下所言不妥有二。” “其一。” “燕王奕虽亲率一万兵马以少胜多全歼了尸逐王大军。” “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但此时燕王奕所呈战报尚未抵达京城。” “吾等皆不知燕王奕所率一万兵马于此战中伤亡如何。” “若是燕王奕所率兵马伤亡过重。” “此时勒令燕王奕率军与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合兵一处。” “燕王奕及其所率兵马极有可能将会折戟沉沙于匈奴四王将之手。” “如此一来。” “我军将士军心士气等必然将会因此而蒙尘。” “此为一不妥。” “其二。” “无论燕王奕所率兵马在与尸逐王大军一战中折损如何。” “其以少胜多全歼了尸逐王所率大军。” “且生擒了尸逐王哈曼这一辉煌战果。” “无疑将会极大地提振我军将士军心士气。” “与此同时。” “亦必然将会极大地震慑匈奴四王将。” “届时。” “若匈奴四王将分兵去攻燕王奕。” “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自可寻机脱困。” “若匈奴四王将不曾分兵去攻燕王奕。” “燕王奕则自可趁匈奴四王将无暇他顾之际。” “率军直奔匈奴四王将部落草场而去。” “以此行围魏救赵之举。” “相较于燕王奕率军与司马大将军、讨贼将军合兵一处共进共退。” “此举无疑更能扰乱匈奴四王将军心士气。” “亦更能打破我国于塞外草原所遇僵局。” “故而臣以为。” “此乃太子殿下所言二不妥。” 晋王许镇闻言当即朗声道出早已斟酌多日的措辞。 事实上。 早在数日之前。 晋王许镇便已然通过其麾下十天干暗卫中的暗卫甲。 得知了许奕率军全歼尸逐王大军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一事。 且自得知此事之后。 晋王许镇便已然开始为今日之事做最充足的准备。 第四百九十三章 事出反常,试探苦果 【两点了总算来电了。】 皇宫腹地。 紫宸殿御书房内。 随着晋王许镇铿锵有力的一席话彻底落地。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一时间竟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原本相继出列附议太子许雍之言的一众文武大员。 此时至少超过半数选择了作壁上观。 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站于原地一动不动。 而余者脸上则或多或少地闪过些许蠢蠢欲动之色。 但怎奈何。 晋王许镇方才所言诸事皆为事实。 且无论是自家国大义方面而言。 亦或者自漠北局势方面而言。 晋王许镇方才所言诸事皆毫无破绽可寻。 众人虽有心挺身而出反驳晋王许镇之言。 从而借助此举向太子许雍大表忠心。 但最终亦只不过是有心但却无力罢了。 与此同时。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眼睑微微低垂地望着下方一众文武大员们。 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将在场众人神情变化一一尽收于眼底。 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足足持续了百余息之久。 方才再度被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所打破。 “太子。”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缓缓抬起眼睑望向下方垂手而立看不清具体神情的太子许雍。 “儿臣在。” 太子许雍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晋王方才所言两不妥。” “汝可有其他疑议?” 正德帝面色如常地缓缓开口问道。 “回父皇。” “以儿臣之见。” “晋王殿下方才所言句句真知灼见。” “儿臣对此并无其他疑议。” “方才儿臣所言过于片面。” “险些铸成不可逆的大错。” “儿臣还请父皇责罚。” 太子许雍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且就此长拜不起。 随即言语间极其诚恳地主动请罚道。 此言一出。 满堂文武大员瞬间无不纷纷侧目望向前方长拜不起的太子许雍。 显然。 满堂文武大员中少有人料到太子许雍于此事之上竟会让步如此之快。 太子许雍让步之快。 即使是身处此事旋涡最中心处的晋王许镇亦是未曾料到丝毫。 而随着太子许雍这一超乎预料的让步。 晋王许镇先前为今日之事所做的一切准备。 皆于顷刻间彻底化为了乌有。 然而不知为何。 当太子许雍极其痛快地选择让步后。 晋王许镇心中非但未有丝毫轻松之意。 反而因此而微微泛起些许寒意。 与此同时。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在闻听此言后亦是不由的微微一愣。 显然。 即使是正德帝。 其亦未曾料到太子许雍竟会让步如此之快。 “御书房议事。” “本就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太子又何错之有?还不快快起身?” 正德帝暂且压下心头不解。 略作定神后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谢父皇宽恕之恩。” 太子许雍闻言当即缓缓起身,再度执一谢恩礼。 随即默默退至一旁,再度垂首而立。 “漠北之事。” “待燕王奕所呈战报抵达京师后再议。” “且先行退下吧。” 待太子许雍默默退至一旁再度垂首而立后。 正德帝缓缓自上首龙椅站起身来,随即微微摆了摆手缓缓开口说道。 “遵旨。” “臣告退。” 满堂文武大员闻言心中无不大松一口气。 随即纷纷面朝正德帝深深拱手行礼告退道。 不多时。 待满堂文武大员身影全部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立身于御案旁目送一众文武大员离去的正德帝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今日所谓的御书房议事。 归根结底。 只不过是正德帝借许奕之事。 对朝中一众文武大员的一次试探罢了。 而自今日紫宸殿御书房议事的整个过程来看。 正德帝的这场试探所得到的结果显然并不如意。 ...... ...... 与此同时。 紫宸殿御书房外。 朝中一众文武大员似皆怀有莫大心事般。 三三两两皆默默无言地紧随宫中引路宦官缓缓朝着皇宫午门行去。 就在朝中一众文武大员默默无言地即将行至皇宫午门之际。 不知何时已然落于众人身后的太子许雍忽然快步上前直奔晋王许镇而去。 见此情形。 沿途一众文武大员无不默默放缓了脚步。 不多时。 太子许雍与晋王许镇之间的距离便已然仅剩下短短百步之遥。 “晋王殿下还请留步。” 眼见晋王许镇即将行至皇宫午门前。 太子许雍不由得默默加快步伐,且于加快步伐的同时朗声唤道。 “太子殿下?” 许镇闻言不由得微微顿住脚步。 随即转身望向身后快步而至的太子许雍。 面带浓浓不解之色地出言相询道。 “方才御书房议事时。” “孤之提议着实有些所思过于片面。” “若不是晋王殿下及时出言制止。” “孤之提议一旦得以施行。” “届时。” “孤恐将成为我大周千古之罪人矣。” “晋王殿下之言无异于救孤于水火之中。” “还请晋王殿下务必受孤一拜。” 许雍止步于晋王许镇三步外,满是诚恳地缓缓开口说道。 言及最后。 太子许雍更是不由分说地面朝晋王许镇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太子殿下使不得!” “太子殿下使不得!” 许镇见状心中没来由地猛然一凛。 随即连忙快步上前伸手欲制止许雍一拜。 然而。 当许镇步伐略显颠簸地行至太子许雍近前时。 许雍已然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太子殿下折煞孤了啊。” 眼见事已不可为。 许镇不由得连忙做捶胸顿足状。 “太子殿下还请受孤一拜。” “以还方才大拜之礼。” 十余息后。 许镇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连忙后退数步。 随即面朝太子许雍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以此偿还方才许雍大拜之礼。 “晋王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这天地下又岂有叔叔拜侄子的道理。” 许雍见状不由得连忙再度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一拜过后。 许雍连忙快步上前伸手一把搀住方欲再度还礼的许镇。 “晋王殿下。” “莫要再拜了。” “再拜的话你我二人恐将成为他人口中笑柄。” 太子许雍牢牢搀扶着许镇双臂,随即低声快速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许镇不由得微微侧首望了一眼四周。 待见朝中一众文武大员以及皇宫午门守将目光皆汇聚于二人之身。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就此作罢。 待见许镇似已打消了再拜之意。 许雍嘴角不由得微不可察地上扬一瞬。 随即缓缓松开牢牢握着许镇双臂的手掌。 “孤知晋王殿下素来疼爱六皇弟。” “待六皇弟所呈战报抵达京师后。” “孤必然会于朝堂之上为六皇弟多争取一些封赏。”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再度低声开口说道。 “你想要什么?” 许镇闻言眼睑不由得瞬间微垂,随即低声开口问道。 “孤什么都不要。” 许雍闻言轻笑着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许镇再言。 许雍忽然缓缓后退数步。 随即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二叔。” “侄儿且先行告辞。” 许雍缓缓起身轻笑着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雍毫不停留地当即转身离去。 徒留下许镇眼睑微垂地望着许雍缓缓离去的背影。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始终未曾想明许雍此举究竟有何深意的晋王许镇。 只得缓缓收回望向许雍离去背影的目光。 随即转身再度朝着皇宫午门行去。 待太子许雍以及晋王许镇二人身影皆彻底消失于午门后。 立身于二人身后不远处全程旁观了二人互拜这一罕见之举的一众文武大员们。 方才再度缓缓动身,径直地朝着皇宫午门行去。 不多时。 就在一众文武大员即将行至午门之际。 当朝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不知想到了什么。 忽然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 ...... 一刻多钟后。 皇宫紫宸殿御书房内。 正德帝眼睑微微低垂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在其下方。 一年轻宦官面朝正德帝躬身长拜不起。 口中不徐不疾地诉说着方才发生于皇宫午门前的互拜一事。 待年轻宦官将方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后。 正德帝方才缓缓抬起眼睑望向下方躬身长拜不起的年轻宦官。 “此事孤已知晓。” “且先行退下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旨。” 年轻宦官闻言当即快速起身再度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待年轻宦官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瞬间浮现一抹殷红之色。 且殷红之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朝着脸庞他处扩散而去。 正德帝强忍着心中怒火咬着牙自袖摆中再度取出细长紫檀木匣。 随即自细长紫檀木匣中取出两枚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 将其一把掷入口中,并快速咀嚼以此加速红色丹丸的消融速度。 待两枚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彻彻底底消融于口齿之间后。 正德帝强忍着满嘴浓浓苦涩之意。 面色极其阴沉地深深望向东宫所在方位。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两三刻钟之久。 两三刻钟后。 正德帝缓缓收回望向东宫所在方位的阴冷目光。 面上阴沉之色亦与此刻缓缓消散开来。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面上阴沉之色彻底消失殆尽后。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缓缓自龙椅之上站起身来。 “詹竹。” 正德帝立身于御案旁,声音略显冰冷地出言唤道。 “奴婢在!” 立身于紫宸殿御书房随时候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后连忙推门而入。 随即快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礼道。 “传旨五军都督府!” “燕王奕所遣信使抵达京师后!” “即刻护送其入宫见朕!” 正德帝声音略显冰冷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随即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行礼领命道。 若是依照常例。 戍边藩王所遣信使抵达京城后。 若是戍边藩王无特殊交代的话。 往往会先至兵部亦或者宗正寺签押。 待于兵部亦或者宗正寺行过签押之举后。 方才会在兵部亦或者宗正寺官吏的引路下行至内阁递呈奏章。 待内阁首辅以及一众内阁辅臣于奏章之上草拟处理意见。 此举亦被称之为‘票拟’。 票拟过后的奏章方才会出现于正德帝御案之上。 随后由正德帝持红笔正式批复奏章。 此举亦被称之为‘批红’。 而现如今正德帝显然欲越过兵部亦或者宗正寺乃至内阁等一众官署。 直接行驶至高无上的皇权。 皇宫紫宸殿御书房内。 眼见正德帝再无其他吩咐。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遂再度面朝正德帝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告退而去。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再度微微侧首深深地望了一眼东宫所在方位。 随即一甩袖摆面色略带些许寒意地迈步离了紫宸殿御书房。 小半个时辰后。 就在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亲自出宫行至五军都督府之际。 许镇亦已乘车缓缓行至晋王府内。 象征着藩王至高身份的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镇紧锁着眉头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脑海中仍在苦苦沉思着许雍今日重重反常之举背后所隐藏的种种深意。 一路行来。 许镇脑海中早已不知浮现过多少念头。 只可惜。 那数之不尽的念头方出现于许镇脑海中不多时。 便被许镇逐一驱散开来。 大半刻钟后。 就在三辕青篷马车即将缓缓行至晋王府承运殿之际。 许镇脑海中忽然不由得灵光一闪。 随即连忙自车厢内站起身来,快步行至车厢最前方。 并快速挑起车帘自马车车厢内探出身来。 面色极其凝重地深深望向皇宫紫宸殿所在方位。 与此同时。 一个极其大胆但却有无比接近事实真相的念头。 极其突兀地出现在许镇脑海之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时不我待,白莲教出 念头方起。 许镇恍如突遭雷击般。 整个人瞬间一动不动地呆立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 望向皇宫紫宸殿所在方位的目光中更是极其罕见地浮现浓浓慌张之色。 此时正值未时将逝,申时未至之际。 烈日依旧高悬于半空之上,肆无忌惮地向下抛洒着炙热光芒。 然而不知为何。 单手挑起车帘自三辕青篷马车内探出半个身子的许镇。 明明沐浴于烈日所抛洒而出的道道炙热光芒之中。 但其却非但未曾因此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反而恍若坠身于万丈冰渊般,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许镇仍因脑海中那极其突兀地浮现而出的念头而遍体生寒。 整个人仍一动不动地呆立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上眺望着皇宫紫宸殿所在方位之际。 前方全身心驱赶着三辕青篷马车的车夫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遂不由得连忙回头后望。 一望之下,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许镇呆立于身后满脸凝重之色地眺望着远方之景象。 且许镇挑起车帘的手掌此时正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连带着其手中紧握的车帘亦在毫无规律地荡漾着。 见此情形。 晋王府车夫不由得瞬间大惊失色。 随即连忙止步徐徐前行的三辕青篷马车。 不待三辕青篷马车彻底停稳。 晋王府车夫当即连忙自三辕青篷马车上跳了下来。 随即连忙快步冲至许镇近前。 “王爷!” “王爷!” “王爷!” 晋王府车夫满是慌张地连连大声唤道。 三辕青篷马车之上。 闻得车夫满是慌张的连声大唤后。 手脚冰凉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栗的晋王许镇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许镇深吸一口满是炙热气息的空气。 强行将心中不断地翻滚的波涛骇浪暂且压下。 随即望向立身于三辕青篷马车之下满脸慌张之色的车夫。 “孤无事。”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稍显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话音落罢。 不待车夫多言。 许奕便已然俯身将手伸向车夫。 车夫见状只得连忙放下马车一侧所悬木梯。 随即连忙抬起手臂将许镇搀扶下三辕青篷马车。 “方才之事。” “莫要向他人提及。” 许镇走下三辕青篷马车,随即低声开口吩咐道。 “是!” 车夫闻言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快速俯身拱手行礼应道。 “退下吧。” 许镇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 车夫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起身就此告退而去。 不多时。 待车夫驱赶着三辕青篷马车离去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门外后。 许镇方才再度挪动早已僵硬的双腿。 缓缓转身再度望向皇宫紫宸殿所在方位。 原本已然趋近于正常的面色亦随着这一望而再度变得极其凝重。 而这一望便是足足一刻多钟之久。 一刻多钟后。 许镇缓缓收回望向皇宫紫宸殿所在方位的目光。 满是凝重之色的脸上不知为何渐渐浮现一抹浓浓复杂之色。 “唉。” 许镇满是复杂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迈步朝着不远处的承运殿行去。 不多时。 许镇稍显步履蹒跚地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 随即缓缓抬手轻轻推开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门。 待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彻底大开后。 本欲迈步而入的许镇不知为何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转身朝着身后望去。 一望之下,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道黑色身影不徐不疾地自承运殿阴暗角落中走出。 那黑色身影见许镇转身望来。 遂不由得微微垂首俯身并默默加快了脚步。 数息后。 自承运殿阴暗角落中走出的黑影便已然行至许镇三步外。 “十天干暗卫辛,拜见主人。” 黑色身影止步于许镇三步外。 随即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书房再叙。” 许镇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迈步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是!” 暗卫辛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紧随许镇迈步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十余息后。 许镇稳稳落座于承运殿偏殿书房上首太师椅之上。 待暗卫辛将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再度紧闭并行至书案三步外后。 许镇随手指了指书案不远处的一张客椅示意暗卫辛落座。 “谢主人赐座。” 暗卫辛见状当即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随即缓缓行至书案不远处的客座之上落座。 “颍川郡现如今是何情形?” 待暗卫辛彻底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自进入七月以来。 大量的颍川、汝南、东郡、济阴四郡世家豪强、富甲商贾等。 恍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举家搬迁至京师长安。 其数量之多甚至于一度将长安城数个城门堵的水泄不通。 到后来此事甚至于更是惊动了五军都督府。 使得五军都督府不得不抽调大量的兵力用以维持长安城秩序。 随着大量的颍川、汝南、东郡、济阴四郡世家豪强、富甲商贾等。 恍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举家搬迁至京师长安。 数日以来长安城内的热闹程度完全不弱于年节时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镇在察觉到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四郡世家豪强、富甲商贾举家搬迁后。 当即遣出十天干暗卫中的庚、辛、壬、癸四大暗卫分别前往颍川、汝南、东郡、济阴四郡。 探查四郡大量世家豪强、富甲商贾举家搬迁的背后根本原由。 而暗卫辛所去的郡县便是距离京师长安城仅有八百余里之遥的颍川郡。 ...... ......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暗卫辛闻言当即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回主人问。” “现如今的颍川郡已然几近十室九空。” “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 “皆举家搬迁至了外地。” “而无力长途跋涉的颍川郡寻常百姓。” “则大多舍家搬迁至了郡内高山之中。” “属下自颍川郡一路走过。” “沿途近乎随处可见背井离乡之人。” “路边更是近乎随处可见被盗匪截杀之人尸身。” 暗卫辛微微一顿,随即将沿途所遇所见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镇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低垂着眼睑暗暗沉思的许镇。 方才再度抬起眼睑望向不远处俯身而立的暗卫辛。 “坐下答话。”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微微摆手道。 “是!” 暗卫辛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随即方才再度缓缓落座于客座之上。 “孤且问汝。” “颍川郡内现如今可曾遭灾?” 待暗卫甲再度彻底落座后。 许镇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颍川郡十七县中。” “除颍阳、昆阳、舞阳、阳城以及许县五县之地。” “因六月降雨量过多而或多或少地爆发过山体滑坡等天灾外。” “其他十二县境内并无天灾爆发。” 暗卫辛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回答道。 ‘除颍阳、昆阳、舞阳、阳城以及许县五县之地。’ ‘或多或少地因六月降雨过多而爆发过山体滑坡等天灾外。’ ‘其余十二县境内并无天灾爆发。’ 许镇闻言不由得瞬间再度低垂了眼睑,口中不断地低声喃喃道。 十余息后。 许镇再度抬起眼睑望向不远处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暗卫辛。 “颍川郡境内的河道现如今是何情形?”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颍川郡境内的河道。” “现如今大多已经水满为患。” “属下带人行至阳城黄河河道时。” “黄河河道内的水流极其地湍急。” “且黄河河道内的湍急水流距离河堤已然仅剩下不足一步之距。” “彼时。” “阳城黄河河道处仅仅只有千余名两岸百姓自发地加固河道。” “属下带人于阳城黄河河道处走访十余里之遥。” “一路行去。” “沿途竟未见寸缕皂衣。” 暗卫辛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禀报道。 待闻及黄河水流极其湍急。 且黄河湍急水流距离堤案已然仅剩下不足一步之距。 以及黄河河道边仅有千余名两岸百姓自发地加固河道。 走过十余里之遥全程未见丝毫官吏等身影后。 端坐于承运殿偏殿书房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镇。 不由得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若是以往。 骤然听闻如此荒谬之事。 许镇必然瞬间勃然大怒。 然而。 自从正德二十九年那场席卷整个关中地区的天灾。 被许奕以雷霆手段彻底镇压并平息过后。 许镇便已然彻底对整个大周朝堂死了心。 也正因此。 当其听闻颍川郡阳城百姓自发地加固黄河河堤。 而身为颍川郡阳城父母官的县令乃至一众官吏毫无作为的消息后。 许镇心中已然提不起一丝一毫的愤怒之情。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抵便是如此。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镇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示意暗卫辛将自颍川郡内所遇、所见、所听、所闻之事全部道出。 随着暗卫辛将自颍川郡内所遇所见、所听所闻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许镇对颍川郡现如今的局势渐渐有了一更为全面的认知。 以颍川郡境内现如今的水情来看。 若是朝堂以及颍川郡官吏继续对此毫无作为的话。 至多再有两三场暴雨。 颍川郡境内的黄河必然将会决堤。 且极有可能因朝堂以及颍川郡官吏的不作为而就此改道。 一两刻钟后。 待暗卫辛将自颍川郡内所遇所见、所听所闻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后。 许镇不由得缓缓闭上双眼。 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颍川郡之事。” “孤已知晓。” “且退下吧。” 许镇似是极其地疲倦,言语间满是有气无力状。 “是!” 暗卫辛闻言不由得目含担忧之色地望了许镇一眼。 随即快速起身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礼告退道。 不多时。 随着暗卫辛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 以及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再度紧闭。 偌大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许镇满是疲倦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脑海中不断地交替浮现着今日入宫议事时所发生的诸事。 以及方才暗卫辛所禀有关于颍川郡内的诸多大事。 不知过了多久。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隐隐发出道道鼾声。 ...... ...... 时近亥时。 酷暑彻消,夜色渐深。 晋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不知何时彻底睡去的许镇再度缓缓睁开双眼。 不多时。 原本漆黑一片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渐渐燃起一抹亮光。 亮光方一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燃起。 承运殿偏殿书房外便传来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王爷。”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止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外。 “进。” “是!” 待闻得许镇应允后。 止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外的黑色身影缓缓推开房门。 随即迈步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十天干暗卫庚。” “拜见王爷。” 黑色身影行至偏殿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立身于书案后方的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那黑色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被许镇秘密遣往汝南郡查访的十天干暗卫中的庚。 相较于总领十七县的颍川郡而言。 汝南郡共计总领三十七县之巨。 实乃豫州当之无愧的人口大郡。 亦是许镇此番遣十天干暗卫查访的重中之重。 须知。 燕地上谷、渔阳两郡满打满算才十七城。 而汝南郡却足足有着三十七城之多。 且全郡人口更是足足有着两百余万之巨。 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下。 汝南郡的重要性自是可想而知。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国之将亡,紫宸殿内 晋王府邸。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镇立身于上首书案旁缓缓放下手中火折子。 随即抬头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不远处深深俯身拱手执大礼而立的暗卫庚。 且这一望便是足足百余息之久。 如果有可能的话。 许镇发自内心地希望暗卫庚能够晚回来十余日甚至于更久。 但很可惜。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一说。 百余息后。 许镇满是有气无力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再度缓缓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免礼。” 许镇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即微微摆手示意暗卫庚于客座落座。 “谢主人赐座。” 暗卫庚见状当即再度面朝许镇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随即缓缓朝着不远处的客座行去。 待暗卫庚稳稳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镇忽然微微摇了摇头。 似是欲将脑海中那数之不尽的杂乱念头通通驱逐出脑海般。 十余息后。 待将脑海中数之不尽的杂乱念头通通驱散后。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不远处已然端坐于客座之上的暗卫庚。 “汝南郡究竟出了何事?” 许镇嗓音略显沙哑地沉声问道。 “回主人问。” “汝南郡境内黄河水势现如今极其湍急。” “且黄河水势已然蔓延至距河堤仅半步之遥的位置。” “而汝南郡境内的大小河道现如今更是水满为患。” “若是再不加以疏通。” “恐不待黄河水决堤。” “汝南郡境内大半土地便已化作一片汪洋。” “属下等人行至汝南郡后。” “沿途近乎随处可见背井离乡举家迁徙之人。” “且越是深入汝南郡。” “所遇背井离乡举家迁徙之人便越多。” “且路边更是近乎随处可见被盗贼截杀之人尸身。” “除此之外。” “属下一行人更是屡屡自逃难百姓中得见白莲教传教之人身影。” “待属下一行人行至汝南郡西平县境内时。” “沿途近乎随处可见白莲教徒带着大量百姓一路烧杀劫掠的身影。” “一些因舍不得田地家宅等祖产而不曾举家迁徙的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 “其所居宅院外则无不围满了大量手持棍棒的百姓身影。” “属下一行人赶到时。” “已然有不少宅院燃起冲天火光。” “而宅院外则横七竖八地躺着大量百姓尸身。” “且这些百姓无一例外皆是加入了白莲教之人。” “当属下一行人好不容易行至汝南郡西平城时。” “西平城外密密麻麻地至少聚集了数万手持棍棒等武器的白莲教徒。” “当晚数万白莲教徒便大呼着‘真空家乡,无当圣母’之言。” “悍不畏死地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发动了攻城之战。” “仅仅只用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数万白莲教徒便彻底攻破了西平城。” “当晚西平城内火光冲天。” “喊打喊杀声更是足足持续了一夜之久。” “次日一早。” “西平县县令、县丞、县尉以及师爷、三班班头、六房主簿等人的首级。” “无一例外皆被白莲教徒高悬于城门之上。” “属下事后自白莲教徒口中探听到西平县白莲教贼首名为罗升。” “其于白莲教内部位列五品保恩。” “且现如今的汝南郡内共有白莲教五品保恩三十六人。” “五品保恩之上的六品顶行十八人,七品十果九人、八品十地三人。” “而五品保恩之下的四品引恩、三品正恩、二品天恩则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被尊称为九品莲台的白莲教主。” “则无人知晓其究竟在不在汝南郡内。” “......” “......” 暗卫庚闻言当即自客座站起身来。 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将自汝南郡境内一路所遇所见、所听所闻全部如实道出。 随着暗卫庚不断地将自汝南郡境内所遇所见、所听所闻徐徐道出。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镇面色亦随之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简而言之。 汝南郡现如今的黄河水位较之颍川郡足足凶险数倍有余。 凡汝南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以及富甲商贾等。 大多皆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举家迁徙至外地。 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以及富甲商贾等人大量举家迁徙至外地这一举动。 直接亦或者间接给白莲教制造出一千载难逢的良机。 在黄河即将决堤亦或者就此改道的巨大恐慌之下。 白莲教轻而易举地便自汝南郡境内飞速地壮大起来。 据暗卫庚自白莲教徒口中探听而来的消息中并不难看出。 白莲教徒携裹大量新入教的教徒围攻西平城之事。 于汝南郡境内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例。 过往的百余年间。 白莲教共发起过大大小小的叛乱多达两三百起。 但却无任何一次规模远超现在。 现如今单单汝南郡境内。 公之于众的六品顶行便足足有着十八人之多。 至于六品顶行之上的七品十地则足足有着九人之多。 而于白莲教内地位仅次于九品莲台白莲教主的八品十地。 此次公之于众者更是足足有着三人之数。 此等规模的高层教徒数量。 过往百余年间。 即使是在正德帝举全国之力征讨匈奴。 国内因沉重的赋税而民不聊生叛乱四起时。 亦未曾有过如此规模的高层数量同时公之于众。 由此可见。 此番白莲教来势究竟何等之汹涌。 ...... ...... 晋王府邸。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待暗卫庚将自汝南郡内所遇所见、所听所闻。 全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如实道出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已然满脸阴沉似水之色的许镇。 终是无法继续压制心头怒火抬手重重一巴掌拍打在身前书案之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 摆放于书案之上的文房四宝直接腾空两三存之高。 可见此时许镇心头怒火究竟何等之汹涌。 “白莲教!” “又是白莲教!” “十八个六品顶行!” “九个七品十果!三个八品十地!” “白莲教主此番当真是大手笔啊!” 许镇怒不可揭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满脸阴沉怒容地望向汝南郡所在方位。 百余年间白莲教前前后后共发动了足足两三百起大小规模不等的叛乱。 大周朝廷百余间亦因此与白莲教打了不知多少交道。 因此对白莲教内部的权利架构等自是一清二楚。 白莲教对照朝廷九品官吏制度亦将内部权利架构划分为九品。 但白莲教内的九品教众划分却与朝廷九品官吏划分截然相反。 白莲教内的九品教众自下向上分别为一品众生、二品天恩、三品正恩。 四品引恩、五品保恩。 六品顶行、七品十果。 八品十地、九品莲台。 而其中的九品莲台便是白莲教主。 只可惜。 过往的百余年间朝廷虽屡屡与白莲教打交道。 但白莲教却好似野草般春风吹又生。 即使朝廷屡屡下令禁止民间传播白莲教。 甚至于一旦发现白莲教传教。 白莲教传教者与被白莲教传教者。 皆全部当众处以极刑。 然而即使如此,白莲教仍是屡禁不止。 晋王府邸。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镇紧握双拳立身于书案旁满脸阴沉怒容地凝视着汝南郡方位足足半刻多钟之久。 半刻多钟后。 许镇恍若失去全身力气般。 身躯一个不稳跌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主人。” 暗卫庚见状满脸着急之色地大步先前。 然而不待暗卫庚行至近前。 便见许镇满脸苦笑之色地摆了摆手示意自身无事。 “孤无事。” “汝南郡白莲教之事孤已知。” “且先行退下吧。” 许镇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是。” 暗卫庚闻言只得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面带隐忧之色地缓缓告退而去。 待暗卫庚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 且承运殿偏殿书房再度紧闭后。 许镇满脸苦涩之意地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随即闭上双眼于脑海中缓缓消化着接踵而至的坏消息。 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许镇方才缓缓睁开双眼再度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漠北危机。’ ‘西域告急。’ ‘沿海各郡县争先举起叛乱大旗。’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四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富甲商贾等举家迁徙。’ ‘黄河恐将大量决堤甚至于直接就此改道。” ‘白莲教众又趁此齐聚汝南郡并高举叛旗。’ ‘当......当真......当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且......且值此多事之秋。’ ‘陛......陛下......陛下龙体又......又.......唉~!’ 许镇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满脸苦涩地低声喃喃道。 言及最后。 许镇更是满是有气无力地重重叹息一声。 十余息后。 许镇缓缓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取清水一杯缓缓注入身前砚台之中。 随后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之中缓缓研磨。 待半砚清水彻底化作浓淡相宜的墨汁后。 许镇遂再度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铺纸一张。 随即提笔于洁白宣纸上以暗言书以密信一封。 不多时。 笔停书成。 许镇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细细审视身前密信一番。 待确保所书密信并无差池后。 许镇遂不徐不疾地将其细细封入油纸信封之中。 随即唤来始终藏身于暗处贴身保护其自身暗卫的暗卫甲。 “将此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至奕儿手中。” 许镇缓缓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走向不远处俯身拱手行大拜之礼的暗卫甲。 “遵令!” 暗卫甲闻言当即微微起身双手自许镇手中接过密信。 随即再度面朝许镇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暗卫甲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许镇缓缓转身面色极其凝重地望向漠北方位。 ‘当真是时不我待啊。’ 许镇满脸凝重之色地低声喃喃道。 不知不觉间。 夜色竟好似自这一刻起。 变得愈发地深邃起来。 与此同时。 就在许镇再度遣暗卫甲携密信秘密前往漠北草原之际。 皇宫腹地。 紫宸殿寝殿外。 一道身着大红宦官袍的身影立身于殿门外。 当着一众随侍宦官、宫女的面轻轻叩响了寝殿殿门。 而敢于深夜叩响正德帝寝殿殿门。 并未曾被殿外侍卫当场乱刀拿下。 且殿内一众随侍宦官、太监皆不敢阻拦者。 整座偌大的皇城内唯被正德帝皇权特许的司礼监提督温鉴一人矣。 且温鉴身为司礼监提督太监。 更是掌管着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以及掌管着皇城当差、听事各役等。 相较于常伴正德帝左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温鉴品秩虽位列詹竹之下。 但其所得正德帝宠信以及器重。 却丝毫不亚于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然而。 世人仅知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深得帝心。 掌管着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以及掌管着皇城当差、听事各役等。 却殊不知。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手中。 更是掌握着一支近乎密布整个大周境内各郡县的暗卫组织。 而这支数量不详但却近乎密布于整个大周境内各郡县的暗卫组织。 却极少出现于世人眼前。 纵使偶然有人察觉到了这支暗卫的存在。 但凡那人胆敢道出这支暗卫的存在。 不消三日。 凡知道这支暗卫存在者。 必然将会死于重重意外。 如果说统摄整个长安城贼事策防。 并掌管着整个大周王朝明档密档的长安城靖安司为正德帝掌控群臣的一柄明刀的话。 那么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手中所掌管的那支近乎密布于整个大周各郡县的暗卫组织。 便为正德帝手中一柄最为锋利的暗刃。 皇宫腹地。 紫宸殿寝殿殿门前。 一身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轻轻叩动数下殿门。 随即缓缓后退两三步之距。 “启禀陛下。” “奴婢司礼监提督温鉴。” “有紧急要事禀奏陛下。”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止步于紫宸殿寝殿殿门两三步外。 随即面朝紫宸殿寝殿殿门深深拱手行礼道。 第四百九十六章 正德深谋,一劳永逸 亥时近半。 乌云忽蔽日。 夜色彻深邃。 皇宫腹地紫宸殿寝殿外。 随着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求见之言渐渐消散。 偌大的紫宸殿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 方才被寝殿内所传出的些许轻微响声渐渐打破。 又是近半刻钟的光阴匆匆而逝。 紧闭的紫宸殿寝殿殿门方才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奴婢司礼监提督温鉴。” “拜见陛下,陛下躬安。”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见状连忙面朝立身于寝殿殿门之后的正德帝。 再度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朕躬安。” “免礼吧。” 仅着一件雪白无暇中衣立身于寝殿殿门之后的正德帝。 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出寝殿径直地朝着御书房而去。 “谢陛下。”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温鉴当即起身再执一谢礼。 随即落后正德帝三五步之距,微微俯身垂首紧随其后而行。 不多时。 正德帝缓缓行至紫宸殿御书房上首御案旁。 随即稳稳落座于上首龙椅之上。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紧随其后行至紫宸殿御书房。 并将大开的紫宸殿御书房房门轻轻紧闭后。 正德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凝重之色。 “出了何事?”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行至近前后。 正德帝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相询道。 “回陛下。” “汝南郡暗卫八百里加急。”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并双手举过头顶。 闻得汝南郡八百里加急等短短十个字眼后。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身躯微不可查地轻轻一颤。 “呈上来。”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双手高举着密信俯身稳步上前。 待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行至御案旁后。 正德帝当即伸出略显干瘪的手掌自温鉴手中接过密信。 随即快速拆开皱巴巴的油纸信封自其内取出密信细细翻阅。 待自密信中看到汝南郡黄河水位已然上涨至距离堤岸已然不足半步之遥时。 正德帝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随即一目十行地快速略过汝南郡黄河水位一事。 直至密信中出现白莲教三个字眼时。 正德帝方才彻底放缓了翻阅之速。 面色亦自这一刻起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手中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全部翻阅完后。 正德帝已然极其凝重的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怒意。 ‘砰~!’ 正德帝猛然间抬起紧握密信的手掌。 随即怒不可揭地将手中密信重重拍打在御案之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自紫宸殿御书房传出。 紧闭的紫宸殿御书房房门外瞬间传来大量沉重脚步之声。 以及连绵不绝的甲片互相轻微碰撞之声。 “朕无事!” “都退下吧!” 不待一众持刃御林军将士彻底冲至紫宸殿御书房外。 紧闭的紫宸殿御书房内便已然传出正德帝屏退之言。 “遵旨!” 闻得正德帝屏退之言后。 匆匆赶来的御林军将士只得面朝紧闭的御书房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带着一众满脸惊容的随侍宦官、宫女告退而去。 紫宸殿御书房内。 待御书房外的甲胄之声彻底消失殆尽后。 怒容渐消的正德帝不由得再度望向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 满脸的凝重之色亦于这一刻渐显狰狞起来。 “十八个六品顶行!” “九个七品十果!三个八品十地!” “短短十余日间便聚拢起数十万汝南郡百姓。” “并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下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数城。” “这白莲教主当真是好手段啊!”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凝视着御案之上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意。 话音落罢。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望向已然退至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朕且问尔。” “汝南郡二十三世家大族。” “可曾全部迁徙出汝南郡?”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沉声问道。 “回陛下。” “汝南郡二十三世家大族。” “现皆已举家迁徙出汝南郡。” “其中十二家已然于近几日陆续行至长安城。” “另有七家亦将于近几日抵临长安城。” “剩余四家则于黄河改道之说愈演愈烈之际。” “早早地便举家迁徙至了陈留郡。”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将所知之事如实道出。 “汝南周家、袁家、昌家、殷家可曾入京?”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 “汝南昌家、殷家数日前便已举家迁徙至关中。” “昌家、殷家主脉子弟亦已于昨日巳时前后全部入京。” “汝南周家现已举家迁徙至弘农郡陕县、湖县一带。” “周家主脉子弟更是已然行至蓝田、郑县一带。” “三五日内便可抵达京师。” “汝南袁家虽亦举家朝着关中迁徙。” “但据陈留郡暗卫密报。” “数日前曾在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袁家主脉子弟踪迹。”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汝南郡凡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共计二十三家之多。 其中尤以汝南周氏、袁氏、昌氏、殷氏四家为最。 紫宸殿御书房内。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闻及温鉴最后一言后。 原本便已略显狰狞的面上不由得再度狰狞数分。 “陈留郡暗卫曾于数日前自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袁家主脉子弟?” 正德帝声音略显冰冷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 “据陈留郡暗卫所禀。” “数日前确实曾在尉氏县一代发现大量汝南袁家子弟。”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确定道。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袁家大量主脉子弟出现在陈留郡尉氏县一代......’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瞬间微垂了眼睑,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正德帝方才再度抬起眼睑。 随即望向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这些时日以来都在做些什么?”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近些时日以来多忙于寻亲访友,亦或者置办宅院田地等。” “除此之外。” “这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更是有不少子弟忙着自东西两市寻花问柳。” “其中尤以殷家主脉二公子殷宏为最。” “据奴婢所知。” “昨夜殷家主脉二公子殷宏曾于东市一画舫内豪掷万两白银。”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画舫内豪掷万两白银。” “汝南昌家终究还是家大业大啊。” 正德帝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话音落罢。 正德帝面上方浮现的些许笑意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已然迁徙至京城的那些世家大族。” “近些时日以来可曾有过怨言?”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陛下。” “据城内暗卫所禀。” “那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的小辈。” “于醉酒后倒是偶有些许怨言。” “至于那些已然迁徙至京城的世家大族中的掌权者。” “城内暗卫暂未听到有过怨言。”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当即如实禀报道。 “待天亮后遣人暗中走一趟靖安司。” 正德帝微微一顿,随即面带些许冷笑地沉声吩咐道。 “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瞬间心领神会。 随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再度将目光汇聚于御案之上那封洋洋洒洒千余字的密信之上。 而这一望便是足足一刻多钟之久。 一刻多钟后。 正德帝缓缓抬头再度望向五步外俯身垂首而立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 “白莲教祸乱我朝已有百余年之久。” “现如今是时候该做个彻底了断了。” 正德帝面色略显狰狞地沉声开口说道。 自去年冬季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相继传出黄河即将改道之言后。 朝中并非从未有过大臣进言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举。 但很可惜。 在正德帝近乎默许甚至于纵容的态度下。 朝中每当有大臣谏言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举时。 总会有大量官员站出来。 以漠北战事吃紧、征调大量徭役极其劳民伤财以及国库空虚等种种理由行横加阻挠之举。 在这些官员的横加阻挠下。 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疏通河道、加固堤坝之言便渐渐自朝堂之上销声匿迹。 事实上。 正德帝亦知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之举。 至少可延缓黄河决堤甚至于就此改道所带来的危害。 但正如站出来横加阻挠的官员所言。 彼时漠北战事吃紧,国库极其空虚。 若是趁冬季黄河水位下降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之举。 必然会令本就空虚的国库愈发空虚。 且极有可能令本就吃紧的漠北战事愈发吃紧。 甚至于征调大量徭役行疏通河道、加固河堤时。 极其容易因种种事端激起民变。 既如此。 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自收到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黄河即将改道的传言后。 正德帝非但未曾下令禁止此传言。 反而调集大量暗卫齐聚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 并暗授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境内。 对黄河即将改道这一传言行推波助澜之举。 其所图便是逼迫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甚至于富甲商贾们。 舍弃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内的祖产。 携大量家财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亦或者他处。 从而给已然祸乱大周长达百余年之久的白莲教创造出一千载难逢的机会。 进而将大量白莲教徒聚集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内。 只待时机一至。 便可一劳永逸地将已然祸乱大周长达百余年之久的白莲教这一不稳定因素彻底铲除。 且连带着将黄河决堤甚至于就此改道所带来的种种危害降至最低。 相较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叛乱不止。 以及白莲教趁此时机彻底做大做强而言。 正德帝所谋之事虽注定令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死伤惨重。 甚至于朝廷亦会因此损失惨重,天下大势亦将因此更为动荡。 但此举却可一劳永逸地解决黄河改道以及白莲教所带来的危害。 现如今正值大周朝廷最为内忧外患之际。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与整个天下相较。 孰轻孰重。 正德帝心中自是早有决断。 紫宸殿御书房内。 俯身垂首立身于御案五步外的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闻言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颤。 身为代正德帝执掌天下暗卫的温鉴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正德帝方才所言话语背后的深意。 以及此举即将会为整个天下带来何等的滔天骇浪。 “奴婢遵旨!” 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强行稳住心神。 随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微微摆手屏退了温鉴。 待温鉴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不由得微微侧首望了一眼窗外。 不知自何时起。 乌云已然彻底遮住了皓月。 夜色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彻底深邃。 第四百九十七章 信使抵京,正德独断 【已修改。】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三日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三日光阴里。 伴随着正德帝一道密令抵达靖安司。 已然宁静了许久许久的京师长安瞬间掀起一场令所有人皆始料未及的腥风血雨。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初五。 卯时许。 天方蒙蒙亮之际。 统摄整个长安城贼事策防的靖安司便以雷霆之势倾巢而动。 凡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包天地妄议朝政者。 无论其出身于何等名门望族。 亦无论其家中长者于朝中官居何等高位。 皆无一幸免。 全部被倾巢而动的靖安司官吏以雷霆手段拿下。 自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初五卯时许。 至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初七申时许。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 便已然足足有着两百余位出身于名门望族,往日里无不光鲜亮丽的世家子弟。 一夕之间锒铛入狱彻底沦为了靖安司阶下囚。 且两百余位已然沦为靖安司阶下囚的世家子弟中。 至少有着近七成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一时间。 凡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近乎无不风声鹤唳。 近乎无不人人自危。 生怕下一个沦为靖安司阶下囚的便是自家家族之人。 更怕自家家族会因此而大受波及。 与此同时。 朝堂之上。 一封封弹劾靖安司的奏章如雪花般源源不断地落于正德帝御案之上。 另有大量六科言官不断地于朝堂之上以死相谏。 望正德帝能够收回成命,并严惩靖安司一众官吏。 然而。 任凭弹劾靖安司的奏章再如何如雪花般源源不断地落于御案之上。 任凭六科言官再如何不断地于朝堂之上以死相谏。 正德帝对此始终持冷眼旁观,既不理亦不睬。 若是六科言官们于朝堂之上逼迫的过于急切。 不消数个时辰。 必然会有靖安司官吏手持其确凿罪证亲自登门拜访。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 便已然足足有着十余位六科言官因种种确凿罪名而被打入天牢。 只待秋后一至。 便会立即问斩。 直至这时。 朝中一众文武百官们方才猛然醒悟。 正德帝虽已垂垂老矣。 甚至于极有可能已然病入膏肓。 但只要其仍有一息尚存。 那么其便永远是当今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天子。 手中便依旧掌有一言决人生死的至高权柄。 且垂垂老矣甚至于已然病入膏肓的正德帝。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 远比壮年时身富力强的正德帝更为令人畏惧。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 随着统摄整个长安城贼事策防的靖安司不断地以雷霆之势倾巢而出。 随着足足两百余位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因言锒铛入狱沦为靖安司阶下囚。 随着一封封弹劾靖安司的奏章恍如泥牛入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十余位六科言官因种种确凿罪证锒铛入狱只待秋后一至便会立即问斩。 朝堂之上的风气亦是不由得随之一变。 原本渐渐显崭露头角之势的所谓太子党官吏。 亦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腥风血雨的爆发而再度销声匿迹。 ...... ......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七日。 又是一年一度乞巧佳节。 酉时近半。 烈日渐消隐,晚霞初映空。 就在长安城百姓纷纷趁着酷暑渐消呼朋唤友共度佳节之际。 长安城光德坊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受济阴王世子许焕之邀。 极其难得地相聚一堂。 若是换做他时他地。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逢此良机。 必然是早已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 但怎奈何此时身处京师长安。 此地又是那最为靠近靖安司的光德坊望仙楼。 此时又正值靖安司不断地于长安城掀起腥风血雨之际。 若不是济阴王世子鼎力相邀。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们。 绝不会于此时此刻踏入望仙楼半步。 甚至于就连靖安司所在的光德坊亦不会轻易踏足半步。 长安城光德坊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济阴王世子许焕端坐于上首主位之上满脸悠闲地品鉴着手中美酒。 而在其身周。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虽同样端坐。 但却无不面带些许忧愁之色。 至于面前所摆放的诸多美酒佳肴。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自是无暇他顾。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的济阴王世子许焕。 旁若无人般自饮自酌已至面色微微泛红之际。 一出身于被世人称之为颍川第一名门望族的荀家子弟忽然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荀家子弟方一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满堂目光瞬间便汇聚于其一人之身。 “世子殿下。” “值此良辰佳节之际。” “独身自饮自酌岂不无趣乎?” “荀某酒量不佳。” “但愿舍身陪世子殿下一醉方休。” “世子殿下。” “荀某先干为敬。” 荀家子弟端起身前一盏酒水,面带浓浓笑意地双手遥敬济阴王世子许焕。 话音落罢。 不待济阴王世子许焕作何反应。 荀家子弟便已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近乎刹那间。 满堂目光便已然自荀家子弟身上转移至济阴王世子许焕之身。 早在荀家子弟起身敬酒之前。 便已然有多人借敬酒之名询此番相邀之意。 然而。 济阴王世子许焕好似故意吊着众人胃口般。 每每皆是酒水照饮,寒暄亦照旧。 但却绝口不提此番为何鼎力相邀。 以及为何将相邀之地定在与靖安司隔街相望的望仙楼。 长安城光德坊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待荀家子弟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后。 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的济阴王世子许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 “延山兄好酒量。” “焕自当陪之。” 许焕略显摇摇晃晃地端起身前酒盏。 大赞一声后随即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世子殿下.......” 荀延山见状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不待其将心中言语脱口而出。 许焕便已然满是醉意地连连摆了摆手。 “延山兄。” “焕好像有些醉了。” “不知可否请延山兄为焕开一下窗。” “这劳什子的望仙楼第一雅间着实有些太闷了。” 济阴王世子许焕忽然满是深意地望了荀延山一眼。 随即满是醉意地含糊不清道。 见此情形又突闻此言。 出身于被称之为颍川第一名门望族的荀延山没来由地心中一凛。 随即强行忍住条件反射般的回首四望。 以眼角余光微不可查地快速大量起身周窗台。 待见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除一侧正对着靖安司的窗台未曾打开。 余者无不半开亦或者全开后。 荀延山瞬间心领神会地朝着摇摇晃晃落座的济阴王世子许焕拱了拱手。 “能为世子殿下代劳。” “荀某荣幸之至也。” 荀延山轻笑着拱了拱手,随即迈步离了客座。 径直地朝着数处半开的窗台迈步行去。 待将数个半开的窗台彻底大开后。 荀延山遂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向正对着靖安司官署的两扇窗台。 随即正对着靖安司官署的两扇窗台被其缓缓推开。 下方仅隔一条街道之遥的靖安司官署瞬间跃入荀延山眼睑之中。 荀延山放眼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原本光秃秃的靖安司官署外。 不知何时竟多出数座极其高大的石碑。 且数座高大石碑顶部无一例外皆正刻着功德碑三个大字。 见此情形。 荀延山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脑海中更是不断地浮现先前抵京时所听闻之事。 近十年以来。 长安城先后共发生两次大范围树立功德碑之事。 第一次大范围树立功德碑乃是因关中大灾之事。 由时任京兆尹、关中赈灾总指挥使的燕王奕所立。 第二次大范围树立功德碑则是在不久前因漠北战事。 由正德帝亲自下旨于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树立功德碑。 前后两次大范围树立功德碑虽事出两因。 但最后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 那便是号召京中官吏以及长安城百姓为国事慷慨解囊。 思及至此。 再联想到近些时日以来。 令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举家迁徙至京师之地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无不提心吊胆人心惶惶的靖安司大肆擒拿妄议朝政者之事。 以及近两日以来自朝中流传而出的种种小道消息。 荀延山心中渐渐有些明了正德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啊。’ 一时间荀延山心中不由得满是感慨地暗暗思付道。 在其看来。 正德帝此番密令靖安司大肆擒拿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包天地妄议朝政者之举。 当真可谓是一箭三雕之计。 其一。 越过一众内阁辅臣以及朝中一众文武百官。 直接暗中下令靖安司以雷霆手段倾巢而动。 这一举动必然将会极大地震慑朝中一众‘宵小’之辈。 使其绝不敢趁正德帝垂垂老矣甚至于已然病入膏肓之际轻举妄动。 其二。 正德帝先是暗中下令靖安司以雷霆手段倾巢而出。 毫无顾忌地大肆擒拿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胆大包天地妄议朝政者。 随后又于朝堂之上稳坐钓鱼台,对弹劾靖安司之事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甚至于再度以雷霆之势拿下十余位六科言官。 如此雷霆手段之下。 必然会令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无不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自目前情形而言,事实确实亦是如此。 此时若是于靖安司外树立起数座功德碑。 无论是出于破财消灾的目光也好,还是出于其他目的也罢。 待靖安司外树立起数座功德碑一事彻底传播开来后。 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必然将会闻风而动,纷纷拿出大量家财为‘国事’慷慨解囊。 甚至于就连一些‘心中所亏过甚’的京中大小官吏,乃至于一些富甲商贾。 必然亦会闻风而动,纷纷拿出大量家财为‘国事’慷慨解囊。 届时。 不消月余时间。 困扰整个朝政许久的国库空虚问题。 必然将会因此迎刃而解。 其三。 亦是直令荀延山头皮发麻甚至于心生浓浓恐惧的一点。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 自一定程度上而言。 将会左右整个颍川荀家的生死存亡! 随着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世家大族、豪强乡绅源源不断地举家迁徙至京师。 其所带来的财富、势力、以及影响力。 纵使是正德帝也绝不会将其等闲视之。 而以正德帝的脾性。 其绝不会坐视如此庞大的一股力量归附于太子许雍。 更何况。 七月初四那日于皇宫紫宸殿御书房小朝会上所发生之事。 荀延山时候亦从自家长辈口中有所听闻。 故而。 在其看来。 正德帝此举绝对有着浓浓警告之意。 但凡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胆敢有一丝一毫的归附太子许雍之意。 那么等待其家族的必然将会是彻底灭亡。 此举既是在警告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 亦是在借此敲打太子许雍,以及所谓的太子党。 思及至此。 长安城光德坊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原本立身于窗台旁满心感慨地眺望着仅仅只相隔一条街道之遥的靖安司官署的荀延山。 后背没来由地泛起层层冷汗。 心中恐惧之意更是于刹那间直达巅峰。 甚至于就连身躯亦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不止。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一箭三雕,恐怖至斯 【已修改。】 【多出两三百字小做补偿。】 【抱歉抱歉抱歉。】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长安城光德坊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就在立身于窗台旁的荀延山因心中极度恐惧。 而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不止之际。 同坐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 亦已渐渐察觉到了些许异常之处。 事实上自荀延山迈步离席逐一大开雅间窗台。 到荀延山行至正对着靖安司的窗台并将其完全推开。 再到荀延山隔街向下眺望仅仅相隔一条街道的靖安司官署。 最后再到荀延山不受控制地因心中恐惧而身躯微微颤栗不止。 这一切的一切说时迟。 实则只不过是短短百余息罢了。 “延山兄。” “不是说好了今日陪世子殿下一醉方休的吗?” “怎地方一杯美酒入腹,便成了这般模样?” “若延山兄当真不胜酒力。” “那与世子殿下一醉方休的荣幸不如交予吾等可好?” 一出身于颍川被称之为仅次于荀家的名门望族陈家子弟忽然自客座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面带些许揶揄笑意地离席迈步走向立身于窗台旁的荀延山。 待行至荀延山身旁后。 陈家子弟不由得悄悄顺着荀延山目光向下望去。 待看清与望仙楼一街相隔的靖安司官署前不知何时已然树起数座高大石碑。 且数座高大石碑正上方无一例外皆上刻着‘功德碑’三个大字时。 陈家子弟亦是不由得目光一凝。 随即强忍着心中惊天骇浪伸手扯了扯荀延山衣角。 待荀延山骤然回神后望之际。 陈家子弟眼角余光忽然近乎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斜靠于上首主座靠背之上。 俨然一副伶仃大醉状的济阴王世子许焕。 荀延山见状瞬间心领神会地与其打起了配合。 不多时。 一场无趣至极的酒宴终是随着济阴王世子许焕醉至‘不省人事’而缓缓落下帷幕。 待济阴王世子被数名随行王府护卫搀扶着离开望仙楼之后。 荀延山与那名出身于颍川陈家的世家子弟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 随即相继起身朝着众人告辞而去。 无论是出身于颍川第一名门望族的荀家子弟荀延山也好。 还是那出身于颍川第二名门望族的陈家子弟陈子元也罢。 二人临别前无一例外皆意有所指地深深望了一眼正对着靖安司的窗台。 待荀延山、陈子元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后。 在座的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 无不纷纷起身快步行至正对着靖安司官署的窗台前。 待透过大开的窗台彻底看清与望仙楼仅一街之隔的靖安司官署前的情形时。 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 面上无不瞬间变换了颜色,随即纷纷拱手告辞而去。 不多时。 原本人满为患的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便已然是人影空空,徒留下满桌近乎未动的美酒佳肴。 然而。 就在十余位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们。 相继面色各异脚步匆匆地离开望仙楼的一刻多钟后。 原本已然空荡荡的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忽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行至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后。 便极其熟稔地唤来望仙楼店小二,并向其讨来一副崭新碗筷。 随后更是不徐不疾地行至上首主座之上安然落座。 满是悠然自得地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自饮自酌。 复一刻多钟后。 原本因醉至不省人事而率先离开望仙楼的济阴王世子许焕。 不知为何忽然精神抖擞地去而复返。 待济阴王世子许焕再度重临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 并与那不知何时已然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自饮自酌的不速之客视线相撞后。 济阴王世子许焕脸上非但未有丝毫惊讶与不悦之色浮现。 反而满脸堆笑地快步朝着那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的不速之客迎去。 “李司丞。” 济阴王世子许焕满脸堆笑地快步行至近前。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的不速之客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而那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并被其称之为李司丞的不速之客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先前曾与许奕有过短暂交锋但最终却一败涂地的靖安司司丞李必。 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内。 直至济阴王世子许焕行至近前微微俯身拱手见礼之际。 端坐于上首主座之上的靖安司司丞李必方才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 “使不得,使不得啊。” “世子殿下折煞下官了啊。” 李必连连摆手地自上首主座站起身来。 随即面带些许笑意地面朝许焕深深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李司丞客气了。” 眼见靖安司司丞李必以大礼相还。 许焕隐藏于笑意最深处的些许阴霾方才渐渐消散。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许焕忽然意有所指地侧首望了一眼正对着靖安司官署的窗台。 李必见状瞬间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世子殿下还请宽心。” “下官先前所言句句属实。” “今日之事不消数个时辰。” “必然将会呈于陛下御案之上。” 李必面色一正,随即满是郑重之色地意有所指道。 “如此便有劳李司丞了。” 许焕闻言面上笑意瞬间浓郁了数分有余。 “本世子此番进京。” “曾命人备了诸多济阴郡本土特产。” “还望李司丞万万莫要嫌弃。” 许焕微微一顿,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红木锦盒。 随后径直地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将红木锦盒塞进李必袖摆之中。 “世子殿下这......这.......” 李必见状脸上不由得浮现些许为难之色。 然而不待李必将腹中推脱之言全部道出。 许焕便已然佯装恼怒地后撤了一两步之距。 “常言道:礼轻情意重。” “李司丞莫不是嫌弃本世子所赠济阴郡本土特产过于寒酸?” 许焕佯装恼怒地出言呵斥道。 “下官......下官岂敢......岂敢嫌弃。” “如此.....如此.....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李必闻言当即假意为难地不再继续推脱。 闻及此言。 许焕脸上的恼怒之色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如先前般的浓浓笑意。 再度寒暄数句过后。 许焕方才托辞就此离去。 待济阴王世子许焕身影彻底消失于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后。 靖安司司丞李必不徐不疾地自袖摆中取出那方巴掌大小的红木锦盒。 待那方巴掌大小的红木锦盒彻底大开后。 数张千两面额的银票赫然跃入李必眼睑之中。 ‘出手便是万两银票。’ ‘济阴王世子当真是大手笔啊。’ 待将红木锦盒内所存放的银票一一数清后。 靖安司司丞李必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笑意。 十余息后。 靖安司司丞李必将红木锦盒再度收入袖摆之中。 而其内所存放的万两银票则被其单独收入怀中。 待一切妥当之后。 靖安司司丞李必这才不徐不疾地迈步离了望仙楼三楼天字第一号雅间。 ...... ...... 戌时初刻。 烈日彻消,夜幕初降。 就在济阴王世子许焕、靖安司司丞李必二人相继离开望月楼之际。 长安城光德坊外。 两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 相继驶入与光德坊相临的怀远坊内。 随后缓缓穿过怀远坊内同样拥挤的人群。 最终相继停靠于一座无名小酒楼后院中。 两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方于无名小酒楼后院中停稳。 出身于被世人称之为颍川第一名门望族的荀家子弟荀延山。 以及出身于被世人称之为颍川仅次于荀家的陈家子弟陈子元。 二人相继自两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上走了出来。 “延山兄。” 陈子元走出车厢后快行数步。 最终止步于荀延山两三步外。 随即面朝荀延山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 荀延山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子元兄还请随荀某入内小酌几杯可好?” 互相见礼方毕。 荀延山便伸手作请相邀道。 “延山兄相邀。” “弟不敢辞也。” “如此便劳延山兄破费了。” “延山兄请。” 陈子元似意有所指地轻笑着寒暄道。 “子元兄此言差矣。” “自家酒馆何来破费之言。” “子元兄但请畅饮便是。” 荀延山闻言瞬间心领神会,随即不动声色地出言解释道。 话音落罢。 荀延山再度伸手作请,随即默默于前引路。 不多时。 荀延山、陈子元二人于酒馆后院一间偏僻雅间内相对而坐。 待酒菜上齐后。 荀延山当即屏退酒馆小二。 随即起身为陈子元斟酒一盏。 “子元兄请。” 荀延山端起酒盏相敬道。 “延山兄请。” 陈子元见状当即站起身来。 随即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不多时。 菜便已过五味,酒亦已过三旬。 直至这时。 荀延山方才放下手中酒盏,止住口中寒暄之言。 满脸郑重之色地望向相对而坐的陈子元。 陈子元见状亦不由得放下手中酒盏。 面色同样极其郑重地望向相对而坐的荀延山。 “子元兄如何看待这两日之事?” 荀延山微微一顿,随即率先开门见山道。 “弟愚钝。” “不知延山兄如何看待这两日之事?” 陈子元闻言笑了笑,随即将话锋踢回荀延山。 “杀鸡儆猴。” 荀延山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即端起身前酒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破财消灾。” 陈子元闻言亦不再顾左右而言其他,轻道一声内心之见。 随即端起方放下不久的酒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子元兄所言是极。”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随即提起酒壶再度为陈子元斟酒一盏。 “依子元兄之见。” “此番需破多少财方可消灾。” 荀延山放下手中酒壶,随即低声开口问道。 “具体需破多少财方可消灾。” “你我说了不算。” “你我家中长辈说了亦同样不算。” “但依愚弟之见。” “此事若是没有个几万两银钱。” “怕是绝难就此平息。” 陈子元端起身前酒盏,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皇城所在方位。 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缓缓开口说道。 ‘嘶~!’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每家皆需耗费几万两银钱方才消灾的话。” “到最后这消灾之财必然将会达到数百万之巨。” 荀延山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面带些许异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怕是不止于此。” “延山兄莫要忘了。” “此番靖安司所擒之人并不仅仅只有咱们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子弟。” 陈子元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 ‘嘶~!’ 闻及此言。 荀延山不由得再度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此事多来上几次。 莫说用于漠北以及西域战事的军饷军粮等损耗。 甚至于国库亦将会因此而再度充盈起来。 而这一数目显然已经远超荀延山先前所料。 “便不怕引起众怒吗?” 荀延山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引起众怒?” “延山兄说笑了。” “此事只要不再度发生。” “便绝对不会引起众怒。” 陈子元提起酒壶自斟一杯,随即再度深深地望了一眼皇城所在方位。 目光深处满满的皆是忌惮之色。 荀延山见状亦是不由得低垂了眼睑。 不知过了多久。 荀延山忽然再度抬起眼睑望向与其相对而坐的陈子元。 “不知子元兄如何看待今日济阴王世子相邀一事?” 荀延山略作定神,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由济阴王世子出面相邀。” “方可见那位的真正手段。” “亦正如延山兄先前所言。” 陈子元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低声开口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由济阴王世子出面相邀。’ ‘方可见那位的真正手段。’ ‘亦正如吾先前所言那般。’ ‘杀......杀鸡儆猴.......’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再度低垂了眼睑。 心中更是不断地暗暗思付着陈子元之言。 ‘世人皆知济阴王早在燕王奕就藩一事时。’ ‘便已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一方。’ ‘此时济阴王世子站出来相邀.......’ ‘虽从始至终皆未曾明言什么.......’ ‘但其于此时此刻出面相邀自一定程度而言便已然表明了其自身立场。’ ‘究竟是济阴王父子不和.......还是.......’ 思及至此。 荀延山后背处不由得瞬间湿了一大片。 第四百九十九章 各取所需,何去何从 亥时过半。 夜色彻深,繁星点点。 长安城怀远坊一座无名小酒馆内。 不知不觉间已然饮至半醉的荀延山、陈子元二人。 终是在各自随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出那间极其偏僻的雅间。 “今日有劳延山兄款待。” “他日若是延山兄得闲。” “还请延山兄务必赏脸至愚弟寒舍坐坐。” 陈子元微微摆手示意随从无须继续搀扶。 待随从面带隐忧地缓缓松开自身手臂后。 陈子元当即面朝不远处的荀延山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相邀。” “荀某岂敢不从?” “他日若得空闲。” “荀某必然登门叨扰。” “届时。” “子元兄可莫要嫌荀某讨人嫌才是。” 荀延山闻言笑了笑,随即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延山兄说笑了。” “延山兄说笑了啊。” “延山兄能至寒舍。” “那是足以令寒舍蓬荜生辉之事。” “愚弟盼尚且来不及呢,又岂会有嫌弃一说。” 陈子元闻言再度轻笑着拱了拱手。 简短寒暄过后。 两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相继驶离了无名小酒馆。 随即于无名小酒馆外各奔东西而去。 不多时。 其中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不徐不疾地驶离无名小酒馆所在的街道。 随即缓缓汇入乞巧节满是拥挤的繁华街道之中。 与此同时。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自进入车厢后便斜靠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陈子元忽然缓缓睁开双眼。 十余息后。 陈子元面色稍显凝重地缓缓自车厢软榻之上坐起身来。 随即伸手轻轻挑开车帘一角。 目光极其深邃地透过车帘一角望向车窗外满是拥挤的人群。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一刻多钟之久。 无人知晓陈子元自那已然匆匆逝去的一刻多钟的光阴里究竟在看什么。 更无人知晓陈子元自那已然匆匆逝去的一刻多钟光阴里究竟在想什么。 正如无人知晓陈子元、荀延山二人最后时刻究竟于那座无名小酒馆内谈了什么。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定。 两三刻钟后。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终是得以穿过乞巧节满是拥挤的人群缓缓驶出怀远坊。 随后一路向西而行。 最终自崇化坊正门而入。 方一驶入崇化坊。 重重丝毫不弱于怀远坊的人间烟火气息。 瞬间将整辆古色古香的马车彻底包裹住。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时隔两三刻钟之久。 陈子元再一次自车厢软榻之上缓缓坐起身来。 随即再度轻轻挑开车帘一角朝着车窗外望去。 只不过相较于方才而言。 此时的陈子元面色上已然再无丝毫凝重之意。 望向窗外的目光亦不似方才那般深邃。 若是细细深究。 此时的陈子元与车窗外拖家带口共度佳节的行人并无太多区别。 不多时。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不徐不疾地驶入崇化坊一座高墙大院内。 最终缓缓停靠于后院车马房旁。 “大少爷。” “到家了。”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方一停稳。 驱车车夫便自马车之上跳了下来。 随即微微俯身垂快步行至车厢旁轻声禀报道。 十余息后。 满身酒气的陈子元不徐不疾地走下马车。 随即步伐极其稳健地大步朝着陈府深处行去。 一两刻钟后。 陈子元止步于陈府松竹院正门前。 略整衣冠后随即轻轻叩动松竹院院门。 “福伯。” “爷爷可曾歇息。” 陈子元轻轻叩动数下院门,随即后撤半步轻声开口问道。 十余息后。 紧闭的松竹院院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大少爷?” 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自院门缝隙内探出身来。 待看清立身于华灯旁的那道身影具体样貌后。 被陈子元称之为福伯的老人当即快速将院门彻底拉开。 “老奴拜见大少爷。” 松竹院正门方一彻底大开。 福伯便快速自松竹院内走出。 随即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福伯客气了。” 陈子元微微摆了摆手示意福伯无须多礼。 “福伯。” “爷爷此时可曾睡下?” 待福伯彻底站起身来后。 陈子元不由得再度开口问道。 “老太爷尚未睡下。” 福伯闻言微微俯身垂首回答道。 “烦请福伯通传一声。” 陈子元闻言未有丝毫奇怪之色。 好似若是陈家老太爷早早睡下方才是真正稀奇之事。 “大少爷还请稍待。” 福伯闻言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朝着松竹院深处行去。 不多时。 福伯便已去而复返。 “大少爷。” “老太爷于书房内等您。” 福伯行至陈子元身前两步外。 随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道。 “好。” 陈子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迈步径直地朝着松竹院行去。 不多时。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穿过层层竹林。 最终止步于灯火通明的书房外。 “门没锁。” “进来吧。” 陈子元方行至灯火通明的书房外。 灯火通明的书房内便传来一道极其苍老的声音。 “是,爷爷。” 陈子元轻应一声,再度略正衣冠后。 随即方才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孙儿见过爷爷。” “爷爷身体万康。” 陈子元行至书房上首书案两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那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虽已然古稀有五。 但其腰背却一如年轻时那般笔直。 “坐吧。”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放下手中泛黄竹简示意陈子元于客座落座。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 “遇到难题了?” 待陈子元彻底于客座之上落座后。 陈老太爷轻笑着望向陈子元,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三天前靖安司忽然于城内大肆擒拿但凡对朝廷有所怨言者。” “短短三日时间里便已然有着足足两百余位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锒铛入狱。” “其中更是有着近七成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这两三日以来弹劾靖安司大肆擒拿世家子弟一事的奏章数不胜数。” “但却无一例外皆被陛下置中不理。” “昨今两日又有十余位六科言官因弹劾靖安司大肆擒拿世家子弟一事。” “而被靖安司秋后算账,以确凿罪证押入天牢。” “只待秋后一至,便会立即问斩。” “今日济阴王世子忽然相邀我等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子弟。” “相聚于光德坊内一家与靖安司官署仅隔一条街道的酒楼。” “.......” “.......” 陈子元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将长安城近两三日以来所发生的诸多大事。 尽可能地以最客观的言语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 陈子元方才将近两三日以来所发生的诸多大事全部道出。 然而。 足足一刻多钟的时间里。 无论陈子元言及何等惊天大事。 端坐于其面前的那位迟暮老人面色始终未曾有过丝毫变化。 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令人望之无比心安的淡淡笑意。 “你又是何看法?” 待陈子元将紧些时日以来所发生的诸多大事全部道出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面不改色地轻笑着开口问道。 “回爷爷。” “以孙儿之拙见。” “此事.......” “......” 陈子元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将内心最为真实的看法一一道出。 又是一刻多钟的光阴匆匆而逝。 陈子元终是将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看法毫无遮掩地全部道出。 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待陈子元将内心看法全部道出后。 陈老太爷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欣慰之色。 “见微知着,睹始知终。” “如此年纪,能有此见。” “已然殊为不易,殊为不易啊。” 陈老太爷笑了笑,随即不由得轻抚胡须连声感慨道。 “不知爷爷是何见解?” 陈子元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红,随即连忙出言相询道。 “无甚见解。” 陈老太爷轻抚胡须笑道。 “无甚见解?”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大感诧异道。 “破财消灾也好。” “杀鸡儆猴也罢。” “此事归根结底。” “无非四字而已。” 陈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摇头道。 “还请爷爷不吝赐教。” 陈子元闻言当即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各取所需。” 陈老爷子微微摆了摆手,示意陈子元落座。 ‘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陈子元方才再度抬起眼睑。 “多谢爷爷不吝赐教。” 陈子元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孙儿还有一惑。” “还望爷爷不吝解惑。” 陈子元缓缓站起身来,但却并未就此再度落座。 反而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是何之惑?” “坐下再言。” 陈老太爷闻言再度摆了摆手。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再度落座于客座之上。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陈老太爷。 “以孙儿之拙见。” “此事若是如此收场。” “恐极有可能导致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大量世家大族与朝廷离心离德。” “现如今正值内忧外患不断之际。” “如此行事是否有些过于杀鸡取卵?” 陈子元面色极其凝重地低声开口说道。 “离心离德?” “杀鸡取卵?” “自放弃祖宗基业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那一刻起。” “吾等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所谓名门望族。” “便已然与粘板上的肉无甚区别。”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随即微微摇头道。 ‘愕。’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微微一愣。 甚至于就连呼吸亦因此停滞数息。 足足过了十余息之久。 陈子元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倘若真如爷爷所言。” “日后咱们陈家又当何去何从?” 陈子元面色极其凝重地再度低声开口问道。 声音中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夹杂了些许悲切。 “何去何从?” “自传出黄河即将改道的那一日起。” “咱们陈家便已经失去了选择余地。” “要么留在颍川郡。” “坐等洪水滔天。” “亦或者白莲教蚁俯杀来。” “要么便如现如今这般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成为那位粘板上的肉。” “至于迁徙至他地?” “如今天下乱象已然大现。” “又有何地能够比得过京师长安?” “沦为那位粘板上的肉无非就是破财消灾罢了。” “若是落入他人之手。” “咱们陈家恐怕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无悲无喜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陈老太爷方才之言虽略显残酷无情。 但这又何尝不是事情最核心的真相? 正如陈老太爷方才所言。 自黄河即将改道的传言广为流传的那一刻起。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便已然丧失了全部的选择余地。 思及至此。 陈子元不由得后背泛寒。 身躯亦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心中更是被浓浓的绝望所深深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忽然猛地抬起眼睑。 双眼翻红地望向陈老太爷。 “爷爷。” “咱们陈家当真没有其他退路了吗?” 陈子元满心不甘地悲切道。 “或许有。” “或许没有。” “且先耐心等等吧。” “至少咱们陈家目前并无亡族之危不是吗?” “这点耐心还是要有的啊。” 陈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随即微微侧首目光极其深沉地望向北方。 闻及此言。 陈子元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 随即连忙侧首望向陈老太爷目光所指的方向。 待见其为北方后。 陈子元猛然间不由得想到了什么。 第五百章 尘埃落定,朝野震动 【已修改。】 子时近半。 华灯渐熄,夜色彻深。 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随着陈老太爷似有所指的一席话彻底落地。 偌大的陈府松竹院书房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数盏昏黄烛光映照下的书房内。 相对而坐的陈家爷孙二人皆目光略显深沉地微微侧首望向北方所在。 且这一望。 便是足足一刻多钟之久。 一刻多钟后。 已然古稀有五的陈老太爷忽然意味难明地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收回望向北方所在的目光。 骤然闻得陈老太爷意味难明的深深叹息声后。 同样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北方所在的陈子元不由得自满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十余息后。 陈子元虽已然自满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但心中却依旧充斥着浓浓困惑与不解。 “爷爷......” 陈子元略作定神后快速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然而。 不待其将心中困惑与不解一一道出。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忽然面带浓浓倦意地微微摆了摆手。 “天色已然不早了。” “算算时辰。” “宫中乞巧宴应当已然结束了。” “你父他们差不多也快到家了。” “且先去与你父他们商议明日之事去吧。” “至于退路一事。” “且先耐心等等。” 陈老太爷面带浓浓倦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是。” 陈子元虽有满心困惑难解。 但闻言后亦只得拱手应是。 “爷爷早些歇息。” “孙儿先行告退。” 陈子元略作定神再度朝着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带着满心困惑与不解缓缓告退而去。 不多时。 待陈子元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内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忽然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且相较于方才那道满是意味难明的深深叹息声而言。 此时的叹息声中莫名地多出诸多复杂与无奈之意。 十余息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忽然满脸复杂地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封通体皱巴巴的书信。 面色渐显凝重地再度细细翻阅起那封不知已然翻阅过多少遍的密信。 大半刻钟后。 待将那封不知已然翻阅过多少遍的密信再度逐字逐句地细阅一遍后。 陈老太爷身躯略显颤颤巍巍地自上首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一手持寿星拐一手紧握着书信缓缓朝着窗台处行去。 待行至书房一侧窗台后。 陈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寿星拐。 随即自窗台旁的灯盏架上取出一盏烛台。 十余息后。 一道稍显突兀的火光忽然自陈府松竹院书房内徐徐燃起。 仅仅数息时间突兀火光便渐渐走向湮灭。 待陈府松竹院书房内的突兀火光彻底湮灭后。 陈老太爷先前手中紧握着的那封书信亦随之彻底化作灰烬。 子夜时分略显清冷的风儿徐徐穿过书房大开的窗台。 不多时便将那封书信仅存的些许灰烬彻底吹散开来。 陈老太爷身影略显单薄地立身于大开的书房窗台旁。 面色极其凝重地望着那已然化作飞灰但飘荡于书房内的书信灰烬。 待书房内四处飘荡的飞灰彻底了无踪迹后。 陈老太爷面色极其凝重地缓缓转身透过大开的窗台再度望向皇宫所在方位。 满是深邃的目光中好似又掺杂着无尽的无奈以及浓浓的决然之色。 且这一望。 便是足足一两刻钟之久。 一两刻钟后。 已然古稀有五的陈老太爷忽然再度深深叹息一声。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 陈老太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拄着寿星拐缓缓转身离了书房。 待陈老太爷缓缓行至书房外时。 悬于书房外的数盏华灯不知何时竟已湮灭大半。 夜色亦因此不知不觉地悄然深邃数分且有余。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天方蒙蒙放亮之际。 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徐徐自崇化坊陈府内驶出。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方自陈府正门徐徐驶出。 便悄然提速径直地朝着崇化坊北门行去。 一路行去。 沿途时不时可见一辆辆或古色古香、或奢华至极的马车。 相继自崇化坊一座座高墙大院内驶出。 最终汇聚于崇化坊由南向北的主干道之上。 待陈府马车径直地穿过崇化坊北门。 不徐不疾地朝着崇化坊外不远处的那条贯穿东西的主干道行去时。 其身后紧紧相随的一辆辆或古色古香、或奢华至极的马车数量。 便已高达足足二三十余辆。 这在往日这个时辰里绝对是一令人难以想象之事。 然而。 待陈府马车徐徐调转马头汇入长安城贯穿东西的主干道时。 沿途所遇一辆辆或古色古香、或奢华至极的马车数量非但未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反而相较之先前足足翻了数倍且有余。 陈府马车车厢内。 近乎一夜未眠的陈子元满脸疲倦之色地怀抱着一方红木锦盒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略显深沉的目光透过半挑的车帘默默地观察着沿途所遇的每一辆向东而行的马车。 待见昨日受济阴王世子相邀赴宴于光德坊望仙楼的十余位外地世家子弟所乘马车。 已然有着足足半数之多相继出现于自己视线之内后。 满脸疲倦之色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的陈子元不由得面露苦笑之色地连连摇了摇头。 行至不久。 马车两侧同行的一辆辆或古色古香、或奢华至极的马车数量不由得愈发地多了起来。 且马车与马车之间相隔的距离亦是不由得愈发地近了起来。 连带着原本徐徐向前而行的陈府马车速度亦是不由得一降再降。 一两刻钟后。 就在陈府马车缓缓临近光德坊之际。 原本便已堪比龟速的马车更是直接停靠于原地一动不动。 见此情形。 满脸疲倦之色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的陈子元不由得轻叹一声。 随即将怀抱了一路之久的红木锦盒收入怀中。 随后不徐不疾地自车厢软榻之上站起身来。 “大少爷。” “前面堵死了。” 就在陈子元缓缓朝着车厢外行去时。 车厢外忽然传来陈府车夫略显焦急的禀报之声。 “无妨。” “且先行将马车停靠于一不碍事之地。” “停好马车后直接去靖安司官署寻吾即可。” 陈子元缓缓走下马车,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大少爷。” 陈府车夫闻言抬头望了一眼前方已然拥堵的水泄不通的道路。 随即满脸无奈之色地连忙俯身拱手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不再理会马车一事。 转身迈步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光德坊行去。 一路行去。 沿途尽是与陈子元一般舍车前行的世家子弟。 放眼望去。 粗略估算之下其数量至少亦有着百余人之多。 且越是向前而行。 沿途所遇世家子弟身影便越是成倍猛增。 两三刻钟后。 陈子元满头大汗地艰难穿过拥挤人群。 缓缓行至与靖安司官署相邻的京兆府。 陈子元止步于京兆府官署前的街道上。 略作定神后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靖安司官署外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往日里了无人影的靖安司官署外。 此时竟已排起数条见首不见尾的偌大长龙。 且其身后仍有数之不尽的衣着光鲜亮丽者不断地涌入数条偌大长龙之中。 而在数条偌大的长龙最前方。 则依稀可见十余名靖安司官吏端坐于数座高大石碑下的书案之上。 不断地自一个又一个衣着光鲜亮丽者手中接过一沓沓崭新的银票。 随后更是不断地手持银票于身前书案之上奋笔疾书。 见此情形。 陈子元目光中不由得浮现一抹极其复杂之色。 其虽对今日之景象早有预料。 但当其真真正正地身临其境时。 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仍是不可避免地撼动其内心最深处。 “子元兄。” 就在陈子元满是复杂地眺望着靖安司官署外那数条见首不见尾的偌大长龙时。 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陈子元闻言转身回望。 待见身后之人赫然正是同出颍川的荀家嫡长子荀延山后。 陈子元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面带笑意地朝着身后满头大汗的荀延山俯身拱了拱手。 “延山兄。” 陈子元轻笑着俯身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来多时了?” 荀延山取出随身所携手帕擦了擦额头汗水后。 随即轻笑着俯身拱手还礼道。 “方至不久。” 陈子元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不知子元兄此番为功德碑备了多少银钱?” 荀延山略作定神,随即快行两步凑至陈子元近前低声问道。 “不知延山兄此番为功德碑备了多少银钱?” 陈子元伸出手掌微微晃了晃,随即低声开口反问道。 “比子元兄略多一些。”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伸手悄悄做出一个七的手势。 陈子元见状笑了笑但却并未多言。 颍川荀家在世人眼中本就略强于颍川陈家。 若是此番颍川荀家拿出的钱财低于颍川陈家。 恐极其容易引来世人口舌以及引起那位不满。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结伴朝着靖安司官署外的数条长龙龙尾处行去。 而这一行。 便是足足一两刻钟之久。 由此可见就靖安司官署外的数条长龙究竟何等之硕大。 且越是向后而行。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心中寒意便越是深邃。 若是以陈、荀两家为基。 以眼前数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为本的话。 粗略估算之下。 待此事彻底尘埃落定时。 国库至少将会因此增银数百万两之巨。 甚至于极有可能将会因此增银千万两之巨。 而大周王朝一年的税收总额亦不过区区两千余万两罢了。 思及至此。 荀延山、陈子元二人心中寒意不由得愈发地深邃起来。 待荀延山、陈子元二人结伴行至数条长龙龙尾处时。 荀延山、陈子元二人后背处的衣衫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完全湿透。 ...... ...... 时近午时。 烈日渐高悬。 就在长安城光德坊靖安司官署外人头接踵。 靖安司官吏亦因此而忙碌的不可开交之际。 长安城芳林门五里外。 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 满是风尘仆仆地朝着巍峨坚实的芳林门城门浩浩荡荡地奔来。 “漠北八百里加急战报!”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漠北八百里加急战报!”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漠北八百里加急战报!” “闲杂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伴随着一道道满是沙哑的齐声大喝。 原本拥堵于官道之上的一众世家大族无不纷纷朝着左右散去。 彻底为不远处即将狂奔而至的十余名骑兵让开道路。 不多时。 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 便已极其顺遂地再度前行两三里之遥。 距离前方巍峨坚实的芳林门城门亦只不过仅剩下一两里之遥。 然而。 就是这最后一两里之遥。 却令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速度不由得一降再降。 前路一众举家迁徙至京师的世家大族虽有心避让开来。 但怎奈何前路车辆着实是太过于拥挤。 且越是急于避让便越是容易于慌忙中出错。 就在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正欲下马疏通之际。 不远处的芳林门内忽然涌出大量披甲将士。 数之不尽的披甲将士方一自芳林门内涌出。 便直奔已然拥堵的水泄不通的马车冲去。 方一冲至近前。 数之不尽的芳林门守卒便不由分说地齐力将一辆辆寸步难行的马车搬移至一旁。 此等情形。 纵观整个正德朝亦是鲜有发生之事。 见此情形。 一众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世家大族望向不远处那十余名身披半甲的骑兵的目光中。 皆是不由得浮现些许异样之色。 更有定力不足的世家子弟们不由得面露浓浓诧异之色。 不断地与身周随从亦或者好友行交头接耳之举。 第五百零一章 暗中交锋,入宫面圣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长安城芳林门城墙外。 随着大量芳林门守卒不断地涌出城门。 齐心合力地将一辆辆寸步难行的马车朝着左右两侧挪移开来。 不多时。 原本拥挤的水泄不通的芳林门城墙外。 渐渐出现一条可容纳双马并行的狭窄小道。 见此情形。 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未有丝毫犹豫。 当即紧随着为首一人徐徐纵马朝着芳林门行去。 就在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的骑兵行至距离芳林门仅剩百步之遥时。 忽有十余名身披全副甲胄的骑兵自芳林门内徐徐行来。 “吾乃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 “来者可是燕王殿下所遣信使?!”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行至众人近前。 随即顿马朝着十余名身披半甲、后背赤红色八百里加急旌旗骑兵中的为首一人朗声问道。 “吾乃燕王殿下麾下亲卫曲长谷登云!” “奉燕王殿下之命前往兵部递呈捷报!” “此乃我家王爷所赐信物!” “还请陆校尉查验后速速放行!” 原长安城宣平门守备军百户官,现燕王府亲卫曲曲长谷登云闻言默默驱马上前半步。 随即不卑不亢地朗声回答道。 言及最后。 谷登云伸手自腰间取下一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随即将其递向仅隔一步之遥的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 陆泽广见状当即自谷登云手中接过那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 随即微微垂首细细查看起手中令牌。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通体为精铁所制。 正刻一龙飞凤舞般的‘燕’字。 燕字四周则雕刻着一栩栩如生的四爪青龙。 而在那枚稚童巴掌大小的令牌背面。 则分别刻有‘燕使公行,诸关勿拦’八个大字。 十余息后。 长安城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递还令牌。 “谷曲长还请随吾入城。” 待谷登云接过令牌并再度将其悬于腰间后。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随即抬手抱拳道。 “有劳陆校尉。” 谷登云闻言不卑不亢地抬手抱拳回之一礼。 随即微微摆手带着麾下十余名士卒紧随陆泽广一行人徐徐朝着芳林门城墙门行去。 不多时。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穿过巍峨坚实的芳林门城墙。 真真正正地踏足至京师长安城内的土地之上。 方一穿过芳林门巍峨坚实的城墙。 驱马于前引路的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便徐徐顿住胯下战马。 “谷曲长。” “陛下有令。”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入京后无须至兵部签押。” “直接由各城门守将引路至皇城面圣。” 待谷登云驱马行至近前后。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当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原本纵马徐徐前行的谷登云不由得猛地勒停了胯下战马。 随即双目不由得微微圆睁地望向身旁满脸郑重之色的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 “陆校尉此言当真?” 谷登云满心震撼地缓缓开口问道。 “圣命岂能有假?” “圣命岂敢有假?” 陆泽广闻言当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反问道。 闻及此言。 谷登云足足沉默了百余息之久。 方才渐渐稳住宛如不断地掀起滔天骇浪般的心神。 若不是近两年来常伴许奕身侧亦随之见识过不少世面。 此时的谷登云恐绝难自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渐渐稳住心神。 “谷某失言。” “还请陆校尉见谅。” 谷登云略作定神,随即抬手抱拳道。 “无妨无妨。” 陆泽广闻言连连摆手轻笑道。 “烦请陆校尉于前引路。” 谷登云再度抬手抱拳,随即徐徐开口说道。 “好说好说。” “谷曲长还请随吾来。”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闻言轻笑着抱拳还之一礼。 随即轻夹马腹再度于前徐徐引路。 不多时。 谷登云一行人便随陆泽广等十余名芳林门守备将士一同消失于芳林门前。 与此同时。 先前自芳林门涌出的大量披甲守卒亦再度撤回至芳林门城墙之上。 待芳林门守卒身影彻底消失于芳林门内外后。 先前偶然闻及谷登云、陆泽广之言的部分世家族人。 终是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深处的交谈之欲。 无不纷纷与身周族人交谈起方才偶然听闻之事。 不多时。 燕王漠北大捷以及燕王所遣信使奉命入宫面圣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恍如阵阵春风般迅速吹遍整个芳林门内内外外。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仍不断地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 芳林门周边数条街道之上的酒楼茶肆内。 三三两两的食客匆匆丢下些许碎银后。 当即快步走出酒楼茶肆。 随即快速汇入人群之中。 就此消失不见。 ...... ...... 小半个时辰后。 满是风尘仆仆的谷登云一行人。 在随着陆泽广等芳林门守备将士穿过不知多少条繁华街道后。 终是行至象征着一国权利最中枢之地的宫城。 长安城宫城承天门外。 舍马紧随陆泽广等芳林门守备校尉缓缓前行的谷登云等十余名燕王府亲卫曲将士。 望着不远处那座巍峨壮丽的宫城城门。 身躯皆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个不停。 谷登云虽于长安城宣平门守备军中当差数年之久。 但其却从未踏足过长安城宫城甚至于皇城方圆十里半步。 甚至于就连芳林门其今日亦是第一次踏足。 纵使谷登云近两年来常伴许奕身周。 亦随着许奕见识过不少所谓的世面。 但此时立身于象征着一国权利最中枢的宫城外时。 谷登云心中不由得深感自身究竟是何等之渺小。 身为燕王府亲卫曲曲长的谷登云尚且如此。 紧随其身后而行的十余名燕王府亲卫自是不逞多让。 短短数百步的距离。 谷登云一行十余人直感恍若走过一生路般漫长。 不多时。 谷登云一行十余人终是随着陆泽广等芳林门守备将士行至承天门下。 方一行至宫城承天门下。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便取下腰间令牌。 随即双手捧着令牌独自徐徐迈步向前而行。 百余息后。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手捧着令牌再度折返至谷登云近前。 “谷曲长。” “还请卸下随身兵刃。” “手捧燕王殿下所赐信物向前而行。” “待御林军仲都尉查验过信物后。” “届时自会有人带谷曲长入宫。” “至于谷曲长麾下这些弟兄。” “可随吾先行至五军都督府歇息。”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行至近期,随即低声开口说道。 “多谢陆校尉提点。” “谷某麾下这些袍泽就近寻一客栈即可。” “便不劳陆校尉多费心了。” 谷登云闻言强行压下心中宛若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波动。 略作定神后随即轻笑着抱拳婉拒道。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谷登云当即卸下随身所携全部兵刃,并再度取下悬于腰间的令牌。 随即双手捧着令牌迈步径直地朝着不远处巍峨壮丽的承天门行去。 “吾乃燕王殿下麾下亲卫曲曲长谷登云!” “奉燕王殿下之命入京敬呈漠北捷报!” 谷登云迈步行至巍峨壮丽的承天门下。 略作定神后随即不卑不亢地朗声而道。 巍峨壮丽的承天门下。 一身着全副明光甲胄的中年将领闻言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随即便有一名承天门守卒缓缓上前自谷登云手中接过令牌。 转身迈步呈至那身着全副明光甲胄的中年将领身前。 身披全副明光甲胄的中年将领自守卒手中接过令牌。 面无表情地把玩数息后,随即将其丢给身旁守卒。 见此情形。 谷登云不由得瞬间紧锁了眉头。 望向那身着全副明光甲胄的御林军将领的目光中。 亦是不由得浮现一抹怒意。 数息后。 承天门守卒再度行至谷登云近前递还令牌。 谷登云深深地望了一眼那身披全副明光甲胄的御林军将领。 随即面无表情地自承天门守卒手中接过令牌。 方一接过令牌。 谷登云当即伸手掸了掸手中令牌。 好似令牌于先前蒙了尘般。 数次过后。 谷登云面无表情地再度望了一眼那身披全副明光甲胄的御林军将领。 随即方才缓缓将令牌再度悬于腰间。 见此情形。 原本始终面无表情的御林军将领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一抹怒意。 “信物尔已然查验过了。” “谷某何时能够入宫面圣?” 谷登云见此一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冷笑。 随即不卑不亢地缓缓开口问道。 闻及入宫面圣四字。 身披全副明光甲胄的御林军将领不由得收敛了脸上怒意。 目光极其冰冷地深深望了一眼谷登云后。 随即微微摆手示意麾下士卒带谷登云入宫。 ‘呵。’ 谷登云见此一幕不由得冷笑一声。 随即腰背笔直,步伐极其铿锵有力地大步向前。 待谷登云在两名承天门守卒的引路下彻底消失于承天门后。 身披全副明光甲胄立身于承天门下的御林军将领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抹阴霾之色。 一两刻钟后。 谷登云在两名承天门守卒的引路下徐徐行至宫城午门前。 待出示过许奕所赐信物。 以及再度数次搜身过后。 两名承天门守卒徐徐退下。 独留谷登云一人立身于宫城午门前静待正德帝召见。 而这一等。 便是一个多时辰之久。 纵使这一个多时辰里烈日再如何令人炙热难耐。 立身于宫城午门前的谷登云腰背亦不曾弯曲丝毫。 始终如同一颗松柏般笔直而立。 而在默默等候正德帝召见的一个多时辰里。 往来宫城午门内外的一众朝中文武官吏们。 则无不对全身衣衫尽湿但腰背却始终不曾弯曲丝毫的谷登云侧目。 一个多时辰后。 两名身着青色宦官袍的年轻太监不徐不疾地自午门内行来。 “可是燕王殿下所遣信使?” 两名身着青色宦官袍的年轻太监行至近前声音略显尖锐道。 “吾乃燕王殿下麾下亲卫曲曲长谷登云!” “奉燕王殿下之命入京敬呈漠北捷报!” 谷登云闻言当即不卑不亢地朗声回答道。 只不过与先前相比。 此时的谷登云声音中多出些许虚脱之意。 “陛下有召。” “还请随我等而行。” 为首一名年轻宦官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刺耳地开口道。 “有劳二位公公于前引路。” 谷登云闻言不卑不亢地抱了抱拳。 随即落后两名年轻太监三五步之距而行。 一两刻钟后。 谷登云在两名年轻太监的引路下徐徐穿过重重楼台殿宇。 最终止步于紫宸殿御书房外。 “还请稍待。” 为首一名年轻宦官轻道一声。 随即提起袍摆小步向上而行。 不多时。 为首年轻宦官的身影再度出现于紫宸殿御书房外的白玉阶之上。 “陛下有召。” “宣燕王信使上前觐见。” 为首年轻宦官立身于白玉阶之上朗声而道。 “燕王使遵旨!” 谷登云闻言略作定神,随即面朝上方紫宸殿御书房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谷登云脚步略显虚浮地缓缓朝着白玉阶行去。 其手心更是于不知不觉间已然满是潮湿汗水。 不多时。 谷登云行至白玉阶之上。 随后在年轻宦官的引领下再度徐徐向前而行。 数十息后。 谷登云于年轻宦官的引领下缓缓行至紫宸殿御书房内。 方一跨过紫宸殿御书房门槛。 谷登云便没来由地浑身一紧。 “臣.......臣.......臣燕王使......臣燕王使谷......谷登云。” “拜......拜......拜......拜见......拜见陛下。” “陛......陛......陛......陛下......陛下躬安。” 谷登云低垂着脑袋浑身颤栗不止地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言语更是于不知不觉间满是磕磕绊绊。 “朕躬安。”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望向下方浑身上下颤栗不止恨不得抱拳拜至地面之上的谷登云。 足足过了十余息之久。 正德帝方才缓缓开口说道。 第五百零二章 御下有方,忠心耿耿 皇宫腹地。 紫宸殿御书房内。 伴随着正德帝轻飘飘的一句‘朕躬安’彻底消散开来。 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仅仅只过了短短百余息之久。 立身于上首御案六七步外面朝正德帝行大礼相拜的谷登云。 便再难抵正德帝以及满堂寂静所带来的巨大无形压力。 原本便已微微颤栗不止的身躯忽然一个踉跄竟险些直接摔倒于地。 “臣......臣......臣......臣失礼。” “还......还......还......还请陛下降罪。” 心中满是浓浓大骇之意的谷登云方一稳住身躯。 当即用力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令自身强行稳住心神。 随即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抱拳一拜主动请罪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始终面无表情地施加压力的正德帝眼见目的已然达成。 遂面无表情地微微摆了摆手。 “无心之过。” “不予降罪。” “尔且平身。”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谢......谢......谢陛下......谢陛下开恩。” 满心大骇的谷登云闻言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 “尔曾为宣平门守备军百户官?” 正德帝望着下方垂首而立身躯仍微微颤栗不止的谷登云缓缓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谷登云微微颤栗不止的身躯不由得猛然一顿。 “回......回陛下问。” “臣......臣确实曾为宣平门守备军百户官。” “燕......燕王殿下奉旨赈灾时。” “臣......臣曾奉命护卫燕王殿下于城外时的安危。” “后......后来燕王殿下就藩燕地时因缺少随行护卫。” “便......便向五军都督府讨要了臣等两百余宣平门守卒。” 谷登云闻言连忙再度一咬舌尖,随即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尔现为燕王亲卫曲曲长一职?” 正德帝闻言沉默数息,随即再度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回......回陛下问。” “蒙.......蒙燕王殿下信任。” “臣.......臣现为燕王殿下护卫曲曲长。” 谷登云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燕王此番出征漠北时。” “尔可曾与之一同而行?” 正德帝再度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回......回陛下问。” “臣......臣初时并未随燕王殿下一同而行。” 谷登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沉默数息后方才再度如实回答道。 “嗯?” “缘何?” 正德帝闻言笔直的腰背不由得微微前倾几分。 显然这才是其真真正正关心的问题。 事实上许奕初至燕地的前几个月时间里。 其一举一动基本皆在正德帝眼线的注视下。 只不过后来随着许奕渐渐自燕地站稳脚跟。 其安插于许奕身周的一众眼线皆被问心百卫逐一清理干净。 甚至于就连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安插于燕地十余年之久的暗卫。 亦在问心百卫数次血腥大清洗下折损过半。 自此之后。 燕王府方圆十里内便成了所有暗卫的禁区。 凡是胆敢踏足至燕王府方圆十里内的暗卫。 不消月余时间。 必然将会迎来问心百卫的血腥清洗。 甚至于就连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所掌管的那支号称天下第一暗卫的暗卫组织亦不例外。 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许奕于燕地内的根基愈发地根深蒂固。 渐渐地燕王大营以及城外锻造工坊、冶炼工坊等诸多燕王府产业。 亦随之相继成为了所有暗卫的禁区。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在留下耿良作为替身后。 毫无顾忌地随着五千将士远征漠北。 甚至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若不是正德帝所遣传旨太监亲临燕王府。 直至这时大周朝野上下亦不会知晓许奕行踪。 而这显然亦是正德帝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皇宫腹地紫宸殿御书房内。 谷登云闻言不由得足足沉默百余息之久。 而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百余息时间里。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始终面无表情地朝着谷登云施加无形压力。 然而不知为何。 方才无往不利的漠然以对,此时竟显的收效甚微。 百余息后。 立身于上首御案六七步外俯身垂首以对的谷登云内心再三权衡过后。 最终还是猛地一咬舌尖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抱拳一拜。 “回陛下问。” “臣亦不知具体原由。” “后来燕王殿下自漠北传来消息。” “命臣随军护送一批军需至漠北。” “臣随军护送军需至漠北野狐岭不久。” “匈奴尸逐王便已率军杀至野狐岭三十里外。” “与匈奴尸逐王大战终了后。” “臣便奉燕王殿下之命携捷报八百里加急至京师。” 谷登云借舌尖剧痛强行稳住心神,随即徐徐开口禀报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身躯微微前倾的正德帝满脸漠然之色地凝视谷登云足足百余息之久。 一时间偌大的紫宸殿御书房内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然而。 任凭正德帝再如何朝着谷登云施加无形压力。 立身于上首御案六七步外的谷登云亦只是满头汗水止不住地向下滴落。 以及身躯止不住地微微颤栗。 但却并未如先前那般两腿发软险些直接摔倒于地。 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的百余息时间匆匆而逝。 正德帝终是缓缓收回不断朝着谷登云施加无形压力的目光。 面色略显复杂地微微侧首望向御书房一侧所悬万里江山图。 ‘奕儿还真是御下有方啊。’ 正德帝目光中满是复杂地凝视万里江山图中所绘燕地疆域。 心中一时间亦不知是感慨还是其他滋味地暗暗思付道。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正德帝缓缓收回望向万里江山图的复杂目光。 随即略作定神微微侧首望向始终默默立身于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取燕王捷报来。”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遵旨。” 始终默默立身于一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当即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徐徐迈步走向立身于上首御案六七步外浑身微微颤栗不止的谷登云。 谷登云闻言心中不由得猛松些许。 随即连忙自怀中取出捷报奏章,深深俯身后将其高高托举于双手之中。 数息后。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自谷登云手中取过捷报奏章。 随即双手托举着捷报奏章俯身小步走向上首御案。 “尔且退下吧。” 正德帝自詹竹手中接过捷报奏章。 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旨。” “臣告退。” 谷登云闻言瞬间如蒙大赦连忙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抱拳行一大礼。 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俯身缓缓向后退去。 待谷登云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目光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阴霾之色。 “尔等亦至殿外候着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奴婢遵旨。”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以及数名随堂太监闻言当即面朝正德帝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俯身缓缓告退而去。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以及数名随堂太监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自袖摆中再度取出那方细长红木宝匣。 自其中取出两枚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后。 随即径直地快速将其吞入口中。 待两枚拇指大小通体浑圆的红色丹丸彻底消融于口齿之间后。 正德帝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十余息后。 正德帝收起细长红木宝匣,面色略显复杂地拿起呈于御案之上的那封捷报奏章。 随着密封油纸等悉数褪去,一张略显泛黄的纸张渐渐显露于正德帝眼睑之中。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缓缓拆开泛黄纸张,细阅泛黄纸张其上所书。 随着正德帝近乎逐字逐句地细细翻阅。 许奕自率军出塞后所历经的数次大战渐渐浮现于正德帝眼睑之中。 而在许奕所书捷报奏章中。 自是免不了对数次大战的凶险程度以及燕军战损行一番夸大其词。 另对战后所获战马、兵刃、甲胄以及牛羊等牲畜行一番修枝剪叶。 除此之外。 在许奕所书的捷报奏章的前半部分。 许奕着重提及自身数次险些丧命于匈奴铁骑之下。 以及着重提及全歼尸逐王一战时的种种艰辛不易。 而在许奕所书捷报奏章的后半部分。 许奕先是以寥寥数笔提及匈奴浑邪王、新日王合兵四五万之众。 即将于数日后行军至野狐岭一代。 并对许奕及其麾下将士发起围攻。 随后则加重笔墨对朝廷大表忠心。 以及纵使敌众我寡亦绝不会后退半步的死战决心。 而在许奕所书捷报奏章的最后部分。 许奕则先是以一个在外游子的身份。 无微不至地关心起家中老父亲的身体状况。 以及略显絮叨地向家中老父亲分享着离家就藩后所遇到的一些趣事。 随后则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向老父亲隐晦地提及若此战不利恐无法继续尽孝的无奈与担忧。 最后的最后则是以一个将为人父的臣子身份。 向自家贵为天子的老父亲倒行临终托孤之举。 望自家老父亲能够看在自己为国尽忠的份上。 庇护自家那尚未出娘胎的孩儿能够平凡幸福地度过一生。 一封通篇不过千余字的捷报奏章。 正德帝却足足看了两三刻钟之久。 待看到最后那句‘儿燕王奕敬上’时。 双眼已然于不知不觉间悄然泛红的正德帝。 更是于顷刻间模糊了双眼。 且眼角处隐隐有着湿润划过。 不知过了多久。 正德帝抬起袖摆缓缓擦去眼角湿润。 随即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另一只手中紧握的捷报奏章。 且这一望。 便是足足一两刻钟之久。 一两刻钟后。 正德帝满是复杂地长叹一口气。 随即将紧握于手中的捷报奏章再度收入油纸之中密封。 待将手中紧握的捷报奏章再度密封至油纸中后。 正德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袖摆之中。 随即略作定神望向大开的御书房房门。 “詹竹。” 正德帝声音略显沙哑地出言唤道。 “奴婢在。” 立身于御书房房门外随时候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 连忙俯身小步行至御书房内,随即面朝正德帝躬身行礼道。 “传旨内阁。” “自明日起。” “三日不朝。” 正德帝微微一顿,随即沉声出言下令道。 “遵旨。”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闻言不由得错愕一瞬。 随即连忙面朝正德帝躬身行之一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当即俯身缓缓后退而去。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身影彻底消失于紫宸殿御书房后。 正德帝缓缓自上首龙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唤来立身于紫宸殿御书房外随时候命的数名随堂太监。 “摆驾大道殿。” 待数名随堂太监行至近前后。 正德帝目光极其复杂地望了一眼御书房一侧所悬万里江山图中所绘燕地疆域。 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数名司礼监随堂太监闻言当即再度躬身行礼领命道。 与此同时。 就在正德帝下令摆驾大道殿之际。 身披半甲全身上下已然完全湿透且脚步略显虚浮的谷登云。 终是在两名年轻宦官的引路下再度行至宫城午门前。 待自宫城午门御林军守卒手中取过先前所留兵刃后。 谷登云方才真真正正地大松一口气。 数十息后。 谷登云遂在两名宫城午门御林军守卒的引路下。 径直地朝着宫城午门外行去。 临行之前。 谷登云忽然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巍峨壮丽的宫城午门。 如果有可能的话。 其这辈子都不希望自己再度孤身一人地踏足宫城午门半步。 一两刻钟后。 近乎浑身虚脱的谷登云终是在两名宫城午门御林军守卒的引路下。 自宫城承天门真真正正地走出那座已然令其深感恐惧的偌大宫城。 而谷登云有所不知的是。 自其走出宫城午门的那一刻起。 一场因其而起的无形阴霾便已然悄然拉开了帷幕。 第五百零三章 三日不朝,阴霾 【已修改。】 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长安城东宫崇教殿偏殿书房内。 太子许雍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满眼皆是漠然之色地望向匆匆行至书房内躬身大拜行礼的东宫随侍太监曹正。 “何事如此匆匆?” 待东宫随侍太监曹正行礼过后。 许雍略带些许不满地出言问道。 “回太子殿下。” “奴婢方才收到消息。”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已然于两刻钟前离开太极宫。”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闻言连忙再度躬身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于两刻钟前离开了太极宫。’ 许雍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微微侧首望向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 并于心中默默推算起许奕所遣信使自紫宸殿御书房内所停留的时间多寡。 待再三推算并得出许奕所遣信使并未于紫宸殿御书房内停留过久这一结论后。 许雍心中不由得极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曹正。 “太极宫那边可还有别的消息传来?”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太子殿下。” “太极宫那边传来消息。”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离开太极宫不久。” “司礼监詹掌印便紧随其后走出宫城。” 东宫随时太监曹正闻言连忙再度如实禀报道。 “哦?” “可知詹掌印离宫去了何处?” “其是独自离宫还是携宫中仪仗一同?” 许雍闻言目光不由得再度微微一凝,身躯更是不由得微微向前倾斜数分。 “回太子殿下。” “据下面人传回来的消息所言。” “詹掌印乃是携宫中仪仗一同。” “且出太极宫承天门后便径直地朝着内阁所在行去。” “至于詹掌印前往内阁所为何事,目前暂无从得知。” “不过奴婢已然命人暗中紧盯内阁动向。” “一旦内阁那边有消息,便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回。”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闻言不由得快速低声回答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雍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百余息后。 许雍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曹正。 “此事尔做的不错。” “待内阁那边传回消息后。” “务必第一时间禀明于孤。”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奴婢遵令!”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闻言当即面朝许雍躬身行礼领命道。 “且退下吧。” 许雍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 “奴婢告退。”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雍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俯身缓缓后退而去。 待东宫随侍太监曹正身影彻底消失于崇教殿偏殿书房后。 许雍忽然缓缓抬头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太极宫紫宸殿所在方位。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半刻钟之久。 半刻钟后。 许雍缓缓收回望向太极宫紫宸殿所在方位的目光。 意味难明地微微摇了摇头后。 随即再度将心神全部集中于身前书案之上那未曾处理完的奏章之上。 一刻多钟后。 就在许雍全身心皆沉浸于眼前奏章之中时。 寂静无声的崇教殿偏殿书房外忽然再度传来轻微脚步之声。 闻及轻微脚步声传来的刹那间。 许雍不由得微皱着眉头抬头朝着大开的偏殿书房门望去。 待见来人赫然正是先前离去不久的东宫随侍太监曹正后。 许雍原本微皱着的眉头方才缓缓舒展开来。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脚步匆匆地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止步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雍躬身行礼道。 “詹掌印前往内阁所为何事?” 许雍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曹正免礼,随即连忙开口问道。 “回太子殿下。” “据内阁那边传回的消息所言。” “詹掌印前往内阁乃是为传陛下口谕。” “陛下口谕言。” “自明日起,三日不朝。” 曹正闻言连忙再执一谢礼,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闻及此言。 许雍目光不由得瞬间猛然一凝。 连带着瞳孔亦是不由得微微圆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自其记事以来。 只要正德帝身处皇宫之中。 便鲜少会有不上朝之举。 至于连续数日不上朝之举,则更是屈指可数。 而现如今。 许奕所遣信使前脚方离开太极宫。 正德帝后脚便降下口谕连续三日不朝。 此间种种如此巧合。 又如何能够不令许雍对许奕所书捷报奏章内容想入非非? 随着许雍内心深处不断地对许奕所书捷报奏章想入非非。 偌大的崇教殿偏殿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浓浓死寂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之久。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双目微微圆睁的许雍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自明日起。” “三日不朝。” “此言可当真属实?” 许雍缓缓抬起眼睑,略作定神后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随侍太监曹正。 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问道。 “回太子殿下。”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绝不敢有丝毫谎骗殿下之言。” “且算算时间。” “用不了多久内阁来人便会行至东宫。” 东宫随侍太监曹正闻言连忙满是惶恐地面朝许雍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连忙再三向其郑重保证道。 曹正话音方落罢。 不待许雍作何反应。 大开的崇教殿偏殿书房外便行来一名东宫随侍太监。 “启禀太子殿下。” “方才内阁来人。” “言陛下口谕自明日起,三日不朝。” 东宫随侍太监止步于崇教殿偏殿书房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雍深深躬身行礼禀报道。 “孤已知晓。” “且退下吧。” 许雍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方才开口说道。 “是。” “奴婢告退。” 崇教殿书房外的随侍太监闻言当即再度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后退而去。 待崇教殿书房外的随时太监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曹正。 “传常兴荣于半个时辰后入宫见孤。” 许雍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吩咐道。 “遵令!” “奴婢告退。” 随侍太监曹正闻言当即再度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后退而去。 待随侍太监曹正身影彻底消失于崇教殿偏殿书房后。 许雍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些许。 数十息后。 许雍面色极其阴沉地再度微微侧首望向太极宫紫宸殿所在方位。 满是阴沉的目光中更是掺杂着无尽的不满与暴戾。 ‘为何便不能安安分分地度过这仅剩的最后时光呢?!’ ‘事到如今。’ ‘尔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孤倒要好生看看!尔此番究竟还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许雍双目通红地凝视着太极宫紫宸殿所在方位。 满是怒火滔天的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半个时辰后。 詹事府府丞常兴荣在两名东宫宦官的引路下。 脚步匆匆地行至东宫崇教殿偏殿书房内。 就在许雍、常兴荣二人于东宫崇教殿偏殿书房内不知密谋何事之际。 随着一众内阁官吏不断地奔走于京师各大官署之间。 正德帝降下口谕自明日起连续三日不朝的消息宛如插了双翅膀般飞速扩散开来。 且随着时间的悄然推移。 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通过种种渠道得知了此事。 近段时日以来。 先是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以及富甲商贾们。 因黄河水患即将爆发一事争先恐后地相继举家迁徙至关中乃至京师长安。 后又有靖安司以妄议朝政对上不敬这等极其荒唐的借口。 于长安城内大肆擒拿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谈论朝政之人。 且靖安司所擒之人多为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子弟。 不久后又有十余名六科言官因弹劾靖安司一事而引火烧身。 一时间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迁徙而至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无不因接踵而至的诸事人心惶惶。 甚至于就连京中大小官吏以及关中本土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亦因近段时日以来接踵而至的诸事喘喘不安。 靖安司大肆擒拿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世家子弟一事尚未平息。 数座名为功德碑的高大石碑便已然树立于靖安司官署外。 那数座极其高大的石碑虽名为功德碑。 但于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迁徙而至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而言。 或许将其唤作破财消灾碑方才更为妥当。 故而。 靖安司官署外树立起数座破财消灾碑的次日。 天方蒙蒙放亮之际。 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迁徙而至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无不纷纷争先恐后地奔赴靖安司官署,欲行破财消灾之举。 另有大量京师大小官吏、世家大族、富甲商贾们不知出于何因。 亦随之争先恐后地奔赴靖安司官署,行那破财消灾之举。 就在众人皆以为破财消灾过后便可迎来如往常那般宁静的生活时。 光德坊靖安司官署前的数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外先是传来燕王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抵京的消息。 若仅仅只是燕王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抵京这一消息。 其虽固然能够引起一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但却注定无法于靖安司官署外掀起太大风浪。 但奈何。 与燕王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抵京消息一同传至靖安司官署外的还有一消息。 而那消息赫然便是燕王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方一抵京。 便由芳林门守备校尉亲自护送至宫城承天门。 且据传正德帝数日前便已然下令燕王所遣信使抵京后即刻入宫面圣。 两道消息一同传至靖安司官署外时。 瞬间便引起了大量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的注意。 然而。 除部分有心此事之人外。 余者则皆为太过于上心此事。 归根结底无外乎此事虽殊为少见。 但却与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并无太大干系。 然而令所有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皆始料未及的则是数个时辰后传来的另一消息。 而此消息赫然便是正德帝降下口谕自明日起连续三日不上朝一事。 先是燕王奕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抵京。 方一抵达京师便越过兵部内阁等官署。 直接由芳林门守备校尉亲自护送至承天门入宫面圣。 后又是正德帝降下口谕自明日起连续三日不上朝的消息传来。 此间种种着实是太过于巧合。 而这又如何能够令朝中一众官吏以及京中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不对燕王所书捷报奏章内容想入非非? 不知为何。 当两件事被顺理成章地联想在一起时。 不明所以的朝中一众官吏以及京中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的心中。 总有一种风雨欲来般的浓浓不安之感。 未知。 有时方为人世间最令人畏惧之事。 是夜。 白日里方自靖安司官署前破财消灾过的朝中一众官吏以及京中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 无不纷纷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暗中潜出家门。 随后三三两两地相聚于一处寂静安全之地。 众人虽无从得知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具体内容为何。 亦不知正德帝为何会在看到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后。 一反常态地降下口谕自明日起连续三日不上朝。 但这并不妨碍朝中一众官吏以及京中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对此行未雨绸缪之举。 一时间。 偌大的长安城竟因一封捷报奏章以及正德帝的一道口谕。 而蒙上厚厚一层无形阴霾。 阴霾笼罩下的朝中一众官吏以及京中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更是因此喘喘不安、人人自危。 而这其中。 则尤以所谓的太子党感触最为深邃。 若不是常兴荣奉许雍之命及时安抚一众中低层太子党官吏。 恐一众中低层太子党官吏早已于无形阴霾之下自乱了阵脚。 第五百零四章 朝会重启,汝南大灾 【已修改。】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三日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三日光阴里。 随着一件件足以影响整个天下大势之事的接踵而至。 近段时日以来本就因靖安司一事而阴霾笼罩的京师长安城。 一时间不由得再度蒙上厚厚数层无形阴霾。 重重无形阴霾深深笼罩下的京师长安城内。 大量心中所亏过甚的朝中官吏以及京中数之不尽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近乎无不于那令人惴惴不安的重重阴霾笼罩下人人自危。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八日。 燕王奕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火速入京。 方一自芳林门入京,便径直地越过兵部、内阁等一众官署。 由芳林门守备校尉亲自护送至宫城承天门外。 随后携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自承天门入宫面圣。 后来。 燕王奕所遣信使前脚方一离开宫城承天门。 正德帝后脚便降下口谕将连续三日不上朝。 此间种种着实是太过于巧合。 且正德帝降下口谕将连续三日不上朝一事。 又着实是太过于蹊跷,甚至于太过于反常。 此事消息彻底自京师长安城内传播开来后。 一时间不知多少朝中官吏以及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近乎无不纷纷于暗地里揣摩圣意。 然而。 朝中官吏以及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越是揣摩。 心中便越是因未知而惴惴不安。 且心中越是惴惴不安便越是容易自乱阵脚。 原本无事之事到了最后亦会变成有事之事。 是夜。 当晚霞散去,夜幕降临后。 大量心中所亏过甚的朝中官吏以及惴惴不安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近乎无不趁着夜深人静之际纷纷暗中潜出家门。 随后更是三三两两地聚集于一处相对隐蔽之地。 共商那所谓的未雨绸缪之计。 这一夜的长安城表面上夜色平静似水。 但背地里却依然涌现数之不尽的暗流。 原本自就藩后便已然逐渐淡出世人眼线的燕王奕。 更是于这一夜再度被众人推上风口浪尖。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九日。 亦是正德帝降下口谕将连续三日不上朝的第一日。 当旭日依旧自东方天幕徐徐升起。 当第一缕霞光照常映照于长安城上空时。 昨夜暗流异常汹涌的长安城亦再度重归平静。 辰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就在昨夜汹涌逐渐归于平静之际。 象征着一国权力最中枢的皇宫紫宸殿内。 正德帝在沐浴焚香过后忽然再度降下一道谕旨。 而此谕旨内容则赫然为正德帝将于大道殿内为燕王奕祈福诵经三日之久。 并勒令内阁一众辅臣以及朝中文武百官不得惊扰于其。 此谕旨内容方一流传开来。 顷刻间便自偌大的京师长安城内掀起道道轩然大波。 昨日夜里已然被暗中推上风口浪尖的燕王奕。 一时间更是成为长安城大街小巷所谈论的焦点。 无人知晓为何燕王奕所遣信使昨日方携捷报奏章入京。 今日正德帝便忽然莫名地降下一道谕旨,将于大道殿内为燕王奕祈福诵经三日。 无人知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更无人知晓正德帝此道谕旨的真正用意为何。 但这并不妨碍朝中官吏以及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富甲商贾乃至寻常百姓们。 皆不由得对此事或行暗中揣摩、或三三两两地谈论起此事。 一时间。 偌大的长安城大街小巷间满是有关于此事的谈论。 在三人成虎这一亘古不变的人性定律下。 仅仅只过了一两个时辰之久。 有关于燕王奕或于漠北之战中身负重伤。 甚至于极有可能已然捐躯为国的言语逐渐占据上风。 且此言论更是宛如插了双翅膀般飞快地朝着整座长安城彻底传播开来。 此言论方一彻底传播开来。 昨日里尚且冷冷清清的京兆府官署。 不多时便被蜂拥而至的长安城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自发地行至京兆府官署前。 并于京兆府官署前席地而坐默默诵读着儒释道三教祈福经文。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越来越多的长安城百姓自发地行至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内。 其人数之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与京兆府官署相邻的靖安司官署外原本所排的数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 不多时便被自发蜂拥而至的长安城百姓彻底挤散。 到后来。 身着各色衣衫席地而坐默默诵读儒释道三教祈福经文的身影。 更是近乎无孔不入地充斥于光德坊内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之间。 一时间偌大的光德坊内满是身着各色衣衫默默席地而坐的身影。 光德坊上空更是经久不散地回荡着儒释道三教各式祈福经文声。 且任凭京兆府官吏甚至于五军都督府将士再如何安抚以及疏通。 身着各色衣衫于光德坊内席地而坐默默为燕王奕祈福诵经的身影。 亦绝不会轻易挪动半步,其口中所诵祈福经文更是一刻不曾停息。 若是五军都督府将士逼迫的过于急切了些。 顷刻间便会有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赤红着双眼蜂拥而上。 五军都督府将士虽身披甲胄、手持利刃。 但奈何赤红着双眼蜂拥而上的长安城百姓着实是太多太多了。 在未曾收到动用兵刃强势镇压的军令下。 双拳难抵四手的五军都督府将士迫不得已只得落荒而逃。 五军都督府将士落荒而逃后。 原本赤红着双眼蜂拥而上的长安城百姓无须他人指挥调度。 顷刻间便再度重归原位,继续席地而坐默默为尚不知生死的燕王奕行祈福诵经之举。 直至这一刻。 原本自就藩后便逐渐淡出世人眼线之内的燕王奕。 方才真真正正地显露出其于京师长安城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的恐怖民心。 亦是直至这一刻。 太子许雍以及朝中文武百官们方才真真正正地明白。 正德二十九年所爆发的那场足足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关中大灾。 究竟为许奕带来了何等恐怖的民心民望。 一时间长安城内上至太子许雍、中至朝中文武百官。 下至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皆不由得因此间所发生的种种事端从而彻底沉默。 而此间所发生的种种事端甚至于就连置身于皇宫大道殿内。 始终自暗中默默关注着城内各方动向的正德帝亦是对此完全始料未及。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就在整座长安城皆因正德帝忽然降下的一道谕旨。 而闹得满城风雨,尽显人间百态之际。 忽有一道未经证实过的小道消息自皇宫大内‘不经意间’流出。 且那道未经证实过的小道消息方一自皇宫大内中不经意间流出。 便宛如插了双翅膀般飞快地传遍整座京师长安城。 而那道未经证实过的小道消息则赫然为昨夜方掀起道道暗流涌动的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 据那道未经证实过的小道消息所言。 燕王奕自今年五月份率军出征漠北后。 前后相继率军覆灭了数个隶属于匈奴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而燕王奕亦因此招来匈奴尸逐王亲率大军围剿。 不久前燕王奕率其部近万将士于塞外一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 正面迎战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精锐大军。 纵使是在如何敌众我寡的情况下。 燕王奕与其麾下近万燕地将士亦未曾后退半步。 此战! 燕王奕所率近万燕地将士伤亡多达近半之巨。 但好在上天垂青。 燕王奕依托着野狐岭崎岖丘陵地势以及燕地将士悍不畏死的必胜军心。 最终极其艰难地以少胜多。 不仅仅全歼了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匈奴精锐大军。 更是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而燕王奕虽于此战身中数支敌箭。 但因其身披全副甲胄以及身周数名亲卫舍身相互。 燕王奕虽于此战负伤,但却并无生命之危。 此消息方一彻底传播开来。 顷刻间便自京师长安城内掀起道道惊天骇浪。 原本自发地蜂拥至京兆府官署所在的光德坊。 通红着双眼席地而坐为燕王府默默诵读祈福经文的无数长安城百姓。 瞬间爆发出道道直震云霄的欢呼之声。 且那道道直震云霄的欢呼之声盘踞于长安城上空后更是经久不散。 这一夜的长安城大街小巷内近乎无处不张灯结彩。 其喜庆程度一时间竟远超方逝去两日之久的乞巧佳节。 然而。 就在长安城内近乎无处不张灯结彩。 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欢声笑语之际。 象征着一国权利最中枢的太极宫内。 正德帝再度回到紫宸殿御书房下的密室内。 点燃三柱清香后默默无言地望着八仙桌上所供奉的两幅画像。 且这一望。 便是足足两三刻钟之久。 就在正德帝再度回到紫宸殿御书房下的密室内。 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八仙桌上所供奉的两幅画像之际。 宫城太极宫旁。 太子东宫崇教殿偏殿书房内。 待将前来通禀城内消息的一众随侍太监全部打发走后。 许雍原本尚且还算正常的面色。 瞬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阴沉下来。 甚至于满是阴沉的面色中隐隐浮现些许狰狞之色。 京师长安城内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事端。 于太子许雍而言无疑是一极其不利的信号。 若是任由此事继续这般发展下去。 恐用不了多久所谓的太子党内部便会生变。 许雍满脸阴沉之色地于崇教殿偏殿书房上首太师椅之上枯坐长达半个时辰之久。 最终还是面色稍显狰狞地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唤来东宫随侍太监曹正,命其暗中筹备深夜出宫一事。 于现如今的太子许雍而言。 真正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并非如何针对燕王奕。 而是应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抚麾下一众官员。 此事若是一个处理不好。 恐极其容易造成太子党内部人心涣散。 甚至于因此而极大地影响到许雍自身根基。 与此同时。 就在许雍命东宫随侍宦官曹正暗中筹备深夜出宫一事之际。 随着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内容以及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内所发生的诸事。 彻彻底底地自京师长安城内广为传播开来后。 京师长安城内的一众朝中官吏以及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近乎无不因此而人心浮动。 而这其中则尤以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为最。 相较于已然扎根关中乃至京师长安数十上百年的一众本土名门望族而言。 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名门望族。 无论是以自身实力而言,还是以自身影响力而言。 皆落后于已然扎根关中乃至京师长安城数十上百年之久的一众本土名门望族。 即使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名门望族。 私底下与那些关中本土名门望族一同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许雍一方。 其所受到的重视程度亦会远远低于一众关中本土名门望族。 日后若是正德帝驾崩,太子许雍登临九五。 届时。 若是一众关中本土名门望族对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迁徙而至的一众名门望族。 露出潜藏许久的獠牙的话。 那么无论自何等角度考虑。 许雍皆不会为何一些已然损失祖业根基的名门望族。 而去得罪已然扎根于关中数十乃至上百年之久的关中名门望族。 到了那时。 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关中乃至京师长安的一众名门望族。 其自身处境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然而。 今日爆发出京师长安城内的种种事端。 却好似于无形之中为一众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名门望族们。 指引了一条以往从未关注过的道路。 第五百零五章 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子时前后。 夜色彻深邃。 自燕王奕所书捷报奏章内容。 不经意间自长安城内彻底传播开来后。 便近乎无处不充斥着热闹气息的长安城大街小巷。 终是于彻底深邃的浓浓夜色中再度重归以往的平静。 就在长安城大街小巷再度重归以往的平静之际。 鲜少离开东宫的太子许雍在数名亲信宦官的掩护下。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了鲜少离开的东宫。 然而。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东宫的太子许雍。 出了东宫后却仅仅只是在数名贴身侍卫的暗中护卫下。 漫无目的地自已然人烟稀少的长安城大街小巷中闲逛。 且这一闲逛。 便是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半个时辰后。 许雍身影忽然自长安城浓浓夜色中消失一空。 而当其身影再度自长安城浓浓夜色中显现时。 时间已然于悄无声息间行至丑时过半。 无人知晓许雍自长安城浓浓夜色中消失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 究竟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谈论亦或者密谋了何等事。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正如此时长安城的夜色般。 处处皆是漆黑一片令人看不清前路所在。 与此同时。 就在许雍自长安城浓浓夜色中消失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 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名门望族。 亦纷纷趁着长安城夜深人静之际暗中潜出家门。 随后更是三三两两地相聚于某处极其偏僻之地。 低声商议着扑朔迷离的前路应当如何安然前行。 这一夜的长安城看似于热闹退去后再度重归以往的平静。 但实则平静之下却早已暗流汹涌。 且今夜暗流汹涌之程度。 远超昨夜数倍乃至十余倍之巨。 ...... ......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日。 亦是正德帝降下口谕连续三日不上朝的第二日。 就在京师长安城内数之不尽的百姓以及有志书生、学子们。 仍沉浸于燕王奕率军全歼了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匈奴精锐大军。 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这一自周匈两国重启战端后,便从未有过的辉煌战果的巨大喜悦之中时。 随着新一批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不断地自芳林门、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等城门涌入长安城内。 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教众数十万之巨。 并于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相继攻破汝南郡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十余座城池之事。 亦随着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不断地自芳林门、通化门等城门涌入长安城,从而彻底传播开来。 一时间。 原本因燕王奕率军全歼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匈奴精锐大军并生擒匈奴尸逐王哈曼。 这一自周匈两国重启战端后,便从未有过的辉煌战果。 而近乎无处不充斥着热闹与喜悦气息的长安城大街小巷。 好似于顷刻间便笼罩上一层令人深感寒意的无形阴云般。 原本近乎充斥于长安城每一条大街小巷内的热闹与喜悦气息。 更是自这层令人深感寒意的无形阴霾笼罩下。 好似于顷刻间便彻彻底底地化为了乌有。 两年前方因关中大灾而被迫历经过一次数十万灾民围城的长安城百姓。 心中着实是太过于清楚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来的数十万教徒其分量究竟何等之重! 数十万老实本分的关中灾民围城。 便已然令长安城百姓们苦不堪言。 彼时的长安城百姓虽大多皆能维持个基本温饱。 但却皆已真真正正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且长安城内并不乏因灾民围困于长安城外。 从而导致长安城部分百姓饿死于家中的惨剧。 若不是许奕走出宗正寺后。 便在极短的时间里初步解决了围城许久的数十万关中灾民。 并于此后数月时间里逐渐平息了长达一年之久的关中大灾。 恐长安城百姓必然将会于那场爆发于正德二十九年的关中大灾中死伤惨重。 也正因此。 当许奕极有可能已然在与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交战中身负重伤。 甚至于极有可能已然捐躯为国的消息自京师长安城内传播开来后。 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方才会赤红着双眼赶至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内。 并于光德坊内默默席地而坐为许奕大诵祈福经文。 甚至于为此不惜与五军都督府将士拳脚针锋相对。 而现如今。 许奕早已离开京师就藩燕地一年有余。 且此时更是率军于漠北草原迎战匈奴。 也正因此。 当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教徒。 且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破汝南郡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十余座城池的消息。 自京师长安城大街小巷间彻底传播开来后。 大量早已于潜移默化之下将许奕当做真正主心骨的长安城百姓。 着实不敢想象当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来的数十万白莲教教徒。 浩浩荡荡地自汝南郡一路杀至关中乃至京师长安城时。 那时的关中乃至京师长安城究竟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须知。 那可是数十万白莲教教徒。 足足数十万的白莲教教徒。 短短两三日时间便相继攻破汝南郡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十余座城池的白莲教教徒! 而非两年前那数十万老实本分的关中灾民! 且汝南郡与京师长安城之间相距不过千里! 而在汝南郡至京师长安城之间的千里之遥中。 沿途虽盘踞着大量的坚城!雄城! 京师长安城更是有着四大雄关作为最后的屏障。 但即使如此。 当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之巨的教徒。 并于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接连攻破汝南郡十余座城池的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后。 哪怕明知两地相距千里之遥,且沿途盘踞着大量的坚城!雄城! 但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仍是不可避免地因这一消息而大感恐慌。 归根结底。 无人知晓此时聚拢于汝南郡境内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日后究竟会走向何方。 是如先前百余年的那些白莲教叛乱般很快便会在朝廷大军的强势镇压下昙花一现? 亦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壮大自身实力。 最终成为一令人绝不敢直视的超级庞然大物?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而未知恰恰又是最容易令人深感恐惧之事。 除此之外。 相较于大周其他郡县百姓而言。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百姓平日里所能接触到的各种秘闻无疑更多。 如大周沿海各郡县百姓因不堪朝廷重赋等缘故。 从而不断地聚众公然扯起造反大旗。 且大周沿海各郡县的叛乱战火在足足持续了近两年之久后。 非但未有丝毫平息之势,反而逐渐显露出愈演愈烈的姿态。 原本仅局限于沿海各郡县的叛乱战火现如今已然朝着他处扩散开来。 如原大散关守将、现讨贼将军的夏侯栋亲率万两千大散关精锐铁骑。 以及各边军精锐步卒三万!并、凉、幽、冀四州十万民夫。 携大量粮草、辎重驰援被围困于漠北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 结果却方一行军至漠北鸣狐山方圆百里内便突遭大败,损兵折将无算。 后来更是与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一同被匈奴围困于漠北之地寸步难行。 如匈奴单于伊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亲率大军奔赴西域切断丝绸之路。 如西域焉耆、姑墨两国叛周归匈,联合匈奴大军一同围攻西域都护城。 这一件件、一桩桩足以撼动整个天下大势之事。 于大周其他郡县百姓而言或许仍是一天大秘密。 但于生活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城百姓而言。 这一件件、一桩桩足以撼动整个天下大势之事。 早已是往日里大街小巷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现如今的长安城百姓便是因为知晓的太多。 方才会在得知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且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便接连攻破汝南郡十余座城池这一消息后。 所感受的彻骨寒意远超关中其他百姓数倍乃至数十倍。 ...... ...... 午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随着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且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破汝南郡十余座城池一事。 不断地自长安城大街小巷间持续发酵。 在三人成虎这一亘古不变的定律之下。 不知自何时起。 传言便已然从白莲教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并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破汝南郡十余座城池。 逐渐演变成了白莲教彻底占据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并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聚兵多达百万之巨。 只待秋收过后。 白莲教叛军粮草充足之时。 便会挥师百万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师长安城杀来。 此传言方一经流传。 顷刻间便自长安城大街小巷间引起莫大的恐慌。 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更是因此纷纷放下手头事务。 宛若着了魔般争先恐后地涌入米面粮油等铺子之中。 极其疯狂地大肆抢购起米面粮油等生活基础物资。 一时间。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内。 凡是售卖米面粮油等生活基础物资的铺子前。 皆被蜂拥而至的长安城百姓给围的水泄不通。 长安城内的米面粮油等生活基础物资的价格。 更是不由得因此一涨再涨。 到最后短短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里。 长安城内的米面粮油等基础生活物资的售价。 相较于昨日便已然足足翻了两三番且尚有余。 申时前后。 眼见此事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太子许雍、六部尚书以及内阁一众辅臣们不得不紧急入宫求见正德帝。 盘膝打坐于大道殿神像前默诵祈福经文的正德帝听闻此事后亦是不由得紧锁了眉头。 正德帝虽未走出大道殿亲自面见太子许雍、内阁一众辅臣以及六部尚书等人。 但却令随侍在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传出一道口谕。 而此口谕的内容则赫然为勒令户部尚书田易初务必于最短的时间内抑制住长安城内的物价。 勒令刑部尚书王成林调集刑部一众官吏即刻着手调查此事背后有无推手。 勒令靖安司司丞李必、京兆府府尹张开源即刻张贴告示辟谣并安抚百姓。 勒令五军都督府京师守备司加强京师巡查。 伴随着正德帝口谕自太极宫大道殿内传出。 以及户部、刑部靖安司、京兆府以及五军都督府京师守备司等官署联合行动。 长安城内愈演愈烈的物价风波总算是得到些许抑制。 然而。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长安城内愈演愈烈的物价风波。 虽在户部、刑部、靖安司、京兆府以及京师守备司等官署的联合行动下得到些许有效抑制。 但流传于长安城大街小巷间的谣言却依旧在持续发酵。 并对长安城百姓产生一定的影响。 ...... ......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一日。 亦是正德帝降下口谕连续三日不上朝的最后一日。 就在户部官吏忙于抑制长安城内米面粮油等生活基础物资价格。 刑部官吏忙于调查谣言一事背后是否有幕后推手。 五军都督府京师守备司忙于加强长安城巡防之事。 以及靖安司、京兆府官吏忙于为辟谣之事跑断腿之际。 午时前后。 长安城芳林门、通化门、春明门、延兴门等数座城门。 忽然相继迎来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奔袭而至的驿卒。 且那些奔袭而至的驿卒无一例外皆身背一杆赤红色的八百里加急旌旗。 原本随着户部、刑部、靖安司、京兆府以及五军都督府京师守备司等官署联合出动。 从而表面上渐渐归于以往平静的京师长安城。 随着这些驿卒的到来,不由得再度掀起层层波浪。 第五百零六章 指引明路,朝会重启 正德三十一年。 七月一十二日。 寅时初刻。 破晓未至,夜色依旧。 就在整座长安城仍笼罩于浓浓夜色中之际。 一辆辆或古色古香、又或简朴至极的马车。 络绎不绝地自长安城一座座高墙大院中驶出。 随即踏着夜色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城所在行去。 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镇面带些许倦意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目光稍显无神地透过半挑的车帘静静地望着窗外夜色。 自七月八日许奕所遣信使携捷报奏章抵京并入宫面圣。 以及正德帝随后忽然降下口谕连续三日不上朝之事传出后。 原本尚且还算平静的京师长安城。 好似顷刻间便笼罩上厚厚一层无形阴霾般。 直压的朝中一众官吏以及部分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无不惴惴不安。 此后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 随着一件件足以影响整个天下大势之事的接踵而至。 原本便因许奕所书捷报奏章以及正德帝极其反常地降下口谕连续三日不上朝之事。 而暗地里暗流涌动不止休的京师长安城。 好似刹那间便已然置身于滔天骇浪最中心处。 稍有不慎。 等待众人的便会是粉身碎骨。 甚至于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也正因此。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 数之不尽的朝中官吏以及京中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 近乎无不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行那未雨绸缪之举。 而这其中则尤以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城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乃至富甲商贾们最为惶恐。 许是七月九日那天数之不尽的长安城百姓、书生学子们自发地聚集于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 随后默默席地而坐为远在漠北草原之上生死未卜的许奕默诵祈福经文。 甚至于当五军都督府将士前来驱赶时。 更是无不赤红着双眼与五军都督府将士拳脚相搏等发生于光德坊内的诸事渐渐传出。 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城的一名门望族们。 好似于此事中看到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亦或者更好的选择般。 自七月九日发生于光德坊内的诸事于长安城内彻底传播开来后。 数之不尽的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们。 打着各式各样的幌子在一众老牌王公贵族的引荐下寻到晋王府。 明里暗里、话里话外的深意无外乎借助晋王许镇之手押宝许奕。 至于那些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们。 究竟是真心押宝许奕,还是借此试探许镇、许奕二人。 那便当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了。 也正因此。 自七月九日至今。 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 许镇近乎无时无刻不在疲于应对那群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 而在这期间。 许镇亦不动声色地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一众名门望族中。 为许奕物色到些许日后或可成为其入主中原时助力的部分名门望族。 至于那些暗中被其选中的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部分名门望族。 究竟是否诚心押宝以及日后究竟合用不合用。 则只能交给许奕由其自行判断。 以及交给时间由时间逐一验证。 ...... ...... 寅时过半。 破晓将至,夜色渐退。 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内。 就在许镇仍面带些许倦意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目光略显空洞地透过半挑的车帘望着窗外夜色愣愣出神之际。 原本不徐不疾地行驶于长安城朱雀大道之上的晋王府三辕青篷马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由得渐渐减缓了马速,最后更是直接停靠于路旁。 “王爷。” “至承天门了。” 待将三辕青篷马车彻底停靠妥当后。 晋王府车夫连忙跳下马车行至车厢旁。 随即面朝三辕青篷马车车厢深深俯身拱手禀报道。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 许镇闻言不由得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不由得深呼吸数次,似欲借助此举彻底抚平心中万千思绪般。 十余息后。 许镇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自三辕青篷马车中走出。 方一走出三辕青篷马车车厢。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十三王爷等数位老牌王公贵族身影。 正自前方朝着自身所在徐徐折返而来。 见此情形。 许镇不由得略正衣衫,随即迈步朝着十三王爷等人迎去。 “见过十三王叔。” 许镇迈步行至近前,随即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十三王爷见状照旧连忙侧身避开许镇一拜。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十三王爷等数位老牌王公贵族们。 遂一同簇拥着身为宗正寺大宗正的晋王许镇不徐不疾地朝着承天门行去。 待许镇一行人穿过巍峨庄严的承天门行至宫城午门前时。 偌大的午门广场上已然站满了身着各色朝服的文武官吏。 细细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立身于午门广场之上的一众文武官吏的脸上几乎无不面露疲倦之色。 ...... ...... 卯时初刻。 破晓初至,霞光渐显。 伴随着数道声势浩大的朝鼓声。 渐渐地响彻于午门广场上空中。 原本稍显嘈杂的午门广场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多时。 数道声势浩大的朝鼓声渐渐消散于午门广场上空之中。 与此同时。 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不徐不疾地自午门走出。 “卯时已至~!” “百官入朝~!” 为首一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一甩手中浮尘。 随即面朝立身于午门广场之上的文武百官们朗声而道。 话音落罢。 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默默转身于前引路。 随后引领着一众文武百官不疾不徐地朝着太极宫太极殿行去。 而所谓的太极殿赫然便是大周百姓口中常言的金銮殿。 一刻多钟后。 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便已然引领着朝中百官行至太极殿前。 随后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默默行至殿门两侧。 随即于太极殿殿门左右两侧默默俯身垂首而立。 与此同时。 身为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手持浮尘自太极殿内俯身走出。 “陛下有旨~!” “百官入殿~!” 曹耀庭止步于太极殿白玉阶一侧。 面朝立身于白玉阶下的文武百官一甩手中浮尘,随即朗声而道。 “臣等谨遵陛下谕旨!” 一众文武百官闻言当即面朝太极殿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起身在司礼监随堂太监曹耀庭的引领下迈步行至太极殿内。 不多时。 一众文武百官便已然依照文、武、宗室有别。 以及自身官职高低尊卑等整齐划一地分列于气势森严的太极殿内。 就在一众文武百官方整齐划一地分列妥当之际。 手持净鞭立身于太极殿一侧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当即扬起手中净鞭。 随即重重地朝着大殿挥鞭三下。 从而全了‘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这一朝堂礼仪。 待净鞭声渐渐自太极殿内消散开来后。 满堂文武无不整齐划一地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 “臣等拜见陛下!” “陛下躬安!” 满堂文武俯身拱手大拜,随即整齐划一地朗声而道。 “朕躬安。” “众爱卿免礼。”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不徐不疾地扫过下方一众文武百官。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谢陛下。” 满堂文武百官闻言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执一谢礼。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待满堂文武百官彻底归位后。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当即依例再度一挥手中净鞭。 随即不徐不疾地朗声相询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话音方落。 文官队列中便忽然走出一人来。 “启禀陛下。” “臣有本奏。” 兵部右侍郎王兴明自文官队列中走出。 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所奏何事?” 正德帝闻言后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臣所奏之事。” “事关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安危。” 兵部右侍郎王兴明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准奏。” 正德帝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应允道。 “启禀陛下。” “昨日兵部相继收到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以八百里加急送呈而至的紧急军情文书。” “据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所呈紧急军情文书所言。” “近段时日以来白莲教教众频频出现于颍川、东郡、济阴等郡境内。” “并于颍川、东郡、济阴等郡境内行大肆蛊惑百姓之举。” “而汝南郡八百里加急军情文书中更是称白莲教已然自汝南郡内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且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破西平、定颖、吴房、汝阳等十余座城池。” “现如今聚拢于西平、定颖、吴房、汝阳等十余座城池内的白莲教叛军。” “且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平舆城行军。” “若是郡城平舆城亦被攻破。” “恐整个汝南郡将会落入白莲教叛军之手。” 兵部右侍郎王兴明满脸凝重之色地沉声禀报道。 话音落罢。 偌大的太极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朝中一众文武虽早已于昨日便知晓了汝南郡数十万白莲教叛军之事。 亦知晓白莲教叛军于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便相继攻破十余座城池之事。 但却并不知晓现如今的白莲教叛军已然正在筹备发兵攻打平舆城一事。 更不知晓白莲教叛军早已开始朝着颍川、东郡、济阴等郡县渗透一事。 就在满堂文武百官皆因此间种种内幕而陷入沉默之际。 满是威仪之色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忽然微微侧首望向立身于左下首处的太子许雍。 “白莲教叛乱之事。” “太子可有何良见?” 正德帝面色如常地徐徐开口问道。 “回父皇问。” “以儿臣之拙见。” “白莲教虽自汝南郡内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且于短短两三日的时间里便接连攻破汝南郡十余座城池。” “其看似拥众数十万之巨,且来势极其汹汹。” “但实则只不过是一些无根之萍罢了。” “朝廷只需勒令汝南郡守坚守平舆城。” “待白莲教数十万叛军久攻不下之际。” “朝廷只需调集万余精兵与汝南郡郡守里应外合。” “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平息这场白莲教叛乱。” 太子许雍闻言当即迈步出列,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信心满满地徐徐开口进言道。 在其看来。 所谓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 只不过是一群方放下农具的平民百姓罢了。 而一群平民百姓即使拿起刀枪又能有几分战力? 然而。 许雍却忘了蚁多尚可噬象的道理。 更逞论此时聚集于汝南郡内的白莲教叛军足足有着数十万之巨。 许雍话音方落罢。 偌大的太极殿内顷刻间便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在听完许雍之言后。 亦只是不知可否地摆了摆手示意太子许雍归位。 自始至终皆未对太子许雍先前之言有丝毫点评之意。 见此情形。 许雍心中虽仍不明自己先前言论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但这并不妨碍其装出一副骤然醒悟的模样。 深感自身先前言论必然有失的许雍见状后。 连忙做出一副幡然醒悟的姿态随即朝着正德帝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默默挪动脚步退回太极殿左下首处。 待太子许雍身影默默地退回至太极殿左下首处后。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第五百零七章 明争暗斗,万事皆休 【已修改。】 卯时过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初映空。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略显漠然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垂首而立的文武百官。 “白莲教祸乱之事。” “众爱卿可有何良见?” 正德帝略显清冷的声音渐渐响彻于偌大的太极殿内。 数十息后。 萦绕于太极殿内的绕梁余音渐渐消散殆尽。 偌大的太极殿亦因此而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往日里近乎无不能言善辩的一众文武朝臣此时宛如一座座冰冷雕塑般。 无不一动不动地垂首立身于原地。 俨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全无一丝一毫出列与君奏对之意。 见此情形。 正德帝眉头不由得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 眼角余光更是不经意间自太子许雍身上一掠而过。 短短数息过后。 正德帝目光中的漠然之色便已彻底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些许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之色。 “白莲教祸乱之事。” “众爱卿皆无良见?” 正德帝目光稍显冰冷地再度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垂首而立的文武朝臣。 随即毫不遮掩内心不满之意地再度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原本宛如一座座冰冷雕塑般立身于原地一动不动的满堂文武中瞬间出现些许躁动。 许是因顾忌太子许雍先前的‘珠玉在前’。 又许是因心中另有他顾。 自正德帝话音落罢后。 原本万宛如一座座冰冷雕塑般立身于原地一动不动的满堂文武中虽躁动不断。 但却迟迟未曾有一人主动出列做那出头之鸟。 见此情形。 正德帝目光中的冰冷之意不由得悄然浓郁数分。 然而不待正德帝再度开口。 就在萦绕于太极殿内的绕梁余音即将再度消散殆尽之际。 一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忽然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走出。 其方一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走出。 顷刻间便引来满堂的目光加身。 原本稍显嘈杂的太极殿亦因此人突然之举。 而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甚至于就连自进入太极殿后便始终一言不发的晋王许镇。 在身后细微嘈杂之声于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后。 亦是不由得微微侧身朝着身后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道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笏板的身影此时已然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走出。 待目光透过层层官吏身影彻底看清那道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笏板的身影具体样貌后。 许镇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异色。 那道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昨夜里方暗中拜访过许镇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且昨夜里陈忠泽并非是以工部右侍郎这一身份拜访许镇。 而是以颍川陈氏当代族长这一身份携嫡长子一同暗中登门拜访。 陈忠泽昨夜登门所为何事。 许镇心中自是格外地清楚。 而在昨夜的一番促膝长谈中。 出于谨慎考虑的许镇虽未能应允过陈忠泽哪怕只言片语。 但心中却早已将颍川陈氏划入日后或可为许奕助力之列。 只待日后细细观察数月时间。 许镇便会择机再度与陈忠泽促膝长谈一番。 然而。 许镇万万未曾料到。 颍川陈氏押宝许奕之心竟会如此坚决。 许镇心中一时间亦是不由得因此而感慨万千。 ...... ......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就在许镇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之际。 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此时已然迎着满堂目光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启禀陛下。” “以臣之拙见。” “白莲教此番之所以能够自汝南郡内快速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其核心缘故无外乎三点。”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止步于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今日朝会之上。” “陈爱卿无须再执大礼。” 正德帝略显冰冷的目光再度掠过下方一众垂手而立的文武朝臣。 最终不徐不疾地落于立身于御案五步外执大礼相拜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身上。 “臣,谢陛下隆恩。” 陈忠泽闻言不慌不忙地直起身来。 随即再度面朝正德帝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陈爱卿方才所言核心缘故不外乎三点。” “不知具体都是哪三点?” “陈爱卿且细细道来。” 正德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以臣之拙见。” “白莲教此番之所以能够自汝南郡境内快速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其核心缘故便在于汝南郡境内岌岌可危的黄河水道。” “据臣所知。” “自去年冬季以来。”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内便相继又有流言传出。” “而此流言则赫然为黄河极有可能将于今年改道。” “此流言一经传出便快速地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传播开来。” “且此流言历经大半年之久非但未有丝毫减弱趋势,反而逐渐呈愈演愈烈状。” “今年自进入夏季以来。”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降雨量相较于往年足足翻了两三倍之多。” “再加上近些年来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地方官吏。” “因财政、人手亦或者贪腐、渎职等种种缘故,疏于清理黄河水道。” “从而使得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黄河水位连年上涨。” “而这无疑使得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心中的恐慌之意愈甚。” “从而导致黄河即将于今年改道这一传言愈发地深入人心。” “也正因此。” “当白莲教教徒趁着黄河水道岌岌可危以及黄河两岸百姓人人自危之际。” “以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起等蛊惑人心之言行大力传教之举时。” “方才会有数之不尽的黄河两岸百姓因心中对黄河天灾的极度恐惧等缘故。” “从而被蛊惑着加入白莲教之中,成为白莲教数十万叛军中的一员。” “此为其一,亦为核心。”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 面色极其凝重地朗声侃侃而谈道。 话音落罢。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微微一顿。 随即再度面朝正德帝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据臣所知。” “自进入季夏以来。” “随着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降雨量与日俱增。” “以及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黄河水位不断地上涨。” “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乃至乡绅商贾们。” “皆纷纷举家迁徙出生活了上百乃是数百年之久的祖地。” “而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乃至乡绅商贾们的举家外迁。” “无疑进一步加剧了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心中的恐慌之情。” “家大业大的名门望族、乡绅商贾们面对即将爆发的天灾尚可举家外迁。” “身无余财、家无余粮的平民百姓面对即将爆发的天灾时又能如何?” “此间种种于白莲教而言,无异于一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 “故而臣以为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乡绅商贾们举家外迁一事。” “当为白莲教此番之所以能够自汝南郡境内快速聚拢起数十万叛军的核心缘故之二。” “至于核心缘故之三。” “以臣之拙见则于汝南郡官吏的不作为甚至于严重渎职脱不开干系。” “若是汝南郡官吏能够及时地清理黄河水道,并及时加固黄河堤坝。” “若是汝南郡官吏能够自黄河即将于今年改道这一流言广为流传前。” “便快刀斩乱麻地斩断这一唯恐天下不乱的传言。” “若是汝南郡官吏能够自白莲教传教伊始便全力围剿白莲教教徒。” “但凡汝南郡官吏能够有所作为!” “白莲教便绝无可能自汝南郡境内快速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满脸凝重之色地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之外朗声侃侃而谈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言至最后数句时。 原本满是凝重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些许涨红怒意。 话音落罢。 随着陈忠泽略显悲愤的最后数言余音渐渐消散殆尽。 偌大的太极殿内顷刻间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满堂垂首而立的文武朝臣近乎无不面带些许异常之色地以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陈忠泽背影。 甚至于就连立身于太极殿左下首处的太子许雍。 此时亦是不由得面带些许异色地以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陈忠泽身影。 与此同时。 就在许雍以及满堂文武官吏无不面带些许异常之色地以眼角余光打量着陈忠泽身影之际。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亦在以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满堂文武朝臣。 且眼角余光更是多次不经意间地自太子许雍身上一掠而过。 十余息后。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御案下方五步外微微垂首而立。 满脸凝重之色中掺杂着些许涨红怒意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以陈爱卿之见。” “白莲教祸乱之事当何解?” 正德帝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以臣之拙见。” “欲解白莲教祸乱之事。” “当先解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之危。” “若是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一日不除。” “纵使朝廷出兵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剿灭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 “用不了多久。” “白莲教叛军便会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再度死灰复燃。” “故而。” “臣以为朝廷当务之急应当先行安抚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 “并酌情诏安聚拢于汝南郡境内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 “随后效仿燕王殿下曾于关中大灾时所施行的以工代赈法。” “征调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全力清理黄河水道并加固黄河堤坝。” “届时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一除。” “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必然将会不攻自破!”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闻言当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俯身拱手一拜。 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朗声回答道。 闻及此言。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越过面色极其严肃地立身于御案下方五步外的陈忠泽。 再度缓缓扫过下方一众面色各异垂首而立的满堂文武朝臣。 与此同时。 随着陈忠泽话音落罢以及正德帝目光扫过。 原本寂静无声的满堂文武队列中不由得渐渐响起道道细微嘈杂之声。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太极殿内满堂文武队列中的道道细微嘈杂之声亦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愈发地响亮起来。 就在正德帝微微侧首望向手持净鞭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正欲示意其挥鞭净堂之际。 正德帝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一道身影忽然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走出。 且那道身影与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般同样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一白玉笏板。 见此情形。 正德帝不由得默默收回望向手持净鞭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的目光。 随即面无表情地望向那道身着淡紫色官袍手持白玉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走出的身影。 而那道身影的主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原东宫詹事府少詹事王祖明。 后于正德三十年二月升任户部左侍郎一职。 第五百零八章 暗流涌现,朝堂争执 【已修改。】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户部左侍郎王祖明。 与此同时。 原本略显嘈杂的太极殿亦因户部左侍郎王祖明的突然出列而再度重归寂静。 数息后。 原詹事府少詹事、现户部左侍郎的王祖明手持笏板面不改色地迎着满堂目光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笏板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启禀陛下。” “臣有异议。” 见礼过后王祖明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哦?” “王爱卿有何异议?”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陈侍郎方才言欲解白莲教祸乱之害。” “当先解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之危。” “若是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之危一日不除。” “即使朝廷出兵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彻底剿灭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 “亦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之举。” “用不了多久白莲教便可再度借助黄河水患之危。” “再度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死灰复燃。” “对于陈侍郎此等见解。” “臣着实是不敢苟同丝毫。” 户部左侍郎王祖明面带些许不屑之色地缓缓朗声而道。 话音落罢。 户部左侍郎王祖明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立身于其身侧不远处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随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而陈侍郎随后所言朝廷当务之急应当先行安抚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 “并酌情诏安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 “还请陛下恕臣直言。” “臣以为陈侍郎此言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过去百余年间白莲教祸乱一地之事又何止数十上百次之多?” “过去百余年间朝廷又何尝不曾诏安过白莲教贼子?” “然而面对朝廷诏安时。” “白莲教贼子哪次不是阳奉阴违?” “白莲教贼子哪次不是反复无常?” “且过去百余年间白莲教贼子所掀起的数十上百次叛乱!” “又有哪一次不是因朝廷发兵全面围剿方才得以彻底平息?!” “而陈侍郎随后所言当效仿燕王殿下于关中赈灾时所施行的以工代赈之法。” “征调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百姓行全力清理黄河水道并加固黄河堤坝之举。” “以及只要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之危得以根除。” “届时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必然将会因此而不攻自破。” “对于陈侍郎此等无异于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般的无稽之谈!” “臣着实是不敢苟同哪怕一丝一毫!” “燕王殿下自关中赈灾时所施行的以工代赈之法自古便已有之。” “然而!” “千百年来除我朝燕王殿下外!” “又有几人得以成功地施行过以工代赈之法?!” “姑且不提以工代赈之法如何难以成功施行!!” “单说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现如今的处境!” “现如今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名门望族、乡绅商贾大多皆已举家外迁。” “未曾外迁的名门望族、乡绅商贾则大多已然遭了白莲教贼子的毒手!” “而随着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名门望族、乡绅商贾举家外迁。”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家境殷实亦或者家有些许育余财者。” “此时亦已紧随一众名门望族、乡绅商贾之后背井离乡地举家逃亡到了其他郡县。” “而无力背井离乡举家逃亡至其他郡县的百姓此时大多亦已信了白莲教蛊惑之言。” “甚至于极有可能已然拖家带口地投靠了白莲教贼子。” “此等情形之下。” “令朝廷行以工代赈之举。” “与令巧妇做无米之炊又有甚区别?” “更逞论即使朝廷力排万难行以工代赈之举。” “那已然自汝南郡聚拢起数十万叛军的白莲教贼子又岂会坐视朝廷行以工代赈之举而不理?” “届时若是白莲教贼子率军大举来犯亦或频频扰之!” “朝廷力排万难施行的以工代赈之举恐将付之一炬!” 户部左侍郎王祖明满脸义愤填膺地沉声侃侃而道。 话音落罢。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细微嘈杂之声。 无论户部左侍郎王祖明究竟是出于何等目的出列奏对。 满堂文武皆不可否认王祖明方才所言着实是句句在理。 若是以工代赈之举当真那般容易施行。 千百年来又岂会除许奕等寥寥数人外。 便再无他人能够得以成功施行以工代赈之举? 且正如户部左侍郎王祖明先前所言那般。 现如今白莲教贼子已然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数十万叛军。 一众狼子野心的白莲教贼子又岂会坐视朝廷行以工代赈之举而不理? 思及至此。 太极殿内的道道细微嘈杂之声不由得愈发嘈杂起来。 不多时嘈杂之声便已然充斥于太极殿每一处角落间。 就在太极殿内的道道嘈杂之声逐渐呈愈演愈烈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适时地扬起手中净鞭。 随即重重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极其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响起。 偌大的太极殿顷刻间再度重归以往的寂静之中。 与此同时。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再度垂手而立的文武朝臣。 待偌大的太极殿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后。 正德帝遂再度面无表情地看向御案五步外的户部左侍郎王祖明。 “依王爱卿之见。” “此番白莲教祸乱之害。” “朝廷当如何应对方为最优?”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陛下问。” “以臣之拙见。” “白莲教现如今虽已然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多达数十万之巨的叛军。” “并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破汝南郡西平、定颖、吴房、汝阳等十余座城池。” “看似声势浩大且来势汹汹。” “但实则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朝廷只需调集万余精兵与汝南郡守里应外合。” “便可轻而易举地击溃聚拢于汝南郡境内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 “待彻底铲除聚拢于汝南郡境内的白莲教贼子后。” “朝廷自可就地征调被俘的白莲教叛军。” “驱使一众被俘的白莲教叛军行清理黄河水道并加固黄河堤坝之举!” 户部左侍郎王祖明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眼角余光更是不经意间地再度自太子许雍身上一掠而过。 于正德帝而言。 今日朝廷之上有关于白莲教祸乱之事。 最好的结果便莫过于没有结果。 然而以现如今的朝堂形势而言。 正德帝这一期望显然是要彻底落空了。 但好在。 无论今日满堂文武就白莲教祸乱之事商议出何等良计。 其自筹备至具体施行之间皆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现如今的正德帝最不缺的便是所谓的时间。 早在两日前正德帝便已然收到司礼监提督太监温鉴已然行至汝南郡境内的消息。 现如今只待一场大雨的到来。 困扰朝廷百余年之久的白莲教祸乱之害。 便会随着滚滚黄河水而彻底成为过眼云烟。 连带着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一切不稳定因素。 亦会随着滚滚黄河水的倾泻而下从而彻底成为过眼云烟。 思及至此。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目光深处亦是不由得浮现些许波动。 然而。 就在正德帝略作定神,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下方文官队列中忽然相继走出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 “启禀陛下,臣附议。” “启禀陛下,臣附议。” “启禀陛下,臣附议。” 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相继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户部左侍郎王祖明身后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附议道。 “启禀陛下,臣亦附议。” “启禀陛下,臣亦附议。” “启禀陛下,臣亦附议。” 随着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相继自文官队列中大步出列附议。 越来越多的文武朝臣亦紧随其后相继出列面朝正德帝行礼朗声附议道。 不多时。 道道此起彼伏的附议之声便已然响彻于太极殿内的每一处角落之间。 细细望去。 满堂文武朝臣中至少有着近半数之多此时已然出列附议。 见此情形。 正德帝心中虽早已有所预料。 但眉头仍是不可避免地微皱一瞬。 百余息后。 待满堂文武朝臣中再无人出列附议后。 正德帝目光略显深邃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出列附议的文武朝臣。 随即方才再度望向立身于御案下方五步外的户部左侍郎王祖明。 “王爱卿方才所言倒也不失为一良策。”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面无表情地出言夸赞道。 话音落罢。 正德帝再度缓缓扫视下方一众垂手而立的文武朝臣一周。 “不知何人愿请缨平叛?” 正德帝缓缓扫视一周后,随即再度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启禀陛下。” “末将愿请缨平叛!” “启禀陛下!” “末将愿请缨平叛!” “启禀陛下!” “末将亦愿请缨平叛!” 正德帝话音方才落罢。 顷刻间便有数名武将大步出列主动请缨平叛。 见此情形。 正德帝不由得细细大量那数名大步出列主动请缨平叛的武将一番。 最终自数名大步出列主动请缨平叛的武将中点出已然年过知天命之年。 但平生行军打仗最为稳扎稳打的五军都督府后军左都督严周远。 并将其拜为平贼将军,领兵万五千人。 只待兵部为其备足此番平叛所需的粮草、辎重以及部分战马等物后。 便可择日率军奔赴汝南郡平叛。 至于兵部何时方能为其备足此番平叛所需的粮草、辎重以及部分战马等物。 那便是兵部尚书需为之操心之事了。 现如今受限于国库空虚等种种缘故。 先前被拜为安西大将军的五军都督府中军右都督彭剑锋。 以及被拜为镇北将军的原五军都督府前军左都督楚兴勇。 此时亦只不过自兵部领取到此番出征所需诸多粮草、辎重、战马的三成而已。 待轮到平贼将军自兵部领取此番出征所需的诸多粮草、辎重以及战马等物时。 恐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极有可能爆发的黄河水患之危。 以及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早已彻彻底底地成了过眼云烟。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随着正德帝一锤定音点出已然年过知天命之年的五军都督府后军左都督严周远。 并将其拜为平贼将军领兵一万五千人择日启程奔赴汝南郡平叛后。 原本纷纷出列附议的一众文武朝臣以及主动出列请缨平叛的数位武将。 值得再度默默回归原位,静待正德帝的下一道旨意。 待一众出列附议的文武朝臣以及主动出列请缨平叛的数位武将。 连同户部左侍郎王祖明、工部右侍郎陈忠泽二人皆再度重归原位后。 正德帝遂自文官队列以及司礼监数位随堂太监中各自点出一人。 随后命此二人任此番平叛监军一职。 白莲教祸乱之害。 至此便已定下最终章程。 第五百零九章 议燕王奕,论漠北事 【已修改。】 辰时近半。 旭日渐昂扬,朝霞彻消散。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随着白莲教祸乱之事得以定下最终章程。 满堂文武不由得再度重归原位垂首而立。 原本稍显嘈杂的太极殿亦不由得因此而渐渐重归平静。 就在偌大的太极殿即将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适时地高高扬起怀中净鞭。 随后手持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轻轻一挥。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彻底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仍有些许嘈杂之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因此骤然一静。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收起手中净鞭,随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顷刻间便有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启禀陛下,臣亦有本奏。” 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后相继止步于上首御案五步外,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所奏何事?” “且逐一细细禀明。” 正德帝闻言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御案五步外俯身拱手大拜的数名朝臣。 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旨。” 数名身着绯红色官袍手持笏板面朝正德帝俯身大拜的朝臣闻言当即缓缓直起身来。 “启禀陛下。” “昨日通政司收到一封自青州北海郡快马加鞭送呈而至的联名文书。” “青州北海郡观阳县县令宁国斌、县尉荣绍宏、壮武县县令姜文廷。” “平寿县县令庞希贤、县尉何铁夫、昌安县县令盛书民等共计一十二人。” “联名上书弹劾青州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二人暗中勾结贼人。” “从而致使青州北海郡境内的贼人不断做大且屡剿不灭。” “还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身着绯红色官袍手持笏板率先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通政司正五品左参议郭春安略作定神。 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随即将所禀之事不徐不疾地如何道出。 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 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以及军情、灾异等诸事。 而通政司左右参议虽仅仅只为正五品官吏。 但却有着越过六部以及内阁直达天听的莫大权利。 也正因此。 大周各郡县境内的灾异、险情、军情以及地方官吏的弹劾文书等。 往往皆会先行呈至通政司官署。 随后再由通政司左右参议视文书内容递呈六部、内阁等官署。 若是文书所奏滋事重大的话通政司左右参议往往则会选择直达天听。 话音落罢。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细微的嘈杂之声。 近半年时间以来若论大周沿海各郡县何处贼患最为严重。 那么毫无疑问必然属青州北海郡无疑。 据前段时日自青州各郡县呈至的奏章文书所言。 现如今盘踞于青州北海郡境内的贼人势力已然多达十余支之多。 而其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贼人势力现如今已然聚拢起近万叛军。 且于短短半年时间里便接连攻破并占据北海郡境内的两座城池。 其贼人首领更是公然称王,自号为青州北海王。 近半年时间以来朝廷亦曾多次下令命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率军平叛。 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虽自收到朝廷平叛诏书后。 便多次以各种理由向朝廷索要军饷、粮草、辎重等一系列物资。 但近半年时间以来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确确实实多次率军平叛。 且近乎每隔一段时日朝廷便会收到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传回的大小捷报奏章。 朝廷为此更是屡屡嘉奖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 然而。 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虽屡屡向朝廷传回大小捷报奏章。 但北海郡境内的贼患非但未有丝毫平息的迹象。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呈现愈演愈烈的姿态。 思及至此。 满堂文武朝臣真的很难不怀疑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一行人借着剿匪平叛的名义。 行那拥寇自肥、养寇为重的狼子野心之举。 仅仅数十息之短。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便已然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嘈杂之声。 就在怀捧着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握起怀中净鞭。 正欲再度挥舞手中净鞭,用以制止太极殿内的道道嘈杂之音之际。 忽有数道身着绯红色官袍的身影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陛下。”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 “现如今北海郡观阳县县令宁国斌、县尉荣绍宏。” “壮武县县令姜文廷、平寿县县令庞希贤、县尉何铁夫。” “以及昌安县县令盛书民等共计一十二人!” “联名弹劾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暗中勾结贼人!” “从而致使青州北海郡境内的贼人不断做大且屡剿不灭。” “若众人所弹劾之事属实的话。” “那么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必然是在行拥寇自肥!养寇为重的狼子野心之举!” “臣恳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以还北海郡百姓一朗朗晴天!” 为首一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官吏快步行至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满脸义愤填膺地朗声而道。 “臣恳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以还北海郡百姓一朗朗晴天!” “臣恳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以还北海郡百姓一朗朗晴天!” “臣恳请陛下务必严查此事!” “以还北海郡百姓一朗朗晴天!” 数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朝臣紧随其后行至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面上皆是义愤填膺之色地朗声而道。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陛下,臣亦附议。” “陛下,臣等附议。” 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数名朝臣话音方落。 顷刻间便又有数名身着各色官袍的朝臣相继出列附议。 不多时。 太极殿内出列附议的朝臣数量便已然多达近半数之多。 见此情形。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自始至终皆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一切的正德帝。 面色亦是不由得渐渐凝重起来。 “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何在?!”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面无表情地沉声唤道。 “启禀陛下。” “臣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在!” 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闻言当即手持笏板大步出列。 随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朗声应道。 “着汝率人于三日内启程前往青州北海郡。” “全权着手查证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暗中勾结贼人一事。” “若是北海郡郡守岳洪山、郡尉潘存义等人果真暗中勾结贼人!” “行那拥寇自肥!养寇自重般的狼子野心之举!” “则务必于最短的时间里将消息以及罪证一并传回!”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下令道。 “臣!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 “谨遵陛下谕旨!” 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 随即连忙强行稳住心神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话音落罢。 大理寺左寺丞曲承光遂脚步略显轻浮地再度默默重归原位。 与此同时。 先前一众出列附议的文臣眼见此事已然定下最终章程。 遂不由得心感庆幸地再度默默重归原位再度垂首而立。 不多时。 偌大的太极殿内便已然仅剩下最先出列的数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的朝臣。 仍微微俯身垂首地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 “众爱卿还有何事需奏?” “且逐一细细禀明。”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面无表情地再度望向御案五步外手持笏板微微俯身垂首而立的数名朝臣。 “启禀陛下。” “前日.......” 正德帝话音方落。 顷刻间便有一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御案五步外的朝臣再度面朝正德帝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道出自身所禀之事。 此后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 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数名朝臣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且所禀所奏之事多是沿海各郡县愈发猖獗的贼患祸乱一地之事。 以及大周各郡县近几个月以来频发的各种天灾险情等。 而这些消息无论是于正德帝而言也好,还是于整个朝廷而言也罢。 皆可谓是十足十的坏消息。 半个时辰后。 随着数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朝臣逐一退下重归原位。 偌大的太极殿内顷刻间便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立身于太极殿内的满堂文武近乎无不面露凝重之色地垂首而立。 甚至于就连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此时亦是不由得面露浓浓的凝重之色且眉头紧锁不散。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正德帝紧锁的眉头方才渐渐舒展开来。 面上浓浓的凝重之色亦悄然消散大半。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微微侧首望了一眼怀捧着净鞭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仅仅一眼。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便心领神会地再度握紧怀中所捧着的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彻底响彻于太极殿内。 太极殿内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之久的浓浓死寂之意方才彻底消散。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缓缓收起手中净鞭,随即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顷刻间便响起道道细微的嘈杂之声。 满堂文武朝臣中更是超过半数将目光集中在兵部尚书王福昌。 以及兵部左侍郎关长河、兵部右侍郎王兴明等数名兵部官吏之身。 静待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率先提及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 显然。 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 早已随着近两三日以来长安城内愈演愈烈的种种风波。 而已然彻彻底底地成了满堂文武朝臣现如今最为关心之事。 且若是燕王奕漠北大捷之事为真。 则此事极有可能改变朝堂现有的格局。 于满堂文武朝臣而言。 滋事重大。 远超沿海各郡县愈演愈烈的叛乱! 甚至于远超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来的数十万叛军! 此等大事。 自是由不得满堂文武朝臣不慎重以待。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近乎大半微微侧首望向兵部尚书王福昌。 以及兵部左侍郎关长河、兵部右侍郎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举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再度响彻于太极殿内。 满堂文武朝臣望向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的目光中。 皆是不由得浮现些许焦急之色。 现如今距离净鞭三响、百官退朝已然仅剩下一鞭。 若是错过此次机会,天知道满堂文武何时方能得知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具体内情。 若不是满堂文武朝臣中唯独只有兵部众人最为适合率先提及此事。 他人提及难免会有逾越之嫌的话。 此时满堂文武朝臣中必然已经出列多人。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望向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的目光愈发焦急之际。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缓缓收起手中净鞭,随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第五百一十章 捷报再抵,满堂寂静 【已修改。】 巳时过半。 日上三竿,炙热渐显。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伴随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二道退朝唱赞之声渐渐消散开来。 本就因道道细微窃窃私语声而稍显嘈杂的太极殿一时间不由得更为嘈杂起来。 满堂文武朝臣望向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的目光亦是不由得愈显焦急之色。 然而。 无论是那兵部尚书王福昌也好。 还是那兵部左侍郎关长河、兵部右侍郎王兴明也罢。 此时皆是微微俯身垂首立身于原地一动不动。 对满堂文武朝臣愈显焦急的目光更是完全视若无睹。 俨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全无一丝一毫主动出列提及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之意。 而一众位在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三人之下的兵部郎中、员外郎们。 更是早已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一道退朝唱赞声响起之初。 便已然极其默契地全部垂首望地。 自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一道退朝唱赞声响起。 至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二道退朝唱赞声彻底消散殆尽。 足足近半刻钟的时间里。 兵部一众郎中、员外郎们宛如集体石化了般。 任凭太极殿内的窃窃私语声再如何尽显嘈杂。 任凭满堂文武朝臣望来的目光再如何焦急甚至于凌厉。 兵部一众郎中、员外郎们自始至终皆不曾动弹哪怕丝毫。 见此情形。 心知兵部众人已然铁了心绝不蹚这趟浑水的满堂文武朝臣们。 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只得选择退而求其次。 就在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即将再度伸手紧握怀中净鞭之际。 原本汇聚于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身上的焦急目光。 顷刻间便已悉数转移至数道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原地身躯微微颤栗不止的身影之上。 而那数道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原地身躯微微颤栗不止的身影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六科言官中与兵部正相对应的兵科数位给事中。 眼见满堂文武朝臣数之不尽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自身望来。 往日里最是能言善辩的数位兵科给事中面色近乎于刹那间便已完全惨白。 原本便已然微微颤栗不止的身躯此时更是不由得愈发颤抖起来。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神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目光深处隐隐有着些许失望之色不经意间闪过。 且那自目光深处不经意间闪过的些许失望之色中。 隐隐约约间好似又有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怒意掺杂于其中。 ‘啪~!’ 就在正德帝望向下方满堂文武朝臣的目光愈发渐显复杂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尖锐刺耳的净鞭声再度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嘈杂之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因此而骤然一静。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缓缓收起手中净鞭,随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而这已然是短短大半刻钟时间里的第三道退朝唱赞之声。 待此道退朝唱赞之声的余音自太极殿内彻底消散殆尽后。 今日这场牵动着无数官吏以及京中大半世家大族心神的朝会。 亦将会于满堂文武朝臣满是遗憾与不甘的目光中落下最终帷幕。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的第三道退朝唱赞之声方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因净鞭声响起而骤然一静的太极殿内瞬间再度响起道道嘈杂之声。 与此同时。 满堂文武朝臣暗中望向兵科数位给事中的目光亦是不由得凌厉起来。 就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三道退朝唱赞之声的余音即将彻底消失殆尽之际。 终有一位手持笏板身着绯红色官袍立身于原地瑟瑟发抖的兵科给事中。 因扛不住满堂文武朝臣数之不尽的凌厉目光所带来的莫大压力。 从而不得不颤颤巍巍地自文官队列中缓缓走出。 “启......启禀......启禀陛下。” “臣......臣有......臣有本奏。” 兵科给事中陆承恩脚步略显虚浮地自文官队列中缓缓走出。 随即手持笏板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眼见兵科数位言官中已然有一位给事中出列奏对。 满堂文武朝臣心中一时间皆是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连带着原本因道道些许窃窃私语声的响起而略显嘈杂的太极殿。 亦是不由得因此而再度骤然一静。 “所奏何事?” “且细细禀来。”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望向御案五步外手持笏板俯身大拜的兵科给事中陆承恩。 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启......启禀陛下。” “近......近两三日以来。” “京......京师之中多有传言。” “言......言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一事。” “不.......不知此事属实与否。” 兵科给事中陆承恩猛地一咬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心神。 随即略有些口齿不清地出言相询道。 闻及此言。 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神情一震。 随即更是纷纷望向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静待能够自正德帝口中得知有关于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的确切消息。 原本因兵科给事中陆承恩出列奏对而骤然一静的太极殿。 更是因此而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神色各异地望向正德帝之际。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 “燕王自率军出征漠北后。” “着实自漠北战场上先后取得数次大捷。”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哗然之声。 甚至于就连始终面无表情地立身于太极殿左下首。 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皆持冷眼旁观状的太子许雍。 在骤然听闻许奕自率军出征漠北后。 曾先后数次于漠北战场之上取得大捷这一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后。 纵使许雍再如何用力遮掩自身神色。 其面上亦是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抹阴沉之色。 ...... ......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满是哗然之色的满堂文武朝臣。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正德帝方才微微侧目望向手持净鞭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瞬间心领神会地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再度响彻于太极殿内。 太极殿内近乎无处不在的哗然之声方才再度消散一空。 待偌大的太极殿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后。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自上首龙椅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目光略显凌厉地望向下方神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自我朝与匈奴重启战端以来!” “我朝将士虽屡屡奋勇厮杀在前!” “但所取得的战果却总是差强人意!” “身为我朝司马大将军的李广利!” “出身于将门世家的征北将军李凌!” “以及我朝戍边藩王麾下的数名大将!” “如俞亚夫!林贺云!公羊路!庄三喜等!”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大将?!”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驰骋沙场十余年之久?!” “然而!” “结果呢?!” “我朝足足六万精兵锐卒!足足六万精兵锐卒啊!” “竟屡屡败于匈奴左右谷蠡王所率的区区三四万兵马手中!” “后来更是被匈奴左右谷蠡王所率兵马围困于漠北鸣狐山!” “且这一围困便是足足半年之久!足!足!半!年!之!久!啊!” 正德帝立身于上首龙椅之前,满是痛心疾首地沉声大斥道。 言及大军被困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时正德帝更是近乎于一字一句! 话音落罢。 偌大的太极殿内除正德帝绕梁不熄的大斥余音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原本无不满眼期待之色地望向正德帝。 希冀着能够自正德帝口中得知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具体详情的满堂文武朝臣。 此时则无不纷纷收回望向正德帝的目光,随后更是无不微微俯身正立且垂首望地。 见此情形。 正德帝目光深处的怒意非但未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反而随着满堂文武无不纷纷俯身垂首望地这一举动而愈发浓郁。 “为解我朝将士被困漠北鸣狐山之危!” “朝廷不得不再度征调大量粮草!辎重!以及徭役!” “随后更是拜大散关老将夏侯栋为讨贼将军!” “着其亲率大散关万两千精锐铁骑!以及边关三万精兵锐卒驰援漠北!” “然而!” “结果呢!” “万两千大散关精锐铁骑!三万边关精兵锐卒!十万凉、并、幽、冀四州民夫!” “方一行至漠北鸣狐山方圆百里范围内便逢大败!损兵折将无算!” “后来更是与李光利、李凌、俞亚夫等人一同被困于漠北草原之上寸步难行!” “这便是我朝久负盛名的大将?!名将?!” “这便是我朝自诩为精兵强将的精锐军伍?!” “此等丢人现眼的战果!” “又有何颜面自称大将!名将!” “又有何颜面自诩为精锐军伍!” “此等丢人现眼的战果!” “置我天朝上国的颜面于何存?!” 正德帝双目圆睁满脸怒容地望着下方近乎无不微微俯身垂首望地的满堂文武朝臣。 似是欲将挤压于心头已然许久许久的怒意借此通通发泄一空般。 话音落罢。 偌大的太极殿内除正德帝满是大怒的绕梁余音以及些许粗重的喘息声外。 便再无其他一丝一毫的声响。 不多时。 正德帝满是大怒的绕梁余音以及些许粗重的喘息声渐渐消散殆尽。 偌大的太极殿亦因此而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足足持续了一刻多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再度缓缓落座于上首龙椅之上。 随即再度望向下方无不微微俯身垂首望地的满堂文武朝臣。 “朕很庆幸!” “庆幸我朝还有燕王奕这么一位敢于亲自披挂迎敌的戍边藩王!” “更庆幸于燕王奕始终未曾辜负朕以及朝廷对其所寄予的厚望!” “自率军出征漠北以来!”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 “燕王奕先是率军相继覆灭了数个隶属于匈奴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后又不断地诱敌深入!直至将尸逐王及其所率大军引至一处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 “随后更是利用野狐岭有利地形!悍然朝着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发起反攻!” “最终凭借着野狐岭的有利地形!全歼匈奴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精锐兵马!” “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此战燕王奕虽身中数箭!其麾下众将士虽同样损失惨重!” “但燕王奕及其麾下众将士自始至终皆未曾后退哪怕半步!” “此战!” “燕王奕!及其麾下众将士!” “大挽我天朝上国将失之颜面!” “大展我天朝上国无上之雄风!” “此等辉煌战果!” “当即刻传阅整个天下!” “以震我朝被困将士之军心士气!” “以慑四方宵小之辈之狼子野心!” “燕王奕及其麾下众将士立下此等大功!” “朝廷亦不可寒了功臣之心!自当大赏!特赏!重赏才是!”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随着正德帝近乎于一锤定音的话语渐渐消散于太极殿内。 燕王奕大捷一事亦随着绕梁余音的消散而渐渐定下最终基调。 有着正德帝近乎大怒而斥的一番言论在前。 满堂文武朝臣心中纵使对此事有着万千想法。 亦绝不敢于此时轻易地去触动正德帝的眉头。 第五百一十一章 朝会终毕,赐珠三颗 【已修改。】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尽显漠然地缓缓扫过下方一众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最终定格在王福昌、关长河、王兴明等一众兵部官吏身上。 “兵部尚书何在?!”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唤道。 “臣在!” 兵部尚书王福昌闻言当即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燕王奕亲率近万兵马全歼敌军万五千兵马。” “并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 “此等大捷,此等战功,依律当如何封赏才是?”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望向兵部尚书王福昌,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问道。 “启禀陛下。” “此等大捷,此等战功。” “依律戍边藩王当赐珠一颗。” “领兵诸将则视此战战功多寡。” “分别加官一至三级,亦或晋爵一至三等。” 兵部尚书王福昌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如实回答道。 此言一出。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细微的嘈杂之声。 且道道细微嘈杂之声中又隐隐夹杂着些许倒吸凉气之声。 显然。 满堂文武朝臣心中虽对燕王奕立下此等大功的封赏早已有所预料。 但当兵部尚书王福昌当着满堂文武朝臣的面缓缓道出这一结果时。 满堂文武朝臣纵使再如何定力惊人,面上仍是不可避免地浮现些许震惊之色。 细细算来。 燕王奕自正德三十年五月就藩。 至今满打满算亦不过区区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且燕王奕就藩时所面临的境况与其他戍边藩王就藩时所面临的状况完全不同。 其他戍边藩王就藩时封地内多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即使再不济亦能自上任戍边藩王手中接过数千成建制的兵马。 而当燕王奕就藩燕地时。 因上一任燕王已然战死足足二十余年之久。 且二十余年来再无皇子接任燕王爵等缘故。 原本隶属于上一任燕王的三大护卫营将士。 亦随着上一任燕王的战死以及燕王爵的空悬而渐渐泯然于众人矣。 甚至于就连昔日里人声鼎沸的燕王大营。 亦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渐渐长满了杂草。 若是与其他戍边藩王就藩时所面临的境况相比较。 燕王奕就藩时所面临的境况又岂是区区寒酸二字便可概括? 然而。 就是这么一位就藩时所面临的境况甚至于就连寒酸二字亦不可概括的藩王。 满打满算仅仅只用了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便练出一支真真正正的精锐军伍。 后来更是凭借着这支操练时间满打满算亦不过区区一年零两个月时间的军伍。 自漠北战场之上先后覆灭了数个隶属于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到最后更是凭借着所谓的野狐岭有利地形以少胜多。 不仅仅全歼了匈奴尸逐王所率的万五千余精锐兵马。 更是直接于此战中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现如今更是即将凭借此战所带来的偌大战功直接荣获朝廷赐珠这一莫大殊荣。 想那同为戍边藩王的代王启。 自就藩至今已然足足二十年有余。 所历经的大小战事更是足足数十次之多。 然而却因战功平平始终未能荣获朝廷赐珠。 细细算来。 自正德朝伊始至今。 满打满算三十一年的时间里。 六大戍边藩王中虽足足有着五位荣获过朝廷赐珠。 但其中两位戍边藩王却早已战死足足二十余年之久。 现如今大周王朝六大戍边藩王中亦只不过半数赐珠在身。 其中晋王许镇因战功赫赫前后共荣获过朝廷四次赐珠。 而四次赐珠亦是朝廷所能给予戍边藩王的最大赐珠殊荣。 朝廷赐珠不同于其他封赏。 此乃太祖皇帝开国之初时。 因家国初定,国内正值百废待兴之际。 但边关却有强敌屡屡叩关劫掠大周百姓等缘故。 从而特为戍边藩王以及戍边武将设下赐珠这一殊荣。 赐珠殊荣设立之初。 凡戍边藩王、戍边武将立下赫赫战功者。 朝廷皆会视其所立战功大小分别赐下一至数颗象征着荣耀的夜明珠。 彼时的大周边关数郡。 凡戍边藩王、戍边武将无不以腰间所悬夜明珠数量的多与寡而为荣。 到后来随着国家内部逐渐趋于稳定以及边关战事逐渐减少等诸多缘故。 朝廷赐珠戍边藩王以及戍边武将的条件亦随之愈发地苛刻起来。 到最后更是逐渐演变成了独属于大周戍边藩王的一种无上殊荣。 所赐夜明珠的数量亦从一开始的一至数颗不同。 变成了现如今的一、三、五、七这一标准定数。 也正因此。 近百余年来。 原本皆为正一品的戍边藩王之间。 渐渐地亦因赐珠数量的多与寡而有了高下之分。 晋王许镇因赫赫战功先后荣获朝廷四次赐珠。 因此亦被世人尊称为七珠亲王。 其所领亲王俸禄亦因此远远高于其他戍边藩王。 而大周王朝六大戍边藩王中仅存的另外两位赐珠亲王。 则分别为辽王许衍以及汉王许稷。 辽王许衍因战功先后荣获朝廷两次赐珠。 因此又被世人尊称为三珠亲王。 汉王许稷因赫赫战功荣获朝廷一次赐珠。 因此又被世人尊称为一珠亲王。 而现如今大周王朝时隔十余年之久。 即将再增一位赐珠戍边藩王的存在! 且与其他赐珠戍边藩王所遭遇的境遇皆大为不同。 其他赐珠戍边藩王无不自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 方才积攒到足够的战功荣获朝廷一次赐珠。 而燕王奕自正德三十年五月就藩。 至今满打满算亦不过区区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思及至此。 原本便因道道细微窃窃私语声的响起而稍显嘈杂的太极殿。 一时间不由得更为嘈杂起来。 往日里无不喜怒不形于色、定力极其惊人的满堂文武朝臣。 此时更是无不面色各异地频频与身周同僚行交头接耳之举。 ...... ......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面色各异地与身周袍泽行交头接耳之举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尖锐的净鞭声渐渐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细微嘈杂声的太极殿不由得骤然一静。 待偌大的太极殿再度恢复至以往那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肃静之后。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过下方满堂文武朝臣。 “都说够了?”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问道。 话音落罢。 满堂文武朝臣无不纷纷垂首望地。 见此情形。 正德帝目光深处的怒意不由得悄然浓郁数分。 “尔等若是还没说够!那不妨继续言说!” “待尔等何时说够了!朕便何时再言可好?!” 正德帝面带些许怒意地沉声大斥道。 话音落罢,满堂寂静。 方才无不交头接耳、喋喋不休的一众文武朝臣此时无不深深垂首望地。 更有甚者身躯已然微微颤栗不止,但却连大气都不敢轻易喘息哪怕丝毫。 “满堂文武朝臣!” “竟宛如市井小民般!”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眼见满堂文武朝臣皆深深垂首望地。 正德帝不由得再度大怒而斥道。 话音落罢。 随着正德帝大怒而斥的余音渐渐消散于太极殿内。 偌大的太极殿顷刻间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且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足足持续了近一刻钟之久。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正德帝面上所浮现的些许怒意方才渐渐消散开来。 “燕王奕立下此等大功。” “朝廷依律当如何封赏才是?!” 正德帝再度望向兵部尚书王福昌,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沉声问道。 “启禀陛下。” “此等大捷,此等战功。” “依律戍边藩王当赐珠一颗。” “领兵诸将则实此战战功多寡。” “分别加官一至三级,亦或晋爵一至三等。” 兵部尚书王福昌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再度如何回答道。 “燕王奕立下此等赫赫战功。” “若是仅仅只是赐珠一颗的话。” “未免显得朝廷太过于小家子气。” 正德帝闻言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原本纷纷垂首望地的满堂文武朝臣无不纷纷抬起头来。 随即更是无不面带震惊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然而此时的正德帝却丝毫不曾理会满堂文武朝臣满是震惊的目光。 “依朕之见。” “燕王奕自漠北战场之上立下此等赫赫战功。” “朝廷至少需为其赐珠三颗!” “如此方才彰显皇恩之浩荡!” “如此方才不负燕王奕拳拳报国之心!” 正德帝佯装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瞬间双目圆睁。 满脸皆是不敢置信之色地望着正德帝。 始终立身于左下首处一动不动的太子许雍。 闻及此言后身躯更是不由得微微一颤。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无不呈目瞪口呆之际。 自今日朝会伊始便始终一言不发的内阁数位辅臣中。 忽有一位手持笏板身着大紫色官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陛下!” “使不得啊!” “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如何使不得?!” 正德帝不怒自威地望向御案五步外俯身大拜的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问道。 “启禀陛下。” “燕王殿下此番虽自漠北战场之上立下赫赫战功。” “但燕王殿下一来就藩时日尚短。” “至今不过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 “二来燕王殿下所历战事着实过少。” “前前后后所历战事尚且不足十场。” “若是仅凭此战大捷便破格赐珠三颗。” “恐极其容易引起其他戍边藩王不满。” “还望陛下万万三思而后行啊。”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不待正德帝作何反应。 忽又有一道手持笏板身着大紫色官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以为敬大学士言之有理。” “为避免戍边藩王之间因此生出不合。” “还望陛下万万三思而后行啊!” 东阁大学士庞启帆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启禀陛下。” “臣以为敬大学士、庞大学士二人皆言之有理。” “为避免戍边藩王之间因此生出不合。” “还望陛下万万三思而后行啊!” “至于陛下所言仅仅赐珠一颗,未免会显得朝廷太过于小家子气。” “臣以为可在赐珠一颗的基础上,加赐燕王殿下数百顷永业田!” “如此亦可彰显皇恩之浩荡!” “如此亦可不负燕王殿下拳拳报国之心!” 身为内阁首辅的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紧随其后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朝廷赐珠戍边藩王一事着实是太过于重大。 重大到身为内阁首辅的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亦无法对此置之不理。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 内阁六位大学士中便已然足足有着三位大学士因此事而出列奏对。 甚至于不惜冒着得罪正德帝的风险亦要出言反对。 可想而知朝廷赐珠戍边藩王一事究竟何其之重大。 第五百一十二章 赐珠之争,朝堂之争 【已修改。】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随着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 以及身为内阁首辅的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相继出列奏对。 偌大的太极殿顷刻间便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自正德帝道出朝廷至少需为燕王奕赐珠三颗这一言论之初。 满堂文武朝臣心中便已然预感到今日必然会有人竭力制止此事。 然而令满堂文武朝臣皆始料未及的便是正德帝话音方一落罢。 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 便足足有着三位内阁大学士相继出列公然反对赐珠三颗之事。 就在偌大的太极殿因内阁三位大学士的相继出列奏对。 从而彻底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际。 忽然又有一道手持笏板身着大紫色朝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以为敬大学士、庞大学士以及上官大学士方才所言!” “皆实属一派胡言!”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众人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年过甲子之龄的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缓缓站起身来。 面带些许不屑之色地望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上官鹿、敬永贤、庞启帆三人后。 随即再度面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众人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自太祖皇帝于开国之初时定下赐珠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之策以来!” “两百余年的时间里!” “凡我大周戍边藩王!” “凡我大周戍边武将!” “无不以能够获得朝廷赐珠为荣!” “无不以腰间所悬夜明珠数量的多与寡而为荣!” “两百余年的时间里!” “史书上可曾提及半句我大周戍边藩王、戍边武将因赐珠而不合之事?!” “满堂文武朝臣可曾听人提及过我大周戍边藩王、戍边武将因赐珠而不合之事?!” “两百余年的时间里!” “我大周荣获朝廷赐珠的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中!” “又有哪一个不是凭借实打实的赫赫战功方才得以荣获朝廷赐珠?!” “今日我朝燕王殿下!” “其虽就藩时日尚短!” “但自其领兵出征漠北以来!” “却每每皆是身先士卒!悍勇厮杀在前!”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燕王殿下便已然先后覆灭数个隶属于尸逐王的中大型部落!” “不久前更是亲率近万兵马悍然与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兵马开战!” “此战燕王殿下不仅仅以少胜多全歼了尸逐王所率的万五千余兵马!” “更是于此战中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此等大捷!此等战果!此等赫赫战功!” “如何就当不得朝廷为其赐珠三颗之荣?!” 年过甲子之龄的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一拜过后再度缓缓直起身来。 随即缓缓转身直面满堂文武朝臣,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一字一句道。 话音落罢。 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面色各异地低垂了眼睑。 偌大的太极殿亦随着文渊阁大学士姜志宏的一席余音渐渐消散。 而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 ...... 皇宫腹地。 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极其漠然地自一众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身上缓缓扫过。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再度定格在立身于御案五步外的四位内阁辅臣身上。 然而。 就在正德帝方欲开口说些什么之际。 忽然又有一道手持笏板身着大紫色官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眼见此人已然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正德帝亦只得暂且压下腹中之言,再度冷眼旁观。 “启禀陛下!” “臣以为姜大学士言之有理!” “臣以为我朝燕王殿下所立赫赫战功!” “完全当得起朝廷为其赐珠三颗之荣!” “故而!” “臣!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同样已然年过甲子之龄的华盖殿大学士温复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快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此言一出。 原本便因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一席话而安静的可怕的太极殿。 无形之中一时间不由得更为安静起来。 自正德帝道出朝廷至少需为燕王奕赐珠三颗这一言论以来。 短短一两刻钟的时间里。 内阁六位大学士中便已然有着五位大学士相继出列为此事表态。 自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二人相继大步而出。 随后旗帜鲜明地站队燕王奕应当获赐珠三颗这一言论的那一刻起。 这场有关于燕王奕究竟应当获赐珠几颗之争便已然完全变了性质。 而这场有关于燕王奕究竟应当获赐珠几颗的言论之争。 无形之中已然牵动了满堂文武朝臣的全部心神。 甚至于这场有关于燕王奕究竟应当获赐珠几颗的言论之争的最终结果。 极有可能改变大周朝廷现有的朝堂格局! 更甚至于极有可能影响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之久的天下大势! 思及至此。 满堂文武朝臣近乎无不纷纷下意识地放缓了自身呼吸。 似是生怕因呼吸声太大而为自身招惹来莫名的灾祸般。 更有甚者已然微微侧首以眼角余光偷偷望向内阁六位大学士中。 唯一一位此时仍立身于原地不曾对此事表态的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数之不清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汇聚于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身上时。 身为内阁次辅的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忽然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以为姜大学士、温大学士皆言之有理!” “臣亦以为我朝燕王殿下所立赫赫战功!” “完全当得起朝廷为其赐珠三颗之荣!” “故而!” “臣!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身为内阁次辅的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于数之不尽的目光注视下大步出列。 随即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随着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的诉请余音渐渐消散于太极殿内。 本就格外凝重的太极殿内一时间不由得再添数分凝重气息。 满堂文武朝臣数之不尽的目光更是频频往来于内阁六位大学士之间。 现如今随着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朗声而奏。 这场有关于燕王奕究竟应当获赐珠几颗的朝堂之争已然愈发地白热化。 然而。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中的一众太子党官吏无不因此而蠢蠢欲动之际。 位列宗室勋贵之首的晋王许镇忽然抢先一步手持笏板自宗室勋贵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附议姜大学士、温大学士、姚大学士所言。” “自我朝太祖皇帝赐珠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伊始至今。” “凡蒙朝廷赐珠之恩的戍边藩王、戍边武将无不曾为我朝立下过赫赫战功!” “纵观自我朝太祖皇帝赐珠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伊始至今的两百余年时间里!” “臣从未听闻过有哪一位戍边藩王、戍边武将毫无赫赫战功但却仗着自身资历而被朝廷赐珠!” 许镇手持笏板自宗室勋贵队列中大步而出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始终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镇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不怒自威地望向立身于其身旁不远处的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敬大学士方才言燕王奕就藩时日尚短,且前后所历战事不足十场。” “若是因此战大捷便破格赐珠三颗,恐会招来其他戍边藩王不满,从而导致藩王间不合?” 许镇满脸不怒自威地望向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问道。 眼见晋王许镇来势汹汹。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面色顷刻间便变幻了颜色。 “晋王殿下何意?”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略作定神,随即顾左右而言他道。 “何意?” 晋王许镇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随即目光愈显凌厉地望向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尔身为武英殿大学士。” “我朝内阁六大辅臣之一。” “尔何时听闻过我朝赐珠戍边藩王是以就藩时日长短、所历战事多寡而赐?” 晋王许镇满脸不怒自威地死死凝视着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随即声音中满是冰冷之意地沉声呵问道。 “这......” “这......这......”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闻言不由得瞬间语促,其虽有心想要辩解一二。 但奈何自身方才所言若是细究的话,着实是站不住跟脚。 “漠北战场之上!” “前有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征北将军李凌部。” “以及辽、代、赵、汉四王数万大军被困漠北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 “后又有讨贼将军夏侯栋部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之手!损兵折将无算!” “现如今我朝十余万兵马、百姓被困于漠北之地寸步难行!” “值此危难之际!” “燕王奕不惜以藩王之尊亲自披挂上阵!” “自领兵出塞以来!” “前后满打满算两个月的时间里!” “燕王奕先后率军覆灭数个隶属于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后又不断诱敌深入!将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大军引至野狐岭丘陵地带!” “随后更是借助野狐岭有利地形,以及全军将士视死如归的拳拳报国之心!” “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下,这才得以以少胜多全歼了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大军!” “甚至于就连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亦于此战中被俘!” “此等大捷!此等战功!” “若是得以传遍整个天下!” “何愁我朝被困漠北将士军心士气不涨?!” “何愁四方宵小之辈不因此而心生大惧?!” “如此大捷!如此战功!” “如何便当不得赫赫战功之称?!” “如何便不足以令朝廷赐珠三颗?!” 许镇满脸不怒自威地死死盯着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声音极其冰冷地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满堂寂静无声。 本就充斥着浓浓凝重气息的太极殿一时间不由得再添数分浓浓凝重气息。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无不面色各异地低垂了眼睑之际。 晋王许镇手持笏板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启禀陛下。” “臣!晋王镇!”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以彰显皇恩之浩荡!以励我朝将士拳拳报国之心!以震四方宵小之狼子野心!” 晋王许镇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启禀陛下。” “臣!武陵王建!”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以彰显皇恩之浩荡!以励我朝将士拳拳报国之心!以震四方宵小之狼子野心!” “启禀陛下!” “臣!丹阳王丰!”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以彰显皇恩之浩荡!以励我朝将士拳拳报国之心!以震四方宵小之狼子野心!” “启禀陛下!” “臣!豫章王瓒!” “恳请陛下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以彰显皇恩之浩荡!以励我朝将士拳拳报国之心!以震四方宵小之狼子野心!” “启禀陛下!” “臣!东海王.......” “.......” “.......” 晋王许镇诉请余音方落。 十三王爷等一众老牌郡王顷刻间便相继自宗室勋贵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诉请道。 不多时。 往日朝会里甚少奏对的宗室勋贵队列中。 便已然走出足足近三成的老牌宗室勋贵。 如十三王爷等一众老牌郡王虽皆无实权在身。 但奈何其于宗室中的辈分却着实高的惊人。 第五百一十三章 赐珠三颗,尘埃落定 午时将逝。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皇宫腹地太极宫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尽显漠然地缓缓扫过下方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众尚未出列但却已然蠢蠢欲动的宗室勋贵身上。 与十三王爷等一众已然行将朽木的老牌郡王有所不同。 此时仍立身于宗室勋贵队列中尚未出列但却已然蠢蠢欲动的一众宗室勋贵大多正值壮年。 且这一部分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中或多或少皆与太子许雍相交好。 “还有何人欲出列奏对?!” 不待与太子许雍相交好的一众宗室勋贵出列奏对。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便已然抢先一步堵住众人前路。 此言一出。 心知大势已去的一众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瞬间偃旗息鼓。 无不纷纷快速自正德帝尽显漠然的目光注视下低垂了脑袋。 与此同时。 原本倾向于太子许雍一方的一众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们。 此时心中亦是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在这场因燕王奕应当获赐珠几颗所引发的朝堂之争中。 先是内阁六大辅臣相继下场奏对。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 无不旗帜鲜明地反对朝廷为燕王奕破格赐珠三颗。 而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则无不旗帜鲜明地诉请朝廷为燕王奕破格赐珠三颗。 而素来与燕王奕最为交好的当朝唯一一位七珠亲王晋王许镇。 更是不惜为此当着满堂文武朝臣的面大斥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到最后甚至于就连素来不理朝政诸事的十三王爷等一众老牌宗室勋贵们。 亦不由得纷纷下场亲自为燕王奕诉请赐珠三颗。 而这场有关于燕王奕究竟应当赐珠几颗的朝堂之争。 则赫然正是由当朝天子正德帝所亲自挑起。 且其自身亦倾向于破格为燕王奕赐珠三颗。 思及至此。 原本倾向于太子许雍一方。 甚至于险些为其出列奏对的一众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们。 此时心中无不纷纷泛起浓浓寒意。 更有甚者额头之上已现密密细汗。 就在一众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们心中无不泛起浓浓寒意之际。 正德帝尽显漠然的目光缓缓自一众正值壮年的宗室勋贵身上挪开。 随即再度缓缓扫过下方一众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还有何人欲出列奏对?”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话音落罢。 满堂寂静无声。 随着正德帝最后一缕余音渐渐消散于太极殿内。 偌大的太极殿顷刻间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既无人出列奏对。” “众爱卿便且先行归位吧。” 正德帝再度缓缓扫视一周,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等遵旨。” 晋王许镇、十三王爷等一众宗室勋贵闻言当即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有序回归原位。 “臣等遵旨。” 内阁首辅上官鹿等内阁六大辅臣紧随其后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有序回归原位。 待晋王许镇、十三王爷等一众宗室勋贵以及内阁六大辅臣等人皆重归原位后。 正德帝不徐不疾地自上首龙椅站起身来。 随即不怒自威地望向下方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自我朝与匈奴重启战端以来。” “前有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征北将军李凌部。” “以及辽、代、赵、汉四王数万大军被困漠北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 “后又有讨贼将军夏侯栋部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之手!损兵折将无算!” “从而致使我朝十余万兵马、百姓被困于漠北之地寸步难行!” “值此危难之际!” “燕王奕不惜以藩王之尊亲自披挂上阵。” “自领兵出塞以来,前后满打满算两个月的时间里。” “燕王奕先后率军覆灭数个隶属于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后又不断巧用兵法,诱敌深入。” “直至将尸逐王所率大军引至一处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 “随后借助野狐岭丘陵地带的有利地形。” “燕王奕亲率麾下近万兵马视死如归地朝着尸逐王所率万五千余大军悍然发起反攻。” “纵使敌众我寡!纵使方一接战便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燕王奕及其麾下众将士亦不曾后退哪怕半步。” “若无此等坚韧意志!若无此等视死如归的拳拳报国之心!” “自然便无以少胜多全歼尸逐王所率万五千大军之事!” “更无生擒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一事!” “此等坚韧意志!” “此等视死如归的拳拳报国之心!” “朝廷自当大告天下!以励我朝被困将士之军心士气!” “此等大捷!” “此等战果!” “朝廷自当亦大告天下!以扬我天朝上国之雄风!以震四方宵小之狼子野心!” “燕王奕立下此等赫赫战功。” “朝廷自当赏罚分明,破格为其赐珠三颗!以彰显皇恩之浩荡!” 正德帝立身于上首龙椅前,不怒自威地望着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 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为此事定下最终基调。 话音落罢。 心知此事已成定数的满堂文武朝臣无不纷纷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陛下圣明。” 满堂文武朝臣纵使心中再如何思绪万千,此时亦只得齐声唱赞道。 “文渊阁大学士何在。” “谨身殿大学士何在。” 正德帝不怒自威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唤道。 “臣文渊阁大学士在!” “臣谨身殿大学士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着汝二人亲自撰写燕王奕漠北大捷一事。” “且此事需见诸于明日发往各郡县的塘报。” 正德帝颇有些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 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臣领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闻言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顿。 随即不动声色地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领旨道。 “臣遵旨。” 心知自身只是陪衬的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面色如常地紧随其后俯身拱手领旨道。 话音落罢。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缓缓退去。 待上官鹿、姚延津二人再度重归原位俯首而立后。 正德帝遂不怒自威地再度望向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 “礼部尚书何在?”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臣在。” 礼部尚书谢文成闻言当即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自太祖皇帝赐珠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伊始至今。” “蒙朝廷赐珠天恩的戍边藩王、戍边武将皆因戍边之责而无法抵京。” “故而多由戍边藩王、戍边武将之子嗣代父抵京受封。” “然。” “燕王奕成婚时日尚短,膝下暂无子嗣可代父抵京受封。” “故而。” “着汝总领赐珠燕王奕一事仪制。” “遣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数名,携赐珠仪制至上谷郡沮阳城。” “待燕王奕自漠北凯旋后,由礼部仪制清吏司数名主事代朕赐珠。” 正德帝不怒自威地望向礼部尚书谢文成,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遵旨。” 礼部尚书谢文成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再度重归原位俯首而立。 “兵部尚书何在?” 待礼部尚书谢文成再度重归原位俯首而立后。 正德帝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臣在!” 兵部尚书王福昌闻言当即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着汝总领燕王奕漠北大捷军功核定一事。” “所涉升调、功赏等事皆需于半年内落于实地。” 正德帝不怒自威地望向兵部尚书王福昌,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遵旨。” 兵部尚书王福昌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兵部尚书王福昌缓缓转身再度重归原位俯首而立后。 立身于上首龙椅前满脸不怒自威之色的正德帝方才再度落座于上首龙椅之上。 与此同时。 手持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心领神会地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净鞭声渐渐响彻于太极殿内。 本就因赐珠燕王奕一事尘埃落定而寂静无声的太极殿一时间不由得更为寂静起来。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缓缓收起手中净鞭,随即朗声唱赞道。 不多时。 待净鞭三响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三度退朝唱赞声过后。 正德帝再度自上首龙椅之上站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 满堂文武朝臣见状无不纷纷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 随即长拜不起齐声唱赞道。 直至正德帝及司礼监数名随堂太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于太极殿内。 以及太极殿外再度传来三道净鞭声后,满堂文武朝臣方才缓缓直起身来。 满堂文武朝臣方一直起身来,便无不面朝始终立身于左下首处的储君俯身一拜。 “吾等恭送太子殿下大驾。” 满堂文武朝臣再度齐声唱赞道。 “诸位还请慢行。” 始终低垂着眼睑立身于太极殿左下首处的太子许雍闻言缓缓抬起眼睑。 随即转身面朝满堂文武朝臣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话音落罢。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轻展袖摆大步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不多时。 许雍便已然穿过满堂文武朝臣行至太极殿外。 当太极殿外略显炙热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照于许雍身上之际。 许雍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不知为何。 此时明明正值未时过半,太极殿外明明烈日高悬。 甚至于其亦立身于烈日照耀之下,但其却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 十余息后。 许雍满眼复杂之色地回首深深望了一眼正缓缓走出太极殿的满堂文武朝臣。 随即再度低垂了眼睑大步朝着承天门行去。 与此同时。 满堂文武朝臣亦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太极殿。 随后在一众宫中宦官的引领下徐徐朝着承天门行去。 不多时。 随着最后一位朝臣迈步走出太极殿。 这场已然足足持续了数个时辰之久的朝会。 终是在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情况下徐徐落下了最终帷幕。 小半个时辰后。 随着满堂文武朝臣陆续自承天门离开宫城。 随即各自乘坐马车相继朝着各自官署而行。 有关于这场朝会的诸多小道消息宛如插了双翅膀般。 径直地朝着长安城内的一座座高墙大院飞奔而去。 且相较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黄河水患。 以及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拢起数十万叛军此等大事而言。 长安城一座座高墙大院内的世家掌权者无疑更为关心有关于燕王奕应当获赐珠几颗的朝堂之争。 待听闻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以及晋王许镇、十三王爷等一众老牌宗室勋贵皆诉请朝廷赐珠三颗这一消息后。 长安城一座座高墙大院内的世家掌权者近乎无不瞬间低垂了眼睑,俨然一副若有所思状。 第五百一十四章 颍川士族,北迁之兆 【已修改。】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大院内。 往日里素来沉稳得当的颍川陈氏少族长陈少元一改往日之喜怒不形于色。 面带浓浓喜色大步连连地直奔位于陈府最深处的松竹院而行。 直至临近松竹院正门之际。 陈子元方才稍稍减缓脚下步伐并缓缓收敛脸上喜色。 十余息后。 已然有些气喘吁吁的陈子元终是行至松竹院正门前。 ‘咚咚咚。’ 陈子元立身于松竹院正门前大口喘息数次用以平缓自身呼吸。 待自身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后,遂不徐不疾地轻轻叩动松竹院院门。 “福伯。” 陈子元轻轻叩动数下院门,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复十余息后。 伴随着‘咯吱’一声轻响。 紧闭的松竹院正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老仆拜见大少爷。” 松竹院门房福伯自松竹院内大步而出。 随即行至陈子元一侧,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见礼道。 “福伯客气了。” “爷爷此时可在忙?” 陈子元微微拱手回之一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大少爷问。” “老太爷此时正于茶室待客。” 松竹院门房福伯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如实回答道。 ‘爷爷正于茶室待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口中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自颍川陈氏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城后。 京中陈老太爷昔日里的门生故旧们无不相继登门拜访。 然而。 无论来者是那昔日里的门生也好,还是那往日里的同僚故旧也罢。 陈老太爷无一例外皆以身体抱恙等种种由头将其拒之于松竹院门外。 故而。 当陈子元骤然自松竹院门房福伯口中听到陈老太爷此时正在待客。 且待客之地为茶室这么一尽显主人家重视之地的消息后。 陈子元心中的诧异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身侧一旁的松竹院门房福伯。 “福伯可知是哪家贵客来访?”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大少爷问。” “贵客乃荀家老太爷。” 松竹院门房福伯闻言当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荀家老太爷?” “哪个荀家老太爷?” 陈子元闻言脸上瞬间浮现浓浓惊诧之色。 随即不由得连忙开口追问道。 至于松竹院门房福伯口中的荀家老太爷。 陈子元心中虽早已有了答案。 但未曾得到切实的实证之前。 陈子元着实不敢相信那位竟会亲自到访。 须知。 身为颍川陈氏一族最大底蕴的陈老太爷现年已然是古稀有五的高龄。 而据陈子元所知。 身为颍川第一名门望族荀氏最大底蕴的荀老太爷现年已然是杖朝有二的高龄。 相较于已然古稀有五高龄的陈老太爷更是足足高出七年之龄。 能令被尊称为颍川第一名门望族荀氏最后底蕴的荀老太爷亲自登门拜访。 可见此事已然严重到关乎整个颍川荀氏一族的生死存亡。 而关乎到整个颍川荀氏一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于整个颍川陈氏一族而言意味着什么。 陈子元身为颍川第二名门望族陈氏的少族长其心中自是格外的清明。 “回大少爷问。” “老太爷所待贵客正是咱们颍川荀氏一族的老族长。”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陈子元愣神之际。 松竹院门房福伯再度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自愣神中渐渐回过神来。 ‘还真是他。’ 陈子元低声喃喃一句,随即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天色。 与此同时。 陈子元心中对荀老太爷亲自登门拜访所为之事渐渐有了些许猜测。 若论此时京师长安城中最令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动容之事。 那么自然非那件事无疑。 思及至此。 陈子元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身旁一侧的松竹院门房福伯。 “福伯。” “荀老太爷到多久了?” 陈子元斟酌再三,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大少爷问。” “差不多已有大半个时辰之久了。” 松竹院门房福伯闻言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沉吟数息后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大半个时辰之久。’ ‘看来确实是因那件事而来。’ 陈子元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垂一瞬。 心中更是已然十足十地确认了先前猜测。 “大少爷若是无事。” “不妨先随老仆至后院品茶。” “荀家大少爷此时亦于后院品茶。” 就在陈子元微微愣神之际。 松竹院门房福伯不由得再度开口说道。 “延山兄此时正于后院品茶?”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略感些许诧异道。 “荀老太爷随老太爷入茶室后不久。” “荀大少爷便离了茶室。” 松竹院门房福伯悄悄上前半步,随即压低声音道。 “还请福伯引路至后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再度微微拱手道。 “大少爷折煞老仆了。” 松竹院门房福伯见状连忙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大少爷请随老仆来。” 还礼过后松竹院门房福伯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默默于前引路。 不多时。 陈子元便在松竹院门房福伯的引路下不徐不疾地临近松竹院后院。 “有劳福伯了。” 方一临近松竹院后院。 陈子元便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即微微拱手轻声开口说道。 “大少爷客气了。” “老仆还有他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于前默默引路的松竹院门房福伯闻言识趣地顿住脚步。 随即转过身来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告退道。 话音落罢。 松竹院门房福伯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迈步再度朝着松竹院前院行去。 待松竹院门房福伯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陈子元略正衣衫,随即不徐不疾地穿过眼前假山。 方一穿过眼前假山真真正正地行至松竹院后院内。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袭白衣的颍川第一名门望族荀氏一族的少族长荀延山后躺于后院水榭中的躺椅之上。 满是悠闲地一手持盏,细细品味着盏中香茗。 另一只手则极其随意地抛洒着手中所握鱼食。 直引的后院池中数百条锦鲤无不蜂拥而至激起浪花朵朵。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哑然失笑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荀延山行去。 “延山兄当真是好雅兴啊。” 陈子元轻笑着行至荀延山近前,随即面朝荀延山微微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站起身来面朝陈子元轻笑着微微拱手还礼道。 “延山兄请。” 见礼过后陈子元轻笑着伸手作请道。 “今日子元兄为主,荀某为客。” “哪儿有主家未坐,客便先坐的道理。” “还请子元兄快快落座才是。” 荀延山见状不由得轻笑着连连推辞道。 “你我两家同出颍川。” “旁系之间又多为姻亲。” “延山兄方才所言着实有些太过于见外了。”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佯装不悦地微微摆手道。 “失言,荀某失言。” “还望子元兄勿怪勿怪。”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连轻笑道。 三言两语之间。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之间的关系悄无声息地便已然拉近诸多。 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遂一左一右地后躺于松竹院后院水榭躺椅之上。 “延山兄可曾听闻今日朝堂之事?” 陈子元随手抓起一把鱼食抛入身前池水之中。 随即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旁敲侧击地开口问道。 “子元兄所言今日朝堂之事具体是指何事?”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轻笑着反问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微微起身细细环顾一眼四周。 待确保四周并无他人后这才再度后靠于躺椅之上。 “自是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一事。”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半开门见山道。 “此事荀某亦有所耳闻。” “据传燕王殿下已然被朝廷赐珠三颗。” “若是所传之言无误的话。” “他日你我见到燕王殿下时。” “燕王殿下腰间已然悬珠三颗。” 荀延山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意有所指地缓缓开口说道。 ‘他日你我见到燕王殿下时。’ ‘燕王殿下腰间已然悬珠三颗。’ ‘他日你我见到燕王殿下时。’ ‘燕王殿下腰间已然悬珠三颗。’ ‘他日你我见到燕王殿下时。’ ‘燕王殿下腰间已然悬珠三颗......’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心中更是不断地喃喃着荀延山最后所言。 见此情形。 荀延山不由得轻笑一声,随即再度端起身旁茶盏细细品味起盏中香茗。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陈子元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延山兄方才所言.......” 陈子元强行压下心中万千思绪。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望向身旁满是悠闲之色品茶的荀延山有心想要求证些什么。 然而不待陈子元将腹中话语完全脱口而出。 满是悠闲之色地后躺于躺椅之上的荀延山便已然微微摆了摆手。 “品茶品茶。” “子元兄家中香茗实乃荀某所品诸茶之最。” 荀延山缓缓起身端起另一盏香茗将其递向陈子元,随即轻笑着开口夸赞道。 见此情形。 心知再问已然无益的陈子元只得伸手接过荀延山递来的茶盏。 “爷爷院中香茗着实别具一番风味。” “若是延山兄喜欢的话,改日愚弟自爷爷茶室取一些为延山兄备上。”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岔开话题道。 “荀某家中亦有一二好茶。” “虽比不得这松竹院香茗。” “但却亦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子元兄不弃,改日你我不妨互换香茗。” 荀延山闻言再度缓缓后靠于躺椅之上,随即不徐不疾地轻笑道。 “前有古人互增墨宝。” “今有你我互增香茗。”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 “倒也不失为一美谈。” 陈子元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随即轻笑着再度缓缓后靠于躺椅之上。 “如此说来。” “倒也着实不失为一美谈。” 荀延山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由得出言附和道。 此后大半个时辰里。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极其默契地只谈风花雪月、京中趣闻。 不提丝毫朝堂政事、天下大势以及京中种种朝廷秘闻等事。 ...... ...... 酉时将逝。 烈日半西隐,晚霞映满空。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后院内。 就在陈子元、荀延山二人天南海北地闲聊着风花雪月、京中趣闻等事之际。 陈府松竹院后院水榭外忽然传来两道极其苍老的交谈声。 两道极其苍老的交谈声方一传至松竹院水榭旁。 原本满是悠闲地闲聊着风花雪月、京中趣闻等事的陈子元、荀延山二人身躯无不瞬间一顿。 随即近乎条件反射般地快速自躺椅之上爬起身来。 “延山兄。” “子元兄。”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条件反射般地自躺椅之上快速爬起身来,随即不由得相视一笑。 “延山兄请。” “子元兄请。”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下一瞬近乎同时伸手作请道。 简短礼让过后。 近乎于心急如焚的陈子元、荀延山二人同时迈步走出松竹院后院水榭。 随后更是大步连连地朝着两道极其苍老的声音传来之处行去。 待陈子元、荀延山二人大步走出假山后。 两道极其苍老的交谈声已然行至二人近前。 “孙儿拜见爷爷。” “荀氏后辈见过陈老太爷。” “孙儿拜见爷爷。” “陈氏后辈见过荀老太爷。” 荀延山、陈子元二人见状连忙止住脚下步伐。 随即面朝身前两位尽显老态龙钟的老人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都起来吧。” 两位尽显老态龙钟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是。” “是。” 陈子元、荀延山二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两位尽显老态龙钟的老人俯身拱手行至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默默地跟随在两位老人之后朝着松竹院外行去。 第五百一十五章 新旧之争,国本之争 戌时近半。 晚霞悄落幕,华灯渐初燃。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大院前。 待与陈老太爷简单道别过后。 已然杖朝有二高龄的荀老太爷遂在荀延山、陈子元两个小辈的搀扶下。 颤颤巍巍地登上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 “公瑾兄。” “长夜漫漫,还请慢行。” 待荀老太爷身影彻底消失于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内后。 手持紫竹杖立身于陈府正门前的陈老太爷忽然缓缓走下台阶。 随即眼眶略有些泛红地面朝前方马车车厢颤颤巍巍地拱了拱手。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颤颤巍巍地挑起车窗纱帘。 随即满脸释怀之色地望向立身于车窗外的陈老太爷。 “延昌兄。” “多多保重。” 荀老太爷颤颤巍巍地拱了拱手,随即满脸释怀之色地轻笑道。 “他日路上若是得遇。” “你我兄弟二人当一醉方休。” 陈老太爷闻言眼眶略有些许湿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是郑重地开口说道。 “还是莫要那么早便相遇的好。”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开口说道。 “延昌兄。” “多多保重。” “荀某且先行告辞。” 话音落罢不待陈老太爷再多言语。 车厢内的荀老太爷便已然再度颤颤巍巍地拱了拱手,随即缓缓放下悬于一侧的车帘。 十余息后。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不徐不疾地驶离了陈府大院正门。 随后不徐不疾地没入前方蒙蒙夜色之中。 ‘公瑾兄。’ ‘一路走好。’ 待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彻底没入前方蒙蒙夜色中再也寻不到丝毫踪迹后。 凝视着前方蒙蒙夜色久久未曾回神的陈老太爷忽然满是意味难明地重重叹息一声。 “爷爷缘何叹息?” 陈子元默默自前方折返至陈老太爷身旁一侧。 闻及陈老太爷满是意味难明的叹息声后不由得轻声开口问道。 “无事。” “走吧,回去吧。” 陈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转身颤颤巍巍地朝着陈府正门行去。 陈子元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搀扶着陈老太爷。 近半刻钟后。 陈老太爷在陈子元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行至陈府大院内。 方一行至陈府大院内。 陈老太爷好似忽然想到什么般,遂不由得微微抬首望向搀扶着自身的陈子元。 “你父尚未归?” 陈老太爷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爷爷莫非忘了。” “今日乃曹尚书六十大寿。” “前些日子曹尚书还曾亲自登门递上请柬。”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得轻声开口反问道。 “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陈老太爷闻言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许是爷爷近些时日太过于操劳。” “这才忘了今日乃曹尚书六十大寿一事。”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轻笑着找补道。 “你呀你。” 陈老太爷闻言哑然失笑一声,随即再度朝着前方蒙蒙夜色缓缓而行。 “且先不提此事了。” “今日你与荀家那小子相谈的如何?”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岔开话题道。 “孙儿与延山兄今日倒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如实回答道。 颍川荀氏一族与颍川陈氏一族虽同为颍川郡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但颍川荀氏一族与颍川陈氏一族嫡脉子弟却皆未曾定居于颍川郡郡城阳翟城。 反而是皆定居于各自的祖地。 如颍川荀氏一族嫡脉子弟皆定居于祖地颍阴城。 而颍川陈氏一族嫡脉子弟则皆定居于祖地许县。 也正因此。 颍川荀氏一族与颍川陈氏一族虽同为颍川郡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但两家嫡脉子弟在未曾出仕前却是少有过于密切的往来。 “相谈甚欢便好。” “相谈甚欢便好。” 陈老太爷闻言略有些许感慨地缓缓开口说道。 “爷爷缘何有此一问?”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不知为何。 陈子元总感觉自送别了荀老太爷后。 陈老太爷整个人便显得有些怪怪的。 “荀氏一族与咱们陈氏一族同出颍川。” “两家嫡脉之间平日里看似不太往来。” “但实则在这京师这般鱼龙混杂之地。” “荀氏一族与咱们陈氏一族天然便是最佳的盟友。” “荀氏一族、陈氏一族唯有齐心协力、守望互助。” “方才能够有惊无险地立足于京师这般鱼龙混杂之地。” “此理你需牢牢铭记于心,且莫忘记丝毫!” 陈老太爷缓缓顿住脚下步伐,微微抬头望向身旁一侧搀扶着自身的陈子元。 随即满脸严肃之色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说道。 见此情形。 立身于陈老太爷身旁一侧的陈子元面色亦是不由得郑重起来。 “还请爷爷放心。” “爷爷先前所言。” “孙儿定牢牢铭记于心,绝不敢遗忘丝毫!” 陈子元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保证道。 “荀延山此子自幼常伴荀公瑾左右。” “乃荀公瑾悉心教导出来的荀氏一族未来接班人。” “与此子交好。” “于我陈氏一族而言有益无害。”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轻轻拍了拍陈子元肩膀,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 “延山兄是不差。” “但您孙儿我同样亦不差啊。”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佯装不服气道。 “不差不差。” “你们两个都不差。”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一声。 随即再度轻轻拍了拍陈子元肩膀以示安抚。 ...... ...... 一两刻钟后。 已然古稀有五高龄的陈老太爷终是在陈子元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再度行至松竹院内。 “扶吾去书房。” 已然有些气喘吁吁的陈老太爷缓缓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是,爷爷。” 心知自家爷爷主意一定,便再难有人劝得动的陈子元闻言只得微微俯首应是。 随即搀扶着陈老太爷再度朝着松竹院深处行去。 复一刻钟后。 已然古稀有五高龄的陈老太爷终是在陈子元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行至松竹院书房。 待将陈老太爷搀扶至上首太师椅之上稳稳落座后。 陈子元遂将手中灯笼暂置于一旁,随即自袖摆之中取出火折子缓缓点燃书房灯盏。 随着数盏暖黄色烛光相继燃起。 原本昏暗的松竹院书房不多时便已然亮如白昼。 “坐吧。” 待原本昏暗不堪的松竹院书房彻底大亮后。 已然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随即示意陈子元落座于书案一侧的客座之上。 “是,爷爷。” 陈子元收起手中火折子将其再度置于袖摆之中,随即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见礼过后。 陈子元方才迈步走向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客座。 随即不徐不疾地落座于客座之上。 “爷爷。” 陈子元方一落座于客座之上,便不由得出言唤道。 ‘恩?’ 陈老太爷望了一眼窗外夜色,随即望向已然端坐于客座之上的陈子元。 “今日荀老太爷突然登门拜访。” “可是因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一事?” 陈子元斟酌再三,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问道。 “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一事你知晓多少?” 陈老太爷闻言并未否认,但却亦并未直接承认。 反而是面色渐显严肃地望向陈子元开口反问道。 “今日酉时前后。” “父亲遣人送来消息。” “言今日朝堂之上提及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一事。” “陛下因漠北大捷欲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然而提议一出。” “便遭到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以及东阁大学士庞启帆阻拦。” “后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以及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三人相继出列下场。” “诉请陛下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而与燕王殿下关系最为莫逆的晋王殿下则紧随其后亲自出列下场。” “晋王殿下方一出列下场便大斥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 “随后则同姜大学士、温大学士、姚大学士一同诉请陛下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此后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里。” “武陵王、丹阳王、豫章王、东海王等一众老资历的宗室勋贵。” “无不纷纷出列下场诉请陛下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此事至此便已然再无丝毫悬念可言。” “陛下随后亲自下旨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燕王殿下亦因此成为我朝有史以来就藩时间最短且最年轻的三珠亲王。” 陈子元闻言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将自身所知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 “今日朝堂之争。” “你如何看待之?” 陈老太爷闻言沉默数息,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以孙儿之拙见。” “今日朝堂之争。” “既是新旧之争。” “亦是国本之争!”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 随即低声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说道。 “既是新旧之争?” “亦是国本之争?” “缘何得出如此结论?” 陈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据孙儿所知。”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曾于当朝十年至当朝十三年期间。” “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 “而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则于当朝十一年至当朝十四年期间。” “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此二人皆于旧太子共事过足足三年之久。” “若是说此二人与旧太子之间未有丝毫私交。” “孙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丝毫。”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再度沉吟数息,随即低声缓缓开口回答道。 詹事府左春坊掌东宫讲读笺奏等诸事,右春坊则掌东宫劳问赞导等诸事。 而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以及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作为翰林官迁转之阶。 平日里自然而然地少不了与东宫之主打交道。 而据陈子元所知。 旧太子许安早在巫蛊案爆发之前的数年里便已然于京师之地颇具一番贤名。 且据文华殿大学士姜宏志、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二人自入阁后的种种所作所为来看。 此二人出任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以及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时。 必然与旧太子许安因施征理念相合从而相处的极其融洽。 若不是巫蛊案爆发那年,姜宏志、温复二人早已自詹事府升迁数年之久。 想来姜志宏、温复二人必然会受巫蛊案所牵连,最终死于正德二十一年。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地便不会再有后来的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思及至此。 陈子元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念头。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后来之所以能够入阁。’ ‘或许正是陛下有意而为之。’ ‘其目的......其目的........制衡。’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仅凭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曾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 “以及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亦曾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便敢一口要定自身判断。” “如此是否有些太过武断?” 就在陈子元因心中忽然冒出的念头而不由得愣愣出神之际。 满脸严肃之色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不由得轻叩数下身前书案。 随即语气略显严肃地沉声缓缓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孙儿并非因二人先后出任过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以及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便如此武断地下此结论。” “孙儿之所以下此等结论。” “而是因.......” “.......” “.......” 闻及陈老太爷轻叩书案声的刹那间陈子元便已然回过神来。 陈子元闻言沉吟数息,随即方才不徐不疾地将自身推断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低声道出。 第五百一十六章 朝野秘闻,制衡之道 戌时过半。 夜色渐深邃。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陈老太爷满眼皆是欣慰之色地望着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 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身推断依据的孙儿。 足足过了一两刻钟之久。 直至陈子元将自身推断依据全部娓娓道出后。 生怕惊扰到自家孙儿思绪的陈老太爷方才情不自禁地连连轻抚胡须。 “见微知着,睹始知终。” “如此年纪,能有此见。” “殊为不易,殊为不易啊。” “可见吾孙儿果真已成材矣。” 陈老太爷轻抚着胡须满脸欣慰之色地连连笑道。 “孙儿浅显之见,让爷爷见笑了。” “若是孙儿方才所言有不对之处,还望爷爷万万不吝点出。” 陈子元闻言满脸不骄不躁之色地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姜志宏、温复二人与旧太子之间私底下的交情如何。” “老夫自然无从得知。” “但老夫却知姜志宏、温复二人素来与上官鹿政见相左。” “而上官鹿偏偏又是太子殿下的泰山。” 陈老太爷闻言渐渐收敛了脸上笑意,随即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关键。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心中更是不断地思付着陈老太爷方才所言。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陈子元方才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面色略有些微红地再度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孙儿所思所虑太多太杂。” “着实愧对爷爷栽培之恩。” 陈子元面色略有些微红地面朝陈老太爷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是羞愧地缓缓开口说道。 “如此年纪多思多虑并非是一坏事。” “更逞论你方才所言推断有理有据。”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确实曾于当朝十年至十三年期间。” “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一职。” “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亦于当朝十一年至当朝十四年期间。” “出任过三年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一职。” “若是结合二人出任詹事府左庶子、右谕德一职前后数年的为人处世等诸多方面的事迹来看。” “很难说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二人不曾受旧太子所影响。”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不徐不疾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老太爷缓缓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夜色。 随即微微摆了摆手示意陈子元再度落座。 待陈子元再度稳稳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后。 陈老太爷面色渐显严肃地再度望向陈子元。 “至于你方才所言姜志宏、温复二人之所以能够入阁。” “极有可能是因陛下为制衡太子一方势力从而刻意为之。” “此事背后的原由既如你所言那般,又非如你所言那般。” 陈老太爷面色渐显严肃地缓缓低声开口说道。 闻及陈老太爷似是而非的一席话。 陈子元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困惑之色。 “孙儿愚钝。” “还望爷爷不吝解惑。”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微微俯首低声请教道。 “天子坐堂治天下。” “所仰仗的便是所谓的‘制衡’二字。” “如文臣与文臣之间互相制衡,文臣与武将之间互相制衡,文臣与世家大族之间互相制衡。” “如宗室与文臣之间互相制衡,宗室与武将之间互相制衡,宗室与宗室勋贵之间互相制衡。” “如关中氏族与中原氏族之间互相制衡,江南氏族与中原氏族之间互相制衡等等。”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有时候纵使你自身再如何的想要置身于事外。” “亦会被种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条条框框推向种种互相制衡之中。” “人一旦深陷种种互相制衡之中,用不了多久便会遗忘最初本心。” “从而因这世间的种种名与利,深陷种种互相制衡之中而不自知。” “此乃天理使然,亦为人性使然。”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 “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当朝内阁六位大学士之间亦存在着种种互相制衡。”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为现太子殿下泰山。”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二人又以上官鹿马首是瞻。” “而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此三人自入阁那一天起便因陛下的种种互相制衡彻彻底底地站在上官鹿的对立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为官者中又有几人不明晓?” “倘若有朝一日现太子登临九五之尊。” “届时。” “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三人。” “轻则三五年内搁去原职,发配至远离京师之地任一闲散官职空度余生。” “重则三五年内因过获罪,发配至边关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再踏足京师半步。” “甚至于亦有可能直接满门抄斩,从此人首分离再难聚。” “若是换做是你。” “你又岂会甘心?”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望着端坐于书案一侧的孙儿。 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低声缓缓开口说道。 言及最后。 陈老太爷更是不由得再度抬首望了一眼窗外漆黑夜色。 历经七十余载风风雨雨后满是风霜的双眼中更是写满了浓浓的深邃之色。 “回爷爷问。” “若是孙儿身处其位。” “孙儿必然绝不甘心!”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沉默少许。 随后满是不甘地沉声回答道。 “换做任何人身处如此高位。” “到最后却要轮落到如此下场。” “其心中必然亦会极其地不甘。” “你我二人如此,世人亦如此。” “姚延津、姜志宏、温复三人自然亦是如此。” “若燕王殿下不曾自宗正寺内走出。” “若燕王殿下自宗正寺内走出后不曾如此耀眼。” “姚延津、姜志宏、温复三人极有可能会在关中大灾一事过后。” “主动将部分罪责揽于己身,从而争取能够因过外放至他地为官。” “进而争取急流勇退的机会,从而真真正正地保全自身以及家族。” “然而。” “燕王殿下自走出宗正寺后的种种表现着实是太过于耀眼了。” “困扰满朝文武百官近一年之久的关中大灾。” “燕王殿下仅仅只用了数月时间便将其彻底平息。” “而这无疑令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一众朝中老臣看到了新的希望。” “早在燕王殿下赈灾归京之前。” “便已然有着诸多老骨头不惜车马劳顿地踏上了抵京之路。” “所图所为便是竭尽一切可能使燕王殿下能够留在长安城。” “然而。” “不待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自长安城内彻底运作开来。” “更不待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背后的一众老骨头不远千里地行至京师长安城。” “晋王殿下便已然主动进宫向陛下谏言燕王殿下就藩一事。” “且晋王殿下更是主动为燕王殿下求取陈留郡王爵一位。” “那段时日里。” “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背后的一众老骨头可当真是没少骂晋王殿下。” “后来眼见事不可为。” “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以及其背后的一众老骨头们纵使心中再如何不甘。” “亦只得退而求其次,先行为燕王殿下求取陈留郡王爵一位。” “待燕王殿下自一众世家大族的协助下快速自陈留郡站稳脚跟后。” “再凭借着陈留郡这一北方文化、经济重镇与太子一方分庭抗礼。” “当时朝堂之下具体发生了什么,老夫亦不是特别的清楚。” “当老夫再度收到消息时,燕王殿下已然被敕封为燕王爵。” “而据事后传来的种种消息来看。” “燕王殿下好似本意便是求取燕王爵。” “而非世人所认为的陈留郡王爵一位。” “此事具体内情为何,现如今已然不再重要。” “后来所发生的诸事,无一不再向世人证明。” “燕王殿下就藩燕地,无疑是一极其明智的选择。” 陈老太爷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 口中不徐不疾地讲述着陈子元所不知的朝野秘事。 言及最后许奕就藩燕地一事时。 陈老太爷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的深邃目光好似瞬间再度深邃数分。 话音落罢。 陈老太爷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侧首望向满脸认真倾听之色地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陈子元。 “正如你先前所言那般。” “今日朝堂之上所爆发的种种争执。” “其既是朝堂之争,亦是新旧之争,更是国本之争。” 陈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以爷爷之见。” “今日朝堂之上所爆发的国本之争。” “究竟是燕王殿下一方胜出,还是太子殿下一方胜出?”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今日朝堂之上所爆发的国本之争。 明明是以许奕获朝廷破格赐珠三颗。 一举成为大周有史以来就藩时日最短且最为年轻的三珠亲王。 从而以拥护许奕一方大获全胜而落下最终帷幕。 然而不知为何。 陈子元内心深处总感觉事实真相并非如自己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今日爆发于朝堂之上的国本之争。” “哪里有什么哪一方最终获胜一说。” 陈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孙儿愚钝。” “还望爷爷不吝赐教。”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大为困惑,随即再度垂首虚心请教道。 “今日燕王殿下蒙朝廷破格赐珠三颗。” “虽一举成为我朝有史以来就藩时日最短且最年轻的三珠亲王。” “但燕王殿下却同样因此而被推上风口浪尖。” “若是燕王殿下能够自漠北战场之上再立赫赫战功。” “今日朝堂所爆发的国本之争自然是极其利于燕王殿下。” “但倘若燕王殿下自漠北战场之上突逢大败、损兵折将。” “今日朝堂所爆发的国本之争自然是极不利于燕王殿下。”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抵便莫过于此。” “至于太子殿下一方。” “其虽看似自这场国本之争中大败而归。” “但实则却远远未曾达到伤及根本的程度。” “现如今陛下龙体每况愈下。” “燕王殿下又远在漠北之地。” “若是无重大变故出现的话。” “太子殿下只需收敛自身锋芒。” “本本分分地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便可真真正正地立足于不败之地。”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低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与此同时。 心中更是瞬间生出万千种思绪。 见此情形。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满脸严肃之色的陈老太爷不由得缓缓端起一侧茶盏。 随即默默地等待着自家孙儿自脑海思绪中走出。 而这一等便是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近一刻钟后。 陈子元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爷爷。” “咱们颍川陈氏一族日后当何去何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时隔多日再度重提这一事关整个颍川陈氏一族生死存亡之事。 “当何去何从?” “咱们颍川陈氏一族的前路已然明确。” 陈老太爷闻言满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随即缓缓抬头目光中满是深邃地望向北方。 第五百一十七章 向北而行 亥时近半。 华灯渐幽暗,夜色彻深邃。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随着陈老太爷满是意味深长的一席话彻底落地。 偌大的松竹院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原本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顺着陈老太爷目光所向方位望去。 待见陈老太爷目光所向的方位赫然为东北方位后。 陈子元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一抹浓浓的困惑之色。 随即条件反射般地瞬间低垂了眼睑,心中更是不断地思索着陈老太爷言语间的深意。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子元略有些许沮丧地再度抬起眼睑。 随即满眼求知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爷爷方才不是言若是无重大变故出现的话。” “太子殿下只需收敛自身锋芒本本分分地等待那一日的到来,便可立足于不败之地吗?” “若真如爷爷方才所言那般。” “缘何我颍川陈氏一族仍需面北而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有朝一日若是太子殿下顺利登临九五之位。” “我颍川陈氏一族此时面北而行岂不是自寻死路乎?” “孙儿愚钝,虽百思但仍不得其解,还望爷爷万万不吝解惑。” 陈子元面带些许沮丧与困惑之色地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眼皆是求知之色地开口请教道。 “纵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真的能够顺利登临九五之位又如何?”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再度微微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 随即压低声音满是意味深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瞳孔不由得瞬间大张。 随即更是快步冲向紧闭的书房门。 一把拉开紧闭的书房门后更是不由得连连左右张望。 待确保松竹院书房外并无丝毫他人踪迹后。 满心慌张的陈子元方才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随即再度紧闭松竹院书房门,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折返书案一侧。 “无须紧张。” “今夜之言绝不会落入他人之耳。” 待陈子元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折返书案一侧后。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安抚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方才不由得渐渐放下心来。 “坐。” 陈老太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再度缓缓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 “方才说到哪儿了?” 待陈子元再度稳稳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后。 陈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爷爷方才言纵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真的能够顺利登临九五之位又如何。” 陈子元闻言当即略作定神,随即压低声音缓缓开口回答道。 “正是此言。” 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望向陈子元。 “自古以来治国皆先治吏。” “吏治不清,则国无宁日。” “现如今我朝各郡县频现百姓揭竿而起之事。” “超过半数乃至九成皆是因吏治不清所引起。” “此等情形之下若是循规蹈矩地行治吏之举。” “恐至少亦需数年乃至十余年之久方才能够初见成效。” “然而。” “现如今我朝最缺的便是时间。” “现如今的我朝外有战事不断,内又有百姓叛乱不止。” “如此内忧外患接踵而至之际,我朝已然岌岌可危矣。” “若是有朝一日国将不国。” “又何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言?”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凝视着陈子元双眼。 随即压低声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陈子元瞳孔不由得再度瞬间大张。 原本满是困惑之意的内心深处此时更是不由得掀起滔天骇浪。 见此情形。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再度缓缓抬首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瞳孔大张地端坐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的陈子元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孙儿还有一惑。” “还望爷爷万万不吝解惑。” 陈子元自书案一侧客座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略作定神后随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但说无妨。” 陈老太爷闻言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目光。 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一侧行大礼相拜的陈子元。 “以孙儿之拙见。” “燕王殿下虽智勇双全且身具明君之风。” “但其终究只有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矣。” “而燕地两郡十七城治下百姓亦不过堪堪百万之数。” “以两郡十七城之地区区百万子民抗衡整个天下大势。” “这.......这......这......这未免有些太过于势单力薄了些。”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道出心中担忧。 颍川陈氏一族面北而行一事,事关整个颍川陈氏一族生死存亡。 陈子元身为颍川陈氏一族的少族长自然而然地对此事慎之又慎。 “燕王殿下现如今虽仅仅坐拥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 “且燕地两郡十七城内的百姓亦不过区区百万之数。” “但正是这仅仅只有百万之数百姓的燕地两郡十七城。” “却足足为燕王殿下带来了整整两万一千名精锐将士。” “且以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心中威望而言。” “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彻底大乱。” “燕王殿下只需轻轻振臂一呼。” “燕地两郡十七城顷刻间便会多出数万兵马。” “且多出的这数万兵马必然对燕王殿下唯命是从。” “试问我朝六大戍边藩王以及我朝各州各郡郡王。”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于封地内坐拥如此声望?”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令封地内的百姓做到如此程度?” “而这。” “便是咱们颍川陈氏一族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亦是颍川荀氏一族选择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更是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哪怕明知今日朝堂之争极难撼动太子根基。” “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为燕王殿下力争朝廷破格赐珠三颗的最核心原由之一。” 陈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凝视着陈子元双眼。 随即满是意味深长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原本萦绕于心头之上的诸多困惑。 亦随着陈老太爷满是意味深长的一席话而渐渐消失殆尽。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待萦绕于心头之上的诸多困惑彻底消失殆尽后。 陈子元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 “孙儿多谢爷爷不吝解惑。”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今日所言诸事诸理。” “需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日后到了燕地切记忌骄忌躁,凡事皆需三思而后行。” 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是语重声长地开口叮嘱道。 “还请爷爷宽心。” “爷爷今日所言诸事诸理。” “孙儿必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日后到了燕地孙儿必忌骄忌躁,凡事皆三思而后行。” 陈子元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皆是严肃且郑重之色地连连沉声保证道。 闻及此言。 陈老太爷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再度微微抬首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三日后族中会有一批货物自长安城运至西河郡。” “届时你带着族中部分年轻子弟随商行一同而行。” “待将货物运至西河郡后。” “你等便以游历求学的名义一路向北而行。” “待行至燕地上谷郡境后。” “可先行至上谷郡下洛城寻其县令侯文鸢。” “此人乃老夫昔年一门生。” “自出任下洛城县令一职后便深得燕王殿下器重。” “有他相助你等应当很快便可自燕地内站稳脚跟。” 陈老太爷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您与父亲他们何时启程?” 陈子元闻言沉吟数息,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过段时日你父亲便会因过被贬。” “届时族中他人先行随你父亲前往被贬之地。” “随后再逐渐迁徙至燕地上谷郡。” 陈老太爷依旧凝视着窗外漆黑夜色,口中不徐不疾地回答道。 “爷爷您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开口追问道。 “至于老夫?” “老夫年事已高。” “便不随你们一同折腾了。” 陈老太爷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目光。 随即面带些许洒脱笑意地望向陈子元轻笑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一抹黯然之色。 其身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 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自家爷爷并非是不想走。 而是完全无法离开京师长安。 思及至此。 陈子元不由得面带些许黯然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然而。 不待陈子元开口说些什么。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便已然微微摆了摆手。 “无须担忧什么。” “老夫现年已然七十有五。” “无人会和老夫这把老骨头过不去。” 陈老太爷轻抚数下胡须,随即不由得轻笑着出言安抚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心中纵使有着万千言语欲言。 此时亦只得将心中之言彻压于心底。 “爷爷。” “荀氏一族亦会用此等方式离京?”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出言岔开话题道。 “荀氏一族不同于咱们陈氏一族。” “此等方式。” “咱们颍川陈氏一族行得通。” “他们颍川荀氏一族行不通。” 陈老太爷闻言神情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再度微微抬首望向窗外漆黑夜色。 言语间似是有着诸多感慨以及无奈。 闻及此言。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然而不待陈子元出言相询,陈老太爷便已然再度微微摆了摆手。 “时辰已然不早了。” “且先行回去歇息吧。” 陈老太爷再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爷爷早些歇息。” “孙儿先行告退。” 陈子元闻言只得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告退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然而。 就在陈子元即将行至紧闭的书房门之际。 紧闭的书房门外忽然传来数道稍显突兀的人声。 而其中一道稍显突兀的人声则赫然为其父之声。 “爷爷。” “父亲回来了。”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转身望向陈老太爷轻声开口说道。 “去迎迎你父亲。” 端坐于上首书案之上的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微微摆手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大步走向紧闭的书房门,将其徐徐打开。 紧闭的书房门方一打开。 一道身着淡紫色官袍的中年身影便已然行至近前。 那道身着淡紫色官袍已然行至近前的中年身影不是他人。 赫然正是当朝工部右侍郎陈忠泽,亦是颍川陈氏一族的现族长。 “儿元拜见父亲。” 陈子元微微侧身让开前路,随即面朝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嗯。’ 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脚步略显些许虚浮地越过陈子元。 随后径直地朝着松竹院书房深处行去。 “儿泽拜见父亲。” 满身酒气熏天的陈忠泽行至上首书案一侧,随即略作定神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第五百一十八章 捷报再抵,阴云密布 【已修改。】 子时近半。 华灯渐消弭,夜色彻深邃。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陈忠泽见礼过后遂缓缓直起身来。 随即面色渐显凝重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父亲。”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已然于今夜戌时前后自芳林门抵京。” “且方一抵京便由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亲自带人护送至宫城承天门外。”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不自觉地便已然压低声音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以及立身于陈忠泽身后一侧的陈子元。 爷孙二人神情间皆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父亲。”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数日之前便已然携漠北捷报自芳林门抵京。” 陈子元回过神来后不由得轻轻扯了扯陈忠泽衣角,随即低声开口提醒道。 闻及此言。 陈忠泽不由得回首望了一眼微微俯首立身于身后一侧的陈子元。 随即缓缓抬手揉了揉因醉酒而略有些许发昏且思绪混沌的脑袋。 待因醉酒而略有些许发昏且思绪混沌的脑袋渐渐恢复些许清明之后。 陈忠泽面色渐显凝重之色地再度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随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方才是儿未曾言说明白,还请父亲见谅则个。”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忠泽缓缓直起身来,默默回首望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后。 随即面色尽显凝重之色地再度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 “今夜亥时前后。” “就在曹尚书府邸寿宴喜庆正浓之际。” “曹府长公子多次相邀但却皆以公务在身为由婉言相拒的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忽然携礼而至。” “席间多次推杯换盏过后。”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这才借着酒意道出先前多次婉言相拒的根本原由。” “早在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自芳林门抵京的当天夜里。” “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便再度接到由司礼监宦官传来的口谕。” “陛下口谕言过些时日将会有燕王殿下所遣信使再度抵临京师。” “令其务必时时刻刻好生巡视芳林门。” “若燕王殿下所遣信使再度自芳林门入京。” “则务必第一时间将其护送至宫城承天门。”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压低声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老太爷以及立身于陈忠泽身后一侧的陈子元。 爷孙二人无不神情骤然一变。 “你方才言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已然于今夜戌时前后自芳林门抵京?” 陈老太爷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色尽显严肃之色地望向陈忠泽再度沉声确认道。 “回父亲问。” “据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所言。”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于今夜戌时前后自芳林门抵京。” “随后更是由其亲率数十名芳林门甲士亲自护送至宫城承天门。” 陈忠泽闻言再度面朝已然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的陈老太爷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面色尽显凝重之色地沉声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陈老太爷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顿。 随即视线缓缓越过立身于身前不远处的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 再度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且这一望,便是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心中虽有千万言语欲言。 但见此一幕后亦只得默默地立身于原地静待陈老太爷回过神来。 近一刻钟后。 陈老太爷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一片浓浓夜色的目光。 随即面色尽显严肃之色地再度望向立身于身前不远处的陈忠泽。 “你方才言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于今夜戌时前后自芳林门抵京?” 陈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再一次沉声开口出言相询道。 “回父亲问。” “据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所言。”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行至芳林门时。” “曾自称其乃奉燕王殿下之命,携漠北捷报奏章八百里加急而至。” 陈忠泽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回答道。 “那芳林门守备校尉可曾言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所携漠北捷报是何捷报?”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追问道。 “回父亲问。” “据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所言。” “其亲率数十芳林门甲士护送燕王殿下所遣信使前往宫城承天门的途中。” “曾与燕王殿下所遣信使闲聊过一二。” “闲聊中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亦曾询问过此番漠北捷报之事。” “然而。”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闻言后只言此番漠北大捷所取得的战果远胜以往数次漠北大捷所取战果。” “除此之外。” “任凭芳林门守备校尉陆泽广再如何追问。” “燕王殿下所遣信使亦不再透露丝毫详情。” 陈忠泽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色尽显凝重之色地开口问道。 ‘此番漠北大捷所取得的战果远胜以往数次漠北大捷所取战果。’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口中更是不断地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陈老太爷方才再度抬起眼睑。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立身于身前不远处的陈忠泽。 “若是真如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所言那般。” “燕王殿下此番自漠北取得的战果远胜以往数次漠北大捷所取得的战果。” “那么明日朝会之上必然会有人再度谏言陛下为燕王殿下赐珠。” “无论满堂文武朝臣为此事争执的再如何厉害。” “无论满堂文武朝臣中有多少人附议赐珠之言。” “你皆需按兵不动,万万莫要随流行附议之举。” 陈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格外严肃地沉声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陈忠泽面上不由得闪过一抹不解之色。 遂不由得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儿泽不解。” “还望父亲不吝解惑。”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燕王殿下方蒙朝廷破格赐珠三颗。” “短时间内已然绝无可能再度加珠。” “无论燕王殿下此番自漠北战场立下何等赫赫战功,其最终结果皆是如此。” “此事。” “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知、华盖殿大学士温复知。”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知、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知、东阁大学士庞启帆知。” “乃至太子殿下、晋王殿下亦是对此心知肚明。” “然而。” “众人虽皆知燕王殿下短时间内绝无再度加珠的可能。” “但这并不妨碍众人拿燕王殿下此番漠北大捷之事做文章。” “若燕王殿下所遣信使所言为真。” “燕王殿下此番漠北大捷所取得的战果远超以往数次漠北大捷所取得的战果的话。” “此番燕王殿下虽无再度加珠之可能。” “但朝廷亦绝不会对燕王殿下此战所立下的赫赫战功视若无睹。”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燕王殿下此番当会以藩王之身被朝廷拜为正二品大将。” “至于究竟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这等秩同三公级别的正二品大将。” “还是那抚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上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国大将军等正二品大将军。” “关键并不在于簇拥太子殿下的一方以及簇拥燕王殿下的一方如何去拦去争。” “其真正关键之处便在于陛下究竟对此事如何所思所想。” “若陛下拜燕王殿下为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这般秩同三公级别的正二品大将。” “则意味着陛下已然动了废黜储君另立新储的心思。” “若陛下拜燕王殿下为抚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上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国大将军等正二品大将军。” “则意味着陛下暂无废黜储君另立新储的心思。” “届时簇拥太子殿下的一方则会因此心思大定。” “而簇拥燕王殿下的一方则必然有人心中思异。”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明日朝会之上的国本之争。” “其激烈凶险程度必然远超今日数倍有余。” “此事远不是我颍川陈氏一族所能够参与之事。” “与其将身家性命全部压于此事孤注一掷而言。” “倒不如留些精力好生运作外贬至中山郡、河间郡、常山郡之事。” “若是此番能够如常所愿地外贬至中山郡、河间郡、常山郡出任郡守一职的话。” “待天下彻底大乱时。” “有着子元等一众家族年轻一辈在燕王殿下麾下为官为吏亦或者为将为谋。” “有着忠池等一众家族中坚一辈在燕王殿下所立燕商联盟里彻底站稳脚跟。” “有着忠辅、忠文、忠载等一众家族核心一辈在右北平郡、涿郡等地任一县之尊。” “届时。” “无论天下大势再如何变幻莫常。” “我颍川陈氏一族只需牢牢紧随于燕王殿下左右。” “便可真真正正地立足于不败之地。” 陈老太爷闻言缓缓抬首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压低声音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皆是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陈忠泽方才率先缓缓抬起眼睑。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立身于上首书案之后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儿泽多谢父亲不吝解惑。” “父亲之言儿泽必牢牢铭记于心。” “一刻亦不敢忘记父亲之言丝毫。” 陈忠泽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时辰已然不早了。” “寅时还需动身前往宫城。” “且先行回去歇息吧。” 陈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说道。 “父亲好生歇息。” “儿泽先行告退。” 陈忠泽闻言当即再度面朝立身于书案之后的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告退道。 “爷爷好生歇息。” “孙儿先行告退。” 陈子元紧随其后面朝立身于书案之后的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出言告退道。 “明日上朝前将府中宝库钥匙留下。” “除留下两成珍宝用于人情往来外。” “其余珍宝全部交由子元他们带走。” 陈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叮嘱道。 “是,父亲。” 陈忠泽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俯首应是。 而立身于其身后一侧的陈子元此时则已然悄无声息地瞳孔微张。 身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的陈子元如何不知家中宝库藏宝多寡? 其虽明知府中宝库内的珍宝必然会有一部分随自己先行前往燕地。 可真当其自陈老太爷口中听闻此言后内心仍是不可避免地大为震动。 “且先行回去歇息吧。”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望了一眼呆立于原地瞳孔已然微张的陈子元。 随即微微摆了摆手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父亲早些歇息。” “儿泽先行告退。” 陈忠泽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爷爷早些歇息。” “孙儿先行告退。” 闻得声响后渐渐回过神来的陈子元当即紧随其后面朝陈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大步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抢在陈忠泽之前为其轻轻拉开紧闭的书房门。 待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松竹院书房外的浓浓夜色中后。 陈老太爷手持紫竹杖缓缓迈步行至书房外。 随即立身于书房外两盏略显黯淡的华灯下。 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远处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第五百一十九章 疾疾暴雨,国本之争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许。 就在整座长安城仍笼罩于浓浓夜色中之际。 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不徐不疾地自崇化坊陈府大院内驶出。 随后一路向北径直地朝着崇化坊北门行去。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周身不见丝毫酒气的陈忠泽斜靠于车辆软榻之上。 目光略显空洞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默默地望着车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 脑海中则不断地回响着昨夜陈老太爷所言那数句朝堂忠告之言。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陈忠泽仍沉浸于昨夜陈老太爷所言那数句朝堂忠告之言之际。 原本漆黑一片的车窗外忽然闪过一道极其璀璨的电芒。 璀璨电芒划破浓浓夜色似欲将整座长安城彻底照亮般。 数息后。 一道异常沉闷的炸雷声紧随其后响彻于漆黑天幕之上。 骤然得见电闪雷鸣。 原本仍沉浸于昨夜陈老太爷所言那数句朝堂忠告之言无法回神的陈忠泽。 不由得自脑海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陈忠泽彻底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不由得略作定神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浓浓夜色之际。 车窗外忽然再度闪过数道极其璀璨的电芒。 复十余息后。 数道异常沉闷的炸雷声相继响彻于漆黑天幕之上。 陈忠泽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目光略显深邃地透过半挑开的车窗望向窗外忽明忽暗的夜色。 不知不觉间原本面无表情的陈忠泽便已然眉头紧锁。 ‘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陈忠泽眉头紧锁地凝视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夜色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陈忠泽略显复杂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抬手不徐不疾地叩动车厢木板。 “老爷?” 于前驾车的陈府车夫闻得陈忠泽叩动车厢木板所发出的响声后。 不由得当即回首后望,随即轻声开口唤道。 “已然行至何处了?”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老爷问。” “金城坊已然行过半途。” “至多再有两三刻钟便可行至宫城承天门外。” 陈府驾车车夫闻言当即左右互望了一眼,随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趁雨水未至。” “当提速而行。” 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的陈忠泽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 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出言吩咐道。 “是,老爷。” 陈府驾车车夫闻言当即面朝车厢俯首应是。 随即扬起手中长鞭重重抽向身前拉车马匹。 两匹拉车马匹吃痛之下当即骤然提速前行。 就在陈府马车骤然提速前行疾驰于官道之上之际。 一道道极其璀璨的闪电愈发急促地划过漆黑夜幕。 一道道异常沉闷的炸雷声连绵不绝地炸响于忽明忽暗的天幕之上。 大半刻钟后。 就在电闪雷鸣声愈发急促地喧嚣于长安城上空之际。 一滴滴黄豆粒般大小的雨滴忽然自天幕之上径直坠落。 随着一滴滴黄豆粒般大小的雨滴不断地自天幕之上径直坠落。 不多时整座长安城便已然完全笼罩于突如其来的暴雨雨幕中。 一两刻钟后。 陈府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停靠于宫城承天门外的官道之上。 “老爷。” “至宫城承天门外来。” 陈府驾车车夫将马车彻底停靠妥当后。 随即抓起一柄油纸伞快速跳下马车朝着车厢行去。 陈府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身着淡紫色朝服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的陈忠泽闻言不由得自软榻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弯着腰不徐不疾地朝着车门处行去。 “老爷。” “给您雨伞。” 陈忠泽方一自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 手持雨伞立身于车门处的陈府车夫便已然适时地将雨伞递出。 “尔且先行归府。” “待未时前后再驱车来此等候即可。” 陈忠泽自车夫手中接过油纸伞后不徐不疾地走出车厢。 随即微微转身望向已然衣衫尽湿的车夫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老爷。” 陈府车夫闻言当即面朝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陈忠泽身影渐渐消失于浓浓雨幕之中后。 陈府车夫方才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转身迈步走向车前。 一两刻钟后。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的陈忠泽缓缓穿过浓浓雨幕。 不徐不疾地行至满是巍峨庄严之感的午门广场前。 方一行至午门广场前。 放眼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道道身着各色朝服的文武朝臣身影。 此时无不手持雨伞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 见此情形。 陈忠泽并未如同往常那般迈步走向数名与之相熟的官吏身旁。 反而是一反常态地行至午门广场一处罕见人影稍显偏僻之地。 而往日里与之相熟的数名官吏见状无不默默挪开暗中望向陈忠泽的目光。 随即好似完全未曾注意到陈忠泽已然到来般继续与身旁官吏相互谈笑风生。 ‘常言皆道人走茶凉、人走茶凉。’ ‘现如今吾人尚未走,茶便已然冰凉刺骨。’ ‘不过。’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啊。’ 陈忠泽见状微不可察地苦笑一声,心中不由得满是苦涩之味地暗暗思付道。 ...... ...... 卯时初刻。 电闪雷鸣依旧喧嚣于漆黑天幕之上。 疾疾暴雨依旧未曾有丝毫减弱趋势。 就在午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自发地于疾疾暴雨中列队整齐之际。 数道低沉但却不失庄严的朝鼓声径直地穿过浓浓雨幕响彻于午门广场上空。 与此同时。 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手持雨伞不徐不疾地行至午门前。 “卯时已至。” “百官入朝。” 为首一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一甩手中浮尘。 随即面朝立身于午门广场之上的文武百官们朗声而道。 话音落罢。 数名身着大红色宦官袍的司礼监引礼宦官默默转身于前引路。 随后引领着一众文武百官不疾不徐地朝着太极宫太极殿行去。 陈忠泽手持雨伞面无表情地紧随前方官吏列队迈步向前而行。 一刻多钟后。 在历经种种极其繁琐的朝会礼仪后。 陈忠泽终是随着前方官吏步伐不徐不疾地列队行至太极殿内。 待陈忠泽等一众文武朝臣以及一众宗室勋贵们。 依照文、武、宗室勋贵有别以及自身官职高低尊卑等整齐划一地立身于太极殿内后。 怀捧净鞭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当即不徐不疾地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手持净鞭不徐不疾地挥鞭三下。 从而全了‘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这一朝堂礼仪后。 满堂文武朝臣当即面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礼。 “臣等拜见陛下!” “陛下躬安!” 满堂文武俯身拱手大拜,随即整齐划一地朗声而道。 “朕躬安。” “众爱卿免礼。”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不徐不疾地扫过下方一众文武百官。 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谢陛下。” 满堂文武百官闻言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执一谢礼。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待满堂文武百官彻底归位后。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当即依例再度一挥手中净鞭,随即不徐不疾地朗声相询道。 “启禀陛下。” “臣有本奏。”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话音方落。 顷刻间便有一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此后近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里。 陆续有着十余名身着各色朝服的文武官吏相继大步出列朗声奏对。 而所奏诸事之中。 仅仅新起百姓叛乱之事以及部分郡县突遭天灾等事便足足占据了七成有余。 余下的两三成则多为某某郡守平息叛乱之事以及某某郡县境内出现祥瑞之事。 足足过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令人深感枯燥无味至极的君臣奏对这才渐渐告一段落。 非是陈忠泽等一众文武朝臣不关心各地百姓叛乱以及各地突遭天灾等一众家国大事。 着实是近段时日以来类似的各地百姓叛乱之事以及各地突遭天灾之事发生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甚至于已然多到部分文武朝臣再听到此类事件爆发时内心伸出已然有些麻木的地步。 且现如今满堂文武朝臣内心深处最关心之事并非各地爆发的百姓叛乱以及天灾等事。 现如今满堂文武朝臣内心深处最关心之事赫然正是昨夜许奕所遣信使携捷报再度抵京一事。 又或者可以理解为即将因许奕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再度抵京所引发的国本之争一事。 昨夜许奕所遣信使携漠北捷报再度抵京一事或许瞒得住长安城万千百姓。 但却绝无可能瞒得住一众消息极其灵通的满堂文武朝臣。 ‘啪~!’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无不面色各异地立身于原位一动不动之际。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再度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稍显些许嘈杂的太极殿顷刻间便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缓缓收起手中净鞭,随即不徐不疾地朗声而道。 “启禀陛下。” “臣有本奏!”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话音方落。 顷刻间便又有一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而其出列所奏之事赫然正是满堂文武朝臣内心深处最为关切之事。 随着那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率先提及京中传闻燕王奕再度遣使携漠北捷报抵京一事。 顷刻间又有数名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求证此事真伪。 正德帝闻言亦不故弄玄虚,行那遮遮掩掩、故意吊人胃口之举。 当即便令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当众诵读燕王奕再度遣使所呈捷报奏章。 待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诵至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合兵一处。 亲率近四万匈奴联军追击燕王奕至野狐岭方圆五十里内时。 原本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顷刻间便响起道道倒吸凉气之声。 待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诵至燕王奕趁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轻敌冒进之机。 亲率麾下近万将士马裹蹄、人衔枚地趁着夜色悄悄摸向匈奴大营准备夜间袭营时。 太极殿内顷刻间便再度多出足足两三成有余的倒吸凉气之声。 待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诵至燕王奕率麾下近万将士一举成功夜袭匈奴大营时。 原本仅仅只是响起道道倒吸凉气之声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哗然之色。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只得再度挥响怀中净鞭。 待偌大的太极殿再度陷入以往那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后。 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遂不徐不疾地诵出燕王奕于此战中所斩获的辉煌战果。 如一举击溃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 如于此战中斩敌数量近万之巨,俘虏匈奴将士多达一万两千余人。 如于此战中生擒了包括匈奴新日王兀吐司在内的数十位匈奴将领。 且匈奴新日王兀吐司等数十位匈奴将领不日便将押解至京师长安。 随着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不徐不疾地诵出一条条足以令人触目惊心的消息。 任凭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如何挥舞怀中净鞭。 亦无法彻底压制住太极殿内时不时便会接连响起的道道哗然之声。 而在此番所呈捷报奏章的最后。 许奕则首次提及以匈驱匈之策。 第五百二十章 以匈驱匈,利弊两言 辰时近半。 天昏似夜,暴雨疾疾。 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的宫城太极殿内。 待将许奕遣使所呈漠北捷报奏章诵毕。 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当即轻轻合拢手中所持捷报奏章。 随即双手将其高高举过头顶,俯身迈步不徐不疾地朝着上首御案行去。 原本因道道哗然声绵绵不绝地响起而稍显嘈杂的太极殿亦随之渐渐走向寂静。 当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手捧着漠北捷报奏章俯身缓缓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时。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哗然声的太极殿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启禀陛下。” “燕王殿下所呈漠北捷报奏章已诵毕。” 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止步于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手捧着漠北捷报奏章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复命道。 “且归位。” 正德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奴婢遵旨。” 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正德帝深深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起身手捧着捷报奏章不徐不疾地迈步重归原位。 待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再度复归原位垂首而立后。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目光略显漠然地缓缓扫过下方满堂文武朝臣。 “众爱卿如何看燕王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制匈之策?” 正德帝目光略显漠然地缓缓环顾满堂文武朝臣一周后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其话音方落。 一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当即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俯身面朝正德帝拱手行之一礼。 “启禀陛下。” “以臣之拙见。” “蛮夷岂可信矣?”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行礼过后缓缓直起身来。 随即满脸正色不徐不疾地朗声而道。 “董郎中此言未免太过于武断。”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话音方落。 文官队列中顷刻间便传出一道不同之声。 与此同时。 一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紧随其后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以臣之拙见。” “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举。” “现如今正值我朝内忧外患之际。” “若燕王殿下能将部分匈奴降兵收为己用。” “这无疑将极大地弥补我朝于漠北草原兵力不足之缺。” “且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自幼便习得一身弓马骑射的本领。” “若是能够真真正正地为我朝所用,则我朝无异于如虎添翼。”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俯身面朝正德帝拱手行礼道。 “楚郎中所言方才是真正的武断之言!” “匈奴人狼子野心屡屡叩关扰我边民!” “此等狼子野心之辈岂能信?岂可用!”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闻言当即朗声反驳道。 “董郎中此言着实是太过于武断。” “匈奴人狼子野心屡屡叩关扰我边民是不假。” “但据我所知匈奴人之所以屡屡叩关扰我边民。” “大多皆是因草原冬季贫瘠亦或者草原蒙受天灾。” “匈奴人受限于衣食短缺等种种原由从而频频南下劫掠。” “若是我朝能够给予其充足的衣食等生活必需品。” “届时何愁匈奴降兵不能真真正正地为我朝所用?”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闻言当即不徐不疾地朗声而道。 “荒谬之言!” “荒谬之言!” “楚郎中所言实属荒谬之言!” “现如今我朝境内天灾频起!” “且又有刁民聚众叛乱不止!” “国库所储之粮用来赈灾平叛尚且不够!” “又何来的衣食去给予那群狼子野心的匈奴人?!”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闻言当即毫不客气地大声反驳道。 “董郎中此言差矣。” “漠北草原之上有的是牛羊等牲畜。” “只需驱使匈奴降兵不断地劫掠匈奴部落便可源源不断地获得牛羊等牲畜。” “有这些劫掠而来的牛羊等牲畜在,又何须我朝不远千里地为其运送衣食?”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朗声而道。 此言一出。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瞬间涨红了脸庞。 其虽有心想要再度反驳楚文善所言,但奈何一时之间着实无从反驳。 眼见兵部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郎中所辩之事已然彻底分出胜负。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立身于不远处的詹竹。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当即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兵部两位郎中当即面朝正德帝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微微俯身垂首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静待正德帝圣言。 “燕王于捷报奏章中所言以匈驱匈之策,众爱卿可还有他见?” 待净鞭声彻底消散于太极殿内后正德帝再度缓缓扫视一周满堂文武朝臣。 随即略作定神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正德帝话音方落。 顷刻间便又有数名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手持笏板不徐不疾地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与此同时。 文官队列中。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手持白玉笏板微微垂首而立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闻言后不由得微微抬头望了一眼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 ‘此番以匈驱匈策论之争。’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国本之争。’ 陈忠泽目光微不可察地自太子许雍、晋王许镇以及内阁六位大学士身上一闪而过。 随即若有所思地再度微微垂首,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此后近一个时辰的漫长时间里。 因许奕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一事。 前后共计十余位身着绯红色朝服的朝臣先后出列奏对。 原本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一时间里竟宛如市井般嘈杂。 就是十余位身着绯红色朝服的朝臣因许奕于捷报奏章中所提以匈驱匈之策。 从而互相争执的无不面红耳赤,但却难以真真正正地分出最终胜负之际。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内阁六位大学士亦是不由得相继出列奏对。 于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等人而言。 大周祖训藩王麾下至多设三个护卫营,每个护卫营兵力约在三千至七千人不等。 而这便意味着天下未曾彻底大乱前纵使许奕身为三珠亲王至多亦只能拥兵两万一千人。 如果此番能够说服朝廷同意许奕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 那么便意味着许奕完全可以凭借自身实力尽可能多地收服匈奴降兵为其所用。 从而借助此举打破大周祖训对藩王的限制。 进而进一步加强自身底蕴以及壮大自身实力。 届时无论正德帝是否有意废黜储君另立新储。 许奕皆可凭借手中所拥有的庞大兵马数量真真正正地立足于不败之地。 而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一众旗帜鲜明地簇拥许奕的一众文武朝臣。 则亦可仰仗着许奕手中所拥有的庞大兵马数量令太子许雍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死手。 从而为自身以及自身身后的家族力量寻求更多能够腾转挪移的空间等。 简而言之。 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一众旗帜鲜明地簇拥许奕的一众文武朝臣能够觉察此事利弊。 上官鹿、敬永贤、庞启帆等一众旗帜鲜明地簇拥许雍的一众文武朝臣又岂会察觉不到此事利弊? 也正因此。 当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 以及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内阁六位大学士因许奕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而相继出列奏对时。 本就因十余位身着绯红色朝服的官吏争执不休而近乎无处不充斥着嘈杂之声的太极殿。 一时间不由得更为嘈杂起来,恍惚间当真如同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市井之地般。 到最后甚至于就连六部中的户部尚书田易初、吏部尚书王贤林、刑部尚书王成林。 以及太子许雍、晋王许镇、十三王爷、济阴郡王等人亦是不由得纷纷相继出列奏对。 这场因许奕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所引发的朝堂之争、国本之争。 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亦未能真真正正地分出胜负。 近一个时辰后。 眼见满堂文武朝臣着实争论不出个最终结果来。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詹竹。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当即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激烈争执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因此安静些许。 ‘啪!’ 眼见太极殿内仍充斥着大量激烈争执之声。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不由得再度高高扬起手中净鞭。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伴随着又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再度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仍充斥着大量激烈争执之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再度走向以往那般宁静。 待太极殿内再度恢复至以往那种落针可闻似的浓浓死寂般的寂静之中后。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不由得再度缓缓扫视一周满堂文武朝臣。 “燕王于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 “虽存有种种弊端,但总体而言却利大于弊。” “现如今正值我朝内忧外患之际。” “正如兵部楚爱卿先前所言那般。” “特殊时期当行特殊之举。” “故而。” “以匈驱匈之策无需再议。”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等人以及太子许雍。 其面色无不瞬间微微一变。 而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等人以及晋王许镇。 闻听此言后心中则无不大松一口气。 “文渊阁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何在?”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无不面色各异之际。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臣在。” “臣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闻言当即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着汝二人散朝后即刻草拟一份旨意送至紫宸殿。” “朝廷特允燕王代朝廷收降匈奴降兵为朝廷所用。” “但所收降匈奴降兵数量至多不可超过两万之数。”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遵旨。” “臣遵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闻言当即俯身拱手领旨道。 第五百二十一章 拜将之争,荀家神伤 【已修改。】 午时近半。 天色昏暗似夜,暴雨疾疾似帘。 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宫城太极殿内。 随着正德帝不容他人质疑丝毫的一道旨意彻底落罢。 以及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遵命领旨之声渐渐消散于太极殿内。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不着丝毫人间烟火气息的太极殿内渐渐响起道道细微窃窃私语之声。 与此同时。 满堂文武朝臣中至少超过半数目光暗中频频游走于太子许雍、晋王许镇以及内阁六位大学士之间。 在这场因许奕于漠北捷报奏章中所提及的以匈驱匈之策所引发的朝堂之争、国本之争、未来之争中。 簇拥太子许雍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一方与簇拥燕王许镇的晋王许镇、谨身殿大学士一方。 双方自过往近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当真可谓是已然彻底撕破了以往于朝堂之上所伪装出来的和睦脸面。 然而。 纵使簇拥太子许雍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一方再如何竭尽全力地阻拦所谓的以匈驱匈之策。 因大周王朝现如今正值内忧外患频起,最是风雨飘摇之际等种种令人绝无法忽视的客观因素的存在。 故而。 哪怕簇拥太子许雍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一方再如何竭尽全力地阻拦所谓的以匈驱匈之策。 甚至于哪怕身为一朝储君的太子许雍不惜亲自下场阻拦于许奕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的以匈驱匈之策。 其最终结果亦是于事无补且平白地增添诸多烦恼。 随着这场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的国本之争。 最终以簇拥燕王奕的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以及晋王许镇一方大获全胜从而徐徐落下帷幕后。 一时间满堂文武朝臣中不知有多少暗中望向太子许雍背影的目光已然于悄无声息间产生了些许变化。 就在满堂文武朝臣中不知多少目光暗中频频游走于太子许雍、晋王许镇、内阁六位大学士之间之际。 文官队列中。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手持白玉笏板始终微微俯身垂首立身于原地不曾出列半步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此时亦是不由得微微抬首目光微不可查地自太子许雍、晋王许镇以及内阁六位大学士身上一闪而过。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接下来的拜将之争。’ ‘太子党必然将稳稳占据上风。’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若有所思地再度垂首而立,心中则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就在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若有所思地于心中暗暗思付之际。 手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再度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紧握的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极其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遍布嘈杂之音宛如市井般嘈杂不堪的太极殿渐渐再度归于以往的寂静。 待偌大的太极殿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时。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目光尽显漠然地缓缓扫过下方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缓缓收回扫视目光。 随即居高临下地望向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 “燕王奕方蒙朝廷赐珠三颗。” “便再度自漠北战场之上斩获如此赫赫战功。” “有此等善战藩王戍边实乃我朝边民之幸矣。” “我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伊始至今。” “素来有功必赏,有过亦是必罚。” “亦正因我朝素来赏罚最为分明。” “方才使得我朝边境虽久历战事。” “但却从未丢失过哪怕一寸国土。” “燕王奕如今新立此等赫赫战功。” “依众爱卿之见,朝廷当如何恩赏才是?”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相询道。 其话音方自偌大的太极殿内渐渐消散开来。 一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便已然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燕王殿下此战斩敌近万人之巨,俘敌之数更是高达万两千余人之巨。” “且被俘之敌中更是有着匈奴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匈奴将官的存在。” “燕王殿下此战所斩获的战功远胜此前全歼匈奴尸逐王哈曼大军之战。” “故而。” “以臣之拙见。” “燕王殿下此战所立赫赫战功。” “已然足以令朝廷再度为其赐珠两颗。”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此言一出。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内瞬间响起道道细微哗然之声。 满堂文武朝臣虽早已料到今日必然还有一番朝堂之争、国本之争。 但却万万未曾料到这场朝堂之争、国本之争方一开端便这般猛烈。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话音方落。 不待满堂文武朝臣所发出的细微嘈杂声持续扩散。 一道同样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便已然手持笏板紧随其后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以为楚郎中所谏极为不妥。”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缓缓直起身来。 随即面色略有些许涨红地微微侧首冷冷地望了一眼立身于身旁一侧的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 随后再度面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启禀陛下。” “以臣之拙见。” “燕王殿下方蒙朝廷破格赐珠三颗。” “若是此番再度为燕王殿下加珠两颗。” “此举岂不是无异于揠苗助长之举乎?” “揠苗助长之举于燕王殿下有害无益。” “于朝廷而言则更是百害而无一利矣!”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满脸正色不徐不疾地朗声而道。 “启禀陛下。” “臣着实不敢苟同董郎中所言。”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见状同样目光冰冷地回以一记眼刀。 随即再度面朝稳坐于上方龙椅之上的正德帝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敢问董郎中。” “燕王殿下此战斩敌近万人之巨,俘敌之数更是多达万两千余人。” “且被俘之敌中更是有着匈奴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匈奴将官的存在!” “此等战果相较于先前全歼匈奴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大军之战如何?”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缓缓站起身来,随即微微侧身望向董平贵沉声问道。 “自.......” “自.......自是不亚于先前全歼匈奴尸逐王大军所取得的战果。”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闻言不由得瞬间微微一顿,随即只得如实回答道。 “此战所取战果既不亚于先前全歼匈奴尸逐王大军所取得的战果。” “缘何不可蒙朝廷赐珠两颗?只因方蒙朝廷破格赐珠三颗一事吗?” “若依董郎中所言,董郎中清晨方用过饭食,晚间便不可再用饭食了吗?”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无表情地望向董平贵再度沉声问道。 “你......” “你......你......你休要混淆视听!” “燕王殿下此战所斩战果固然不亚于先前全歼匈奴尸逐王哈曼所率大军之战所取得的战果。” “但昨日朝廷方为燕王殿下破格赐珠三颗。” “若是朝廷今日再度为燕王殿下赐珠两颗。” “短短两日间燕王殿下便一举成为我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五珠戍边藩王。” “如此频繁的赐珠之举于燕王殿下现如今的年龄、阅历而言岂不是揠苗助长乎?”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闻言脸上瞬间浮现些许涨红之色。 随即略作定神再度满脸正色地朗声反驳道。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 然而。 不待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再度出言反驳董平贵方才之言。 忽有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启禀陛下。” “臣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手持笏板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相继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方落。 不待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正式出言奏对。 文官队列中忽然再度大步走出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手持笏板的身影。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启禀陛下!” “臣亦有不同之见!” 数道身着绯红色朝服手持笏板的身影紧随其后大步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众爱卿何见?” “且逐一禀来。”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目光尽显漠然之色地缓缓扫过下方出列奏对的数人。 随即面无表情地缓缓开口说道。 “臣遵旨。” 十余道身着绯红色朝服手持笏板出列奏对的朝臣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齐声应道。 “启禀陛下。” “以臣之拙见。” “......” “......” 一身着绯红色朝服最先手持笏板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的朝臣满脸正色地朗声奏对。 与此同时。 文官队列中。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手持白玉笏板始终微微俯身垂首立身于原地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此时亦是不由得微微抬首望了一眼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十余道身着绯红色朝服的身影。 ‘这场国本之争远比先前所料还要激烈。’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国本之争恐至少持续一两个时辰之久。’ ‘所牵扯到的文武官吏数量必然亦必然远超先前那场国本之争。’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默默收回望向前方的目光再度垂首而立,心中则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事实正如工部右侍郎陈忠泽所料那般。 这场再度因许奕而起的国本之争自午时许拉开帷幕。 一直至申时近半之际,方才得以徐徐落下最终帷幕。 而在那已然消逝不见的足足近两个时辰之久的时间里。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 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 户部尚书田易初、吏部尚书王贤林、刑部尚书王成林、晋王许镇、太子许雍。 等一众掌有朝廷莫大权柄的实权官吏、宗室藩王等皆因此番国本之争相继出列奏对。 到最后满堂文武朝臣中更是近六成官吏或直接、或间接搅入此番国本之争中。 此番国本之争所涉及的官吏数量之多,远超先前数次国本之争所涉及到的官吏数量。 且此番国本之争所爆发的激烈程度,自然而然地亦是远超先前所爆发的数次国本之争。 而此番国本之争的最终结果亦如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先前所料那般。 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等始终稳稳占据着上风。 而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之所以能够始终占据着此番国本之争的上风。 自是与那所谓的帝王之术制衡之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而此番国本之争的最终结果亦如陈老太爷昨夜所料那般。 许奕终究还是未能蒙朝廷再度为其赐珠两颗。 一举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五珠亲王。 晋王许镇与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等人眼见事不可谓。 故而只得退而求其次为许奕谋求骠骑将军这一秩比三公级的正二品将军之位。 只可惜...... 第五百二十二章 拜大将军,黄河决堤 申时近半。 天昏依旧,小雨淅淅。 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的宫城太极殿内。 正德帝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 目光尽显漠然之色地缓缓扫过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一众文武朝臣、宗室勋贵。 “众爱卿且先行归位。”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臣遵旨。” 一众立身于上首御案五步外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们闻言无不心中一紧。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稳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一众出列奏对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们全部再度重归原位垂首而立后。 正德帝满眼尽显漠然之色地再度缓缓扫过下方一众面色各异的满堂文武朝臣。 “文渊阁大学士何在?” “谨身殿大学士何在?”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出言唤道。 “臣在。” “臣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再度行至上首御案五步外,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燕王奕此战大败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 “斩敌数量多达近万人之巨,俘虏敌军将士数量更是足足多达万两千余人之巨。” “且所俘敌军将士中另有匈奴王侯之一的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的匈奴将官。” “此战燕王奕大扬我天朝上国之雄风!大涨我朝被困漠北众将士之军心士气。” “我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伊始至今。” “素来有功必赏,有过亦是必罚。” “燕王奕此番立下此等赫赫战功。” “依例朝廷当赐珠数颗以示恩赐。” “但念在燕王奕方及冠就藩不久。” “便已然蒙朝廷破格为其赐珠三颗之恩典。” “此等恩典已然实属我朝前所未有之隆恩。” “故而,朝廷此番将不再额外赐珠燕王奕。” “然而以燕王奕此战所立赫赫战功。” “此举于燕王奕闻言未免颇为不公。” “是故。” “朝廷特许燕王奕以三珠亲王之身。” “享我朝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另赐燕王奕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着汝二人散朝后亲自草拟此事,明日早朝前呈至紫宸殿。”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 满堂文武朝臣无不瞬间面色一变。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亦因此不由得响起道道哗然之声。 于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而言。 正德帝此举无疑使得众人先前近两个时辰的努力彻底付之东流。 朝廷特许燕王奕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这算什么? 佩三珠的五珠亲王? 思及至此。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簇拥太子许雍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 心中无不纷纷升起浓浓的异样思绪,似怨愤、似不甘、又似无力。 而于簇拥燕王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而言。 正德帝此举看似皇恩浩荡,令众人一时间竟反败为胜。 但实则却已然彻彻底底地断绝了许奕通过正常途径登临九五之位的最后希望。 与此同时亦彻彻底底地断绝了簇拥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的最后希望。 思及至此。 簇拥燕王许奕的一众宗室勋贵、文武朝臣们无不满心冰凉,但却又有苦难以言喻。 自正德帝话音落罢。 仅仅只过了数息之短。 原本宛如神霄绛阙般的太极殿内便已然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哗然之声。 且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近乎无处不在的道道哗然之声非但未曾有所熄弱。 反而颇有愈演愈烈之姿态。 甚至于就连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以及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骤然闻及正德帝所言之后。 亦是不由得直接呆愣于当场,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眼见太极殿内的道道哗然之声颇有愈演愈烈姿态。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不由得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紧握于手中的净鞭,重重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稍显尖锐刺耳的净鞭声极其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哗然之声的太极殿不由得因此而骤然一静。 “臣遵旨!” “臣遵旨!” 骤然回过神来的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以及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回过神后。 当即连忙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朗声大呼领命遵旨之言。 “都说够了?” “若是未曾说够!那便继续言说!” “何时言说够了!朝会便何时继续!” 正德帝尽显漠然之色的目光越过上官鹿、姚延津二人。 随即再度缓缓扫过满堂面色各异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正德帝方才将目光再度落于上官鹿、姚延津二人之间。 “漠北战事胶着不下。” “朝廷所遣数路兵马中。” “唯燕王奕得以屡立战功。” “是故!” “朝廷特拜燕王奕为抚军大将军!” “特许其自漠北战场之上见机行事!” “其所率兵马不受司马大将军辖制!” “朕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 “待散朝后!汝二人即刻草拟一份旨意!” “明日早朝之前务必将其一同呈至紫宸殿!” 正德帝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臣遵旨。” “臣遵旨。” 内阁首辅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内阁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二人闻言只得恭敬领命道。 话音落罢。 满是威仪地端坐于上首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立身于不远处的詹竹。 怀捧净鞭始终立身于正德帝不远处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见状当即伸手紧握怀中净鞭。 随即高高扬起手中净鞭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面之上挥去。 ‘啪!’ 伴随着一道清脆且略有些许尖锐刺耳的净鞭声突兀地响彻于太极殿内。 原本因正德帝旨意而略有些许神情恍惚的部分文武朝臣瞬间神情一震。 “有事起奏~!” “无事退朝~!” 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手持净鞭朗声唱赞道。 待司礼监掌印太监詹竹三道退朝唱赞声过罢。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自上首龙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 满堂文武朝臣见状无不纷纷面朝正德帝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 随即长拜不起齐声唱赞道。 直至正德帝及司礼监数名随堂太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于太极殿内。 以及太极殿外再度传来三道净鞭声后,满堂文武朝臣方才缓缓直起身来。 满堂文武朝臣方一直起身来,便无不面朝始终立身于左下首处的储君俯身一拜。 “吾等恭送太子殿下大驾。” 满堂文武朝臣再度齐声唱赞道。 “诸位还请慢行。” 面色略有些许异样的太子许雍竭力控制着自身情绪。 随即缓缓转身面朝满堂文武朝臣微微俯身还之一礼。 一礼过后。 太子许雍竭力控制着自身情绪,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待太子许雍脚步声彻底消失于太极殿内后。 满堂文武朝臣这才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太极殿。 文官队列中。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默默收起手中所持白玉笏板。 随即孤身一人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太极殿。 而在其身后不远处。 同样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手持白玉笏板不徐不疾地朝着太极殿外行去的太常寺卿荀铭训。 忽然微不可察地深深望了一眼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形单影只的落寂背影。 一闪而过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复杂之色。 而浓浓的复杂之色中则又掺杂着些许艳羡之色。 ‘唉。’ 太常寺卿荀铭训心中满是复杂地无言叹息一声。 随即略作定神与身周三五交好甚好的朝臣一同徐徐朝着太极殿外行去。 一两刻钟后。 太常寺卿荀铭训手持雨伞与三五相交甚好的朝臣不徐不疾地走出宫城承天门。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太常寺卿荀铭训遂与三五相交甚好的朝臣就此道别。 随即乘车不徐不疾地朝着太常寺行去。 方一走进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深处。 太常寺卿荀铭训脸上原本始终挂着的浅显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复杂之色,似不舍、似无助、又似悲恸。 不知过了多久。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停靠于太常寺官署前的一处空地之上。 “老爷。” “至太常寺了。” 待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彻底停靠妥当后。 荀府车夫跳下马车行至车厢处,随即俯身拱手禀报道。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深处。 太常寺卿荀铭训闻言抬手揉了揉不知何时已然泛红的双眼。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车厢软榻之上站起身来径直地朝着车帘行去。 “且先行退下吧。” 荀铭训不徐不疾地走出车厢,随即微微摆手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是,老爷。”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应是告退而去。 待荀府车夫驱车彻底远离后。 荀铭训目光极其复杂地缓缓抬头望了一眼太常寺正门门匾之上所刻的三个大字。 随即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剧烈波动。 待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剧烈波动以及万千复杂思绪渐渐归于平静后。 荀铭训这才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太常寺官署正门行去。 “属下拜见荀寺卿。” “下官拜见荀寺卿。” “下官拜见荀寺卿。” 荀铭训于道道拜见声中不徐不疾地行至太常寺大堂内。 其方于太常寺大堂上首书案前端然落座。 大堂外便忽然行来一道行色匆匆的身影。 “何事如此慌张?” 待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行至大堂正门前时。 荀铭训面无表情地望向那道行色匆匆的身影,随即不由得沉声开口问道。 “回荀寺卿问。” “下官方才至内阁递呈文书时。” “无意间听内阁学士们谈及一事。” 太常寺寺丞郑道全气喘徐徐地跨过门槛行至大堂内。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所谈何事?” “莫要卖关子。” 荀铭训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回荀寺卿问。” “据内阁学士们所言。” “今日申时前后有数道八百里加急奏章呈至内阁。” “而数道八百里加急奏章无一例外皆出自汝南郡。” “且所书内容皆为汝南郡境内黄河多处决堤一事。” “此外。” “内阁学士们交谈中更是言及汝南郡数十万叛军一事。” “据内阁学士们所言此番汝南郡境内黄河多出决堤中。” “尤以汝南郡郡城平舆城外的黄河河段决堤最为严重。” “本欲攻打平舆城的数十万白莲教叛军此番更是死伤无算!” 太常寺寺丞郑道全闻言当即将所听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闻及此言。 荀铭训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荀铭训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下方面带些许不解之色的郑道全。 “此事吾已知晓,且先行去忙吧。” 荀铭训心中无言地叹息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郑道全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心中更是充斥着浓浓的不解之意。 其始终不明为何荀铭训的反应竟会如此平淡。 若是依照常理荀铭训听闻此消息后至少亦会有些许心悦之意流出才是。 毕竟汝南郡境内的黄河决堤,上游处的颍川郡某种程度上便已然安稳度过此次黄河水患之危。 “是。” 郑道全渐渐回过神来,其心中遂仍充斥着浓浓不解之意。 但此时亦只得再度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应是道。 第五百二十三章 说书先生,荀游长安 【说到做到。】 【承诺的六千字全部奉上。】 【其中四千正常vip,两千补偿加更。】 【感谢各位大佬长久以来的不离不弃。】 【叩谢叩谢叩谢。】 酉时近半。 天昏依旧,清风微寒。 长安城太常寺官署大堂内。 太常寺卿荀铭训神情恹恹地后靠于上首太师椅椅背之上。 目光极其空洞无神地静静望着堂外满是阴沉之色的天空。 而在其身前书案一侧之上。 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摞足足有着一尺之高的诸事文书。 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堂外月台之下不断闪过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官吏身影。 神情恹恹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堂外天空的荀铭训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唉。’ 荀铭训满脸复杂之色地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 ‘唉!’ 荀铭训方一自上首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 便不由得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整整齐齐地摆放于书案一侧的两摞足足有着一尺之高的诸事文书。 随即不由得再度重重叹息一声,且叹息声中满满的皆是复杂之意。 叹息过后。 荀铭训略作定神,随即脚步极其缓慢地一步步朝着大堂正门行去。 临至大堂正门之际。 荀铭训不由得渐渐顿住前行步伐。 随即缓缓转身满脸复杂之色地缓缓扫过大堂内的每一处角落。 直至将大堂内的每一处角落皆尽收于眼底之后。 荀铭训方才再度缓缓转身径直地朝着大堂外行去。 “拜见荀寺卿。” “拜见荀寺卿。” “拜见荀寺卿。” 荀铭训于一众下属官吏的行礼声中不徐不疾地朝着太常寺官署外行去。 沿途每当有太常寺下属官吏执礼相拜时。 荀铭训内心深处总是不由得浮现浓浓止步交谈之意。 然一想到自身平日里的行事作风。 荀铭训便只得强行压制住内心深处那以往未曾浮现过哪怕一次的停留之意。 不多时。 荀铭训终是在一众太常寺下属官吏的执礼相拜声中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太常寺官署正门。 “老爷。” 早已于太常寺官署正门外恭候多时的荀府车夫见状当即快步上前。 随即止步于荀铭训身前一侧三步外,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走吧。” 荀铭训缓缓转身目光极其复杂地望了一眼太常寺官署正门上方门匾之上的三个大字。 随即再度缓缓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不远处的荀府马车行去。 “是。”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俯首应是,随即快步行至马车车厢一侧取出矮脚马凳将其摆放妥当。 待荀铭训踏着矮脚马凳行至车厢深处后。 荀府车夫当即收起马凳,随即快步行至车厢前方不徐不疾地驱车前行。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车厢深处。 荀铭训神情略显落寂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目光极其复杂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静静地望着窗外过往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不徐不疾地穿过怀远坊巍峨坚实的坊门。 荀府马车方一穿过巍峨坚实的坊门行至怀远坊内。 道道嘈杂之声掺杂着无尽的人间烟火气息瞬间朝着荀府马车迎面袭来。 ‘包子咯~皮薄馅大的大包子咯~!’ ‘豆腐咯~谁要豆腐啊!好吃的豆腐~!’ ‘胡饼胡饼~刚出炉的胡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水盆羊肉~水盆羊肉~!燕王殿下吃过都说好的水盆羊肉~!’ ‘冰酪冰咯~燕王殿下亲自传授的制冰之法制成的冰酪~爽口不腻~!’ 沿街小贩的叫卖之声不断地穿过半挑开的车窗车帘涌入荀铭训耳中。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车厢深处。 满脸复杂之色地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的荀铭训闻及道道市井嘈杂之声后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似是欲将心中万千思绪连同挤压于内心深处已然数日之久的诸多苦闷难言之事统统驱逐一空。 待心中万千思绪连同挤压于内心深处已然数日之久的诸多苦闷难言之事暂时性消散大半之后。 荀铭训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缓缓坐直身躯再度朝着窗外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凡打着许奕名号叫卖的小贩。 其小摊前总是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 而其中则尤以水盆羊肉小摊以及冰酪等冰饮小摊前最为明显。 见此一幕。 荀铭训原本略显落寂之色的脸上亦是不由得浮现一抹别样色彩。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徐徐前行。 不多时便已穿过市井小贩最为集中的路段。 荀府马车方一穿过市井小贩最为集中的路段。 前方便时不时地传来道道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咚咚咚。’ 荀铭训闻及道道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后不由得抬手叩动车厢木板。 “老爷?” 荀府车夫闻及车厢内传来数道叩动车厢木板声后不由得快速回头后望一眼。 “前方出了何事?” 荀铭训闻及车夫回应之声后不由得开口出言相询道。 “回老爷问。” “怀远楼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座丈许高台。” “有说书先生将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之事编成评书于高台之上大说其书。”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有说书先生将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之事编成评书?’ 荀铭训闻言眼睑不由得瞬间低垂,口中更是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荀铭训方才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窗外。 与此同时。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亦已行至怀远楼外。 自车窗向外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怀远楼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座丈许高台。 一满头灰白发丝年过半百之龄的老人身着一身破旧儒衫端坐于高台之上。 在其身前矮脚书案之上则摆放着一把折扇、一壶老酒、一方惊堂木以及一粗瓷大碗。 而在其身侧不远处则静静地端坐于一年约金钗之龄怀捧着一老旧琵琶的稚嫩小姑娘。 丈许高台之上虽仅仅只有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但高台之下此时却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形形色色的看客。 “停车驻马。” 就在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即将与怀远楼外的丈许高台擦肩而过之际。 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默默地观察着高台下形形色色看客的荀铭训忽然出言叫停道。 “是,老爷。”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顿住徐徐前行的马车,随即将其缓缓停靠于道路一侧。 待荀府车夫将马车彻底停靠妥当后。 荀铭训当即微微侧身,随即再度朝着怀远楼外的丈许高台之上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满头灰白发丝身着一件老旧儒衫的说书先生不徐不疾地端起身前矮脚书案之上的粗瓷大碗。 随即仰头将粗瓷大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滋滋。’ 说书先生滋滋两声似是在回味口齿间的酒水滋味。 ‘啪~!’ 说书先生细细回味数息口齿间的酒水滋味后,随即将手中粗瓷大碗重重落于身前书案之上。 ‘啪~!啪~!’ 说书先生方一放下手中粗瓷大碗当即便拿起摆放于矮脚书案一侧的惊堂木。 随即抬手将其重重地拍在身前书案之声。 伴随着两道稍显沉闷的惊堂木声忽然炸响于丈许高台之上。 原本近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嘈杂之声的丈许高台下不多时便彻底归于平静。 待丈许高台下的道道嘈杂之声悉数散去后。 怀捧着一把老旧琵琶端坐于说书先生不远处的小姑娘当即伸手轻抚怀中琵琶。 “书接上回!” “话说燕王殿下方率军覆灭了一个隶属于匈奴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 “尚未来得及清点此战战利便忽然接到探马来报。” “报!启禀殿下!三十里外出现大量匈奴骑兵身影!” “粗略估算下至少亦有万五千余人之多!” “探马急色匆匆地行至燕王殿下近前朗声禀报道。” “燕王殿下一听三十里外出现大量匈奴骑兵身影。” “且粗略估算下至少亦有万五千余人之多!” “当场便拍了桌子下令让麾下众将士将带不走的战利统统付之一炬!” “待隶属于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内燃起熊熊大火后。” “燕王殿下当即便带着麾下众将士徐徐后撤!” “且于后撤途中不断地派出军中大嗓门者冲至追兵近前破口大骂!” “呔!兀那小儿!就是爷爷覆灭了你家部落!大火也是爷爷放的!” “哎!兀那小儿!就凭你那小身板还想追上你家爷爷?!跟在爷爷马屁股后面吃灰去吧!” “燕王殿下麾下数百号大好儿郎纵马冲至尸逐王大军近前便是一阵齐声大骂。” “直气的匈奴尸逐王那贼厮满脸涨红哇哇乱叫!” “哇呀呀!气死本王了!气死本王了!何人愿率军追敌!本王要让他们死!本王要让他们死!” “匈奴尸逐王话音方落!当即便有数名大将叫嚣着上前追敌!” “尸逐王当场便点将两人!命其带着两千匈奴大军前去追敌!” “燕王殿下麾下数百号大好儿郎见状丝毫不惧!” “且战且退着便将两千号匈奴追兵引至包围圈!” “燕王殿下眼见两千敌军已然陷入大军包围圈!” “当即高举手中长枪大吼一声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且紧握手中长枪随本王一同冲锋向前!关门打狗!儿郎们!随本王杀啊!” 就在这时。 始终端坐于说书先生不远处的小姑娘忽然一改先前舒缓音调。 道道铮铮琵琶声骤然自小姑娘手指间跃然而出,似极了金戈铁马战场厮杀之声。 “话音方落!” “燕王殿下便手持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地纵马而出。” “身先士卒地迎着匈奴两千追兵射来的漫天箭矢悍然向前冲锋。” “而在燕王殿下身后!” “五千燕地大好儿郎们无不紧握手中长枪满脸杀气腾腾地大声怒吼着紧随燕王殿下而行!” “说时迟!那时快!” “敌我两军方一交战!” “燕王殿下便手持长枪纵马寻到敌方一名主将!” “方一纵马冲至近前!” “燕王殿下二话不说挺枪便朝着那名匈奴主将胸口刺去!” “那名匈奴主将亦是身经百战之辈!眼见燕王殿下来势汹汹!且此时已然避无可避!” “当即厉声嘶吼一声,随即猛地挥枪砸向燕王殿下刺来的长枪!” “然!燕王殿下却是早已料到那名匈奴主将必然会使出如此一招!” “就在匈奴主将手中长枪即将砸向燕王殿下所持长枪的刹那间!” “燕王殿下腰间猛然一个发力!手中所持长枪当即便挽出一个枪花。” “那枪花不偏不倚刚刚好避开那名匈奴主将猛然砸来的长枪!” “随后!” “燕王殿下手中所持长枪宛如一条游龙般猛然刺向那名匈奴主将胸口!” “噗的一声!那名匈奴主将胸口处瞬间绽放出一朵极其绚丽的血色花朵!” “燕王殿下这一枪当真是那!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 “一击杀敌过后!燕王殿下当即收枪再度纵马悍然冲锋在前!” “战场之上!” “赫然可见燕王殿下手持一杆长枪宛如天神下凡般自敌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两千匈奴追兵!单单死在燕王殿下长枪之下的亡魂便有足足两百之多!” 满头灰白发丝身着一件老旧儒衫的说书先生满脸慷慨激昂之色地吐沫横飞道。 言至令人心潮澎湃处时说书先生更是不由得站起身来,脸上则满是涨红之色。 “好!” “好!好!燕王殿下威武!” “好!好!霸气!燕王殿下当真霸气!” “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小二上酒!” “对!当浮一大白!小儿!速速给爷上酒!上最贵的酒!” 待满头灰白发丝身着一件老旧儒衫的说书先生道完一段诱敌深入、合围杀敌的故事后。 丈许高台之下瞬间爆发出道道震耳欲聋般的喝彩叫好之声。 另有大量看客听的心中火热难忍不由得连连催促怀远楼店小二上酒!且上最好最贵的酒! 一时间怀远楼内内外外当真热闹似年节。 丈许高台之上。 满头灰白发丝身着一件老旧儒衫的说书先生再度缓缓落座于身后长凳之上。 随即满脸常怀笑意地捧起摆放于身前矮脚书案之上的酒坛自斟自饮着老酒。 而在其身旁不远处。 方弹奏过一曲激昂曲调的小姑娘望着下方叫好声不断的看客满脸腼腆笑意地揉着通红的手指。 丈许高台百步外的街道边。 荀铭训若有所思地望着丈许高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形形色色看客若有所思地微垂了眼睑。 大抵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荀铭训再度缓缓抬起眼睑,随即抬手徐徐叩动车厢木板。 “老爷?” 荀府车夫闻及身后传来叩动车厢木板声后连忙侧身回头后望。 随即不由得轻声开口出言相询道。 “将这十两银票赠予那说书先生。” “再自怀远楼购坛好酒一并赠予那说书先生。” 荀铭训自袖摆之中取出两张十两银票,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老爷。” 荀府车夫闻言当即跳下马车俯身拱手应是,随即快步行至车窗一侧自荀铭训手中接过两张银票。 不多时。 荀府车夫手持数两碎银去而复返。 “老爷。” “十两银票以及一壶好酒皆已赠予那说书先生。” 荀府车夫行至车窗一侧,随即俯身拱手复命道。 与此同时。 丈许高台之上亦传来说书先生满是激动的感激之言。 话音落罢。 荀府车夫当即双手高高举起手中所捧着的数两碎银。 “老爷。” “此乃购酒所余,还请老爷过目。” 荀府车夫微微俯身垂首开口说道。 “赏予尔。” “走吧驱车归府。” 荀铭训不抬手放下半挑开的车帘,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谢老爷恩赏。” “谢老爷恩赏。” 荀府车夫闻言瞬间喜出望外,随即更是连连面朝车厢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 数十息后。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再度徐徐向前而行。 与此同时。 满头灰白发丝身着一件老旧儒衫但言语间却格外铿锵有力的说书先生大说其书声。 徐徐穿过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车帘再度传入荀铭训耳中。 “书接上回!” “且说燕王殿下手持一杆长枪亲率燕地五千大好儿郎纵马自匈奴军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待将两千匈奴骑兵全部斩于马下后。” “燕王殿下当即下令麾下众将士下马取敌军头颅!筑那震敌心魄之京观!” “待以两千颗匈奴骑兵头颅筑就一座偌大的京观后!” “燕王殿下当即带着麾下五千燕地健儿再度有序后撤!” “待燕王殿下率军后撤十余里后。” “匈奴尸逐王亲率大军姗姗行至交战之地。”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座由两千颗匈奴骑兵头颅筑就的偌大京观矗立于遍布血污泥泞的大地之上。” “见此一幕!” “匈奴尸逐王瞬间气的满脸皆是铁青之色。” “哇呀呀!哇呀呀!本王的两千儿郎啊!本王的两千儿郎啊!” “哇呀呀!哇呀呀!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不报此仇本王誓不为人啊!” “匈奴尸逐王满脸铁青之色地哇哇大叫着。” “此后数日里!” “燕王殿下屡屡故技重施!不断地诱敌深入!” “直至将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引至塞外草原一处名为野狐岭的丘陵地带。” “......” “......” 随着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不断地徐徐前行。 身后丈许高台之上说书先生那满是慷慨激昂的声音渐渐愈发地轻不可闻。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车厢深处。 荀铭训满脸沉思之色地微垂着眼睑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手指时不时地轻轻叩击着摆放于身前不远处的矮脚茶案。 不知过了多久。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不徐不疾地穿过荀府车马道门。 最终缓缓停靠于荀府车马房前。 “老爷。” “车马已然停妥。” 待将马车彻底停放妥当后。 荀府车夫当即跳下马车,随即行至车厢前将矮脚马凳再度摆好。 满是古色古香的荀府马车车厢深处。 荀铭训闻言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车厢软榻之上站起身来,径直地朝着车门处行去。 数十息后。 已然年过半百之龄的荀铭训在荀府车夫的车夫下踏着马凳缓缓走出车厢。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自身所居清微院行去。 “奴婢拜见老爷。” “小的拜见老爷。” “奴婢拜见老爷。” “小的拜见老爷。” 荀铭训面无表情地自沿途一众丫鬟、仆从的执礼相拜声中穿梭而行。 最终不徐不疾地行至清微院书房前。 ‘啪!啪!’ 荀铭训将手中所持灯笼悬于紧闭的书房门一侧,随即轻轻拍手数下。 不多时。 两名身着荀府护院衣衫的壮硕男子快步行至荀铭训三步外。 “小的拜见老爷!” “小的拜见老爷!” 两名身着荀府护院衣衫的壮硕男子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汝二人好生守于门前。” “莫放任何人入内半步。” 荀铭训面无表情地沉声开口吩咐道。 “是,老爷!” “是,老爷!” 两名身着荀府护院衣衫的壮硕男子闻言当即俯身拱手领命道。 话音落罢。 荀铭训再度提起灯笼,随即徐徐推开紧闭的书房门大步而入。 方一行至书房深处一摆有各式古朴书籍的书架前。 荀铭训便再度将手中所持灯笼悬于一旁。 随即自摆有各式古朴书籍的书架中取出数本古朴书籍。 而随着数本古朴书籍被其挪开,书架内所隐藏的一道机关瞬间浮现于荀铭训眼前。 荀铭训轻轻触动藏身于书架内的机关,随即再度将数本古朴书籍再度复归于原位。 百余息后。 随着书架徐徐东移。 一道暗门赫然浮现于荀铭训眼前。 荀铭训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提起灯笼不徐不疾地朝着暗门内行去。 不多时。 荀铭训手持灯笼穿过幽长暗道行至一处足足占地两三亩之大的暗室。 而此间暗室赫然便是颍川荀氏一族真正的宝库所在。 其内金银珠宝、古玩古董、名剑名画、稀世珍酒、孤本古籍等数不胜数。 第五百二十四章 权利交替,暗卫天魁 时近亥时。 阴云蔽月,华灯璀璨。 长安城怀远坊荀府清微院书房内。 伴随着道道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再度自书架后方徐徐传出。 原本已然复归于原位的书架渐渐再度向东缓缓平移开来。 不多时。 原本已然消失不见的暗门再度出现于荀府清微院书房内。 与此同时。 身着一件淡紫色朝服的荀铭训面无表情地提着两坛御赐老酒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暗门。 荀铭训方走出暗门不过短短数十息的时间。 暗门东侧便再度传出道道极其细微的咔嚓声。 原本已然整体向东平移的书架渐渐再度复归于原位。 待书架彻底遮住暗门,书房再度恢复至以往模样后。 身着一件淡紫色朝服的荀铭训遂面无表情地提着两坛御赐老酒不徐不疾地朝着房门行去。 “小的拜见老爷。” “小的拜见老爷。” 荀铭训方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出书房。 两名身着荀府护院衣衫始终立身于房门两侧的壮硕汉子当即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且先行退下吧。” 荀铭训闻言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脚步未停丝毫地继续朝着前方行去。 “是,老爷。” “是,老爷。” 两名身着荀府护院衣衫的壮硕男子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铭训背影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一左一右地朝着书房两侧的浓浓夜色行去。 近一刻多钟后。 荀铭训提着两坛御赐老酒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位于荀府最深处的清林院正门前。 ‘笃笃笃。’ 荀铭训立身于清林院正门前略正衣冠后随即轻轻叩动清林院院门。 十余息后。 伴随着一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徐徐传出。 原本紧闭的清林院院门被人自内拉开一道半尺有余的缝隙。 一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自半尺有余的缝隙中探出头来。 待借着门前两盏暖黄灯笼所散发出的烛光看清那道立身于院门前的身影大致样貌后。 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连忙将清林院院门彻彻底底大开。 随即快步朝着清林院院门外行去。 “小的拜见老爷。” 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止步于荀铭训身侧两三步外。 随即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嗯。’ 荀铭训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轻应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清林院深处行去。 不多时。 荀铭训提着两坛御赐老酒穿过一片枝繁叶茂的雪梅林行至清林院书房外。 此时虽已临近深夜。 但清林院书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般。 荀铭训提着两坛御赐老酒静静地立身于清林院书房外。 满脸复杂之色地望着相距不过十余步之遥的清林院书房。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盏暖黄色的烛光将一道极其苍老的身影映照于书房窗纸之上。 而在那暖黄色烛光映照下的窗纸之上。 那道极其苍老的身影此时正腰背略显佝偻地端坐于一张太师椅之上。 手持一杆细长狼毫笔不断地伏案书写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书房内手持细长狼毫笔不断地伏案书写的苍老身影好似突然心中有感般不由得顿住手中笔锋。 随即缓缓侧首朝着书房外望来。 而此时的清林院书房外。 身着一件淡紫色朝服手提两坛御赐老酒默默地望着清林院书房窗纸上那道苍老身影的荀铭训。 不知自何时起双眼已然完全泛红,且眼角处更是隐隐有着湿润浮现。 “既已至。” “缘何迟迟不曾入内。” 就在荀铭训眼角处的湿润悄然加深之际。 清林院书房内徐徐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闻及清林院书房内徐徐传来的那道苍老声音的刹那间。 荀铭训眼角处的湿润悄无声息间加深足足数倍且有余。 不知不觉间。 荀铭训眼角处的湿润便已然化作两道略显浑浊的泪痕。 “这便入内。” “这便入内。” 荀铭训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心中那宛如翻江倒海般的波动。 随即抬手重重擦去眼角两道泪痕声音略显沙哑地连声应道。 话音落罢。 荀铭训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径直朝着前方清林院书房行去。 伴随着一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自清林院书房门间徐徐传出。 原本紧闭的清林院书房门缓缓向内而开。 荀铭训迈步行至书房内随后将房门再度紧闭后。 随即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朝着书房深处缓缓行去。 “儿训拜见父亲。” 荀铭训止步于书房上首书案一两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荀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且先行入座。”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荀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父亲。” 荀铭训缓缓直起身来再度面朝荀老太爷俯身拱手执一谢礼,随即不徐不疾地落座于前方客座之上。 “今日缘何归来的这般迟?” 待荀铭训稳稳落座于书案前方客座之上后。 荀老太爷微微侧首望了一眼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随即云淡风轻地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怀远楼外不知何时起了一座丈许高台。” “有说书先生将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之事编为评书。” “于那怀远楼外的丈许高台之上大说其所编新书。” “儿途经怀远楼时见丈许高台下人头接踵便不由得逗留了片刻。”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面朝荀老太爷微微俯首,随即不徐不疾地如实回答道。 ‘有说书先生将燕王殿下漠北大捷之事编为评书?’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口中更是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十余息后。 荀老太爷缓缓抬起眼睑,随即再度望向端坐于身前客座之上的荀铭训。 “台下看客是何反应?” 荀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台下看客无不神情振奋。” “喝彩叫好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荀铭训闻言当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有趣有趣。” “着实有趣。” “如此看来用不了多久燕王殿下的威名便会彻底传遍天下。”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连连轻抚稀疏胡须,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有朝廷塘报以及民间说书先生在。” “燕王殿下威名必然将会快速传遍整个天下。”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即出言附和道。 话音落罢。 荀老太爷亦是不由得再度点了点头。 随即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 ‘啪!啪!’ 荀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拍响手掌。 十余息后。 两道黑影渐渐浮现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 “上菜吧。” 荀老太爷见状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主人。” 立身于清林院书房外的两道黑影闻言当即面朝书房内俯身拱手应道。 话音落罢。 映照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的两道黑影渐渐愈行愈远。 与此同时。 端坐于客座之上的荀铭训俯身拿起先前置于客座一侧的两坛御赐老酒。 随即不徐不疾地拿起摆放于书案一侧的一方砚台轻轻朝着酒坛封泥砸去。 待将酒坛封泥彻底砸开后。 荀铭训遂再度手持砚台轻轻砸向酒坛封口处的蜜蜡。 随着封泥、蜜蜡、木塞、油纸等物尽数除去。 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味瞬间自酒坛内迸发而出。 “这酒有些年头了啊。” 荀老太爷深深嗅了嗅飘荡于书房内的浓浓酒香味。 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感慨之色。 且感慨之色中又隐隐掺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缅怀之色。 “算上今年已有三十二年之久。”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三十二年......” “一眨眼便已过了三十二年之久。” “当年为父初入内阁时先帝赐酒的一幕至今仍恍如昨日啊。” 荀老太爷闻言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浓浓缅怀之色。 “是时候饮此酒了。” “是时候饮此御酒了啊。” 荀老太爷缓缓闭上双眼,满脸缅怀之色地低声喃喃道。 而那满脸的缅怀之色中却又隐隐掺杂着些许洒脱之色。 闻及此言。 荀铭训双眼不由得再度瞬间泛红,随即缓缓垂首望向地面。 而两坛早已彻底开封的御赐老酒,则静静地于书案之上散发着浓浓酒香。 偌大的荀府清林院书房亦因此而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就在荀府清林院书房内的浓浓死寂之意不断地浓郁之际。 数道脚步声忽然自清林院书房外徐徐传来。 “主人。” “饭菜已至。” 一道黑影渐渐地再度映照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 “进来吧。” 荀老太爷缓缓睁开双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主人。” 映照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的黑影面朝书房内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轻轻推开紧闭的书房门迈步而入。 而在其身后则跟随着数名手持托盘的年轻丫鬟。 “天魁拜见主人,见过小主人。” 映照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的黑影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荀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映照于清林院书房窗纸之上的黑影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朝荀铭训微微一拜。 “天魁客气了。” 荀铭训见状连忙站起身来,虽每每听其称呼已过知天命之龄的自身为小主人心中总会格外别扭。 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别扭面朝身前那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小主人折煞天魁了。” 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见状当即微微侧身避开荀铭训一拜。 “好了。” “你二人便莫要客套来客套去了。” 荀老太爷轻笑着目送最后一名年轻丫鬟手持托盘走出书房门。 “天魁。” 待最后一名年轻丫鬟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内且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荀老太爷面色不由得渐显严肃之色地望向天魁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主人。” 天魁闻言当即面色一正,随即连忙再度朝着荀老太爷俯身大应道。 “自即日起。” “汝等三十六人奉吾儿为主!” 荀老太爷面色尽显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主.......主人.......” 天魁闻言瞬间满脸大骇,目光中满是浓浓悲切之色地望向荀老太爷。 ‘嗯?’ 荀老太爷尽显严肃之色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温怒之色。 “天魁遵令!” 天魁见状只得连忙再度面朝荀老太爷俯身拱手领命道。 “天魁拜见主人。” 领命过后天魁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大拜道。 “还请速速起身。” 荀铭训见状不知为何鼻间忽然一酸,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连忙开口说道。 “天魁谢主人。” 天魁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再度面朝荀铭训执一谢礼。 “好了。” “且先退下吧。” 荀老太爷见状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主人。” 天魁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且入座斟酒。” “今夜你我父子二人一醉方休。” 待天魁身影彻底消失于清林院书房内且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荀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朝着仍立身于书案前的荀铭训微微摆了摆手。 “是,父亲。” 荀铭训闻言当即面朝荀老太爷俯身拱手一拜。 随即缓缓落座于客座之上提起一坛御赐老酒小心翼翼地将其斟入荀老太爷身前酒盏之中。 其动作之小心翼翼似是生怕将坛中御赐老酒撒出一丁一点般。 “父亲请饮酒。” 待荀老太爷身前酒盏八分满后。 荀铭训放下手中酒坛微微起身双手端起酒盏递向荀老太爷。 “你亦满上。” 荀老太爷接过酒盏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父亲。” 荀铭训闻言连忙应道。 “同饮。” 待荀铭训满上酒水后。 荀老太爷不由得再度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荀老太爷仰头一口饮下盏中御酒。 “好酒。” “当真是好酒啊。” 荀老太爷细细回味一番后不由得轻笑着连声赞道。 赞声中则满是浓浓的缅怀以及洒脱之意。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正德忌惮,荀氏择路 亥时过半。 阴云蔽月,华灯渐黯。 长安城怀远坊荀府清林院书房内。 荀老太爷手持一双象牙筷不徐不疾地夹起一块肥美牛腩。 随即缓缓将其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待近乎于炖至入口即化的肥美牛腩渐渐消失于口齿之间后。 荀老太爷不由得再度端起身前酒盏,随即仰头将其内御赐老酒一饮而尽。 “昨夜自曹尚书府邸流传出来的消息可为真?” 荀老太爷微眯双眼细细品味一番仍残留于口齿之间的酒香。 随即缓缓放下手中酒盏再度望向端坐于身前客座之上的荀铭训。 “回父亲问。” “昨夜自曹尚书府邸流传出来的消息已然得到证实。” 手提酒坛自客座之上缓缓起身正欲再度为荀老太爷斟酒的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不徐不疾地如实回答道。 ‘哦?’ “此间内情如何?” 荀老太爷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据燕王殿下所呈捷报奏章所言。” “燕王殿下率军全歼了匈奴尸逐王所率大军后。” “当即便连夜提审了匈奴尸逐王。” “自那尸逐王口中得知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亲率近四万联军不日将至的消息后。” “燕王殿下顾不得继续清理战场,当即便下令大军于次日卯时准时开拔。” “务必抢在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联军前面提前占据有利地形。” “并尽可能地于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联军必经之路上多设陷阱、伏兵等。” “然。”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就在燕王殿下率军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尚未来得及于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伏兵之际。” “浑邪王、新日王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已然行至燕王殿下安营扎寨之地三十余里外。” “后据军中斥候所探得知匈奴大营守备稀疏,且匈奴士卒明显有着轻敌姿态的消息后。” “燕王殿下当即亲率大军趁夜发动袭营。” “此战。” “燕王殿下率军一举击溃匈奴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 “斩敌近万人之巨,俘敌数量更是多达万两千余人之巨。” “且被俘敌军中更是有着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匈奴将官的存在。” 荀铭训为荀老太爷再度斟酒一盏,随即不徐不疾地将所知消息娓娓道来。 待闻及许奕亲率大军一举击溃浑邪王、新日王所率足足近四万匈奴联军。 且于此战中斩敌近万之巨,俘敌数量更是多达万两千人之巨。 被俘敌军将士中更是有着新日王兀吐司以及大量匈奴将官的存在这一消息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荀老太爷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荀老太爷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 “当浮一大白。” “当浮一大白啊。” 荀老太爷面色略有些许涨红之色地连连赞叹道。 话音落罢。 荀老太爷当即缓缓端起身前酒盏,随即仰头将其内所盛御赐老酒一饮而尽。 “满上。” 荀老太爷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酒盏,随即望向端坐于身前客座之上的荀铭训。 “是,父亲。” 荀铭训闻言当即起身提坛再度为荀老太爷斟酒一盏。 “得此消息。” “老夫心安矣。” “得此消息。” “老夫心安矣。” 荀老太爷面带些许涨红之色地端起身前酒盏连连笑叹道。 闻及此言。 方放下手中酒坛正欲再度落座的荀铭训不由得身躯微微一僵。 “今日朝堂之上可曾再起国本之争?” 荀老太爷仰头将盏中御赐老酒一饮而尽,随即缓缓放下酒盏再度望向荀铭训。 其虽看似是在相询,但目光深处却满满的皆是笃定之色。 “回父亲问。” “今日朝堂之上因燕王殿下此番所呈漠北捷报奏章共起两次国本之争。” 荀铭训再度起身为荀老太爷斟酒一盏,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哦?’ “细细道来。” 荀老太爷闻言若有所思地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第一次国本之争为赐珠之争。” “此次国本之争看似太子皆占据上风。” “然而最终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第二次国本之争为拜将之争。” “此次国本之争则是双方互有胜负。” 荀铭训闻言面带些许唏嘘之色地端起身前酒盏。 仰头将其内所盛御赐老酒一饮而尽后满是感慨地徐徐开口说道。 “最终结果如何?” “莫要卖弄关子。” 荀老太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不由得开口催促道。 “回父亲问。” “赐珠之争的最终结果为朝廷特许燕王殿下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此外朝廷另赐燕王殿下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而拜将之争的最终结果则为朝廷拜燕王殿下为抚军大将军。” “特许燕王殿下自漠北战场之上见机行事。” “且燕王殿下所率兵马不受司马大将军辖制。”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朝荀老太爷微微俯首回答道。 ‘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 ‘拜抚军大将军且所率兵马不受李光利所辖制......’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心中更是不断地暗暗思付道。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荀老太爷方才缓缓抬起眼睑,随即再度望向端坐于身前客座之上的荀铭训。 “你可知陛下缘何特许燕王殿下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你可知陛下缘何拜燕王殿下为抚军大将军,并特许其部不受李光利所辖制?” 荀老太爷脸上渐显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以儿拙见。” “陛下此举当是以燕王殿下敲打太子殿下。”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压低声音轻声开口回答道。 “陛下此举固然有着以燕王殿下敲打太子之意。” “然敲打一事于此事中所占原由却不足一成矣。” 荀老太爷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漆黑夜色。 闻及此言。 荀铭训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缓缓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荀铭训方才面带困惑之色地缓缓抬起眼睑,随即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儿训愚钝。” “还望父亲明示。” 荀铭训面带困惑之色地面朝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眺望窗外夜色的荀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忌惮。” 荀老太爷闻言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漆黑夜色的目光,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忌惮?” “陛下忌惮燕王殿下?”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瞳孔微张,随即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地连忙追问道。 “且先行看看这些。” 荀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自袖摆中取出数封书信递予荀铭训。 “是,父亲。” 荀铭训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老太爷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双手自荀老太爷手中接过数封书信。 荀铭训接过书信遂再度缓缓落座于书案一侧客座之上。 随着第一封书信缓缓展开以及一行行字迹徐徐映入眼睑之中。 荀铭训瞳孔不由得再度微张,紧握着书信的双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燕王大营全军大比武时曾出现数千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而燕王殿下誓师出征漠北时便有千名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随军出征!” 荀铭训瞳孔微张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地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荀老太爷。 若是寻常骑兵荀铭训定然绝不会如此反应。 但奈何书信中所言的骑兵为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且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数量更是足足有着数千人之多。 姑且不提打造数千副重装人甲、马甲所需耗费的银两数额究竟是何等一天文数字。 单单数千名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所需的马匹以及每日操练的损耗便是一天文数字。 据荀铭训所知一名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至少亦需配备三匹上等战马方可! 而三匹上等战马中一匹用以载人、一匹用以驮载甲胄、一匹用以备用等! 数千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便意味着至少需为其配备足足上万匹上等战马! 单单这上万匹上等战马每日里所消耗的粮食、草料等物便是一天文数字! 而重甲骑兵非身强体壮者不可任也。 数千名重甲骑兵每日里所需的粮食以及日常操练所需的损耗等无疑又是一天文数字。 而据荀铭训所知。 现如今朝廷所拥有的重甲骑兵数量亦只不过区区数千之数而已。 其着实不敢相信许奕竟能以一地之力养出数千名人马具装的重甲骑兵! “父......父亲.......” “此......此信.......此信所言......” 荀铭训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地望着荀老太爷结结巴巴道。 “此信所言并非虚言。” “燕王殿下麾下三大护卫营中有一营营号为玄甲营。” “而玄甲营满编兵员则为实打实的五千人。” “燕王殿下之所以能够自漠北战场之上屡屡立下赫赫战功。” “其背后恐少不了玄甲营重甲骑兵的功劳。” 荀老太爷闻言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回答道。 话音落罢。 荀老太爷微微摆手示意荀铭训继续向下看。 “是,父亲。” 荀铭训见状当即微微俯首回应一声,随即凝神再度向下望去。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荀铭训方才堪堪将那数封书信全部阅完。 ‘组建燕商联盟。’ ‘修筑全新官道。’ ‘重建新女祁城。’ ‘于燕地内深受百姓爱戴。’ ‘数之不尽的燕地百姓家中供奉着燕王殿下生祠。’ 荀铭训眼睑微微低垂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足足过了近一两刻钟之久。 荀铭训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随即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多谢父亲解惑。” 荀铭训略作定神,随即再度面朝荀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燕王殿下自二十九年冬走出宗正寺伊始至今。” “仅仅只用了数月时间便平息了困扰朝廷近一年之久的关中大灾。” “就藩燕地后更是仅仅只用了一年时间便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且这支精锐之师自漠北战场之上所立战功更是令陛下亦心生忌惮。” “燕王殿下虽仅仅坐拥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 “麾下兵马数量亦不过区区两万一千人之数。” “但倘若有朝一日燕王殿下有需。” “其只需振臂一呼!燕地两郡十七城景从为其卖命者便不知凡几!” “陛下破格为其赐珠三颗也好。” “特许其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也罢。” “甚至于就连拜其为抚军大将军,特许其部兵马不受李光利所辖制等等举动。” “皆因心存忌惮!” “忌惮燕王殿下手中所掌兵马!” “忌惮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内所拥有的莫大声望!” “忌惮朝中一众老臣、中原一众名门望族对燕王殿下的簇拥!” “故而需以隆恩等方式竭力稳住燕王殿下。” “从而以家国大义等名头令燕王殿下刀锋向外。” “进而不断地为朝廷铲除外敌,亦或者被外敌所铲除。” “现如今我颍川荀氏一族既已决定冒险追随燕王殿下。” “便且莫因燕王殿下一时之得失而行那反复无常之举!” “吾儿切记切记。” 荀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凝视着荀铭训双眼。 随即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父亲宽心!” “父亲今日所言。” “儿必铭记于心!” “我颍川荀氏一族既已决定冒险追随燕王殿下以博那从龙之功!” “便绝不会因燕王殿下一时之得失而行那反复无常之举!” 荀铭训闻言当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荀老太爷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连忙沉声开口郑重保证道。 第五百二十六章 长安风起,太子密谋 【已修改。】 时近子时。 狂风忽起,华灯摇曳。 长安城怀远坊荀府清林院书房内。 荀老太爷面带些许倦意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极其深邃地望着身前俯身拱手大拜的荀铭训。 “自即日起。” “我颍川荀氏一族的未来便全系于你一念之间!” “凡行事!” “必三思而后行!” “吾儿切记切记!” 荀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深吸一口气,随即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父亲宽心!” “儿必牢记父亲所训!” “日后行事必三思而后行!” 荀铭训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再度面朝荀老太爷深深俯身行一大礼。 “有吾儿此言。” “为父心安矣。” “吾儿且速速起身。”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父亲。” 荀铭训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在荀老太爷目光示意下再度落座于客座之上。 “今日朝堂之上。” “陈家那小子可曾出列奏对?” 待荀铭训再度稳稳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荀老太爷缓缓抬头望了一眼门外不断摇曳的烛光,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今日朝堂之上忠泽兄自始至终皆未曾出列奏对半步。”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不徐不疾地如实回答道。 ‘自始至终皆未曾出列奏对半步?’ 荀老太爷闻言不由得若有所思地缓缓低垂了眼睑。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荀老太爷方才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再度抬起眼睑。 “若是不出老夫所料的话。” “用不了多久陈家那小子便会因过被贬离京。” “且陈家那小子被贬之地必然距离燕地不远。” 荀老太爷深吸一口气,随即不由得轻声叹息道。 “父亲的意思是......” 荀铭训闻言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浓浓复杂之色。 其虽有心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话语已然到了嘴边。 但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若不是此番我荀氏一族受盛名所累。” “又何至于令他陈氏一族抢占了先机。” 荀老太爷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苦笑道。 ‘唉。’ 荀铭训心中虽有诸多不甘,但此时却也只能无言地轻叹一声。 颍川荀氏一族与颍川陈氏一族虽守望相助,但两族之间私底下同样存在着诸多竞争。 “此事无须过多忧虑。” “陈氏一族虽抢占了一时先机。” “但最终结果如何依旧要看各自家族的底蕴以及魄力。” “若是不出老夫所料的话。” “近些时日陈家那小孙子必然将会动身前往燕地上谷郡。” 荀老太爷端起身前酒盏,仰头将其内所盛御赐老酒一饮而尽。 随即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父亲的意思是令延山近些时日亦动身前往燕地上谷郡?”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起身再度为荀老太爷斟酒一盏。 “为官一途我荀氏一族受盛名所累。” “已然使得他陈氏一族抢占了先机。” “此事绝不可再落后于他陈氏一族。” “此番延山不仅仅需尽早前往燕地。” “更需携大礼而行才可。” 荀老太爷端起身前酒盏,再度仰头将其内所盛御赐老酒一饮而尽。 随即面色稍显凝重地缓缓沉声开口说道。 “依父亲之见。” “此番我荀氏一族需备何等大礼?” “明日儿训休沐,亲自操办此事!” 荀铭训闻言当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老夫记得府中宝库内尚存一株六百余载的人参。” “现如今燕王妃待产在即。” “这人世间恐再无此物更能彰显我荀氏一族诚意之物了。” “明日将此参连同一些上了年份的稀有药材一并取出。” “待他日延山动身前往燕地上谷郡时一并交予其带去。” “此外另自府中宝库内取出三成家财交予几位大掌柜。” “命其暗中自冀、并、幽三州之地购置粮食运至燕地。” 荀老太爷闻言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父亲。” “据儿所知。” “燕地两郡十七城现如今皆不缺粮食。” “且燕地两郡十七城现如今粮价之低。” “幽、冀、并、豫四州之地无能出其左右者。” 荀铭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得连忙开口说道。 非是其不舍得花费府中宝库内的三成家财用以购置粮食。 着实是据其所知燕地两郡十七城现如今最不缺的便是粮食。 “燕地粮贱之事,为父亦有所耳闻。” “诚然。” “现如今燕地两郡十七城最不缺的便是粮食。” “但现如今不缺粮并不意味着日后亦不缺粮。” 荀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望向荀铭训,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荀铭训身躯不由得瞬间微微一顿,随即连忙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 “父亲高瞻远瞩。” 荀铭训站起身来当即面朝荀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此事事关我荀氏一族未来。” “绝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荀老太爷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父亲放心。” “儿绝不容此事有丝毫的闪失。” 荀铭训缓缓直起身来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保证道。 “有吾儿此言在。” “为父心可安矣。” “时辰已然不早。” “为父亦有些许困乏。” “吾儿且归去歇息吧。” 荀老太爷闻言满脸严肃之色渐渐消散殆尽。 随即目光稍显复杂地望着荀铭训缓缓开口说道。 “父.......父亲......” 荀铭训闻言身躯瞬间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止。 甚至于就连双眼亦于这一刻瞬间通红一片。 “为父有些乏了。” “吾儿且退下吧。” 荀老太爷缓缓闭上双眼,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说道。 “爹.......” 荀铭训闻言已然通红一片的双眼中瞬间滑落两行浊泪。 其声音更是于不知不觉间便已然满是浓浓的悲切之意。 “为父乏了。” “且退下吧。” 荀老太爷紧闭着双眼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荀铭训双眼不由得愈发通红,两行浊泪更是止不住地滑落。 “爹......” “孩儿......孩儿......孩儿告退.....” 荀铭训身躯颤抖不止地面朝荀老太爷缓缓双膝下跪。 随即双眼通红满脸悲意地面朝荀老太爷重重三叩首。 “日后我颍川荀氏一族的生死荣辱皆全系于你一念之间。” “吾儿日后行事务必以家族为重,凡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吾儿切记!切记!” “为父已然有些困乏。” “吾儿且先行归去吧。” 荀老太爷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紧闭着双眼再度缓缓开口说道。 “孩儿定铭记父亲今日之训!终生亦不敢遗忘丝毫!” “还请......还请父亲万万宽心......莫......莫要挂念啊......” “爹......不......不孝......不孝子......不孝子训......告退......” 荀铭训满脸悲意老泪纵横地再度面朝荀老太爷重重三叩首。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近乎于一步三回首地缓缓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爹......” “孩儿......孩儿......孩儿告退了......” 荀铭训止步于紧闭的书房门前满脸悲意老泪纵横地再度回首望向荀老太爷。 随即满是沙哑地再度缓缓开口说道。 “去吧。”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始终紧闭着双眼的荀老太爷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荀铭训双眼通红地深深凝视荀老太爷十余息。 似是欲将荀老太爷此时模样深深刻于心底般。 十余息后。 荀铭训浑身颤抖不止地再度面朝荀老太爷缓缓双膝下跪。 随即满脸悲切之意老泪纵横地再度重重三叩首。 再度重重三叩首过后。 荀铭训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随即缓缓拉开紧闭的房门迈步而出。 待房门紧闭声再度徐徐传来以及荀铭训脚步声渐渐消失不可闻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始终紧闭着双眼的荀老太爷缓缓睁开双眼。 ‘唉。’ 荀老太爷缓缓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以及门外狂风大作的浓浓夜色。 随即不由得满是复杂地重重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 荀老太爷缓缓收回望向门外浓浓夜色的目光。 随即不徐不疾地端起身前酒盏,仰头将其内所盛御赐老酒一饮而尽。 “春去秋来悠悠岁月已过八十又五载。” “昔年多少故人爱恨情仇皆已成尘埃。” “而今。” “老夫亦是时候该上路了。” 荀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酒盏悠悠叹息一声。 随即伸手自袖摆之中取出一约二寸见方的纸包。 荀老太爷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缓缓展开手中那约二寸见方的纸包。 随即将其内所盛粉末状之物缓缓倒入身前酒盏之中。 待将那约二寸见方的纸包所盛之物悉数倒入酒盏之中后。 荀老太爷缓缓抬手将那约二寸见方的纸包吞入腹中。 随即颤颤巍巍地起身提起酒坛斟酒一盏,随后面带些许洒脱之色地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一盏混合着不知名之物的御赐老酒饮尽后。 荀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酒盏,随即手持鸠杖颤颤巍巍地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百余息后。 荀老太爷手持鸠杖颤颤巍巍地行至紧闭的书房门前,随即缓缓拉开紧闭的房门。 随着紧闭的书房门缓缓打开。 门外狂风瞬间自缝隙处疯狂涌入书房内。 “起风了啊。” 荀老太爷抬头望了一眼狂风大作的浓浓夜色不由得意味难明地轻叹一声。 随即手持鸠杖颤颤巍巍地迈步走出书房,随后径直地迈步朝着寝房行去。 清林院书房外一不起眼的角落里。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的荀铭训借着浓浓夜色掩护缩身于不起眼的角落里。 满脸悲意老泪纵横地望着荀老太爷渐行渐远的身影。 待荀老太爷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后。 荀铭训脚步略显虚浮地自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走出。 随即径直地朝着荀老太爷身影消失的方向缓缓双膝下跪再度重重三叩首。 与此同时。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松竹院书房内。 陈老太爷身着一袭素衣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而在其身前书案之上则摆放着数道极其精美的佳肴以及两坛老酒、两副碗筷。 只是不知为何书案之上的数道精美佳肴已然凉却,但却始终未有丝毫动筷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望着书案之上所摆精美佳肴神游物外的陈老太爷似是心有所感般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头望向门外已然狂风大作不知几时的浓浓夜色。 “起风了啊。” 陈老太爷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望着门外浓浓夜色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陈老太爷缓缓收回望向门外浓浓夜色的目光,随即缓缓起身斟酒两盏。 “公瑾兄。” “还请慢行。” 陈老太爷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缓缓端起身前酒盏。 随即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待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后。 陈老太爷缓缓放下手中酒盏,随即徐徐端起摆放于身前书案另一侧的一盏酒水。 随即缓缓将其泼洒于身前地面之上。 待手中所持酒盏内已然空无一物后。 陈老太爷略显复杂地轻叹一声,随即手持紫竹杖缓缓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与此同时。 长安城永宁坊一座偏僻小院柴房内。 数道轻叩石板声徐徐自摆满柴火的地面之下传出。 闻及轻叩石板声的刹那间。 数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立身于柴房内外的黑衣人当即行至柴火旁。 随即快速挪开凌乱的柴火并拆开厚厚一层黄土撬开其内所藏石板。 待黄土之下所藏石板被完全撬开后。 数道同样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自石板之下的暗道中不徐不疾地走出。 而其中为首一道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太子许雍。 “回宫。” 太子许雍目光极其深邃地望了一眼东北方向,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雍当即迈步径直地朝着柴房外行去。 而在其身后数名同样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文武朝臣、宗室勋贵紧随其后迈步而行。 无人知晓太子许雍等人究竟于柴房下的暗室内密谋了什么。 更无人知晓今日之密谋究竟会给整个天下带来怎样的风雨。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而未知恰恰又是最令人难以心安之物。 第五百二十七章 荀府悬白,北望燕地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阴云散去,朝霞初显。 长安城怀远坊荀府清林院内。 伴随着荀老太爷贴身侍女一道尖锐中夹杂着无尽惶恐的惨叫声响起。 荀府清林院以往的宁静瞬间不复存在。 “老......老太爷......” “老太爷......老太爷薨逝了......” “快......快去......快去通禀老爷......” 荀老太爷贴身侍女满脸惶恐之色近乎于慌不择路地跑出清林院主屋。 其满是尖锐且尖锐中又夹杂着无尽惶恐的嗓音瞬间响彻于清林院内。 一时间。 荀府清林院内清扫院落、修剪花木枝叶的一众仆从无不瞬间呆愣当场。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荀府清林院内的一众仆从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待自荀老太爷贴身侍女口中再三求证无误后。 荀府清林院内的一众仆从瞬间无不慌作一团。 就在荀府清林院内的一众仆从近乎无不手足无措之际。 荀府清林院内的数名心思玲珑的仆从当即朝着院门狂奔而去。 一两刻钟后。 身着一身淡紫色朝服满脸皆是憔悴之色的荀铭训带着满身酒气脚步匆匆地行至清林院内。 方一行至清林院主屋寝房内。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荀老太爷满脸安详之色地静静躺于寝房床榻之上。 见此一幕。 哪怕心中早已有所准备。 但荀铭训双腿仍是不由得一软。 “爹!” “爹您醒醒啊!” “爹!您再看孩儿一眼啊!” “爹!孩儿求您了!您就睁开眼再看孩儿一眼吧!” 荀铭训双眼通红地瘫坐于地上,浊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爹......” “孩儿来了......孩儿来看您了......您看看孩儿啊......” “一眼.......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啊......爹.......孩儿求您了啊......” 荀铭训推开身旁欲搀扶其起身的仆从双手,随即近乎于手脚并用地朝着荀老太爷爬去。 原本近乎于一尘不染的淡紫色朝服不多时便已然沾染了些许尘埃。 荀铭训近乎于手脚并用地爬至荀老太爷床榻旁,随即双手颤颤巍巍地握向荀老太爷手掌。 然而。 入手后一片冰凉的触感宛如一支人世间最锋利的利箭般顷刻间便已然刺入荀铭训内心最深处。 荀铭训瘫坐于床榻前双手死死地握着荀老太爷已然冰凉的手掌。 任凭身后一众仆从再如何劝解宽慰亦不愿松开手掌哪怕一丝一毫。 就在荀铭训瘫坐于床榻前双手死死地握着荀老太爷冰凉的手掌已然泣不成声之际。 荀延山满脸皆是悲切之色双眼更是已然通红一片地快步冲至主屋寝房内。 方一快步冲至主屋寝房内。 荀延山瞬间双腿一软径直地瘫坐于地上,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自眼角滑落。 “爷......爷爷......”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荀延山方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艰难地自地上站起身来脚步极其虚浮地朝着荀老太爷行去。 “爷......爷爷......” 荀延山满脸皆是悲切之色地缓缓双膝跪于床榻前失声痛哭道。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 荀铭训、荀延山父子二人方才渐渐止住哭声。 “都下去准备吧。” 荀铭训瘫坐于床榻前回首望向身后一众家眷、仆从,随即满是沙哑地缓缓开口说道。 “是,老爷。” “是,老爷。” 荀铭训身后一众家眷、仆从闻言当即俯身应道。 待身后一众家眷、仆从身影彻底消失于主屋后。 荀铭训轻轻拍了拍身旁同样瘫坐于地的荀延山。 “去请你三叔公、五叔公他们吧。” 荀铭训略作定神,随即满是沙哑地缓缓开口说道。 “是,父亲。” 荀延山闻言缓缓抬手擦了擦眼角泪痕,随即双眼通红地微微垂首应道。 话音落罢。 荀延山略显无力地缓缓自地上站起身来,双目通红地深深望了一眼面带安详之色静静躺于床榻之上的荀老太爷。 随即一步三回首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寝房外行去。 待荀铭训身影彻底消失于主屋内后。 荀铭训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双眼通红地望向面带安详之色静静躺于床榻之上的荀老太爷。 “爹.......” “您......您且宽心上路.......” “莫......莫要挂念家中.......” “孩......孩儿绝不会让咱们荀氏一族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您......您昨夜的叮嘱.......” “孩......孩儿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终......终生亦不敢以往丝毫啊。” 荀铭训瘫坐于床榻前,满是沙哑地低声喃喃道。 两三刻钟后。 荀延山满脸悲切之色脚步略显虚浮地去而复返。 而在其身后。 数名荀氏族人搀扶着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缓缓而行。 “我的老哥哥啊~!” “我的老哥哥啊~!” 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在数名荀氏族人的搀扶下缓缓行至主屋寝房内。 方一行至主屋寝房内。 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便不由得老泪纵横地失声痛哭道。 原本瘫坐于床榻前的荀铭训见状不由得缓缓自床榻前站起身来。 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缓缓行去。 “三叔父。” “五叔父。” “我父亲的身后事便全拜托两位叔父了。” 荀铭训脚步略显虚浮地行至近前,随即面朝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家主此言着实太过于见外了。”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公的古稀老人闻言面带些许不悦地瞪了荀铭训一眼。 “侄儿失言。” “还请三叔父见谅。” 荀铭训见状当即再度面朝两位已然年过古稀之龄的老人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净水、净衣等物可曾备好?”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回三叔父问。” “净水、净衣等物皆已备好。” 荀铭训闻言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两位老人身后不远处的荀府仆从。 随即满是沙哑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当即便有数名荀府仆从手持白玉托盘大步行至荀铭训身旁。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见状当即自白玉托盘中取出一件寿衣长袍。 随即双手捧着寿衣长袍缓缓迈步行至主屋外。 “孝子孝孙堂前跪~!”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手捧着寿衣长袍立身于主屋东侧。 随即一展手中寿衣长袍朗声唱赞道。 闻及此言。 荀铭训、荀延山等一众荀氏族人无不双膝跪于主屋堂前两侧。 “颍川荀氏公瑾~!魂归来兮!” “颍川荀氏公瑾~!魂归来兮!” “颍川荀氏公瑾~!魂归来兮!”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高高举起手中寿衣长袍,随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堂前瞬间哭声大作。 百余息后。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缓缓合上手中寿衣长袍。 随即面带悲切之色地望向堂前两侧哭声大作的一众荀氏族人。 “八仙携净水入内~!” “孝子孝孙齐避让~!” 被荀铭训称呼为三叔父的古稀老人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八名身着荀府仆从衣衫的壮硕男子抬着一桶清水缓缓朝着主屋行来。 与此同时。 堂前两侧哭声大作的一众荀氏族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随即为八仙以及净水让开道路。 繁琐的礼仪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久方才暂告一段落。 近一个时辰后。 荀铭训身着一身粗麻孝衣满脸悲切之色地面朝堂前棺木缓缓双膝下跪。 随即自三叔父手中接过酒盏三敬酒、三叩首。 待堂前诸多礼仪皆告一段落后。 荀铭训再度朝着堂前棺木重重三叩首。 随即缓缓站起身来,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灵堂外行去。 一两刻钟后。 身着一身粗麻孝衣的荀铭训在两名荀府仆从的搀扶下登上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 待荀铭训于车厢软榻之上稳稳落座后。 荀府车夫当即手持挽花悬于拉车双马脖颈之间。 随即驱车不徐不疾地朝着荀府正门行去。 ...... ......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荀府悬挂着挽花的马车兜兜转转后驶入崇化坊内。 最终稳稳停靠于崇化坊陈府前的街道一侧。 身着一身粗布孝衣满脸皆是憔悴之色的荀铭训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马车。 随即手持一白色拜帖缓缓迈步行至陈府正门前。 ‘笃笃笃。’ 荀铭训止步于陈府正门一侧,随即抬手轻轻叩动陈府正门。 十余息后。 伴随着一道‘咯吱’轻响。 原本紧闭的陈府正门被人自内拉开一条缝隙。 一身着陈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自门缝内探出身来。 待看清那道身着粗麻孝衣立身于正门一侧身影的具体样貌时。 陈府门房不由得心中一惊,随即快速拉开正门大步而出。 “小的拜见荀老爷。” 陈府门房止步于荀铭训身前一侧,随即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忠泽兄与老太爷可在家?” 荀铭训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沙哑地缓缓开口问道。 “回荀老爷问。” “老爷与老太爷皆在家。” “小的这便前去通禀,还请荀老爷稍待片刻。” 陈府门房闻言当即俯身拱手回答道。 “有劳。” 荀铭训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荀老爷折煞小的了。” “小的这便前去通禀,还请荀老爷稍待片刻。” 陈夫门房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荀铭训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快步朝着陈府内行去。 一刻多钟后。 陈忠泽搀扶着陈老太爷缓缓行至正门前。 眼见陈忠泽、陈老太爷二人已然行至正门前。 身着一身粗麻孝衣的荀铭训当即朝着二人缓缓双膝下跪。 “家父薨逝。” 荀铭训双膝跪于陈老太爷、陈忠泽二人身前,随即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白色拜帖。 “贤侄还请节哀。” 陈老太爷闻言轻叹一声,随即缓缓松开陈忠泽手臂。 “铭训兄还请节哀。” 陈忠泽轻道一声节哀,随即上前双手接过荀铭训手中白色拜帖。 “陈叔。” “侄儿先行告退。” 荀铭训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随即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贤侄何不留下用杯茶水再行。”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再度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回陈叔问。” “家父薨逝。” “侄儿尚有数家未曾亲至,着实不便过多逗留。” 荀铭训闻言声音满是沙哑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既如此。” “老夫便不多留贤侄了,贤侄还请节哀顺变。” 陈老太爷闻言不由得再度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陈叔。” “侄儿先行告退。” “忠泽兄。” “训且先行告退。” 荀铭训面朝陈老太爷、陈忠泽二人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铭训兄还请节哀顺变。” 陈忠泽闻言当即面朝荀铭训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闻及此言。 荀铭训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转身朝着停靠于陈府门前街道之上的马车行去。 待荀府马车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陈忠泽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搀扶着陈老太爷缓缓朝着府内行去。 “公瑾兄此番终究还是受盛名所累啊。” 陈老太爷搀扶着陈忠泽手臂不由得再度轻声叹息道。 “我颍川陈氏一族此番又何尝不是受盛名所累。” 陈忠泽闻言不由得回首望了一眼宫城所在方位,随即不置可否地轻声叹息道。 “罢了罢了。” “公瑾兄现年已然八十有五。” “如此高龄着实称得上喜丧二字。” “午后你带着元儿前去荀府吊唁一番。” “明日卯时天亮后便让元儿他们启程吧。” “若是老夫所料无误的话。” “用不了多久公瑾兄那小孙子便会出现在燕地。” “届时让元儿他们多与公瑾兄那小孙子多走动走动。” “公瑾兄亲自带出来的小孙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陈老太爷缓缓抬头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说道。 “是,父亲。” 陈忠泽闻言当即微微垂首,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应道。 第五百二十八章 济阴王动,长安终了 【已修改。】 时近未时。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大院内。 待将陈老太爷搀扶至松竹院书房后。 陈忠泽手持白色拜帖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松竹院正门行去。 方一迈步走出松竹院正门。 陈忠泽忽然脚步一顿,随即缓缓转身目光极其复杂地望向满是古色古香之意的松竹院正门。 ‘颍川荀氏一族此番受盛名所累。’ ‘我颍川陈氏一族此番又何尝不受那盛名所累。’ 陈忠泽满眼皆是复杂之色地凝视着松竹院正门,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道。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陈忠泽方才将目光缓缓自松竹院正门挪开,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朝着前方行去。 行之不多时。 沿途两名手持剪刀修剪枝叶的陈府仆从眼见陈忠泽徐徐行来不由得当即放下手中剪刀。 随即微微俯身快步朝着陈忠泽行来。 “小的拜见老爷。” “小的拜见老爷。” 两名陈府仆从匆匆止步于陈忠泽五步外,随即面朝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你二人可是大少爷院中仆从?” 陈忠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老爷问。” “小的二人正是大少爷院中仆从。” 年长些许的仆从闻言当即连忙回答道。 “可知大少爷现于何处?” 陈忠泽闻言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老爷问。” “大少爷卯时前后便去了坊内珍宝斋。” 年长些许的仆从闻言再度连忙回答道。 “速速去寻大少爷。” “老夫于书房等他。” 陈忠泽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老爷。” “是,老爷。” 两名陈府仆从闻言当即俯身拱手大应道。 话音落罢。 两名陈府仆从不敢逗留丝毫,当即匆匆告退而去。 待两名陈府仆从的身影彻底于视线内消失无踪后。 陈忠泽不知为何忽然轻声叹息一声,随即迈步不徐不疾地朝着青云院行去。 方一行至青云院前院。 院内门房便不由得快步而出。 “拜见老爷。” 青云院门房止步于陈忠泽三步外,随即面朝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寻陈虎备一份厚礼。” “备好后直接放在马车内即可。” 陈忠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白色拜帖递向身前门房。 “是,老爷。” 青云院门房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俯身上前自陈忠泽手中接过白色拜帖。 待青云院门房双手接过白色拜帖后。 陈忠泽当即面无表情地再度徐徐迈步前行。 不多时。 陈忠泽止步于青云院书房门前缓缓伸手推开紧闭的书房门。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而入。 待大开的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陈忠泽宛如突然被人抽去全身力气般,背靠着紧闭的书房门缓缓向下滑落。 略有些许黑圈的眼眶更是于不知不觉间便已悄然泛红。 于陈忠泽而言。 今日之颍川荀氏。 又何尝不是来日之颍川陈氏。 ‘唉!’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陈忠泽方才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自地面之上爬了起来。 随后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朝着上首太师椅不徐不疾地行去。 一两刻钟后。 就在陈忠泽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目养神之际。 紧闭的书房门忽然传来一道轻微敲门声。 “父亲。” 身着一身华丽衣衫但却难掩面上疲倦之色的陈子元立身于紧闭的书房门外轻轻叩动房门。 “进。” “是,父亲。” 闻及陈忠泽应允声后,陈子元当即微微俯身大应一声,随即缓缓推门而入。 待将大开的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陈子元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上首书案处行去。 “儿元拜见父亲。” 陈子元止步于上首书案一两步外,随即面朝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北行之事筹备的如何了?” 陈忠泽闻言缓缓坐直身躯,随即望向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父亲问。” “北行之事已然筹备妥当。” “随时都可启程向北而行。” 陈子元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筹备妥当便好。” “此行两千余里。” “路途多有险阻。” “吾儿务必多加小心才是。” 陈忠泽满脸凝重之色地望着陈子元近乎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还请父亲宽心。” “儿此行定会多加小心。”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眼眶一热,随即连忙俯身拱手行礼道。 “此封书信你且收好。” “待行至西河郡后持此信去寻常守义。” “届时常守义自会为你备上五百护卫。” 陈忠泽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陈子元,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儿元谢过父亲。” 陈子元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忠泽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起身上前行至上首书案旁双手自陈忠泽手中接过书信。 “父亲。” “此人是......” 陈子元手持书信缓缓退归原位,随即不由得轻声开口问道。 “此人乃西河郡常家家主。” “为人素来最是重诺守诺。” “为父当年曾对其有着救命之恩。” 陈忠泽闻言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荀老太爷薨逝。” “且去换身素衣。” “为父于车马房等你。” 陈忠泽看了一眼陈子元所着华丽衣衫,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忠泽迈步走出上首书案,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是,父亲。”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再度面朝陈忠泽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一两刻钟后。 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自陈府大院驶出。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崇化坊东门行去。 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车厢内。 陈子元面带犹豫之色地数次望向端坐于身前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陈忠泽。 其虽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此地唯你我父子二人,有话但说无妨。” 就在陈子元面带犹豫之色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之际。 端坐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陈忠泽似心有所感般缓缓睁开双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父亲。” 陈子元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父亲......” “今日之荀家......” “可是明日之陈家......” 陈子元缓缓直起身来,纠结再三过后最终还是轻声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的陈忠泽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更是久久无言。 偌大的陈府马车车厢内一时间更是直接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眼见陈忠泽如此之反应。 陈子元一时间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眶更是于不知不觉间便已然通红一片。 足足过了近大半刻钟之久。 陈忠泽方才轻声叹息一声,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望向端坐于身前的陈子元。” “有为父在。” “今日之荀家便绝不会是来日之陈家。” “待为父自京外彻底站稳脚跟后。” “便会想方设法将你祖父接去京外。” 陈忠泽略作定神,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抬头正视陈忠泽目光。 “儿元亦会于燕地快速站稳脚跟。” “来日儿元绝不会让父亲孤身而战。”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满脸坚定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哈哈哈。’ “有吾儿此言。” “为父甚慰甚慰啊。” 陈忠泽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满脸欣慰之色地哈哈大笑道。 ...... ...... 一两刻钟后。 陈府马车缓缓停靠于怀远坊荀府正门数百步外。 “老爷。” “大少爷。” “此地距荀府仍有数百步之距。” “但前路此时却已然完全堵死。” 陈府车夫将马车停靠妥当后,随即快速跳下马车行至车厢一侧俯身拱手禀报道。 “吾已知晓。” “尔于此地候着即可。” 陈忠泽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陈忠泽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在陈子元的搀扶下不徐不疾地走出车厢。 方一走出车厢凝神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荀府数百步内已然被一辆辆或奢华至极、或古色古香的马车堵的水泄不通。 一道道身着荀府仆从衣衫腰缠孝带的身影频频穿梭于一辆辆马车间行那疏通道路之举。 “父亲。” 就在陈忠泽凝神前望之际。 陈子元提着数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礼盒走出车厢,随即止步于陈忠泽身后一侧。 而其手中所提数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礼盒上方则蒙着一块白布。 白布之上则放着一张礼单。 “走吧。” 陈忠泽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向前行去。 “是,父亲。” 陈子元闻言当即微微俯身应道,随即提着白色礼盒紧随其后而行。 一路行去。 近乎于随处可见身着素衣的官吏身影。 然而。 这一路行去。 除从五品及从五品以下官吏主动上前与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见礼外。 余者则无不匆匆避之亦或漠然相视。 不多时。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门前悬白的荀府正门。 待荀府仆从上前接过陈子元手中所提白色礼盒后。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遂在荀氏族人的引领下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清林院行去。 一两刻钟后。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终是在荀氏族人的引领下不徐不疾地行至清林院正门前。 此时的清林院内已然架起灵堂,荀氏嫡脉子弟大多皆双膝跪于灵堂两侧。 “颍川陈氏一族族长携少族长至灵前~!”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行至清林院内不多时。 灵堂前一老者便朗声唱赞道。 闻及此言。 陈忠泽当即略作定神,随即眼眶微红地缓缓迈步朝着灵堂行去。 而在其身后。 陈子元不由得悲从心来,随即眼眶通红地紧随陈忠泽而行。 “贵客至~!” “孝子孝孙起身迎~!” 立身于灵堂一侧的荀氏老者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双膝跪于灵堂两侧的荀氏嫡脉子弟当即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深深俯身拱手相拜。 “乐起~!” “颍川陈氏一族族长、少族长吊唁荀氏老太公亡灵~!” 待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行至灵堂前。 立身于灵堂一侧的荀氏老者当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唢呐声先起,二胡声紧随其后而至。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面朝堂前所悬荀老太爷画像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随即直起身来双膝缓缓下跪接过荀氏族人递来的三柱清香。 随后手持三柱清香自东侧缓缓运至西侧。 最终交予立身于八仙桌西侧的荀氏族人手中,由其敬入荀老太爷画像前的香炉内。 待敬香毕。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缓缓起身,随即再拜再跪再敬。 只不过此番所敬之物不再是三柱清香,而是‘浊’酒三盏。 “孝子临堂跪谢贵客~!” 待三拜三跪三敬皆毕。 立身于灵堂前的荀氏老者当即再度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自灵前缓缓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 身着一身粗麻孝衣的荀铭训自灵堂后方迈步而出。 随即面朝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后直起身来面朝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缓缓双膝下跪。 “礼毕~!” “颍川陈氏一族族长、少族长还请移步堂外用茶。” 立身于灵堂一侧的荀氏老者再度朗声唱赞道。 “铭训兄速速请起、速速请起。” 陈忠泽闻言当即迈步行至荀铭训身旁,随即将其搀扶起身。 再度道了几声节哀顺变后。 陈忠泽便欲带着陈子元朝着灵堂外行去。 然而。 就在陈忠泽方欲带着陈子元告辞离去之际。 数名荀氏年轻族人急匆匆地朝着灵堂行来。 不待数名荀氏族人急匆匆地行至灵堂前。 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 第五百二十九章 谥号文节,鲜卑乌桓 “圣旨至~!” 伴随着一道略显尖锐的嗓音极其突兀地自灵堂外传来。 本欲告辞离去的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瞬间脚步一顿。 随即连忙极其默契地朝着左右两侧挪步让开一条前路。 身着一身粗麻孝衣的荀铭训见状面带歉意地朝着陈忠泽拱了拱手。 随即大步朝着灵堂外行去。 荀铭训方一行至灵堂外。 一名身着司礼监大红色宦官袍的太监便已然带着十余名宦官行至清林院灵堂前。 “荀某见过曹随堂。” 荀铭训止步于身着司礼监大红色宦官袍的太监三步外,随即拱手见礼道。 而那身着司礼监大红色宦官袍的太监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司礼监数名随堂太监之一的曹耀庭。 “荀寺卿还请节哀。” 曹耀庭见状当即微微躬身还之一礼。 话音落罢。 曹耀庭当即转身自手持白色托盘立身于身后一侧的一名宦官处双手取出一道圣旨。 “太常寺卿接旨~!” 曹耀庭手捧圣旨缓缓转过身来,随即朗声唱赞道。 “臣太常寺卿荀铭训接旨。” 荀铭训闻言当即面朝曹耀庭深深俯身拱手大拜道。 与此同时。 原本双膝跪于灵堂两侧的一众荀氏嫡脉子弟无不纷纷起身面朝曹耀庭深深俯身拱手大拜。 一时间。 清林院灵堂内外满是俯身拱手大拜且长拜不起的身影。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公之薨逝......” “.......” “.......” “道德博闻曰文,能固所守曰节。” “公之文名,愈久愈着,如皦日之行天,终古不灭,非道德博闻不及此。” “公之气节,愈挫愈劲,如精金之在冶,百炼不磨,非能固守不能及此。” “赐以文节谥公,宜无歉。” “钦此。”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六日。” 曹耀庭缓缓展开手中圣旨,随即手持圣旨朗声唱赞道。 “臣太常寺卿荀铭训。” “代父叩谢陛下隆恩。” 待曹耀庭手持圣旨朗声唱赞毕。 荀铭训当即缓缓直起身来,随即缓缓双膝下跪叩谢皇恩。 “太常寺卿还请接旨。” 曹耀庭缓缓合上手中圣旨,随即手捧圣旨迈步行至荀铭训身前。 “臣太常寺卿荀铭训接旨。” 荀铭训闻言当即缓缓起身,随即双手自曹耀庭手中接过圣旨。 “荀寺卿还请节哀顺变。” 待荀铭训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后。 曹耀庭不由得再道一声节哀,随即带着十余名宦官告辞而去。 待曹耀庭等十余名宦官身影彻底消失于清林院灵堂外后。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再度面朝灵堂八仙桌前所悬荀老太爷画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清林院正门行去。 就在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即将行至清林院正门之际。 忽见原本正自清林院正门处折返而归的荀铭训再度转身朝着清林院正门外行去。 待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迈步走出清林院正门时。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荀铭训此时正面朝一道身着白色麒麟袍的身影深深俯身拱手大拜。 而那道身着白色麒麟袍的身影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当朝储君太子许雍。 见此情形。 陈忠泽不由得默默加快脚步朝着太子许雍行去。 “臣工部右侍郎陈忠泽拜见太子殿下。” 陈忠泽止步于太子许雍身前五步外,随即面朝许雍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学生颍川陈氏子元拜见太子殿下。” 陈子元止步于陈忠泽身后一侧,随即紧随其后面朝许雍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陈侍郎。” 许雍闻言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轻道一声,随即再度望向身着一身粗麻孝衣的荀铭训。 “还请荀寺卿于前引路。” 许雍微微拱手回之一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请。” 荀铭训闻言当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就在太子许雍迈步越过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继续前行之际。 始终俯身长拜不起的陈子元不由得微微侧身抬头。 目光稍显深邃地望了一眼太子许雍离去时的背影。 待太子许雍随荀铭训迈步行至清林院内后。 陈忠泽、陈子元父子二人这才再度迈步朝着荀府正门行去。 ...... ...... 时近申时。 烈日渐偏西,万物仍恹恹。 身着一件白色麒麟袍的太子许雍离了怀远坊荀府乘车再度折返东宫。 方一行至东宫宫门前。 早已于东宫宫门前恭候多时的詹事府府丞韩兴荣当即俯身快步上前。 “臣詹事府府丞韩兴荣拜见太子殿下。” 韩兴荣止步于许雍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许雍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嗯。’ 许雍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脚步丝毫未停地朝着东宫深处行去。 韩兴荣见状连忙俯身紧随其后而行。 一两刻钟后。 许雍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东宫崇教殿偏殿书房,随即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济阴郡王府今日有何动向?” 许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面无表情地望向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常兴荣。 “回太子殿下问。” “济阴王世子已于今日卯时初刻离京。” 韩兴荣闻言当即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济阴王当真是大魄力啊。’ ‘不过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如此一来便由不得那群蛮夷不信。’ 许雍闻言不由得瞬间低垂了眼睑,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喃喃道。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许雍方才再度抬起眼睑,随即望向立身于书案三步外的常兴荣。 “今夜子时前后将此信交予刘贵祥。”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常兴荣。 “臣遵令!” 常兴荣闻言当即俯身缓缓上前,随即双手自许雍手中接过书信。 至于许雍口中的刘贵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前东宫随侍太监之一。 后与郑国公季开胞弟季于野同为许雍宫外左膀右臂之一。 随着季于野折于许奕之手后,刘贵祥俨然已经成为许雍宫外最为信赖之人。 “且先行退下吧。” 待常兴荣手捧着书信再度退归书案三步外后。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臣告退。” 常兴荣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雍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待常兴荣身影彻底消失于崇教殿偏殿书房后。 许雍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向书房一侧书架旁。 随后自摆满各式古籍的书架中取出一厚约三指的泛黄古籍。 许雍手持厚约三指的泛黄古籍面无表情地再度折返上首书案。 随即缓缓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手拿起一把裁纸刀不慌不忙地撬开泛黄古籍夹层。 而在那厚约三指的泛黄古籍夹层中赫然存放着一份微微泛黄的舆图。 许雍略作定神,随即伸手自古籍夹层之中取出那份微微泛黄的舆图。 随着那份微微泛黄的舆图缓缓铺展于上首书案之上。 燕地上谷郡居庸关兵马布防图赫然浮现于许雍双眼之中。 许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铺展于书房之上的居庸关兵马布防图。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许雍方才将视线缓缓自居庸关兵马布防图上挪开。 “孤倒要看看此番尔又当如何应对?” “老东西此番破格赐尔三珠又如何?” “允尔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又如何?” “尔麾下坐拥两万精兵悍将自漠北草原屡立奇功又如何?” “这天下本就属于孤,任尔再如何处心积虑亦抢不走丝毫!” “孤倒要看看当鲜卑铁骑、乌桓铁骑跨过长城马踏沮阳城时!” “尔又会是何等之神情?!” “想来定会格外的精彩!” “可惜啊可惜。” “可惜此等盛况孤却不能亲眼所见。” 许雍缓缓侧首望向燕地上谷郡所在方位低声喃喃自语道。 言及最后许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狰狞之色。 其满是狰狞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稍显病态的殷红之色。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许雍方才满脸狰狞之色地再度望向铺展于身前书案之上的居庸关布防图。 “匈奴无能!” “那便让东胡来!” “里应外合之下!” “孤何愁尔根基不亡!” “此番!孤宁舍一地予外虏,亦不予尔这内贼!” 许雍满脸狰狞之色地凝视着铺展于身前书案之上的居庸关布防图再度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雍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手拿起一支火折子后一把抓起铺展于身前书案之上的居庸关布防图。 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房一侧窗台前。 许雍立身于书房一侧床榻前缓缓吹燃手中所持火折子。 随即以火折子引燃手中所持那份上谷郡居庸关布防图。 待手中所持那份上谷郡居庸关布防图彻底燃起火焰后。 许雍随手将其丢入窗台下方火盆之中,随即满脸狰狞之色地坐看其彻底化为灰烬。 其面上狰狞之色亦随着熊熊豁然的燃起而显得愈发地狰狞恐怖。 待那份居庸关布防图彻底化为灰烬并将其所化灰烬彻底捣碎后。 许雍这才不徐不疾地再度折返上首书案处,并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再度稳稳落座。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之久。 许雍脸上的狰狞之色方才渐渐消散殆尽。 “荀公瑾薨逝。” “荀铭训丁忧三年。” “如此一来倒是凭白地多出一太常寺卿之位......” 许雍面无表情眼睑微垂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低声喃喃自语道。 ...... ...... 就在许雍暗中谋划太常寺卿一位之际。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大院内。 身着一袭素衣的陈子元随着一名松竹院仆从不徐不疾地行至松竹院内。 ‘笃笃笃。’ 陈子元止步于松竹院书房前,略正衣冠后随即轻轻叩响紧闭的书房门。 “进。” “是,爷爷。” 待陈老太爷应允之声自书房内徐徐传来后。 陈子元轻轻推开紧闭的书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孙儿元拜见爷爷。” 陈子元再度紧闭书房门后行至上首书案一两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上的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做吧。” 陈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陈子元于客座落座。 “谢爷爷。” 陈子元闻言再度俯身拱手执一谢礼,随即行至客座前缓缓落座。 “北行之事筹备的如何了?” 待陈子元稳稳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陈老太爷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爷爷问。” “北行之事皆已筹备妥当。” “明日卯时孙儿便启程北行。” 陈子元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陈老太爷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自书案一侧取出数封书信将其递予陈子元。 “爷爷这是......” 陈子元见状当即快速微微起身自陈老太爷手中双手接过书信,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且先看看这些人名可都识得。” 陈老太爷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回爷爷问。” “信封之名孙儿皆识得。” “这些人皆是爷爷门生。” 陈子元闻言快速翻看信封之上所书人名。 随即抬头望向陈老太爷如实开口回答道。 “此番北行足足两千余里,沿途难免得遇险阻。” “好生收好这些书信,关键时刻或可助你等脱离险阻。” 陈老太爷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孙儿有劳爷爷挂念。” 陈子元闻言当即站起身来,随即再度面朝陈老太爷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且坐。”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满脸郑重之色地再执一谢礼,随即方才再度落座于客座之上。 “据可靠消息言燕王妃临产在即。” “爷爷先前已然命人备了一份厚礼。” “稍后离去时至院门处寻一下福生。” “待行至燕地时。” “与文鸢一同携礼至燕王府为燕王殿下贺。” 陈老太爷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叮嘱道。 “是,爷爷。” 陈子元闻言当即俯身应道。 第五百三十章 陈氏北行,燕地风光 【已修改。】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天方蒙蒙泛亮之际。 长安城崇化坊陈府正门前。 身着一袭素雅白衣腰悬三尺君子剑的陈子元不徐不疾地行至一辆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旁。 随即缓缓转身面朝身后不远处的陈老太爷、陈母一行人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简短道别过后。 陈子元一掀衣摆不徐不疾地登上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 随即乘车自陈老太爷略显深邃的目光以及陈母满是不舍的目光中缓缓向北而行。 随着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缓缓向北而行。 陈老太爷、陈母一行人的身影亦随之渐渐模糊不可见。 待满是古色古香的马车徐徐向北而行五六百步后。 陈老太爷、陈母一行人的身影亦随之彻底模糊不可见。 ‘唉~!’ 陈府马车车厢内。 不知何时已然行至车厢边缘处的陈子元忽然满是离别悲意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放下手中被其悄悄挑开一角的车帘转身再度朝着车厢深处迈步行去。 ‘此一别。’ ‘何人知归期。’ 陈子元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轻声喃喃一句。 随即再度落座于车厢深处软榻之上缓缓闭上双眼闭目养神。 一两刻钟后。 陈府马车不徐不疾地驶离崇化坊北门。 随即马速不减丝毫地再度朝着北方行去。 就在陈府马车身影即将彻底消失于崇化坊北门外之际。 崇化坊北门街道另一侧。 身着一袭粗麻孝衣手持厚厚一沓白色拜帖的荀延山缓缓收回望向陈府马车的背影。 “走吧。” 荀延山面色略有些许复杂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身登上停靠于街道一侧的荀府马车。 再度朝着怀远坊不徐不疾地行去。 半个时辰后。 陈府马车穿过数之不尽的繁华街道,最终自长安城芳林门驶离京师。 ‘吁~!’ 陈府马车自芳林门驶离长安城后再度向北而行约五六里后。 随即在陈府车夫的驱赶下缓缓停靠于长安城官道一侧。 “大少爷,到了。” 陈府车夫方将马车于官道一侧彻底停靠妥当,当即便快速跳下马车行至车厢旁。 随即面朝车厢深深俯身拱手禀报道。 “好。” 陈府马车车厢内。 原本斜靠于车厢软榻之上闭目养神的陈子元闻言缓缓睁开双眼轻应一声。 随即自车厢软榻之上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车帘处行去。 陈子元方一自车厢内探出身来。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无不朝着自身所在大步而行。 而在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身后。 则近乎于首尾相连地停靠着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粗略估算下那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至少亦有五百之数。 而在那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一侧,则站立着千余道身着陈氏商行衣衫的身影。 且那千余道身着陈氏商行衣衫的身影中不乏身形壮硕、腰背极其笔直之辈。 就在陈子元自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眺望不远处那千余道身着陈氏商行衣衫的身影之际。 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已然行至陈子元所乘马车三步外。 “陈氏族人拜见少族长!” “陈氏族人拜见少族长!” “陈氏族人拜见少族长!” 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止步于马车三步外。 随即面朝自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的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诸位叔伯兄弟,还请速速起身。” “诸位叔伯兄弟,还请速速起身。” 陈子元骤然回过神来,随即连忙大步走下马车上前双手虚搀道。 “谢少族长。” 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俯身拱手再执一谢礼。 “侄儿拜见三叔、五叔、七叔、十一叔。” 待数十名身着华丽衣衫的陈氏族人全部起身后。 陈子元略正衣冠随即面朝最前方的四名中年男子深深俯身拱手郑重一拜。 “子元客气了。” 被陈子元唤作三叔的中年男子轻笑着上前两步,随即双手缓缓搀扶起俯身大拜的陈子元。 此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陈老太爷三子陈忠池。 手中代兄掌管着颍川陈氏一族大小商行三十二家。 至于另外三名被陈子元唤作五叔、七叔、十一叔的中年男子。 则无不出身于颍川陈氏一族旁支,且素来为陈忠池左膀右臂。 “少族长客气了。” 被陈子元唤作五叔、七叔、十一叔的三名中年男子闻言连忙俯身应和道。 待与一众族人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再度望向立身于一众族人最前方的陈忠池。 “三叔。” “侄儿于商事一道仍有诸多不明。” “不知可否请三叔与侄儿同乘一车。”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朝陈忠池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这又有何不可。” “侄儿快快请起。” 陈忠池再度上前两步搀扶起俯身大拜的陈子元,随即面带洒脱之色地轻笑道。 “如此便有劳三叔了。” 陈子元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道谢道。 “你我叔侄二人何时变得这般生疏了?” “离家行商在外无须这般注重家中虚礼。” 陈忠池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不由得低声开口说道。 “三叔教训的是。” 陈子元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连轻笑道。 “三叔请。” 话音落罢。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同行同行。” 陈忠池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拉着陈子元一同朝着马凳行去。 不多时。 浩浩荡荡的陈氏商行再度缓缓面北而行。 ......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十日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十日光阴里。 长安城陆陆续续地再度生出诸多大事。 七月十七日辰时许。 就在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随陈氏商行一行人面北而行之际。 七月初方随家族迁徙至京师长安便于东市豪掷千金的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 因接连数日于东市画舫内豪掷千金而被其父吊于礼泉坊殷府正门前足足一日一夜之久。 随后更是不顾殷母痛哭求情直接下令府内护卫将其押解至汝南郡殷氏一族族地。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八日寅时许。 颍川荀氏一族族长、朝廷大理寺卿荀铭训身着一袭素衣腰缠粗麻孝带上朝请辞。 照例三辞三请后正德帝恩允大理寺卿荀铭训丁忧之辞。 就在大理寺卿荀铭训三跪三叩大谢皇恩离开朝堂之后。 朝会之上不出所料地因空悬而出的大理寺卿一职爆发些许争执。 在数轮并不算太过于激烈的争执过后。 空悬而出的大理寺卿最终花落于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谢城之手。 此人出身于陈郡谢氏一族旁支,明面上看似于太子许雍毫无关联。 但实则整个陈郡谢氏一族私底下早已近乎于全身家押宝太子许雍。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八日午时许。 就在朝堂之上有关于太常寺卿一职的争执渐渐落下最终帷幕之际。 长安城怀远坊荀府大院内。 荀铭训等一众颍川荀氏一族族人亲自护送已然停尸三日之久的旬老太爷棺椁离京。 随后浩浩荡荡地奔赴颍川荀氏一族族地颍川郡颍阴县。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十九日至正德三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 短短八日时间里。 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迁徙至京师长安的一众世家大族中。 陆陆续续有着少数嫡脉子弟随家族商行离京行商。 因随家族离京行商的世家子弟大多为家族内籍籍无名之辈。 故而此事并未引起朝廷以及他人的太多关注。 与此同时。 随着越来越多的说书先生将许奕先后两次漠北大捷之事编撰成书。 并于长安城大大小小的酒馆茶肆中大书许奕先后两次漠北大捷之事。 本就于长安城内拥有着莫大声望的许奕其声望瞬间再攀数个台阶之多。 随着说书先生之间的激烈竞争愈演愈烈。 大量寻不到酒楼茶肆养家糊口的说书先生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京师长安。 因关中赈灾一事而于关中地区坐拥莫大声望的许奕一时间成了所有离京说书先生眼中的香饽饽。 随着大量说书先生因养家糊口而离京奔走四方。 许奕先后两次漠北大捷之事竟隐隐有着传遍关中地区每一处角落的趋势。 就在大量说书先生因养家糊口之事而不得不离开京师长安奔走四方之际。 长安城光德坊靖安司官署正门前的功德碑一事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暂告一段落。 此次事件为朝廷足足募集了‘善款’一千一百六十二万四千七百九十五两之多。 而大周朝廷一年的赋税总额亦不过两千余万两。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单单此次靖安司功德碑事件便足足为朝廷募集了相当于半年赋税的银两。 原本因缺少军饷、粮草等物而迟迟未能拔营启程的两支朝廷援军亦因此进入拔营启程倒计时。 ...... ...... 正德三十一年。 七月二十七日辰时许。 自离京面北而行至今已然足足十日之久的陈子元以及一众颍川陈氏一族族人。 在历经足足十日之久的车马劳顿后,终是风尘仆仆地行至西河郡郡城南门前。 西河郡离石城南门两三里外。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陈子元及一众颍川陈氏一族族人立身于离石城官道一侧。 无不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望着两三里外那座巍峨坚实的离石城南城门。 自随陈氏商行一行人离开关中地区以来。 陈子元及一众颍川陈氏一族族人从未有一日能够睡个囫囵觉。 这一路行来。 沿途凡走官道。 则时不时可见一群群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背井离乡举家逃难之人身影。 官道两侧更是时不时便可见面色惨白如纸、背插草绳、双膝跪于地的稚童身影。 以及大量或臃肿至极、或瘦骨嶙嶙、或残缺不全的尸首。 陈氏商行自官道而行时。 白日里近乎每行数里之距。 便会遭遇一番难民跪地拦路之事。 初时。 因一年幼的陈氏族人心生怜悯施舍了跪地拦路难民些许饼子。 从而直接导致越来越多的难民纷纷涌入陈氏商行前路跪地拦路。 到后来眼见陈氏商行不肯继续施舍饼子等吃食。 千余名背井离乡逃难的难民顷刻间便通红了双眼。 随即更是嘶吼着疯狂冲向陈氏商行马车欲行那明抢之举。 陈氏商行伙计中虽多有习武之人,但却架不住难民数量太多且太过于疯狂。 在陈氏商行伙计足足砍杀了足足两三百名难民后,其余难民方才渐渐散去。 此番事件中。 陈氏商行伙计足足战死近百人,押运的货物更是被难民趁乱足足抢走近五十车之多。 而那名年幼的陈氏族人亦因惊恐中不慎跌落马车,从而被满是疯狂之色的难民活生生乱脚踩死。 陈子元亦因此下令:凡施舍难民者,无论商行伙计还是陈氏族人一律杀无赦。 此事过后。 陈氏商行白日里凡遇难民跪地拦路。 无不当即持棍上前暴力驱赶,绝不给难民越聚越多的时间。 然而。 持棍上前暴力驱赶虽可解白日难民跪地拦路之危。 但却无法解难民趁夜色行偷盗亦或者聚众明抢之举。 后来。 陈氏商行途径一些荒无人烟之地时。 更是时不时便遭遇一番匪徒拦路抢劫之事。 期间所遇小股匪徒往往皆在一两百人上下。 所遇大股匪徒数量往往皆在七八百人上下。 这群人虽名为匪徒。 但实则只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难民以及沿途百姓落草为寇罢了。 一两百人上下的小股匪徒中往往寻不到双十之数的刀枪箭矢等武器。 七八百人上下的大股匪徒中往往寻不到上百之数的刀枪箭矢等武器。 其所用武器大多为棍、棒、斧、锤、铁锹、粪叉等等一众农用器械。 若非如此。 陈氏商行这一路行来定然折损无算。 不知不觉间。 关中地区之外已然呈一片乱象。 第五百三十一章 抢占先机,燕地见闻 【已修改。】 辰时近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并州西河郡离石城南门前。 就在陈子元及一众陈氏族人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眺望前方城门之际。 陈忠池带着数名身形壮硕的陈府护卫自离石城南城门纵马折返而归。 “子元。” “路引、商引皆已验过。” 陈忠池纵马行至陈子元三五步外,随即翻身下马面朝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道。 “有劳三叔了。” 陈子元闻言当即面朝陈忠池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望向身后一众陈氏族人以及陈氏商行一众掌柜。 “入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朗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是,少东家!” 一众陈氏族人以及陈氏商行一众掌柜闻言当即无不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接过陈忠池递来的缰绳,随即翻身上马与陈忠池并肩而行。 待与身后一众族人以及商行伙计、掌柜们拉开些许距离后。 陈忠池忽然微微侧首望向端坐于马背之上的陈子元。 “子元可识得汝南殷氏一族二少爷殷宏?” 陈忠池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问道。 ‘汝南殷氏一族二少爷殷宏......’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垂地低声喃喃数句。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微微侧身望向身旁不远处的陈忠泽。 “回三叔问。” “侄儿与殷宏虽同宴共饮过数次。” “但侄儿与殷宏之间却未曾有过太多交际。” “侄儿不知三叔缘何会有如此一问?”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回答道。 “方才自城门前巧遇汝南殷氏一管家。” “吾与那汝南殷氏管家倒是颇有几分交情。” “闲聊中自那管家口中得知其此行乃护送其二少爷回汝南。” “现如今汝南郡黄河决堤虽淹死平舆城外数之不尽的白莲教叛军。” “但仍有大量白莲教叛军盘踞于汝南郡境内其他城池之中。” “殷氏嫡脉二少爷于此时回汝南郡,此事未免有些太过于蹊跷。” 陈忠池闻言眉头微皱地眺望一眼远处城门,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说道。 “殷宏此人虽纨绔至极。” “但其终究为殷氏一族嫡出子弟。” “其此时回汝南郡着实有些蹊跷。” 陈子元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垂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轻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身旁不远仍眉头微皱的陈忠池。 “三叔。” “依侄儿之见。” “殷宏此行极有可能与侄儿殊途同归。”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低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忠池原本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不由得再度微皱。 “若殷宏此行目的亦是如此的话。” “咱们陈氏一族当加快北行才是。” 陈忠池再度微皱着眉头眺望城门一眼,随即不由得低声开口说道。 不知不觉间陈忠池心中已然生出几分急迫之意。 此次陈子元及一众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北行之事。 事关整个颍川陈氏一族未来百年乃至数百年大计。 自是由不得陈忠池不郑重以待。 身为代兄掌管颍川陈氏一族麾下大小商行三十二家的陈忠池。 其纵横商海长达二三十年之久,心中太清楚先机二字的重要性。 “侄儿明白。” “还请三叔宽心。” “无论是与不是。” “侄儿皆会带着族人尽早行至燕地。” “绝不会令陈氏一族先机被他人抢去。” 陈子元闻言心中亦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急迫之意,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保证道。 ...... ...... 正德三十一年。 七月二十八日卯时许。 东方天幕方隐隐泛亮之际。 身着一袭白衣腰悬三尺君子剑的陈子元便已然辞别了陈忠泽以及陈氏商行一行人。 随即打着游学的名义带着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纵马离了西河郡离石城。 而与陈子元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同行者。 另有百余名身形魁梧身着陈府护院衣衫腰悬利刃的陈府护院。 陈子元一行人离了西河郡离石城后方向北而行约十余里之遥。 前方官道一侧忽然出现足足百余道身形魁梧且腰悬利刃的身影。 就在陈府一众护院无不拔出腰间所悬利刃并列阵严阵以待之际。 前方官道一侧那百余道魁梧身影中忽然走出一人径直地纵马朝着陈子元一行人缓缓行来。 “前方可是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 魁梧大汉纵马行至陈子元一行人二三十步外,随即抱拳朗声问道。 “吾乃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 “前方之人可是离石下山虎刘大山?” 陈子元闻言若有所思地越过陈府一众护卫。 随即纵马缓缓前行十余步之距,最终止步于那魁梧大汉十步外朗声问道。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果真好胆量!” 魁梧大汉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着朗声赞叹道。 “过奖过奖。” 陈子元闻言面色如常地拱手见礼道。 “鄙人黑云寨二当家下山虎刘大山!” “今奉常三爷之命护送陈少族长北行游学!” 魁梧大汉见状渐渐收敛脸上笑意,随即面带郑重之色地面朝陈子元抱拳自报家门道。 “常三爷言刘大哥天生魁梧不凡。” “今日一见果真如常三爷所言那般!” “吾等此番北行游学路途多有艰阻。” “还望刘大哥多多照应我等文弱学子。” 陈子元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大山拱了拱手,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寒暄道。 与颍川陈氏一族子弟或从商、或从政不同。 西河郡常氏一族子弟大多游走于黑白之间。 而陈子元与刘大山口中的常三爷不是旁人。 其赫然正是西河郡常氏一族现任族长三弟。 与此同时其亦是西河郡境内名气最大的游侠。 昨日陈子元随陈氏商行一行人行至离石城后。 当即便携陈忠泽亲笔书信登门拜访常氏一族。 西河郡常氏一族族长常守义得见陈忠泽亲笔书信后当即便命人唤来常三爷。 令其‘邀’五百绿林好汉一路护送陈子元一行人北行游学。 若不是陈子元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说五百绿林好汉太过于引人注目。 否则今日于此地等候的便不是刘大山等百余人,而是足足五百之数的绿林好汉。 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一行人遂在百余名陈府护院以及百余名绿林好汉的护送下再度纵马向北而行。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许。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在百余名陈府护院以及百余名绿林好汉一明一暗的护送下纵马北行之际。 汝南郡殷氏一族二少爷殷宏亦在两三百名殷府护院的护送下不徐不疾地离了西河郡离石城。 随后更是沿着陈子元一行人先前所行之路径直地向北而行。 正德三十一年七月三十日卯时前后。 东方天幕方隐隐泛起些许亮光之际。 陈忠池率领陈氏商行一行人驱赶着数百辆已然空无一物的马车浩浩荡荡地离了西河郡离石城。 就在陈忠池率领陈氏商行一行人驱车行至远离西河郡离石城约四十余里处的一座无名山峰之际。 西河郡常氏一族常三爷在百余名绿林好汉的簇拥下自无名山峰中大步而出。 简短寒暄过后。 陈忠池遂带着陈氏商行一行人驱赶着马车在常三爷等人的引路下不徐不疾地越过无名山峰。 随即浩浩荡荡地朝着无名山峰之后的脊梁山脉行去。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五日巳时前后。 自随常三爷一行人进入脊梁山脉后便彻底音讯全无的陈忠池以及陈氏商行一行人。 历时足足五日之久后终是驱车缓缓自脊梁山脉中走出。 去时陈氏商行数百辆马车皆空无一物。 归来时数百辆马车则皆满载着货物且货物之上更是蒙着一层层厚厚黑色雨布。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六日卯时前后。 短暂休整过后的陈氏商行遂在陈忠池的率领下押运着数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再度启程向北而行。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七日午时前后。 十余家大小不一的商行相继行至西河郡离石城。 自西河郡离石城短暂地休整过后。 十余家大小不一的商行相继离开西河郡离石城。 随即无不沿着官道不徐不疾地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八日卯时前后。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蒙蒙亮光之际。 豫州颍川郡颍阴县荀氏一族祖宅内。 身着一袭素雅白衣的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在一众颍川荀氏一族长者的见证下。 亲率五十六名颍川荀氏一族年轻子弟三步一拜九步一叩地行至颍川荀氏宗祠。 随后更是在荀铭训等一众颍川荀氏一族长者的共同见证下宣誓于荀氏宗祠前。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八日巳时前后。 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及五十六名颍川荀氏一族年轻子弟跪辞家中父母长者后。 随即在两百余身形壮硕魁梧且腰悬利刃的荀府护院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纵马向北而行。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九日辰时前后。 颍川荀氏一族数名实权大掌柜携族中三成家财亲率数支商行车队浩浩荡荡地离了颍阴县。 无人知晓颍川荀氏一族数名实权大掌柜将去往何方。 更无人知晓颍川荀氏一族数名实权大掌柜此行将给整个天下大势带来怎样的变数。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日巳时前后。 丁忧在家的颍川荀氏一族族长、朝廷前太常寺卿荀铭训以荀氏商行人手短缺为由。 自颍川郡颍川县内募集商行伙计千五百余人。 荀氏商行此番所募集的千五百余伙计大多皆为颍川荀氏一族佃户出身。 其中更是不乏祖祖辈辈皆为颍川荀氏一族佃户之人。 余者则无一例外皆为出身清清白白且知根知底之人。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日午时前后。 数名工科给事中联名上书弹劾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中饱私囊、侵占民田、残害百姓等。 正德帝细阅弹劾奏章后当场勃然大怒下令软禁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 与此同时命靖安司官吏进入汪府搜查罪证,并严加看守汪惠恩一众家眷等。 当日未时许。 靖安司官吏自汪府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名酒名剑等物以及大量田契、房契等。 当日申时前后。 工科数名给事中联名上书弹劾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之事。 以及靖安司自汪府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名酒名剑、田契房契之事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长安城大街小巷中满是痛骂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贪污腐败之声。 然而。 就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中满是痛骂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贪污腐败之际。 京师长安城内的一众大小官吏却无不对此事避而不谈。 归根结底。 无非有人是因兔死狐悲,而有人是因深知此事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卯时许。 朝会方伊始之际。 数名工科给事中便已然自文官队列中大步而出。 随即当众再度弹劾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中饱私囊、侵占民田、残害百姓之事。 而靖安司司丞李必则紧随其后递交自汪府搜查出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物详细数目账册。 正德帝细阅详细账目后不由得再度勃然大怒。 随即下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此事。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午时前后。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毕。 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当堂招供被压入刑部大牢秋后问斩。 汪府男丁方高过车轮者一律充军,女丁凡高过车轮但不满半百者一律打入教坊司。 靖安司自汪府搜出的大量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名酒名剑、田契房契等物则全部充入国库。 与此同时。 数次提拔汪惠恩并委以重任的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虽未曾与汪惠恩同流合污但仍受此案牵连。 此案过后。 原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被贬至冀州中山郡任郡守一职并罚俸一年。 自此。 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中饱私囊、侵占民田、残害百姓一案彻底落下帷幕。 第五百三十二章 手眼通天,潘县码头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十二日未时前后。 就在工部屯田清吏司郎中汪惠恩案彻底落下帷幕之际。 自西河郡离石城再度启程向北而行的陈子元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 在历经重重险阻以及足足半月之久的舟车劳顿后。 终是在百余名陈府护院以及百余名西河郡绿林好汉的护送下自代郡当城再一次登上商船。 正德三十一年。 八月十二日未时过半。 烈日正当空,万物皆恹恹。 就在陈子元、刘大山以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无不昏昏欲睡之际。 自代郡当城扬帆起航顺着桑干河一路向北航行约大半个时辰后。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终是缓缓停靠于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 “诸位大爷。” “刘家湾码头到了。”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方于刘家湾码头停靠妥当。 一商船伙计便脚步连连地行至商船二层甲板之上。 随即面朝无不神情恹恹昏昏欲睡的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闻及此言。 原本无不神情恹恹昏昏欲睡的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瞬间打起些许精神。 “刘大哥请。” 陈子元面色略有些许苍白地自躺椅之上缓缓站起身来。 随即微微侧身面朝刘大山伸手作请道。 “陈兄弟无须这般客气,你我同行同行。” 刘大山摇了摇仍有些许困顿之意的脑袋,随即大大咧咧地搂着陈子元脖子朝着商船下行去。 “陈兄弟有所不知啊。” “咱老刘未曾结识陈兄弟之前。” “别说这么大的船了,就连小船咱老刘也没坐过几次。” “自从认识陈兄弟以来,咱老刘可算是把这辈子从未坐过的船都给坐了一遍。” “.......” “.......” 刘大山搂着陈子元脖颈缓缓朝着商船下行去,口中则一如往常般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不多时。 陈子元、刘大山一行人便已然全部走下商船真真正正地踏足于燕地上谷郡的大地上。 “陈兄弟。” “现如今已经到燕地上谷郡了。” “老哥哥我啊也该回我那黑云寨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送什么什么.......” 刘大山缓缓松开陈子元脖颈,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面朝陈子元抱了抱拳。 其虽有心想要说些文绉绉的离别之言,但奈何腹中着实全无丝毫的墨水。 最终只能满脸讪笑着挠了挠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轻声开口提醒道。 “对!对!就是这句话!”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陈兄弟。” “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你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 “他日若是有缘再见,你我兄弟二人定当一醉方休才是。” 刘大山闻言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再度面朝陈子元瓮声抱拳道。 “刘大哥。” “当真不考虑与兄弟一同游历燕地风光?”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再一次出言相邀道。 这一路行来若不是刘大山等百余名西河郡绿林好汉交友广泛。 陈子元及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总是有着陈府百余名护院护送。 亦免不了多历经些许险阻、多吃上诸多的苦头。 归根结底。 沿途所遇那些山寨山匪或许会卖同为绿林好汉的刘大山以及其背后的常三爷一个面子。 但绝不会卖陈子元这等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文弱书生一个面子。 甚至于陈子元这等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文弱书生纵使有着百余名身形魁梧的护院贴身护送。 但于那些实力强横的山匪而言只不过是一只比较难啃的肥羊罢了。 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前。 刘大山闻言不由得再度摆了摆手。 “陈兄弟的好意老哥哥心领了。” 刘大山爽朗一笑随即再度开口婉拒道。 “既如此。” “陈某便不强求刘大哥了。” “这些盘缠刘大哥且收好。” “此乃陈某一番心意所在。” “还请刘大哥万万莫要推辞。” 陈子元闻言心中颇有些许遗憾地拱了拱手。 随即伸手自袖摆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递予刘大山。 几推几让过后。 刘大山最终还是收下了陈子元递来的厚厚一沓银票。 “陈兄弟。”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你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他日再相逢定要一醉方休。” 刘大山收起手中银票,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陈子元再度抱拳道。 “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他日再相逢时陈某定与刘大哥一醉方休。” 陈子元闻言亦是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刘大山拱手道。 一两刻钟后。 十余艘高约丈许的商船自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再度扬帆起航。 ‘唉。’ 待十余艘商船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陈子元不由得轻声叹息一声。 “元哥儿。” “愚弟有一事不明。” “不知可否请元哥儿解惑。” 就在陈子元凝视着商船消失的方向轻声叹息之际。 一身着素雅衣衫年约束发之龄的陈氏子弟牵马行至陈子元身旁。 闻及陈子元叹息声后不由得面带些许困惑之色地望向陈子元。 “子钦何事不明?” “且细细道来便是。”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侧身望向陈子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回元哥儿问。” “愚弟不明元哥儿为何这般看重刘大山。” “那刘大山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山匪头子罢了。” 陈子钦闻言当即将手中缰绳递给一旁护院,随即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刘大山是山匪头子不假。” “但这一路行来若不是有着刘大山等人一路护送。” “你我一行人又要多遇多少险阻?多吃多少苦头?” “爷爷素来教导我等做人不可忘恩。” “子钦难道想做一忘恩负义之辈吗?”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元......元哥儿......” “子......子钦知错.......” 陈子钦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羞愧之色。 随即连忙再度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礼认错道。 “知错便改。” “日后若是再有此等言论传入为兄耳中。” “届时子钦莫要怪为兄家法处置。” 陈子元满脸严肃之色地再度开口说道。 “还请兄长放心。” “愚弟定知错改错。” “若愚弟再犯此错。” “还请兄长家法处置,无须手下留情。” 陈子钦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保证道。 闻及此言后,陈子元脸上的严肃之色方才渐渐消散开来。 “子钦须知。” “为兄给予刘大山钱财也好,尊其如同兄长也罢。” “此间种种并非是因为兄看重刘大山此人。” “而是看重刘大山背后的西河郡常家常三爷。” “若是能够与常三爷这般自一郡之地手眼通天之辈交好。” “于我颍川陈氏一族而言终究是那利大于弊。”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陈子钦再言。 陈子元便已然缓缓转身望向身后码头。 直至这时。 陈子元方才得闲细细打量刘家湾码头。 放眼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刘家湾码头看似光鲜亮丽,但实则却处处充斥着颓败气息。 偌大的刘家湾码头上除些许苍老身影三三两两地聚于阴凉处乘凉外。 便再无丝毫他人身影。 至于其他码头常见的青壮力夫。 陈子元目光环视整个刘家湾码头。 却始终未能得见丝毫青壮力夫身影。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瞬间眉头紧锁,心中更是不由得生出一股别样思绪。 “走吧。” “去打探打探情况。” 陈子元满心复杂地轻叹一声,随即迈步朝着刘家湾码头阴凉处行去。 然而。 就在陈子元即将迈步行至刘家湾码头阴凉处之际。 刘家湾码头外忽然传来道道稍显急促的马蹄之声。 闻及马蹄声的刹那间。 陈子元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即朝着刘家湾码头外望去。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十余道身着皂衣的衙役身影正朝着自身所在纵马奔来。 近乎于眨眼间的功夫十余名衙役便已然纵马行至五六十余步外。 ‘吁~!’ 十余名衙役放缓马速最终于陈子元一行人十余步外勒停胯下马匹。 “吾乃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 “奉县令之命例行查验路引、询问来意等。” “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贵客多多见谅。” 为首一中年衙役翻身下马行至陈子元一行人五步外,随即面朝陈子元一行人朗声抱拳道。 “此乃吾等路引。” “还请公孙班头过目。” 陈子元闻言拱手还之一礼,随即示意身旁护院上前递交路引。 大半刻钟后。 待细细查验过陈子元一行人的路引后。 公孙贺遂下令麾下一众衙役归还路引。 “诸位贵客皆乃豫州颍川人士。” “此番又是自京师长安城而来。” “不知诸位贵客此番至燕地所为何事?” 公孙贺再度望向陈子元,随即例行盘问道。 “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吾等此番至燕地一为领略北地风光,二为游历求学,三为顺路拜访家中长者门生。” 陈子元闻言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简短地查验过路引并盘问过来意后。 公孙贺遂下令麾下一众衙役让开前路。 “诸位贵客还请慢行。” 公孙贺微微侧身让开前路,随即伸手作请道。 “公孙班头客气了。” “吾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孙班头可否不吝解惑。” 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不知贵客何事不明?” 公孙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开口反问道。 “吾观这刘家湾码头占地颇丰且水路极其通畅。” “缘何却少有船只停靠,码头内亦无力夫身影?”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道出心中疑惑。 “贵客有所不知。” “我潘县虽与下洛、涿鹿、雊瞀以及代郡当城相邻。” “但下洛、涿鹿、雊瞀三城船只却鲜少途径刘家湾。” “至于代郡当城。” “贵客途径代郡当城。” “当比我等更为清楚代郡当城现如今是何情形。” “自代郡当城方向航行至刘家湾码头的商船少了。” “刘家湾码头上的力夫们自然而然地便另寻了生路。” “若是旁时纵使自代郡当城方向航行至刘家湾码头的商船再少。” “刘家湾码头上至少亦会有数十力夫枯等商船谋生。” “但现如今我燕地境内最不缺的便是好的谋生路子。” “有更好的谋生路子在,自然而然地便无人愿意继续枯等商船谋生。” 公孙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眼睑不由得微垂一瞬。 代郡当城境内现如今是何情形。 陈子元方途径代郡当城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 现如今代郡当城境内饿死者不知发凡几,盗匪流寇之辈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不知公孙班头口中所言更好的谋生路子究竟是指.......?”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贵客有所不知。” “现如今我燕地境内正在大修新官道。” “此番所修新官道与以往官道皆不同。” “乃是用一种名为水泥之物混合石灰、石子之物铺设而成。” “所需石子、石灰等物数量不知凡几。” “现如今我燕地内的石子作坊、石灰作坊等无不大量招人。” “若是嫌石子作坊、石灰作坊开出的工钱低。” “亦可离家前往沮阳城修筑新官道,据说修筑新官道一日便有六十文钱。” “且修筑新官道不仅仅有工钱拿还管吃管住,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荤菜。” “若是这般还不满足。” “则可寻三户乡邻至官府作保前去修筑新女祁城。” “据说有的人比较勤快且足够吃苦耐劳,一日便可挣得银钱四五钱之多!” 公孙贺闻言面带浓浓自豪之色地朗声介绍道。 第五百三十三章 缘故之一,烟火气息 未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内。 随着公孙贺满是自豪之意地一席话彻底落罢。 陈子元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目光中更是隐隐浮现一抹惊诧之色。 其虽贵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但却并非是那不识百姓疾苦之辈。 也正因此。 陈子元心中自是明白一日挣得银钱四五钱于一户寻常人家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姑且按照一日挣得银钱四钱来算,若是勤勤恳恳劳作一足月便可得银一十二两。 十二两银钱于陈子元、陈子钦这等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而言或许仅仅只是一顿饭钱。 但于一户寻常五口之家而言却是足足近一年之久的温饱。 据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关中赈灾实录所记。 ‘朝廷拜六皇子奕任京兆尹、关中赈灾总指挥之职。’ ‘主赈济京师长安城外流民、关中各郡县灾民之事。’ ‘六皇子奕奉旨赈济京师流民,食米数为大口每日每人需食米三斗。’ ‘小口每日每人则需食米一斗五升,如此方可确保流民性命无忧矣。’ 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关中赈灾实录中所言的大口即年满十六者,小口则为十六岁以下者。 若以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关中赈灾实录所载。 大口每年最低需食米三石六斗,小口则需食米一石八斗。 一户寻常五口之家两大三小,每年至少需食米十二石六斗。 若是太平年月时,一石米的售价往往在一两银子上下浮动。 姑且按照平价一两银子一石米来计算。 一户寻常五口之家两大三小,单单花费在米粮上的银钱便至少需十二两六钱之多。 而现如今。 修筑新女祁城的燕地百姓只要能吃苦耐劳且勤勤恳恳地劳作一个月的时间。 便可挣得足以维持一户寻常五口之家两大三小近一年所需的口粮。 哪怕想要吃的好一些,日子过的滋润一些。 十二两银钱亦足够一户寻常五口之家半年所需。 甚至于另有些许闲钱购置少许的鸡鸭鹅等牲畜。 说时迟那时快。 思及至此。 陈子元目光中的惊诧之色不由得愈发浓郁起来。 “修筑新女祁城的百姓中有人一日便可挣得银钱四五钱?” “公孙班头,此言可当真?”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连忙开口求证道。 “这事还能有假?” “我家三个小子前段时日方托人捎来书信。” “据我家三个小子所言他们身旁便有人能够一日挣得银钱四五钱。” “我家三个小子不才,现如今一人一日仅仅挣得银钱两三钱左右。” “若不是有这身官衣在身,我这说啥也得去新女祁城闯荡一番啊。” 公孙贺闻言不由得一拍大腿,随即面色略显郑重地开口说道。 言及自家三个小子时公孙贺虽言不才,但面上骄傲之色却是难掩。 “如此多的银钱。” “官府当真拿的出?” 陈子元闻言神情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略作定神再度出言相询道。 “若是放在以前。” “官府自然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 “但是现在啊,现在可不一样咯。” 公孙贺闻言笑呵呵地开口回答道。 “如何不一样了?”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再度追问道。 “现在啊。” “现在咱们有燕王殿下啊!” “有燕王殿下在!莫说修筑一个新女祁城了!” “就算在燕地内再修筑上十个八个新城都没问题!” 公孙贺闻言当即满脸正色地微微侧身向北俯身抱拳一拜。 随即满脸骄傲与自豪之色地朗声开口说道。 “燕王殿下?” “燕王殿下方就藩一年有余,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 “更逞论燕王殿下练兵养兵,出征漠北所需的粮草、辎重等哪一样不需巨额的银钱。” “即使燕王殿下腰缠万贯,恐也无法同时支撑大军漠北作战以及修筑新女祁城所需。”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贵人有所不知。” “燕王殿下虽无太多银钱。” “但咱们上谷郡王家、渔阳郡曲家、谢家有的是银钱啊。” “那王家在咱们上谷郡可是仅次于朱家、梵家的名门望族。” “而渔阳郡曲家、谢家则更了不得!无不是那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若不是燕王殿下。” “王家、曲家、谢家他们现如今定然还在咱们燕地境内作威作福、为祸乡邻!” 公孙贺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不悦之色,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回答道。 “据陈某所知。” “抄家上谷郡王家、渔阳郡曲家、谢家所得的钱财大多皆充入了国库。” “变卖上谷郡王家、渔阳郡曲家、谢家产业所得钱财大多亦充入了国库。” “抄家上谷郡王家、渔阳郡曲家、谢家所得钱财真正留在燕地的已然不足四成。” “即使燕王殿下说动上谷郡郡守、渔阳郡郡守二人将所留钱财全部用于修筑新女祁城。” “仅仅王家、曲家、谢家所留钱财恐亦不足以支撑修筑新女祁城如此大的开支耗费等。” 陈子元闻言佯装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说道。 “仅仅只是王家、曲家、谢家所留钱财自然不足以支撑修筑新女祁城所需开支耗费等。” “但贵客莫要忘了。” “咱们燕地可不仅仅只有王家、曲家、谢家这么三家名门望族。” “其他名门望族在燕王殿下的游说下以及朱家、梵家、董家的带头下。” “现如今皆是无条件地支持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 “咱们燕地两郡十七城内的名门望族们为此更是成立了燕商联盟!” “燕王殿下未曾就藩咱们燕地之前。” “咱们燕地两郡十七城的名门望族们何时这般和睦过?又何时这般心齐过?” 公孙贺闻言面上不由得再度闪过一抹不悦之色,随即毫不客气地朗声反驳道。 话音落罢。 不待陈子元再行打探之举。 公孙贺便已然面朝陈子元抱了抱拳。 “诸位贵客。” “吾等还有公务在身,你我就此别过。” 公孙贺面朝陈子元一行人抱了抱拳,随即翻身上马就此扬长而去。 待公孙贺一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滚滚黄烟中后。 陈子元眺望着公孙贺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不由得苦笑一声。 “走吧。” “吾等亦该继续启程了。” 陈子元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下令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护院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接过身旁护院递来的缰绳,随即翻身上马径直地朝着刘家湾码头外行去。 而在其身后。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护院则无不纵马紧紧相遂。 陈子元一行人方纵马离了刘家湾码头,便不由得渐渐放缓了胯下马匹速度。 自刘家湾码头围栏外向外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刘家湾码头外的官道两侧遍是金黄之色。 数之不尽的沉甸甸谷子更是早早地便将稻杆压弯了腰。 “看来燕地今年注定是一丰收年啊。”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深吸一口清风送来的稻香气息。 随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略有些许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紧随陈子元而行的陈子钦不由得轻笑一身,随即轻轻拍马上前。 “若是不明此间种种。” “谁又能想到就在数月前燕地竟险些爆发足以席卷全境的饥荒。” 陈子钦行至近前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或许这便是燕地百姓如此敬重燕王殿下的核心缘故之一。”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满是感慨地轻叹一声,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调转马头望向身后三十六名族人以及百余名护院。 “自此地向北而行约七八里之遥便可至刘家镇。” “途中还请诸位皆好生控马!且莫践踏了庄稼!” 陈子元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护院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出发!”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调转马头大手一挥朗声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一马当先不徐不疾地沿着官道再度向北而行。 一两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渐渐放缓马速,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刘家镇内。 方一行至刘家镇内放眼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刘家镇极其干净的街道上却少有行人身影。 纵使偶然得见一两道行人身影亦无不行色极其匆匆。 且细观之下赫然可见沿途所遇行人皆是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眉头微皱一瞬,随即调转马头望向身后众人。 “子钦随吾跟上前方之人。” “禄叔带五六人暗中跟随。” “余者驻马原地等吾归来。”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护院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前方不徐不疾地纵马行去。 而在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身后四五十步外。 一身着陈府护院衣衫的方脸中年汉子带着六人不远不近地缓缓相随。 近一刻钟后。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远远地跟着前方之人穿过两条鲜见人影的街道。 方一穿过两条鲜见人影的街道。 道道嘈杂声便自远处徐徐传来。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纵马朝着嘈杂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便顺着嘈杂之声行至一处人头接踵之地。 见此情形。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不由得缓缓顿住胯下快马。 随即脚踏马镫自马背之上缓缓站起身来举目前望。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前方重重人影最中心处矗立着一高约三尺、宽约丈许的木台。 而在那高约三尺、宽约丈许的高台之上则赫然有着十余道身着皂衣的身影。 就在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脚踏马镫举目前望之际。 道道略显尖锐且刺耳的铜锣声忽然自前方徐徐传来。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道道略显尖锐且刺耳的铜锣声方才彻底压住嘈杂人声。 “肃静!” 待嘈杂人声渐渐消散殆尽后。 中心木台之上一身着皂衣的中年男子大步行至边缘处随即朗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仅存的些许嘈杂人声瞬间消散一空。 “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此地的规矩大家伙应该都清楚了吧?” 身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朗声出言相询道。 “清楚!” “铜锣响!人闭嘴!” 台下千余名百姓闻言当即朗声回答道。 “很好!” “既如此!吾便不过多废话了!” “来来来!把第一批牛牵过来!” 身着皂衣的中年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朝着身后众衙役朗声吩咐道。 “是!胡班头!” 十余名衙役闻言当即抱拳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 十余名衙役当即在千余名百姓炙热的目光中转身大步走下木台。 近一刻钟后。 十余名衙役牵着五头足足有着千余斤重的黄牛再度走上木台。 “诸位父老乡亲们!” “这些牛自何处来?” 待十余名衙役将五头足足有着千斤重的黄牛全部牵上木台后。 胡班头当即指着五头足足有着千斤重的黄牛朗声问道。 “自漠北来!” 千余名刘家镇百姓闻言当即齐声回答道。 “这些牛是谁给咱们的!” 胡班头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朗声问道。 “燕王殿下!” 千余名刘家湾百姓闻言当即再度齐声回答道,其声较之方才明显高出足足数倍。 “谁若是不好好待这些牛该怎么办?!” 胡班头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朗声问道。 “逐出刘家镇!消除族谱名!” 千余名刘家湾百姓闻言当即再度异口同声。 第五百三十四章 恐怖至斯,荣誉与共 申时过半。 烈日半西行,炙热渐消退。 上谷郡潘县刘家镇集市外。 随着千余名刘家镇百姓近乎于异口同声般的大喝声彻底爆发开来。 脚踏马镫立身于马背之上举目前望的陈子元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震。 其面色虽一如往常般并无丝毫异色。 但其举目前望的目光却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带上了浓浓的惊诧之色。 ‘逐出刘家镇,消除族谱名......’ 陈子元满眼皆是惊诧之色地默默环顾前方百姓一周。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前方百姓中凡能看清神色者。 无论老幼妇孺无不满脸皆是严肃之色。 且严肃之色中隐隐又掺杂着无尽的狂热之色。 俨然一副谁若是不好好待这群耕牛辜负了燕王殿下的一番好意。 便不仅仅只是将其逐出刘家镇以及消除族谱名这般简单的架势。 见此情形。 陈子元身躯不由得再度微微一震,内心深处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骇然之色。 早在颍川陈氏一族尚未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城之前。 陈子元便已然屡屡自家中长者口中闻及许奕种种事迹。 以及种种事迹背后为许奕所带来的何等巨大的声望等。 后来随着颍川陈氏一族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城。 有关于许奕的种种事迹更是源源不断地传入陈子元耳中。 这无疑令陈子元对许奕有了一更为全面且更为清晰的认知。 其原以为自身对许奕的认知已然足够全面且清晰。 然而。 直至行至燕地后。 陈子元方才猛然察觉自身以往对许奕的认知究竟是何等之浅薄。 自其行至燕地后。 沿途所遇燕地百姓但凡提及燕王殿下四个大字。 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崇敬且骄傲自豪之色。 目光深处有时更是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狂热之色。 先前自刘家湾码头遇到的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及其手下十余名衙役如此。 现如今其身前围聚于刘家镇集市内的千余名刘家镇百姓亦如此。 ‘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心目中的威望竟恐怖至斯!’ 陈子元满眼皆是骇然之色地望着前方那近乎无不眼含狂热之色的燕地百姓。 心中宛如掀起滔天骇浪般地暗暗思付道。 思及至此。 陈子元脑海中更是不由得浮现那夜陈老太爷为其解惑时的一幕幕。 ‘燕王殿下现如今虽仅仅坐拥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 ‘且燕地两郡十七城内的百姓亦不过区区百万之数。’ ‘但正是这仅仅只有百万之数百姓的燕地两郡十七城。’ ‘却足足为燕王殿下带来了整整两万一千名精锐将士。’ ‘且以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心中威望而言。’ ‘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彻底大乱。’ ‘燕王殿下只需轻轻振臂一呼。’ ‘燕地两郡十七城顷刻间便会多出数万兵马。’ ‘且多出的这数万兵马必然对燕王殿下唯命是从。’ ‘试问我朝六大戍边藩王以及我朝各州各郡郡王。’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于封地内坐拥如此声望?’ ‘除燕王殿下外还有何人能令封地内的百姓做到如此程度?’ ‘而这。’ ‘便是咱们颍川陈氏一族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亦是颍川荀氏一族选择面北而行的根本原由。’ ‘更是姚延津、姜志宏、温复等人哪怕明知今日朝堂之争极难撼动太子根基。’ ‘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为燕王殿下力争朝廷破格赐珠三颗的最核心原由之一。’ 陈老太爷那夜解惑之言不断地回荡于陈子元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间陈子元身躯竟已微微颤栗不止,浑身上下更是密布数之不尽的鸡皮疙瘩。 ‘燕地兴!则颍川陈氏一族兴!’ ‘燕地亡!则颍川陈氏一族亡!’ ‘还请爷爷宽心!还请父亲宽心!’ ‘元定誓死辅佐燕王殿下!绝不令我颍川陈氏一族百年大计毁于一旦!’ 陈子元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不断翻起滔天骇浪的心神。 随即紧握双拳微微侧首满眼皆是坚定之色地望向京师长安城所在方位。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陈子元内心深处百转千回之际。 刘家镇集市内的道道直震云霄般的大呼声已然于不知不觉间渐渐消散殆尽。 三尺木台之上。 被一众衙役唤作胡班头的中年男子面朝木台四周千余名百姓缓缓压了压手。 十余息后。 三尺木台四周彻底安静如初。 千余名刘家镇百姓更是无不满脸正色地望向三尺木台。 见此情形。 胡班头不由得面带满意之色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举起手中铜皮大喇叭。 “废话不多言!” “此番分至刘家镇的耕牛共有五头!” “现如今刘家镇除刘家湾村、谢家湖村、瓦窑沟村、牛角庄村、沙岭村外。” “其余各村庄先前皆已分得耕牛一头!” “刘家湾村!谢家湖村!瓦窑沟村!牛角庄村!沙岭村!” “五村里正!此时不登台!何时登台!” 胡班头高举手中铜皮大喇叭中气十足地朗声道。 话音落罢。 五道身着粗布衣衫的苍老身影手脚极其麻利地爬上三尺高台。 随即无不满脸涨红之色地望着胡班头身后的五头耕牛,一会儿东瞅瞅、一会儿西瞅瞅。 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更是已然笑出了褶子。 “刘老二、谢老五。” “你们几个都收敛收敛。” “哈喇子都掉了一地了。” 胡班头见状嘴角亦是不由得快速上扬,随即更是不由得开口打趣道。 “掉一地就掉一地呗。” “前些日子李狗子、孙大娃子他们不也哈喇子掉了一地。” “这又有啥好丢人的。” “哎呀呀,滋滋滋。” “不愧是咱们燕王殿下自匈奴人手里抢来的牛!” “这牛可真肥!咋地也得有上千斤了,真好真好真好啊。” 刘家湾里正刘老儿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胡班头身后的五头耕牛。 闻言后随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随即乐呵呵地开口说道。 “行了行了。” “废话不多说了。” “这五头耕牛肥瘦都差不多。” “一个村子一头,谁也别抢。” 胡班头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摆手示意刘老二等人将牛牵下去。 刘老二等人闻言二话不说当即朝着胡班头身后的五头耕牛飞奔而去。 其速度之快,较之寻常青壮年亦是不逞多让。 不多时。 刘老二、谢老五等人便已然连赶带哄地将五头耕牛全部牵下三尺高台。 “刘屠户、张屠户、曹屠户。” “别愣着了,该你们登台了。” 待刘老二、谢老五等人牵着五头耕牛彻底走下三尺高台后。 胡班头当即朝着三尺高台下摆了摆手,随即手持铜皮大喇叭再度朗声而道。 话音落罢。 三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在二三十人的簇拥下提着一把杀猪刀大步行至三尺高台上。 与此同时。 另有数十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刘家镇百姓牵着一头头肥羊搬着一张张桌子朝着三尺木台行来。 不多时丈许宽的三尺木台最前方便已然摆满了一张张密布黑紫色血垢的桌子以及案板等物。 而在一张张密布黑紫色血垢的桌子以及案板等物后方则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 见此情形。 围聚于三尺木台四周的刘家湾百姓无不面露激动之色。 更有甚者已然早早地掏出腰包,只待胡班头一声令下。 眼见三尺木台下再现道道嘈杂之声。 胡班头不由得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十余名衙役。 十余名衙役见状当即再度提起手中铜锣随即将其重重敲响。 伴随着道道略显尖锐且刺耳的铜锣声再度于三尺木台上响彻开来。 方自三尺高台下响彻开来的道道嘈杂之声顷刻间便再度消散一空。 “肃静!” 胡班头见状不由得面带满意之色地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手持铜皮大喇叭缓缓上前再度行至木台前方。 “此番分至刘家镇牛羊战利中。” “除耕牛五头外,另有羊一百二十只。” “奉燕王殿下之命!” “一成无偿赠予我燕地孤寡残缺者!” “一成无偿赠予我燕地随军出征丁壮之家眷!” “两成无偿赠予我燕地保家卫国将士之家眷!” “剩余六成则以市价半价售予我燕地众百姓!” “凡家中子弟从军保家卫国者!” “凡家中子弟此番随军出征者!” “待吾念及名字时!皆持户籍登台取肉!” “刘家镇孤寡残缺者明日自会有人登门送肉!” “待家中子弟从军保家卫国者、此番随军出征者取肉毕!” “诸位父老乡亲皆可持我燕地户籍以市价之半登台购肉!” “此番半价购肉还是老规矩!一家一户限购羊肉两斤半!” “废话不多言!” “刘屠户!张屠户!曹屠户!宰羊放血!” 胡班头手持铜皮大喇叭中气十足地朗声道。 话音落罢。 张屠户、刘屠户、曹屠户等人当即带着二三十余伙计手持杀猪刀大步走向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伴随着道道凄厉至极的羊叫声响起。 三尺木台下的千余名刘家镇百姓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愈发浓郁起来。 ...... ......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朝霞初映空。 潘县刘家镇集市外围边缘处。 随着刘家镇集市内的热闹气息愈发浓郁。 脚踏马镫立身于马背之上的陈子元终是再度缓缓落座于马背之上。 “走吧。”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再度眺望一眼前方热闹景象。 随即微微侧首望了一眼身旁仍立身于马背之上的陈子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元哥儿。” 陈子钦闻言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缓缓落座于马背之上拱手应道。 “子钦。” 陈子元调转马头不徐不疾地朝着前方行去。 “愚弟在。” 默默调转马头紧随陈子元而行的陈子钦闻言不由得拱手应道。 “今日所见所闻。” “子钦有何感想?” 陈子元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元哥儿问。” “这一路行来所遇燕地百姓无论是那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也好、刘家镇百姓也罢。” “无不发自内心地崇敬燕王殿下,甚至于已然达到近乎于狂热的地步。” “愚弟心有所感。” “倘若燕王殿下振臂一呼。” “燕地百姓愿为燕王殿下上刀山下火海者必然如过江之鲫!” 陈子钦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满脸正色地沉声回答道。 “这便是我颍川陈氏一族此番向北而行的核心缘故之一啊。”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是语重心长地缓缓开口说道。 “子钦明白。” “还请元哥儿宽心。” 陈子钦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满脸正色地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走吧。” “且先寻间客栈歇息一晚。” “明日卯时天亮后便再度启程。” 陈子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小半个时辰后。 刘家镇一间客栈二楼上房内。 陈子元手持酒盏立身于窗台旁静静地望着窗外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街道。 脑海中则不断地浮现着今日所遇所见之人以及所听所闻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仰头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算算时日。’ ‘汪惠恩中饱私囊、侵占民田、残害百姓之事当已东窗事发。’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父亲此时应当已然因过被贬至冀州之地。’ ‘就是不知父亲此番究竟是被贬至中山郡、河间郡还是那常山郡。’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 百余息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缓缓侧首望向豫州颍川郡所在方位。 ‘算算时日。’ ‘延山兄此时应当已然自颍阴县启程,半个月内必然可行至燕地。’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其他家族子弟此时当亦已在北行途中。’ ‘当真是......当真是时不我待啊!’ 陈子元思及至此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缓缓闭合身前两扇木窗。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未雨绸缪,先后抵燕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蒙蒙亮光之际。 燕地上谷郡潘县刘家镇一间客栈内。 身着一袭白衣腰悬三尺君子剑的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方自客房内迈步而出。 便见客栈一楼大堂内此时已然坐满了颍川陈氏一族子弟以及部分护院。 “吾等拜见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部分护院眼见陈子元已然自客房内走出。 随即无不快速起身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坐。” 陈子元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一楼大堂行去。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部分护院闻言当即再度执一谢礼,随即缓缓落座于饭桌旁。 “子钦。” “昨夜可寻得最新舆图?”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行至一张饭桌旁,缓缓落座后随即开口问道。 “回少族长。” “已然寻得最新舆图。” 陈子钦闻言微微起身自怀中取出一份崭新舆图,随即双手将其呈至陈子元面前。 “且先用饭。”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陈子钦呈上的舆图后随即微微摆手开口吩咐道。 “是,少族长。” 陈子钦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微微拱手行至一礼。 随即缓缓落座再度专心于摆放在面前的稀粥咸菜饼子等物。 与此同时。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展开手中那份全新舆图,随即细细打量起舆图所注。 待确保手中那份崭新舆图所注与先前所持那份老旧舆图所注并无太大出入后。 陈子元遂不徐不疾地收起手中那份崭新舆图,随即专注于摆放于面前的饭菜。 近半刻钟后。 陈子元放下手中碗筷默默环顾一周。 待见客栈一楼大堂内的族人以及护院皆用过饭食后。 陈子元随即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再度望向一众族人以及护院。 眼见陈子元已然起身。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部分护院当即紧随其后站起身来。 “此地距下洛城大抵还有一百八十余里之遥。” “若是以我等先前的行进速度赶路的话。” “至少亦需两日之久方才能够行至下洛城。” “如此行进速度待吾等行至郡城沮阳城时。” “其他家族北行子弟恐已行至沮阳城多日。” “吾亦知先前行进缓慢多因盗匪山贼横生。” “然。” “据吾所知。” “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已然足足半年之久未现丝毫盗匪山贼踪迹。” “故而。” “接下来的行程吾等皆需全速而行,以争早日行至沮阳城。” “方才吾观舆图得见一捷径。” “若是吾等自捷径全速而行。” “今日太阳落山前定可行至下洛城。” 陈子元满脸正色地望着身前一众陈氏子弟以及护院,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全凭少族长安排!”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部分护院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好!” “既如此!” “即刻启程!” “出刘家镇后全速而行!” “每行三十里休整一刻钟!” 陈子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及部分护院闻言当即俯身拱手大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当即一展衣摆,随即转身大步朝着客栈外行去。 而在其身后。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及部分护院紧紧相随。 近半刻钟后。 待客栈外的隆隆马蹄声彻底消失殆尽。 原本始终伏案查看账册的客栈掌柜缓缓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名年轻伙计。 “出去看看。” 客栈掌柜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掌柜。” 年轻伙计闻言当即满脸正色地面朝客栈掌柜微微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步朝着客栈外行去。 百余息后。 年轻伙计快步自客栈外折返至柜台旁。 “掌柜。” “那群人皆已不见了踪迹。” 年轻伙计微微俯身低声开口说道。 “即刻将那年轻人方才之言禀于蔡什长。” 客栈掌柜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吩咐道。 “是,掌柜。” 年轻伙计闻言当即面色一正抱拳应道,随即再度大步朝着客栈外行去。 ‘观其方才所言。’ ‘此番来我燕地的世家子弟数量似乎不少。’ ‘这群世家子弟千里迢迢地来我燕地究竟所为何事......’ 待年轻伙计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客栈掌柜不由得眉头紧锁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情报更在粮草前。 自许奕就藩燕地以来。 深知情报于一方势力究竟何其之重要的许奕早早地便已然暗中着手组建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 而负责执行这一命令之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那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之一的赤血卫统领孟少平。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许奕自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的根基愈发地牢固。 由两百余赤血卫将士组成的情报机构亦不断地飞速壮大。 现如今原本仅有两百余赤血卫的情报机构更是已然壮大至足足三千余人之多。 而这三千余人此时更是近乎于密布燕地两郡十七城每一座城池乃至每一处乡镇。 此间客栈掌柜以及那年轻伙计俨然亦在这三千余人之列。 正是因这三千余人的存在。 许奕对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掌控方才能够这般的细致入微。 两三刻钟后。 就在客栈掌柜仍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此事暂且压下之际。 年轻伙计自客栈外大步折返至柜台旁。 “掌柜。” “方才那年轻人所言已然一字不漏地禀于蔡什长。” 年轻伙计止步于客栈柜台旁,随即俯身低声开口说道。 “多多留意这段时日的外来人。” “若是察觉到异常之处,务必第一时间上禀于吾。” 客栈掌柜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低声开口说道。 “还请掌柜放心。” “小的这段时日定会好生留意外来之人。” “若是察觉到异常之处,定第一时间禀于掌柜知晓。” 年轻伙计闻言当即面朝客栈掌柜微微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保证道。 客栈掌柜闻言不由得再度微微点了点头。 然而。 就在客栈掌柜正欲再度出言叮嘱几句之际。 宁静的客栈外忽然传来道道隆隆马蹄之声。 闻及隆隆马蹄声传来的刹那间。 客栈掌柜以及那年轻伙计皆是不由得面色微微一变。 “出去看看。” 客栈掌柜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低声开口吩咐道。 “是,掌柜。” 年轻伙计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客栈掌柜微微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拿起搭于肩膀处的汗巾大步朝着客栈外快速行去。 然而。 就在年轻伙计手持汗巾即将大步行至客栈门口之际。 数名身形魁梧衣着相同衣衫的中年男子忽然勒马于客栈门前。 “几位客官。” “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年轻伙计一甩手中汗巾,随即微微弯腰满脸堆笑地望向那数名勒马于客栈门前的中年男子。 “速速将桌子收拾干净。” “多备一些粥饭酱菜等。” “此外每桌再加一坛好酒、两盘炒豆以及两斤羊肉。” “再备些上好的草料、豆子、清水予吾等马匹所用。” 为首一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客栈一楼大堂内所摆桌椅,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好嘞~!” “客官您里面请。” 年轻伙计闻言不由得迈步走出客栈朝着数名中年男子身后望去。 待见数名中年男子身后足足有着上百号人之多且个个腰间悬有利刃后。 年轻伙计不由得一缩脖子,随即连忙弯腰伸手作请道。 “你且先去备着。” “这些银两你且拿着。” “若是不够饭后再补。” 为首中年男子翻身下马随手丢给年轻伙计一枚五两官银,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好嘞~!” “还请客官稍待。” 年轻伙计接过为首中年男子丢来的银子,随即快步朝着客栈内行去。 不多时。 年轻伙计、客栈掌柜二人便已然将陈子元一行人方才所用碗筷全部收拾妥当。 眼见客栈大堂内的桌椅皆已收拾妥当。 仍立身客栈外的数名中年男子当即转身朝着身后行去。 近半刻钟后。 数名中年男子簇拥着一身着一袭华丽儒衫的世家公子哥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客栈内。 而在众人身后。 则赫然紧紧相随着数十名身形魁梧且衣着同样衣衫的中年男子。 若是陈子元此时仍于此间客栈内。 定然能够认出那身着一袭华丽儒衫被众人簇拥而至的世家公子哥。 那身着一袭华丽儒衫的世家公子哥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陈忠池先前自西河郡离石城城门前偶然得遇的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 “掌柜。” 殷宏于一众护院的簇拥下落座于客栈一楼大堂一张饭桌前。 随即一展手中折扇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不知客官唤小老儿有何吩咐。” 客栈掌柜闻言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行至殷宏三步外,随即面带谦卑之色地俯身问道。 “听吾护卫所言。” “方才桌上满是用过的碗筷。” “许是时辰尚早。” “吾这一路行来自镇子内并未见到太多行人身影。” “不知方才于掌柜这儿用饭之人都是些何许人也?” 殷宏自袖摆中取出一枚五两官银放于饭桌之上,随即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回......回客官问。” “方......方才于小店内用饭之人皆是昨夜一同住店之人。” 客栈掌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殷宏摆于饭桌之上的那枚五两官银。 随即略有些许结巴地开口回答道。 “哦?” “昨夜一同住店之人?” “不知昨夜一同住店之人皆是些什么人?” 殷宏闻言抬手缓缓推了推被其放于饭桌之上的那枚五两官银。 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回客官问。” “昨夜一同住店之人皆是一些外来人。” “听其口音似是豫州那边的中原口音。” 客栈掌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殷宏摆于饭桌之上的那枚五两官银,随即再度开口回答道。 “可是一些年轻人外加一些中年壮汉?” 殷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客官问。” “正是一些年轻人以及一些中年壮汉。” 客栈掌柜目光自始至终皆未从银子上挪开分毫地再度开口回答道。 “那些年轻人腰间皆悬一柄三尺君子剑?” 殷宏闻言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其虽看似在问,但言语间却无丝毫问询之意。 好似有此一问只不过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测般。 闻及此言。 客栈掌柜当即佯装诧异地自银子上挪开视线,随即望向不远处的殷宏。 “客官怎地知晓?” 客栈掌柜面带诧异之色地开口说道。 “不知那群年轻人何时自此地离去?” 殷宏笑了笑并未理会掌柜所问,反而是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这......” “不知客官与那群人是何关系?” 客栈掌柜闻言佯装为难地再度望向饭桌上的五两官银。 “故交好友。” 殷宏见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再度自袖摆中取出一枚五两官银放在饭桌上。 “回.......回客官问。” “大抵三四刻钟前。” 客栈掌柜直勾勾地望着十两官银磕磕巴巴地开口回答道。 “掌柜且收好。” 殷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徐不疾地将摆于饭桌之上的十两官银丢向客栈掌柜。 “多谢贵客、多谢贵客。” “小老儿这便去为贵客备酒备菜。” 客栈掌柜连忙接住殷宏丢来的十两官银,随即更是连连俯身拱手道谢。 话音落罢。 客栈掌柜连忙转身朝着后厨大步行去。 原本挂在脸上的贪财之色以及谦卑之色更是于其踏入后厨的刹那间便已然彻底消失一空。 一两刻钟后。 酒足饭饱的殷宏一行人离开客栈再度启程向北而行。 而就在殷宏一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客栈外的半刻钟后。 客栈年轻伙计再度自客栈内大步而出。 不多时那年轻伙计身影便已然彻底消失于刘家镇街道上。 第五百三十六章 那年战乱,民复何求 【已修改。】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上谷郡下洛城城南十余里外。 一面带有些许火燎痕迹的三尺酒旗迎风飘扬于官道旁的一间酒肆外。 说是酒肆。 实则不过茅草屋两三间,屋内屋外摆有低矮桌椅十余张罢了。 且十余张低矮桌椅之上大多有着些许刀劈、箭痕以及火燎等痕迹。 酒肆虽仅有茅草屋两三间,低矮桌椅十余张。 但因其距离下洛城南城门不过十余里的距离。 故而。 此间酒肆虽简陋,但生意却格外地不错。 往来于下洛城的行人、游商等行至此间酒肆后。 大多皆会打上两碗浊酒、再来上一碟炒豆等物。 于此间酒肆内短暂地停留片刻之久歇歇脚。 就在酒肆店家方送走一队游商,尚未来得及收拾桌椅碗筷之际。 官道上忽然再度掀起滚滚黄烟。 滚滚黄烟中更是有着隆隆马蹄声徐徐传来。 “老婆子。” “来大贵客了。” “赶紧出来帮忙收拾收拾。” 酒肆店家抬头看了一眼官道上的滚滚黄烟。 随即不由得扭头朝着一间茅草屋大声喊道。 话音落罢。 一年过四旬身着一身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手持一块麻布自茅草屋内快步走出。 “老头子。” “等这群贵客走了,咱们就得进城了。” “再不进城明天咱们可就赶不上跃林那小子的赛马了。” “这次要是再抢不到位置,跃林那小子肯定得哭鼻子。” 中年妇人大步行至酒肆店家身旁,随即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 “赶紧收拾收拾吧,贵客快到了。” “等送走这群贵客后咱们就进城。” “今晚上咱俩就睡在赛马场门口。” “我还就不信这样还能抢不到位置。”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摆了摆手,随即连连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中年妇人当即不再多言,随即拿起麻布快速收拾起桌椅碗筷等。 匆匆百余息后。 就在酒肆店家夫妻二人仍忙碌于收拾桌椅碗筷之际。 官道上的滚滚黄烟渐渐临近此间酒肆。 百余名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男子纵马自滚滚黄烟中冲出。 而那百余名风尘仆仆之色的男子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自潘县刘家镇抄近道一路纵马全速而行的陈子元一行人。 “这就收拾妥当。” “客官您先里面请。” 酒肆店家见状连忙丢下手中碗筷,满脸堆笑地大步迎了上去。 “店家就不怕我等是那烧杀劫掠的匪人?” 陈子元一马当先地勒马于酒肆外的官道旁。 目光自酒肆门前悬挂的三尺酒旗以及带有些许刀劈火燎痕迹的低矮桌椅上停留数息。 随即面带些许笑意地缓缓开口问道。 “客官说笑了。” “自燕王殿下就藩咱们燕地以来。” “咱们燕地老百姓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红火,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若不是得了失心疯,谁又会去干那烧杀劫掠的勾当?” “再说了烧杀劫掠能抢几个钱?” “现如今咱们燕地境内随便干点什么不比烧杀劫掠强?” “而且还不用担心掉脑袋吃了上顿没下顿?”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乐呵呵地开口回答道。 “吾观店家这酒旗似被火燎过,桌椅之上亦多有刀劈、箭痕以及火燎等痕迹。”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 自离了潘县刘家镇后。 陈子元一行人虽抄近道一路纵马狂奔而行。 但每行至一处有着人烟之地短暂停留休整时。 陈子元总会与沿途所遇之人交谈一二,从而更好地了解燕地本土风情。 然而。 这一路行来。 燕地百姓对待他们一行人的态度与沿途他郡百姓对待他们一行人的态度完全截然相反。 沿途他郡百姓若是得遇他们一行身骑高头大马、腰悬利刃之人。 大多时候皆是方一照面便满是惊慌失措地掉头四散而逃。 亦或者满脸悲恸地跪于众人面前痛哭求饶。 俨然一副将他们一行人当做烧杀劫掠的匪人模样。 而燕地百姓则不同。 自离了潘县刘家镇后。 这一路行来所遇燕地百姓得见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纵马奔来后。 神情间皆无丝毫惊恐以及慌乱之色。 甚至于沿途所遇燕地百姓中不乏主动与其热情交谈者。 沿途所遇燕地稚童更是无不双眼火热地望着众人身下骏马以及腰间所悬利刃。 思及至此。 陈子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中更是不由得涌现一股莫名的火热之意。 “吾观店家这酒旗上略有些许火燎痕迹。” “桌椅之上更是多见刀劈、箭痕以及火燎等痕迹。” “想来此地定然不如店家所言那般太平啊。”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再度出言打探道。 “客官说笑了。” “小老儿虽从未离开过下洛城半步。” “但自南来北往的游商口中亦听闻过不少天下大事。” “现如今整个大周朝哪儿还有比咱们燕地更太平的地方?” “至于客官方才所言的那些刀劈、箭痕以及火燎等痕迹。” “那些痕迹皆是二十九年那场匈奴杂碎祸乱我下洛城时造成的。” “燕王殿下就藩没多久就已经把那群残缺的杂碎全部剁成肉泥喂狗了。” “即使还有没被剁干净的杂碎,只要燕王殿下在咱们燕地一天,那群杂碎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但凡那群杂碎胆敢露头,不出半个月燕王府的人定然将他们全部剁成肉泥喂狗。”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拍了拍胸膛,言语间则满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豪之色。 “店家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 陈子元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不徐不疾地转移话题道。 “小店酒水都是自家酿造的。” “虽比不上城里那些酒馆里的好酒。” “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要不先给客官打一碗尝尝。” “若是合客官口味,客官再点亦不迟。”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乐呵呵地开口说道。 “店家都如此说了。” “想来酒水定然不错。” “既如此。” “便先来二十坛尝尝。” 陈子元闻言笑了笑,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好嘞~!” “客官还请稍待。” 酒肆店家闻言脸上笑意不由得愈发浓郁,随即更是不由得朗声吆喝道。 话音落罢。 原本收拾桌椅碗筷的中年妇人手脚不由得更加麻利起来。 “客官。” “店里有新鲜的羊肉。” “今天卯时方杀的草原羊。” “您看要不要来上几斤尝尝?” 酒肆店家略作定神,随即再度笑呵呵地望向陈子元。 “每桌来上三斤羊肉,再来上两碟炒豆。” “若是有其他时令青菜,每桌亦来上两盘。” 陈子元闻言缓缓翻身下马,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好嘞~!” “客官还请稍待。”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酒肆店家闻言脸上笑意瞬间再度浓郁几分,随即连忙吆喝着再度投身于收拾桌椅碗筷中。 不多时。 酒肆内外十余张低矮桌椅之上皆坐满了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护院。 仅仅只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陈子元所点之物便已然悉数摆于低矮木桌之上。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慢条斯理地用着酒水饭菜之际。 一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驱赶着一辆牛车载着一家老小缓缓行至酒肆旁。 “李老抠。” “还忙着呢啊?” “你家那小孙子明个不是也要赛马吗?” “怎地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出发?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位置了。” “莫要忘了明个可是中元节啊,围观的人肯定比上次还要多。” 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驱赶着马车方行至酒肆前,便不由得大着嗓门吆喝道。 “知道了知道了。” “我这儿还有贵客呢。” “忙完就去,忙完就去。” “你们先去帮忙占个位置。” 酒肆店家将怀中酒坛缓缓放于陈子元一行人桌旁。 随即直起身来朝着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大声喊道。 “行吧行吧。” “那你可得快点啊。” “今个晚上人肯定多,要是占不住位置可别怪我。” 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闻言不由得大声开口说道。 “放心吧。” “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地会怪你。” “赶紧出发吧,甭管占不占的住位置。” “等明个晚上回来后老哥哥请你喝酒。” 酒肆店家擦了擦额头汗水,随即再度大声开口说道。 “这次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样抠抠搜搜地就拿出来半坛酒水啊。” 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闻言没好气地大声开口说道。 “放心。” “这次让你喝个够。”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随即再度大声开口说道。 “行!” “有你这句话我这放心了。” “今个晚上说啥也得给你占个好位置!” 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汉子闻言不由得多云转晴,随即连连开口保证道。 “快去吧快去吧。” “去晚了可就真没位置了。”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再度开口催促道。 不多时。 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便已然驱赶着牛车彻底消失于酒肆外的官道上。 “掌柜。” 待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 陈子元缓缓放下手中竹筷,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客官有何吩咐?”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快步行至陈子元桌旁,随即微微俯身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常言道: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吾亦时常听人提及燕地男儿多尚武。” “可吾观店家现年亦不过四旬出头之龄。” “想来店家孙儿现年定然不至束发之龄。” “如此年龄便已然习练了一身控马之术?”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佯装诧异地开口问道。 “客官当真是好眼力。” “小老儿现年着实四旬出头。” “而小老儿家那小孙子现年亦不过方一轮之龄。” “若不是燕王殿下自漠北战场屡屡大败匈奴杂碎。” “并自匈奴杂碎手里弄来大量的战马且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内广设骑射学堂。” “如此年龄若是以往莫说习练一身控马之术了。” “一年到头来怕是连驮马都很难摸上哪怕一次。”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面朝北方深深俯身拱手一拜。 随即满脸皆是感恩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燕王殿下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内广设骑射学堂?”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连忙开口追问道。 “听过往的游商所言。” “燕王殿下率军出征漠北不久后便传回消息令燕王府官吏自燕地境内广设骑射学堂。” “凡我燕地子弟年满一轮之龄且不超过而立之龄者皆可至城内骑术学堂内习练骑设之术。” “且骑射学堂非但不收我等燕地百姓束修,反而还供吾等燕地百姓习练期间的吃穿用度。” “除此之外。” “每月十五号骑射学堂内还会有一次赛马以及骑射大比。” “凡能够自赛马大比以及骑射大比中获得前五十名次者。” “燕王府还会按照其所获得的名次高低给予不同的银两赏赐。” “据说只要能获得前五十名次,哪怕最末尾之人至少亦能获得一两银子的赏赐。” “且据说获得前十名次的人,将来更是有机会进入沮阳城燕王大营为燕王殿下效命。” 酒肆店家闻言不由得笑呵呵地开口回答道。 言及最后时酒肆店家脸上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狂热之色。 闻及此言。 陈子元眼睑不由得瞬间微垂,心中更是不由得涌现浓浓狂热之意。 ‘骑射学堂.......骑射学堂......’ ‘燕王殿下已然开始着手培养后续兵马了啊。’ 陈子元眼睑微垂,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喃喃道。 足足过了十余息之久。 陈子元方才缓缓抬起眼睑,随即默默环顾一周身旁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护院。 待见身旁族人以及护院皆已酒足饭饱。 陈子元遂与酒肆店家不徐不疾地道别。 半刻钟后。 陈子元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带着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护院再度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下洛赛马,沮阳城东 【已修改。】 酉时近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漫天际。 上谷郡下洛城城南五里外。 辞别酒肆店家后再度纵马向北全速而行的陈子元一行人方一行至城南五里外。 便不由得渐渐放缓了马速。 陈子元一行人虽对眼前的景象早已有所预料。 但当众人真正见到眼前一幕时,仍是不由自主地紧锁了眉头。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紧锁着眉头放眼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前方足足有着丈六宽的官道上此时已然挤满了进城百姓。 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一辆辆满载着燕地百姓的牛车、驴车、骡车等。 更是直接将前方那足足有着丈六宽的官道堵的水泄不通。 自陈子元所处位置向前望去。 依稀可见数十名身着皂衣的下洛城衙役不断地往来于拥堵的人群中。 然而。 相较于拥挤的人群而言。 下洛城衙役数量终究不过是那杯水车薪。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深呼吸数次,随即微微侧首望向始终跟随在其身旁不远处的护院首领。 “禄叔。” “抽调半数家丁协助官府疏通道路。”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陈府护卫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抱拳行之一礼。 不多时。 六七十名陈府护院翻身下马朝着前方拥挤人群大步行去。 纵使有着六七十名陈府护院协助下洛城衙役疏通前方道路。 短短五里的路途。 陈子元一行人仍足足耗费三四刻钟之久方才行至城门口前。 待守城士卒核验过路引、关牒等物后。 陈子元一行人当即随着前方拥挤的人群缓缓朝着下洛城内行去。 方一穿过下洛城南城门真真正正地行至下洛城内。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人间烟火气息瞬间朝着陈子元一行人迎面袭来。 ‘下洛城虽为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城。’ ‘但此间烟火气息相较于沿途所遇那些大城亦是不逞多让。’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略显深邃地眺望着前方繁荣景象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此时的下洛城繁荣景象虽有着临近中元的节日加持。 但自前方街道两侧的铺面规模以及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仍能管中窥豹、见微知着。 话音落罢。 陈子元微微侧首望向始终跟随在其身旁不远处的护院首领。 “禄叔。” “先寻间客栈落脚。”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少族长。”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抱拳行之一礼。 不多时。 一号称下洛城百事通的瘦小中年汉子随着陈禄行至陈子元身旁。 在以五钱银子的价格雇佣下那名号称下洛城百事通的瘦小中年汉子后。 陈子元一行人遂在那号称下洛城百事通的瘦小中年汉子的引路下不徐不疾地再度向前而行。 然而。 纵使有着那名号称下洛城百事通的瘦小中年汉子引路。 陈子元一行人仍足足耗时三四刻钟之久方才寻得一处偏僻小院作为此行临时落脚点。 非是陈子元一行人不愿于城内客栈落脚。 着实是此时下洛城大大小小的客栈皆已人满为患。 待那名号称下洛城百事通的瘦小中年汉子离去后。 皎洁月光映照下的偏僻小院内。 陈子元身姿笔直地立身于小院主屋门前。 面色极其严肃地缓缓扫过身前一众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护院。 “这段时日昼夜兼程地赶路。” “沿途亦是多有重重险阻拦路。” “吾亦知诸位近些时日以来无不身心俱疲。” “然而。” “吾等现如今仍未行至沮阳城,仍不可松懈丝毫。” “待吾等行至沮阳城后,特允诸位于沮阳城内好生放纵三日。” “且此三日内的一切花费,随时皆可寻吾来报!”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许诺道。 闻及此言。 无论是那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也好,还是那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也罢。 无不面露浓浓激动之色,更有甚者已然忍不住跳了起来。 若不是颍川陈氏一族家规家法素来极其森严。 此时偏僻小院内激动大吼之声恐早已直震云霄。 “吾等谢过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强行压下心头激动。 随即面朝陈子元齐刷刷地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不过。” “有些丑话仍需提前言明。” “倘若今夜有人未经吾之特允便擅自离开此间院落。” “那么方才所言特允诸位于沮阳城放纵三日之约便就此作罢。” 陈子元见状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补充道。 “还请少族长宽心。” “若无少族长特允。” “吾等绝不离开此间院落半步!”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护院闻言无不面色一变。 随即连忙再度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郑重保证道。 “禄叔备一份厚礼。” “稍后随吾前去县衙拜访侯县令。” “其余人就此散去各自归房歇息。” 陈子元闻言满脸严肃之色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闻言当即齐声大应道。 不多时。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全部散去。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亦已备好一份厚礼。 “少族长。” 陈禄手提数个红木礼盒行至陈子元身旁,随即俯身拱手行礼道。 “走吧。”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偏僻小院,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话音落罢。 陈子元摸了摸怀中那封陈老太爷亲笔所书书信。 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偏僻小院马厩行去。 两三刻钟后。 陈子元、陈禄二人穿过数条热闹至极的街道行至下洛城县衙后门前。 ‘笃笃笃。’ 陈子元立身于下洛城县衙后门前,略正衣冠后轻轻叩响院门。 不多时。 伴随着一道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响起。 一年过半百之龄的老仆自院门内探出身来。 “公子何人?” 年过半百之龄的老仆细细打量陈子元、陈禄二人数息,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此乃吾之名刺。” “烦请老伯转交予侯县令。” “侯县令一观便知吾乃何人。” 陈子元自袖摆中取出名刺,随即递予县衙后院门房。 “还请公子稍待。” 县衙后院门房闻言面色不由得一正,随即双手接过名刺再度将院门紧闭。 大半刻钟后。 伴随着道道轻微的咯吱声响起。 原本紧闭的院门渐渐彻底大开。 一道身着深青色县令官袍的身影渐渐出现于院门后。 待原本紧闭的院门彻底大开。 那道身着深青色县令官袍立身于院门后的身影亦随之彻底浮现于陈子元眼前。 匆匆一观之下。 只见那道身着深青色县令官袍的身影不过而立之龄,但却给人一种极其沉稳般的感觉。 “颍川陈氏一族子元,见过侯县令。”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朝侯文鸢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客气了。” “吾曾与先生门下求学数年。” “子元兄若不弃。” “你我二人不妨以同门相称。” 侯文鸢迈步上前拱手回之一礼,随即笑呵呵地开口说道。 “文鸢兄。”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当即再度拱手见礼道。 “子元兄。” 侯文鸢闻言再度拱手回之一礼。 “子元兄。” “还请入寒舍一叙。” 待见礼毕。 侯文鸢微微侧身随即伸手作请道。 “劳烦文鸢兄于前引路。” 陈子元见状不由得再度微微拱手道。 “子元兄。” “先生近来可好?” 侯文鸢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于前不徐不疾地引路。 “劳文鸢兄挂念.......” “.......” “.......” 陈子元紧随其后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县衙后院行去。 夜色于这一刻起渐渐变得愈发深邃。 ...... ...... 亥时过半。 夜色彻深邃,万千灯火燃。 上谷郡下洛城县衙后院前。 陈子元迈步走出县衙后院院门。 随即转身面朝身后不远处的侯文鸢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夜色已深。” “文鸢兄还请留步。”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陈禄二人身骑骏马渐渐消失于朦胧月色中。 待陈子元、陈禄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朦胧月色中后。 仍立身于县衙后院门前的侯文鸢这才渐渐收回望向陈子元、陈禄二人离去背影的目光。 ‘士子北行。’ ‘天下将乱啊。’ 侯文鸢轻叹一声,随即缓缓转身朝着院内行去。 与此同时。 下洛城县衙后院街道外。 陈子元乘马缓缓行走于下洛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目光略显深邃地自前方游玩的百姓脸上缓缓扫过。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忽然微微侧首望向身后不远处的陈禄。 “禄叔。” “买些文房四宝来。” “再买些信封、火漆、封泥等物。”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陈禄闻言不由得顿住胯下骏马,随即面朝陈子元拱手大应道。 话音落罢。 陈禄当即调转马头朝着身后不远处的一间铺面行去。 待陈禄携文房四宝、信封、火漆、封泥等物归来后。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默默加快马速朝着偏僻小院行去。 两三刻钟后。 陈子元、陈禄二人穿过数条繁华热闹的街道再度行至偏僻小院内。 “禄书于门外稍待片刻。” 待陈禄将文房四宝、信封、火漆、封泥等物一一摆于小院书房简易书案之上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陈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内且房门再度紧闭后。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案旁提水一盏缓缓注入崭新砚台之中。 随即手持墨锭于砚台内缓缓研磨。 待崭新砚台内的墨汁浓稠两相宜后。 陈子元遂缓缓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随即铺纸一张,提笔于洁白宣纸之上缓缓书写着自行至燕地后的所见所闻。 无论是自上谷郡潘县刘家湾码头与那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的一番交谈也好。 亦或者自上谷郡潘县刘家镇集市上的一番见闻也罢。 无一例外皆给陈子元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且令其内心深处久久无法彻底平静。 陈子元不知当如何以笔墨书写出那种感受方才能够准确无误地表达出内心所感。 其只知那种感受好似有着直抵人内心最深处的魔力般令人不断地对燕地心生向往。 且那种感受其从未自燕地之外的地方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 纵使身为一朝中枢之地的京师长安城亦未曾令其生出过丝毫类似感受。 后来随着众人离了潘县刘家镇继续纵马向北而行。 自潘县刘家镇行至下洛城的百余里路途中。 无论是那沿途所遇热情交谈的两县百姓也好。 还是那沿途所遇望着众人身下骏马无不双眼炙热的燕地孩童也罢。 亦或者无论是那下洛城十余里外曾历经过正德二十九年那场匈奴祸乱的简陋酒肆也好。 还是那行至下洛城后城内的繁华程度以及与侯文鸢长达半个时辰之久的坐而相谈也罢。 这一路行来沿途所见所闻近乎于无时无刻不在加深陈子元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感触。 其行至燕地满打满算虽不过区区两日之久。 但不知为何陈子元心中已然对燕地产生浓浓的归属感。 好似燕地两郡十七城便是其此生最终的归宿。 亦是颍川陈氏一族于这滚滚天下大势中最好的选择。 不知过了多久。 笔彻停书亦成。 陈子元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随即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静静望着窗外皎洁月色。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后。 陈子元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再度铺纸一张以颍川陈氏一族嫡脉特有的暗文缓缓将方才所写书信抄录一遍。 第五百三十八章 士子北行,月圆月圆 【已修改。】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蒙蒙亮光之际。 上谷郡下洛城城南一座偏僻小院内。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护院再度集结于小院主屋门前。 “皆到齐否?” 陈子元立身于小院主屋门前缓缓扫视一周前方众人,随即望向陈禄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少族长问。” “除陈勇、陈传等五人奉命南归外,余者皆已到齐。”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子钦。”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愚弟在!” 陈子钦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礼道。 “备马。” “稍后随吾前往赛马场赴约。”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陈子钦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前往小院马厩备马。 “禄叔。”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大步出列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礼道。 “率十人暗中相随。”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转身挑选随行十人。 “子衡。”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唤道。 “愚弟在!” 一身着锦绣衣衫的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礼道。 “率余者遍览下洛城。” “好生留意下洛城风土人情。” “巳时率余者集结于北城门。” 陈子元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陈子衡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朝着小院正门行去。 与此同时。 下洛城县衙官署内。 身着一袭深青色县令官袍的侯文鸢满脸严肃之色地端坐于县衙大堂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略显严厉地缓缓扫过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的一众主簿、班头、典吏等人。 “此番赛马正值中元佳节。” “观赛百姓定然不在少数。” “今日无论三班衙役也好,六房官吏也罢。” “皆需严阵以待!不得擅离职守!” “若有擅离职守者!一律从重从严处置!” 侯文鸢略作定神,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吾等定严阵以待!绝不擅离职守!” 分列于大堂左右两侧的一众主簿、班头、典吏闻言当即面朝侯文鸢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无不满脸正色地齐声大应道。 “张县尉。” 侯文鸢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唤道。 “下官在!” 下洛城县尉张毅鸣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侯文鸢俯身抱拳道。 “今日凡是胆敢于赛马场恃众凌弱者、扰乱赛马场秩序者。” “无论其是否为我下洛城百姓,亦无论其出身何等之高贵。” “一律当场拿下并押赴赛马场内令其跪观至今日赛马结束!” “待今日赛马结束后!押赴县衙杖刑三十大板并打入大牢!” 侯文鸢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下令道。 “下官遵令!” 下洛城县尉张毅鸣闻言当即俯身抱拳领命道,随即缓缓迈步复归原位。 “废话不多言!” “除快班薛班头暂且留步外。” “余者即刻前往县衙正门集结!” 待下洛城县尉张毅鸣复归原位后。 侯文鸢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再度环顾一周左右官吏,随即大手一挥沉声开口说道。 “是,县尊!” 分列于大堂左右两侧的一众官吏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告退而去。 “县尊?” 待一众同僚身影全部消失于县衙大堂外的月台之上后。 被侯文鸢单独留下的快班班头薛镇远不由得面带些许不解之色地望向侯文鸢。 “即刻持此信快马加鞭至燕王府。” “务必将此信亲手交予吕长吏手中!” 侯文鸢自袖摆之中取出一封书信,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叮嘱道。 “下官遵令!” 快班班头薛镇远闻言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连忙面朝侯文鸢俯身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快班班头薛镇远俯身上前双手接过侯文鸢手中书信,随即快步告退而去。 待快班班头薛镇远身影彻底消失于县衙大堂外的月台之上后。 侯文鸢目光略显深邃地深深望了一眼堂外天色,随即一展袖摆大步朝着县衙大堂外行去。 ...... ...... 卯时过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初映空。 上谷郡下洛城赛马场门前。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路线深邃地细细打量着身前那座占地颇广的赛马场。 赛马场内里究竟是何情形陈子元自然不得而知。 但自赛马场外向内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赛马场外围那足足有着近两丈高的木质看台上此时已然挤满了身着各色衣衫的百姓。 粗略估算下单单身前这面看台之上的百姓便至少有着近五千人之多。 且赛马场外的空地上此时仍聚集着至少三四千因人满为患而不得入内的百姓。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面色略显复杂地缓缓收回细细打量前方赛马场的目光。 “此等与民同乐之盛景。” “纵使京师长安亦鲜少有之。” 陈子元面色略显复杂地轻声感慨道。 话音落罢。 不待始终立身于其身旁不远处的陈子钦出言附和一二。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三道略显清脆的铜锣开路声。 ‘三棒锣、速回避。’ ‘军民人等齐回避。’ 陈子元闻及三道略显清脆的铜锣开路声后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随即微微侧首望向始终立身于身旁不远处的陈子钦。 “侯县令到了。” “子钦且随吾上前迎接。”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元哥儿。” 陈子钦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紧随其后迈步朝着赛马场外行去。 就在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迈步前行不过百余步之际。 数十名衙役分列左右或手持齐眉水火棍、或高举肃静回避牌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行至近前。 而在数十名衙役身后。 则紧紧相随着一辆县衙马车。 “停车。” 就在数十名衙役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即将行至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身前三五步之际。 县衙马车内忽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且满是威严之感的声音。 闻及那道中气十足且满是威严之感的声音后。 数十名或手持齐眉水火棍、或高举肃静回避牌的衙役不由得瞬间顿住脚步静立于原地。 与此同时。 一身披甲胄的魁梧中年大汉自赛马场内纵马奔出。 在其身后。 则紧紧相随着数名同样身披甲胄的魁梧中年汉子。 “侯县令。” 为首中年大汉纵马行至众衙五步外,随即翻身下马面朝正徐徐走来的侯文鸢抱拳见礼道。 “齐教习客气了。” 侯文鸢止步于中年魁梧大汉三步外,随即面朝中年魁梧大汉拱手还礼道。 见礼毕。 侯文鸢微微侧身望向立身于其身后一侧的陈子元。 “子元兄。” “此乃燕王殿下麾下陷阵营一伯之长齐广源齐伯长。” “亦是咱们下洛城骑射学堂总教习。” 侯文鸢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介绍道。 “颍川陈氏一族子元,见过齐总教习。” 陈子元闻言当即轻笑着上前半步拱手见礼道。 “齐教习。” “此乃吾恩师之孙。”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 侯文鸢微微侧身,随即再度轻笑着介绍道。 “陷阵营齐广源,见过陈少族长。” 齐广源闻言当即上前半步,随即轻笑着抱拳还礼道。 “相逢便是有缘。” “二位无须这般客套。” 侯文鸢轻笑着上前拉着陈子元、齐广源二人朝着赛马场内行去。 有着侯文鸢居中撮合。 不多时陈子元、齐广源二人便已然互相熟稔起来。 原本略显生疏的称呼亦从齐总教习、陈少族长变成了齐兄、陈兄。 近一刻钟后。 侯文鸢、齐广源、陈子元以及下洛城一众官吏相继登上赛马场一座高约两丈许的木质看台。 “侯县令。” “齐伯长。” “吉时已至。” 侯文鸢、齐广源、陈子元一行人方于木质看台落座不久。 一身披甲胄腰悬雁翎刀的魁梧汉子便自看台下快步行至众人身前。 随即面朝侯文鸢、齐广源二人俯身抱拳禀报道。 “还请侯县令喧鼓。” 齐广源闻言当即面朝侯文鸢微微抱拳道。 “好。” 侯文鸢闻言亦不推辞,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自看台之上站起身来。 “吉时已至!” “四方鸣鼓!” 侯文鸢略作定神,随即朗声而道。 话音落罢。 侯文鸢再度缓缓落座于木质看台之上。 与此同时。 道道低沉却又不失激昂的鼓点声相继自赛马场四方炸响。 千余名衣着不同、年龄亦不同的燕地学子自赛马场四方有序纵马涌入赛马场中心空地之上。 大半刻钟后。 道道低沉却又不失激昂的鼓声渐渐停歇。 赛马场中心空地之上的千余名燕地百姓亦已依照年龄、高矮等有序列成方阵。 待鼓声彻停,方阵彻停后。 身披全副甲胄端坐于侯文鸢身旁的齐广源缓缓自木质看台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侯文鸢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待侯文鸢微微点头后。 齐广源当即缓缓转身望向下方赛马场中心处的数个整齐划一的方阵。 “骑射学堂学子听令!” “执谢礼!大拜县尊!” 齐广源略作定神,随即面朝下方朗声而道。 “骑射学堂学子遵令!” 千余名骑射学堂学子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面朝侯文鸢所在看台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骑射学堂学子听令!” “执谢礼!大拜恩师!” 齐广源再度朗声而道。 “骑射学堂学子遵令!” 千余名骑射学堂学子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面朝学堂先生、教习所在看台深深俯身拱手行礼。 “骑射学堂学子听令!” “执谢礼!大拜四方!” 齐广源再度朗声而道。 “骑射学堂学子遵令!” 千余名骑射学堂学子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领命,随即面朝四方看台深深俯身拱手行礼。 “众骑射学堂学子且听好!” “......!” “.......!” 三拜过后。 齐广源当即朗声宣读此番赛马、骑射种种事宜。 就在齐广源朗声宣读此番赛马、骑射种种事宜之际。 木质看台之上。 陈子元忽然缓缓凑近端坐于其身旁的侯文鸢。 “文鸢兄。” “骑射学堂亦习四书五经?” 陈子元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问道。 “我下洛城百姓大多皆目不识丁。” “故而。” “现如今骑射学堂除日常习练控马骑射之术外。” “另会教习一些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经文。” “待日后骑射学堂学子皆能够熟练识文断字后。” “骑射学堂则将教习四书五经、兵法韬略等。” 侯文鸢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 ‘四书五经!兵法韬略!’ 陈子元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浓浓惊诧之色。 见此情形。 侯文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再度望向木质看台下方的千余名骑射学堂学子。 近半个时辰后。 随着赛马场内的赛马大比、骑射大比于愈争愈烈。 赛马场内的百姓欢呼之声亦随之愈发地热情高涨。 端坐于木质高台之上神情略有些许恍惚的陈子元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眼底深处虽有着浓浓流连之色。 但眼见时辰已然不早。 故而只得起身与侯文鸢、齐广源等人道别。 随即带着神情间同样有着恍惚之色的陈子钦缓缓离了赛马场。 就在陈子元、陈子钦二人走出赛马场前往下洛城北城门之际。 上谷郡潘县赛马场内。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缓缓起身与身旁一众好友道别。 随即带着三两名仆从离了赛马场再度向北而行。 第五百三十九章 遇新官道,沮阳月圆 【已修改。】 未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下洛城向东而行约五十余里外的官道上。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纵马全速而行的陈子元忽然高高举起右手。 随即左手轻勒数下手中缰绳从而渐渐放缓胯下骏马前冲之势。 其胯下战马此时虽仍保持着前冲之势。 但若是细看。 便不难发现其胯下战马此时已然临近极限。 骏马口鼻间更是有着大量的尘土阻碍骏马喘息。 在其身后。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见状皆随之渐渐放缓马速。 待胯下骏马渐渐止住前冲之势后。 陈子元双腿死死夹住胯下骏马马腹,随即松开缰绳自袖摆中取出一份燕地舆图。 “东北方向三五里处有一溪流。” “诸位即刻随吾向东北方向而行!” 陈子元展开手中舆图细细对照一番所处位置,随即合上手中舆图朗声而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收起手中舆图再度紧握身前缰绳。 随即轻轻一扯手中缰绳使其偏移原本路径。 若是旁时。 三五里的距离于骏马而言。 亦只不过是短短半刻钟的功夫。 但怎奈何现如今陈子元一行人胯下骏马皆已奔至极限。 近一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终是行至一处宽约丈许的河流旁。 “速速清洗马匹口鼻!” “一刻钟后再度启程!” 陈子元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随即翻身下马沉声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闻言当即拱手应道。 随即快速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快步朝着河流旁行去。 待将胯下骏马口鼻间的尘土全部清理干净后。 陈子元当即自骏马腹部一侧布袋中取出一张豆饼掰成数块喂于骏马。 随即放任骏马于河流旁独自饮水、吃草。 而其自身则缓缓退至一处杂草稀少之地。 随即再度自袖摆之中取出那份燕地舆图。 ‘今夜正值中元佳节。’ ‘城门当在子时四刻关闭。’ ‘此地距沮阳城仍有八十余里之遥。’ ‘若是仍能保持全速而行的话,当可在子时前后行至沮阳城。’ 陈子元缓缓合上手中舆图,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望向不远处河流旁的百余匹骏马。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百余匹骏马此时虽皆已清理过口鼻且用过加盐豆饼以及清水,但胸膛仍在剧烈起伏。 显然。 短短一刻钟的休整绝无法令陈子元一行人所乘骏马恢复至最佳状态。 陈子元等人并非未曾想过自下洛城购置百余匹骏马用以沿途换乘等。 但怎奈何燕地对马匹管理极其严苛。 纵使是燕地本土百姓想要购置马匹。 亦必须手持户籍簿外加五户乡邻担保文书方才能够自马市购得一匹驮马。 若是想要购置快马。 则必须手持户籍簿外加五户乡邻担保文书以及三名乡老、宿老亲自作保。 若是想要购置三匹以上快马。 则必须手持户籍簿、五户乡邻担保文书、县衙作保文书以及三名乡老、宿老亲自作保。 燕地本土百姓想要购置马匹尚且如此,更遑论陈子元等一众外来者? 陈子元昨夜拜访侯文鸢时便已然相询过购置马匹一事。 然而。 纵使身为下洛城一县之尊的侯文鸢亲自为陈子元一行人作保。 陈子元一行人至多亦只能自下洛城马市购得快马二十匹、驮马十匹。 若是驮马数量超过十匹、快马数量超过二十匹。 则必须持上谷郡郡守孙道华亲笔所批文书才可。 且一旦侯文鸢亲自为陈子元一行人购马做担保。 则侯文鸢一年时间内不得再为他人购马做担保。 县衙众官吏则半年时间里不得为他人购马做担保。 与此同时。 陈子元一行人若无上谷郡郡守孙道华亲笔特批。 纵使陈子元一行人再寻他人作保。 亦无法在一年时间内再度自燕地购得哪怕一匹快马。 由此可见。 燕地两郡十七城现如今对马匹管控究竟何等之严苛。 ...... ...... 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陈子元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随即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缓缓走向不远处的骏马。 “上马启程!”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翻身上马朗声而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闻言当即拱手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翻身上马紧随陈子元纵马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陈子元一行人方才再度踏上通往沮阳城的官道。 方一重新踏足通往沮阳城的官道。 陈子元一行人当即极其默契地挥鞭全速向前而行。 沿通往沮阳城的官道全速而行约十余里后。 官道南侧两三百步外忽然出现一条更为宽广的道路。 且相较于陈子元一行人现如今所处的燕地官道而言。 官道南侧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好似更为平坦。 见此情形。 陈子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初至燕地时自潘县壮班班头公孙贺口中所闻种种。 十余息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高高举起右手虚晃数下以此示意身后一众族人、家丁护院勒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陈子元一行人渐渐放缓马速,随即缓缓勒马于官道一侧。 待身后一众族人以及家丁护院全部勒马于官道一侧之后。 陈子元当即调转马头望向勒马于身后不远处的护院首领陈禄。 “禄叔。” “带三五好手前去探查一下。” “看能够寻得人家打听一下此路通往何处。” “两刻钟后无论探查清楚与否,皆需折返此地汇合。” 陈子元伸手指了指官道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带着数名好手径直地朝着两三百步外的道路行去。 待护院首领陈禄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陈子元缓缓收回望向陈禄等人行去方位的目光,随即望向身前一众族人以及家丁护院。 “下马寻一阴凉处各自休整。” 陈子元沉声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当即拱手大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当即翻身下马,随即牵马朝着不远处的一颗垂杨柳树行去。 待将骏马栓于一旁后。 陈子元缓缓落座于垂杨柳树下,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 若是官道南侧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当真如其心中所想那般为燕地新官道。 那么众人纵使于此地枯等半个时辰之久亦是极其值得的一件事。 陈子元一行人现如今所处的官道虽同样能够直达沮阳城西城门。 但沿途时不时出现的坑洼路段无疑极大地限制了陈子元一行人胯下骏马的速度。 纵使陈子元一行人骑术再如何精湛。 遇到数里坑洼路段时亦是只得放缓马速小心通行。 若胯下骏马于全速奔行中不慎摔倒。 那么等待控马之人的只有两种结果。 轻则摔断骨头重伤落马,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至于趁着马儿即将摔倒的刹那间跳马逃声。 此种可能性并非没有,只不过于寻常人而言太过于微乎其微。 两三刻钟后。 就在陈子元席地坐于垂杨柳树下默默地眺望着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之际。 官道南侧两三百步外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上忽然出现数道纵马身影。 观其身着衣衫颜色等。 便不难发现那数道纵马身影当是前去打探情况的陈禄一行人。 见此情形。 陈子元不由得快速自地上站起身来,随即大步朝着那数道纵马身影迎去。 不多时。 陈禄一行人勒马于陈子元五十余步外,随即翻身下马快步朝着陈子元行来。 “少族长。” 陈禄一行人止步于陈子元三步外,随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见礼道。 “情况如何?” “可寻得人家?” “此路通往何处?”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由得连连追问道。 “回少族长。” “已经全部探听清楚了。” “此路直达沮阳城西城门。” “且相较于现行官道而言。” “不远处的那条官道更为平坦且笔直。” “若是自此路全速而行,今夜亥时前后当可行至沮阳城。”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面带激动之色地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不待陈子元再度出言相询。 满脸皆是激动之色的护院首领陈禄忽然伸手指向不远处那条更为宽广的道路。 “沿此路向东而行约三五里路程后。” “道路两侧每隔一里之距便堆积着大量沙石以及一种灰色石粉。” “据看守灰色石粉的燕地民夫所言。” “那灰色石粉名为水泥,乃燕王府独有之物,亦是此番修筑新官道的关键之物。” “沿此路向东而行约十里路程后。” “便可见千余名燕地民夫正以那名为水泥之物混合沙石等物制出一种全新的三合土。” “据修筑新官道的燕地民夫所言。” “那以水泥混合沙石等物制出的全新三合土名为混凝土。” “而以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新官道初时虽柔软至极无法通行。” “但仅需晾晒两三日之久便可坚硬如石。” 护院首领陈禄涨红着脸庞满是激动地连连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微垂。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陈子元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那条尚未浇筑混凝土的新官道。 “禄叔。” “通知其他人即刻上马启程。”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是!少族长!” 陈禄闻言当即俯身拱手大应道。 不多时。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再度全部集结于陈子元身后。 “随吾沿新官道全速而行!”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身后一指不远处的新官道,随即一马当先地纵马朝着新官道奔去。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陈府家丁护院大应一声,随即紧随其后纵马而行。 陈子元一行人沿尚未浇筑混凝土的新官道全速纵马向东而行约三五里之距后。 新官道两侧果真如陈禄先前所言那般堆积着大量沙石以及名为水泥之物。 且每处堆积着大量沙石以及水泥之地皆有数名燕地民夫看守。 陈子元此时心心念念皆是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新官道。 自是无心与那看守沙石、水泥之物的民夫交谈一二。 近一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沿尚未浇筑混凝土的新官道全速纵马而行约十里路途后。 终是被百余名修筑新官道的民夫拦住前路。 就在陈子元翻身下马正欲上前与一众修筑新官道的民夫交涉一番之际。 拦路于前的百余名燕地民夫忽然朝着左右让开一条前路。 一身着灰色儒袍的中年男子在十余名家丁随从的簇拥下行至陈子元身前五步外。 那身着灰色儒袍的中年男子自称其为上谷梵氏一族族人,总领此地新官道修筑事宜。 待询明陈子元一行人来意并核验过下洛城县令侯文鸢亲笔批示的路引后。 那身着灰色儒袍的中年男子亦不为难陈子元一行人。 当即命人乘马带着陈子元一行人折返先前所行旧官道。 并叮嘱那人带着陈子元一行人完全绕过尚未完全凝固的新官道后。 便将陈子元一行人再度带回至新官道。 陈子元闻言自无丝毫不可。 待面朝那身着灰色儒袍的中年男子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聊表谢意后。 陈子元一行人当即再度翻身上马。 随即在那身着灰色儒袍的中年男子家丁随从的引路下再度折返至先前所行旧官道。 随后沿先前所行旧官道再度纵马向东而行。 第五百四十章 王府密报,士子归燕 【已修改。】 申时近半。 烈日半西行,炙热渐消退。 陈子元一行人随那仆从沿着旧官道再度向东纵马而行约三五里之遥后。 旧官道南侧两三百步外那条崭新官道渐渐由深灰转为浅灰最终化为浅白色。 烈日肆意照耀下。 那条浅白色的崭新官道隐隐间竟好似泛起些许蒙蒙亮光。 陈子元一行人见此情形皆是不由得面露异色。 近一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随那仆从沿着旧官道再度向东纵马而行约三五里之遥后。 不远处那条浅白色崭新官道两侧渐渐出现大量足足有着半人之高的石柱。 粗略望去。 那足足有着半人之高的石柱随着新官道一路蔓延开来,完全寻不到其边际所在。 且石柱与石柱之间仅仅相隔一尺出头之距。 若是行人欲自石柱之间穿行而过,如此间距倒也绰绰有余。 但若是行人欲牵马自石柱之间穿行而过,如此间距之下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见此情形。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微微低垂。 百余息后。 陈子元原本略带着些许疲倦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异样色彩。 ‘间隔仅仅一尺出头的石柱......’ ‘新官道与旧官道仅仅相距两三百步......’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真乃神人也!’ 陈子元缓缓抬起眼睑,目光略显深邃地再度深深望向那崭新官道两侧密密麻麻的石柱。 随即心中满是浓浓钦佩之意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以陈子元身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的见识而言。 其又岂会看不出新官道两侧那密密麻麻的石柱究竟作何用途? 以及许奕将新官道修建于旧官道两三百步外这一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待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全部落成后。’ ‘届时。’ ‘往来于燕地境内的商贾们看似有着新旧两条官道可供其通行。’ ‘但实则却不然.......’ ‘若吾所料无误的话......’ ‘往来于燕地境内的商贾们若想自新官道之上通行。’ ‘其必然需向那所谓的燕商联盟缴纳一笔通行银钱。’ ‘而商贾素来最重时间。’ ‘若是仅需缴纳少量银钱便可快速往来于两地之间。’ ‘想来全天下过半的商贾皆会心甘情愿地缴纳银钱!’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望着两三百步外那条崭新官道。 心中不由得满是浓浓钦佩之意地再度低声喃喃自语道。 ‘除此之外。’ ‘待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全部落成后。’ ‘无论于战而言也好,于民治而言也罢。’ ‘必然皆会因新官道的落成而事半功倍!’ ‘于战而言。’ ‘燕地两郡十七城无论何处遭遇战事。’ ‘燕王殿下皆可通过新官道快速调兵遣将。’ ‘随后更可通过新官道将粮草、军械、辎重等物源源不断地运至战场。’ ‘常言道:兵贵神速。’ ‘有着这么一条贯穿燕地境内每一座城池、每一处要塞的全新官道在。’ ‘燕王殿下无论调兵遣将也好。’ ‘运送粮草、军械、辎重等物也罢。’ ‘定然皆能够真真正正地快人一步!’ ‘于民治而言。’ ‘随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逐步落成。’ ‘燕地境内的商业必然将会迎来空前发展。’ ‘而随着燕地境内的商业迎来空前发展。’ ‘燕地两郡十七城百姓必然将会多出不少选择。’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眺望着两三百步外那条崭新官道。 越是眺望那条崭新官道,陈子元心中对许奕的钦佩之意便越是浓郁。 ‘如此一箭三雕之计.......’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真乃神人也!’ 陈子元缓缓收回望向两三百步外那条崭新官道的目光。 随即心中满是浓浓钦佩之意地深深感慨道。 就在陈子元满心感慨地缓缓收回望向那条崭新官道的目光之际。 于前引路的上谷郡梵氏一族仆从忽然高高举起右手,以此示意陈子元一行人放缓马速。 见此一幕。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轻轻扯动手中缰绳,从而令胯下所乘战马有序降缓前奔速度。 不多时。 陈子元一行人遂在那梵氏仆从的引领下勒马于旧官道一侧。 而在陈子元一行人身前不远处。 则有着一条横跨于新官道与旧官道之间的小路。 说是小路。 实则那条横跨于新官道与旧官道之间的道路足足有着两三百步之长。 且那条长约两三百步的道路同样由水泥、沙石等物混合而成的混凝土修筑而成。 而在那条长约两三百步的道路中间处。 则排列整齐地坐落着三座凉亭大小的木屋。 木屋与木屋之间更是以绳索、铁链等物相连接。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无不细细打量不远处那三座凉亭大小的木屋之际。 奉命为陈子元一行人引路的梵氏仆从牵马行至陈子元身前三五步外。 “陈公子。” 梵氏仆从松开手中缰绳,随即面朝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梵护院。”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翻身下马面朝那梵氏仆从拱手还之一礼。 “陈公子。” “燕商联盟有制。” “凡欲自新官道通行者。” “行至岔路前皆需下马而行。” 梵氏仆从看了一眼陈子元身后仍端坐于马背之上的百余人。 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一指不远处那条长约两三百步的新官道。 “下马前行!” 陈子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望向身后众人朗声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翻身下马静立于骏马旁。 “多谢陈公子体谅。” “陈公子还请随吾来。” 梵氏仆从见状再度面朝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有劳梵护院引路。” 陈子元微微拱手回礼道。 近半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遂在那梵氏仆从引领下牵马行至岔路之上。 方一行至岔路之上。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贯通新旧两条官道的岔路看似不起眼,但却足足有着四丈之宽。 而那坐落于岔路中间处的三座木屋以及连接木屋所用的绳索、铁链等物。 则不偏不倚地将那足足四丈之宽的岔路全部拦死。 且连接两座木屋所用的绳索、铁链等物之上悬有数把明晃晃的铁锁。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无不细细打量那三座上书迎客亭的三座木屋之际。 奉命为陈子元一行人引路的梵氏家仆忽然止步于迎客亭十步外。 “陈公子还请稍待。” 梵氏家仆转身面朝陈子元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再度转身大步朝着十步外的迎客亭行去。 不多时。 梵氏家仆行至连接两座迎客亭所用的绳索、铁链等物旁。 随即自怀中取出一串钥匙将其上所悬铁锁逐一打开。 待将连接两座迎客亭所用绳索、铁链等物之上所悬铁锁全部打开后。 梵氏家仆遂收起手中钥匙再度折返至陈子元一行人身前。 “陈公子。” “还请慢行。” 梵氏家仆止步于陈子元身前五步外,随即不卑不亢地微微俯身拱手道。 “有劳梵护院。” 陈子元见状微微拱手还之一礼。 随即牵马缓缓朝着迎客亭行去。 不多时。 陈子元一行人便已然穿过迎客亭行至不远处的崭新官道之上。 “上马!” “随吾全速而行!” 陈子元翻身上马,随即朗声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翻身上马紧随陈子元再度控马向东全速而行。 一时间。 道道极其清脆的马蹄声不断地袭入陈子元一行人而出。 相较于身下骏马自旧官道全速而行时所发出的略显沉闷的马蹄声而言。 此时那不断袭入耳中的道道清脆马蹄声无疑使得陈子元一行人不由得心生些许愉悦之意。 与此同时。 陈子元一行人所乘骏马更是时不时地便会发出道道嘶鸣之声。 精擅控马之术的陈子元一行人自是能够自那道道嘶鸣之声中分辨出胯下骏马此时的喜怒哀乐。 显然。 相较于陈子元一行人而言。 陈子元一行人胯下那终是得以全速奔跑的骏马无疑更为心悦。 短短一两刻钟的时间。 陈子元一行人便已然奔出先前两倍乃至三倍之距。 新旧官道之间的差距由此可见一斑。 一两刻钟后。 始终纵马奔行于最前方的陈子元忽然轻轻一扯手中缰绳。 随即高高举起右手虚摆数下,以此示意身后众人有序减缓马速。 大半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再度奔出四五百步之距。 方才得以渐渐勒马于新官道一侧。 待胯下骏马彻底止住前行步伐后。 陈子元当即快速翻身下马,随即拔出腰间所悬三尺君子剑猛地朝着脚下新官道刺去。 ‘铮!’ 陈子元手中三尺君子剑与脚下新官道相接触的刹那间隐隐有着些许火星激出。 然而。 一道略显清脆的响声过后。 纵使陈子元这一刺已然用尽了全身力气。 但其脚下新官道之上除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小点外。 便再无丝毫其他痕迹。 见此情形。 陈子元瞳孔不由得微微圆睁,随即不着痕迹地虚松手中三尺君子剑。 ‘嘶~!’ ‘这燕地新官道竟如此坚固!’ ‘如此坚固的官道当真是鲜少耳闻。’ ‘以吾之拙见,燕地这新官道至少可用二三十年之久。’ ‘不止不止,燕地这新官道至少亦可用五六十年之久。’ ‘嘶~!五六十年之久?这......这未免有些太言过其实了吧。’ ‘汝等且看.......’ ‘.......’ ‘.......’ 陈子元身后一众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家丁护院见状更是无不睁大了双眼。 更有甚者此时已然拔出腰间所悬兵刃,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脚下新官道刺去。 然而。 纵使其再如何拼尽全力朝着脚下新官道刺去,最终所获结果皆与陈子元一般无二。 见此一幕。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微微低垂。 ‘此物若是用于修建城墙。’ ‘其坚固程度定然不亚于三合土。’ ‘且燕王殿下既将此物用于修筑新官道。’ ‘那么此物所需银钱必然低于三合土诸多。’ 陈子元眼睑微垂目光略显深邃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个浅白色小点。 心中则不由得暗暗喃喃自语道。 大半刻钟后。 就在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的议论声愈发嘈杂之际。 陈子元缓缓抬起眼睑,随即收起手中三尺君子剑望向身前一众族人以及家丁护院。 “上马!” “继续全速而行!” “力争今夜戌时前行至沮阳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吩咐道。 如果说未曾得见新官道前陈子元对此行的预期为子时前后行至沮阳城。 而得见新官道后陈子元对此行的预期为亥时前后行至沮阳城的话。 那么自新官道纵马全速奔行一两刻钟后。 陈子元对此行的预期已然变成戌时前后行至沮阳城! 自子时前后缩减至亥时前后,随后又自亥时前后缩减至戌时前。 由此可见新官道究竟带给陈子元怎样的信心。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当即大应一声,随即快速翻身上马。 话音落罢。 陈子元转身再度翻身上马,随即一如往常般纵马奔行于最前方。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沿着新官道再度纵马全速向东而行之际。 陈子元一行人身后二十余里外。 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辞别了陈子元先前所遇总领此地新官道修建事宜的上谷梵氏族人。 随即乘车自一名上谷郡梵氏一族仆从的引领下沿着旧官道再度快速向东而行。 殷氏马车车厢深处。 有着汝南殷氏一族最大纨绔子弟之称的殷宏满脸正色地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 目光略显深邃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望向不远处那条崭新官道。 ‘陈子元一行人抵燕后竟是先去了下洛城......’ 殷宏目光略显深邃地望着窗外崭新官道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已修改。】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仍沿新官道浩浩荡荡地纵马向东全速而行之际。 先陈子元一行人启程近一个时辰之久的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此时已然行至沮阳城外。 事实上早在半个时辰之前薛镇远便已然行至沮阳城十余里外。 若是旁时。 纵使薛镇远胯下快马再如何长途跋涉疲倦不堪。 十余里的距离亦只不过是那一两刻钟的功夫罢了。 但怎奈何今日正值中元佳节。 单单今日一日涌入沮阳城的百姓便足足有着数万人之多。 沮阳城东城门更是自卯时天方蒙蒙亮之际便已然被入城的人潮拥堵的水泄不通。 纵使沮阳城郡衙内的郡兵、衙役乃至官吏等皆已全部出动用以维持秩序、疏通道路。 但沮阳城四方城门外仍是不可避免地绵延起十余里之长的进城长龙。 沮阳城东城门一两里外。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趴伏于马背之上神情恹恹地随着人潮缓缓向前。 足足一刻多钟的时间里薛镇远随着滚滚人潮亦不过再度前行三四百步之距。 且这还是在一众沮阳城郡兵、衙役以及官吏们不断地往来于人潮中疏通道路的情况下。 由此可见此时沮阳城外究竟汇集了多少百姓。 一刻多钟后。 原本神情恹恹地趴伏于马背之上的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忽然缓缓直起身来。 薛镇远直起身来神情恹恹地眺望了一眼不远处那座巍峨坚实的沮阳城东城门。 一望之下。 薛镇远脸上的恹恹之色不由得瞬间浓郁数分。 ‘以此等速度来看。’ ‘这短短一里路程。’ ‘恐至少亦需两刻钟之久方可。’ 薛镇远神情恹恹地再度趴伏于马背之上,任由胯下快马带着其缓缓前行。 两刻多钟后。 神情间满是恹恹之色的薛镇远终是得以随着滚滚人潮涌入沮阳城内。 薛镇远方随着滚滚人潮涌入沮阳城内,整个人不由得瞬间精神起来。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呢。” “现如今咱沮阳城的繁荣程度怕是丝毫不亚于那京师长安城啊!” 原本趴伏于马背之上的薛镇远瞬间直起身来,双眼格外明亮地望着前方街道。 此时涌入沮阳城内的滚滚人潮经过沮阳城一众郡兵、衙役以及官吏的刻意疏通。 外加沮阳城内豁然开朗的前路以及数条繁华至极的街道源源不断地对其进行分流。 现如今沮阳城内虽依旧格外的拥堵。 但行人以及马匹至少已然能够缓慢通行。 薛镇远双眼格外明亮地眺望前方繁荣街道百余息之久,心中不由得涌现浓浓自豪与骄傲之色。 百余息后。 薛镇远缓缓收回满是自豪与骄傲之色地望向前方繁荣街道的目光。 随即精神抖擞地驱使着胯下快马缓缓朝着位于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行去。 就在薛镇远轻车熟路地朝着位于山水之间的燕王府邸缓缓而行之际。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内。 吕文苏身着一袭浅白儒衫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书房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带些许浅显笑意地望着立身于身前书案五步外的一名中年魁梧汉子。 其虽面带些许浅显笑意。 但不知为何却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而立身于其身前书案五步外的那名中年魁梧汉子此时虽面色如常地禀报着各地暗线传来的消息。 但后背衣衫却已然于不知不觉间湿了一大片。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各地暗线传回的消息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禀明后。 立身于吕文苏身前书案五步外的中年魁梧汉子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 随即双手托举着书信缓缓迈步向前。 “此乃近些时日以来各地暗线传回的消息分类汇总。” “还请吕长吏过目。” 中年魁梧汉子双手托举着书信止步于吕文苏身前书案半步外。 随即满脸恭敬之色地俯身上呈道。 “传令各地暗线。” “这段时日务必多加留意外地抵燕者。” “若是发现异常之处。” “务必第一时间上报。” 吕文苏面带浅显笑意地自中年魁梧汉子手中接过书信,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拱手领命道。 “且先行退下吧。” 吕文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卑职告退。”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中年魁梧汉子身影彻底消失于王府长吏司书房后。 原本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腰背忽然微微弯曲。 随即微闭着双眼缓缓后靠于上首太师椅椅背之上。 脑海中则不断地分析并消化着中年魁梧汉子先前所禀种种消息。 相较于时不时便需于外抛头露面的杨先安。 同为许奕嫡系中的嫡系的吕文苏却鲜少走出过燕王府。 也正因此。 燕地境内除上谷郡郡守孙道华、渔阳郡郡守庞文泽以及朱、梵、董三家少数实权人物外。 鲜少有人知晓看似不显山不显水的吕文苏实际上掌管着整个燕王府前廷大小事务。 其手中所掌有的权柄丝毫不弱于时常于外抛头露面的杨先安。 如果将杨先安比作许奕明面上的话语人的话。 那么吕文苏便是许奕暗地里的话语人。 且是那鲜为人知的话语人。 正如其手中所代掌的那支数量足足有着三千余人的情报机构般。 且这支足足有着三千余人的情报机构除许奕、杨先安以及赤血卫统领孟少平外。 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便再无知晓其存在。 近一刻钟的时间后。 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眼默默消化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吕文苏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书房一侧所悬偌大的幽州舆图。 而这一望便是近半刻钟之久。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吕文苏缓缓收回望向幽州舆图的深邃目光。 随即将心神全部集中在方才那中年魁梧汉子所呈书信之上。 就在吕文苏全神贯注地细细翻阅方才那中年魁梧汉子所呈书信之际。 宛如死一般寂静的长吏司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笃笃笃。’ “吕长吏。”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奉下洛城侯县令之命特来求见。” 一身着燕王府仆从衣衫的中年男子大步行至长吏司书房外。 随即轻轻叩动紧闭的书房门低声禀报道。 长吏司书房内。 原本正全神贯注地细细翻阅着书信的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 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便已微微低垂。 “请至书房。” 吕文苏若有所思地沉吟数息,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吩咐道。 “是!” 立身于长吏司书房外的王府仆从闻言当即朗声应道,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奉侯县令之命求见......’ ‘当是侯县令先前书信中所提及那人已然行至燕地。’ 待书房外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彻底不可闻后。 吕文苏望着窗外余晖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早在一两个月之前侯文鸢便命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来过一次燕王府。 并命下洛城快班班头侯文鸢为其送来一封密信。 想来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此番前来当是为那密信之事。 思及至此。 吕文苏望向窗外落日余晖的目光不由得悄然明亮些许。 一两刻钟后。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在一燕王府仆从的引路下行至王府长吏司内。 ‘笃笃笃。’ “吕长吏。” “客已带至。” 燕王府仆从止步于长吏司书房门前,随即轻轻叩动紧闭的房门低声禀报道。 “进。” “是。” 闻及吕文苏应允声后燕王府仆从当即朗声大应一声。 随即抬手轻轻推开紧闭的长吏司书房门。 “薛班头请。” 燕王府仆从轻轻推开紧闭的房门后,当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有劳。”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俯身拱手轻道一声有劳,随即迈步缓缓朝着长吏司书房内行去。 待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迈步行至长吏司书房后。 立身于长吏司书房门前的燕王府仆从当即轻轻闭合书房门。 随即脚步略显铿锵有力地大步朝着长吏司书房外行去。 长吏司书房内。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脚步略有些许虚浮地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卑职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拜见吕长吏。”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侯县令此番命汝前来所谓何事?”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回吕长吏问。” “来时侯县尊交予卑职一封书信。” “言此封书信务必亲自呈于吕长吏之手。”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闻言连忙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随即俯身双手将其高高托举过头顶。 “呈上来。” 吕文苏闻言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果真如此’,随即略作定神出言吩咐道。 “是。”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闻言连忙大应一声,随即双手托举着书信迈步行至书案前。 “且先行回去吧。” 吕文苏自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手中接过书信,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 “卑职告退。” 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闻言连忙大应一声,随即俯身告退而去。 待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身影彻底消失于王府长吏司书房内后。 吕文苏随手自书案一侧拿起一柄裁纸刀,随即以裁纸刀将手中密封极其严密的书信彻底拆开。 待将信封内的书信取出后。 吕文苏随手将手中裁纸刀再度放于书案一侧,随即快速展开手中书信细细翻阅。 其手中那封书信虽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 但吕文苏却足足看了近一刻钟之久,且越看吕文苏面色便越发地红润。 近一刻钟后。 吕文苏面色略有些许涨红地缓缓放下手中书信。 随即微微侧首双眼格外明亮地再度望向窗外落日余晖。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携颍川陈氏一族三十六名年轻子弟来投.......’ ‘据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所言。’ ‘其于北行途中曾数次得遇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 ‘除此之外。’ ‘据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所言。’ ‘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不日亦会抵燕......’ 吕文苏双眼格外明亮地望着窗外落日余晖,嘴角更是不由得微微上扬。 其身为许奕嫡系中的嫡系。 心中自然极其地清楚许奕所图为何。 而现如今的燕王府看似人才济济。 但于许奕心中所图相较而言的话。 燕王府现如今所拥有的可用之人终究还是太少太少。 无论是许奕自就藩途中网罗而来的那一众郁郁不得志但却皆有着过硬本领的书生、小吏也好。 还是那自许奕彻底于燕地站稳脚跟后便暗中源源不断地自燕地内外网罗而来的能人异士也罢。 这些人虽于某一方面皆有着能够独当一面的本领。 但怎奈何人数终究还是太少太少,而一个人的精力终究还是有限。 以燕王府现如今所拥有的能人异士数量。 守住燕地一亩三分地自然是那绰绰有余。 即使许奕想要制霸整个幽州大地亦是游刃有余。 但倘若许奕想要制霸更多的疆土。 那么以燕王府现如今所拥有的能人异士数量而言。 无疑将会显得格外地有心而无力。 许奕现如今虽身在漠北之地。 但暗中自燕地内外网罗能人异士之事却从未间断过。 而总领此事之人赫然正是鲜少走出燕王府的吕文苏。 也正因此。 当一两个月之前下洛城县令侯文鸢遣下洛城快班班头薛镇远送来那封密信时。 并自密信中得知颍川陈氏一族极有可能举族押宝许奕这一消息时。 吕文苏便已然满心期待地等着颍川陈氏一族子弟的到来。 而这一等。 便是足足一两个月之久。 第五百四十二章 欠更两章 明天补上 【已修改。】 酉时过半。 烈日归西山,晚霞映满空。 落日余晖映照下的燕王府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眺望窗外落日余晖近一刻钟之久后。 终是渐渐地收回望向窗外落日余晖的目光。 ‘倘若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果真如侯县令所言那般。’ ‘届时。’ ‘我燕地必然情同如虎添翼!王爷所图亦可再近一步!’ 吕文苏嘴角微微上扬地凝视着摆放于其身前书案之上的那封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的书信。 口中更是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将目光自那封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的书信上挪开。 ‘是与不是。’ ‘明日自见分晓。’ 吕文苏轻笑着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拿起那封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的书信迈步走向书房一侧窗台。 待行至书房窗台一侧后。 吕文苏不徐不疾地自袖摆中取出一支火折子。 随即以手中火折子引燃那封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的书信。 待火焰燃过书信大半后。 吕文苏不徐不疾地将其丢入身旁火盆,随即静待其彻底化为灰烬。 “来人。” 待那封仅仅只有寥寥百余字的书信彻底化为灰烬后。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唤道。 话音落罢。 仅仅只过了十余息之久。 紧闭的长吏司书房外便再度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笃笃笃。’ “吕长吏。” 一身着燕王府仆从衣衫的中年汉子止步于长吏司书房外。 随即抬手轻轻叩动紧闭的书房门轻声开口唤道。 “进。” “是。” 闻及吕文苏应允后。 立身于长吏司书房外的中年汉子当即朗声大应一声。 随即轻轻推开紧闭的书房门大步而入。 “赤血卫百户葛思邻拜见吕长吏。” 身着燕王府仆从的中年汉子止步于书房一侧窗台五步外。 随即面朝立身于窗台旁的吕文苏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今夜将有贵客入城。” “为首者年约而立之龄。” “着一袭白衣,腰悬三尺君子剑。” “与其随行者另有三十余世家子弟以及百余名护卫。” “传令城内暗线。” “密切关注这一行人的动向。” “若是有人胆敢对这一行人不利。” “务必第一时间将其拿下!莫要令其惊扰了贵客。” 吕文苏不怒自威地望向赤血卫百户葛思邻,随即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百户葛思邻闻言当即面色一正,随即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除此之外。” “近段时日当会有大量外地士子陆续抵燕。” “传令各地暗线。” “密切关注外地来燕士子动向。” “若是有人胆敢对外地来燕士子不利。” “务必第一时间将其拿下,切莫令其惊扰了外地来燕士子。”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再度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百户葛思邻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随即连忙再度俯身拱手领命道。 “且先行退下吧。” 吕文苏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卑职告退。” 赤血卫百户葛思邻闻言当即开口应道,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告退而去。 待赤血卫百户葛思邻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书房后。 吕文苏若有所思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转身望向窗外落日余晖。 不知为何。 原本平平无奇的落日余晖此时竟显得那般璀璨动人。 直看得吕文苏久久无法侧目。 近一刻钟之久的时间匆匆而逝。 吕文苏终是缓缓自窗外落日余晖中挪开视线。 ‘士子北行。’ ‘天命归燕矣!’ 吕文苏眉眼含笑地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略作定神再度迈步走向上首书案。 十余息后。 吕文苏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待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全部暂置于一旁后。 吕文苏再度拿起先前那中年魁梧汉子所呈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 随即略作定神将全部心神皆集中于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之上。 不多时。 吕文苏便已然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逐字逐句地细细翻阅一遍。 ‘想来潘县刘家镇暗线所禀那些借宿客栈的外来世子当是陈子元一行人无疑了。’ ‘而紧随其后行至刘家镇客栈的那群外地来燕者若是不出所料的话。’ ‘当是侯县令于书信中所提及的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 ‘无论是那颍川陈氏一族也好,还是那汝南殷氏一族也罢。’ ‘皆于中原一郡之地坐拥着莫大的声望以及拥有着莫大的本土势力。’ ‘若是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果真愿意举全族之力来投的话。’ ‘颍川、汝南二郡到时可以先行布局一二。’ ‘若是颍川荀氏一族亦如侯县令书信中所提及那般。’ ‘颍川郡四大名门望族将有半数归于吾燕地。’ ‘届时。’ ‘则需着重布局颍川郡。’ ‘随后以颍川郡为原点逐步向四方扩散开来。’ 吕文苏缓缓放下手中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 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窗外落日余晖,口中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缓缓收回望向窗外落日余晖的深邃目光。 随即自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提起一壶清水缓缓注入摆放于身前书案一侧的砚台之中。 待清水半满砚台后。 吕文苏放下手中清水,随即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之中细细研磨。 不多时。 砚台内的半满清水便已然化作半池浓淡相宜的墨汁。 吕文苏放下手中墨锭铺纸一张,随即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然而。 就在吕文苏正欲提笔修书一封呈至漠北之际。 吕文苏伸向笔架即将触碰到狼毫笔的手掌忽然缓缓收回。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此事还需见过那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以及汝南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之后。’ ‘方才能够做出最终定论。’ ‘此时修书一封未免太早太早。’ 吕文苏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拿起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再度自太师椅站起身来。 十余息后。 吕文苏手持那封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止步于书房一侧一摆满各式古朴书籍的书架前。 随着厚厚一摞满是古朴气息的书籍被吕文苏全部挪出。 空荡荡的书格后方隐隐有着些许凸起之处。 此时天色已然渐晚,书格四方又有着木板相遮挡。 若是不细看的话,自是极难发现那书格后方的些许凸起。 吕文苏放下手中厚厚一摞满是古朴气息的书籍。 随即再度折返至书架旁用力一推书格后方那隐隐有着些许凸起之处。 用力一推书格后方那隐隐有着些许凸起之处后。 吕文苏毫不犹豫地再度走向先前放置那厚厚一摞满是古朴气息的书籍之处。 随即再度抱起那厚厚一摞满是古朴气息的书籍将其再度复归原位。 待那厚厚一摞满是古朴气息的书籍皆复归原位后。 吕文苏拿起先前那中年魁梧大汉所呈有关于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 随即不慌不忙地走向书房东北角落处。 此时长吏司书房东北角落处原本平整的地砖不知为何竟微微向上撬起一角。 吕文苏止步于书房东北角落处那撬起一角的地砖处。 随即俯身双手将那已然撬起一角的地砖彻底掀开。 待那已然撬起一角的地砖被吕文苏双手用力掀开后。 一道隐隐绽放着些许暖黄烛光的暗道入口瞬间浮现于吕文苏视线之内。 吕文苏拿起先前被其暂置于暗道入口一侧的书信。 随即毫不犹豫地进入那隐隐绽放着些许暖黄色烛光的暗道中。 待穿过数百步宛如迷宫般的暗道后。 一间占地足足一亩有余的偌大暗室瞬间浮现于吕文苏视线之内。 而在那占地足足有着一亩有余的偌大暗室内。 则坐落有序地摆放着百余个长约一步之距、高约两步有余的书架。 且每一个书架前方皆树立着一块约二尺见方的木牌。 木牌上方则赫然书写着沮阳、居肃、潘县、雊瞀、下洛、渔阳、安乐、平谷。 以及沮阳庆云镇、沮阳崇武镇、沮阳梵家镇、潘县刘家镇、渔阳兴农镇等字眼。 除此之外。 百余个长约一步之距、高约两步有余的书架之上或多或少地皆摆放着些许纸张。 吕文苏抬手自暗室墙壁上取下一盏绽放着暖黄色烛光的灯盏。 随即手持灯盏不徐不疾地行至暗室最深处。 随着吕文苏手持灯盏不断地迈步向前而行。 一副近两步宽、一丈长的偌大舆图渐渐浮现于吕文苏视线之内。 吕文苏手持灯盏止步于偌大舆图三五步外。 随即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那副近两步宽、一丈长的偌大舆图。 一望之下。 燕地两郡十七城上至每一座城池、关隘,下至每一条山川河流等。 皆悉数浮现于吕文苏视线之内。 甚至于就连每一座城池之下的乡镇村落等。 亦无不刻画的栩栩如生。 吕文苏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那副偌大舆图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近一刻钟后。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迈步走向摆放于偌大舆图一侧的书案旁。 自摆放于偌大舆图一侧的书案之上拿起一支细长墨锭随即再度走向那副偌大舆图。 十余息后。 吕文苏止步于那副近两步宽、一丈长的偌大舆图前。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抬手以特制细长墨锭于上谷郡广宁城城池外画出数个黑色圆圈。 随后更是不徐不疾地于那数个黑色圆圈里分别书以数个大字。 而那数个大字则赫然为冶炼工坊、锻造工坊、晶糖工坊、军工坊等。 自许奕于漠北战场之上频频缴获大量甲胄、兵刃、战马以及牛羊等牲畜以来。 为将自匈奴手中缴获而来的大量甲胄、兵刃等物在最短的时间回炉重造并再度送至漠北战场。 许奕曾书信一封命杨先安于广宁城外兴建数座工坊以供漠北战场军需。 并将沮阳城外冶炼工坊、锻造工坊内的大量匠人调至广宁城外的工坊。 而现如今。 历时近两个月之久。 广宁城外的冶炼工坊、锻造工坊、晶糖工坊以及军工坊等一系列工坊。 终是赶在中元节前全部落地。 并于中元节前夕全部投入使用。 随着广宁城外的冶炼工坊、锻造工坊、晶糖工坊以及军工坊等一系列工坊全部投入使用。 届时。 无论是自塞外野狐岭后勤要地向燕地输送漠北战利也好。 亦或者将广宁城外众工坊所产军需之物输送至漠北战场也罢。 都将比以往更为便利、更为高效,且更为节省人力、物力、财力等。 待将广宁城外已然正式投入使用的一众工坊逐一标注于偌大舆图之上后。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转身迈步走向不远处的书案。 十余息后。 吕文苏止步于书案一侧,随即放下手中特制细长墨锭并端起一壶清水。 随后不徐不疾地将清水注入摆放于书案一侧的砚台之中。 待清水半满砚台后。 吕文苏放下手中清水壶,随即拿起一根墨锭于半满清水的砚台中细细研磨。 不多时。 半池清水便已然化作半池浓淡两相宜的墨汁。 吕文苏不徐不疾地稳稳落座于太师椅之上,随即铺纸一张提笔于那略有些许泛黄的宣纸之上缓缓书写。 一两刻钟后。 先前那魁梧大汉所呈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书信已然被其悉数誊抄于那略有些许泛黄的宣纸之上。 待将那已然写满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宣纸细细审查一番后。 吕文苏拿起摆放于书案一侧的裁纸刀,随即将那略有些许泛黄的宣纸细细裁剪成十余份。 而每一份裁剪妥当的宣纸之上或多或少地皆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 待将那略有些许泛黄的宣纸彻底裁剪妥当后。 吕文苏拿起那十余份载有各地暗线所禀消息的宣纸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向那百余个长约一步之距、高约两步有余的书架旁。 第五百四十三章 醉仙楼观,燕地现状 【已修改。】 时近戌时。 夜色渐深邃,万千灯火燃。 就在吕文苏仍于王府长吏司地下暗室内忙碌着将各地暗线传回的消息分类汇总之际。 上谷郡沮阳城东城门一两里外。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一行人紧赶慢赶终是赶在戌时前行至沮阳城外。 ‘吁~!’ 眼见前方进城人群愈发密集。 陈子元不由得轻扯数下手中缰绳,随即大喝一声止住胯下快马前冲之势。 此时虽已近戌时。 但沮阳城东城门外仍聚集着大量进城百姓。 一辆辆马车、牛车、驴车等车辆将沮阳城东城门一两里之距的官道拥堵的水泄不通。 陈子元止住胯下快马前冲之势后便任由胯下快马载着其紧随滚滚人群缓缓向前而行。 而其自身则不由得借助皎洁月光细细打量起身周一同入城的燕地百姓。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此时一同入城的燕地百姓多是拖家带口。 耳边更是时不时地便可闻及道道清脆悦耳的稚童嬉笑声。 若是细观。 便不难发现此时虽天色已晚,且又身处沮阳城外不见人烟之地。 但身周一同入城的燕地百姓中。 无论是那于前驱赶车辆的农户也好,还是那蹲坐于车板之上的老弱妇孺也罢。 其面上鲜少可见担忧、急迫之色。 所见更多的则是或多或少浮现于脸庞之上的期盼、憧憬之色。 见此情形。 陈子元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自进入燕地以来种种所见所闻等等。 近一刻钟后。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随着滚滚人群再度缓缓前行三四百步之距后。 紧握着缰绳端坐于马背之上的陈子元渐渐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民安则民富。’ ‘民富则国强。’ 陈子元微垂着眼睑目光极其深邃地缓缓环顾四周,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抬头眺望不远处那座巍峨坚实的沮阳城东城门。 此时陈子元一行人与那巍峨坚实的沮阳城东城门相距不过四五百步之遥。 许是因今夜正值中元佳节的缘故。 沮阳城东城门之上的城墙上竟亦燃起千余盏各式各样的华灯。 而在那足足千余盏各式各样华灯所绽放而出的柔和光芒映照下。 原本因巍峨坚实而给人一种不敢直视之感的沮阳城东城门。 此时竟给人一种柔和、安心之感。 直令人不自觉地便放下周身疲倦。 见此一幕。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陈子元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一刻钟后。 陈子元一行人终是行至此番北行的最后一站。 待沮阳城守备士卒核验过路引、关牒等物后。 陈子元一行人心中无不极其莫名地猛松一口气。 随即无不紧握着手中缰绳紧随前方滚滚人群缓缓朝着沮阳城内行去。 陈子元一行人方紧随前方滚滚人群穿过沮阳城厚实城墙进入沮阳城内。 道道近乎于浓郁到极致的人间烟火气息瞬间朝着陈子元一行人迎面袭来。 “包子~!皮薄馅大的大包子咯~!” “胡饼~!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胡饼~!” “羊肉~!刚卤好的羊肉~!上好的草原羊肉~!” “冰酪~!半杯羊奶半杯果子的冰酪~!好吃还不腻~!” “猪肉~!居养院养的大肥猪~!今个刚宰杀的新鲜猪肉~!” “鱼丸~!料足、汤足、汁水更足的热气腾腾的鱼丸汤咯~!” 不知自何时起。 沮阳城内的东城墙两侧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 道道混合着麦香、肉香等滋味的气息更是源源不断地自那一个个摊位中四溢而出。 与陈子元一行人同时进城的滚滚人群方一行至沮阳城内。 顷刻间便被那各式各样的摊位分走了至少超过六成之数。 不多时便将原本便食客众多的各式小摊围堵的水泄不通。 见此情形。 又闻及那道道混合着麦香、肉香等滋味的浓浓气息。 风尘仆仆地赶路足足一日之久的陈子元一行人亦是不由得口齿生津。 陈子元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随即微微侧身后望。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身后一众族人、家丁护院近乎无不直勾勾地望着那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各式小摊。 “下马。” “各自寻地用饭。” “三刻钟后于城门前集结。” 陈子元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朗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无不快速回过神来。 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后更是飞快地自马背之上翻身而下。 话音落罢。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除少数嫡脉子弟以及嫡系家丁护院外。 余者大多皆三五成群地结伴牵马散去。 陈子元端坐于马背之上缓缓扫过牵马立身于不远处的陈子钦等数名颍川陈氏一族嫡脉子弟。 以及陈禄等十余名颍川陈氏一族嫡系家丁护院。 “随吾来。”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翻身下马牵着快马朝着不远处的摊贩行去。 “是,少族长!” 陈子钦、陈禄等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牵马紧随陈子元而行。 然而。 当陈子元一行人牵马行至那一处处摊贩前时。 眼前的景象无不令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频频侧目。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那一处处摊贩前后皆围满了身着各色衣衫的燕地百姓。 不远处紧邻沮阳城东城墙的一张张低矮桌椅之上更是坐满了燕地百姓。 显然。 眼前的景象远比方才远观时更为的令人触目惊心。 陈子元望着眼前人山人海般的景象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以眼前的景象来断。 若是陈子元孤身一人于此,怕是绝难于约定时间赶回沮阳城东城门。 “禄叔。” “带人随便买些吃食来。” “稍后直接前往东城门前即可。”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望向始终跟随于其不远处的护院首领陈禄。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带着数名家丁护院朝着摊贩行去。 “走吧。” 待护院首领陈禄以及数名家丁护院身影彻底消失于滚滚人潮之中后。 陈子元望着四周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沿着一排排小摊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 “胡饼~!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胡饼~!” “羊肉~!刚卤好的羊肉~!上好的草原羊肉~!” “冰酪~!半杯羊奶半杯果子的冰酪~!好吃还不腻~!” “猪肉~!居养院养的大肥猪~!今个刚宰杀的新鲜猪肉~!” 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排排小摊徐徐向前而行。 一路行去。 耳边满是小摊小贩爽朗的吆喝声以及燕地百姓时不时发出的道道欢声笑语声。 一刻多钟后。 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牵着骏马再度折返至沮阳城东城门前。 当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牵着骏马再度行至沮阳城东城门时。 护院首领陈禄以及数名家丁护院亦带着大量吃食自远处快步而归。 “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止步于陈子元一行人三步外,随即面朝陈子元微微俯身见礼道。 “于此地用饭。”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伸手一指远离沮阳城东城门数百步外的一处空地。 若不是那处空地距离沮阳城东城门足足有着数百步之遥,且相对而言较为偏僻的话。 那处距离沮阳城东城门足足有着数百步之遥的空地此时怕亦是人满为患。 “是,少族长。” 陈子钦等部分颍川陈氏一族嫡脉子弟以及陈禄等一众嫡系家丁护院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一刻多钟后。 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匆匆用过饭食,随即再度翻身上马折返沮阳城东城门前。 当陈子元、陈子钦一行人再度行至沮阳城东城门时。 先前四散用饭的一众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此时早已等候多时。 “吾等拜见少族长。” 眼见陈子元一行人归来。 一众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见礼道。 “禄叔。” “清点一下人数。”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领命道,随即亲自带着数名家丁护院快速清点人数。 “禀少族长。” “皆已归来。” 护院首领陈禄清点过后快速折返至陈子元身前三步外。 随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禀报道。 “上马。” “随吾来。” 陈子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翻身上马朗声吩咐道。 “是!少族长!” 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族人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闻言当即大应一声。 随即快速翻身上马紧随陈子元而行。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中之际。 沮阳城东城门处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十余名衣衫不同、年龄不同、男女不同的燕地百姓不约而同地自不同方位朝着城内行去。 若非事先知晓。 绝难发现那十余名燕地百姓虽自不同方位朝着城内行去。 但其身影最终皆消失于陈子元一行人离去方位。 与此同时。 沮阳城东城门处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数名样貌无不极其大众化且身着不同衣衫的燕地百姓默默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面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快速消失于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就在陈子元一行人离开沮阳城东城门的一刻多钟后。 一辆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却内藏乾坤的马车在百余名身形壮硕且腰悬利刃的中年男子拱卫下。 随着滚滚人潮缓缓穿过沮阳城巍峨坚实的城墙行至沮阳城东城门内。 马车车厢深处。 汝南郡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面带浓浓疲倦之色地端坐于车厢软榻之上。 目光极其深邃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打量着沮阳城东城门前那一排排冒着滚滚热气的小摊。 ‘单观此地。’ ‘沮阳城繁荣之景已然不亚于陈郡。’ 殷宏目光极其深邃地打量着沮阳城东城门前那一排排冒着滚滚热气的小摊。 随即不由得略有些许感慨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殷宏目光渐渐自那一排排冒着滚滚热气的小摊转移至围堵于小摊前的燕地百姓身上。 且其目光着重停留于一众燕地百姓衣着以及面色之上。 ‘此地百姓虽大多皆身着粗布衣衫,鲜少可见身着绫罗绸缎等光鲜亮丽者。’ ‘但所着粗布衣衫却亦鲜少可见破旧补丁等物。’ ‘且相较于沿途各郡县所遇百姓而言。’ ‘自潘县刘家湾码头至沮阳城这一路行来。’ ‘沿途所遇燕地百姓中着实少有面带饥色者。’ 殷宏目光极其深邃地透过半挑开的车帘缓缓打量着窗外一众燕地百姓衣着以及面色等。 口中不由得略语些许感慨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殷宏若有所思地深深望了一眼车外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 随即抬手放下半挑开的车帘微闭着双眼腰背后靠于车厢软榻之上。 ‘修建新官道......’ ‘修筑新女祁城......’ ‘组建燕商联盟......’ ‘燕王殿下又于漠北大用兵......’ ‘仅仅凭借燕地两郡十七城不过百万百姓,当真能够支撑的起如此大的手笔?’ ‘燕王殿下虽于漠北之地屡屡大败匈奴王将。’ ‘并源源不断地将大量兵刃、甲胄、战马以及牛羊等牲畜输送至燕地。’ ‘另有燕地两郡十七城一众名门望族鼎力相助。’ ‘仅仅凭借这些,恐极难支撑的起燕王殿下如此大的手笔。’ ‘燕王殿下现如今恐亦是在苦苦支持。’ ‘不过如此也好。’ ‘如此一来我汝南殷氏一族此行便当得上那雪中送炭四字。’ ‘燕王殿下他日若是王上加白。’ ‘我汝南殷氏一族当可再度福泽数百年之久。’ 殷宏微闭着双眼心中暗暗思付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已修改。】 戌时近半。 夜色彻深邃,万千灯火燃。 就在汝南郡殷氏一族二公子殷宏乘车缓缓驶离沮阳城东城门之际。 沮阳城东城门人头接踵的滚滚人群中。 数名样貌极其大众化且年龄相差极其悬殊的男子默默对视一眼。 其中一面色黝黑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瘦小男子面朝众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快速消失于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待面色黝黑身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瘦小男子身影彻底消失于滚滚人潮中后。 其余数人再度默默对视一眼。 随即相继朝着殷宏马车消失的方向行去。 两三刻钟后。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已然行至沮阳城的消息。 经燕王府赤血卫情报成员层层上报,最终呈于王府长吏司吕文苏书案之上。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身着一袭浅白儒衫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书房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带些许浅显笑意地望着立身于身前书案五步外的一名中年魁梧汉子。 待那中年魁梧汉子将陈子元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已然行至沮阳城的消息。 以及陈子元等一众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行至沮阳城后的种种动作皆事无巨细地禀明后。 吕文苏面上些许浅显笑意不由得悄然深邃几分。 “此事吾已知晓。” “密切关注陈子元一行人动向。” “不到万不得已莫要惊扰了陈子元一行人。”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是!吕长吏!”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礼道。 “醉仙楼文会进展如何了?”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回吕长吏问。” “杨长吏两刻钟前传回消息。” “言醉仙楼文会进展颇为顺遂。”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微微俯身垂首回答道。 ‘醉仙楼文会进展颇为顺遂......’ 吕文苏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 燕地境内大兴土木修筑新女祁城、修建新官道以及组建燕商联盟的消息早已传遍幽州大地。 甚至于并州、冀州等相邻州郡乃至京师长安亦对此事多有耳闻。 于不知其中内情者而言。 无论是那修筑新女祁城也好,还是那修建新官道也罢。 此等大兴土木的行径自某种程度而言自是劳民伤财而已。 而于知晓此间种种内情者而言。 无论是那修筑新女祁城所需耗费的银钱也好,还是那修建新官道所耗费的银钱也罢。 此等雇人大兴土木的行径自某种程度而言无异于自毁根基的傻子行为。 非是知晓此间种种内情者不知新女祁城彻底落地后所带来的莫大战略意义。 以及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全部落地后将会给燕地两郡十七城带来何等巨大的利益。 着实是无论修筑新女祁城也好,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也罢。 其所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大到知晓此间种种内情者鲜少有人相信新女祁城以及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真的能够落地。 现如今整个大周朝堂乃至整个天下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燕地以及许奕笑话。 也正因此。 自燕地开始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穿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以来。 从未遭遇过来自燕地之外的阻力。 无论修筑新女祁城也好,修建贯穿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也罢。 其所遭遇的阻力素来只有一个,而那阻力便是钱粮。 无论修筑新女祁城也好,修建贯穿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也罢。 其每日里所需消耗的钱粮数目,无一不是一真真正正的天文数字。 若不是许奕借此番燕地大灾用计使得幽、并、冀三州大量粮食流入燕地。 以及早在修筑新女祁城、修建贯穿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伊始之前。 便彻底铲除琅琊王氏于上谷郡境内的分支、陈郡谢氏于渔阳郡境内的分支、 以及身为渔阳郡最大名门望族的曲氏一族等众多燕地两郡十七城世家大族。 并借此聚拢大量钱粮以及威慑燕地两郡十七城其他世家大族、豪强乡绅等。 从而整合燕地境内的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进而筹建所谓的燕商联盟。 若不是许奕早在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之前便已然暗中筹划了诸多。 现如今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穿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进展绝无可能如此喜人。 然而。 人力终究有穷时,一州一郡一县亦是如此。 归根结底。 燕地终究仅仅只有两郡十七城之地以及百万出头的人口。 无论许奕再如何足智多谋、再如何谋划,短时间内亦无法跳出地缘人口限制。 若不是许奕自率军出征漠北以来屡屡大败匈奴大军。 并将自匈奴大军手中斩获而来的大量战利源源不断地通过塞外野狐岭输送至燕地。 从而极大地减轻了燕商联盟所承受的压力的话。 现如今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的进展莫说喜人了。 恐早已因钱粮等问题而不得不主动减缓其中一项进度。 甚至于直接将其中一项暂时搁置一旁,从而避免对漠北战事产生影响。 现如今燕王府的处境虽远不至于如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所猜测的那般举步维艰。 但却亦好不到哪儿去。 早在数日之前。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便已然暗中合谋过。 若是保持现如今的进度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 以燕王府、上谷郡郡衙、渔阳郡郡衙以及燕商联盟的财力而言。 至多可再支撑三个月之久。 若是自今日起一个月内除漠北战利外再无其他钱粮进账。 那么自九月十五日起便不得不放缓修筑新官道。 从而集中人力、物力、财力等,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新女祁城彻底落地。 为不影响许奕整体布局。 杨先安这段时日以来常驻醉仙楼。 每日里会见的各地名门望族、豪强乡绅等不知凡几。 今日更是借中元佳节之机于醉仙楼内设下文会文宴。 第五百四十五章 沮阳城东,燕王府邸 【已修改。】 戌时近半。 夜色彻深邃,万千灯火燃。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微垂着眼睑足足沉吟十余息之久。 方才再度抬起眼睑望向那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中年魁梧汉子。 “此事吾已知晓。” “且先行退下吧。”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微微摆手道。 “是!吕长吏。” 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中年魁梧汉子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书房后。 吕文苏脸上始终挂着的浅显笑意不由得渐渐消失殆尽。 ‘不到万不得已。’ ‘那些战马绝不能动!’ 吕文苏满脸凝重之色地透过窗台望向窗外夜色,双手不自觉地便已然紧握成拳。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 吕文苏、杨先安二人便联名书信一封快马加鞭送至漠北之地。 书信中吕文苏、杨先安二人如实禀明现如今所遭遇的困境等。 许奕似是对燕地现如今所遭遇的钱粮困境等早已有所预料般。 收到吕文苏、杨先安联名书信的许奕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回信一封。 而在那封快马加鞭送回燕地的回信中。 许奕特允吕文苏、杨先安二人可酌情将自漠北战场斩获的驮马售卖部分。 若将自漠北战场斩获的驮马全部售出仍不足以解决现如今所遭遇的钱粮困境。 而可自漠北战场斩获的战马中挑选出三千匹相对较弱的战马售卖予代辽两地。 为确保许奕于燕地内的种种布局不受影响。 近些时日以来。 杨先安已然于醉仙楼忍痛售卖出大量驮马。 ‘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满脸凝重之色地透过窗台凝视着窗外夜色。 不知自何时其便已然紧握成拳的双手背部更是隐隐泛起些许青筋。 ‘唉~!’ 吕文苏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收回望向窗外夜色的目光,缓缓闭上双眼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其心中虽早已下定决心绝不动许奕书信中所提及的三千匹战火。 然而。 其亦不知当有朝一日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时,又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 吕文苏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极其深邃地透过窗台再度望向窗外夜色。 ‘颍川陈氏一族.......’ ‘希望汝等此番能为吾燕地带来些许惊喜。’ 吕文苏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窗外夜色,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吕文苏缓缓收回望向窗外夜色的目光之际。 原本寂静无声的长吏司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笃笃笃。’ “吕长吏。” 原本已然告退离去的中年魁梧汉子再度折返至长吏司书房门前。 随即抬手轻轻叩动紧闭的书房门。 “进。” “是。” 闻及吕文苏应允之声后。 中年魁梧汉子当即轻轻推开紧闭的房门,随即大步行至长吏司书房内。 “禀吕长吏。” “东城门暗线再度传来消息。” “言疑似汝南殷氏一族的外来者已然入城。” 中年魁梧大汉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禀报道。 ‘疑似汝南殷氏一族的外来者已然入城......’ 吕文苏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垂数息,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中年魁梧汉子。 “密切关注那群疑似汝南殷氏一族的外来者动向。” “若是察觉到丝毫异常之处,务必第一时间上报。”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吩咐道。 “是!吕长吏!”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满脸正色地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醉仙楼文会结束后。” “邀杨长吏至此地一叙。”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出言吩咐道。 “是!吕长吏。”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连忙应道。 “且先行退下吧。”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卑职告退。” 中年魁梧汉子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中年魁梧汉子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书房后。 吕文苏面色略有些许凝重地再度透过窗台望向窗外夜色。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 吕文苏面色略有些许凝重地凝视着窗外夜色,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 ...... ...... 就在吕文苏凝视着窗外夜色若有所思之际。 沮阳城东醉仙楼三楼大堂内。 身着一袭青色儒衫的杨先安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面带浅显笑意八面玲珑地应对着一个又一个自代、辽两地专程赶来的世家子弟。 自许奕于代王许启、辽王许衍手中‘购’来两万匹战马以来。 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便莫名地多出些许外地抵燕的马商。 后来随着朝廷于漠北在战场之上屡屡失利以及许奕率军屡屡大败匈奴大军。 并将自匈奴手中斩获而来的大量马匹源源不断地输送至燕地境内。 外地抵燕的马商数量亦随之逐渐增多。 且其中大半马商皆来自于代、辽两地。 两三刻钟后。 随着近六千匹驮马全部售罄。 这场已然持续了足足近两个时辰之久的醉仙楼文会终是暂告一段落。 不多时。 三四十位外地抵燕世家子弟以及百余位燕地文人墨客便已悉数离开醉仙楼三楼大堂。 “杨长吏。” “当真不考虑售卖一些战马吗?” “若杨长吏愿售予汪某些许战马。” “除每匹马高于市价一成银钱外。” “汪某愿再拿出半成银钱......” 一身着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哥趁着旁人已然离去之际。 悄无声息地行至杨先安身前压低声音再度劝说道。 “多谢汪公子厚爱。” “若杨某能够做得了主,定会第一时间与汪公子联系。” 杨先安闻言轻笑着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身着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哥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喜色。 寒暄再三过后。 身着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哥方才面带喜色地就此离去。 ‘呵。’ 待身着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世家公子哥身影彻底消失于醉仙楼三楼后。 杨先安望着已然空空荡荡的醉仙楼三楼大堂不由得冷笑一声。 第五百四十六章 王府后院,世子将临 【已修改。】 亥时近半。 明月空中悬,夜色多妩媚。 沮阳城东醉仙楼三楼大堂内。 身着一袭青衣的杨先安面无表情地立身于醉仙楼三楼木梯前。 目光略显清冷地望着此时已然人去楼空多时的醉仙楼三楼大堂。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近半刻钟之久。 原本略显清冷的目光亦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逐渐复杂起来。 其今日虽于醉仙楼三楼文会中售得驮马近六千匹,一举为燕王府募得银钱近七十万两。 但不知为何。 杨先安心中非但未有丝毫喜悦之情。 反而充斥着浓浓的憋屈与挫败之意。 昔日许奕用计未曾花费一粒铜板便自代王许启、辽王许衍手中各购得战马万匹。 而现如今。 为确保新女祁城以及贯穿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能够早日彻底落地。 却又不得不将燕军将士自漠北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斩获而来的大量驮马售予代辽两地马商。 那驮马服从性、灵活性、凶悍性以及速度等各方面虽皆不如战马。 但用来牵引车辆运送粮草、辎重,以及下田耕地等皆是一把好手。 更甚至于有时亦可用驮马临时充当战马用以特定情况下的骑兵冲阵。 驮马虽然服从性、灵活性以及凶悍程度乃至奔跑速度等皆比不过战马。 但相较于以牛、驴、骡等牲畜充当战马而言却是不知强出多少倍。 正如杨先安前段时日所受到的那封汝南密报所言。 现如今祸乱汝南郡的那伙白莲教贼人因缺少战马、快马、驮马等种种马匹。 早早地便将抢来的牛、驴、骡等牲畜当做战马来使用。 而汝南郡守备郡兵亦因缺少战马、快马、驮马等种种马匹。 从而不得不临时征调郡内大量牛、驴、骡等牲畜用作骑战。 初闻两军交战时双方大量士卒骑牛、驴、骡等牲畜互相冲锋厮杀时。 杨先安虽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但静下心来细细思索后却又觉得无可厚非。 归根结底。 核心缘故无非有二。 其一:大周马政衰落。 事实上早在先帝即位之前大周马政便已然名存实亡。 若不是先帝执政期间前后数次力排众议举全国之力重建马政。 以及先后多次与匈奴、鲜卑、乌桓、羌人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等势力进行茶马互通。 正德帝即位后莫说数次发动大规模对匈战争了。 其甚至于连足以支撑一次大规模骑兵作战的战马都凑不齐。 后来。 随着周匈两国战争愈发频繁。 大周马政再一次迎来高速发展。 前大司马大将军赵青更是曾一战斩获匈奴战马五万余匹。 然而。 成也正德,败也正德。 自正德十五年冬漠北大决战结束之后。 原本欣欣向荣的大周马政便因战事减少而逐渐走向衰落。 大量养马地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一众世家大族、豪强乡绅们蚕食殆尽。 现如今大周境内多地的马政更是早已名存实亡。 其二:养马成本过高。 据大周各郡县养马志所记载。 养一匹马每年至少需精草三十六石,黄豆、盐巴等物仍需另算。 而养一头耕牛一年则仅需草料二十五石,且所使草料亦非精草。 且据大周各郡县养马志所记载。 养一匹马所需的土地若是用来种植粮食的话。 则至少可以养活二十五人上下。 中原地区自古以来便是人多地少。 且又是大周王朝最为重要的几大粮食产地之一。 故而。 当对外战争逐渐减少后。 中原地区的马政衰落速度自是可想而知。 而这。 亦是当初许奕为何不选择就藩更为富饶的中原陈留郡。 反而选择了相对而言更为偏僻的燕地的核心缘故之一。 思及至此。 杨先安目光中的复杂之色不由得愈发浓郁起来。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杨先安亦终是自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鱼与熊掌焉能兼得乎?’ 回过神来的杨先安不由得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唉~!’ ‘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终究还是太小太小了啊。’ 杨先安苦笑着轻叹一声,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再度深深望了一眼此时早已人去楼空的三楼大堂。 话音落罢。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转身朝着醉仙楼二楼行去。 就在杨先安已然行过近半木梯之际。 两名燕王府护卫引着一名中年魁梧汉子出现于醉仙楼二楼木梯前。 “卑职赤血卫甲曲陆万顺拜见杨长吏。” 眼见杨先安此时已然行过近半木梯。 中年魁梧汉子连忙止步于醉仙楼二楼木梯前。 随即面朝杨先安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陆曲长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 杨先安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连忙开口问道。 “回杨长吏问。” “卑职奉吕长吏之命。” “特来请杨长吏至长吏司一叙。”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连忙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杨先安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现如今已然八月中旬。 若是孙良医推断无误的话。 燕王府临盆之日便在这几日。 现如今杨先安最期待之事便是赤血卫亦或者问心百卫来寻。 而最怕见到之事却亦是赤血卫或者问心百卫来寻。 为确保燕王妃能够母子平安。 杨先安甚至于早在一个月前便将正妻赵氏以及岳母赵姜氏送入燕王府后庭。 与燕王妃生母王柳氏一同照料燕王妃日常起居。 身为许奕儿时的玩伴,现如今嫡系中的嫡系。 杨先安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燕王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对许奕、对燕王府乃至对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究竟何其之重要。 其更明白当今天下究竟有多少人不愿看到那个孩子平安降生。 “吾已知晓。” “转告吕长吏。” “吾稍后便至。”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是!” “卑职告退。”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杨先安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内后。 心神仍有些许恍惚的杨先安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随即紧随其后迈步朝着醉仙楼二楼行去。 不多时。 杨先安身影便已然出现于醉仙楼门外。 眼见杨先安已然迈步走出醉仙楼。 一辆早已恭候多时的马车当即在车夫的驱赶下缓缓行至醉仙楼门前。 “老爷。” 车夫驱赶着马车止步于杨先安三步外,随即面朝杨先安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去王府。” 杨先安微微点头吩咐一声,随即迈步登上马车车厢。 自许奕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彻底站稳脚跟后。 杨先安以及一众早已成家的燕王府属官便相继搬离了燕王府前廷各司别院。 现如今杨先安以及一众早已成家的燕王府属官大多皆居于距燕王府不过三里之遥的乌衣巷。 “是!” 杨府车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杨先安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杨先安登上马车并于马车车厢深处稳稳落座后。 杨府车夫收起垫脚小马凳随即跨坐于车厢前方扬鞭驱车缓缓向前而行。 不多时。 杨府马车便没入沮阳城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不见了踪迹。 就在杨府马车驶离醉仙楼的一刻钟后。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带着陈子钦、陈禄二人牵马行至醉仙楼门前。 至于其他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 早已被陈子元妥善安置于不久前陈老太爷托侯文鸢购置的院落里。 “禄叔。” 陈子元牵马止步于醉仙楼门前十余步外。 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门前锦衣络绎不绝的醉仙楼,随即略作定神出言唤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心领神会地开口应道。 话音落罢。 护院首领陈禄当即牵马径直地朝着十余步外的醉仙楼行去。 不多时。 护院首领陈禄再度牵马折返至陈子元三步外。 “少族长。” “中元文会已然结束多时。” 陈禄止步于陈子元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禀报道。 ‘可惜。’ 陈子元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可惜之色。 在将一众颍川陈氏一族族人以及百余名家丁护院安置妥当后。 陈子元便带着陈子钦、陈禄以及数名嫡系护院于沮阳城内四处闲逛。 说是闲逛。 实际上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打探燕地风土人情罢了。 也正是在这期间。 陈子元不经意间听闻了燕王府长吏司右长吏杨先安于醉仙楼三楼设下文会宴一事。 闻及此事消息后。 陈子元当即带着陈子钦、陈禄二人赶往醉仙楼。 欲借此番醉仙楼文会之机,提前与身为燕王府长吏司右长吏的杨先安接触一番。 只可惜。 当陈子元、陈子钦、陈禄三人紧赶慢赶行至醉仙楼时。 醉仙楼三楼文会却早已结束多时。 “走吧。” “先行回府。”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长!” “是!元哥儿!” 陈禄、陈子元二人闻言当即先后应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陈子钦、陈禄三人便欲调转马头再度涌入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然而。 就在陈子元、陈子钦、陈禄三人方调转马头。 尚未来得及再度涌入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中。 一辆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藏乾坤的马车便已然穿过滚滚人潮行至陈子元三人近前。 “子元兄。” “子钦兄。”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不徐不疾地自马车车厢内走出。 随即面带浅显笑意地面朝陈子元、陈子钦二人拱手见礼道。 “殷兄?” 陈子元、陈子钦二人闻言皆是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略作定神同样面带浅显笑意地面朝殷宏拱手还之一礼。 “殷兄不是回汝南了吗?” “此时缘何会在沮阳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带浅显笑意地明知故问道。 “子元兄不是离京外出游学吗?” “缘何这般快便到了燕地沮阳城?” “莫不是沿途各郡县皆无子元兄游学所需?” 汝南殷氏嫡脉二公子殷宏闻言面色不变地笑了笑,随即轻笑着出言反问道。 “殷兄。” “明人不说暗话。” 陈子元闻言同样面不改色地轻笑着开口说道。 然而。 一句明人不说暗话过后,陈子元便再无了下文。 且面带浅显笑意,目光略显深邃地静静望着殷宏。 “子元兄。” “常言皆道:人生大喜莫过于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你我今日于此相遇。” “岂不正是那四大喜中的他乡遇故知?” “既如此。” “你我何不入内一醉方休?”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见状不由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即抬手一指陈子元身后不远处的醉仙楼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殷兄所言极是。” “你我今日于此相遇。” “定然当得上四大喜中的他乡遇故知。” “殷兄请。” 心知殷宏此言何意的陈子元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子元兄请。” “子钦兄请。” 殷宏闻言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却莫名地浮现一抹喜色。 随即不着痕迹地略作定神同样伸手作请道。 寒暄再三过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并肩行至醉仙楼内。 而陈子钦、陈禄以及两名汝南殷氏一族家丁护院则默契地紧紧跟随于二人五步外。 此时醉仙楼三楼大堂内的中元文会已然结束多时。 一众自代辽等地特意赶来参加此番中元文会的马商以及其背后的世家子弟亦已离开多时。 原本近乎占据整个醉仙楼二楼的一众各家随从此时自然亦是随之离去多时。 若非如此。 陈子元、殷宏二人今夜定极难于醉仙楼内寻得一间雅间。 不多时。 陈子元、殷宏二人便在一醉仙楼伙计的引领下行至醉仙楼二楼一间雅间内。 而陈子钦、陈禄二人以及两名汝南殷氏一族家丁护院则颇为默契地各自值守于雅间左右两侧。 第五百四十七章 【已修改。】 亥时过半。 明月空中悬,夜色多妩媚。 就在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知于醉仙楼二楼雅间内相谈何事之际。 沮阳城东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门前。 身着一袭青衣的杨先安手持一盏灯笼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王府长吏司别院门前。 “吾等拜见杨长吏。” 值守于王府长吏司门前的两名燕王府护卫见状连忙面朝杨先安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嗯。’ 杨先安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脚步不停地跨过王府长吏司别院院门径直地朝着别院深处行去。 今夜正值中元佳节。 燕王府内的一众属官亦是难得地迎来一次三日休沐。 留守于王府长吏司内的一众属官们忙完手头上的事宜后。 亦早早地便归家与妻儿老小共度中元佳节。 故而。 当杨先安迈步行至王府长吏司别院后。 偌大的王府长吏司别院内除走廊两侧所悬各式喜庆花灯外。 便只剩下王府长吏司大堂左侧的一间书房仍绽放着些许烛光。 而那间书房便是吕文苏日常处理王府内外事宜之地。 不多时。 杨先安手持一盏灯笼不徐不疾地行至吕文苏书房前。 ‘笃笃笃。’ 杨先安止步于吕文苏书房前,随即抬手轻轻叩动紧闭的房门。 “进。” 闻及吕文苏应允之声后。 杨先安将手中灯笼暂置于一旁,随即轻轻推开紧闭的书房门迈步而入。 “今日王府内外可有异常之处?” 杨先安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长吏司书房上首书案前。 随即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开口问道。 “王府内一如往常并无甚异常之处。” “王府外整体而言倒也算得上平静。” 吕文苏闻言面带浅显笑意地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微微起身斟茶一盏,随即示意杨先安于客座落座。 “今日醉仙楼文会整体而言可还算顺遂?” 待杨先安稳稳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吕文苏轻轻一推身前茶盏,随即再度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今日醉仙楼文会整体而言倒也算得上顺遂。” “此番准备的五千九百二十匹驮马皆已售罄。” “共募得银钱四十万八千三百一十七两六钱。” “以及二十八万六千八百九十二两银钱的粮草等物。” 杨先安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回答道。 “无人愿出铁矿石?”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开口问道。 “代郡薛家倒是愿以高出市价一成半的价格购置战马。” 杨先安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略带些许讥讽地开口说道。 今日代郡薛家子弟虽言愿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自杨先安手中购得战马。 事成之后再额外赠予杨先安每匹战马半成的市价作为酬谢。 然而。 杨先安的志向又岂是那半成马价的酬谢便可辱没的? 沮阳城东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闻言亦是不由得哑然失笑。 “想来用不了多久那代郡薛家便会再度增加筹码。”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面带些许讥讽地开口说道。 外人或许不知那代郡薛家的底细到底为何。 但手中掌有燕王府赤血卫情报机构三千余兵马。 且近乎于时刻紧盯着代辽两地一举一动的吕文苏又岂会不知那代郡薛家底细为何? “若是驮马。” “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只可惜。” “薛家背后那位实在是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带些许讥讽笑意地再度开口说道。 “今日申时前后收到孟校尉书信。” “其已然命人自辽西铁矿运来两百车铁锭。” “那两百车铁锭不日便可抵达渔阳平谷城。” 吕文苏闻言亦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岔开话题道。 “两百车铁锭已然自辽西铁矿动身?” “而且不日便可行至渔阳郡平谷城?” 杨先安闻言面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喜色,随即连忙开口追问道。 现如今燕地境内最不缺的便是粮草。 而最缺的便是铁矿石以及铁锭等物。 燕地境内虽足足有着大小矿脉数百处。 但那些矿脉要么已然开采殆尽,要么便是极难开采且铁矿石极其贫瘠。 较为容易开采且蕴含着大量铁矿石的铁矿则无一例外皆把持于朝廷之手。 许奕就藩燕地之前虽自朝廷手中谋得大小矿脉十余座。 其中亦不乏一些容易开采且蕴含着大量铁矿石的铁矿。 但怎奈何。 纵使那十余座铁矿日夜不停地开采,亦无法满足许奕所需。 至于那些仍掌控于朝廷手中的矿脉。 现如今大周王朝虽乱象频起,但只要朝廷一日尚有余威在。 许奕以及燕王府众人即使再难,亦绝不会动那些铁矿哪怕丝毫。 更绝不会轻易地给予朝廷哪怕一丝一毫的把柄。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暗中设计自辽王许衍手中谋得铁矿三座。 以及频频自燕地外的各郡县内暗中购得大量铁矿石、铁锭等物。 然而即使如此。 燕王府仍缺大量的铁矿石以及铁锭等物。 沮阳城东燕王府前廷王府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封书信。 “千真万确。” “此乃孟校尉亲笔所书。” 吕文苏轻笑着将手中书信递至杨先安身前书案之上。 “这两百车铁锭如何处置?” “玄甲营现如今仍缺近一千六百副铁浮屠甲胄。” 杨先安看了一眼吕文苏递至其身前书案之上的书信,但却未有丝毫将其拆开细阅之意。 随即目光极其火热地望向端坐于其身前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 昔日许奕曾命杨先安于今年七月份之前至少打造出三千副铁浮屠甲胄。 那段时日里杨先安近乎于拼了命地筹集铁矿石、铁锭等物以及熟练铁匠、甲匠等。 这才堪堪于今年七月份之前赶制出三千副铁浮屠甲胄使得许奕能够先行装配三千玄甲营将士。 而三千副铁浮屠甲胄赶制出来后。 剩下的两千副铁浮屠甲胄自然而然地便提上了进程。 莫要忘了燕王府三大护卫营中的玄甲营足足拥兵五千之数。 自七月伊始至今。 整整一个半月的时间里。 因缺少铁矿石、铁矿等物的缘故。 纵使杨先安再如何因漠北战事而心急如焚。 亦不过堪堪赶制出来三百余副铁浮屠甲胄。 现如今闻及足足两百车铁锭不日便自辽西铁矿运至渔阳郡平谷城。 杨先安心中喜悦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然而。 杨先安亦知这不日便可运至的两百车铁锭绝无可能让其全部用于打造铁浮屠甲胄之上。 归根结底。 非是铁浮屠甲胄不重要。 而是现如今燕王府麾下需用铁之地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沮阳城东燕王府前廷王府长吏司书房内。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脸上不由得浮现些许苦笑之色。 “待这两百车铁锭全部运至沮阳城后。” “其中五十车铁锭交予奇物院用以打造无羽之矢。” “剩下的一百五十车铁锭你拿去全力赶制铁浮屠甲胄。” “至于其他事宜。” “这段时日吾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吕文苏面带些许苦笑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这段时日吾亦想想其他办法。”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开口安抚道。 闻及此言。 心知杨先安此言不过是那虚无的安抚之言的吕文苏面带些许苦笑之色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今日酉时前后收到侯县令密信。” “言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已然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行至下洛城。” “今日戌时前后又相继收到赤血卫密报。” “言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已然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行至沮阳城。” “而汝南殷氏一族的嫡脉二公子殷宏则与陈子元一行人相差半个多时辰行至沮阳城。”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郑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已然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行至沮阳城.......’ ‘而汝南殷氏一族的嫡脉二公子殷宏则与陈子元一行人相差半个多时辰行至沮阳城......’ 杨先安闻言眼睑不由得瞬间低垂,心中更是不断地喃喃思付道。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杨先安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 “侯县令曾言陈老太爷在与其书信往来中曾多次打探过燕地虚实等。” “且陈老太爷在与侯县令书信往来中曾多次隐隐透露过欲令家族子弟北行燕地之事。” “若侯县令所言不虚的话。”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此番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抵燕一事。” “于我燕王府而言,当为一天大好事。” “至于汝南殷氏一族的嫡脉二公子殷宏。” “据传此人乃是汝南殷氏一族最大的纨绔子弟。” “至于事实究竟如何,其久居于汝南鲜少进京。” “若是仅仅凭借传言便对此人妄下定论未免有失全面。” “此番其既与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一行人先后抵燕。” “想来其此番抵燕所图应当与颍川陈氏一族一般无二。” “若是能得颍川陈氏一族以及汝南殷氏一族鼎力相助。” “吾燕王府无异于如虎添翼矣。”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吕文苏亦是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汝南殷氏一族此番遣嫡脉二子抵燕具体所为何事。” “你我对那殷宏以及汝南殷氏一族所知甚少暂且不好擅下结论。” “不过那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此番亲率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抵燕。” “所为之事当如侯县令先前所言那般。”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那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明日当会递上拜帖。” “届时。” “你我二人一同会一会那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好。” “稍后回去后吾便将驮马一事吩咐下去。” “明日你我一同会一会那颍川陈氏一族的少族长。”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 ...... 就在吕文苏、杨先安二人于王府长吏司书房内谈及陈子元、殷宏二人之际。 沮阳城东醉仙楼二楼一间雅间内。 陈子元与殷宏之间的密谈亦渐渐落下最终帷幕。 “既如此。” “明日辰时吾于燕王府护城河畔恭候子元兄大驾。”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面带浅显笑意地端起身前酒盏,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明日辰时。” “燕王府护城河畔。” “你我二人不见不散。” 陈子元同样面带浅显笑意地举起手中酒盏,随即同样轻笑着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随即近乎于同时起身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殷兄。” “你我暂且别过。” 陈子元放下手中酒盏,随即面朝殷宏拱手道。 “子元兄还请慢行。” 殷宏紧随其后放下手中酒盏,随即面朝陈子元拱手还礼道。 再度寒暄数句过后。 陈子元转身离了醉仙楼二楼雅间。 待陈子元、陈子钦、陈禄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醉仙楼二楼雅间外后。 立身于醉仙楼二楼雅间门前相送的殷宏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陈子元一行人离去身影一眼。 其脸上原本始终挂着的浅显笑意亦自这一刻起逐渐消失殆尽。 与此同时。 醉仙楼二楼木梯前。 即将迈步走下木梯的陈子元忽然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深深望了一眼先前所处雅间方位。 无人知晓陈子元、殷宏二人究竟于那醉仙楼二楼雅间内相谈了何事。 更无人知晓陈子元、殷宏二人于那醉仙楼二楼雅间内究竟达成了何等共识。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正如现如今动荡不止的大周王朝般。 第五百四十八章 【已修改】 时近子时。 夜色彻深邃,清风渐微寒。 沮阳城东繁锦街陈府大院书房内。 陈子元身着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略显深邃地透过大开的窗台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朦胧夜色。 脑海中则不断地浮现着今日于醉仙楼二楼雅间内与殷宏相谈时的一幕幕。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渐渐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挪开凝视窗外朦胧夜色已然不知几时的目光。 ‘唉。’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已然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的陈子元忽然没来由地轻叹一声。 ‘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 ‘世人眼中汝南殷氏一族最大的纨绔子弟.......’ ‘呵。’ ‘汝南殷氏一族当真是隐藏的够深啊。’ 陈子元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书案。 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讥讽的笑容。 话音落罢。 陈子元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略作定神自袖摆中取出厚厚一沓近二指厚的舆图。 粗略望去。 陈子元自袖摆中取出耳的那厚厚一沓舆图中近乎涵盖了整个大周疆土。 只不过首先于纸张大小等缘故。 陈子元自袖摆中取出的那厚厚一沓近乎涵盖了整个大周疆土的舆图并不算太过周详。 所绘皆为大周境内各州各郡城池分布、山脉走向、河流走向等。 然而纵使如此亦是颇为难得。 而这些近乎涵盖了整个大周疆土的舆图便是陈子元此番北行所备诸多薄礼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思及至此。 陈子元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禄叔。”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出言唤道。 话音落罢。 烛光映照下的书房房门之上渐渐浮现一道黑色身影。 ‘咯吱~’ 伴随着‘咯吱’声徐徐自紧闭的书房处传来。 陈府大院原本紧闭的书房门渐渐被人自外轻轻推开。 “仆禄拜见少族长。”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轻轻推开紧闭的房门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禄叔还请上前。”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腰背迈步行至上首书案半步外。 “寻一上好礼盒将这些舆图妥善收好。” “明日卯时随吾一同前往燕王府拜会。”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手中舆图递向陈禄。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俯身双手接过陈子元递来的舆图,随即满是郑重之色地沉声应道。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三叔他们此时应当已然行至涿郡境内。” “明日卯时遣十名好手每人三马沿官道快马加鞭赶往涿郡。” “待寻到三叔他们后。” “务必请三叔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尽早赶至沮阳城。” 陈子元微微一顿,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少族长!”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子元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应道。 “时辰已然不早。” “且先行下去歇息吧。” 陈子元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 “是!” “仆禄告退。” 护院首领陈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护院首领陈禄身影彻底消失于书房内后。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迈步走向书房一侧大开的窗台。 十余息后。 陈子元满脸凝重之色地止步于书房一侧大开的窗台旁。 随即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窗外朦胧夜色。 而其目光所向方位,赫然正是涿郡所在方位。 ...... ...... 就在陈子元满脸凝重之色地举目眺望涿郡所在方位之际。 涿郡故安县北水镇二三十里外一座低矮荒山半山坡处。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陈忠池席地而坐于半山坡一颗古树旁。 目光略显深邃地同样眺望着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子元他们此时应当已然行至沮阳城。’ 陈忠池目光略显深邃地眺望着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口中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自七月二十八日送陈子元一行人离了西河郡离石城后。 仅仅时隔两日。 陈忠池便亲率千余名陈氏商行伙计驱赶着足足五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了西河郡离石城。 而千余名陈氏商行伙计所驱赶的足足五百辆马车无一例外皆是空车。 陈忠池亲率千余名陈氏商行伙计驱赶着足足五百辆空车行至西河郡离石城四十余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峰前。 待与已然自西河郡离石城四十余里外等候多时的常三爷汇合后。 遂在常三爷一行人的引路下浩浩荡荡地翻过那座无名山峰行至西河郡脊梁山脉中。 随后陈忠池及千余名陈氏商行伙计以及五百辆马车便自西河郡脊梁山脉中彻底了无音讯。 当陈忠池及千余名陈氏商行伙计以及五百辆马车再度出现于西河郡脊梁山脉时。 时间已然悄无声息地行过足足五日之久。 与此同时。 千余名颍川陈氏商行伙计去时所驱赶的五百辆空无一物的马车。 归来时无一例外皆满载着货物且货物之上更是蒙着厚厚一层黑色雨布。 无人知晓陈忠池一行人随常三爷等人消失于脊梁山脉的那五日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无人知晓那五百张黑色雨布下究竟遮掩着何等货物。 自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五日巳时许再度出现于那座无名山峰外后。 陈忠池一行人纵使再如何疲倦亦不敢于西河郡离石城外过多逗留。 仅仅只休整了一日。 便于正德三十一年八月六日卯时前后再度驱赶着五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向北而行。 陈忠池为确保此番所运五百车货物不出丝毫差池。 并未如同陈子元一行人那般选择沿西河郡、太原郡、雁门郡、代郡一路向北而行。 反而选择了路途更为遥远,但相对而言却更为安全的常山郡、中山郡、涿郡路线。 与此同时。 为不隐忍耳目。 更为确保此番所运五百车货物不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差池。 这一路行来。 陈忠池一行人近乎鲜少出现于沿途各城池三十里内。 露宿荒野时更是遇山进山、遇林钻林。 且沿途凡是露宿山林。 无一例外皆于山林外围修筑简易防事并暗中布下重兵。 夜间哪怕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声。 陈忠池以及一众颍川陈氏商行伙计顷刻间便自睡梦中惊醒。 就这般近乎无时无刻不在草木皆兵地接连赶路近十日之久后。 陈忠池一行人终是有惊无险地押运着五百车货物行至涿郡境内。 现如今只需自涿郡境内穿行而过。 便可行至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燕地上谷郡。 涿郡故安县北水镇二三十里外的一座低矮荒山半山坡处。 席地而坐于半山坡一颗古树旁的陈忠池思及至此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唏嘘之色。 ‘快了快了。’ ‘至多再有六七日。’ ‘便能行至燕地上谷郡了。’ ‘待行至燕地上谷郡后便可好生休整一番了。’ 陈忠池面带浓浓疲倦之色地凝视着燕地上谷郡所在方位,口中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就在陈忠池满脸疲倦之色地凝视着上谷郡所在方位低声喃喃自语之际。 其身前不远处忽然传来道道略显细微的脚步声。 闻及道道略显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的刹那间。 陈忠池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变得格外的凌厉。 双手更是近乎于条件反射般飞速握向脖颈间所悬铜哨以及腰间所悬长刀。 “三哥。” 就在陈忠池身躯微微低伏时刻准备先发制人之际。 不远处的朦胧夜色中忽然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忠民?” 陈忠池闻言目光中的凌厉之色丝毫不减,口中低声确认道。 “是我。” 不远处的朦胧夜色中再度传来那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 朦胧月光映照下。 一道黑色身影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陈忠池所在古树行来。 “这般快便全部巡查妥当了?” 待看清朦胧月光下的那道身影赫然正是先前前去巡查货物的陈忠民后。 陈忠池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略作定神开口问道。 ‘快?’ 陈忠民闻言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色略有些许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已经子时了啊。’ 陈忠池见状亦是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即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巡查的如何?” “可曾有何异常?” 陈忠池略作定神,随即岔开话题道。 “荒郊野岭的能有何异常。” “时辰已然不早了。” “三哥且先行回帐歇息吧。” “你我寅时还需再度启程。” “此地有愚弟看守,三哥大可安心。” 陈忠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行至陈忠池身旁背靠着古树席地而坐。 “荒郊野岭的能有何异常?!” “此行事关我颍川陈氏一族百年兴亡!” “那五百车货物若是不慎被人发现!” “我颍川陈氏一族危矣!” “爹与大哥亦将因此而丧命!” “此事!此事!此事岂可儿戏!” 陈忠池闻言面色不由得瞬间大变,随即更是自地上一跃而起厉声呵斥道。 ‘愕。’ “三哥且放宽心。” “愚弟自是知晓此间轻重。” “方才愚弟已然细细巡查一周,并未发现丝毫异常。” “设伏于货物方圆三里的族人、家丁们亦未有丝毫懈怠之举。” 陈忠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开口解释道。 “你于此地暂且歇息一二。” “吾亲自带人前去巡查一番。” 陈忠池闻言沉声交代一二,随即不由分说地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快速朝着远处行去。 ‘陈忠民啊陈忠民!’ ‘你怎地就改不了嘴贱的毛病啊!’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陈忠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猛地抽了自身几个大嘴巴子。 “三哥!” “且等等吾!” “吾与你同去!” 眼见陈忠池身影即将消失于朦胧夜色中。 陈忠民顾不得满身疲倦当即自地上爬了起来,随即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快步朝着陈忠池追去。 不多时。 陈忠池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大步行至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旁。 待掀开用来遮掩他人视线的厚厚一层黑色雨布并亲眼见到黑色雨布下的一枚枚铁锭并无差池后。 陈忠池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随即沿着设伏路线一路巡查过后。 而在其身后两三步外。 陈忠民哭丧着脸拖着满是疲倦的身躯紧紧相随。 每行一段距离。 陈忠民总会控制不住地赏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让你嘴贱!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这下好了吧!这下好了吧!这下好了吧!’ ‘又得巡查一周!又得巡查一周啊!一周啊!’ “闭嘴!” “好嘞三哥。” “......” ...... ...... 就在陈忠池、陈忠民二人再度巡查货物之际。 沮阳城东醉仙楼一座别院书房内。 身着一袭华丽儒衫的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手持一杆崭新狼毫笔不断地伏案奋笔疾书。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殷宏方才顿住手中笔锋,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细细审阅一番。 待确保所书密信并无丝毫差池后。 殷宏当即将所书密信细细封存妥当。 随即唤来一名贴身护卫命其天亮后便携密信快马加鞭火速进京。 待贴身护卫身影彻底消失于别院书房后。 殷宏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凝重之色。 随即缓缓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迈步行至书房一侧大开的窗台旁。 ‘相较于颍川陈氏一族而言。’ ‘吾汝南殷氏一族此番所备之物终究还是太少太少。’ ‘不过好在此时亡羊补牢亦为时未晚。’ 殷宏满脸凝重之色地立身于书房一侧大开的窗台旁,凝视着窗外朦胧夜色喃喃自语道。 第五百四十九章 【已修改。】 子时近半。 夜色彻深邃,万物渐寂静。 随着时间长河缓缓向前流淌。 正德三十一年中元佳节亦将渐渐湮没于时间长河之中。 曾于朦胧夜色中悄悄点亮整座沮阳城的万千花灯亦随之渐渐走向湮灭。 当清风徐徐吹过,仲秋夜色渐渐走向微寒。 当繁华悄悄退散,朦胧月光悄悄洒满大地。 沮阳城大街小巷间人头接踵的滚滚人潮亦随之渐渐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喧嚣热闹了近乎一日之久的燕地沮阳城终是渐渐恢复至以往的宁静与祥和。 就在沮阳城渐渐恢复至以往的宁静与祥和之际。 沮阳城东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外间。 长春殿女官檀儿不知第多少次骤然自睡梦中惊醒。 随即更是近乎于手脚并用地自床榻之上爬了起来。 直至凝脂似玉般的双脚完全接触地面羊毛毯的那一刻起。 长春殿女官檀儿方才惊魂未定地自梦魇中渐渐清醒过来。 ‘王妃!’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长春殿女官檀儿好似骤然自梦魇中惊醒过来般,但不知为何面色却忽然一变。 似紧张、似不安、似惶恐、更似关切。 话音落罢。 长春殿女官檀儿猛地一咬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慌乱不堪的心神。 随着口齿间的血腥味道愈发地浓郁。 长春殿女官檀儿原本慌乱不堪的心神渐渐得到些许平静。 原本一片冰凉好似已无知觉的手脚亦渐渐恢复些许知觉。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短短十余息间。 原本心神慌乱不堪的长春殿女官檀儿便已然恢复了些许平静。 ‘王妃!’ 长春殿女官檀儿再度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用以平复内心慌乱。 随即强行拖着尚未自一片冰凉中恢复全部知觉的双腿蹑手蹑脚地朝着寝殿内室行去。 十余息后。 长春殿女官檀儿轻轻推开寝殿内室虚掩着的房门。 随即再度蹑手蹑脚地朝着寝殿内室一满是古朴韵味的屏风行去。 方一绕过那满是古朴韵味的屏风真正行至长春殿寝殿内室之中。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不远处的床榻之上侧卧着一模样格外清秀的女子。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之际。 皎洁月光透过窗纸静静地洒照于那相貌格外清秀的女子脸庞间。 一时间竟为那相貌格外清秀的女子凭白地增添些许险境柔和美。 长春殿女官檀儿强行拖着尚未自一片冰凉中恢复全部知觉的双腿蹑手蹑脚地行至床榻旁。 待将朦胧月光映照下的那相貌格外清秀的女子此时正睡的香甜后。 长春殿女官檀儿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原本充斥着紧张、关切以及惶恐不安等多种复杂情绪的脸上亦是不由得浮现一抹笑意。 甚至于就连原本尚未自一片冰凉中恢复全部知觉的双腿此时亦是不由得直感阵阵轻松。 长春殿女官檀儿略作定神,随即蹑手蹑脚地上前捡起即将滑落于地的丝绸长毯。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其盖于那相貌格外清秀的女子身上。 直至这时。 长春殿女官檀儿方才发现那相貌格外清秀的女子纵使已然熟睡。 但手中却依旧紧紧握着数封书信。 见此一幕。 长春殿女官檀儿不由得无声地笑了笑,但却未有丝毫替那相貌清秀的女子先行收起书信之意。 身为燕王妃贴身侍女以及燕王府长春殿唯一女官的檀儿。 如何不明白自家王妃将那几封书信看的究竟何其之重要。 自家王妃自六月下旬收到第一封自漠北快马加鞭送至的家书后。 每日里总是抱着那封自漠北快马加鞭送至的家书方才能够安然入睡。 长春殿女官檀儿至今犹记得某日夜里自家王妃熟睡时不慎将手中书信滑落至床榻之下。 夜间腹痛醒来时察觉到手中已无家书时的惶恐且无助的模样。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确保自家王妃睡的香甜且无丝毫不适之意后。 长春殿女官檀儿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随即再度蹑手蹑脚地退出寝殿内室。 一两刻钟后。 再度回到长春殿寝殿外间床榻之上的女官檀儿于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但却始终无法再度入睡。 ‘唉。’ 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再度入睡的长春殿女官檀儿忽然轻声叹息一声。 随即小心翼翼地自长春殿寝殿外间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目光略显惆怅地透过寝殿外间一侧半开的窗外望向窗外朦胧夜色。 ‘唉。’ 不知过了多久。 始终无法再度寻到困意的长春殿女官檀儿不由得再度轻声叹息一声。 随即缓缓收回望向窗外朦胧夜色的目光。 ‘王妃临盆在即。’ ‘亦不知王爷此时于漠北之地究竟是何情形。’ ‘若是......若是王妃临盆时王爷能赶回来该多好......’ 长春殿女官檀儿略显惆怅地望向长春殿寝殿内室,随即满是惆怅之意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 ...... 就在长春殿女官檀儿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再度入睡之际。 燕地上谷郡广宁城千余里外的茫茫大漠中的一座绿洲旁。 面带浓浓风霜之色的许奕身披一厚重羊毛大氅席地而坐于绿洲旁的一座沙丘之上。 目光略显复杂地眺望着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常言皆道:每逢佳节倍思亲。 现如今的许奕又何尝不是如此? 细细算来。 自正德三十一年五月初日于沮阳城外的王大营内祭天誓师出征以来。 满打满算不过区区三个多月的时间。 然而。 就在这满打满算亦不过区区三个多月的时间里。 许奕率军于漠北草原之上先后转战多地。 先是率军先后覆灭五个匈奴中大型部落。 且那五个匈奴中大型部落皆隶属于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亦因先后覆灭五个尸逐王哈曼麾下中大型部落之举而引来尸逐王哈曼率军来剿。 得知尸逐王哈曼率军来剿的消息之后。 许奕诱敌深入将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匈奴大军引至野狐岭丘陵外。 随后自野狐岭丘陵外与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匈奴大军爆发全面激战。 说是激战。 实则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歼灭战罢了。 此战过后。 燕军以极低的伤亡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匈奴大军。 并于此战中生擒了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随后更是自尸逐王哈曼口中得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亲率近四万大军来攻的消息。 得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亲率近四万大军来攻的消息后。 许奕当即率军奔赴七十余里外的原尸逐王哈曼大营。 并于原尸逐王哈曼大营严阵以待。 然而。 当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亲率近四万大军行至临时营寨三十余里外后。 燕军先登营斥候敏锐地察觉到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大军毫无军纪可言。 整个匈奴临时营寨更是毫无章程可言。 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匈奴联军自上而下的轻敌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得燕军先登营斥候来报后。 察觉到天赐良机的许奕未有丝毫的犹豫,当即调兵遣将欲趁敌不备发动夜袭。 此战。 燕军以数千人的伤亡一举击溃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 并于此战中斩敌近万!俘敌万两千余人!兵器甲胄、战马牛羊等战利更是数不胜数。 且此战所俘万两千余人中更是有着大量匈奴大都尉、大当户、千骑长、百骑长等将领! 甚至于就连匈奴众王将之一的新日王兀吐司亦被燕军将士俘入营中。 此战过后。 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就此满编。 许奕麾下亦多出足足万余匈奴将士。 与此同时。 燕军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之一的屈宝田亲率八千燕军将士自燕地上谷郡广宁城出塞。 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 许奕率军继续向北而行。 沿途扫灭匈奴大小部落无算。 斩获的兵刃甲胄、牛羊战马等战利更是数不胜数。 而在这期间。 匈奴左谷蠡王佐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将乌达提、右大将且莫亦曾多次抽调兵力来攻。 只可惜。 因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部对匈奴四王将无形之中的牵制。 从而导致匈奴四王将只能抽调极少数的精锐兵马联合匈奴各中大型部落一同对燕军发动围剿。 为确保此番围剿万无一失。 匈奴四王将此番足足抽调了六千精锐兵马。 并联合匈奴各中大型部落兵马组成一支规模约五万人上下的匈奴联军。 然而。 成也五万兵马,败也五万兵马。 匈奴各部落联军此番虽来势汹汹。 但乌合之众终究还是那乌合之众。 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匈奴联军本身心便不齐。 若是打顺风仗。 匈奴四王将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匈奴联军自是不在话下。 但怎奈何。 匈奴四王将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匈奴联军此番遇到的敌人乃是燕军。 短短数日时间里。 匈奴四王将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匈奴联军与燕军前后交战十余次。 然而。 无论是那小规模斥候交战也好,还是那数千人的大规模交战也罢。 匈奴四王将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匈奴无一例外皆是惜败。 且那所谓的惜败。 无非许奕刻意为之罢了。 时间于燕匈两军互相僵持中悄然而逝。 不知不觉间。 距离许奕率军一举击溃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的日子。 竟已然过去了近一个月之久。 而在那匆匆逝去的近一个月的光阴里。 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之一的屈宝田奉许奕王令亲率八千燕军将士出塞后紧赶慢赶。 终是赶在一月之期内行率军行至燕军临时营寨三十余里外。 短暂休整过后。 屈宝田奉许奕王令将麾下八千燕军将士兵分两路绕至匈奴联军临时营寨后方三十余里处。 是夜。 许奕再度趁夜深人静之际调兵遣将发动夜袭。 此战。 许奕调燕军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倾巢而动!直插匈奴联军营寨左翼! 随后调燕军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倾巢而动!直插匈奴联军营寨右翼! 由燕军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同时对匈奴营寨左右两翼发动夜袭。 由辛思玄亲率燕军陷阵营、先登营、玄甲营共计七千将士自匈奴联军营寨正面悍然发动夜袭。 而许奕则率常三金部千余名将士以及尤耀青部千余名将士坐镇中军指挥调度。 于许奕而言。 这一战无异于倾巢而动。 若是此战能够大获全胜。 许奕则可再度斩获战马数万匹! 另有数之不尽的兵刃甲胄!以及牛羊等战利。 届时。 燕王府所面临的钱粮压力必然能够得到极大的缓解。 也正因此。 为确保能够将此战利益最大化。 早在屈宝田率军行至燕军临时营寨前。 许奕便将坐镇野狐岭后勤要地的尤耀青部以及常三金部全部调至燕军临时营寨内。 丑时前后。 夜深人亦静。 伴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辛思玄亲率燕军陷阵营、先登营、玄甲营七千将士率先自匈奴联军营寨正面悍然发动袭击。 伴随着一架架小型投石机不断地朝着匈奴联军营寨内肆无忌惮地抛射着猛火油罐。 不多时。 匈奴联军营寨边缘处便已然燃起滔天火光。 燕军陷阵营、先登营、玄甲营将士更是宛如天神下凡般纵马跨过火海直奔匈奴联军营寨而去。 两三刻钟后。 燕军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近乎同时自匈奴联军营寨两翼发动袭击。 复两三刻钟后。 再度合兵一处的屈宝田部自匈奴联军营寨后方悍然发动袭击。 战火自丑时前后燃起,直至次日午时前后方才暂时告一段落。 此战过后。 燕军斩敌足足万五千余人、俘敌数量更是多达两万余人。 斩获战马足足四万六千余匹,兵刃甲胄以及牛羊等战利更是数不胜数。 待这批战利全部经野狐岭后勤要地运至燕地境内后。 燕王府所面临的钱粮压力必然将会得到极大的缓解。 第五百五十章 【已修改。】 子时近半。 夜色彻深邃,大漠风沙起。 茫茫大漠中的一座沙漠绿洲旁。 许奕身披一厚重羊毛大氅席地而坐于一座沙丘之上。 目光略显深邃且复杂地眺望着高悬于际的皎洁明月。 脑海中则不断地闪过先前与匈奴五万大军交战时的种种细节。 先前一战。 区区数千匈奴精锐联合匈奴各中大型部落组成的五万匈奴联军虽无法对燕军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但以燕军当时于漠北草原之上的兵力而言。 想要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匈奴五万大军亦不是一件容易事。 而一旦无法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匈奴五万大军。 战局则势必将会陷入无休止的拉锯之中。 届时。 匈奴五万大军拖得,许奕却万万拖不得。 而之所以万万拖不得。 其核心原因无非有三。 其一:粮草问题。 许奕自率军出征漠北以来,所食所用粮草大多皆来自于匈奴各部落。 既:所谓的以战养战。 真正自燕地长途跋涉运至漠北草原的粮草所占份额实际上少得可怜。 若是战局真的陷入无休止的拉锯之中,对许奕而言自然极其的不利。 其二:燕地财政危机。 许奕虽身处漠北草原之上。 但身为修筑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的实际制定者。 其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所需耗费的钱粮究竟是怎样一天文数字。 归根结底。 燕地终究还是太小太小了。 以燕地区区两郡十七城之地外加百万出头的人口。 自是极难支持起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穿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这两架马车并驱而行。 但偏偏无论是那修筑新女祁城也好,还是那修建贯穿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也罢。 皆事关燕地百年大计,容不得拖延丝毫。 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整个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耳的新官道容不得丝毫拖延。 而燕王府以及燕商联盟又因地缘限制等种种缘故面临着莫大的钱粮压力。 为解决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新官道所面临的钱粮缺口。 身处漠北草原之上的许奕自然而然地便将目光集中在脚下这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 无论是那大张旗鼓地向北行军也好,亦或者沿途不断地覆灭匈奴各中大型部落也罢。 其最终目的归根结底无非是想要以身为饵。 现如今既已引来匈奴五万大军前来围剿燕军。 许奕绞尽脑汁地欲将利益最大化尚且来不及。 又岂会允许战局陷入无休止的拉锯之中? 而最后一重原因。 同样亦是最重要的一重原因则是西域局势。 现如今的西域内有焉耆、姑墨两国叛乱。 外有匈奴单于伊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虎视眈眈。 另有龟兹、车师、楼兰、乌孙等国举旗摇摆不定。 西域都护城以及西域晋王府等更是早已岌岌可危。 于许奕而言。 大周王朝失不失西域并不重要。 纵使大周王朝不久后真的失去西域之地。 其亦有信心再度自匈奴手中夺回西域之地。 其真正关心的乃是西域都护城! 准确而言应当是西域都护城内的晋王府! 西域可以暂失,西域都护城不能失! 位于西域都护城内的晋王府更不容有失! 现如今匈奴单于伊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已然陈兵西域。 为保西域都护城以及位于西域都护城内的晋王府不出差池。 许奕只得拼尽全力行那围魏救赵之举。 即:趁匈奴王庭空虚,率军直捣黄龙! 从而逼迫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不得不率军回防匈奴王庭。 若是能够赶在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率军回防匈奴王庭之前攻破匈奴王庭。 届时。 无论于西域局势而言也好,亦或者于许奕于燕地而言也罢。 皆不失为一天大的好事。 也正因此。 基于粮草问题、西域局势以及燕王府、燕商联盟所面临的钱粮压力等多方面考虑。 许奕不得不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匈奴五万大军,从而避免战局陷入无休止的拉锯之中。 除此之外。 则另有一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目的。 此目的即:练兵!练兵!还是练兵! 最先随许奕出征漠北草原的五千燕军将士前后历经大小战事十余战。 现如今无论是自身实力也好,亦或者整体实力也罢。 皆已远超所谓的百战老卒、百战之师! 坐镇于野狐岭后勤要地的常三金部、尤耀青部三千燕军将士。 以及后来奉许奕王令增援漠北草原的两千燕军将士。 在前后历经与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匈奴大军,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四万匈奴大军。 以及不久前与匈奴各中大型部落五万联军之战等诸多战事后。 其无论自身实力也好,亦或者整体实力也罢,皆得到质的提升。 虽仍稍逊于最先随许奕出征漠北草原的五千燕军将士。 但却亦已完全不弱于所谓的百战老卒以及百战之师等。 甚至于就连燕军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燕军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 亦于这段时日的接连大战中得到质的提升。 现如今身处漠北草原之上的燕军各部将士中。 唯有屈宝田奉命自燕地增援而至的八千燕军将士战力最弱。 亦未曾在大规模军团作战中接受过血与火的洗礼。 屈宝田奉命自燕地带来的八千燕军将士需要历经血与火的洗礼。 方才能够蜕变成真正的精锐中的精锐。 否则一旦行至漠北腹地对上坐镇匈奴王庭的右贤王窝阔思的话。 轻则八千燕军将士死伤惨重,重则将整个燕军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之中。 无论是屈宝田所率八千燕军将士死伤惨重也好。 亦或者将整个燕军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之中也罢。 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种皆是许奕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与此同时。 燕地境内的修筑新女祁城事宜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事宜。 因事关燕王府生死存亡以及燕地百年大计等,亦是容不得拖延哪怕一丝一毫。 也正因此。 燕王府以及燕商联盟所面临的钱粮压力必须得到极大的缓解。 此间种种。 由不得许奕不慎重以待。 而能够同时解决如此多问题的最好办法赫然便是战争! 且必须是大规模战争!大规模军团交战! 若非如此。 许奕又岂会费心费力地于漠北草原之上另辟战场主动掀起一场双方投入兵力约八万人的大战! 且此间所言八万人并非虚张声势的八万人,而是实实在在投入八万兵力! 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许奕虽为此战几近呕心沥血,但最终取得的战果却格外的丰硕。 思及至此。 许奕目光中的深邃之意不由得愈发浓郁起来。 而那满是深邃之意的目光中不知为何却又夹杂着些许疲倦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 许是茫茫大漠的风儿过于喧嚣。 又许是茫茫大漠的夜晚过于寒冷。 许奕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所披厚重羊毛大氅。 原本萦绕着万千思绪的心神亦是不由得自先前那场大战中渐渐回过神来。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似是完全自先前那场大战中回过神来般。 眺望天际明月的目光中已然不复先前深邃与复杂。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思念之色。 ‘算算时日。’ ‘应当便是这几日了。’ ‘可......可一定......可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许奕凝视着悬于天际之上的皎洁明月,目光中不知不觉间便已浮现浓浓担忧之色。 话音落罢。 许奕目光缓缓自悬于天际之上的皎洁明月中挪开。 随即望向远在千里之外的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会母子平安的。’ ‘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有孙良医在,有那么多稳婆在。’ ‘更有朱家送的五百年年份的人参在。’ ‘一定......一定......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许奕似是自我安慰般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然而。 纵使其再如何自我安慰,目光中的担忧之色亦未曾消散丝毫。 足足过了一两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将心中浓浓的担忧之意深深地压于心底最深处。 目光中的浓浓担忧之色亦随之渐渐凝结。 最终潜藏于眼底最深处。 就在许奕自沙丘之上缓缓站起身来,正欲折返营帐歇息之际。 燕军临时安营扎寨的沙漠绿洲北向忽然出现点点通红火光。 粗略望去。 那点点通红火光数量约在两三百余。 见此情形。 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随即迈步朝着沙丘下的燕军临时营寨行去。 其方自沙丘动身迈步朝着燕军临时营寨行去。 原本潜藏于沙丘四周的问心首领以及百余名贴身亲卫当即现出身形。 随即紧随许奕一同迈步朝着位于沙丘下的燕军临时营寨行去。 一刻多钟后。 许奕方行至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尚未来得及于上首太师椅安然落座。 中军大帐外便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而急匆匆的脚步声仅仅只持续数息之短便戛然而止。 “主人。” “先登营斥候曲甲曲丙伯伯长康寿喜求见。”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问心首领挑开帐帘自外而至,行至许奕三步外后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允。” 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上首太师椅前,随即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朝着帐外行去。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康寿喜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属下先登营斥候甲曲康寿喜拜见王爷。”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康寿喜止步于许奕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可是李老他们回来了?”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纵观整个燕军上上下下,能当得其许奕一声‘李老’之人。 唯原司马大将军赵青三子赵甫生牵马卒李寿山一人矣! “回王爷问。” “李老他们此时已然行至营寨五里外。” “至多再有两三刻钟之久便可归营。” 先登营斥候甲曲康寿喜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朗声禀报道。 闻及此言。 许奕并无丝毫意外之绪地微微点了点头。 早在燕军临时安营扎寨的沙漠绿洲北向出现点点通红火光的刹那间。 许奕心中便已然猜测到当是李寿山一行人无疑。 现如今无非是再度确认一番罢了。 “李老他们可曾受伤?”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李老他们去时三百一十二人。” “归来亦是三百一十二人,且无一人受伤。” 先登营斥候甲曲康寿喜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许奕心中没来由地大松一口气。 于许奕而言,于燕军将士而言。 茫茫大漠的威胁远胜先前匈奴五万大军。 也正因此。 许奕自率军行至茫茫大漠以来。 每行进一段距离必先确定后几处水源所在之地。 而身为曾凭借一己之力穿过茫茫大漠回到故土的李寿山。 无疑便是燕军穿越茫茫大漠最好的向导,亦是最好的保障。 许奕手中虽有着李寿山亲手绘制的漠北各地舆图。 其中亦有着茫茫大漠中的各处水源分布之地。 但现如今距离李寿山自漠北逃回故土已然足足过去数年之久。 谁也不知这数年时间里分布于茫茫大漠中的各处水源究竟有无意外。 出于稳妥考虑。 许奕调坐镇燕地的屈宝田部八千将士增援漠北草原时曾特意修书一封予李寿山。 率军进入茫茫大漠中后。 更是每行至一处水源之地,必先遣李寿山确定后几处水源之地。 “吾已知晓。” “待李老归营后。” “将其请至中军大帐。”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遵令!” 先登营斥候甲曲伯长康寿喜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朗声领命道。 第五百五十一章 【已修改。】 子时近半。 寒风渐呼啸,大漠风沙起。 茫茫大漠中的一座绿洲旁。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康寿喜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闭上双眼,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随后放空脑海中的万千思绪,闭目养神静待李寿山的到来。 两三刻钟后。 愈发喧嚣的风儿携裹着道道脚步声挑起帐帘袭入许奕耳中。 “主人。” “李老已至帐外。” 问心首领轻轻拨开被风儿掀起的帐帘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 随即止步于许奕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速速有请。” 许奕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随即坐直身躯出言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快步朝着营帐外行去。 不多时。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李寿山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小老儿李寿山拜见王爷。” 李寿山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李老无需这般客气。” 许奕闻言微微摆了摆手,随即开口说道。 “王爷折煞小老儿了。” “小老儿何德何能当得起王爷一声李老。” 李寿山虽并非第一次自许奕口中闻及李老二字,但至今闻及仍有些许惶恐。 “以李老之忠义。” “如何当不得一声李老?”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自进入中军大帐后,便始终立身于上首书案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问心。” “还不快快看座。”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出言吩咐道。 “是!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步朝着一侧客座行去。 “小老儿谢过王爷赐座。” 李寿山闻言心知推辞不得,只得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一谢礼。 “不知李老此去可还算顺遂否?” 待李寿山小心翼翼地落座于客座之上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劳王爷挂念。” “小老儿此去总体而言还算顺遂。” “去时三百一十二人,归来亦是三百一十二人。” “且此去三百一十二人中无一人负伤。” 李寿山闻言当即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如实回答道。 话音落罢。 李寿山自袖摆中取出一份皱巴巴的舆图,随即俯身双手将其举过头顶。 “小老儿此去共寻得水源十一处。” “其中三处水源适宜我军安营扎寨。” “另外八处水源储水量较小,仅仅只能满足两千至五千人用水。” “三处适宜我军安营扎寨的水源之地分别位于我军正北三十余里外、东北七十余里外。” “以及我军西北百二十余里外。” “此乃小老儿此番所绘水源分布舆图。” “还请王爷过目。” 李寿山俯身双手将手中那份皱巴巴的舆图高高举过头顶,随即朗声开口说道。 “有劳李老了。” “李老还请快快入座。”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立身于书案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见状瞬间心领神会,随即迈步朝着两三步外的李寿山行去。 “为王爷分忧。” “实乃小老儿之幸矣。” “当不得劳苦之言,当不得劳苦之言。” 李寿山闻言连忙满是诚恳地开口说道。 待问心首领自其手中接过那封皱巴巴的水源分布舆图后。 李寿山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方才再度小心翼翼地落座于客座之上。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双手托举着那封皱巴巴的水源分布舆图行至上首书案前。 “主人。”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书案半步外,随即俯身双手敬呈手中那封皱巴巴的水源分布舆图。 ‘嗯。’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伸手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封皱巴巴的舆图。 随着那封皱巴巴的舆图彻底平展开来。 此地沙漠绿洲前方百余里的地形分布瞬间跃入许奕脑海之中。 与他人所绘舆图不同。 凡李寿山所绘舆图。 大到每一座山川、每一处河流走向。 小到每一处集市、每一处村落分布。 凡目之所及,无不尽绘于舆图之上。 若是旁人事无巨细地将所见之物尽数绘于舆图之上。 则必然会给人一种眼花缭乱般的凌乱感。 而李寿山虽同样将所见之物事无巨细地尽数绘于舆图之上。 但却给人一种截然相反的干净整洁之感。 正如许奕此时平展于书案之上的那份皱巴巴的水源分布舆图般。 其上虽绘有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沙丘、一处处或大或小的水源分布。 以及一处处大小不一的沙漠盆地。 但却给人一种极其干净整洁之感。 以及一眼望去便能够将前方百余里地形分布尽收于眼底般的错觉。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终是自平铺于书案之上的水源分布舆图中挪开视线。 随即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迈步走向置于中军大帐一侧的偌大漠北舆图前。 见此情形。 李寿山连忙自客座之上站起身来,随即与许奕始终相隔五步地行至那偌大的漠北舆图前。 不多时。 许奕止步于置于中军大帐一侧的偌大漠北舆图前。 随即略作定神,提起一支特制细长墨锭。 对照着李寿山方才所呈最新百里舆图,不断地自那偌大旧有舆图之上修修改改。 “还请李老过目。” “看是否有出入之处。” 许奕放下手中特制细长墨锭,随即微微侧身看向立身于身后五步外的李寿山。 “还请王爷稍待。” 李寿山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迈步上前细细打量许奕修正过后的旧有舆图。 “回王爷问。” “并无出入之处。” 李寿山细细打量许奕修正过后的旧有舆图长达大半刻钟之久。 随即转身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后如实回答道。 “以李老之见。” “我军当如何行军方才最为稳妥,且最为省时省力。” 许奕闻言并无丝毫意外之色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以小老儿之拙见。” “我军最为稳妥且最为省时省力的行军路线当为西北路线。” “即:自此地绿洲向正北行军三十里,于第一处水源地休整。” “休整过后径直向西北行军。” “西北方向第二处可供我军临时安营扎寨的水源地虽距我军现处绿洲足足有着百二十里之遥。” “且沿途所分布的水源之地数量远不如东北路线所分布的水源之地数量。” “但却胜在储水量皆可供三千至五千将士所用,且相距我军行军路线皆不算太远。” “而东北行军路线上分布的水源之地数量虽多于西北行军路线上所分布的水源之地。” “但其所处位置大多偏离我军既定行军路线诸多。” “且其内所储存的水源大多只能供两千左右的将士所用。” “更为关键的一点则在于途径东北第二处可供我军安营扎寨的水源点后。” “向北五十余里内仅有一处可供我军三千将士所用的水源之地。” “且小老儿亦不敢保证途径最后一处水源之地后多久可寻到下一处水源之地。” 李寿山闻言不由得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许奕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 自其细细翻阅过李寿山方才递呈的水源分布舆图后。 其心中便已然倾向于率军沿西北方向行军。 之所以有此一问。 无非是想看看身为漠北活舆图的李寿山是否有不同的见解罢了。 “近些时日以来李老多有辛劳。” “孤适才命人略备些许薄酒。” “还望李老莫要嫌弃酒薄。”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能为王爷分忧。” “实乃小老儿之幸也。” “当不得辛劳二字,当不得辛劳二字。” 李寿山闻言不由得连连摆了摆手,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时辰已然不早了。” “还望王爷身体为重,早些歇息才是。” “小老儿便先行告退了。” 李寿山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带诚恳之色地出言告退道。 “有劳李老挂念。” “李老还请慢行。” 许奕闻言微微拱手还之一礼,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李寿山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转身告退而去。 待李寿山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望向身前那已然修正过的偌大漠北舆图。 而这一望,便是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挪开望向身前偌大漠北舆图的目光,大步朝着不远处的上首书案行去。 不多时。 许奕止步于上首书案前,随即伸手拿起那份平铺于书案之上的新水源分布舆图。 “寅时前后。” “遣三路人马暗中核验水源分布。”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手中舆图递向问心首领。 非是其信不过李寿山。 着实是大漠行军本就危险重重,由不得许奕不慎重以待。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抵便莫过于此。 “遵令!”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大步上前俯身双手自许奕手中接过那封皱巴巴的新水源分布舆图。 “且先行妥善收好。” “时辰已然不早了。” “皆归营帐歇息吧。” 许奕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是!”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收起手中那份皱巴巴的新水源分布舆图,再度迈步紧随许奕而行。 直至许奕行至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后。 问心首领方才不徐不疾地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型营帐行去。 ...... ......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许奕解去身上所披厚重羊毛大氅,随即合衣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 并将那厚重羊毛大氅加盖于锦被之上。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十指交叉置于脑后,目光极其深邃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帐顶。 脑海中则飞快地将今日所发生的诸事全部细细复盘一遍。 待确保今日所发生的诸事以及应对之策皆无丝毫差池后。 许奕遂将心神全部集中于明日诸事之上。 在暗中核验前方百余里水源分布情况的三路人马未曾归营前。 许奕自然不会贸然地自此地沙漠绿洲拔营启程。 而暗中核验前方百余里水源分布情况的三路人马纵使一切顺遂。 至少亦需三日之久方才能够归营。 对于这凭白多出的三日休整时间。 许奕以及燕军各部将领自不会令其虚度。 对于现如今的许奕而言,对于现如今的燕军各部将士而言。 每刻苦操练一日,便可于不久后的战场之上多出些许生还的可能。 生死攸关面前。 纵使许奕以及各部将领不曾下令操练。 燕军各部将士亦会自发地进行种种操练。 一两刻钟后。 待将未来三日操练事宜全部于脑海中走过一遍后。 许奕抽出十指交叉置于脑后的手掌,随即缓缓闭上双眼就此睡去。 许是近些时日以来接连行军以及诸事操劳致使其太过于心神俱疲。 又许是现如今时辰当真已然不早。 许奕方闭上双眼不过区区百余息。 小型营帐内便已然发出道道轻微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小型营帐外的风声愈发地喧嚣之际。 原本已然沉沉睡去的许奕忽然自睡梦中惊醒。 随即更是‘腾’地一下便自简易床榻之上坐起。 ‘会母子平安的!’ ‘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一定!一定!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许奕骤然自睡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然密布额头的冷汗。 随即满眼皆是担忧之色地望向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第五百五十二章 【已修改。】 子时近半。 明月高悬际,夜色渐微寒。 沮阳城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 女官檀儿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几时。 终是再度寻到浓浓困意。 双眼眼皮更是止不住地再度互相攻伐。 不多时。 就在女官檀儿迷迷糊糊地即将再度坠入梦乡之际。 虚掩着房门的长春殿寝殿内室中忽然响起道道略显轻微的倒吸凉气之声。 不待女官檀儿作何反应。 道道略显痛苦的声音便已然自长春殿寝殿内室中传出。 闻及长春殿寝殿内室中传来道道略显痛苦的声音的刹那间。 原本迷迷糊糊即将再度坠入梦乡的女官檀儿瞬间困意全无。 随即宛如条件反射般‘腾’地一下自长春殿寝殿外间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女官檀儿方自长春殿寝殿外间床榻之上坐起身来,当即掀开锦被自床榻之上‘跳’了下来。 随即更是跌跌撞撞地快速朝着长春殿寝殿内室冲去。 女官檀儿方跌跌撞撞地撞开虚掩着的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 方才闻及略显轻微的痛苦之声瞬间格外地清晰起来。 闻及长春殿寝殿内室中那格外清晰可闻的痛苦之声的刹那间。 女官檀儿原本因着急而略显红润的面色瞬间宛如白纸般苍白。 “王妃!” “王妃!王妃!” 女官檀儿跌跌撞撞地快速越过长春殿寝殿内室屏风冲至床榻旁。 方一临近长春殿寝殿内室床榻旁。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王秋瑾面色惨白地抱着肚子满脸皆是痛苦之色。 额头之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宛如黄豆大小般的汗珠。 此时那汗珠不断地凝结成线,随后更是不断地自两颊滑落。 见此情形。 本就慌了神的女官檀儿瞬间愈发慌乱。 泪水更是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王妃!” “王妃!王妃!” 女官檀儿宛如被人瞬间抽去全部精气神般,双腿一软径直地跌坐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床榻旁。 “肚.......肚子......” “檀......檀儿......孩.......孩子.......” 王秋瑾宛如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强忍着莫大的痛苦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女官檀儿。 见此情形。 跌坐于床榻两三步外彻底慌了神的女官檀儿当即连滚带爬去冲至床榻近前。 随即一把抓住王秋瑾颤颤巍巍的手掌。 “王......王妃......” “等.......等我.....等我!” “我.......我这就去......这就去找孙......孙良医......” “还.......还有......还有......还有稳......还有稳婆.......” 女官檀儿满脸泪水地紧紧握着王秋瑾颤颤巍巍的手掌。 随即猛地一咬舌尖,欲借剧痛强行令自身恢复镇定...... 哪怕.......哪怕仅仅只有一丁点的镇定也好。 只可惜。 女官檀儿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 连人事都未曾历经过,便更莫要提临盆之事了。 话音落罢。 女官檀儿强作镇定地轻轻拍了拍王秋瑾死死握着其手掌的手。 随即便欲自床榻之下站起身来。 然而不知为何。 其方起身不过半尺便再度跌坐于床榻之下。 颤栗不止的身躯好似再无哪怕一丝丝的力气般。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满心慌张的女官檀儿再度狠狠一口咬在舌尖之上,欲借剧痛强行镇定些许之际。 房门大开的长春殿寝殿内室外忽然传到两道极其匆忙的脚步声。 闻及两道极其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的刹那间。 面色惨白如纸的女官檀儿脸上瞬间浮现一抹浓郁到极致的狂喜之色。 “快!快!快!” “快去请孙良医!” “还......还有稳婆!!!” 女官檀儿浑身颤栗不止地快速扭头后望,尚未见到丝毫人影便已然连忙开口说道。 话音方落。 两名身着燕王府女官衣衫的中年女子便已然三步并做两步地快速出现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 来人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暗中护卫王秋瑾周全的两名问心。 自闻及长春殿寝殿内传出哭泣之声到两名问心冲至长春殿寝殿。 说时迟。 实则不过方短短百余息罢了。 不待女官檀儿彻底看清两人身影。 两名问心便已然快步冲至长春殿寝殿床榻旁。 来不及理会仍瘫坐于床榻之下的女官檀儿哪怕丝毫。 两名问心百卫方一冲至长春殿寝殿内室床榻近前。 其中一名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便已然蹲下身来,随即伸手探向王秋瑾脉搏。 “王妃莫怕。” “且放轻松,且放轻松。”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竭尽全力放缓自身腔调。 从而令自身原本格外沙哑的腔调尽可能地变得柔和些许。 见此情形。 原本浑身上下颤栗不止且心急如焚的女官檀儿死命地咬着自己另一只手。 生怕自身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从而惊扰到正为王秋瑾诊脉的问心百卫。 燕王府后庭其他女官、宫女或许不知眼前二人来历。 但身为王秋瑾贴身女官的檀儿又岂会不知眼前二人是何来历? 眼前二人身手如何,女官檀儿未曾见过自然不得而知。 但其却曾听王秋瑾言及过二人医术。 此二人医术虽无法与孙良医相提并论,但却已然远胜沮阳城寻常大夫。 也正因此。 当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伸手探向王秋瑾脉搏时。 女官檀儿纵使再如何心急如焚,亦不得不强行逼迫自身不得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生怕不经意间发出的声响惊扰到眼前问心为王秋瑾诊脉般。 与此同时。 许是深知眼前之人的全部底细。 当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伸手探向手腕脉搏时。 王秋瑾不自觉地便松开了手中紧握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问......问心......” “孩......孩子......孩子......” 王秋瑾强忍着腹中剧痛,满脸皆是哀求之色地望向眼前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 “王妃莫怕。” “且放轻松,且放轻松。”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闻言竭尽全力放缓腔调‘柔声’安抚道。 话音落罢。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当即再度沉心于王秋瑾脉搏之中。 若不是事出紧急且生怕王秋瑾是因他状。 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此时早已飞奔至燕王府前廷良医所,寻那医术更为高明的孙良医。 “王妃且放宽心。” “孩子无事,孩子无事。”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方一确定王秋瑾脉搏,当即轻轻拍了拍王秋瑾手掌柔声安抚道。 话音落罢。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自床榻旁快速站起身来。 随即望向满脸紧张之色的另一名问心百卫。 “速速去请稳婆。” “另传令后庭全部问心!” “自此刻起全部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稍作定神,随即压低身影沉声吩咐道。 “遵令!” 满脸紧张之色的另一名问心百卫闻言当即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快速消失于长春殿寝殿内。 “王妃临盆在即。” “身旁无法离人。” “为确保万无一失。” “烦请叶女官速速去请孙良医。”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凑近仍瘫坐于床榻旁的女官檀儿,随即压低声音沉声吩咐道。 “我这便去,我这便去。” “王妃这边便有劳你了。” 女官檀儿闻言不由得连连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女官檀儿当即用尽全身力气自床榻旁站起身来。 随即跌跌撞撞地朝着长春殿寝殿内室外快步冲去。 “王妃且放宽心。” “孩子没事,孩子没事。” 待女官檀儿身影彻底消失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后。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稍作定神,随即再度蹲于床榻旁柔声安抚道。 “问......问心.......” “孩......孩子.......孩子不能......孩子不能有事.......” “若......若是.......若是事不.......若是事不可为.......” “一.......一定......一定要先.......先......先保孩子.......” 王秋瑾颤颤巍巍地伸手死死握着问心百卫手掌,满脸皆是哀求之色地艰难开口说道。 “王妃且放宽心。” “会母子平安的。” “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待主人凯旋归燕时。” “您与小世子还需出城二十里相迎呢。”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闻言不由得身躯一顿,随即连忙轻轻拍了拍王秋瑾手掌柔声安抚道。 “夫......夫君......” 王秋瑾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 话音落罢。 王秋瑾紧握着问心百卫手掌的手不由得用力几分。 “答......答应我.......” “若......若是......若是事不可为.......” “一.......一定要先.......先保住孩子.......嘶.......” “嘶.......答应.......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夫.......夫君.......夫君出征......夫君出征在外.......” “孩.......嘶.......孩子.......孩子一定......嘶......一定不容有失.......” 王秋瑾死死握着问心百卫手掌,满脸皆是哀求之色的艰难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纵使杀人如麻的问心百卫亦是不由得通红了眼眶。 “王妃且放宽心。” “会母子平安的。” “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通红着眼眶再度柔声安抚道。 ‘嘶。’ “答......答应......嘶......答应我.......” 王秋瑾死死握着问心百卫手掌不放,满脸皆是哀求之色地再度艰难开口说道。 “好.......好.......好.......” “答应.......一定答应......”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连开口回答道。 “好.......嘶......好.......” 王秋瑾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 那微微上扬的嘴角于王秋瑾惨白似纸的脸上渐渐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浅显笑容。 然而。 那一抹发自内心深处的浅显笑容方浮现不过两三息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浓浓痛苦之色。 原本强行压制下去的痛苦之声更是不断地回荡于偌大的长春殿寝殿内。 不知不觉间。 王秋瑾额头之上那密密麻麻宛如黄豆大小般的汗珠更是将其秀发全部打湿。 这个时代里的女人生孩子当真宛如一只脚踏在鬼门关前、一只脚踏在鬼门关内。 纵使王秋瑾贵为燕王妃,亦是无法避免哪怕丝毫。 见此情形。 纵使素来心坚如铁的问心百卫心中亦是不由得升起浓浓急躁之意。 ‘怎么这般慢!’ ‘怎么还不回来!’ ‘怎么还不回来啊!!!’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紧紧握着王秋瑾手掌不敢松开哪怕丝毫。 愈发焦躁不安的心中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厉声嘶吼着。 此时若是有人胆敢对王秋瑾不利丝毫。 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定然会以最雷霆的方式将其大卸八块并剁成肉泥。 且是那真正意义上的大卸八块并剁成肉泥。 好似未有这般方才能够平息此刻内心深处愈发浓郁的急躁之意。 然而。 事实上自先前那名满脸紧张之色的问心百卫离去至今。 至多过去半刻钟的时间罢了。 而燕王府后庭占地面积虽略逊于燕王府前廷。 但至少亦有着千余亩地之多。 且许奕先前遣人所寻的十二位燕地经验最为老道的稳婆虽早早地便居于燕王府内。 但其所居位置距离长春殿仍有些许距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王秋瑾的痛苦之声愈发地浓郁之际。 长春殿寝殿内室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慌乱的脚步声。 不待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回头后望。 侧妃朱婉宁的身影便已然出现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 此时的朱婉宁赤着双脚且脚步尽显慌乱,脸上则满是紧张之意。 秀发更是因慌乱的脚步而略显凌乱。 再不复往日里的端庄丝毫。 “姐姐如何了?!” “稳婆为何还未至?!” “孙良医呢?可曾遣人去请孙良医?!” 眼见王秋瑾满脸痛苦之色地躺在床榻之上且身旁唯有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一人。 本就满脸紧张之色的朱婉宁不由得愈发紧张起来。 “回朱王妃问。” “已经遣人去请稳婆与孙良医了。” “算算时辰稳婆应当已然快到了。”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快速回答道。 ‘快到了便好。’ ‘快到了便好。’ 朱婉宁闻言不由得大口喘息数次,用以稍稍平复因狂奔而几近跳出胸腔的心脏。 口中更是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第五百五十三章 【已修改。】 丑时近半。 明月悬于际,寒意渐袭人。 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 长春殿寝殿内的痛苦之声亦随之愈发地凄厉。 原本因稳婆将至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朱婉宁心中不由得再度焦急起来。 且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流逝,其心中焦急之意亦随之愈发地浓郁。 ‘为何还不至。’ ‘为何还不至。’ ‘为何还不至。’ 朱婉宁秀发略显凌乱满脸焦急之色地不断踱步于长春殿寝殿内室中。 ‘瑾儿!’ ‘王妃!’ 就在朱婉宁心中愈发焦躁难安之际。 长春殿寝殿内室外忽然传来数道满是慌张之意的声音。 不待朱婉宁与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转身后望。 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便已然跌跌撞撞地冲进长春殿寝殿内室中。 二人身后。 杨先安正妻杨赵氏以及岳母赵氏虽满脸焦急之色,但却硬生生地止步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外。 王夫人、王家婶子方跌跌撞撞地越过长春殿寝殿内室屏风得见平躺于床榻之上满脸痛苦之色的王秋瑾。 好似顷刻间便完全丧失全身力气般径直地跌坐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屏风前。 “稳婆快到了。” “稳婆快到了。”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朱婉宁见状内心虽极度焦躁难安,但此时却不得不强行镇定下来。 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快速走向王夫人、王家婶子身旁轻声安抚道。 “对。”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王夫人瘫坐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屏风前,六神无主地不断喃喃自语道。 见此情形。 朱婉宁尝试着欲将王夫人先行搀扶至一旁玫瑰椅之上。 然而。 此时的王夫人早已浑身颤栗不止,全身上下更是极难提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 朱婉宁数次尝试未果后,只得先行放弃将已然六神无主的王夫人搀扶至玫瑰椅的打算。 随即快速起身看向立身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满脸皆是焦急之色的杨赵氏以及赵姜氏。 “杨夫人。” “速速前去催促稳婆。” 朱婉宁略作定神,随即连忙开口吩咐道。 “是!朱王妃!” 杨先安正妻杨赵氏闻言连忙躬身应道,随即转身朝着长春殿寝殿外一路小跑而去。 “赵夫人。” “速速前去殿前约束宫人不得肆意走动!更不得大声喧哗!” 朱婉宁望向立身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的赵姜氏,随即快速出言吩咐道。 此时长春殿寝殿外已然传来道道嘈杂之声,且嘈杂之声正呈愈演愈烈势。 “是!朱王妃!” 杨先安岳母赵姜氏闻言连忙面朝朱婉宁躬身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快速消失于长春殿寝殿内。 待杨赵氏以及赵姜氏身影双双消失于长春殿寝殿内后。 朱婉宁再不复先前镇定,心中焦躁不安之意更是愈发浓郁起来。 就在朱婉宁心中愈发焦躁不安之际。 长春殿寝殿内室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且。 脚步与脚步之间所发出的声响间隔极其短暂。 “来了!” 闻及那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的刹那间。 半蹲于床榻旁不断柔声安抚着王秋瑾的问心百卫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狂喜之色。 其话音方落。 尚不待长春殿寝殿内室中的他人作何反应。 那道脚步与脚步之间所发出的声响极其短暂的沉重脚步声已然愈发清晰可闻。 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 那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的主人便已然出现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 先前奉命前去请稳婆至此的问心百卫肩抗着一年过五旬的老妪三步并做两步冲至床榻前。 “刘稳婆请来了。” “另外十一位稳婆还在后面,至多一刻钟便可至此。” 略显年轻的问心百卫脸不红气不喘地将抗于肩膀之上的刘稳婆放下。 随即面朝那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微微俯首,声音略显沙哑地快速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来不及理会那略显年轻的问心百卫。 轻轻拍了拍王秋瑾不断颤抖的手掌以做安抚后,随即快速望向那面色惨白似纸的刘稳婆。 “刘稳婆?”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稍作定神,随即快速出言相询道。 “老婆子没事。” “老婆子没事。” “烦请诸位暂且退避至外间。” “老婆子现需细细探查一番。” 刘稳婆惊魂未定地连连深呼吸数次,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吾二人粗通医术,留于此地协助。”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闻言满脸不容拒绝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轻轻拍了拍王秋瑾颤抖不止的双手以作安抚。 随即松开王秋瑾手掌自床榻旁快速站起身来。 “朱王妃。” “烦请您带两位王夫人先至门外。” 略显年长的问心百卫面朝朱婉宁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好。” 朱婉宁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微微点头应道。 其身周亦有两名问心百卫时刻暗中保护,自知眼前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更知有眼前二人在,王秋瑾绝不会出现丝毫其他差池。 话音落罢。 朱婉宁当即赤着脚丫大步走出长春殿寝殿内室。 随即于长春殿外唤来数名信得过的宫女合力将六神无主的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搀扶至长春殿寝殿外间。 六神无主的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方被数名宫女合力搀扶至长春殿寝殿外间。 朱婉宁稍作定神,随即迈步上前轻轻关上大开的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 随着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缓缓闭合。 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外。 除已然六神无主的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外。 余者此时无不面露浓浓担忧以及凝重之色。 若是此时有人细观。 便可发现看似最为镇定的朱婉宁,实则最为慌乱。 且目光深处隐隐有着对临盆的莫大恐惧。 “王妃。” “鞋子。” 就在朱婉宁看似镇定,实则内心慌乱不已之际。 不知托举着一双绣鞋已然几时的朱婉宁贴身丫鬟知春迈步缓缓行至朱婉宁身旁。 ‘哦......’ “好.......” 满心慌乱不已的朱婉宁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微微点头开口应道。 话音落罢。 朱婉宁脚步略显虚浮地行至长春殿寝殿外间一张玫瑰椅旁。 随即任由贴身丫鬟知春动作轻盈地为自己穿上绣鞋。 就在朱婉宁贴身丫鬟知春即将为其穿上最后一只绣鞋之际。 紧闭房门的长春殿寝殿内室中忽然传出一道极其痛苦的凄厉惨叫声。 闻及那道极其痛苦的凄厉惨叫声的刹那间。 近乎于瘫坐于长春殿寝殿外间玫瑰椅之上的朱婉宁身躯不由得微微一僵。 目光深处对临盆的恐惧不知不觉间便已悄然加深几分。 ...... ...... 丑时近半。 明月悬于际,夜深人亦静。 就在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的痛苦之声愈发凄厉之际。 长春殿女官檀儿满脸慌乱之色赤着双脚一路跌跌撞撞地行至燕王府前廷良医所别院门前。 ‘咚咚咚!’ “孙良医!孙良医!” “速速开门啊孙良医!” 长春殿女官檀儿跌跌撞撞地行至燕王府前廷良医所别院门前。 随即再也顾不得丝毫王府礼仪,不断地奋力拍打着紧闭的良医所别院院门。 十余息后。 原本紧闭的良医所别院院门被人自内缓缓打开。 “孙良医呢?” “速速带我去请孙良医。” “速速带我去请孙良医啊!” 眼见原本紧闭的良医所别院院门已然被人自内打开一道缝隙。 长春殿女官檀儿连忙推开院门,随即一把抓住立身于院门后的一小道童手臂连连开口催促道。 “师傅已知叶女官来意。” “还请叶女官稍待些许。” “师傅他老人家马上便至。” 立身于院门后的小道童见状连忙开口解释道。 话音落罢。 不待长春殿女官檀儿作何反应。 身着一身湛蓝道袍的孙良医便已然手持一盏灯笼行至近前。 “师傅。” 立身于院门旁的小道童见状连忙面朝孙良医两手怀抱阴阳稽首行之一礼。 随即迈步上前双手自孙良医肩上取下一沉重药箱。 “烦请叶女官速速于前引路。” 孙良医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望向满脸焦急之色的长春殿女官檀儿。 “好......好......” “孙良医请,孙良医请。” 长春殿女官檀儿闻言连忙面朝孙良医躬身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起身朝着良医所别院外行去。 “稳抱药箱。” “莫要出现丝毫差池。” 孙良医微微侧首看向立身于身旁不远处的小道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出言叮嘱道。 “是!师傅!” 小道童闻言怀抱着沉重药箱的手臂不由得再度用力些许。 话音落罢。 孙良医手持一盏灯笼当即朝着长春殿女官檀儿离去的身影快步追去。 其虽已然年过古稀之龄,但速度却丝毫不弱于正值碧玉年华的长春殿女官檀儿。 就在长春殿女官檀儿、孙良医以及那怀抱着沉重药箱的小道童快步朝着王府后庭行去之际。 奉命巡视燕王府前廷夜间周全的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丢下身后数十名甲胄齐全的赤血卫将士。 宛如插了双翅膀般飞快地朝着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奔去。 不多时便已然行至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紧闭的院门前。 ‘砰!砰!砰!’ “开门!速速开门!” ‘砰!砰!砰!’ “速速开门!速速开门!”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止步于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紧闭的院门前。 随即宛如得了失心疯般拼命地拍打着长吏司别院紧闭的院门。 十余息后。 伴随着道道略显轻微的咯吱声响起。 原本紧闭的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院门被人自内打开一道缝隙。 “速速让开!”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见状连忙大吼一声,随即直接撞开已然打开一条缝隙的院门。 不待那立身于长吏司院门后的赤血卫士卒作何反应。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便已然撞开长吏司别院院门,随即飞快地朝着长吏司别院深处奔去。 许是长吏司别院内所居之人皆过于警惕。 又许是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先前造成的动静过大。 当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飞奔至长吏司别院后院时。 偌大的长吏司别院内已然几近于灯火通明。 十余息后。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止步于吕文苏所居房舍门前。 就在其正欲叩响吕文苏所居房舍房门之际。 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自内快速拉开。 “出了何事?” 仅着一件单薄中衣的吕文苏立身于大开的房门前。 满脸皆是浓浓凝重之色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吕长吏问。” “卑职方才巡视前廷时得遇后庭长春殿叶女官以及良医所孙良医。” “据良医所孙良医言:王妃恐临盆在即。”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大口喘息数次用以平复一路狂奔所造成的气息不稳。 随即快速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闻及此言。 吕文苏不由得瞬间面色大变,随即自房舍内快步而出。 “传令赤血卫各部!” “即刻于王府四周全面戒严!” “自此刻起!哪怕一只苍蝇也不得放入王府!” “传令各属官所!” “自此刻起任何人不得肆意离开属官所!” 吕文苏脚步微微一顿,随即连忙沉声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面色不由得瞬间再度凝重数分。 随即面朝吕文苏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遣人即刻前往乌衣巷将此消息知会于杨属官。” 吕文苏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当即再度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即刻动身。” 吕文苏再度沉吟数息,随即连连摆手道。 “卑职告退!”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快速朝着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外奔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王府戒严,世子将临 【已修改。】 丑时过半。 乌云渐蔽日,夜色彻深邃。 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 随着寝殿内室中的痛苦之声愈发地凄厉可闻。 本就面色惨白似纸且浑身颤栗不止的王夫人、王家婶子一时间竟险些晕死过去。 若不是杨先安正妻子杨赵氏以及岳母赵姜氏始终自一旁不断地轻声安抚着二人。 想来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二人此时早已自玫瑰椅之上彻底晕死过去。 就在长春殿寝殿内室中的痛苦之声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而愈发凄厉之际。 长春殿寝殿外间仅剩的六位燕地境内接生次数最多且从未出过丝毫差池的稳婆自发地分列于内室门前两侧。 时刻准备着冲至长春殿寝殿内室协助另外六位稳婆。 布满皱纹的脸上更是不自觉地便已浮现浓浓凝重之色。 与此同时。 最先恢复镇定的侧王妃朱婉宁立身于长春殿主殿门前。 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度着一个又一个燕王府后庭宫女。 一盆盆冒着滚滚热气的清水在朱婉宁的指挥调度下源源不断地送至长春殿寝殿内。 而在长春殿主殿外。 身着一袭湛蓝道袍的燕王府良医所孙良医在身旁小道童以及长春殿女官檀儿的协助下。 不徐不疾地煎煮着一份又一份草药。 无论长春殿寝殿内何时发生意外,亦或者发生何等意外。 其皆能自最短的时间里拿出相对应症状的汤药,且是那已然煎煮妥当的汤药。 就在整个燕王府后庭皆为王妃临盆之事而有条不紊地忙碌之际。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大堂内。 吕文苏再不复往日镇定,满脸焦急之色地踱步于上首书案前。 就在吕文苏心中愈发焦躁难安之际。 居于燕王府外乌衣巷内的杨先安气喘吁吁地行至王府长吏司大堂前。 “情况如何了?” 杨先安略显狼狈且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息十余次用以稍稍平复因一路狂奔而狂躁不已的心神。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不断踱步于上首书案前的吕文苏。 “不知。” 吕文苏闻言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同样满脸凝重之色地开口回答道。 “不知?!” “缘何不知?!”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瞬间瞪大了双眼,随即更是不自觉地便已然抬高了数分音调。 “自孙良医携药箱进入后庭后。” “便始终未有丝毫消息自后庭传出。” 吕文苏满脸凝重之色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后庭内的问心百卫呢?” “亦无丝毫消息传出吗?”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连开口追问道。 “后庭内的问心百卫本就人手不足。” “此时应是全部戒严于长春殿内外。”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愕。’ “前廷诸事可曾安排妥当?” “王府四周可曾加强戒严?”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连连开口问道。 “王府四周已然加强戒严。” “前廷各属官、仆从等亦已勒令不得擅自外出。” “另有赤血卫甲曲将士不间断巡视王府前廷各处。” “现如今你我二人所能做之事,唯有于此地静等。”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眼见杨先安脸上焦躁不安之色未减丝毫。 吕文苏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迈步走向左下首太师椅前。 “有孙良医在,有问心百卫在,有那么多的稳婆在。” “又有朱家先前所送那株超过五百年年份的人参在。” “王妃与小世子定会安然无恙,且放宽心、且放宽心。” 吕文苏满脸凝重之色地落座于左下首太师椅之上。 看似是在与杨先安言,实则更似是在自言自语。 闻及此言。 满脸焦躁不安之色的杨先安极其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相较于尚未成家的吕文苏而言。 膝下已有三子一女的杨先安自然更为清楚女子临盆究竟危险到了何种程度。 杨先安着实不敢想象一旦王秋瑾与其腹中胎儿不幸出现差池。 许奕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一巨大打击。 燕王府内部又是否会因这一巨大打击而生出变故。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自王秋瑾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此事便已然不仅仅只是许奕家事。 思及至此。 杨先安本就焦躁难安的内心不由得愈发焦躁起来。 见此情形。 强作镇定的吕文苏亦是不由得坐立难安起来。 随即更是再度不断地于王府长吏司大堂内来回踱步。 就在焦躁不安的杨先安与不断踱步的吕文苏频频相顾但却无言之际。 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般的王府长吏司大堂外忽然出现一道略显瘦小的女子身影。 那道略显瘦小的女子身影虽身着一燕王府后庭女官衣衫且盘发之上点缀着数件珠宝。 但不知为何其快步行走时竟全无寻常宫女那般娇柔之感。 反而给人一种宛如利剑出鞘般的锐利之感。 那道身着燕王府后庭女官衣衫的瘦小身影方出现于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的王府长吏司大堂外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 其便已然三步并作两步地出现于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身前。 “问心见过杨长吏、见过吕长吏。” 那道身着燕王府后庭女官衣衫的瘦小身影悄无声息地止步于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身前。 随即面无表情地面朝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微微躬身行之一礼。 说时迟那时快。 自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身影显现于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的王府长吏司大堂外。 至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悄无声息地行至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面前。 仅仅只过去短短三五息的时间罢了。 若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欲对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行不利之举。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此时恐早已人头落地。 思及至此。 因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突然闯至王府长吏司大堂。 而无不神情显现微愣之色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额头之上瞬间浮现密密冷汗。 “后庭现如今究竟是何情形?” 杨先安来不及细思其他,方一回过神来便不由得连忙沉声开口问道。 “回杨长吏问。” “后庭一切安好。” “朱王妃命吾前来知会两位长吏无须担忧。” “有十二位稳婆在,有孙良医以及那株五百年年份的山参在。” “王妃以及其腹中小世子定会安然无恙。” “除此之外。” “朱王妃言王妃临盆之事绝难瞒过别有用心之人。” “望两位长吏务必好生戒严王府内外。” 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见礼过后快速直起身来,随即面无表情地沉声开口说道。 “劳烦转禀朱王妃。” “吾二人定好生戒严王府内外。” “绝不会令别有用心之人得逞丝毫。” 杨先安闻言当即面色一正,随即面朝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微微拱手沉声开口说道。 “王府四周已布下重兵戒严。” “前廷属官亦已全部勒令不得擅自走出属官所。” “另有赤血卫甲曲五百将士不间断巡视王府前廷。”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紧随其后沉声开口说道。 “王府后庭有吾等在。” “两位长吏大可放心。” 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面无表情地再度面朝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微微躬身行之一礼。 “朱王妃交代之言已然带至。” “吾且先行折返长春殿复命。” 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快速直起身来,随即转身快速告退而去。 待那略显瘦小的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王府长吏司大堂后。 满脸郑重之色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心中皆是不由得微松一口气。 “亦不知六爷此时已然行至何处。” 杨先安宛若无骨般瘫坐于距离最近的太师椅之上。 随即不由得望向漠北所在方位长叹一声。 “若是以前不久收到的那封文书为据,以王爷以往的行军速度为推断的话。” “王爷此时应当已然深入大漠。”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极其配合地转移话题道。 “亦不知王妃诞下的究竟是那小世子还是那小郡主。” 杨先安眺望着漠北所在方位,自顾自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杨先安此等前言不搭后语之言。 吕文苏不置可否地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王爷出征前曾言及,据孙良医所诊当是小世子无疑。” 吕文苏微微抬头望向漠北所在方位,随即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 ...... 时近寅时。 大漠风沙止,繁星映满天。 茫茫大漠中的一座沙漠绿洲旁。 就在临时宿营于此的燕军临时营寨内的鼾声愈发直冲云霄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不知为何始终心神难安的许奕不断地自简易床榻之上翻来覆去。 满是疲倦之意的双眼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通红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 始终心神难安的许奕忽然猛地自简易床榻之上一跃而起。 ‘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许奕赤着脚不断地踱步于小型营帐内的沙地之上。 赤红着双眼宛如着了魔般不断地低声喃喃自语着。 事实上。 自时间悄无声息地行至仲秋八月之后。 其便已然时不时地便会出现种种莫名心慌之感。 且随着时间缓慢向前推移。 那种时不时便会出现的莫名心慌之感亦随之愈发地频繁起来。 只不过那时出现的莫名心慌之感所持续的时间至多一刻钟之久。 而今夜则不同。 细细算来。 今夜自那莫名心慌之感出现至今。 已然足足超过半个时辰之久。 ‘后庭有十二位稳婆在,有孙良医在。’ ‘更有朱家所送那株五百年年份的野山参在。’ ‘纵使临盆情况再危机,亦能保瑾儿性命无忧。’ ‘莫慌莫慌......莫慌莫慌......’ ‘安全方面......安全方面......’ ‘前廷有文苏在、有先安在。’ ‘更有赤血卫甲曲五百将士在。’ ‘后庭有十三问心百卫在,更有七十二赤血卫潜藏于宫女之中。’ ‘王府四周另有赤血暗卫五百将士以及陷阵营护安曲五百将士在。’ ‘纵使......纵使正德、许雍二人当真欲对吾那尚未出生的孩儿动手。’ ‘有这些后手在,定然足以令其来多少死多少!莫慌、莫慌、莫慌。’ 许奕赤着脚不断地踱步于小型营帐内的沙地之上。 赤红着双眼宛如着了魔般不断地低声喃喃自语着。 不知为何。 其虽屡屡将那莫慌二字挂在嘴边。 但其神情间却满是浓浓慌乱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 赤红着双眼宛如着了魔般不断地踱步于小型营帐内的许奕忽然脚步猛地一顿。 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摸黑走向简易床榻。 许奕深呼吸数次用以平复焦躁难安的内心,随即缓缓落座于简易床榻旁以火折子引燃一盏油灯。 伴随着火折子忽明忽暗的猩红光芒不断地闪烁。 一朵微弱的火苗缓缓燃起并快速照亮整座小型营帐。 待微弱的火苗彻底照亮整座小型营帐后。 端坐于简易床榻之上的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双手置于嘴边轻轻吹响蕴含着某种旋律的哨声。 蕴含着某种旋律的哨声方一响起。 灯火通明的小型营帐外忽然出现一道拉长黑影。 “主人。” 不知已然于小型营帐四周巡视几时的问心首领止步于小型营帐外。 随即面朝小型营帐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进。” “是。” 闻及许奕应允之声后。 问心首领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快步行至小型营帐内。 “即刻自赤血卫中抽调二十好手。” “此二十人皆配予五匹军中最上等的战马。” “命其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折返沮阳城寻吕文苏。” “待见过吕文苏后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折返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色一正,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俯身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当即转身快步告退而去。 待问心首领身影彻底消失于小型营帐后。 许奕赤红着双眼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沮阳城所在方位。 第五百五十五章 八斤六两,其名为骁 卯时过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缓慢向前推移。 长春殿寝殿内室中的痛苦之声非但未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愈发地凄厉起来。 细细算来。 自丑时痛苦之声初响起,至此时旭日已然渐东升。 长春殿寝殿内室中的痛苦之声不知不觉间竟已持续足足数个时辰之久。 可想而知那位于长春殿寝殿内室中的王秋瑾究竟承受着何等非人痛楚。 原本立身于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外的六位稳婆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进入寝殿内室中。 偌大的长春殿寝殿外间此时只剩下面色惨白如纸浑身上下颤栗不止的王夫人、王家婶子。 以及满心慌张但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地不断安抚着王夫人以及王家婶子的杨赵氏、赵姜氏。 而在长春殿寝殿外。 满脸倦意难掩丝毫的侧王妃朱婉宁通红着双眼不断地指挥调度着一个又一个宫女。 竭尽全力地为长春殿寝殿内的稳婆做着一系列虽繁琐至极但却极其重要的准备。 然而。 不知为何。 每当长春殿寝殿内传出的凄厉痛苦声清晰可闻时。 朱婉宁身躯总是不由得微微一颤,面色亦随之微微苍白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长春殿寝殿内的痛苦之声愈发凄厉之际。 原本紧闭的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忽然被人自内猛地拉开。 “快!快!快!” “速速端来一碗参汤!” “另外再取两片参片!” 一年过五旬之龄的老妪自长春殿寝殿内室探出身来,满脸皆是焦急之色地大喊道。 闻及此言。 原本正不断轻声安抚着王夫人的杨赵氏面色瞬间一变。 随即再也顾不得身旁瘫坐于玫瑰椅之上的王夫人,当即跌跌撞撞地朝着长春殿寝殿外跑去。 “稳婆。” “瑾儿如何了?!瑾儿如何了?!” 原本瘫坐于玫瑰椅之上的王夫人宛如回光返照般猛地站起身来。 随即惨白似纸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地冲向自长春殿寝殿内室探出身来的稳婆。 “回王夫人问。” “王妃此时已然有些脱力。” “但好在小世子胎位已正。” 自长春殿寝殿内室探出身来的稳婆闻言连忙躬身回答道。 话音落罢。 不待王夫人再度追问。 杨赵氏便已然端着参汤脚步匆匆地行至长春殿寝殿内。 “参汤!参汤来了!” 杨赵氏脚步匆匆地行至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连忙将手中参汤递向那名稳婆。 “参片!” “您要的参片!” 长春殿寝殿女官檀儿紧随其后而至,颤抖不止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方手帕。 “杨夫人随我来。” 稳婆看了一眼长春殿寝殿外间的众人,随即连忙接过女官檀儿手中的那方手帕并让开前路。 待杨赵氏端着参汤行至长春殿寝殿内室后。 稳婆连忙闭合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随即快步朝着床榻旁行去。 不多时。 长春殿寝殿内室中原本已然渐渐微弱的痛苦凄厉之声再度格外清晰可闻。 期间更是掺杂着道道满是焦急的催促之声。 不知过了几时。 长春殿寝殿内室格外清晰可闻的痛苦凄厉之声渐渐地再度变得微弱。 就在面色惨白似纸的王夫人、王家婶子二人焦躁不安的心即将跳出之际。 长春殿寝殿内室忽然传出数道极其清晰可闻的巴掌声。 三五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一道极其嘹亮的啼哭声紧随数道清晰可闻的巴掌声响彻长春殿寝殿内室。 闻及此声。 面色惨白似纸地瘫坐于玫瑰椅之上的王夫人、王家婶子二人瞬间老泪纵横。 “扶.......扶我过去......” 王夫人一把抓住杨赵氏手臂,老泪纵横的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好.......好......好.......” 不知何时已然满是泪痕的杨赵氏闻言连连应道。 然而。 不待杨赵氏搀扶着王夫人行至紧闭的寝殿内室房门前。 原本紧闭的寝殿内室房门便已然被人自内猛地一把拉开。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一年过五旬的老妪满脸亢奋之色地自长春殿寝殿内室探出身来。 随即昂首面朝门外朗声唱赞三唱。 本就浑身颤栗不止的王夫人闻言瞬间瘫坐于长春殿寝殿外间。 老泪纵横的脸上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喜色。 与此同时。 不知何时赶至长春殿寝殿内的侧王妃朱婉宁闻言身躯不由得再度微微一颤。 满是慌张之色的脸上亦是不由得浮现浓浓喜悦之色。 “王妃诞子八斤六两三钱~!” “王妃诞子八斤六两三钱~!” “王妃诞子八斤六两三钱~!” 就在长春殿寝殿外间满是喜极而泣声之际。 又一稳婆自长春殿寝殿内室门前探出身来。 随即昂首面朝门外朗声唱赞三唱。 此言一出。 偌大的长春殿寝殿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甚至于就连喜极而泣的王夫人、王家婶子二人一时之间亦是不由得呆愣当场。 在这个新婴儿夭折率极高的年代里。 新诞生的婴儿每重上哪怕一钱之重。 其最终生存的几率相较其他新诞生的婴儿都将会是一种天差地别般的差距。 且据各地郡县志所载大周新诞生的婴儿鲜少有超过六斤之重。 而王秋瑾此番诞子却足足有着八斤六两三钱之重。 自某种意义上而言。 八斤六两三钱之重已然称的上为一异象。 长春殿寝殿内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足足持续了百余之久。 百余息后。 因骤闻稳婆唱赞而呆愣当场的王夫人原本惨白似纸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浓浓的殷红之色。 本就老泪纵横的脸上一时间更是不由得再度泪流满面。 随着王夫人喜极而泣之声再度响彻于长春殿寝殿外间。 王家婶子、杨赵氏、赵姜氏乃至侧王妃朱婉宁以及长春殿女官檀儿亦是不由得渐渐回过神来。 一时之间。 原本近乎于无处不充斥着落针可闻般浓浓死寂之意的长春殿寝殿顷刻间便被道道喜极而泣声。 以及道道发自内心深处的恭贺声所深深包裹。 正如杨先安此前所担忧的那般。 王秋瑾自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 其腹中胎儿之事便已然不再只是许奕一家之事。 而是事关整个燕王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吏荣辱与共的大事。 甚至于此事自某种程度而言。 此事更是事关燕地内外所有背靠着燕王府这棵大树的名门望族、豪强乡绅是否会生出二心。 更甚至于此事自某种程度而言。 此事甚至已然严重到足以影响燕地之外所有有心背靠燕王府这棵大树的名门望族、豪强乡绅等势力的最终决断! 归根结底。 无论许奕再如何多智近妖、再如何能力出众、再如何潜力巨大。 若无子嗣后继。 终是那昙花一现罢了。 此等势力又岂会引来真正的名门望族争相投靠? 此等势力又岂会引来真正的能人异士争相投靠? 甚至于。 此等势力纵使最终夺得天下又能够维持几载光阴? 归根结底。 无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 而世家大族又本非良善,最是知晓利益轻重之害。 ....... ....... 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 就在偌大的寝殿近乎无处不回荡着喜极而泣声以及道道恭贺声之际。 侧王妃朱婉宁率先自王秋瑾诞子八斤六两三钱之事的莫大惊喜中回过神来。 然而。 朱婉宁方自王秋瑾诞子八斤六两三钱的莫大惊喜中回过神来,便不由得秀眉微微皱起。 “肃静。” 朱婉宁秀眉微皱地沉吟足足十余息之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朗声打断长春殿寝殿内的浓浓喜悦。 而其之所以朗声打断长春殿寝殿内的浓浓喜悦气氛。 自然非是因其嫉妒王秋瑾诞子八斤六两三钱。 而是因王秋瑾诞子八斤六两三钱一事已然远超各郡县地方志所在重量。 自某种程度而言。 八斤六两三钱之重已然算得上为一异象。 此事若是不妥善处理。 恐极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 一旦此事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则必然会给燕王府以及许奕带来诸多的麻烦。 朱婉宁话音方落。 王夫人、王家婶子、杨赵氏以及赵姜氏等人皆是不由得面带些许错愕之色地望向朱婉宁。 朱婉宁见状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将此间利害一一道出。 随着朱婉宁不徐不疾地将此间利害言简意赅地一一道出。 偌大的长春殿寝殿内顷刻间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还请诸位夫人务必守口如瓶。” 朱婉宁微微一顿,随即望着若有所思的王夫人、王家婶子等人微微躬身行之一礼。 “还请朱王妃宽心。” “吾等定守口如瓶。” 赵姜氏、杨赵氏二人率先回过神来,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朱婉宁深深躬身回之一礼。 “还是朱王妃宽心。” “吾等定守口如瓶。” 王夫人、王家婶子二人紧随其后回过神来。 随即同样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朱婉宁深深躬身回之一礼。 话音落罢。 王夫人缓缓直起身来,随即略有所指地望了一眼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 “此事还需多多劳烦朱王妃。” 王夫人缓缓收回望向长春殿寝殿内室的目光,随即若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还请王夫人宽心。” 朱婉宁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面朝王夫人微微躬身还之一礼。 话音落罢。 紧闭的长春殿寝殿内室房门忽然再度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一年过六旬的老妪紧随其后自长春殿寝殿内室探出身来。 “更衣毕,亲眷至~!” “更衣毕,亲眷至~!” “更衣毕,亲眷至~!” 年过六旬的老妪立身于长春殿寝殿内室前朗声唱赞道。 话音落罢。 满脸泪痕的王夫人不由得面露浓浓喜色,随即快速自袖摆中取出一方手帕擦拭脸上泪痕。 “朱王妃请。” 王夫人匆匆擦去脸上泪痕,随即收起手帕躬身作请道。 “王夫人请。” 朱婉宁见状当即微微躬身还之一礼,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简短寒暄谦让数句后。 王夫人、朱婉宁、王家婶子等人陆续涌至长春殿寝殿内室。 此时的长春殿寝殿内室虽经过稳婆清理,但或多或少地仍残留着些许血腥气息。 王夫人、朱婉宁、王家婶子等人陆续行至长春殿寝殿内室床榻旁。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王秋瑾满脸惨白之色地微微侧躺于床榻之上。 满眼皆是柔和笑意地望着平躺于其身旁一侧的婴儿。 那婴儿此时不哭亦不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望着王秋瑾。 小嘴巴时不时地微动数下,连带着嘴里含着的那枚由温玉雕琢而成的奶嘴亦随之微微而动。 端的是可爱异常。 见此一幕。 王夫人、朱婉宁、王家婶子等人嘴角皆是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待王秋瑾招呼众人。 王夫人、朱婉宁、王家婶子等人便已然一拥而上目标直指那襁褓中的婴儿。 “姐姐。” “王爷可曾为孩儿取名?” 朱婉宁小心翼翼地捧起襁褓中的婴儿,满眼皆是柔和笑意地开口问道。 “夫君不久前的家书中曾提及。” “若为男孩便取名单字一个骁。” “若为女孩则取名单字一个晓。” 王秋瑾满脸惨白之色地微微侧躺于床榻之上,满眼皆是柔和笑意地望着朱婉宁怀中襁褓。 “骁儿。” “以后你就叫骁儿了。” 朱婉宁闻言不由得轻轻蹭了蹭襁褓中的婴儿,随即满脸笑意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朱婉宁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满脸蠢蠢欲动之色的王夫人、王家婶子等人。 心中虽隐隐有着不舍以及艳羡之意萦绕,但此时亦不好独自霸占襁褓。 本就满脸蠢蠢欲动之色的王夫人方一接过襁褓,脸上瞬间便已然笑出花来。 那襁褓中粉粉嫩嫩的婴儿亦不怕生,兀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望着面前之人。 一时之间。 偌大的长春殿寝殿内室近乎于无处不充斥着道道欢声笑语。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两大名门,举族来投 辰时近半。 旭日渐张扬,霞光遍天际。 就在燕王府后庭长春殿寝殿内满是欢声笑语之际。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大堂内。 枯等近一夜之久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虽满心皆是焦躁不安。 但此时却不得不强做镇定地安抚着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王文清。 自收到王秋瑾将要临盆的消息后。 原本正于沮阳城东南百里外巡视新官道修建事宜的王文清当即动身连夜赶回沮阳城。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满心焦躁不安但却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已然口干舌燥之际。 长吏司大堂外的月台之上忽然出现一身着燕王府后庭女官衣衫的中年女子。 那身着燕王府后庭女官衣衫的中年女子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昨日夜里悄无声息地行至长吏司大堂报信的问心百卫。 只不过不知为何。 此时的问心百卫全然不复昨夜里的风风火火。 “见过杨长吏。” “见过吕长吏。” “见过王老爷。” 问心百卫不徐不疾地行至长吏司大堂内。 随即面朝杨先安、吕文苏、王文清三人微微躬身见礼道。 闻及此言。 杨先安、吕文苏、王文清三人不由得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与面露茫然之色的王文清不同。 此时已然看清问心百卫样貌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纵使心中已有猜测。 但此时亦是不由得提起一颗心来。 “后庭现如今是何情形?” 杨先安快速直起身来,随即连忙开口问道。 “回杨长吏问。” “王妃于今日辰时初刻诞子八斤六两三钱。” 问心百卫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诞子六斤八两三钱。’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闻言皆是不由得面露狂喜之色。 原本已然悬至喉咙间的一颗心更是不由得瞬间复归原位。 与面露狂喜之色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有所不同。 王文清闻言面上虽同样浮现惊喜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浓浓担忧之色。 “王.......王妃......王妃可还好?” 王文清身躯微微颤栗不止,满眼皆是担忧之色地望向问心百卫。 “回王老爷问。” “王妃一切安好。” 问心百卫闻言不由得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一切安好便好,一切安好便好。’ 王文清闻言宛如瞬间失去全部力气般再度瘫坐于太师椅之上,眼角更是不由得滑落两行老泪。 就在王文清瘫坐于太师椅之上喜极而泣之际。 问心百卫缓缓收起嘴角笑意,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望向狂喜不已的杨先安、吕文苏二人。 “杨长吏,吕长吏。” “朱王妃言据各郡县地方志所载,新诞婴儿鲜少有超过六斤之重。” “王妃诞子八斤六两三钱,已然称的上为一异象。” “为防有心之人拿此事大做文章,朱王妃已然自后庭下令不得提及此事。” 问心百卫满脸郑重之色地望向杨先安、吕文苏二人,随即满是郑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瞬间自狂喜之中回过神来。 后背之上更是隐隐泛起些许冷汗。 “还请转禀朱王妃。” “此事吾等必然守口如瓶!”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转禀朱王妃。” “前廷即日起时刻留意此事风声。” “但有丝毫风吹草动,必雷霆扫除隐患。”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滋事重大。” “巡视各地新官道修筑事宜时,吾亦会时刻留意此事风声。” “但有丝毫风吹草动之情,必竭力将隐患消除于萌芽之中。” 王文清满脸凝重之色地紧随其后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问心百卫心中瞬间大安。 侧王妃朱婉宁虽于王府后庭下了封口令。 但谁亦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无意间将此事说漏。 若是有人无意间将此事说漏,届时哪怕将其千刀万剐亦无法挽回燕王府损失。 而倘若有坐镇燕商联盟的杨先安,坐镇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修建事宜的王文清。 以及手中代为执掌着三千赤血卫暗卫的吕文苏于燕王府外监察此事种种风声。 且于察觉到此事风声时便第一时间行那斩草除根之举的话。 则势必将会极大地减少燕王府所面临的风险隐患。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问心百卫当即辞别杨先安、吕文苏、王文清三人,随即折返燕王府后庭复命。 待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大堂外的月台之上后。 王文清强行压下心中万千思绪,随即略作定神直面杨先安、吕文苏二人。 “原定巡视修建新官道事宜方行过半途。” “现如今王妃既已顺利诞子,吾亦不便于此久留。” “杨长吏、吕长吏,你我就此先行别过。” 王文清面朝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微微俯身拱手见礼道。 其虽身为王秋瑾之父、许奕泰山,但规矩始终是规矩。 若无许奕应允,纵使其再如何挂念女儿,亦无法踏入王府后庭半步。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亲自礼送王文清至长吏司月台下。 “先回大堂吧。” 待王文清身影彻底消失于二人视线内后。 杨先安缓缓转过身来,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吕文苏作何回应。 二人身后忽然出现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自长吏司月台左侧厢房大步而出。 随即微微俯身径直地朝着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大步行来。 “启禀吕长吏、杨长吏。”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 “二人皆于不久前递上拜帖,还请两位长吏定夺。”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止步于月台五步外,随即自怀中取出两封拜帖俯身双手敬呈道。 ‘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殷宏。’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缓缓转过身来,随即望向陆万顺手中两封拜帖。 “陈子元与那殷宏可是同时递上拜帖?”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吕长吏问。” “据护安曲徐曲长所言。” “两封拜帖相隔大抵为一刻钟之久。” 陆万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 “陈子元与那殷宏现于何处?”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皱着眉头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吕长吏问。” “据护安曲徐曲长所言。” “两人递呈过拜帖之后便已然各自离去。” 陆万顺闻言连忙开口回答道。 昨夜燕王府内外虽全面戒严。 但如陈子元、殷宏这般正大光明递呈拜帖者以及递呈各地文书者依旧可畅通无阻地行至王府外。 闻及此言。 吕文苏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心中则不断地思量着什么。 而这一思量,便是足足近半刻钟之久。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吕文苏缓缓抬起眼睑,随即迈步行至陆万顺身前,自其手中接过两封拜帖。 “命人去请陈子元、殷宏二人。” “吾稍后于书房等他二人到来。”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卑职告退!” 陆万顺闻言当即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你怀疑颍川陈氏一族与汝南殷氏一族已然暗中结盟?” 待陆万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杨先安不由得迈步行至吕文苏身旁,随即微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两族暗中结盟倒不至于。” “不过那陈子元与殷宏之间倒是极有可能已然达成某种共识。” 吕文苏拍了拍手中两封拜帖,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适当敲打一番也好,免得分不清主次。”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 无论在任何势力,亦无论所在势力或大或小。 凡当权者,无人心喜手下之人暗中结盟之举。 杨先安身为许奕幼时玩伴,现如今更是许奕嫡系中的嫡系。 其自然而然地亦不喜所谓的结盟之举,尤其是那流于表面的结盟之举。 甚至于其为避嫌。 早在许奕彻底自燕地站稳脚跟时。 便已然下意识地减少自身在老五家的存在感以及影响力。 “陈子元、殷宏二人许是故意如此,意在加强自身分量。” “出身于书香门第、名门望族之人,其当不会蠢笨至此。”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再度拍了拍手中两封拜帖,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故意为之也好,无心之举也罢。” “若能得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倾力相助。” “于咱们燕王府而言,自然不亚于得一不俗助力。” “若不能得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倾力相助。” “于咱们燕王府而言,虽略有可惜,但也无伤大雅。”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略显郑重地开口说道。 “稍后你我二人一同见那陈子元与殷宏还是.......” 吕文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问道。 “想来六爷近段时日定然心神难安。” “稍后吾回府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至漠北。” “会见陈子元、殷宏之事便多劳你费心了。”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后撤半步,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现如今已然正大光明地偷懒了吗?”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轻笑着揶揄道。 ...... ...... 辰时过半。 旭日初昂扬,朝霞渐无影。 沮阳城东醉仙楼别院书房内。 就在殷宏、陈子元二人坐而论茶之际。 一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行至别院书房门前。 ‘笃笃笃。’ “二少爷。” 殷府管家止步于紧闭的房门前,略作定神后随即轻轻叩响房门。 话音落罢。 不过短短十余息的时间。 紧闭的别院书房门便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何事?” 殷宏自别院书房探出身来,随即低声开口问道。 “回二少爷问。” “燕王府吕长吏有请。” 殷府管家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书房内,随即不由得压低声音禀报道。 “备足礼数,院外候着。” 殷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再压低声音直接了当地开口说道。 “是!” 殷府管家闻言当即面朝殷宏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告退而去。 “殷兄?” 待殷府管家身影彻底消失于别院书房外后。 原本正兀自品茶的陈子元不由得放下手中茶盏行至殷宏身旁。 “吕长吏有请。” “亦不知此番是单单请吾,还是你我双请。” 殷宏眼睑微微低垂,随即意有所指地开口说道。 其话音方落。 不待陈子元作何反应。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身影便已然出现于二人视线之内。 “看来此番当是你我双请。” 陈子元见状不由得心中一凛,随即轻声叹息道。 “如此看来。” “恐你我二人自进入沮阳城的那一刻起,便已然引起那位吕长吏的注意了。” “不过......如此也好。” 殷宏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燕王府果真深不可测啊。” 陈子元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轻笑着再度叹息道。 若陈府护院首领陈禄晚出现两三刻钟,陈子元亦不会做如此感慨。 但怎奈何。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与那殷府管家前后脚而至。 此间种种。 究竟意味着什么,明者心中自然明。 “如此敲打吾等一番,倒也不是为一好事。” 殷宏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与陈子元相视一笑道。 先前种种不符常理之举。 归根结底无非是一场你我皆心知肚明且无伤大雅的浅显试探罢了。 话音落罢。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已然脚步匆匆地行至陈子元、殷宏二人身前。 “可是燕王府吕长吏有请?” 不待陈府护院首领陈禄开口言及,陈子元便已然率先开口问道。 ‘愕。’ “回少族长问。” “正是燕王府吕长吏有请。” 陈府护院首领陈禄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面朝陈子元俯身拱手行礼道。 第五百五十七章 暗中较量,达成共识 巳时近半。 烈日渐三竿,光影重重叠。 沮阳城东燕王府护城河前。 陈子元、殷宏二人并肩立身于护城河畔百余步外。 目光无不略显深邃地细细打量着河对面那座宛如一座小城般的燕王府邸。 纵使此番已然并非陈子元、殷宏二人第一次行至此地。 但不知为何。 当二人再度立身于护城河畔并眺望河对岸那座宛如小城般的燕王府邸时。 陈子元、殷宏二人心中亦是不可避免地浮现浓浓紧张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 陈子元率先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深呼吸数次用以平复内心波澜。 “殷兄。” “时辰已然不早了。” 陈子元略作定神,随即出言提醒道。 “走吧。” 殷宏闻言不由得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略作定神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陈子元、殷宏二人当即并肩朝着不远处的白玉桥行去。 与以往有所不同。 此行陈子元、殷宏二人既无过多言语,亦无丝毫谦让。 二人之间自始至终皆保持着并肩而行之势,既不疏离,亦不过密。 而在二人身后。 颍川陈氏一族护院首领陈禄以及汝南殷氏一族大管家殷全则各自手提着数个礼盒。 礼盒之上则各自蒙着一张红纸写就的礼单,其上隐隐有着密密麻麻字迹浮于表面。 陈子元、殷宏二人方并肩行过白玉桥。 迎面便遇十余名甲士身骑战马徐徐行来。 “王府守备司司正徐千乘。” “见过陈公子,见过殷公子。” 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翻身下马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五步外。 随即不卑不亢地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抱拳见礼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殷宏二人皆是不由得目光一凝。 若依常理。 如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这般名门望族来访。 各地王府前廷长吏司左右长吏纵使不亲自出府相迎。 至少亦需遣数名实权属官出府相迎才是。 如燕王府这般不遣文官出府相迎,反而遣武将出府来迎。 此举当真是极其罕见。 “元见过徐司正。” “宏见过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来不及细想,当即面朝徐千乘拱手还礼道。 “二位公子还请随吾来。” “吕长吏已于长吏司静候二位多时。” 徐千乘并未过多解释,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烦请徐司正于前引路。” 陈子元、殷宏二人暂且压下心中不解,随即再度拱手道。 话音落罢。 徐千乘亦不过多寒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引着陈子元、殷宏二人徐徐前行。 方一行过燕王府巍峨坚实的城墙。 道道看不清摸不着但却给人近乎窒息般的肃杀气息瞬间朝着陈子元、殷宏二人迎面袭来。 “徐司正?” 陈子元心中不由得瞬间大骇,随即连忙唤住于前引路的徐千乘。 与其始终并肩而行的殷宏虽未曾言语丝毫,但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 “王府近些时日全府戒严。”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公子多多见谅。” 名为王府守备司司正,实则为陷阵营护安曲曲长的徐千乘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 随即转身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不卑不亢地抱拳解释道。 闻及此言。 陈子元、殷宏二人皆是不由得心中一凛,心中更是不由得想起一事。 “无妨无妨。” “烦请徐司正于前引路。” 陈子元暂且压下心头万千思绪,随即略作定神拱手道。 “两位公子请。” 徐千乘闻言未曾多言丝毫,当即转身再度于前引路。 待徐千乘再度转过身去,并于前方再度徐徐引路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且皆从对方眼神中肯定了心中所想。 倘若心中所想为真。 相较于所谓的外松内紧。 全面戒严无疑更为防患于未然。 与此同时。 燕王府先前种种看似敲打亦或者针对之举。 亦将变得极其地合情合理。 无非就是陈子元、殷宏二人想多了罢了。 然而。 事实真的是陈子元、殷宏二人想多了吗? 思及至此。 陈子元、殷宏二人不由得相继身躯微微一顿。 脑海中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浮现万千种思绪。 不多时。 陈子元、殷宏二人紧随徐千乘行过燕王府裕门。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燕王府前廷属官所行去。 待陈子元、殷宏、徐千乘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燕王府裕门后。 原本空无一人的燕王府裕门门楼之上缓缓出现两道身着王府属官袍的身影。 无一例外。 两道身着燕王府属官袍的身影皆一手持笔一手持书。 且目光无不略显深邃地凝视着陈子元、殷宏二人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 ...... ...... 一两刻钟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在徐千乘的引路下不徐不疾地行至燕王府前廷长吏司院门前。 这一路行来。 燕王府全面戒严的姿态好似无时无刻不在印证着陈子元、殷宏二人先前所思所想。 “两位公子还请稍待。” “徐某这便前去通禀。” 就在陈子元、殷宏二人微微有些愣神之际。 徐千乘止步于长吏司别院门前,随即转身面朝陈子元、殷宏二人抱拳告罪道。 “有劳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面朝徐千乘拱手道。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徐千乘当即转身径直地朝着长吏司别院行去。 待徐千乘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别院内后。 殷宏不由得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望向陈子元。 “燕王府果真卧虎藏龙。” “现如今看来你我二人先前试探之举,颇有弄巧成拙之嫌。” 殷宏面带些许复杂之色地苦笑道。 “现如今说这些未免为时已晚。” “不过好在虽有弄巧成拙之嫌。” “但于你我而言却也未失为一好事。” 陈子元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由得苦笑道。 “此言倒也在理。” “现知总比错知好。” 殷宏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轻声叹息道。 如陈子元、殷宏二人。 一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未来颍川陈氏一族掌舵者。 一为汝南殷氏一族嫡次子,虽为嫡次子但在嫡长子幼时中毒痴傻的情况下,其与嫡次子无异。 此二人皆为一郡之地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未来掌舵者,心中又岂会毫无傲气。 二人虽皆因种种缘故折服于许奕且携举族之诚意北行投靠于许奕。 但这并不代表两人同样折服于燕王府其他人,亦或者甘居于他人之下。 故而。 昨夜方才会有醉仙楼一聚以及今日相隔一刻钟相继递呈拜帖之举。 然而。 面对陈子元、殷宏二人看似暗中结盟,实则不过是一场试探的种种举措。 吕文苏并未如陈子元、殷宏二人所想那般忍气吞声,亦或者勃然大怒、兴师问罪。 反而如同春雨润无声般极其巧妙地既化解了二人种种试探之举,又不着痕迹地敲打了二人一番。 燕王府护卫精准无误地寻到醉仙楼,且知陈子元、杨先安所有动向。 此举既为震慑,亦为敲打。 燕王府不符常理地遣武将出府相迎,且言行举止间始终不温不热。 此举看似是那下马威,实则却是刻意误导二人,并以此为加下来的安抚做铺垫。 而行至燕王府裕门时迎面袭来的浓浓肃杀气息,王府守备司司正徐千乘的解释。 以及一路行来看似巧合无意,却实则刻意不着痕迹地透漏而出的种种隐晦消息。 此举既为安抚,亦是开诚布公。 思及至此。 陈子元、殷宏二人心中皆不由得浮现些许无力之感。 就在陈子元、殷宏二人相顾两无言之际。 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去而复返。 “两位公子还请随吾来。” 徐千乘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五步外,随即微微侧身伸手作请道。 “有劳徐司正。”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拱手道。 大半刻钟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在徐千乘的引路下止步于长吏司书房五步外。 ‘笃笃笃。’ “吕长吏。” “陈公子、殷公子已至。” 徐千乘止步于紧闭的长吏司书房门外,随即抬手轻轻叩动房门。 十余息后。 紧闭的长吏司书房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身着一袭月牙白儒衫的吕文苏不徐不疾地自书房内迈步而出。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吕文苏。” “见过陈公子、见过殷公子。” 吕文苏止步于陈子元、殷宏二人三步外,随即面带柔和笑意地拱手见礼道。 “颍川陈氏一族元,见过吕长吏。” “汝南殷氏一族宏,见过吕长吏。” 陈子元、殷宏二人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拱手还礼道。 简短寒暄过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紧随吕文苏不徐不疾地行至长吏司书房内。 待大开的长吏司书房门再度紧闭后。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以及数名身着燕王府仆从衣衫的赤血卫自书房两侧阴影处现出身来。 随即极其默契地分散于长吏司书房四周五六十步外。 ...... ......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时隔足足近一个时辰之久。 紧闭的长吏司房门再度缓缓打开。 “吕长吏还请留步。” 陈子元、殷宏二人眉眼带笑地自长吏司书房内迈步而出。 随即转身面朝紧随其后的吕文苏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眼见吕文苏执意亲自相送,陈子元、殷宏二人亦不好多言。 “吕长吏还请留步。” 陈子元、殷宏二人随吕文苏行至长吏司别院外。 随即再度面朝吕文苏微微俯身拱手行礼道。 “两位公子还请慢行。” 吕文苏此番并未再度坚持相送,闻言后微微俯身拱手还之一礼。 再度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陈子元、殷宏二人遂在徐千乘的引路下彻底离了长吏司别院。 就在吕文苏目送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正欲折返长吏司书房之际。 已然离去多时的杨先安忽然自另一方向大步行来。 见此一幕。 吕文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静待杨先安的到来。 “如何?” 杨先安止步于吕文苏两三步外,随即略作定神开口问道。 “书房再言。” 吕文苏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朝着长吏司别院行去。 不多时。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书房内。 杨先安方落座于客座之上,便自来熟地提起茶壶斟茶两盏。 “诚意如何?” 杨先安推茶一盏至吕文苏面前,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举族来投。” 吕文苏闻言面色不由得渐显郑重,随即沉声开口回答道。 “此间可否有诈?”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前段时日京城之事你我亦有所耳闻。” “颍川陈氏一族投名状已纳,当做不得假。” “汝南殷氏一族魄力较之颍川陈氏一族犹有过之。” “......” “......”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将方才所谈诸事一一道出。 燕地虽距京师长安足足有着两千余里之遥。 但有着许奕就藩前所留诸多后手以及晋王许镇在。 京师长安之事乃至朝堂之事于燕王府而言并不算什么秘密。 无非因路途遥远而或早或晚知晓罢了。 “若此间有诈。” “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必先亡。”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除颍川陈氏一族以及汝南殷氏一族外。” “接下来这段时日里。” “当另有大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暗中来投。” “此外据陈子元所猜测。” “颍川荀氏一族老太爷身死之事当另有文章。” “若不久后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抵燕。” “.......” “.......”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将陈子元所猜测之事娓娓道出。 闻及此言。 杨先安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不由得微微低垂。 “想来这便是所谓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杨先安眼睑微垂地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不由得哑然失笑道。 第五百五十八章 迎刃而解,诸事皆毕 午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闻及杨先安一针见血地道出‘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言后。 吕文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那位想来应当是被局势逼迫的急了。” “若非如此。” “又岂会做出那般杀鸡取卵之事?” 吕文苏面带些许讥讽之色地轻笑道。 汝南殷氏一族、颍川陈氏一族缘何千里迢迢地北行投燕? 颍川荀氏一族老太爷为何宁愿以身死助家族自京师脱身? 汝南、颍川、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为何纷纷暗中北行? 此间种种,缘由为何? 以吕文苏之见。 关中世家门阀与中原世家门阀素来水火不容固然占据很大一部分缘故。 但倘若无正德帝趁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迁徙之际。 勒令靖安司官署立功德碑行那趁火打劫之举的话。 纵使颍川陈氏一族、颍川荀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等一众名门望族真的心向燕地。 其亦绝不会这般快便下定决心纷纷暗中北行投燕。 “那位行那杀鸡取卵之事亦不是一次两次了。” “现如今李光利部、夏侯栋部数万大军被困漠北。” “西域焉耆、姑墨两国叛周投匈,西域都护城岌岌可危。”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又面临黄河改道之危。” “汝南郡境内更是盘踞着足足三十万白莲教叛军,另有多城相继沦陷。” “以现如今的天下大势而言,那位此番行那杀鸡取卵之举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如此也好。” “此番我燕地至少可稳坐钓鱼台,坐收渔翁之利也。” 杨先安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杀鸡取卵也好。” “寅吃卯粮也罢。” “且皆随他去吧。” “吾等现如今当务之急仍是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全境的新官道。” 吕文苏面带些许讥讽之色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说道。 “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诚意如何?”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闻及此言。 心知此诚意非彼诚意的吕文苏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一瞬。 “颍川陈氏一族诚意最足。” “其当代族长、工部右侍郎陈忠泽不久后便会‘被’贬出京。”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番当‘被’贬至中山郡、河间郡、常山郡等地就任郡守一职。”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颍川陈氏一族当代族长、工部右侍郎陈忠泽‘被’贬出京。’ ‘且极有可能‘被’贬至中山郡、河间郡、常山郡等地就任郡守一职......’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眼睑瞬间微垂,心中更是宛如掀起惊天骇浪般思绪乱飞。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杨先安方才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目光灼灼地望向端坐于其身前上首太师椅之上的吕文苏。 “颍川陈氏一族果真诚意十足。” “中山郡、河间郡、常山郡,此三郡无论其就任哪一郡。” “于我燕王府而言皆不失为一不俗助力。” “待陈氏族长‘被’贬出京,就任郡守一职后。” “赤血卫暗卫不妨先行扩散至陈氏族长所在郡。” “届时。” “燕商联盟亦可先遣少许商贾,看能够有机会‘寻’来铁矿、铁锭等物。”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满眼皆是火热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近些时日吾会自赤血卫暗卫中抽调两百好手作为先锋。” “待陈氏族长就任郡守一事尘埃落定后,即刻命其奔赴陈氏族长所在郡。” 吕文苏闻言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端起身前茶盏轻饮一口温热茶水。 “陈氏族长初至一郡就任郡守之职。” “且是自正三品工部右侍郎之位‘被’贬出京。” “短时间内极难自一郡之地彻底站稳脚跟。” “铁矿、铁锭等事待陈氏族长彻底站稳脚跟后再言亦不迟。” 吕文苏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沉吟数息后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杨先安不由得眼睑微微低垂数息,目光中的火热之色亦随之快速消失殆尽。 “文苏兄所言在理。” “此事着实是吾操之过急了。”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面带些许自嘲地微微拱手道。 “先安兄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若吾肩担先安兄之责,定然较先安兄更为心急。”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微微拱手还礼道。 “陈氏族长就任之地所拥铁矿、铁锭等物虽不可急于一时。” “但这并不意味着颍川陈氏一族无法自铁矿、铁锭等物上为吾燕王府提供助力。” 吕文苏嘴角微微上扬一瞬,随即不徐不疾地话锋一转道。 ‘嗯?’ “文苏兄难道欲自颍川郡暗中运铁至燕?”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话音落罢。 不待吕文苏作何回应。 杨先安便已然兀自摇了摇头。 “暂且不提颍川郡境内现有黄河即将改道以及白莲教祸乱这两大患。” “单单燕地与颍川郡相距足足千六百余里之遥这一点。” “便注定了吾等绝无法暗中自颍川郡运铁至燕。” “更何况现如今天下乱象已显,沿途多有险阻。” 杨先安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由得微皱着眉头自问自答道。 “先安兄且听吾言。” “据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陈子元所言。” “其父曾救过西河郡常氏一族当代族长一命。” “而那西河郡常氏一族当代族长三弟又为西河郡最负盛名的游侠。” “其此番途径西河郡离石城时,曾自常家三爷手中求得铁锭五百车。”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此时那五百车铁锭当已行至涿郡境内。” 吕文苏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解释道。 “五百车铁锭?”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当已行至涿郡境内?”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瞬间睁大了双眼,随即更是连连追问道。 “正是。” 吕文苏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端起身前茶盏轻饮一口其内茶水。 “不行!” “这五百车铁锭于吾燕地太过于重要。” “绝不能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再度开口说道。 “陈子元已然遣人快马加鞭确认那五百车铁锭现处何处。” “待收到确切消息后。” “你我二人联名书一调令,调陷阵营护安曲前去接应。” “那五百车铁锭只要行至燕地境内,便绝不会出现丝毫差池。” 吕文苏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如此甚妥。” “如此甚妥。” “待这五百车铁锭运至燕地后。” “文苏兄务必第一时间予吾两百车。” “只需再予吾两百车铁锭,便可将玄甲营所缺那千余副铁浮屠甲胄全部铸成!”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连连点头,随即目光极其火热地开口说道。 “先安兄且放宽心。” “待那五百车铁锭运至燕地后。” “吾定第一时间遣人送去两百车。”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待六爷凯旋抵燕时。” “那千余副铁浮屠甲胄或已全部铸成。”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喜出望外道。 “此番护送五百车铁锭入燕的陈氏商行东家名为陈忠池。” “此人乃是颍川陈氏一族当代族长陈忠泽胞弟。” “尚未及冠前便接手家族生意,随陈氏商行走南闯北。” “待此人抵燕后,燕商联盟必然再添一悍将。”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开口提醒道。 “颍川陈氏一族诚意当真是不可谓不足啊。”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笑着感慨道。 “汝南殷氏一族诚意虽略逊于颍川陈氏一族。” “但却也同样不容小觑......” “.......” “.......”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将汝南殷氏一族所纳投名状一一道出。 正如吕文苏所言。 汝南殷氏一族诚意虽略逊于颍川陈氏一族,但却也同样不容小觑。 “能于一郡之地屹立百余年而不倒者。” “其底蕴之悠长果真是不容小觑丝毫。” “今得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鼎力相助。” “你我二人先前所忧钱粮之事无不迎刃而解矣。” “若颍川荀氏一族果真如陈子元此前所言那般。” “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全境新官道事宜。” “必然将再无丝毫阻碍可言,其落成之日必然亦远超先前所期。” “待六爷率军自漠北凯旋后,心中定然大慰矣。”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微垂着眼睑沉吟百余息之久,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轻笑着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杨先安一时之间竟不由得大笑出声。 “颍川陈氏一族、汝南殷氏一族诚意如此之足。” “陈子元一行人以及殷宏等人安置之事绝不可掉以轻心。”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修建新官道事宜现正值用人之际。” “陈子元所携三十六名颍川陈氏一族年轻子弟以及殷宏所携随从。” “大半皆可安置于修建新官道事宜之中。”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可。” “修建新官道一事本就为我燕王府三大百年大计之一。” “如此一来既可彰显我燕王府重视之心,亦可缓解修建新官道缺人之难。” “此举倒不失为一举两得。” 杨先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渐显严肃道。 “陈子元、殷宏二人如何安置?” 杨先安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此二人安置之事暂且不急。” “先安兄且先看过此信再言。” 吕文苏自书案一侧取出一封书信,随即面色极其严肃道。 ‘王文廉、白启东联名所书......’ 杨先安接过吕文苏递来的书信不由得低头一望。 待看清书信乃是王文廉、白启东二人联名所书后。 杨先安心中不由得瞬间一凛,面色亦不由得凝重起来。 那王文廉本为王秋瑾叔父。 自许奕关中赈灾时便于许奕麾下效力。 现更是总领修筑新女祁城事宜。 而那白启东亦不是寻常人等。 其本为户部并州清吏司郎中。 后在户部尚书田易初的运作下北行赴燕。 现总领修筑新女祁城钱粮事宜。 此二人联名上书燕王府,足可见滋事重大。 思及至此。 满脸凝重之色的杨先安不由得快速拆开书信细阅。 而这一阅便是足足大半刻钟之久。 面色亦从最初的凝重渐渐化为满脸愤怒之色。 ‘砰!’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杨先安猛地站起身来,随即将手中书信重重拍在身前书案之上。 “竟敢于修筑新女祁城之事上妄动贪念!” “这些人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此事必须彻查到底!” “但凡敢将手伸进修筑新女祁城之事上!” “无论其背后靠山为何人!一律斩草除根!” 杨先安难压心头怒火,满脸怒意地沉声开口说道。 “先安兄且稍安勿躁。” “此事牵扯范围甚广。” “赤血卫暗卫受身份所限,短时间内定然无法深入此事核心。” “王文廉、白启东二人虽能力不俗,但于燕地终究还是根基太浅。” “若是由赤血卫暗卫亦或者王文廉、白启东二人去查的话。” “短时间内能够查到切实证据暂且不提。” “一旦此事泄露丝毫,必然将会给修筑新女祁城一事带来诸多麻烦。” “甚至于就连燕商联盟亦会因此事而迎来莫大的震动。” 吕文苏紧锁着眉头沉吟百余息之久,随即不徐不疾地沉声开口说道。 第五百五十九章 引蛇出洞,鲜卑慕容 未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随着吕文苏一席话彻底落罢。 偌大的长吏司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满腔怒火始终难平的杨先安此时亦是不由得紧锁着眉头兀自沉思。 见此情形。 吕文苏不由得无声叹息一声。 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望向杨先安暴怒之下拍于书案之上的密信。 常言皆道:‘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无论是那声名赫赫的名门望族也好,还是那或黑或白的大小势力也罢。 只要其壮大到一定的程度。 皆避免不了内部滋生蛀虫之事。 纵使许奕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坐拥莫大的声望。 纵使许奕于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坐拥一言定生死的强悍实力。 纵使许奕已然用上谷王家、渔阳曲家、渔阳谢家等一众名门望族的滚滚人头警醒他人。 其亦无法完全杜绝他人滋生贪念,更无法彻底杜绝内部滋生蛀虫之事的发生。 若是以往。 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久无大事发生。 且又有着许奕坐镇燕地两郡十七城。 燕地两郡十七城境内纵使滋生蛀虫。 那些蛀虫大多亦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小打小闹。 而现如今。 随着许奕率军出征漠北草原远离燕地两郡十七城。 以及燕王府联合郡府同时驱赶三驾马车向前而行。 往日里只敢躲藏于阴暗角落里小打小闹的蛀虫们。 随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天一天地安然流逝。 内心深处的贪念亦随之不断地悄然膨胀。 有人的地方便有所谓的江湖。 有所谓江湖的地方便有利益可言。 燕王府联合郡府修筑新女祁城也好。 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全境的新官道也罢。 所需耗费的钱粮等物无一不是他人绝难想象的天文数字。 其内利益多寡,自是可想而知。 而身为统筹修筑新女祁城事宜以及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新官道事宜的燕商联盟。 其内所牵扯到的利益多寡,自然亦是一他人绝难想象之巨。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 就在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愈发地浓郁之际。 满腔怒火始终难平的杨先安紧锁着眉头兀自沉思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方才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引蛇出洞?”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满脸凝重地沉声出言相询道。 “正是。”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自沉思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微微点头应道。 话音落罢。 吕文苏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望向杨先安。 “陈子元、殷宏二人皆出身于名门望族。” “且一为颍川陈氏一族少族长,一为汝南殷氏一族嫡脉二公子。” “又皆是初来乍到,于燕地境内自是毫无所谓的根基可言。” “若是将陈子元、殷宏二人分别放在王文廉、白启东二人身旁......” “......” “......”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心中所谋一一道出。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吕文苏最后一言余音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偌大的燕王府前廷长吏司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杨先安心中虽对吕文苏所谋有所猜测。 但当吕文苏将心中所谋之事全部道出后。 杨先安原本已然舒展开来的眉头亦是不由得再度紧锁。 心中更是不断地换位推演着吕文苏所谋之事种种细节。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杨先安方才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紧随着的眉头亦随之再度舒展开来。 “此计甚妙。” “只不过此事牵扯甚广。” “六爷未曾班师归燕前。” “吾等绝不可擅动刀兵。” “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而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杨先安略作定神,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终究是一群秋后的蚂蚱罢了。” “且让他多蹦跶几日又有何妨?” 吕文苏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勾勒出一抹略显讥讽的冰冷笑容。 “待颍川荀氏一族少族长荀延山抵燕后。” “若是此人可堪大用,便将其放在王老爷身边。” “若是此人不堪大用,便将其放在吾身旁即可。” 杨先安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略作定神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修筑新女祁城事宜已现蛀虫身影。 难保修建新官道事宜以及燕商联盟内部未有蛀虫身影。 杨先安身为许奕幼时的玩伴,现如今许奕嫡系中的嫡系。 其无论自身能力也好,亦或者于燕地境内的根基也罢。 皆非自身能力不俗,但却根基浅薄的王文廉、白启东二人可比。 “如此甚好。” 吕文苏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 ...... 未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王府前廷长吏司别院门前。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面带浓浓疲倦之色的吕文苏缓缓转身再度径直地朝着长吏司别院内行去。 不多时。 就在满是困顿之意的吕文苏即将穿过长吏司别院前院,行至长吏司别院后院之际。 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道道略显清脆的甲片撞击声。 闻及声响。 满是困顿之意的吕文苏不由得转身后望。 一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身披全副甲胄的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正朝着自身所在大步行来。 “何事?” 待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行至近前后。 吕文苏不由得略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启禀吕长吏。” “雊瞀城暗线传来消息。” “司礼监传旨太监昨日戌时初刻行至雊瞀城。”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止步于吕文苏三步外。 随即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闻及此言。 原本满是困顿之意的吕文苏不由得瞬间清醒过来。 然而。 不待吕文苏作何回应。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便已然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自腰间取出一封书信。 “此乃雊瞀城暗线所呈密信,还请吕长吏过目。”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双手托举着手中密信,随即俯身敬呈道。 吕文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两步自陆万顺手中接过密信。 随着雊瞀城暗线所呈密信于吕文苏手中缓缓展开。 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自戌时初刻进入雊瞀城后的一言一行近乎于皆呈现于吕文苏眼睑之内。 “传令沿途各部暗线。” “务必密切监视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的动向。” “但凡暗中接触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者,皆列入监视范围之中。” 吕文苏合上手中密信,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闻言不由得面色一正。 随即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此外。” “命人将内使歇房好生清扫一番。” “待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住进内使歇房后。” “命府中暗卫务必好生监视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但凡发觉异常之处,务必第一时间上禀!” 吕文苏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再度满脸郑重之色地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且先行退下吧。”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是!” “卑职告退。” 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大步告退而去。 待赤血卫甲曲曲长陆万顺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吕文苏面上郑重之色不由得悄然退散。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之色。 ‘若是本本分分还则罢了。’ ‘若是胆敢借此惹出事端。’ ‘纵使尔等身为天子近侍。’ ‘吾燕王府亦将以诛待之。’ 吕文苏目光略显冰冷地眺望着雊瞀城所在方位,随即声音虽轻但却极具份量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至于司礼监传旨太监一行人此番抵燕所为何事。 吕文苏早在十余日前便已然自晋王许镇所书密信中得知。 若是以往。 吕文苏虽同样会对那群司礼监传旨太监抱有戒心。 但绝不会如现如今这般戒心深重。 归根结底。 无非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以往司礼监传旨太监传旨过后。 大多皆立即回京复命,鲜少又逗留于燕王府内使歇房者。 而此番因朝廷赐珠大典之缘故。 司礼监传旨太监们必然会于燕王府内使歇房暂住数月乃至半年之久。 谁也不敢确保如此长的时间里,那群司礼监传旨太监们是否会生出事端。 若是那群司礼监传旨太监们真的生出事端,所生事端又是否会波及燕王府后庭? 思及至此。 吕文苏望向雊瞀城所在方位的目光不由得再度冰冷数分。 百余息后。 吕文苏缓缓收回望向雊瞀城所在方位的冰冷目光。 随即略作定神大步朝着不远处的长吏司书房行去。 不多时。 吕文苏大步行至长吏司书房内。 简单研墨铺纸后遂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随即提起一支狼毫笔轻点墨汁于略显泛黄的宣纸之上缓缓书写。 一时间偌大的长吏司书房内除笔尖触碰宣纸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外便再无其他丝毫声响。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吕文苏终是笔停书成。 待细细审阅一番过后。 吕文苏遂将所书妥善封入油纸信封之中。 随即略作定神唤来一名赤血卫贴身暗卫。 “持吾令牌将此信交予陷阵营护安曲曲长徐千乘手中。” “命其抽调数十好手,务必快马加鞭将此信呈于王爷。” 吕文苏自腰间取下一枚令牌,随即将令牌连同密信一同递向立身于三步外的赤血卫贴身暗卫。 “遵令!” 赤血卫贴身暗卫闻言当即面朝吕文苏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俯身上前双手自吕文苏手中接过那枚令牌以及密信。 “早去早回。” 吕文苏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是!” “卑职先行告退。” 赤血卫贴身暗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吕文苏俯身一拜,随即转身快步告退而去。 待赤血卫贴身暗卫身影彻底消失于长吏司书房后。 浓浓的困顿之意再度径直地朝着吕文苏迎面袭来。 难抵浓浓困顿之意的吕文苏再无力起身归房歇息。 值得缓缓趴伏于身前书案之上,仅仅数息便已然沉沉睡去。 不多时。 偌大的长吏司书房内便已然回荡起道道略显轻微的打鼾声。 ...... ...... 酉时近半。 落日黄昏起,晚霞映满空。 代郡马城石门镇一间客栈二楼上方内。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刘贵祥面无表情地立身于大开的窗台旁。 目光略显冰冷地眺望着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身为太子许雍嫡系中的嫡系,曾与季于野并称为许雍宫外左膀右臂的刘贵祥。 自季于野被问心百卫诛杀于代郡当城后。 刘贵祥自然而然地便接手了季于野残留下来的部分手下。 自将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安置于代郡马城石门镇后。 刘贵祥便鲜少过问过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 若不是前不久收到詹事府府丞韩兴荣送来的数封密信。 刘贵祥恐早已将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遗忘至天涯海角了。 就在满是风尘仆仆的刘贵祥立身于窗台旁眺望沮阳城所在方位之际。 一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快步行至客栈内,随即大步登上客栈二楼。 ‘咚咚咚。’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止步于刘贵祥所在房间,随即快速叩动房门。 “进。” “是。” 得刘贵祥应允后,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快速推门而入。 “鲜卑慕容氏可给回信?” 刘贵祥自窗台旁转过身来,目光略显冰冷地望向那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回刘公公问。” “鲜卑慕容氏已给回信。” “邀您五日后于塞外弹汗山一见。”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满是恭敬之色地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可。” 刘贵祥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一瞬,随即开口说道。 第五百六十章 代郡贼兵,远赴弹汗 时近戌时。 落日黄昏起,晚霞映满空。 代郡马城石门镇一间客栈二楼上房内。 刘贵祥渐渐收敛嘴角略显阴柔的笑容。 随即缓缓闭上双眼不知于脑海中沉思何事。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刘贵祥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不远处的那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此地距代北长城多远?”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阴柔地沉声问道。 “回刘公公问。” “石门镇距代北长城大抵五十余里之遥。”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当即面朝刘贵祥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如数家珍般地快速如实回答道。 ‘距代北长城大抵五十余里之遥.......’ 刘贵祥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垂一瞬,随即低声喃喃自语道。 “代北长城距弹汗山多远?”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代北长城距弹汗山大抵百二十余里之遥。”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除代北长城外。” “还有何处可出塞?”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微皱着眉头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马城方圆百里内,除代北长城外,另有三条小路可出塞。” “代郡私自与匈奴、鲜卑、乌桓等外族通商的商贾大半皆由此出塞。” “只不过......” “只不过......”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不由得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然而不知为何。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言至最后忽然面露欲言又止之色。 “只不过什么?” “速速如实道来。” 刘贵祥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沉声开口追问道。 “回刘公公问。” “此三处小道虽可出入塞外。” “但自此三处小道出入塞,所需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惨重。” 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闻言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所需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惨重?” “自此三处小道出入塞,需付出何种代价?” 刘贵祥闻言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随即连忙沉声追问道。 “刘公公有所不知。” “此三处小道皆有山贼把守。” “商贾欲自此三处小道出入塞。” “去时需缴纳两成货物的银钱。” “归来时亦需缴纳两成货物的银钱。” “若是他人欲自此三处小道出入塞。” “去时一人需缴纳百两银钱的过路费。” “归来时一人亦需缴纳五十两银钱的过路费。” 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闻言快速如实回答道。 “三处小道皆有山贼把守?” “何处来的山贼竟如此嚣张?” “代王府与那代郡郡守不曾出兵剿匪?” 刘贵祥闻言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此山贼非彼山贼。” “那些人虽名为山贼,但实则却是官兵。” “精铁甲胄、强弓硬弩等军械应有尽有。”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连忙解释道。 “精铁甲胄、强弓硬弩等军械应有尽有?!” 刘贵祥闻言双目瞬间圆睁,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地反问道。 “回刘公公问。” “小的数月前曾亲眼所见。” “代郡道人城张氏商行一年轻东家初至马城。” “便仗着随行伙计多达五百余人不顾随行之人劝阻。” “态度极其强硬地不愿缴纳两成货物的银钱作为买路财。” “坐镇于此间小道之上的山贼大当家亦不是那易于之辈。” “那山贼大当家一声令下,小道两侧山林之中当即冲出三四百兵马。” “而自山林中冲出来的三四百兵马中披挂精铁甲胄者至少亦在百人之上。” “......” “.......”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心有余悸地将那日所遇之事全部娓娓道来。 待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心有余悸地将那日所遇之事全部道出后。 刘贵祥本就紧锁的眉头不由得再度紧锁几分,眼睑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微垂。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刘贵祥眼睑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紧锁着的眉头亦悄无声息地舒缓些许。 “你可知把守三处小道的兵马究竟是何出身?” 刘贵祥略作定神再度望向立身于不远处仍心有余悸的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随即紧锁着眉头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据小的事后探听所知。” “把守三处小道的兵马中有一部分出身于代北长城守备营。” “其余兵马想来应当与代郡郡衙、马城县衙等脱不开干系。”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不由得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低声开口回答道。 ‘代北长城守备营、代郡郡衙、马城县衙.......’ 刘贵祥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其原本打算若是三处小道多险阻,便尝试着以金钱开路之法自代北长城出塞。 相较于自三处小道出塞而言。 冒险以金钱开路之法自代北长城出塞无疑将会多出诸多变数。 而自得知把守三处小道的兵马中有一部分出自于代北长城守备营后。 刘贵祥潜意识里便已然打消了以金钱开路之法自代北长城出塞的念头。 “哪条小道距石门镇最近?”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磐石林小道距离石门镇最近。” “两地相距大抵三十余里之遥。”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不由得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言之凿凿地开口回答道。 “自磐石林小道出塞后,大抵还需多久方可行至弹汗山?” 刘贵祥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垂一瞬,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弹汗山位于磐石林小道正北。” “磐石林小道距弹汗山大抵八十余里。” “若是纵马而行的话,至多一天半的时间便可行至弹汗山。”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略作沉吟,随即再度开口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刘贵祥方才再度抬起眼睑望向立身于不远处的那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尔等现有马匹几何?”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小的们现有马匹一百一十八匹。” “皆藏于石门镇十余里外的山林里。”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连忙如实回答道。 “今夜抽调百名好手携马于石门镇外候命。” “明日卯时随咱家一同自磐石林小道出塞。” 刘贵祥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愕......’ “刘......刘公公.......” “百......百人一来一回至少......至少需银钱万五千两啊......”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脸上瞬间浮现浓浓惊诧之色。 随即不敢置信地结结巴巴道。 “区区万五千两银钱而已。” “若是此番弹汗山之行一切顺遂。” “待归来后,尔等每人赏银百两。” 刘贵祥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不由得轻笑道。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于刘贵祥而言素来不是什么问题。 “刘......刘公公英明!” “小......小的......小的先行谢过刘公公。”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涨红着脸面朝刘贵祥连连俯身抱拳行礼道。 “今夜好生筹备。” “且先行退下吧。” 刘贵祥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刘公公宽心。” “小的今夜定好生筹备。” “时辰已然不早了,还请刘公公好生歇息。”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连忙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转身就此告退而去。 待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刘贵祥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身迈步行至大开的窗台旁。 随即目光略显阴冷地透过大开的窗台望向雁门郡平城所在方位。 ‘若是不出咱家所料。’ ‘把守那三处小道的兵马定然与代王府脱不了干系。’ ‘仅仅马城方圆百里内便有三条可无阻私通外族的小道。’ ‘整个代地境内又会有多少此等可无阻私通外族的小道?’ ‘代地两郡二十五城中又有多少世家大族、豪强乡绅暗中私通外族?’ ‘若是代王府把控着整个代地境内每一条无阻通往塞外的小道的话。’ ‘代王府每年单单自这些无阻通往塞外的小道上便可攥取巨额银钱!’ ‘嘶~!’ 刘贵祥目光略显阴冷地凝视着雁门郡平城所在方位,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思及至此。 刘贵祥不由得连连倒吸冷气,原本面色无表情的脸上更是不由得浮现浓浓惊恐之色。 ‘嘶~!’ ‘若是代王启将所得银钱全部用于练兵的话.......’ ‘代王启绝不可不防!’ ‘否则太子殿下与其为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刘贵祥心中不由得浮现一极其可怕的念头,脸上本就浓郁的惊恐之色亦是不由得再度浓郁几分。 “不行!” “绝不可坐以待毙!” “此事必须尽早禀于太子殿下!” 刘贵祥满脸惊恐之色地低声喃喃一句,随即转身大步朝着紧闭的房门行去。 就在刘贵祥大步行至紧闭的房门前,正欲伸手拉开紧闭的房门之际。 其身躯不知为何忽然呆愣于原地一动不动。 已然抬起的双手更是直接悬停于半空之中。 ‘代郡有着能够无阻通往塞外的小道。’ ‘上谷郡、渔阳郡难道便没有此等小道?’ ‘代王府暗中把控着代地境内所有能够无阻通往塞外的小道。’ ‘近乎于雁过拔毛地自代地两郡二十五城世家大族、豪强商贾身上攥取巨额银钱。’ ‘燕王府呢?’ ‘又是否如代王府这般把控着燕地境内所有能够无阻通往塞外的小道?’ ‘其又是否如代王府这般近乎雁过拔毛地自燕地两郡十七城世家大族、豪强商贾身上攥取巨额银钱?’ 刘贵祥目光略显呆滞地立身于紧闭的房门前,心中不断地泛起层层滔天骇浪。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刘贵祥略显呆滞的目光中方才泛起些许不一样的色泽。 “定是如此!” “定是如此!” “若非如此的话!” “许奕又缘何能够养得起两万一千兵马!” “若非如此的话!” “许奕又缘何能够同时修筑新女祁城、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全境的新官道!”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刘贵祥宛如窥破天大机密般,涨红着脸庞不断地自紧闭的房门前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 满心亢奋地自紧闭的房门前来回踱步的刘贵祥猛地顿住脚步。 ‘啪!’ “不行不行!” “滋事重大!必须尽早上禀太子殿下!” 刘贵祥宛如得了失心疯般猛地一拍巴掌,随即满脸亢奋之色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其身躯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浑身上下颤栗不止。 话音落罢。 刘贵祥满脸亢奋之色地再度大步行至紧闭的房门前,随即猛地一把拉开房门大步而出。 “刘全礼!” 刘贵祥满脸亢奋之色地止步于客栈二楼木栏前,随即不由得大声开口唤道。 “刘公公。” “刘公子半个时辰前便已然离了客栈,此时尚未归来。” 客栈掌柜闻言连忙小跑着行至刘贵祥身旁五步外。 随即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此间客栈本就为刘贵祥安置季于野残部所置办。 其内无论客栈掌柜也好,伙计、厨子也罢。 皆为季于野残部,自知刘贵祥具体身份为何。 又因石门镇地处代郡最北,与边关相邻等缘故。 此间客栈往日里鲜少有客商落脚。 若非如此。 此间客栈掌柜又岂会直唤刘公公三个大字。 “速速命人去寻刘全礼!”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是!刘公公!” 客栈掌柜闻言连忙再度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便欲转身离去。 “慢着!” 不待客栈掌柜转身离去。 刘贵祥忽然开口唤停客栈掌柜。 “不知刘公公有何吩咐?” 客栈掌柜闻言连忙再度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道。 “且先行为咱家备些文房四宝来。”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第五百六十一章 探听虚实,两封密信 戌时过半。 夜色秋风起,万籁人亦静。 代郡马城石门镇一间客栈二楼上房内。 始终难平心中狂喜波澜的刘贵祥端坐于窗旁书案前。 手持一杆狼毫笔不断地于身前洁白宣纸之上伏案书写。 然而不知为何。 每每伏案书写数十字至百余字间。 刘贵祥总是不自觉地顿住手中笔锋,随即微皱着眉头细细审阅方才所书。 而每每审阅过后。 其身旁纸篓中总会多出一团沾染着点点墨迹的纸球。 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 刘贵祥身旁纸篓中沾染着点点墨迹的纸球已然四溢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 刘贵祥再一次顿住手中笔锋。 ‘还是不行。’ ‘词难达意。’ ‘难抵咱家胸腔。’ 刘贵祥微皱着眉头将方才所书密信细细审阅一番。 随即再度重重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狼毫笔,将方才所书密信团成一团随手掷于身旁纸篓中。 十余息后。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取出一张裁剪妥当的宣纸平铺于身前书案之上。 就在刘贵祥再度提起狼毫笔正欲再度伏案书写之际。 早早便已打烊的客栈内忽然传来道道响亮的拍门声。 隐隐间好似有着些许嘈杂人声透过房门传至刘贵祥耳中。 闻及道道嘈杂之声不断地袭来后。 心中不知自何处起已然浮现些许烦闷之意的刘贵祥不由得瞬间火大。 ‘砰!’ 刘贵祥猛地将手中狼毫笔掷于身前书案之上。 随即径直地自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大步朝着房门行去。 “何人于外吠吠不休!” 刘贵祥猛地拉开紧闭的房门,随即面色略显阴沉地厉声喝问道。 话音落罢。 与刘贵祥相隔三四间的左右上房房门迅速被人自内拉开。 十余名身着黑色短打衣衫的精壮汉子迅速自房间内探出身来。 与此同时。 客栈一楼大堂内。 数名作护院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搀扶着一身着富丽锦衣的年轻男子呆立于大开的客栈门前。 而客栈掌柜则略显惶恐地俯身呆立于那身着富丽锦衣的年轻男子三五步外。 “刘全礼!” “还不速速滚上来!” 就在偌大的客栈即将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际。 立身于客栈二楼上房门前的刘贵祥胸腔不由得剧烈起伏数十次。 随即面朝身着一富丽锦衣呆立于客栈门前的年轻男子厉声怒吼道。 ‘愕。’ “叔父......” 被刘贵祥唤作刘全礼的年轻男子闻言不由得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推开身旁家丁护院面露些许惶恐之色地开口应道。 “速速滚上来!” 刘贵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深深瞪了一眼刘全礼,随即再度厉声怒吼道。 ‘愕。’ “是......是叔父。” 满身醉意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消散大半的刘全礼闻言不由得连忙应道。 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朝着二楼上房行去。 “备两碗醒酒汤来!” 刘贵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刘全礼一眼,随即重重一展袖摆转身朝着房间内行去。 闻及此言。 刘全礼不由得面露讪讪之色,随即紧随刘贵祥迈步行至房间内。 “叔父。” 刘全礼轻轻闭合房门,随即迈步行至刘贵祥近前面露讪讪之色地开口说道。 “将书案下的废纸全部整理妥当。” 刘贵祥落座于一旁圆形茶桌前,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吩咐道。 “好嘞叔父。” 刘全礼闻言心中没来由地一松,随即连忙嬉皮笑脸地应声道。 话音落罢。 刘全礼快步走向位于窗台旁的书案前。 随即俯身快速将散落一地的纸团全部收入纸篓之中。 “叔父。” “书案下的废纸全部整理妥当了。” “需不需侄儿现在便拿出去焚烧干净?” 刘全礼用力压了压身前纸篓,随即站起身来开口问道。 “过来。” 刘贵祥闻言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愕。’ “是,叔父。” 刘全礼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脚步略显虚浮地行至刘贵祥身前。 其方一行至刘贵祥身旁。 道道粗劣难闻的烟粉气息瞬间袭入刘贵祥鼻息之间。 ‘砰!’ “跪下!” 刘贵祥闻及那粗劣难闻的烟粉气息后不由得面色一黑,随即猛地一拍身旁圆形茶桌厉声呵斥道。 “叔......叔父......” 刘全礼闻言不由得面带惶恐之色地连忙双膝下跪。 “一个小小的石门镇青楼。” “其内又能有甚姿色可言?” “尔现如今这般饥不择食矣?!” 刘贵祥面带浓浓怒色恨铁不成钢地厉声呵斥道。 “叔......叔父......” “侄......侄儿......侄儿今夜未曾花天酒地。” “更......更未.......更未曾留恋粗脂俗粉之地。” “侄......侄儿.......侄儿今夜乃是为探听虚实。” 刘全礼双膝跪于地,面带惶恐之色地连忙解释道。 “探听虚实?” “所探何事?” 刘贵祥闻言面色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反问道。 “回叔父问。” “侄儿所探之事为燕地新女祁城。” 刘全礼闻言心中没来由地悄然一松,随即连忙开口回答道。 “燕地新女祁城?” 刘贵祥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再度反问道。 “叔父有所不知。” “代郡马城虽与上谷郡宁县相邻。” “但两城之间却相距足足两百余里之遥。” “且马城与宁县接壤之地多有燕山余脉相阻。” “而马城石门镇便是几处少有燕山余脉相阻之地。” “也正因此。” “马城、宁县两地商贾大多皆自石门镇往返两地。” “而怡红院身为石门镇唯一一家青楼,往日里留宿于此的客商数量自是最多。” “若不是近一年时间以来燕地接连大兴土木,从而导致往来于燕代两地的客商与日俱减。” “侄儿又何至于强忍不适自一群粗脂俗粉、残花败柳中打探燕地修筑新女祁城之事虚实?” 刘全礼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佯装委屈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面色不由得悄然好转,随即微微摆手示意刘全礼起身于旁落座。 “侄儿谢过叔父。” 刘全礼见状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即连忙起身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此间虚实如何?” 待刘全礼稳稳落座于身旁之后。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叔父问。” “据侄儿所探......” “......” “.......” 刘全礼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添油加醋地将偶然所听缓缓道来。 待自刘全礼口中闻及燕地两郡十七城遣往女祁城旧址的官吏大多贪婪成性这一消息后。 刘贵祥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眼睑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微微低垂。 待自刘全礼口中闻及燕地大小名门望族乃至豪强乡绅旁支子弟大多仗势欺人、强取豪夺这一消息后。 刘贵祥隐藏于袖摆中的双手不自觉地便已紧握成拳,脸上更是不自觉地浮现些许殷红之色。 一刻多钟后。 眼见自身纵使绞尽脑汁亦无法再度编撰出新的‘消息’,刘全礼只得就此作罢。 “叔父。” “侄儿无能。” “只打探出些许消息。” “还请叔父责罚侄儿。” 刘全礼佯装羞愧地站起身来,随即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无须妄自菲薄。” “短短一两个时辰便打探出如此多的消息已然殊为不易。”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刘全礼肩膀。 “且先行退去。” “待用过醒酒汤后,再来此寻咱家。” 刘贵祥满脸欣慰之色地叮嘱一二,随即转身迈步朝着书案行去。 “侄儿谢过叔父。” 刘全礼闻言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刘全礼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转身迈步离了房间。 待刘全礼彻底离了房间,身后再度传来关门声后。 不知何时已然端坐于窗旁书案前的刘贵祥略作定神。 随即再度提起狼毫笔于身前宣纸之上凝神伏案书写。 许是因心中狂喜波澜已平,又许是狂喜波澜之上再添波澜。 刘贵祥此番再度提笔凝神伏案书写宛如下笔有神助般。 不多时。 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密信便已然彻底落成。 刘贵祥放下手中狼毫笔细细凝神审阅一番后,不由得面带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随即将身前那洋洋洒洒数百字的密信挪至一旁阴晾。 十余息后。 刘贵祥再度铺纸一张,随即略作定神再度提笔凝神伏案书写。 不多时。 一篇洋洋洒洒足足数百字的密信再度笔停书成。 刘贵祥面带些许阴柔笑意地再度凝神细细审阅一番。 随即缓缓自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将两封密信相继密封妥当。 就在刘贵祥方将两封密信全部密封妥当,正欲转身离开书案之际。 紧闭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笃笃笃。’ 已然饮下两碗醒酒汤的刘全礼立身于紧闭的房门外轻轻叩动房门。 “进。” 不待刘全礼开口先言。 刘贵祥应允之声便已然自房内传出。 “是,叔父。” 刘全礼闻言连忙大应一声,随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叔父。” 刘全礼再度紧闭房门,随即迈步行至刘贵祥身前俯身拱手行礼道。 “明日卯时咱家便需动身赶往塞外。” “待天亮后。” “持此信至沮阳城寻李大公子。” 刘贵祥将其中一封密信递向刘全礼,随即面色极其严肃地沉声开口说道。 “是!叔父!” 刘全礼闻言面色亦是不由得一正。 随即双手自刘贵祥手中接过密信,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时辰已然不早。” “且......且先行退下歇息吧。” 刘贵祥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 “叔父此行路途多艰。” “还望叔父务必多多保重。” “时辰已然不早。” “侄儿便不过多叨扰了。” “还请叔父务必早早歇息才是。” “侄儿就此先行告退。” 刘全礼闻言瞬间佯装不舍,随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刘全礼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朝着房门行去。 ‘唉。’ 待刘全礼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且房门再度紧闭后。 刘贵祥不由得满脸老怀欣慰地轻叹一声。 十余息后。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迈步走向床榻旁的墙壁前。 ‘咚咚咚。’ 刘贵祥立身于床榻旁的墙壁前,随即抬手轻轻叩动墙壁。 ‘咚咚咚。’ 刘贵祥轻轻叩动墙壁声尚未消散。 墙壁另一面便已然传来回应之声。 闻及墙壁另一面所传回的回应之声后。 刘贵祥毫不留恋地当即转身迈步走向圆形茶桌。 ‘笃笃笃。’ 仅仅只过了十余息之短。 紧闭的房门便被人再度叩响。 “进。” “是。” 刘贵祥应允之声方自房间内响起。 紧闭的房门外便传回一道略显低沉的回应之声。 伴随着一道略显轻微的‘咯吱’声响起。 一道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迈步行至房间内。 ‘君卫李云康,拜见刘公公。’ 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止步于刘贵祥身前三步外。 随即面朝刘贵祥微微俯身拱手一拜。 “将此信快马加鞭送至京师。” 刘贵祥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密信递向李云康。 “遵令!” 李云康闻言微微俯身双手自刘贵祥手中接过密信。 “明日卯时便启程。” “且先行退下好生歇息。” 刘贵祥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卑职告退。” 李云康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微微俯身拱手一拜,随即转身告退而去。 待李云康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且房门再度紧闭后。 刘贵祥面无表情地沉吟数息,随即站起身来迈步走向大开的窗台旁。 “修筑新女祁城?” “组建燕商联盟?” “修建贯通燕地两郡十七城的新官道?” “燕王奕啊燕王奕。” “尔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刘贵祥立身于大开的窗台前,面色略显讥讽地眺望着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目光略显阴冷地喃喃自语道。 第五百六十三章 磐石林道,私通外贼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许。 明月渐隐于天际。 东方天幕隐隐泛起些许霞光。 就在石门镇百姓大多仍沉浸于梦乡之际。 平日里人影罕见的石门镇外此时却出奇地聚拢了大量身骑高头大马腰悬利刃的魁梧大汉。 原本宁静的石门镇外亦随着这群魁梧大汉的到来而变得嘈杂堪比闹市。 就在聚拢于石门镇外的那群魁梧大汉无不肆无忌惮地插科打诨之际。 一身灰色长袍面色略显苍白且阴柔的刘贵祥在十余名君卫的拱卫下缓缓地驱马行至石门镇外。 原本嘈杂至极宛如闹市般的石门镇外亦随着刘贵祥一行人的到来而再度逐渐恢复至先前宁静。 “陈大力。” 刘贵祥缓缓勒马于石门镇牌坊二三十步外。 随即面无表情地望向立身于前方人群最中心处的一名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小的在。” 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闻言连忙大步穿过人群行至刘贵祥五步外。 随即满脸恭敬之色地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人马可曾全部到齐?” 刘贵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阴柔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百名好手皆已全部到齐。” “一百一十八匹快马亦已全部牵至。” 陈大力闻言连忙再度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一拜,随即朗声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视线越过陈大力望向其身后百名魁梧大汉。 其虽非第一次见到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 但不知为何。 每每见到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 刘贵祥心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季于野意气风发的模样。 ‘死了也好。’ 刘贵祥心中不由得再一次暗暗喃喃道。 “诸位可知此行将要去往何处?” 刘贵祥缓缓驱马上前两步,随即略作定神朗声问道。 “回刘公公问。” “塞外弹汗山!” 百名魁梧大汉闻言纷纷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一拜,随即无不朗声应道。 “此行路途多艰且生死难料。” “诸位怨否?惧否?怕否?” 刘贵祥微微一顿,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地再度朗声问道。 “回刘公公问。” “吾等不怨!不惧!不怕!” “吾等愿誓死追随刘公公!为刘公公效犬马之劳!” 百名魁梧大汉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宛如早已排练无数遍般当即异口同声地大表忠心道。 “诸位既愿誓死追随咱家!” “咱家亦不是那刻薄寡恩之人!” “此行无论顺遂与否!” “诸位皆可得赏银百两!” 刘贵祥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随即再度朗声开口说道。 “吾等先行谢过刘公公恩赏!” “今后刘公公但凡有所吩咐!” “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 “吾等皆在所不辞!” 百名魁梧大汉闻言无不面露激动之色,随即再度连连大表忠心道。 众人虽早已自陈大力口中听闻此行将会有赏银一百两之事。 但自陈大力口中听闻的可靠性又岂能与刘贵祥亲口所言的可靠性相提并论? 见此情形。 刘贵祥本就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由得再度上扬几分。 “蒋向春何在?” 刘贵祥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略作定神朗声唤道。 “卑职在!” 一身形魁梧腰悬利刃的君卫闻言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行至刘贵祥身旁。 随即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每人先予五十两银票。” 刘贵祥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蒋向春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大步走向不远处的百名魁梧大汉。 闻及此言又见此情形。 百名魁梧大汉无不面露浓浓激动之色,恨不得当场将心剜出来以表忠心。 恭维的话以及大表忠心的话更是源源不断地自百名魁梧大汉口中脱口而出。 相较于先前口头承诺的赏银百两而言。 此时已然拿在手里的五十两银票无疑更能撼动人心。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陈大力以及其身后百名魁梧大汉皆已拿到五十两银票后。 心知自此刻起季于野残留下来的这部分手下方才算是真正尽归自身所有的刘贵祥略作定神。 随即微微摆手制止了百名魁梧大汉大表忠心之言。 “咱家从不亏待忠勇之人。” “区区百两银钱不过尔尔。” “诸位且将银票好生收妥。” “时辰已然不早,且随咱家策马扬鞭!”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大手一挥朗声开口说道。 “遵令!” 百名魁梧大汉以及十余名君卫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话音落罢。 刘贵祥一行人当即浩浩荡荡地朝着磐石林小道所在方位纵马奔去。 ...... ...... 辰时过半。 旭日渐昂扬,朝霞渐泯然。 马城石门镇三十余里外的一条崎岖小道上。 就在刘贵祥一行人不得不因前路崎岖而再度放缓马速之际。 始终纵马于前引路的陈大力忽然勒马于一片杂草丛生的山林前。 “缘何止步不前?” 刘贵祥见状不由得紧随其后勒停胯下快马,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磐石林已至。” 陈大力翻身下马行至刘贵祥五步外,随即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禀报道。 “磐石林已至?” “此地便是磐石林?” “缘何不见所言小道?”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细细环顾四周。 然而不知为何却始终未见丝毫小道踪迹,随即不由得连连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此地便是磐石林。” “通往磐石林道的暗道便隐于荒草之下。” “还请刘公公予小的些许人手清理荒草。” 陈大力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开口解释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不由得微微侧首望了一眼不远处杂草丛生的山林。 随即微微点头给予陈大力二三十人手。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不远处的杂草逐一被陈大力一行人清理干净。 由数百块木板铺成的近一丈见方的地面赫然浮现于刘贵祥视线之内。 随着数百块木板逐一被陈大力一行人掀开。 一足足有着近一丈见方的暗道入口亦随之渐渐浮现于刘贵祥视线之内。 见此情形。 刘贵祥面上虽毫无异色,但心中却已然悄悄掀开层层波澜。 “陈大力。” “咱家且问你。” “此暗道长约几何?”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此暗道大抵五六里长。” “行过此间暗道便是真正的磐石林道。” “于磐石林道再行十余里,便到了重兵把守之地。” 陈大力闻言连忙快步行至刘贵祥五步外,随即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目光不由得猛然一凝,心中更是不由得掀开更为猛烈的波澜。 ‘近一丈见方。’ ‘约五六里之长。’ ‘代王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刘贵祥心中不由得暗暗喃喃自语道。 如果说昨夜初闻此间小道时刘贵祥尚有几分犹豫的话。 那么此时亲眼得见此间小道详实后,刘贵祥心中对代王府参与此事已然再无半分犹豫。 “于前引路。” 刘贵祥强行压下心中波澜,随即略作定神开口说道。 “是!刘公公!” 陈大力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点燃一支火把翻身上马于前引路。 近半个时辰后。 刘贵祥一行人终是缓缓行过令人深感压抑的暗道。 再度见到久违的阳光时,刘贵祥一行人皆是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刘贵祥走出暗道后微垂着眼睑方适应眼前猛烈的光线。 胸膛便不由得剧烈起伏数下,随即凝神细细打量起前方山道。 凝视细望之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前方山道足足可容纳两辆马车并驱而行。 且山道极其平坦,鲜少可见坑洼之处。 而在山道两侧则栽种着大量种类不一的树木。 若是细看。 便不难发现树木与树木之间的间隔与马车车厢长度大抵相仿。 如此一来。 只要商贾自暗道进入磐石林道。 便绝无可能绕开前方守卒丝毫。 而代王府之所以将重兵设于磐石林道十余里外。 想来定是打着令往来商贾进退两难最终只能乖乖献上银钱的打算。 ‘代王府当真是好算计啊。’ 刘贵祥思及至此不由得面带些许讥讽地低声感慨道。 “陈大力。” 刘贵祥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脑海中万般杂乱念头通通驱逐一空般。 随即略作定神出言唤道。 “小的在!” 始终纵马于前引路的陈大力闻言当即勒马于原地,随即便欲翻身下马。 “无须翻身下马。” “咱家且问尔些许事来。” 不待陈大力翻身下马,刘贵祥便已然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刘公公但有所闻。” “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大力闻言连忙微微俯首,随即朗声开口回答道。 “咱家且问尔。” “燕地境内有无此类山道?”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沉声道出心中所惑。 若不是昨夜的好消息接二连三地相继而至。 若不是今日天方蒙蒙泛亮便急于收拢人心。 若不是这一路行来路途多崎岖且急于赶路。 刘贵祥又岂会将这一问题遗忘至现在? “回刘公公问。” “燕地亦有此类山道。” “上谷郡单单小的所知便有两处。” “那两处山道虽比不得磐石林道。” “但却亦能容双马并驱而行。” 陈大力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连忙如实回答道。 “双马并行?”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微皱着眉头反问道。 “回刘公公问。” “正是双马并行。” “除此之外。” “上谷郡境内的两处山道因久无人打理。” “沿途多有杂草丛生、断木拦路等情况。” 陈大力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大失所望之色。 “继续于前引路吧。” 刘贵祥意兴阑珊地微微摆手道。 ‘愕。’ “是!刘公公!” 陈大力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开口应道。 两三刻钟后。 刘贵祥一行人沿磐石林道再度前行十余里。 远远地便得见陈大力先前所言及的拦路重兵。 “蒋向春。” 刘贵祥不自觉地放缓胯下马速,随即略作定神开口唤道。 “卑职在。” 始终纵马紧随刘贵祥的君卫蒋向春闻言连忙应道。 “且与陈大力一同前往。” 刘贵祥微皱着眉头凝视前方道。 “遵令!” 蒋向春闻言当即侧身面朝刘贵祥垂首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与陈大力一同纵马再度向前而行。 而刘贵祥一行人则默默顿马于原地静静等待。 一刻多钟后。 蒋向春、陈大力二人自前方快速纵马折返而归。 “禀刘公公。” “事已全部办妥。” 蒋向春勒马于刘贵祥身前三五步外。 随即面朝刘贵祥垂首抱拳行之一礼。 闻及此言。 刘贵祥心中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随即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再度前行。 于刘贵祥而言。 能用钱摆平的事儿,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更何况常言皆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刘贵祥身为太子许雍暗中最大助力。 其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更为明晓此理。 不多时。 刘贵祥一行人终是无惊无险地通过重兵把守之地。 而那些把守着磐石林道名为山贼、实为官兵之人自始至终皆未曾过问过刘贵祥一行人缘何出塞。 哪怕刘贵祥一行人近乎人人身形魁梧且腰悬利刃。 此后数日时间里。 刘贵祥一行人走走停停终是赶在约定时间内行至塞外弹汗山。 而当刘贵祥一行人满是风尘仆仆地行至塞外弹汗山时。 鲜卑慕容氏早已于弹汗山上静候一两日之举。 由此亦可见慕容鲜卑氏对刘贵此行之事的重视程度。 此后三五日时间里。 刘贵祥与鲜卑慕容氏频频促膝长谈。 有时更是一谈便是近乎足足一夜之久。 第五百六十二章 物超所值,各有算计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 卯时方过半,旭日渐东升。 代郡马城石门镇百余里外的弹汗山半山坡处。 刘贵祥满面红光地与一身形高大壮硕如牛的魁梧大汉有说有笑地并肩朝着山下行去。 那身形高大壮硕如牛的魁梧大汉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有着铁熊之称的鲜卑慕容氏当代君长慕容瑞昌。 而在刘贵祥、慕容瑞昌二人身后左右两侧。 则紧紧跟随着百余名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弯刀的鲜卑慕容氏精锐将士。 以及刘贵祥此行所率十余名君卫、百名绿林魁梧大汉。 两三刻钟后。 刘贵祥一行人在慕容瑞昌以及百余名鲜卑慕容氏精锐将士的相送下。 终是不徐不疾地牵马行至弹汗山山脚下。 “慕容君长还请留步。” 刘贵祥止步于弹汗山山道旁,随即缓缓转身面朝慕容瑞昌微微俯身拱手道。 “刘公公当真不愿再逗留些许时日?” 慕容瑞昌闻言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即缓缓转身再度出言挽留道。 “非是咱家不愿。” “着实是手中事务繁多。” “待咱家手中诸事皆毕。” “咱家定寻慕容君长好生畅饮一番。” “届时你我二人定要一醉方休才是。” 满面红光的刘贵祥闻言不由得笑呵呵地开口说道。 “哈哈哈。” “既如此。” “你我二人便就此一言为定!” “待刘公公他日再至弹汗山。” “你我二人定要一醉方休才是!” 慕容瑞昌闻言不由得大笑数声,随即连连开口应道。 “相较于弹汗山畅饮。” “咱家更希望你我二人畅饮于燕王府。”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微微侧首望了一眼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阴冷的笑容。 闻及此言。 慕容瑞昌不由得微微侧首顺着刘贵祥视线一同望向燕地上谷郡沮阳城所在方位。 目光中隐隐有着些许火热以及疯狂之色浮现。 “刘公公莫急。” “你我二人终有一日会于那燕王府好生畅饮一番。” 慕容瑞昌面带些许疯狂之色地笑了笑,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本就满面红光的刘贵祥脸上红光不由得再度浓郁几分。 此番塞外弹汗山之行。 刘贵祥以及其背后的大周储君太子许雍虽付出了诸多沉重代价。 但倘若不久后的将来。 慕容瑞昌真的如先前所言那般成功入主燕地乃至沮阳城燕王府的话。 那么此番塞外弹汗山之行所付出的诸多沉重代价则必然将变得物有所值。 以鲜卑慕容氏控弦之士多达近六万人的强大实力。 纵使慕容瑞昌无法如先前所言那般成功入主燕地乃至沮阳城燕王府。 至少亦能给许奕以及其所依仗的燕地带去莫大的创伤。 甚至于极有可能令许奕以及其所依仗的燕地就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从此再无丝毫翻身之力,彻底沦为许雍案板上的一块鱼肉。 若是鲜卑慕容氏与许奕最终两败俱伤。 那么此番塞外弹汗山之行所付出的诸多沉重代价则必然将会变得物超所值。 思及至此。 刘贵祥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阴冷笑容的嘴角不由得再度上扬几分。 “以慕容君长之实力。” “入主燕王府只不过是或早或晚之事。” “咱家先行恭祝慕容君长早日入主燕王府。”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再度面朝慕容瑞昌微微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哈哈哈。’ “若是我慕容氏他日如愿入主燕地。” “我慕容氏定不忘刘公公相助之恩。” 慕容瑞昌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数声,随即面朝刘贵祥微微俯身抱拳还之一礼道。 话音落罢。 慕容瑞昌再度与刘贵祥互相寒暄数句。 随即目送刘贵祥一行人乘马就此离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刘贵祥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于视线内后。 慕容瑞昌脸上始终挂着的爽朗笑意亦随之渐渐消失殆尽。 “冲儿。” 慕容瑞昌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孩儿在!” 慕容瑞昌身后不远处一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利刃的年轻将领闻言当即行至慕容瑞昌身旁一侧。 随即面朝慕容瑞昌单手执胸深深俯身行之一礼。 “刘贵祥此番所承之物至少亦需两个月的时间筹备。”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且先行带人潜入燕地打探敌情。” 慕容瑞昌缓缓转身望向立身于不远处的慕容冲。 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得令!” 慕容冲闻言条件反射般再度面朝慕容瑞昌单手执胸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然而不知为何。 话音方落。 缓缓起身的慕容冲脸上便不由得浮现浓浓犹豫之色。 ‘恩?’ “有事直言即可。” “休要犹豫不定。” 慕容瑞昌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一瞬,随即不怒自威地开口说道。 “孩儿知错。” 慕容冲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凛,随即面朝慕容瑞昌再度单手执胸俯身行之一礼。 “君父。” “孩儿不久前曾闻及些许有关于大周燕王奕的消息。” “孩儿亦不知消息属实与否,还请君父且细听分辨。” 慕容冲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开口说道。 “是何消息?” “且细细道来。” 慕容瑞昌闻言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凝,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回君父问。” “孩儿听闻大周燕王奕不久前曾率军大败浑邪王、新日王所率四万大军。” “那大周燕王奕更是于此战中生擒了新日王兀吐司在内的百余名匈奴将领。” 慕容冲略作定神,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慕容瑞昌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面上亦浮现些许凝重之色。 “此事为真。” 慕容瑞昌微皱着眉头沉吟数息,随即面色略显凝重地开口说道。 天底下从未有过密不透风的墙。 只要有心探寻。 天底下自然便没有所谓的秘密可言。 更逞论许奕率军大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四万大军这般大事? 事实上。 许奕率军大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四万大军之事早在八月上旬时。 便已然自草原各部族真正掌权者之间流传开来。 闻及慕容瑞昌亲口所言。 慕容冲瞬间不自觉地便已双眼圆睁。 心中更是不由得掀起层层惊涛骇浪。 “如......如此一来.......” “岂......岂不是说........” “那......那大周燕王奕.......” “短......短短数月时间里......” “便......便先后大败尸逐王哈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 “并......并先后生擒了尸逐王哈曼以及......以及新日王兀吐司......” 慕容冲心中惊涛骇浪难平,满脸皆是惊骇之色地开口说道。 相较于许奕大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一事尚未广为人知而言。 许奕率军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精锐大军并生擒了尸逐王哈曼一事。 早已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而自草原之上广为流传。 “若不是那燕王奕太过于耀眼。” “大周储君又岂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慕容瑞昌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似有些许感慨地沉声开口说道。 “君......君父......” 慕容冲面带浓浓惊惧之色地望向慕容瑞昌。 其虽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心中之言每每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脱口而出。 “无需多言。” “为父知晓你心中所想。” “那燕王府固然耀眼至极。” “但其终究只不过是一藩王罢了。” “麾下土地亦不过小小的燕地两郡十七城。” “麾下子民亦不过堪堪百万之数罢了。” 慕容瑞昌微微摆了摆手制止了慕容冲后言,随即声音略显低沉的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慕容瑞昌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身,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东北方位。 “冲儿。” “你难道忘了你大哥、二哥还有那些族叔是如何死的了吗?” “你难道忘了十余年前匈奴族是如何对待吾鲜卑部的了吗?” 慕容瑞昌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东北方位,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紧随慕容瑞昌转身眺望东北方位的慕容冲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 脑海中更是不由得浮现起十余年前所发生的那一桩桩悲惨往事。 准确而言。 自其记事以来。 每当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掀起战端时。 便是鲜卑慕容部落十室九空仅余老弱时。 而当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的战端平息时。 便是鲜卑慕容部落悲恸哀泣之声遍野时。 非是鲜卑慕容部落与大周朝之间的仇恨远胜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的仇恨。 而是因鲜卑慕容部落身为被匈奴灭国不得不跪伏于匈奴族的东胡残部素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是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不起战端。 那么鲜卑慕容部落便是匈奴族奴隶。 所牧牛羊等牲畜大半皆需进贡匈奴族。 而剩下的牛羊等牲畜自然很难顾住鲜卑慕容部落的温饱。 也正因此。 每年冬季鲜卑慕容部落里皆会又大量老弱妇孺冻毙草原。 若是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掀起战端。 那么鲜卑慕容部落便是匈奴族的马前卒。 每当大战起,匈奴族需有人冲锋于前时。 鲜卑慕容部落将士纵使明知前方死路一条。 亦不得不抱着满怀悲壮为匈奴族冲锋于前。 归根结底。 为匈奴人冲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倘若不为匈奴人冲锋的话。 不单单自身必死无疑,部落里的族人亦会因匈奴族的迁怒而死伤惨重。 孰轻孰重。 那些为保族人而坦然赴死的鲜卑慕容部落将士心中自有定夺。 鲜卑慕容部落如此。 鲜卑拓跋部落、赫连部落亦是如此。 甚至于就连乌桓部亦难逃如此命运。 思及至此。 紧随慕容瑞昌转身眺望东北方位的慕容冲双眼不自觉地便已通红一片。 “君父!” “孩儿未忘!” “孩儿亦不敢忘啊!” 慕容冲双眼通红地凝视着东北方位,身躯不自觉地便已然微微颤栗不止。 “族人虽战死于大周士卒之手。” “然真正害死他们的却是匈奴族!” “若不是匈奴族于十六年前那场大战中元气大伤。” “现如今吾慕容氏不知将会有多少大好男儿惨死草原!” “吾慕容氏又岂会有现如今的控弦之士多达五万余人?” 慕容瑞昌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东北方位,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慕容瑞昌身躯微微一顿,随即缓缓转身目光极其深邃地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大周朝现如今内忧外患不止。” “且旧皇将逝,储君根基不稳。” “匈奴族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等王将皆被周军牵制于草原深处无法抽身。” “那位大周燕王奕此时更是率军不断横扫匈奴草原,使得匈奴族一伤再伤。” “而匈奴单于、左贤王此时则亲率二十万大军陈兵西域,远水解不了近火。” “现如今整个匈奴族唯有坐镇匈奴王庭的右贤王能与大周那位燕王奕一战。” “假使大周那位燕王奕仍年少轻狂不知收敛,则必然会于匈奴右贤王一战。”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 “此战过后大周将再无燕王奕。” “现如今天下乱象已然尽显矣。” “吾慕容氏自无法自这乱世中独善其身。” “若是不想泯然于乱世中。” “吾慕容氏则至少先行谋得一地!” “进而以此为根基不断壮大自身!” “从而于这乱世中不断徐徐图之!” “而大周储君所承诺的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 “无疑便是吾慕容氏现如今最好的选择。” 慕容瑞昌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燕地所在方位,随即声音略显沙哑且疯狂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慕容冲眼睑不由得瞬间微微低垂,心中更是不断地思付着慕容瑞昌方才所言之事。 足足过了近一刻钟之久。 慕容冲方才再度缓缓抬起眼睑,随即目光略显火热且疯狂地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月初公司事情比较多。 这两天一直忙着开会,忙着各种报表。 一号、二号那两天基本上六出二十三归。 好在今天一天下来各种琐事基本都告一段落了。 今天晚上好好梳理梳理后续剧情走向。 现如今该做的铺垫差不多已经铺垫了个七七八八。 明天将最后的铺垫写完,给现在这一卷画上一个句号。 后天正式进入倒数第三卷,即:第六卷【血染战袍】 第五百六十四章 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时近辰时。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代郡塞外弹汗山山峰之下。 慕容冲身躯笔直地立身于慕容瑞昌身后一侧。 隐隐浮现着炙热与疯狂之色的目光死死地凝视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在方位。 脑海中则不断地浮现着过往十余年间鲜卑慕容氏族人自夹缝中艰苦求生时所发生的一幕幕。 ‘春驱牛羊赶草场,夏持弓箭驱狼狈。’ ‘秋草见黄牛羊无,冬遇风雪冻骨生。’ 慕容冲嘴唇微动低声唱出鲜卑慕容氏族群中流传最广的一曲歌谣。 过往十余年间。 纵使匈奴族与大周朝之间久无战端。 鲜卑慕容氏族群的日子亦未曾好过。 春日里需驱赶着牛羊长途跋涉地赶往下一处草场。 夏日里则需顶着炎炎烈日不断地纵马挽弓驱赶着虎视眈眈的狼群。 秋日里好不容易熬到牛羊肥了却需将大半牛羊驱赶至匈奴族进贡。 冬日里若仅仅只是天寒地冻、牛羊见瘦,尚可咬牙硬撑。 怕就怕本就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又遇连日暴风雪等极端天气。 每每到了这时。 鲜卑慕容氏族群中必然将会有大量族人以及牛羊等牲畜冻毙。 然而即使如此。 来年秋日里仍要向匈奴族进贡大量的牛羊等牲畜。 春去秋来往复不断,一年又一年。 若不是近些年来匈奴族不断势弱。 慕容冲当真不敢想象现如今的鲜卑慕容氏族群究竟会是何等景象。 思及至此。 慕容冲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手背之上隐隐有着道道狰狞青筋浮现。 自始至终皆死死凝视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在方位的目光更是不由得愈发炙热且疯狂。 脑海中则不由得浮现昔日先生醉酒时所言及大周繁荣景象时的一幕幕。 与匈奴族、乌桓族群、鲜卑拓博氏、鲜卑赫连氏看似重视大周降兵降以及被虏匠人、百姓。 实则自骨子里看不起那群大周降兵降将以及被虏大周匠人、百姓不同。 鲜卑慕容氏自上至下皆发自内心地敬重那群大周降兵降将以及被虏大周匠人、百姓等。 准确而言。 鲜卑慕容氏敬重的并非那群大周降兵降将以及被虏大周匠人、百姓自身。 而是敬重那群大周降兵降将以及被俘匠人、百姓等所带来的大周朝文化。 也正因此。 鲜卑慕容氏的权贵子弟无不精通大周官话以及大周部分方言。 而这亦是慕容瑞昌放心慕容冲率人潜入燕地打探消息的根本原因之一。 ‘昔日先生醉酒时曾言大周权贵出行皆是宝马香车。’ ‘宝马香车已行了无踪迹,街道仍有缕缕暗香残留。’ ‘昔日先生醉酒时更言大周权贵所居皆为琼台玉阁。’ ‘冬暖夏凉暂且不言,家中更有仆从美婢千百数矣。’ ‘若真能得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永居,此生足以矣!’ 慕容冲思及至此嘴唇不由得再度微动满是向往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本就炙热且疯狂地凝视着燕地两郡十七城之地的目光亦是不由得愈发炙热且疯狂。 连带着呼吸亦是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慕容冲方才稍稍平复了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君父!” “孩儿此行定好生打探燕地虚实!” “以便吾慕容氏能够早日入主燕地!” 慕容冲略作定神,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面朝慕容瑞昌单手执胸深深俯身行之一礼。 闻及此言。 背对着慕容冲凝视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在方位不知几时的慕容瑞昌渐渐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再度直面慕容冲。 “吾儿有此心。” “为父甚慰矣。” 慕容瑞昌面带些许欣慰之色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吾等此行需格外小心。” “行事之前务必确保可全身而退。” “必要时可至上谷郡沮阳城寻刘贵祥所提及的那位大周大司马将军李光利之子。” 话音落罢,慕容瑞昌微微一顿,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叮嘱道。 “孩儿明晓!” “还请君父放心!” 慕容冲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慕容瑞昌单手执胸俯身深深一拜,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朗声保证道。 闻及此言。 慕容瑞昌目光略显些许复杂地深深望了慕容冲一眼,随即微微摆了摆手。 “君父。” “且待孩儿携燕地虚实而归。” 慕容冲见状当即再度面朝慕容瑞昌单手执胸深深俯身一拜。 随即满脸决绝之色地转身大步朝着不远处新至的百余名将士行去。 与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弯刀分列于慕容瑞昌身后两侧的鲜卑慕容氏精锐将士不同。 那新至山脚下的百余名鲜卑慕容氏将士皆身着大周短打衣衫,所持武器更是五花八门。 远远望去。 那新至山脚下的百余名鲜卑慕容氏将士与大周寻常武人并无甚区别。 慕容冲满脸决绝之色地大步行至百余名做大周武人打扮的百余名鲜卑慕容氏将士身前。 随即自为首一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缰绳快速翻身上马。 “众将士听令!” “为了妻儿老小不再整日里忍饥挨饿!” “为了妻儿老小不再冻毙于冬日风雪中!” “为了使吾慕容氏能够于这天地间有一处容身之地!” “为了吾慕容氏子孙后代能够世世代代吃饱饭!穿暖衣!” “众将士且随吾先驱入燕!此行纵使身死异国他乡!亦无悔!” 慕容冲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直面百余名鲜卑慕容氏将士。 随即猛地拔出腰间所悬三尺青锋剑,高举手中剑锋冲天朗声而道。 “纵使身死异国他乡!吾等亦无悔!” “纵使身死异国他乡!吾等亦无悔!” “纵使身死异国他乡!吾等亦无悔!” 百余名做大周武夫打扮的鲜卑慕容氏将士闻言当即拔出腰间所悬各式大周兵刃。 随即无不面色涨红地高举手中兵刃冲天,异口同声地嘶吼道。 见此情形。 慕容冲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满意之色,随即缓缓收剑归鞘。 “众将士听令!” “即刻随吾纵马入燕!” 慕容冲略作定神再度猛地一扯手中缰绳调转马头。 随即扬鞭策马朝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在方位行去。 “得令!” 百余名做大周武夫打扮的鲜卑慕容氏将士闻言当即异口同声地大应一声。 随即无不快速收起手中兵刃,扬鞭纵马紧随慕容冲朝着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在方位行去。 百余名做大周武夫打扮的鲜卑慕容氏将士同时策马扬鞭,滚滚马蹄声不多时便掀起道道黄烟。 待马蹄声渐行渐远,滚滚黄烟渐渐消散开来后。 慕容冲以及百余名做大周武夫打扮的鲜卑慕容氏将士身影早已于众人视线内不见了踪迹。 ‘唉。’ 待慕容冲以及百余名做大周武夫打扮的鲜卑慕容氏将士身影彻底消失无踪后。 面露些许复杂之色始终凝视着慕容冲离去身影的慕容瑞昌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闻及慕容瑞昌重重叹息声后。 一立身于慕容瑞昌身后一侧不远处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利刃且相貌与慕容瑞昌有着两三分相像的中年将领不由得迈步上前。 “大哥无须担忧。” “冲侄本就熟知大周朝风土人情。” “此行又有着百战老卒百余人贴身护卫。” “想来用不了多久,冲侄便能平安归来。” 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利刃且相貌与慕容瑞昌有着两三分相像的中年将领止步于慕容瑞昌身后。 随即面朝慕容瑞昌轻声安抚道。 闻及此言。 慕容瑞昌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多言。 随即缓缓转过身来直面身后中年男子。 “传令将士们集结吧。” “咱们亦是时候该回鲜卑山了。” “待此次鲜卑秋猎大会结束后。” “便是你我集结兵力静待佳讯南下时。” 慕容瑞昌略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开口说道。 “得令!” 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利刃且相貌与慕容瑞昌有着两三分相像的中年将领闻言当即单手执胸。 面朝慕容瑞昌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转身大步而去。 一两刻钟后。 数百名身披精铁甲胄腰悬月牙弯刀的鲜卑慕容氏精锐将士拱卫着慕容瑞昌自弹汗山纵马而出。 方重归平静不多时的弹汗山下亦因此再度响起隆隆马蹄声以及再度掀起滚滚黄烟。 ......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 仲秋桂月渐已逝,暮秋菊月悄然至。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初三,辰时近半。 旭日渐已崭露头角,朝霞亦已悄然退散。 代郡马城石门镇三十余里外的一条崎岖小道上。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刘贵祥一行人历经大半个月之久。 终是再度自代郡马城石门镇三十余里外的暗道平安归来。 “蒋向春何在?”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刘贵祥方乘马走出暗道便不由得朗声唤道。 “卑职在!” 君卫蒋向春闻言不由得轻抽胯下快马一鞭,自暗道中快速而出。 随即行至刘贵祥身后,面朝刘贵祥俯首抱拳道。 “咱家于前方那棵树桩前等尔等。” “尔等且先将此行赏银分发下去。” 刘贵祥抬手指了指百余步外的一棵树桩,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地开口说道。 “遵令!” 君卫蒋向春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应道。 闻及此言。 同样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无不面露狂喜之色。 :“刘公公大气。” :“刘公公一诺千金!” :“刘公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吾等愿为刘公公效犬马之劳!” :“吾等愿为刘公公上刀山下火海!” 暗道内外一时间满是季于野残部感恩戴德声以及大表忠心声。 闻及此言。 刘贵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阴柔的笑容。 随即不徐不疾地驱马朝着百余步外的树桩行去。 ‘一群蠢货。’ ‘若不是尔等尚有些许用途。’ ‘咱家又岂会浪费如此多的银钱。’ 刘贵祥翻身下马稳稳落座于树桩之上,目光略显阴冷地望着不远处感恩戴德的季于野残部。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难掩满脸喜色的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紧随蒋向春等十余名君卫行至刘贵祥五步外。 “都领到赏银了?” 刘贵祥自树桩之上站起身来,随即笑呵呵地开口问道。 “回刘公公问。” “都领到赏银了。” 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闻言当即异口同声道。 “蒋向春。” 刘贵祥闻言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出言唤道。 “卑职在!” 君卫蒋向春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再予每人百两赏银。” 刘贵祥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君卫蒋向春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起身自怀中取出厚厚一沓银票均分给身旁数名君卫袍泽。 不多时。 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手中便再度多出一张百两银票。 “咱家离开后。” “诸位且好生搜罗匠人、大夫、书生学子。” “咱家不管诸位请也好、绑也罢。” “待咱家归来后。” “咱家需见到两千匠人、大夫、书生学子。” “若是匠人、大夫、书生学子之数高于两千。” “届时咱家定有重赏!” 刘贵祥面色渐显严肃地环顾一周陈大力等人,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还请刘公公宽心!” “吾等定全力以赴!” 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再闻此事,当即齐刷刷地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保证道。 闻及此言。 刘贵祥不由得面带些许满意之色地点了点头。 再度勉励陈大力等百余名季于野残部过后。 刘贵祥当即翻身上马,随即在蒋向春等十余名君卫的护卫下纵马朝着西南方向奔去。 此番塞外弹汗山之行承诺鲜卑慕容氏的诸多事宜中。 匠人、大夫、书生学子等尚可交给陈大力等季于野残部。 而粮草、辎重、铁锭、甲胄等物则只能寻求代王府协助。 好在代王府本就与燕王府互有仇隙且刘贵祥手中更是握有代王府把柄。 若非如此。 刘贵祥亦不敢贸然去寻代王府。 第五百六十五章 代郡匪患,共识已成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又是五日光阴匆匆而逝。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初八辰时许。 旭日渐昂扬于东,朝霞彻消弭于际。 雁门郡平城三四十里外的一间客栈内。 难掩周身风尘仆仆之色的君卫蒋向春匆匆洗漱一番。 随即不徐不疾地行至客栈二楼一间上房门前。 ‘笃笃笃。’ “刘老爷。” 蒋向春止步于客栈二楼上房门前,随即抬手轻轻叩动房门。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眼见身前房间内久无动静传出。 蒋向春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随即便欲再度抬手叩动房门。 “稍待。” 不待蒋向春再度抬手叩动房门。 身前房间内便已然传出刘贵祥略显迷糊的回应声。 “是!” 闻及刘贵祥略显迷糊的回应声后。 蒋向春本就笔直的腰背不由得再度笔挺几分,随即面朝紧闭的房门俯身拱手应道。 不多时。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咯吱’声响起。 蒋向春身前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自内缓缓拉开。 “几时了?” 难掩满脸疲倦之色的刘贵祥身披一件灰色长袍缓缓拉开房门,随即仍带有几分困顿之意地问道。 “回刘老爷。” “辰时初刻。” 蒋向春闻言当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低声回答道。 ‘已经辰时初刻了啊。’ “昨夜入城寻孟文孝的人马可曾归来?”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低声喃喃自语些许后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刘老爷问。” “许是昨夜时辰过晚,未曾得以入城。” “潘茂诚等人此时尚未归来。” 蒋向春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出言为袍泽解释道。 “平城终究不比京师。” “昨夜时辰着实有些过晚。” “未曾得以入城倒也在清理之中。” “且先行用饭吧。” “若是潘茂诚等人饭后仍未归来。” “吾等便先行沿官道入城。” 刘贵祥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面带些许理解之色地开口说道。 “是!” 蒋向春闻言心中没来由地悄然一松,随即再度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两三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客栈一楼大堂东南角靠窗饭桌旁。 刘贵祥放下手中碗筷,随即自袖摆中取出一方苏绣手帕。 “留两人自此地等潘茂诚一行人归来。” “以免潘茂诚一行人自他路而归,与吾等错身而过。” “余者即刻动身随吾沿官道入城。” 刘贵祥动作轻柔地擦了擦嘴角,随即收起苏绣手帕开口说道。 “是!” 蒋向春等数名同坐君卫闻言当即俯首应道。 不多时。 刘贵祥一行人便起身离了客栈,随即沿着官道再度朝着平城纵马奔去。 又是两三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刘贵祥一行人沿着官道纵马行过十余里之遥,正欲勒马于官道旁暂做休整之际。 前方官道上忽然出现些许蒙蒙烟尘。 “勒马休整于官道旁!” 刘贵祥睁大双眼凝神前望,待看清蒙蒙烟尘中的两道身影赫然正是昨夜入城的两名君卫后。 当即高高举起右手虚空摆动数下,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地大声下令道。 “是!” 蒋向春等数名始终拱卫于刘贵祥身周两侧的君卫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待刘贵祥一行人全部勒马于官道旁后。 前方蒙蒙烟尘中的两道身影亦已纵马行近前。 ‘吁~!’ “君卫潘茂诚,拜见刘公公。” 为首一人勒马于刘贵祥一行人三四十步外,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行至刘贵祥五步外恭敬见礼道。 “免礼。” 刘贵祥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刘公公。” 潘茂诚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再度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事情办的如何?” 刘贵祥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郑重道。 “回刘公公问。” “昨夜卑职赶至平城时城门已然紧闭。” “且那值守城门的士卒极其冥顽不明。” “卑职二人只得于城门外枯等一夜之久。” “好在今日卯时入城后一切顺遂。” “此乃孟大公子所书回信。” “还请刘公公过目。” 潘茂诚轻描淡写地将锅甩给平城守备士卒。 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俯身双手高举过头顶敬呈道。 ‘嗯。’ 刘贵祥闻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轻嗯一声。 蒋向春闻言连忙快步上前自潘茂诚手中接过书信。 随即腰背微微弯曲双手托举着书信敬呈至刘贵祥身前。 刘贵祥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自蒋向春手中接过书信不徐不疾地拆开细阅。 自五日前打定主意‘拜访’代王府时。 刘贵祥便已然遣人快马加鞭赶至雁门郡平城知会孟文孝。 由孟文孝为其行那牵线搭桥之举。 若是旁时。 以刘贵祥的身份想要进入代王府拜访代王启,自然无须他人为其牵线搭桥。 但怎奈何。 此番‘拜访’代王府本就在计划之外,且又来的极其匆忙。 既无太子许雍门下众官员亲笔书信引荐,又无信物自证其身。 若是贸然登门拜访,且不言此举是否失了礼数,怕是连代王府裕门都无法入得。 若非如此。 刘贵祥又岂会刻意寻人为其‘拜访’代王府牵线搭桥? 而其此番所寻那名为孟文孝之人亦不是寻常人等。 孟文孝所在的平城孟家虽发迹不过三五十年之短。 但其家族于雁门郡内所拥有的权势地位却丝毫不亚于一众百年名门望族。 其父孟绍博两年前更是自正六品翰林院侍讲一举升迁至正五品翰林院侍读。 正六品翰林院侍讲与那正五品翰林院侍读虽然仅仅只有一正品之差。 但其背后真正的差距却宛如天差地别般巨大。 正五品翰林院侍读看似无甚实权,但却有着御书房行走之权。 平城孟家于雁门郡内的权势地位自此可见一斑。 且最难为可贵的便是孟绍博自始至终皆站在太子许雍一方,可谓是最坚定的太子党一员。 而这亦是刘贵祥刻意命人快马加鞭赶至雁门郡平城寻孟绍博之子为其牵线搭桥的根本缘故之一。 ...... ......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雁门郡平城二三十里外的官道旁。 目光频频游走于手中书信字里行间的刘贵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阴柔笑容。 “休整一刻钟!” “一刻钟后全速行进!” 刘贵祥收起手中书信略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尖锐地大声吩咐道。 “是!刘公公!” 蒋向春等一众君卫闻言当即齐刷刷地面朝刘贵祥俯身拱手行礼道。 一刻钟后。 刘贵祥一行人再度翻身上马,随即沿着官道全速纵马朝着平城奔去。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逝。 当刘贵祥一行人满是风尘仆仆地行至代王府门前护城河畔时。 数名代王府属官早已于代王府门前护城河畔旁静候多时。 而在数名代王府属官身前一侧。 一身着月牙色儒衫的年轻男子更是频频挑目前望。 待见刘贵祥一行十余人乘马行至近前后。 身着月牙色儒衫的年轻男子连忙大步上前相迎。 “平城孟家文孝,见过刘公公。” 身着月牙色儒衫的年轻男子止步于刘贵祥身前五步外。 随即满脸谦恭之色地面朝刘贵祥深深俯身拱手见礼道。 “文孝客气了。” 刘贵祥见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翻身下马上前数步搀扶起孟文孝。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孟文孝遂将刘贵祥一行人引至那数名代王府属官身前。 就在刘贵祥与那数名代王府属官互相寒暄之际。 代王府前廷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身着一袭墨玉色常服的代王启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略显深邃地望着立身于书案三步外的代王府前廷左长吏田文镜。 “书信一封予那罗文宣。” “限其三个月内平息当城匪患。” 代王府前廷长吏司左长吏田文镜方禀明当城再启百姓聚众叛乱一事。 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代王启便已然为此次百姓聚众叛乱一事定下最终基调。 因正月代郡、上谷郡两地突遭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而导致桑干河决堤一事。 以及代郡郡衙众官吏尸位素餐从而导致‘赈灾’不利等缘故。 过去大半年时间里。 代郡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百姓为求活命只得铤而走险频频聚众造反。 郡守罗文宣虽数次发兵围剿造反百姓皆取得不俗战果。 但却致使更多的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百姓逃亡大山。 每每代郡平叛郡兵方收兵回城。 躲藏进大山深处的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百姓便自大山中走出。 继续攻打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名门望族所建坞堡,从而劫掠粮食以及金银珠宝等物。 如此往复两三次过后。 代郡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名门望族、豪强乡绅大半皆选择携家财就近逃亡至上谷郡。 另有部分名门望族、豪强乡绅则借自保的名义不断地自当地招兵买马,其心自是昭然若揭。 更有部分名门望族、豪强乡绅则暗中私通叛乱者,以助其祸乱代郡他地。 无论是那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名门望族、豪强乡绅携家财‘叛逃’至燕地之事也好。 还是那当城、桑干城以及代县等地名门望族、豪强乡绅拥兵自重亦或者私通叛贼之事也罢。 此间种种。 皆为代王启所不能容忍之事。 代王府前廷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及代王启之言。 王府长吏司左长吏田文镜脸上不由得浮现些许肃杀之色。 “遵令!” “卑职这便回去起草书信一封,稍后呈于王爷过目。” 田文镜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面朝代王启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书信之事不急。” “且先于屏风后稍待片刻。” 许启稍稍沉吟数息,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田文镜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随即再度面朝许启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一两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安静至极的代王府承运殿偏殿书房外忽然出现一道身着一袭绿色宦官袍的身影。 ‘笃笃笃。’ “启禀王爷。” “贵客已带至。” 一身着一袭绿色宦官袍的中年宦官止步于大开的承运殿偏殿书房门前。 轻轻叩动数下承运殿偏殿房门后,随即面朝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躬身行礼道。 “迎客至此。” “奴婢遵令。” 闻及承运殿偏殿书房内传来许启应允之声后。 身着一袭绿色宦官袍的中年宦官当即再度面朝承运殿偏殿书房内躬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站起身来告退而去。 不多时。 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刘贵祥在那身着一袭绿色宦官袍的中年宦官引路下行至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奴婢刘贵祥。” “拜见代王殿下。” 刘贵祥止步于承运殿偏殿书房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代王许启深深躬身行之大礼。 “刘公公无须多礼。” “不知刘公公此番寻孤所为何事?” 许启微微摆手屏退门外宦官,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代王殿下问。” “奴婢此番贸然登门求见.......” “......” “......” 刘贵祥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 ...... ...... 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匆匆而逝。 此行目的已然达成的刘贵祥再度在那身着绿色宦官袍的中年宦官引路下离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出来吧。” 待刘贵祥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后。 面无表情不着丝毫喜怒之色的许启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唤道。 “王爷?” 代王府前廷长吏司左长吏田文镜闻言当即自屏风后走出。 随即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面带些许杀意地面朝许启深深俯身拱手请示道。 “无须如此。” “太子所谋于吾代王府有益无害。” “予那刘贵祥些许便利又有何妨?” “此事汝亲自操办,莫要留下把柄。” 许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田文镜闻言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面朝许启深深俯身拱手领命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世事难料,漠北兵变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天下大势纷纷攘攘不停歇。 就在刘贵祥奉太子许雍之命暗中勾连各方势力。 欲趁许奕远在漠北草原无暇抽身回顾燕地之际。 行那挑起战端霍乱燕地两郡十七城断其根基之举时。 漠北鸣狐山东南方向百余里外的周匈战场之上。 曾被匈奴左谷蠡王佐敦、右谷蠡王木良哈率军围困于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 方自鸣狐山脱身而出不过短短数日光阴。 便再度被匈奴左右谷蠡王联合匈奴左右大将率军死死围困的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 不知不觉间已然再度深陷重围长达三个多月之久。 且原本被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将士寄予厚望的援军讨贼将军夏侯栋部亦是如此。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三个多月光阴里。 深陷重围的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将士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部将士亦曾多次主动请战突围。 但怎奈何。 彼时正值匈奴四王将主动遣使与大周议和之际。 身为领兵主将的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在明知匈奴四王将主动遣使议和有诈。 且大周朝与匈奴之间绝无丝毫议和可能的前提下。 仍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突围之愿。 许是因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心中仍对议和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愿望。 又许是因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心中惧敌心理作祟之缘故。 然而。 无论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出于何种缘故屡屡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突围之愿。 皆无法改变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坐失良机的事实。 李光利部将士以及夏侯栋部将士仅存的些许士气。 亦在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突围之愿中消磨殆尽。 后来。 朝廷文书不远千里快马加鞭而至。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心中不切实际的议和之愿就此彻底破灭。 直至这时。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方才抛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下定决心欲率军自匈奴四王将重重包围中突围而出。 只可惜为时已晚。 彼时李光利、夏侯栋二人麾下各部将士仅存的些许士气。 早已在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突围之愿中消磨殆尽。 纵使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当众许以重利。 各部将士响应二人突围之举者亦是寥寥。 无可奈何之下。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只得强行下令抽调两万民夫。 随后命响应二人突围之举的五千将士强行驱赶着两万民夫离营冲击敌阵。 而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则率各自嫡系兵马乔装打扮后混迹于两万民夫中后方。 欲在五千兵马驱赶着两万民夫冲击敌军阵线之际,趁乱自匈奴四王将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 但怎奈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欲以五千兵马外加两万民夫为代价制造混乱。 从而谋求趁乱自匈奴四王将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之机。 为使计划万无一失。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不仅仅只是空口许以重利诱之。 私下里更是频频抽调营中本就不多的粮草、辎重等物暗中犒赏响应二人突围之举的五千将士。 然而。 当突围之日真正来临时。 当脱身计划照常进行时。 当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以为脱身有望之际。 曾被李光利、夏侯栋二人视为此番脱身之计最为关键的一环,且寄予种种厚望的五千兵马。 却在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下令大开营门的刹那间高举反叛大旗。 并驱赶着本应冲击匈奴阵线的两万民夫浩浩荡荡地冲击本部大营。 一场令所有人皆始料未及的兵变就此拉开帷幕。 ...... ......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三日。 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部深陷匈奴四王将重围的第三个月不知几日。 亦是大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密谋脱身而出大计的最后一日。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就在李光利部大半将士以及夏侯栋部大半将士皆以为今日又是无惊无险地虚度一日光阴之际。 大周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以及二人麾下一众嫡系将领历时数个时辰之久。 终是赶在太阳落山前彻底敲定明日自匈奴四王将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之计的种种细节。 随后。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麾下一众嫡系将领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麾下一众嫡系将领各自领命退去。 酉时四刻。 待各自麾下一众嫡系将领全部退去后。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再度相对而坐低声密谈。 酉时六刻。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起身各自重归原位。 随即命各自亲卫传响应二人突围之际的大小将领速速前来议事。 戌时初刻。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麾下隐隐以剿虏校尉严继跃为首的大小将领。 以及讨贼将军麾下隐隐以建忠校尉张朝宏为首的大小将领相继行至中军大帐内。 戌时二刻。 晚霞渐消退,夜幕初降临。 周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稳坐上首左右太师椅之上。 依照原本计划有条不紊地部署明日各部‘率领’两万民夫突围事宜。 在此期间。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为确保万无一失。 再度向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大小将领许以重利。 并再度抽调大量兵刃、甲胄等辎重用以武装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麾下兵马。 以此提振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麾下兵马士气。 从而减少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五千兵马接敌时一触即溃的几率。 戌时六刻。 周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的突围议事终是徐徐落下帷幕。 在司马大将军李光利以及讨贼将军夏侯栋刻意为之下。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麾下隐隐以剿虏校尉严继跃为首的大小将领率先分批离了中军大帐。 而讨贼将军夏侯栋麾下隐隐以建忠校尉张朝宏为首的大小将领则晚半刻钟相继离了中军大帐。 戌时末刻。 夜幕秋风起,寒意渐逼人。 就在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响应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突围之举的大小将领。 相继离了中军大帐纵马重归本部营帐并暗中召集手下一众心腹议事之际。 借助夜色掩护潜藏于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营帐周边的各方势力眼线。 眼见探无可探。 遂再度借助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远离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营帐。 随即各自折返本部营帐上禀严继跃、张朝宏等人自中军大帐归来后的种种动向。 事实上。 如今夜这般暗中监视之举已然并非首次。 自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人响应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突围之举的那一日起。 如代王许启麾下大将俞亚夫、赵王许成麾下大将林贺云、辽王许衍麾下大将公羊路等人。 以及汉王许稷麾下大将庄三喜、征北将军李凌等人。 便已然暗中留意李光利、夏侯栋、严继跃、张朝宏等人此后的每一次议事。 俞亚夫、林贺云、公羊路、庄三喜等一众戍边藩王麾下大将以及李凌等被排挤出权利中枢的将领。 虽无一人响应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不合时宜的突围之举。 但现如今众人皆被匈奴四王将率军围困于漠北草原之地。 且各自麾下本部兵马无不于先前数次大战中损兵折将无数。 本就势弱的众人现如今当真是再也经不起哪怕一丝一毫的折腾。 如此情形之下。 俞亚夫、林贺云、李凌等人又岂能不留心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此番突围之举? 俞亚夫、林贺云、李凌等人又岂敢不留心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此番突围之举? 甚至于俞亚夫、林贺云、李凌等人心中未尝不曾生出过趁乱脱身而出的心思。 亥时初刻许。 潜藏于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本部营帐周边的各方眼线相继归于本部营帐。 亥时二刻初至。 征北将军李凌麾下心腹家将李忠大步行至李凌所居营帐前。 闻及心腹家将李忠深夜而至。 本就因李光利、夏侯栋突然召集严继跃、张朝宏等人议事一事而坐立不安的李凌当即亲自出帐相迎。 亥时四刻许。 密谈长达两刻多钟后。 李凌心腹家将李忠面色虽如常,但眼底深处却满是凝重之色地离了李凌所居营帐。 无人知晓李凌、李忠二人究竟于营帐内密谈了何事。 更无人知晓李凌、李忠二人于营帐内密谈之事将会给整个天下大势带来怎样的变化。 一切的一切时机未至前皆是未知。 而同样的密谈在那悄然逝去的两刻多钟时间里不断地于周军临时营寨各处相继上演。 亥时六刻许。 周军临时营寨内的暗流涌动好似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以及夜色的悄然加深而暂告一段落。 然而。 身处此事旋涡中的各部将领皆知这只不过是那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安宁罢了。 这一夜。 注定将会有很多人于这漫漫长夜中辗转难眠。 丑时近半。 秋风渐呼啸,夜色彻微寒。 就在周军临时营寨内的打鼾声不断地此起彼伏之际。 乔装打扮过后的剿虏校尉严继跃以及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响应李光利、夏侯栋突围之举的将领。 借助夜色秋风的掩护相继离了各自本部营帐。 随后悄无声息地相继行至周军临时营寨东北角处的一座不起眼的营帐内。 丑时五刻许。 剿虏校尉严继跃以及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响应李光利、夏侯栋突围之举的将领相聚一帐。 无人知晓严继跃、张朝宏等人究竟于周军临时营寨东北角落处那不起眼的营帐内密谋何事。 更无人知晓严继跃、张朝宏等人今夜密谋之事将会在整个大周史上留下何等浓厚的一笔。 丑时七刻许。 就在周军临时营寨内的打鼾声愈发此起彼伏且嘹亮之际。 周军临时营寨东北角落处一座营帐内注定将会在整个大周史上留下浓厚一笔的一场密谋。 终是悄无声息地落下了最终帷幕。 丑时末刻许。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人相继离了周军临时营寨东北角落处那座不起眼的营帐。 与此同时。 数道黑影借助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周军临时营寨东北防线行去。 寅时初刻许。 数道黑影在早已安插于周军临时营寨东北防线的内应协助下借助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离了周军大营。 寅时两刻许。 数道黑影顺利寻到安插于周军临时营寨东北防线的内应事先藏于营寨三里外的数匹战马。 随即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绕过部署于周军临时营寨东北防线外的一众斥候直奔匈奴大营而去。 寅时四刻许。 就在东方天幕隐隐泛起些许亮光之际。 数道黑影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行至匈奴左谷蠡王大营五里外。 随后在匈奴左谷蠡王佐敦早已部署多日的兵马接应下纵马直奔匈奴左谷蠡王大营。 寅时五刻许。 匈奴左谷蠡王大营中军大帐内。 贵为匈奴左谷蠡王的佐敦亲自接见那数名自周军临时营寨潜逃而出的投诚者。 寅时六刻许。 就在东方天幕隐隐泛起的些许亮光愈发明亮之际。 数名自周军临时营寨潜逃而出的投诚者在佐敦亲卫的‘引路’下离了中军大帐。 与此同时。 匈奴左谷蠡王佐敦遣使数人分别快马加鞭赶往匈奴右谷蠡王木良哈大营、匈奴左大将乌达提大营。 以及匈奴右大将且莫大营。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战起战落,李凌投燕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八日。 卯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朝霞初映空。 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百余里外。 随着道道炊烟不断地袅袅升起, 暗流涌动近乎足足一夜之久的周军临时营寨终是迎来短暂的平静。 深陷重围已然足足三个多月光阴的周军各部将士以及数万民夫们陆陆续续地离了各自营帐。 随即无不手持碗筷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朝着各部火头军所在之地行去。 昔日里勉强可称之为身强体壮的周军各部将士以及数万民夫此时近乎无不皮包骨头。 俨然一副精气神全无,从而只能苟延残喘般艰难度日模样。 深陷重围的三个多月光阴里。 初时。 周军各部将士虽惧匈奴铁骑,但心中却尚存些许破釜沉舟之志。 仍愿凭借满腔热血不惜一切代价地上阵厮杀以求冲出匈奴重围。 只要能有一线希望归家团聚,哪怕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于付出生命代价亦是值得。 若非如此。 周军各部将领又岂会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主动请战突围? 彼时若是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应允周军各部将领请战突围之愿。 周军各部将士固然将会因突围之举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但却未必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但怎奈何。 许是因身为领兵主将的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心中仍存有周匈两国顺利议和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是因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心中‘不求有功,但求无果’之类的念头作祟。 又许是因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早已于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战败中彻底丧失了再战勇气。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究竟出于何种缘故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之愿已然无从考证。 然而。 无论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出于何种缘故屡屡驳回各部将领主动请战之愿。 皆无法改变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一次一次又一次坐失良机的事实。 而周军各部将士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战意以及士气等。 亦随着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坐失良机而彻底消磨殆尽。 常言皆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战意与士气对于一支军伍而言究竟何其之重要,自是不言而喻。 自周军各部将士心中本就所剩无几的战意以及士气彻底消磨殆尽后。 周军各部将士原有的精气神亦随之彻底崩塌。 自此之后。 周军各部将士近乎无不因深陷重围而时时刻刻处于莫大的恐慌之中。 整日里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夜间但凡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便会骤然惊醒。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用不了多久周军临时营寨内必然将会迎来一场哗变炸营。 届时。 无须匈奴大军攻营。 周军各部将士便会因哗变炸营一事死伤惨重。 许是正因察觉到了这一点。 匈奴四王将方才会明知大周朝必然会遣援军出塞的前提下,仍始终坚持围而不攻之策。 许是正因同样察觉到了这一点。 深知哗变炸营之日已然不远的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方才会不计一切代价地谋求突围。 以求能够赶在哗变炸营之日来临前全身而退。 ...... ...... 卯时二刻许。 就在周军各部将士以及数万民夫宛如一具具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围聚于各部火头军身周之际。 周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再度相对而坐。 随即无不满脸凝重之色地再一次对今日突围之计行那查漏补缺之举。 常言皆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于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二人而言,今日将行之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等事关身家性命之事。 自是由不得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不慎重以待。 卯时三刻许。 就在周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帐帘依旧紧闭之际。 匈奴左谷蠡王中军大帐内。 身披全副甲胄的匈奴左谷蠡王佐敦满脸肃杀之色地端坐于上首胡床之上。 有条不紊地部署着今日之战中的诸多事宜。 随着满脸肃杀之色的佐敦不断地调兵遣将。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各部将领身影亦随之肉眼可见地减少。 不多时。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各部将领悉数领命退去。 身披全副甲胄满脸皆是肃杀之色的匈奴左谷蠡王佐敦亦紧随其后起身离帐。 与此同时。 同样的一幕不断地自匈奴右谷蠡王中军大帐以及匈奴左右大将中军大帐内上演。 卯时四刻许。 周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紧闭的帘门被人自内挑开。 身披全副甲胄腰悬三尺精钢宝刀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讨贼将军夏侯栋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随即满脸肃杀之色地朝着不远处的中军指挥高台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登上中军指挥高台,方于上首太师椅稳稳落座之际。 中军指挥高台四周的战鼓骤然响起。 伴随着道道沉重且庄严的全军集结战鼓声响起。 分散于周军临时营寨各处的一众将领当即快速点齐兵马快步朝着中军指挥高台行去。 而在周军各部将士中。 则尤以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嫡系兵马集结速度最快。 与此同时。 另有三千余夏侯栋嫡系兵马亲自驱赶着一辆辆满载着粮草、辎重的马车朝着中军指挥高台所在行来。 卯时六刻许。 周军各部兵马宛如一团团乱麻般齐聚于中军指挥高台前方偌大空地之上。 见此情形。 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的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不由得频频皱眉。 卯时七刻许。 历经足足长达两刻多钟的整军。 宛如一团团乱麻般齐聚于中军指挥高台前方空地之上的周军各部将士终是有了些许军伍模样。 与此同时。 三千余夏侯栋嫡系兵马驱赶着一辆辆满载着粮草、辎重等物的马车行至中军指挥高台前。 待一辆辆满载着粮草、辎重等物的马车整齐划一地排列于中军指挥高台前预留出来的空地之上后。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遂自上首太师椅起身,迈步行至中军指挥高台边缘护栏处,直面周军各部将士。 随即以整齐划一地排列于中军指挥高台前的那一辆辆满载着粮草、辎重的马车为利诱之。 试图以此激起周军各部将士早已消磨殆尽的士气。 常言皆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随着一辆辆满载着粮草、辎重等物的马车得以迅速清空。 周军各部将士原本早已消磨殆尽的士气渐渐有了些许起色。 重赏激起的士气虽远不如深陷重围初时。 但于急于赶在哗变炸营之日来临前脱身而出的李光利、夏侯栋二人而言却已然足以。 见此情形。 身为此地最高统帅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当即再度许以重利诱之。 随即依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部署突围事宜。 与此同时。 眼见李光利不断地循循利诱并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部署突围事宜。 俞亚夫、林贺云、公羊路、庄三喜等戍边藩王麾下大将以及征北将军李凌等部分心怀戒心的将领。 此时则无不提起十二成的注意力凝神以待。 ...... ...... 辰时初刻许。 旭日渐昂扬,朝霞悄退散。 周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前。 随着李光利依照既定计划有条不紊地部署着今日突围之事的诸多事宜。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事先积极响应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突围之举的大小将领。 陆续领命依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朝着周军临时营寨西南角处的民夫所居之地行去。 为确保今日突围大计能够万无一失。 如俞亚夫、林贺云、公羊路、庄三喜等一众戍边藩王麾下将领。 以及如征北将军李凌等早已被李光利、夏侯栋排挤出权利中枢的一众将领。 则不出意外地被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以各种名义抽调至周军临时营寨边缘处戒备。 当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将领率兵行至周军临时营寨西北角落处时。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麾下嫡系兵马早已将事先挑选好的两万民夫强行驱赶出所居营帐。 且两万民夫或多或少地皆配发了些许刀枪箭矢等武器兵刃。 只不过相较于周军各部将士所使用的刀枪箭矢等兵刃而言。 两万民夫手中的刀枪箭矢等兵刃大多皆残缺不全。 非是李光利、夏侯栋二人不愿以粮草、辎重等物循循诱之。 从而促使两万民夫为了钱粮等物心甘情愿地为二人卖命。 而是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深知现如今周军临时营寨内所剩的粮草、辎重等物已然严重不足。 若是以粮草、辎重等物对那两万民夫循循诱之,固然可使两万民夫头脑一热心甘情愿地为二人卖命。 但如此一来。 周军临时营寨内本就严重不足的粮草、辎重等物必然难逃所剩无几的局面。 届时甚至于将会极大地影响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对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将领的部署。 五千身经多战的兵马与两万手无寸铁的民夫之间孰轻孰重自是不言而喻。 ...... ...... 辰时四刻许。 旭日昂扬起,朝霞了无痕。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将领亲率五千兵马驱赶着两万民夫行至周军临时营寨营门前。 只待时机一至。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便会高举反叛大旗驱赶着两万民夫冲击周军自身营寨。 而乔装打扮过后的李光利、夏侯栋二人此时已然与混迹于两万民夫中的部分嫡系兵马悄然汇合。 与此同时。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驱赶着两万民夫行至周军临时营寨营门前的消息。 此时已然被时刻紧盯着周军临时营寨动向的一众匈奴精锐斥候快马加鞭传回匈奴四王将大营中。 闻及斥候来报后。 早已静候多时的匈奴左谷蠡王佐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将乌达提、右大将且莫当即下令擂鼓。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高昂的进军战鼓声响起。 早已集结多时的匈奴各部将士当即呼啸着纵马离营。 随即自匈奴临时营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呼啸而至。 辰时五刻许。 周军临时营寨外的壕沟之上已然架起厚厚木板。 临时营寨外的鹿角拒马等防御工事亦被逐一挪开。 与此同时。 周军临时营寨内如约响起道道低沉且高昂的进军战鼓声。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眼见匈奴大军迟迟未至。 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令麾下将士驱赶着两万民夫朝着营外行去。 只不过在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将领的暗中授意下。 先行走出周军临时营寨的民夫以及士卒行进速度极其地缓慢。 辰时六刻许。 就在两万民夫堪堪行出营寨不过两千余人之际。 周军临时营寨外忽然响起数之不尽的隆隆马蹄之声。 闻及隆隆马蹄之声传来的刹那间。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当即下令麾下将士依照计划于左臂缠绕起厚厚布料。 而那缠绕起厚厚布料的左臂便是匈奴大军用以区分敌我的信物。 军令方传达下去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 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将领便已然高高举起叛周大旗。 随即亲率各自麾下兵马高举屠刀呼啸着朝着两万民夫杀去。 不多时。 周军临时营寨营门前便已然乱作一团。 数之不尽的民夫大骇之下慌乱四散而逃。 而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将领则亲率各自麾下兵马不断地驱赶着乱作一团的民夫朝着中军大帐所在方位冲去。 当匈奴大军呼啸着纵马行至周军临时营寨三五里外时。 整个周军临时营寨内早已彻底乱作一团。 无须纵马呼啸而至的匈奴大军亲自动手。 周军临时营寨内便已然血流成河宛如人间炼狱。 第五百六十八章 赴野狐岭,投燕王奕 【已修改。】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两三日的光阴眨眼间便已匆匆流逝。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十一日酉时近半。 烈日渐隐于西山,晚霞悄映至云端。 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三百余里外的一条溪流旁。 周身密布黑紫色血垢的征北将军李凌面色略显苍白地席地坐于稍显潮湿的草地之上。 目光略显涣散地望着身前不远处缓缓流动的溪流。 脑海中则不断地浮现着三日前那宛如人间炼狱般的一幕幕。 谁也未曾料到。 率先响应李光利、夏侯栋二人突围之举的剿虏校尉严继跃、建忠校尉张朝宏等一众大小将领竟悄无声息地勾结匈奴。 此后更是趁着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强令两万民夫出营迎敌之际高举叛周大旗。 并趁着两万民夫集结于营门前难以腾转挪移之际强行驱赶着两万民夫向后冲击周军中军大帐所在。 猝不及防之下。 周军临时营寨内顷刻间便已然彻底乱作一团。 待匈奴大军纵马呼啸而至时,整个周军临时营寨内更是早已血流成河宛如人间炼狱般。 数之不尽的幽、并、凉、冀四州民夫以及周军各部将士稀里糊涂地便死于昔日同乡、袍泽践踏之中。 另有数之不尽的幽、并、凉、冀四州民夫以及周军各部将士为求活命不惜对昔日同乡袍泽痛下杀手。 所图所求无非仅仅只是想要逃的更快、逃的更远罢了。 思及至此。 纵使李凌早已见惯了军伍中的‘恶’以及早已见惯了战场上残肢断臂、尸山血海般的景象。 其心中亦是不可避免地浮现些许寒意,后背更是于不知不觉间便已然生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若不是李凌早早地便对李光利、夏侯栋二人起了戒心。 若不是李凌提前察觉到李光利、夏侯栋欲行那浑水摸鱼、金蝉脱壳之举。 从而提前部署了一系列颇具针对性的自保部署。 若不是家将李忠等一众亲信以及麾下部分嫡系兵马拼死护着其突围。 其纵使侥幸自混乱中保全自身,恐也难逃紧随其后的匈奴大军屠杀。 每每思及至此。 李凌心中总会浮现浓浓后怕之意。 其身为将门子弟自然不缺马革裹尸还的勇气。 但倘若真的死于三日前那场混乱之中,其必然极难瞑目。 就在李凌目光略显涣散地望着身前不远处缓缓流淌的溪流,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三日前那宛如人间炼狱般的一幕幕场景之际。 其身前溪流远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十余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 “将军!” “前方有人来了!” 十余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方一浮现于溪流远处地平线之上。 休整于李凌身周两侧的百余名亲卫当即宛如惊弓之鸟般无不纷纷紧握身旁兵刃。 随即更是快速自草地上站起身来,翻身上马自发地列阵凝神以待。 闻及身周动静的刹那间。 李凌瞬间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紧握身旁兵刃快速自草地上起身上马凝神以待。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前方地平线上的十余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不断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紧握手中兵刃满脸凝重以待之色地端坐于马背之上的李凌心中忽然大松口气。 “无须惊慌。” “来人乃是李副将他们。”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朝着身周一众亲卫微微摆手示意道。 此时双方距离尚远。 早已宛如惊弓之鸟般的一众亲卫自是无暇细细分辨敌我。 此时闻及李凌提醒之言后,皆是不由得细细凝神前望。 待见远处那十余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似极了探路而归的李忠一行人后。 分列于李凌身周左右两侧的百余名亲卫皆是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 纵使哪怕明知远处那十余道身骑高头大马的身影极有可能是那探路而归的李忠一行人。 分列于李凌身周左右两侧的百余名亲卫仍未松开手中紧握的兵刃。 直至李忠一行人纵马行至溪流前三五百步外时方才缓缓松开手中紧握的兵刃。 不多时。 探路而归的李忠一行人纵马越过缓缓流淌的溪流,随即无不快速翻身下马朝着李凌行来。 “将军。” 李忠止步于李凌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李凌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此行可曾寻到匈奴部落踪迹?” 李凌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手持长枪翻身下马望向身前三步外的家将李忠。 “回将军问。” “末将前探三十余里。” “未曾寻到匈奴部落踪迹。” 正缓缓直起身来的李忠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李凌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三日前的那场大战来的太过于突然。 突然到李凌完全没有丝毫时间用来‘筹集’干粮、药包等物。 紧随叛乱而至的匈奴大军亦来的太过于凶猛。 凶猛到李凌一行人为求脱身不得不主动舍弃大半干粮、军械等物。 若不是真的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李凌又岂会寄希望于寻到匈奴部落踪迹之上。 以李凌现如今堪堪百余人的兵力而言。 虽无法撼动匈奴中大型部落,但应对一些兵力三百人上下的小型部落倒也绰绰有余。 “未曾寻到匈奴部落踪迹也好。” “至少今夜大伙皆能睡个好觉。”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轻笑着出言安抚道。 “将军......” 李忠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羞愧之色。 不待心怀浓浓羞愧之意的李忠继续开口。 李凌便已然微微摆手示意其无需多言。 “下马继续休整一刻钟。” “一刻钟后再度行军十里。”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百余名亲卫闻言当即齐声应道,随即快速翻身下马再度席地而坐。 话音落罢。 李凌转身不徐不疾地远离了人群。 见此情形。 李忠瞬间心领神会,随即迈步紧随李凌而行。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李凌止步于人群百余步外,随即转身望向紧随而至的李忠。 “草药尚余几人所需?”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开口问道。 “回将军问。” “所剩草药仅够七人所需。” 李忠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李凌眉头不由得瞬间紧锁。 其麾下现如今仅剩的百余兵马中至少大半负伤,而所剩草药却仅仅只够七人所需。 现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本就昼夜温差极大的草原上气温变化自是极其地明显。 若是短时间内无法寻到充足的草药。 其麾下大半兵马恐极难撑到行至那名为野狐岭的燕军所在之地。 思及至此。 李凌本就紧锁的眉头不由得再度紧锁几分。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深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李凌只得将此事暂且搁置一旁。 “所剩干粮还够几日所食?”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凝重地沉声开口问道。 “回将军问。” “所剩干粮若是省着点的话,勉强还够三日所食。” 李忠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面带难色地如实回答道。 ‘勉强还够三日所食.......’ ‘粮草一事尚好解决。’ ‘纵使狩猎无所得,亦可先行杀几匹战马充饥。’ ‘而草药一事现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拖得。’ 李凌闻言不由得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数句,随即缓缓转身满脸凝重之色地望向东南方位。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李凌方才自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缓缓转身再度望向始终立身于不远处的家将李忠。 “取四份草药予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四人。” 李凌略作定神,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相较于麾下其他将士而言,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四人伤势无疑更重。 自一定程度而言。 将所剩不多的草药先行给予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四人绝非明智之举。 然而。 三日前那场乱战中。 若不是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等人自始至终皆死死护在李凌左右。 以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四人之骁勇,又岂会伤势相较他人更重? 亦正因如此。 出身于将门世家的李凌哪怕明知将所剩无几的草药先行给予李勇、李吉昌、翁胜民、尹健平四人绝非明智之举,却依旧坚持如此行事。 “将军......” 李忠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面色难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吾意已决。” “此事无需多言。” 不待李忠劝阻之言脱口而出,李凌便已然面带些许坚决之色地出言打断道。 “遵令!” 李忠闻言心知无法再劝,只得面朝李凌俯身抱拳领命道。 “明日探路时多加留意适合草药生长之地。” 李凌眉头微皱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纵使哪怕明知留心草药之举必然将会极大地拖延行军速度。 但相较于大半兵马极有可能死于无药疗伤,耽搁些许行军速度又算得了什么。 “遵令!” 李忠闻言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再度面朝李凌俯身抱拳领命道。 “走吧。” “趁着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再度行军十余里。” 李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朝着不远处的百余名亲卫行去。 .......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眨眼间五日光阴便已匆匆而逝。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五日光阴里。 曾因死死护卫着李凌杀出重围而受伤较重的李勇、尹健平二人。 终究还是因伤势过重以及缺少草药救治等种种缘故。 于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十二日夜间相继长眠于漠北草原。 此后两三日时间里。 纵使李忠等人再如何拼了命地搜寻草药,所得草药亦无法满足如此多的伤兵所需。 短短一两日的时间里。 李凌麾下十余名伤势过重的亲卫因缺衣少药等缘故相继长眠于漠北草原。 除此之外。 另有三四十余伤兵因缺衣少药等缘故直接导致伤势加重。 甚至于就连李凌自身亦因缺衣少药以及连日奔波等缘故命悬一线。 此时李凌一行人距野狐岭燕军后勤要塞仍有足足两百余里之遥。 若是强行继续赶路的话。 李凌等因缺衣少药以及连日奔波从而导致伤势加重者定然无法活着行至野狐岭。 万般无奈之下。 李忠只得冒险将李凌等一众伤势加重者先行安置于一处不起眼的河谷内。 并留下近乎所有尚存战力者贴身保护李凌等人的安危,以防意外突然降临。 而其自身则冒险带着两名伤势极其轻微者昼夜不停地朝着野狐岭方位狂奔而去。 此时李忠等人所处的位置距离野狐岭至少仍有着二百余里的距离。 昔日里遥不可及的两百余里路程在李忠三人不计一切代价的昼夜兼程下。 仅仅只用了一昼夜的时间便已然行过全程。 当李忠三人满是风尘仆仆地纵马行至野狐岭边缘处时。 先前所携十五匹战马已然仅剩下八匹,另有三匹战马亦已到了油尽灯枯般的地步。 甚至于就连李忠三人亦已因连夜奔袭而导致伤势复发。 若不是燕军斥候及时发现李忠三人踪迹,恐李忠三人极难逃长眠草原的命运。 待斥候将李忠三人此行目的上禀至彼时正坐镇于野狐岭燕军后勤要地的先登营千户李三金处时。 早已得许奕暗中相授深知其何等看重李凌的先登营千户李三金当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亲自接见李忠。 在得知自家王爷所看重的征北将军李凌已然自匈奴四王将重围中杀出。 现正因缺医少药等缘故所导致的伤势加重而命悬一线的消息后。 先登营千户李三金未有丝毫犹豫,当即抽调两百精锐携大量草药、干粮、帐篷等物。 人手四匹战马沿着李忠所绘舆图昼夜兼程地赶往李凌等人所在的河谷。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十五日申时许。 当先登营两百将士纵马奔至李凌等人所在的河谷时。 李凌等人的情况虽不容乐观,但仍有一线生机尚存。 第五百六十九章 刀已出鞘,战意昂扬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世事如白云苍狗。 正德三十一年九月十六日。 酉时方初至,烈日渐西隐。 漠北野狐岭两百余里外的一处不起眼河谷内。 就在已然命悬一线的征北将军李凌终是迎来命中曙光之际。 身处同一片天空下但却相距足足千余里之遥的三万燕军将士亦将迎来久违曙光。 自正德三十一年八月上旬踏足茫茫大漠伊始。 三万燕军将士至今已然自茫茫大漠中行过一月有余的光阴。 而在那已然逝去的一个多月光阴里。 常伴三万燕军将士身周的唯有无尽的风沙。 相较于每日里枯燥无味地埋头赶路,只为了能够早日穿过茫茫大漠。 三万燕军将士无疑更为怀念昔日里那一场场以少胜多、血流成河的血腥战事。 与敌短兵相接虽有战死沙场之危,但每一场血腥战事过后皆能迎来泼天富贵。 许是每日里枯燥无味地埋头赶路太过于压抑。 从而导致三万燕军将士太过于急需释放心中压抑。 又许是因战马久未疾驰、雁翎久未染血以及腰包久未迎新等种种缘故。 从而导致三万燕军将士无不迫切地希冀着能够早日迎来一场令人酣畅淋漓的战事。 也正因此。 随着大军愈发地临近茫茫大漠边缘地带。 三万燕军将士所显露出来的战意亦随之愈发地高涨。 最近几日时间里。 三万燕军将士无形中所凝结而出的滔天战意。 纵使许奕现如今已然见惯了两军战场厮杀,对此亦是不由得心惊不已。 若是其他军伍如燕军这般每日里枯燥无味地迎着风沙自茫茫大漠中埋头赶路。 整个军伍的军心士气等方面必然将会因此而大受影响。 而三万燕军将士则不然。 每日里枯燥无味地迎着风沙自茫茫大漠中埋头赶路的一个多月时间非但未曾将三万燕军将士的军心士气磨灭哪怕丝毫。 反而使三万燕军将士的军心更为凝聚、士气更为高涨。 而这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地与许奕的未雨绸缪有着密不可分的干系。 ...... ...... 酉时近半。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就在三万燕军将士仍迎着晚霞不断地缓缓纵马向前行军之际。 茫茫大漠边缘地带与三万燕军相距不过三五里之遥的一处沙漠绿洲内。 十余只瘦骨嶙峋的胡狼在狼王的带领下结队小心翼翼地靠近绿洲中心水源处。 ‘嗷呜~!’ 伴随着一道狼嚎声的响起。 狼群中为首的三匹老狼伏低着身躯小心翼翼地朝着绿洲中心水源处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三匹老狼小心翼翼地行至绿洲水源处,随即身躯紧绷地缓缓低头饮水。 复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三匹年迈老狼快速饮过些许清水,随即快速掉头朝着狼群最后方行去。 ‘嗷呜~!’ 伴随着狼王嚎叫声再度响起。 四匹正值壮年的胡狼动作极其迅捷地朝着绿洲中心水源处行去。 然而。 就在四匹正值壮年的胡狼方行至绿洲中心水源处,尚未来得及低头饮水之际。 原本蹲坐于狼群中后方的狼王忽然猛地站起身来,腰背微微弯曲狼毛更是不知自何时起已然微炸。 略有些许泛红的双眼更是一动不动地死死凝视着东南方位,全然一副大敌将至般的戒备姿态。 而那狼王所凝视的东南方位赫然正是三万燕军将士此时所处方位。 只不过三万燕军将士此时距离此地绿洲仍有足足三四里之遥。 且这三四里的路程中更是有着数座高矮不一的沙丘拦路在前。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是深知自身无法与那将至之敌相抗衡。 原本双眼一动不动地死死凝视着东南方位的狼王忽然快速挪开死死凝视着东南方位的目光。 随即双眼翻红地快速望向此时正趴伏于绿洲中心水源处快速饮水的四匹正值壮年的胡狼。 ‘嗷呜~!’ ‘嗷呜~!’ ‘嗷呜~!’ 伴随着数道满是急迫之意的狼嚎声响起。 此时正趴伏于绿洲中心水源处快速饮水的四匹正值壮年的胡狼果断掉头远离水源。 随即拼尽全力快速朝着狼群奔去。 ‘嗷呜~!’ ‘嗷呜~!’ ‘嗷呜~!’ 伴随着数道满是急迫之意的狼嚎声再度响起。 十余只瘦骨嶙峋的胡狼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在狼王的带领下快速朝着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 许是察觉到危险将至。 原本潜藏于沙漠绿洲内的各种毒虫无不快速朝着沙漠绿洲外溃逃而出。 甚至于就连原本隐藏于沙漠绿洲外那一座座沙丘中的毒虫亦是无不快速四散而逃。 短短大半刻钟的时间里。 沙漠绿洲内外凡体型较大的野兽以及毒虫等生灵无不逃的一干二净。 而一些体型较小的野兽以及毒虫此时更是无不将自身深埋于沙丘之内。 复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数之不尽的隆隆马蹄之声骤然逼近此间沙漠绿洲。 不多时。 宛如连绵黑云般的三万燕军将士浩浩荡荡地行至此间沙漠绿洲前。 随即近乎于整齐划一地无声勒马于沙漠绿洲前的一座低矮沙丘旁。 与此同时。 先登营斥候乙曲五百将士自燕军队列中鱼跃而出。 随即纵马快速奔向沙漠绿洲,四散开来细细搜查。 一番细细搜查过后。 先登营斥候乙曲五百将士快速以伯列阵,随即分散于沙漠绿洲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凝神以戒。 而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立城则亲率数名亲卫手持曲旗朝着中军所在快速纵马奔去。 “启禀王爷。” “绿洲内外已然细细搜查一番。” “并未发现野兽、毒虫等身影。” “其内倒是多有野兽、毒虫四散而逃时所留下的痕迹。”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立城止步于许奕身前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且先行归位警戒。” 头戴一顶白色丝纱斗笠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声音稍有些许沙哑地缓缓开口说道。 “遵令!” 先登营斥候乙曲曲长陈立城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起身告退而去。 “屈校尉。”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身周同样头戴一顶白色丝纱斗笠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的燕军各部将领。 随即声音稍有些许沙哑地沉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原陷阵营三大校尉之一,现已领兵足足八千之数的屈宝田闻言当即快速翻身下马。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着汝部总领安营扎寨一事。”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屈宝田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辛校尉。” 待屈宝田率军奔赴沙漠绿洲后,许奕再度开口唤道。 “末将在!” 辛思玄闻言当即快速翻身下马,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着汝部总领营寨内外警戒一事。”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下令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木华指挥使。” “阿古力指挥使。” 待辛思玄离去部署今夜巡夜、警戒等诸多事宜后,许奕再度开口唤道。 “末将在!” “末将在!”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闻言连忙快速翻身下马朝着许奕大步行来。 随即止步于许奕五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着朵颜左卫总领部署东南两向壕沟一事。” “着朵颜右卫总领部署西北两向壕沟一事。” “寨前四向各部署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皆宽四丈深一丈,中壕深八尺宽一丈。” “沙砾以木板相隔绝,壕底每隔两尺竖起一支短枪。”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下令道。 “遵令!”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齐声大应。 随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后缓缓起身告退而去。 伴随着许奕一道道军令有条不紊地下达,燕军各部将士无不快速投身于忙碌之中。 ...... ...... 戌时初至。 残阳归于西,晚霞弥于际。 经过周军各部将士齐心协力近半个时辰的忙碌。 茫茫大漠边缘地带的沙漠绿洲终是完全落入燕军临时营寨之内。 道道茫茫大漠中极其罕见的炊烟更是不断地自燕军临时营寨内袅袅升起。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下巴处不知自何时起已然再度蓄起三寸浓郁胡须的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分列于下方左右两侧的燕军各部将领。 “近些时日以来。” “军中渴战之声愈发高涨。” “各部将士亦多有心神躁动征兆。” “军中渴战之声愈发高涨固然为一好事。” “但诸位还请切记,凡事皆有过犹不及之危。” “常言皆道:行百里者半九十。” “孤不希望看到有朝一日麾下将士眼中仅有嗜杀之色。” 许奕默默环顾一周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将领后。 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沉声开口说道。 于许奕而言军中渴战之声愈发高涨固然为一天大好事。 但天地间凡事皆需有个度,否则必然将会造成过犹不及的局面。 若是任凭军中渴战之声肆意野蛮生长,而不及时对其行疏通、引导之举的话。 恐极其容易发生未曾伤敌先伤己之事,以及极其容易自燕军各部将士心中埋下嗜杀的种子。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随着许奕满是意味深长的一席话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顷刻间便已然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一众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燕军各部将士此时更是无不面露思索之色。 事实上。 燕军各部将领心中皆知许奕方才所言之事并非危言耸听。 先前之所以不对麾下将士愈发高涨的渴战之声加以引导。 无非是因先前每日里枯燥无味地迎着风沙自茫茫大漠中埋头赶路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 燕军各部将士心中或多或少地皆存有压抑之感,且无不急需将心中压抑之感全部释放而出。 若非如此。 如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驰骋沙场长达二十余年的老将早已对军中愈发高涨的渴战之声加以引导了。 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常伴许奕征战漠北时日最长的辛思玄率先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末将知错。” “还请王爷责罚。” 辛思玄大步出列行至许奕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末将知错。” “还请王爷责罚。” 屈宝田闻言不由得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快速回过神来。 随即大步出列紧随其后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末将知错。” “还请王爷责罚。” 随着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相继出列主动领罚。 越来越多的燕军各部将领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 随即无不大步出列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领罚道。 而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人真正明白错在何处并知道如何改正。 又有多少人心中仍有不明,现如今只不过是从众领罚而已。 皆难逃许奕那似是能够洞察人心般的双眼。 眼见大半将领真正明白错在何处并知道应当如何引导军中愈发高涨的渴战之声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勾勒出一抹极其难得的笑意。 “此次事出有因,暂不予以惩戒。” “但孤不希望此类之事再度发生,诸位明晓否?” 许奕收敛嘴角笑意略作定神,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沉声开口说道。 “回王爷问。” “吾等明晓。” 燕军各部将领闻言无不面色一正,随即整齐划一地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朗声齐应道。 第五百七十章 青松山脉,卢屠王部 戌时近半。 夜色渐深邃,大漠秋风起。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不知自何时起已然再度蓄起三寸浓郁胡须的许奕腰背笔直如松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前三五步外的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 “诸将归位。” 许奕无言环顾一周后稍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起身有序且高效地再度复归于原位微微垂首而立。 “取大漠堪舆图来。” 待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复归于原位再度分列于大帐左右两侧后。 许奕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迈步行至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身前。 “遵令!”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两侧直面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的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贴身亲卫闻言当即面朝许奕背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大步行至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的一副偌大堪舆图前。 不多时。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贴身亲卫便已然将那框于厚重木架中的偌大堪舆图抬至上首太师椅前。 “此乃我军今夜宿营所在之地。” “亦是方圆五十里内的唯一一处水源地。” 许奕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一支特制细长墨锭,迈步行至摆放于身前不远处的大漠舆图前。 随即提起手中那支特制细长墨锭于茫茫大漠西北边缘地带仅有的一座绿洲之上圈出一个圆圈。 “而此地则是大漠真正的边缘处。” “踏过此地后便可见些许草原身影。” 许奕紧握特制细长墨锭的手掌微微偏移些许,随即于茫茫大漠西北真正的边缘处划出一道弧线。 “现如今两地之间仅余三四十里之距。” “而以我军先前一贯的行军速度而言。” “纵使前路再如何难行,一日时间亦已完全足以。” 许奕伸手先后点了点舆图中的今夜宿营之地以及茫茫大漠西北方位真正的边缘处所在。 随即缓缓转过身来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一众全神贯注望着自身的燕军各部将领作何反应。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便已然缓缓扫过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将领。 “辛校尉、屈校尉。” “木华指挥使、阿古力指挥使。” 许奕面色渐显郑重之色地点将道。 “末将在!”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齐声大应。 随即大步出列行至许奕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此前接连行军数日之久。” “各部将士所携滚水当已所剩无几。” “汝等四人今夜各遣千名将士取水。” “力争赶在子时四刻前储够麾下将士三日所需清水。” “明日卯时初刻一至,汝等四人即刻命人燃火滚水。” “力争赶在卯时末刻前,补足全军将士三日所需滚水。” 许奕渐显郑重之色地沉声出言吩咐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齐声领命道。 “且先行归位吧。”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再度复归于原位微微垂首而立。 “明日辰时初刻一至。” “全军拔营再度行军!” 待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再度复归于原位后。 许奕缓缓扫过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各部将领,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各部将领闻言当即整齐划一地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无不朗声大应领命道。 待分列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一众燕军各部将领缓缓直起身来后。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转身直面摆放于上首太师椅前的偌大堪舆图。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世间一切般的目光则直接悬停于茫茫大漠百余里外的一座小型山脉之上。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时更是隐隐浮现些许沉思之色。 而这一沉思,便是足足百余息之久。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沉思中回过神来,随即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茫茫大漠百余里外的那座小型山脉上圈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此山名为青松,东西连绵数十里之长。” “故而此地又被匈奴人称之为青松山脉。” “而这青云山脉便是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三大秋猎场之一。” 许奕伸手点了点青云山脉中最为高大的一座山峰,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始终全神贯注地紧盯许奕一举一动的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无不凝神细细望去。 “自大漠西北边界而出后。” “继续向北行军大抵百里。” “便可行至青松山脉边缘处。” “而翻过青云山脉后便是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草场。” 许奕手持特制细长墨锭自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处一路划至青松山脉边缘处。 并随手自青松山脉边缘处绘出一锋芒毕露的箭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六七十余里外的一条河道旁圈出一个圆圈。 而这一圆圈不偏不倚正位于许奕方才所绘那道带有箭头的弧线旁。 待自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六七十余里外的那条河道旁圈出一个圆圈后。 许奕随即手持特制细长墨锭微微侧身,以此令身后一众将领更为直观地看清身前堪舆图。 “明日辰时初刻拔营进军。” “酉时前行至大漠西北边界五里外。” “并于大漠西北边界五里外安营扎寨休整一夜。” 许奕伸手点了点大漠西北边界外,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当即俯身抱拳齐声大应道。 “后日卯时初刻再度拔营进军。” “未时前后行至此地安营扎寨。” “待斥候探明青松山脉虚实后。” “诸将再聚此地共商后续部署。” 许奕手持特制细长墨锭点了点位于茫茫大漠六七十余里外的那条河道。 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缓缓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齐声大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亲卫挪开身前舆图。 随即转过身来直面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 “辛校尉、屈校尉、木华指挥使、阿古力指挥使留下。” “余者退下各司其职。” 许奕直面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将领,随即微微摆手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率先面朝许奕俯身抱拳朗声大应道。 “遵令!” “末将告退。” 位列于四人身后的张俊松、牛元衡、叶国禄等一众将领紧随其后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相继告退而去。 “看座。” 待张俊松、牛元衡、叶国禄等一众将领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 许奕再度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即微微摆手开口说道。 “是!主人。” “是!王爷。”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贴身亲卫闻言当即俯身抱拳大应一声。 随即无不大步朝着摆放于中军大帐边缘处的数张胡床行去。 “末将谢过王爷赐座。”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待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分别落座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后。 许奕遂自袖摆中取出数张写满字迹的泛黄纸张,随即将其递向始终立身于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其上所书皆为尸逐王哈曼先前所言,汝四人先行传阅。” 待问心首领双手接过手中泛黄纸张后,许奕遂看向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开口说道。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早在数月前那场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精锐大军并生擒尸逐王哈曼之战过后。 许奕便已然自尸逐王哈曼口中得知了除匈奴右贤王窝阔思之外的匈奴各王将诸多军事机密。 尸逐王哈曼所交代的那些有关于匈奴各王将的诸多军事机密虽有详有略。 但无论尸逐王哈曼所言之事详略与否,皆好过许奕两眼一抹黑地兀自探寻。 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便在于尸逐王哈曼所交代的有关于匈奴各王将的诸多军事机密中。 有相当一部分已然自匈奴浑邪王坚昆以及匈奴新日王兀吐司身上得到了切实印证。 “是!王爷!”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坐。”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端起身旁茶盏细细品味道。 “是!王爷!” 辛思玄双手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泛黄纸张。 随即再度与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一同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缓缓直起身来,随即相继落座于一旁胡床之上。 近两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数张写满字迹的泛黄纸张自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手中流转一圈后。 最终再度经问心首领之手重归于许奕手中。 “诸位如何看尸逐王哈曼所言之事?” 许奕收起手中那数张写满字迹的泛黄纸张,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据尸逐王哈曼所言。 大周朝正德八年至正德十五年的这七年时间为卢屠王抛什黑部最为鼎盛的时期。 而在这卢屠王抛什黑部最为鼎盛的时期里。 卢屠王抛什黑坐拥战马足足近十万匹,麾下精锐兵马更是足足三万有余。 附庸卢屠王抛什黑部的草原大小部落数量更是多达近百之数。 若不是正德十五年那场近乎压上了周匈两国全部国运的大战爆发。 以卢屠王抛什黑部当年势如破竹般的壮大速度。 十余年的时间过去。 卢屠王抛什黑恐将坐拥战马二十余万匹,麾下控弦之士数量则极有可能达到十万之数。 时也、命也、运也。 就在卢屠王抛什黑部势如破竹般发展最为迅猛之际。 一场近乎压上了周匈两国全部国运的大战彻底爆发。 大周朝正德十五年九月中下旬。 战前曾扬言势要亲手砍下大周朝大司马大将军赵青头颅做酒壶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 终是如愿以偿地与大周朝大司马大将军赵青所率周军主力正面相逢。 此后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 昔日里不可一世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先后被大周朝大司马大将军赵青向前推进长达三百余里。 前来助阵的四万余匈奴大军于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折损近七成之多。 而其自身所率的三万余精锐兵马亦于这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折损过半。 此战过后。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再不复昔日荣光。 原本势如破竹般的壮大速度更是就此拦腰中折。 甚至于就连原本附庸于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的近百草原部落亦自此纷纷离其远去。 自此之后的十余年时间里。 纵使卢屠王抛什黑再如何呕心沥血、再如何励精图治。 亦只不过堪堪止住部落落败之势罢了。 相较于最为鼎盛时期的坐拥战马近十万匹,麾下精锐兵马更是多达三万余人的昔日荣光。 现如今的卢屠王抛什黑部人口不过堪堪十余万之数。 麾下控弦之士虽同样有着三万余人,但其内真正可称得上精锐的兵马不过堪堪八千之数罢了。 而卢屠王抛什黑部所坐拥的战马数量则从昔日的近十万匹直接锐减至现如今的不过堪堪五万之数。 第五百七十一章 燕地来信,运筹帷幄 【已修改。】 时近亥时。 夜色彻深邃,秋风渐呼啸。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目光不起丝毫波澜地望着相继起身离座大抒己见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诚然。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自正德十五年那场近乎赌上了两国国运的大战过后便已然再不复昔日荣光。 然而。 这并不意味着现如今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已然轮落至人人可欺的地步。 任何胆敢小觑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实力者终将会因自身大意轻敌而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须知。 自正德十六年春那场近乎于赌上了两国国运的大战彻底落下帷幕伊始至今已然足足过去十五年之久。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历经足足长达十五年的休养生息过后。 已然再度成长为一坐拥战马五万余匹、麾下控弦之士多达三万余人的超级庞然大物。 现如今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虽仍无法与十五年前正处于巅峰时期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相提并论。 但其单单凭借坐拥战马五万余匹、麾下控弦之士多达三万余人的现有实力便已然远胜大半匈奴王将。 最先与燕军正面大规模交锋的匈奴尸逐王哈曼,其身为匈奴右贤王窝阔思曾经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在与燕军正面大规模交锋时所展现出来的最终实力亦不过精锐之士万五千余人、战马三万余匹罢了。 而紧随其后欲与燕军正面大规模交锋的匈奴浑邪王坚昆、匈奴新日王兀吐司二人纵使合兵一处。 所拥兵马数量亦不过与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现如今所拥兵马数量堪堪不相上下罢了。 面对实力依旧强横如斯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许奕又岂会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大意轻敌之心? 君不见。 昔日匈奴浑邪、新日双王联军何等之兵骄将傲? 有此血淋淋的例子在前。 许奕又岂敢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大意轻敌之心? 更逞论。 许奕自身本就是那最喜谋而后动且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之人。 ...... ......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缓慢向前推移。 相继起身离座大抒己见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陆续再度复归于原位。 辛思玄、屈宝田二人早在许奕尚未就藩燕地前,便已然随娄道永隐姓埋名征战西域沙场十余年之久。 自西域沙场脱身而出后又随娄道永隐居东莱郡潜心熬磨脾性长达两年之久。 以辛思玄、屈宝田二人现如今所拥心性,自是绝不会轻易生出大意轻敌之心。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出身于微末之中素来最是谨小慎微。 以木华、阿古力二人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性子而言,亦是绝不会轻易生出大意轻敌之心。 待相继起身离座大抒己见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陆续再度复归于原位后。 自始至终皆面色平静似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亦是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 “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 “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 许奕心中忽生一感,随即不由得感慨道。 闻及此言。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无不面露思索之色。 随即更是无不微微垂首于心中暗暗反复思量许奕所言深意。 所谓‘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之言。 其意无外乎自认为强大而不戒备,轻视与敌人作战则必然注定屡战屡败。 所谓‘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之言。 其意无外乎了解自身的弱小而常怀戒备之心,再加上深谋远虑则必然可逢战必胜。 许奕此言既存警醒自身以及麾下众将士需时刻谨记匈奴浑邪王坚昆、匈奴新日王兀吐司二人所率近四万匈奴大军因大意轻敌而全面惨败一事。 亦存警醒自身以及麾下众将士需时刻保持头脑冷静,莫要因一时之得失而对敌失去应有的戒心之意。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自许奕率军征战漠北草原以来便常伴许奕左右的辛思玄率先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辛思玄略作定神,随即起身离座大步出列行至许奕身前三步外。 “还请王爷宽心。” “末将定时刻谨记王爷教诲。” 辛思玄止步于许奕身前三步外,随即面色极其郑重地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还请王爷宽心。” “末将定时刻谨记王爷教诲。” 屈宝田闻言不由得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略作定神紧随其后起身离座大步出列行至许奕身前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还请王爷宽心。” “末将定时刻谨记王爷教诲。” 闻及辛思玄、屈宝田二人先后之言。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亦是不由得自心头万千思绪中惊醒。 随即略作定神紧随其后起身离座大步出列行至许奕身前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至于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是否真正明晓许奕方才所言深意。 自是无人知晓,只得是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矣。 “偶有所感罢了,自是当不得教诲二字。”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开口再言。 许奕便已然微微摆了摆手,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时辰已然不早矣,诸位今夜仍有军务在身。” “且先行退下妥善处理军务,早些处理完军务亦好早些歇息。”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只得将未曾来得及脱口而出的奉承之言再度吞入腹中。 “遵令!” “末将先行告退!”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略作定神,随即面朝许奕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礼毕。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遂缓缓直起身来,随即相继转身告退而去。 待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眉头微皱地透过正缓缓闭合的帐帘深深地望了一眼帐外浓浓夜色。 随即伸手端起身旁茶盏,仰头将其内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家中仍未有消息传来?”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茶盏,随即眉头微皱地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家中尚未有消息传来。” 始终立身于许奕不远处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快步出列。 随即止步于许奕身前三步外,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自先登营丙曲抽调两伯兵力命其戍守此地。” “稍后将行军路线绘制一份交予领兵百户官。” 许奕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自八月十六日夜间心神始终难安以来。 许奕近乎每行过一处中大型水源地亦或者沙漠绿洲时。 皆抽调两伯兵力戍守原地并为其留下后续行军路线等。 自某种程度而言。 戍守行军途中那些中大型水源地以及沙漠绿洲的两伯燕军将士,其作用等同于大漠驿站。 既能往来于大漠南北为许奕传递军情,亦可令许奕早日收到家中来信。 只可惜。 自设立大漠驿站以来。 至今已然行过足足一月光阴。 但许奕却始终未曾收到哪怕一封军中文书。 军中文书尚且如此,家书自然亦是如此矣。 “遵令!”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时辰已然不早矣。” “待将此事办妥后。” “便先行归帐早些歇息。”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是!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迈步走向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处的大漠堪舆图。 “耿直、耿良。” “点齐兵马随孤巡营一番。” 许奕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随即迈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遵令!” 始终值守于中军大帐两侧的耿直、耿良两兄弟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领命道。 ......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初刻。 夜色渐归于虚无,曙光渐现于天际。 茫茫大漠西北边缘地带一处沙漠绿洲内。 道道炊烟如约自燕军临时营寨四方袅袅升起。 数之不尽的燕军各部将士更是早已自睡梦中醒来。 随即无不自发地相继投身于拔营诸多事宜之中。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卯时未至便已然自睡梦中醒来的许奕数年如一日地习练着八部金刚功。 就在许奕习练过两遍八部金刚功正欲洗漱更衣之际。 小型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极其轻微但却异常熟悉的脚步声。 “主人。” 问心首领脚步极其轻微地行至小型营帐门前。 随即面朝小型营帐内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进。” “是!主人!” 闻及许奕应允声后。 问心首领当即缓缓起身,随即轻轻挑开帐帘迈步行至小型营帐内。 “禀主人晓。” “昨夜主人吩咐之事已然全部办妥。” 问心首领止步于小型营帐两步内,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禀报道。 “孤已知晓。” “李老将军他们可曾归来?”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李寿山老将军尚未归营。”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可曾归来?” 正忙于洗漱的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吐出口中牙粉再度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亦尚未归营。” “末将来时曾遇辛校尉。” “辛校尉言其已然遣先登营斥候曲两百将士沿李老将军前探路线搜寻。”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未继续多言,随即再度投身于洗漱更衣等诸事之中。 非是其不在意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安危。 而是其深知以李寿山堪称漠北活地图之能力再加上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自身极其强横的战利。 在未曾遭遇特大天灾的前提下。 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即使不能自漠北草原来去自如,但亦绝不会轻易全军覆没。 不多时。 洗漱更衣毕。 再度身着一袭月牙长袍的许奕迈步离了所居小型营帐,随即大步朝着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行去。 待许奕、问心首领一行人行至中军大帐时。 问心百卫早已于中军大帐内备好了稍显丰盛的早饭。 “辛校尉、屈校尉、木华指挥使、阿古力指挥使可曾用过饭食?” 许奕迈步行至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的四方木桌前,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辛校尉、屈校尉、木华指挥使、阿古力指挥使他们天方亮便忙于燃火滚水之事。” “此时应当尚未用过饭食。” 随行一问心百卫闻言当即迈步出列行至许奕身旁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备些上好饭食送去。” 许奕稳稳落座于四方木桌旁,闻言后不由得出言吩咐道。 “遵令!” 随行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告退而去。 待随行问心百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已然端坐于四方木桌旁的许奕面朝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微微摆了摆手。 “入座同用。”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道。 小恩小惠固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却最能笼络人心。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眼底深处无不瞬间浮现欣喜之色。 “吾等谢过主人赐宴。” “吾等谢过王爷赐宴。”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略作定神,随即无不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重绘舆图,接连行军 卯时两三刻钟。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待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皆已食至饱腹后。 许奕遂缓缓放下手中碗筷,随即起身离了四方木桌,迈步朝着不远处的书案行去。 一两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许奕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目不旁视地沉心于手中兵书所述精妙兵法之际。 数道略显突兀的马蹄声忽然自中军大帐外传来。 闻及马蹄声传来的刹那间。 许奕眼睑近乎条件反射般地微抬一瞬。 与此同时。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的问心首领微微侧首望向手持兵书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待见许奕眼睑微微抬起一瞬后。 问心首领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放缓脚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不多时。 中军大帐原本紧闭的帐帘再度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去而复返的问心首领步履恍若无声般行至许奕身前两三步外。 “禀主人明晓。” “李老将军已然归营。” “现正于大帐外求见。” 问心首领略作定神,随即压低声音轻声禀报道。 “速速请李老将军入帐。” 许奕闻言不由得放下手中兵书,随即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领命道,随即再度转身大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不多时。 一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老将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末将李寿山,恭请王躬安。” 李寿山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孤躬安。” “老将军还请快快起身。”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 李寿山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再度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看座。”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主人。” 自李寿山见礼过后便始终立身于李寿山不远处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迈步行至中军大帐一侧搬回一张胡床,并将其放置于李寿山身后一尺之内。 “末将谢过王爷赐座。” 李寿山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老将军此行可还顺遂否?” 待李寿山彻底落座于胡床之上后,许奕遂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劳王爷挂念。” “末将此行出奇地顺遂。” “自此地绿洲沿原定行军路线向大漠西北边界一路行去。” “沿途虽因数日前那场沙暴多出数座高耸沙丘拦路相阻。” “但幸在除多出数座高耸沙丘拦路相阻外,便再无其他险要相阻。” “若是沿原定行军路线继续向大漠西北边界行军的话。” “虽必然会因那数座高耸沙丘拦路相阻而拖缓行军之速。” “但相较于另寻其他行军路线,原定行军路线无疑更为安全。” 李寿山闻言当即轻笑着拱了拱手,随即面色渐显郑重地如实回答道。 话音落罢。 李寿山缓缓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 “此乃末将一行人此行重绘原定行军路线方圆十里堪舆图,还请王爷过目。” 李寿山双手托举着重绘堪舆图并将其举过头顶,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长拜道。 “有劳老将军了。” “老将军还请快快起身入座。”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与此同时。 再度复归于李寿山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迈步上前自李寿山手中双手接过重绘堪舆图。 随即微微俯身垂首迈步朝着上首书案行去。 “为王爷分忧,实乃末将之幸也,万万当不得王爷有劳二字矣。” 双手托举着重绘堪舆图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长拜的李寿山闻言不由得连忙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待双手托举着的重绘堪舆图被问心首领取走后。 李寿山缓缓直起身来,遂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方才缓缓落座于身旁胡床之上。 “看茶。”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是,王爷。” 自始至终皆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耿直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迈步朝着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的茶台行去。 与此同时。 双手托举着重绘堪舆图微微俯身垂首朝着上首书案行来的问心首领亦已行至上首书案旁。 “主人。”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书案一侧,随即高高举起手中重绘堪舆图深深俯身行礼道。 ‘嗯。’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重绘堪舆图凝神细望。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见重新绘制过的堪舆图中的原定行军路线方圆十里地貌与数日前那场沙暴来临前的地貌虽有较大出入。 但以燕军将士以往自茫茫大漠中的行军速度而言,依旧能够赶在太阳落山前行至原定安营扎寨之地后。 许奕不由得彻底放下心来,遂将手中重绘堪舆图再度递向依旧立身于书案一侧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双手自许奕手中接过重绘堪舆图后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后缓缓转身迈步离了上首书案,再度行至李寿山不远处微微垂首而立。 “孤观舆图。” “见老将军自大漠西北边界再度前勘三十余里之遥。” “不知老将军可曾于途中得见匈奴部落放牧踪迹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自大漠西北边界向北十余里路途,所过之处皆草木寥寥。” “十余里路途过后,沿途草木生长虽略有好转,但仍不足匈奴部落放牧所需。” “三十余里路途后,沿途草木生长虽已然与他处无异。” “但当时末将因急于回应复命,固未曾细细搜寻匈奴部落放牧踪迹,末将还请王爷责罚。” 李寿山闻言当即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长拜道。 “老将军何错之有?” “还请老将军速速起身。”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不由得连连开口说道。 “末将谢过王爷饶恕之恩。” 李寿山闻言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老将军连日奔波多有辛劳。” “孤已然命人备下些许薄酒。” “还望老将军万万莫要嫌弃。” 许奕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面朝李寿山拱手还之一礼道。 “能为王爷分忧,已然实属末将之幸也。” “末将何德何能,万万当不得辛劳二字。” 李寿山见状不由得连忙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大礼,随即更是不由得连连开口说道。 简短寒暄数句过后。 李寿山遂在问心首领的引路下离了中军大帐。 待李寿山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之内过后。 许奕若有所思地缓缓端起身旁茶盏,随即手持盏盖轻轻波动上层香茗数下。 从而令凝结于盏盖之上的凝珠重归茶盏以及借此令盏中香茗滋味更为匀称。 近乎于条件反射般手持盏盖轻轻拨动漂浮于上层的香茗数下过后。 许奕近乎下意识地手持茶盏凑近嘴旁,随即宛若无意识般轻品着盏中滋味。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遂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微微侧首望向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小型刻漏。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小型刻漏此时已然悄无声息地行过卯时六刻。 “开始拔营。” 许奕将方才所思之事暂且搁置于心底深处。 随即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迈步朝着中军大帐外行去。 “是!王爷!” 宛如一尊尊冰冷雕塑般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的耿直、耿良等亲卫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齐声大应道。 一两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当时间悄无声息地行至辰时初刻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旁如约擂响战鼓。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集结战鼓声响彻整座燕军临时营寨。 原本散布于燕军临时营寨各处的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快速以曲列阵浩浩荡荡地朝着中军指挥高台行去。 见此情形。 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似是有心与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一较长短般。 无不近乎于飞奔般快速集结成曲,随即以曲列阵快速朝着中军指挥高台浩浩荡荡地行来。 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此次集结速度虽仍逊于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些许。 但不可否认相较于大军初入茫茫大漠时的集结速度而言。 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现如今的集结速度已然产生了质的蜕变。 常言道:见微而知着,睹始而知终。 自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集结速度的质变中自是不难看出两卫将士现如今所拥战力如何。 虽仍与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有着较大差距。 但相较于未曾归附燕军前,却已然有着堪称突飞猛进般的良性成长。 而这亦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战事中。 朵颜左卫五千六百将士以及朵颜右卫五千六百将士终是能够真真正正的独当一面。 再不复先前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悍然冲锋、厮杀在前。 而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却只能跟在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身后充当半战半辅作用时略显尴尬的处境。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之上。 全程目睹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欲与陷阵、先登、玄甲三营一较长短的举动过后。 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端坐于中军指挥高台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一瞬。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燕军各部将士以曲列阵宛如一片片黑云般集结于燕军临时营寨中军指挥高台前。 例行点将以及简短鼓舞士气过后。 战意昂扬的燕军各部将士当即在中军大纛以及各部将旗的指挥调度下沿着原定行军路线。 径直地朝着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处浩浩荡荡地行去。 ...... ...... 辰时过半。 旭日渐昂扬,朝霞悄退散。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一座高耸沙丘前。 伴随着一道王令自中军所在飞奔而出。 自辰时初刻一至便如约集结行军至今。 已然自茫茫大漠中近乎翻山越岭般行过近十里路途的燕军各部将士终是迎来两刻钟时间的短暂休整。 不知不觉间。 一刻钟的时间已然匆匆而逝。 好似无时无刻不迎风飘扬的中军大纛旁。 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的许奕席地而坐于沙砾之上。 与旁人无异般同样手持水囊小口饮用着其内所盛直至此时仍觉烫嘴的滚水。 就在许奕稍稍补充些许缺失水份过后,正欲站起身来将水囊重新悬于腰间之际。 原本尚算平静的大军中后方忽然掀起些许滚滚黄沙。 不待许奕起身凝神细望。 便见数名问心百卫自不远处另一座稍显低矮的沙丘上一路纵马狂奔而至。 待纵马狂奔至中军大纛百余步开外后。 数名问心百卫快速翻身下马,随即再度径直地朝着中军大纛狂奔而来。 “启禀主人,京师来信。” 为首一名问心止步于许奕身前三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闻及‘京师来信’四字后。 许奕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些许失望之意。 原本隐隐浮现着些许期待之色的目光中亦是不由得闪过些许失落之色。 话音落罢。 见礼随毕。 为首问心百卫缓缓直起身来,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封油纸包裹着的书信。 “还请主人过目。” 为首问心百卫双手托举至油纸包裹的书信,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长拜。 待见许奕微微点头后。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遂迈步上前双手接过书信。 第五百七十三章 京师巨变,自掘坟墓 【已修改。】 时近巳时。 旭日渐昂扬,炙热已初显。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一座高耸沙丘旁。 随着油纸一层层地自许奕手中徐徐脱落。 沾染着点点油渍的三封书信亦随之渐渐显现于许奕视线之内。 待见层层油纸内所包裹着的书信足足有着三封之多后。 自八月十六日辗转反侧心神始终难安以来心中便再难起丝毫波澜的许奕心中不由得猛然一动。 连带着拆解信封的手掌亦是不由得随之微微颤抖不止。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颤抖着双手满怀期待与忐忑地缓缓拆开手中信封。 随着沾染着点点油渍的信封自许奕手中徐徐脱落开来。 一张背印着寥寥数行墨迹的纸张亦随之渐渐显现于许奕视线之内。 待见手中纸张仅仅背印着寥寥数行墨迹后。 原本满怀期待与忐忑的许奕心中不由得悄然一沉,连带着微微颤抖不止的双手亦是不由得顿于原地。 满怀期待与忐忑之色地望向手中书信的目光中更是隐隐有着些许失落之色浮现。 “主人。” 眼见许奕神情明显不对。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的问心首领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关切之色。 随即连忙大步似跑地朝着许奕快速行去。 “孤无事。” 闻及问心首领满是关切之言的刹那间。 许奕不由得自失落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略作定神微微摆手道。 话音落罢。 心中仍有些许期待与忐忑之意萦绕的许奕缓缓展开手中那张背印着寥寥数行墨迹的纸张。 待那张背印着寥寥数行墨迹的纸张所书之事尽显于许奕视线之内后。 原本仍萦绕于许奕心头之上的些许期待与忐忑之色顷刻间便已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稍显苦涩但却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思绪渐渐萦绕于心头之上。 ‘原是先登营赵铁牛所书。’ 许奕嘴角不由得泛起些许苦笑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似是喃喃自语,但却又更似自我安抚。 无人知晓许奕初见层层油纸内所包裹着的书信足足有着三封之多时。 其心中究竟是何等之紧张、忐忑,又是何等之期待。 亦无人知晓许奕初见首封书信背面仅仅附着寥寥数行墨迹时。 其心中究竟是何等之失落,又是何等之苦涩难言。 身居高位称孤道寡者心事往往皆无法与他人畅怀而言。 许奕身为执掌着燕地两郡十七城百余万民众生杀予夺大权的燕王。 其又何尝不是如此? 纵观当今整个天下。 能使许奕毫无顾忌地将心中之事畅所欲言者唯三人矣。 一为曾以身家性命作保从而使许奕能够自那场堪称灭顶之灾的巫蛊之祸中幸免于难的晋王许镇。 其与晋王许镇名为叔侄,却实则情同父子甚至于远胜父子。 一为曾默默相伴于微末之中足足长达八年之久,但凡许奕有所需无论前路是那刀山也好,亦或者是那火海也罢,其定然毫不犹豫地坦然向前的赵守。 其与赵守虽名为主仆,但实则却情同手足甚至于远胜手足。 而最后一人则为曾默默陪伴许奕走过赈灾关中以及千里就藩路等诸多风风雨雨的燕王妃王秋瑾。 天下何其之大邪? 然能使许奕放下全部防备以及卸下全部伪装者,唯晋王许镇、燕王妃王秋瑾、仆从赵守三人也。 现如今距燕王妃王秋瑾临盆之期已然足足过去一月之久。 而许奕却至今仍未收到哪怕半封家书,这......这......这如何能令许奕心安? ...... ......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一座高耸沙丘旁。 许奕心中不由得无言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强行平复心中因失落而掀起的点点涟漪。 待心神再度恢复至以往那般平静后。 许奕遂收起先登营赵铁牛所书书信,随即不徐不疾地拆开手中另外两封书信。 自许奕于茫茫大漠中设立绿洲驿站以来。 奉命戍守第一座绿洲驿站的先登营百户官赵铁牛每日里必做的一件事便是早晚各率兵巡视绿洲驿站方圆三十里范围。 就在先登营百户官赵铁牛率百余名先登营将士第七次巡视绿洲驿站方圆三十里范围时突然遭遇沙漠风暴。 幸而那场沙漠风暴波及范围并不算太过广泛,这才使得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得以幸免于难。 然而。 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虽自那场沙漠风暴中得以侥幸脱身,但却亦因那场沙漠风暴的到来而迷失了来时的方向。 此后一两日的时间里。 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为了重返绿洲驿站而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也正是在此期间。 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先后得遇两拨同样因那场沙漠风暴而迷失于茫茫大漠之中的信使。 而这两拨与赵铁牛等人同样因那场沙漠风暴而迷失于茫茫大漠中的信使赫然正是自京师长安而来。 相较于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近乎于毫发无伤地自那场沙漠风暴中逃出生天而言。 自京师长安远道而来的两拨信使则无疑显得格外地不行。 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自茫茫大漠中得遇两拨自京师长安远道而来的信使时。 足足近百人的两拨信使中仅有七人尚存些许气息。 若是赵铁牛以及其麾下百余名先登营将士与那两拨自京师长安远道而来的信使迟相遇半天之久。 自两千余里外的京师长安远道而来的这两封书信恐极有可能随信使常埋于茫茫大漠中而无人知晓。 由此可见。 三万燕军将士能够安然无恙地横穿整个大漠,此事究竟何其之不易也。 由此亦可见。 被许奕视之为漠北活地图的前大司马大将军赵青三子赵甫生麾下牵马卒李寿山,其自身本领究竟何其之强悍。 ...... ......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地带一座高耸沙丘旁。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将手中油纸、信封等物递予问心首领。 随即不徐不疾地展开手中书信凝神细细阅之。 ‘张府尹所书。’ 待见纸张之上所书内容无不出自于一本道家典籍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少许,脑海中更是不由得浮现一道身影。 而那道身旁不是旁人。 赫然正是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尹府尹张开源。 亦是许奕就藩燕地前留于京师长安的暗棋之一。 话音落罢。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眼睑微垂地再度凝神细阅手中书信。 与此同时。 许奕更是近乎于一心两用般参照着就藩前约定好的密语。 以一种他人绝难想象的速度将那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之内的有用信息重书于心中。 ‘黄河恐将改道一事突然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广为流传。’ ‘且大半皆是通过血书、童谣等方式散播开来,此事背后定然有人于暗中操控。’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因黄河恐将改道之言纷纷举家迁徙。’ ‘其中过半数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相继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 ‘余者半数举家迁徙至关中其他郡县,另有半数迁徙至东都洛阳。’ 随着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自许奕心间逐一重书而显。 原本眼睑微垂地凝神细阅手中书信的许奕眉头亦是不由得随之微微皱起。 ‘黄河恐将改道一事突然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广为流传......’ ‘且大半皆是通过血书、童谣等方式散播开来,此事背后定然有人于暗中操控......’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因黄河恐将改道之言纷纷举家迁徙......’ ‘过半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 ‘余者半数举家迁徙至关中其他郡县,半数则迁徙至东都洛阳.......’ 许奕眉头微皱地缓缓闭上双眼,于心中不断地喃喃着密信所书之事。 原本眼睑虽微垂些许,但整体而言尚算平静似水的面色亦是不由得随之渐显凝重之色。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微皱着眉头闭目沉思的许奕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缓缓睁开双眼再度望向手中密信。 ‘血书?童谣?’ ‘黄河恐将改道之事短时间内广为流传?’ ‘甚至于已然近乎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以此逼迫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举家迁徙至京师长安?’ ‘若从。’ ‘则可肆无忌惮地欺压迁徙而至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以他人祖业家财充战事军需所耗?’ ‘若是不从。’ ‘则黄河必然改道,从而致使祖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亦或者以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豪取抢夺?’ ‘此间种种。’ ‘与杀鸡取卵、寅吃卯粮又有何异?’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凝视着手中书信,心中颇有些许不置可否地兀自喃喃道。 自正德三十年冬得知途径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黄河恐将改道之事的消息后。 许奕曾尝试着站在正德帝的角度多次思索应当如何应对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即将因黄河改道一事而引发的天灾人祸。 多番深思熟虑过后。 许奕将所思应对之策细分为上中下三策。 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 所谓:聚粮于中。 即:聚拢天下粮草囤积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以备不时之需。 此举看似极难,却实则最易。 自古至今,最为逐利者无处商人左右。 假使朝廷令商人见利,商人自会争先恐后地将一石石粮草不远千里运至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正如燕地突遭正月惊雷、暴雨不休,从而境内粮食大面积减产甚至于直接颗粒无收,进而引发燕地缺粮危机时。 燕王府联合上谷郡郡衙、渔阳郡郡衙共同施行的‘聚天下粮草归燕’之举便是最为活灵活现的例子。 所谓:陈兵于河。 即:抽调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半数兵马陈兵于黄河河道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聚粮于中之举得以顺遂施行,则陈兵于河可为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聚粮于中之举难以顺遂施行,则陈兵于河之举可行杀鸡儆猴之事。 两者之间即可相辅相成,亦可各行其效、各见其彰。 故而。 许奕方才将此策视之为上策。 而中策则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 即:加征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民赋以及加征大周部分富饶之地民赋。 所得民赋悉数用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境内的疏通黄河河道所需以及加固黄河堤坝所需等。 与此同时。 另遣酷吏为监工,以酷吏为镜,震慑四方宵小。 相较于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之策而言。 中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施行难度无疑更大。 且相较于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之策而言。 中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一旦施行无果。 其所带来的种种隐患乃至种种恶果无疑远超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数倍乃至数十倍之多。 假使许奕站在正德帝角度思量应对之策。 不到万不得已亦或者生死攸关之际,许奕绝不会采用中策。 归根结底。 中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 虽可解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即将因黄河改道而爆发的天灾之危。 但此策施行过难,且施行此策亦太过于难控。 故而。 哪怕此策为朝廷应对各种天灾人祸时一贯采用之策。 若是未到万不得已之际,亦或者生死攸关之际,许奕则绝不会采用中策。 第五百七十四章 竭泽而渔,又岂无鱼 巳时悄至。 旭日渐东升,炙热初显现。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一座高耸沙丘旁。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凝视着手中书信。 而这一凝视,便是足足近半刻钟之久。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转身直面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略显深邃的目光似是能够穿透千山所隔直达京师长安乃至皇宫大内般令人望而生畏。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 ‘杀鸡取卵,寅吃卯粮,岂有不亡之理?’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心中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昔日。 许奕曾不止一次地尝试着站在正德帝所处位置思量应当如何应对因黄河改道而引发的天灾人祸。 并为此初步定下三策。 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 中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 下策:杀鸡儆猴,分而化之;以武力威慑,以官爵为饵。 事实上。 早在许奕初定上中下三策时。 其潜意识里便已然初步认定正德帝既有可能选择施行难度最低,同时亦是最容易见效的下策。 即:杀鸡儆猴,分而化之;以武力威慑,以官爵为饵。 相较于上策‘聚粮于中,陈兵于河。’以及中策‘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酷吏为镜,鉴民脂民膏’而言。 下策:杀鸡儆猴,分而化之;以武力威慑,以官爵为饵;虽施行难度最低,亦最容易见到成效。 但无论其顺遂施行与否,其所带来的隐患皆远胜上中两策,且下策所带来的隐患势必将会加速王朝灭亡。 在许奕所知晓的诸多王朝更替中。 因于困境中施行下策‘杀鸡儆猴,分而化之;以武力威慑,以官爵为饵。’从而导致王朝加速灭亡者足足占据半数之多。 然而。 许奕万万未曾料到正德帝此番竟会这般急功近利,甚至于已然可称之为丧心病狂! 相较于下策‘杀鸡儆猴,分而化之;以武力威慑,以官爵为饵;’而言。 正德帝所采用的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寅吃卯粮之举则无异于下下之策。 ...... ......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收回似是能够穿透千山所隔直达京师长安的目光,再度凝神望向手中书信。 然而。 不待许奕凝神细细向下阅之。 传令官汪敬伯忽然大步自远处行来。 就在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正欲上前相阻之际。 许奕似是心有所感般抬头望向正自远处大步行来的传令官汪敬伯。 随即微微摆手示意正欲上前相阻的问心首领无需如此。 不多时。 同样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但却未曾以斗笠遮阳的传令官汪敬伯便已然行至近前。 “启禀王爷。” “两刻钟时间已至。” 传令官汪敬伯止步于许奕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擂鼓上马!”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话音落罢。 许奕遂将手中书信收入怀中,随即接过耿直递来的缰绳快速翻身上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上马战鼓声渐渐响彻于茫茫大漠之中。 已然原地休整足足两刻钟之久的三万燕军将士闻及行军战鼓声的刹那间。 无不纷纷自沙地之上迅速站起身来,随即快速翻身上马,静待小鼓声响。 不多时。 道道长短不一但却同样低沉中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自中军大纛四方徐徐传来。 “起纛!” 闻及道道长短不一但却同样低沉中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自四方徐徐传来。 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许奕当即面色一正,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已然驱马行至许奕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汪敬伯当即自战马马腹一侧摘下一特制铜皮大喇叭,随即将其置于口鼻之间。 “王爷有令!起纛!” “王爷有令!起纛!” “王爷有令!起纛!” 传令官汪敬伯手持特制铜皮大喇叭朗声传令道。 “谨遵王令!” 两名扛纛士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并躯驱马行之矗立于沙砾之中的燕字大纛。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擂鼓进军!” 待两名身形格外魁梧的抗纛士驱马行至大纛旁,且并肩扛起整面燕字大纛后。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当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传令官王敬伯当即调转马头直面不远处的一众传令兵。 “王爷有令!各部将领即刻擂鼓进军!” “王爷有令!各部将领即刻擂鼓进军!” “王爷有令!各部将领即刻擂鼓进军!” 传令官汪敬伯直面不远处的一众传令兵,随即声音略显高亢地重复王令道。 “遵令!” 一众无时无刻不在待命的传令官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如约自传令兵所在骑阵响起。 随着道道战鼓声不断地自传令兵所在骑阵快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道道声势虽小但鼓点声却反而更为密集的小鼓声亦渐渐自中军大纛四周传来。 不多时。 原本静止不动的三万燕军将士伴随着道道声势强弱不一但却极具节奏的鼓点声再度缓缓向前行军。 ...... ......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十余里处。 三万燕军将士顶着炎炎烈日接连翻过数座高耸沙丘后。 终是迎来一段地势稍显平缓的前路。 且相较于先前所行一眼望去皆是无尽黄沙的茫茫沙海而言。 眼前这段地势稍显平缓的道路虽仅仅多出些许沙棘、荒草等物。 但却不知为何竟给人一种焕然一新般的深切感受。 连带着因穿行茫茫大漠长达一月有余而悄无声息地积压于心底最深处的压抑感亦随之缓解些许。 若不是军纪军规早已深刻至骨子里。 燕军各部将士此时定然争先恐后地处策马狂奔于每一簇沙棘荒草前。 头戴一顶白色丝纱斗笠、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的许奕松开手中缰绳。 任由胯下那匹极通人性的纯黑战马载着自身随着大军缓缓向前行进。 “汪敬伯。” 许奕摘下那顶用以遮挡炎炎烈日炙热光芒的白色丝纱斗笠,随即微微侧首望向始终默默跟随在身后一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连忙驱马上前数步行至许奕近前,随即面朝许奕俯首抱拳行之一礼。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有序驻马,原地休整两刻钟。”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王爷有令!即刻有序驻马!原地休整两刻钟!” “王爷有令!即刻有序驻马!原地休整两刻钟!” “王爷有令!即刻有序驻马!原地休整两刻钟!” 传令官汪敬伯驱马行至不远处传令兵所在骑阵,随即朗声重复王令道。 “谨遵王令!” 一众传令兵闻言当即面朝中军大纛所在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起身各司其职。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道道略显尖锐的金鸣声渐渐自中军传令兵所在骑阵快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 原本近乎于静止不动的五色五方行军旗亦随着道道略显尖锐的金鸣声扩散而随之极其有节奏地摇晃开来。 不多时。 伴随着道道略显尖锐的金鸣声徐徐扩散开来以及一杆杆五色五方行军旗极具节奏地摇晃开来。 原本宛如一条偌大游龙般徐徐向前行军的三万燕军将士渐渐地自前至后极其有序地驻马原地。 中军大纛旁。 待身前百余步外的另一骑阵有序驻马于原地后。 许奕及其随行亲卫所在的骑阵亦随之有序驻马于原地。 随即翻身下马于战马身周三四步的范围内暂做休整。 “起帐。” 许奕自马背之上翻身而下,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遵令!”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的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人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大步朝着身后不远处的驮马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亲卫自驮马处大步而返。 不多时。 一顶小型营帐便已然于许奕身前三五步外拔地而起。 那小型营帐虽名为营帐,但实则却更似一顶偌大华盖。 “主人。” “帐已起。” 待将太师椅落于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后。 问心首领遂大步行至许奕身前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复命道。 ‘好。’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朝着那顶名为营帐,但实则更似华盖之处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稳稳落座于小型营帐内的太师椅之上,随即不徐不疾地自怀中取出密信再度细细阅之。 ‘靖安司以妄议朝政、散布不实传言之名,于京师长安大兴言狱。’ ‘因言获罪入狱者中,过半皆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 ‘且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因言获罪入狱者中过半为世家子弟。’ ‘余者亦多是家境殷实之辈,寻常百姓因言获罪入狱者则几近寥寥。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面色平静似水地凝视着手中密信。 心中则不断地将那原本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逐一重书于心间。 待将最新一道有用信息重书于心间后,许奕原本平静似水的面色不由得渐显几分怪异。 ‘靖安司于京师长安大兴言狱。’ ‘此举与乾小四大兴文字狱当真是异曲同工矣。’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几分,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心中则颇为不耻地兀自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稍作定神再度向下细细阅之。 事实上。 靖安司于京师长安大兴言狱一事并未太过超出许奕所料。 自得知正德帝为应对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即将爆发的天灾人祸而选择下下之策时。 许奕便已然对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的名门望族、豪强富贾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后所需面临的境况有所预料。 若是不出其所料的话。 靖安司以妄议朝政、散步不实传言之名于京师长安大兴言狱仅仅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果不其然。 随着许奕近乎逐字逐句地细阅那一行行道家经文,并将隐藏于那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逐一重书于心间。 不多时。 最新一道有用信息便已然重书于许奕心间。 靖安司......亦或者正德帝下一步棋子将会落于何处亦已昭然若揭。 ‘靖安司司丞李必命人于靖安司官署外树起数座功德碑。’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无不闻风而动。’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凝视着手中书信,心中则不由得兀自喃喃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眉头微皱地缓缓抬起头来,随即目光似是能够穿透千山所隔般略显深邃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 ‘自其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的那一刻起,便已然是那笼中之鸟,粘板之鱼,又何至于这般心急?’ 许奕眉头微皱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事出蹊跷,正德垂危 【已修改。】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十余里处。 许奕眉头微皱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心中不由得疑云渐起。 以许奕对正德帝过往所行之事的了解并不难看出正德帝此人素来最重脸面。 纵使心中恨不得将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但其面上至少亦会占据几分大义,且行事之初亦会为对方保留几分体面。 万万不会如现如今这般吃相如此难看。 ‘缘何这般心急?’ ‘形势当真已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许奕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许久许久,心中疑云却始终不得消散些许。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凝神百思但却始终不得其解的许奕只得将困惑暂压于心底最深处。 随即稍作定神再度凝视向下细细阅之。 ‘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众多达数十万。’ ‘短短两三日间连克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十余座城池,汝南郡大危。’ ‘消息随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一同而至。’ ‘并于京师长安大街小巷间迅速传播开来。’ ‘从而致使京中百姓无不人人自危,柴米油盐等生活所需之物售价亦随之接连上涨。’ 待将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再度逐一重书于心间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瞬间低垂些许,随即再度抬头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众多达数十万,短短两三日间便已连克汝南郡十余座城池......’ ‘此时的汝南郡恐早已成了一片汪洋!正德帝当真是好算计啊!’ 许奕眉头微皱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寒意。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即将因黄河改道一事而爆发莫大天灾。 黄河即将改道一事骤然间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广为流传。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因‘传言’而纷纷举族外迁。 随后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聚众多达数十万之巨,并于短短两三日间接连攻克汝南郡十余座城池。 此间种种。 若是单看其一,自是正常无异。 但若是将诸事串联而起,自是不难窥见其中端倪。 ‘正德当真是好手段啊!’ ‘此举虽难逃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之害!’ ‘但却可一箭双雕暂除隐患,强行为朝廷续命数年之久!’ 许奕眉头微皱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不无感慨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再度望向手中密信,稍作定神再度向下细细阅之。 ‘王使携漠北捷报抵京。’ ‘陛下降旨起居大道殿。’ ‘将为王诵经祈福三日。’ 待将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再度提取出来一部分并将其重书于心间后。 许奕脸上不由得浮现些许复杂之色,随即更是不由得无言叹息一声。 ‘阴差阳错之下倒是为正德解了燃眉之急。’ 许奕嘴角泛起些许苦笑,似有些许无奈地兀自低声喃喃自语道。 彼时京师长安正值人心浮动之际,漠北捷报于此时抵京将会起到何等安定人心的作用自是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 随着许奕再度凝神向下细细阅之。 漠北捷报于此时抵京所带来的奇效亦随之渐渐浮现于许奕眼前。 ‘王使携漠北捷报抵京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宛如插翅般传遍京师大街小巷。’ ‘因白莲教自汝南郡聚众多达数十万之巨而惶惶不安的京师百姓闻之无不心神稍定。’ ‘数日里连番上涨的柴米油盐等物亦因王漠北大捷一事而渐渐跌落至原位。’ ‘京师寻常人家无不感念王之功德,焚香立长生位者数之不尽。’ 待将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再度提取出来一部分并将其重书于心间后。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随即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捷报此时抵京虽于阴差阳错之下解了正德燃眉之急。’ ‘但于吾而言,亦非全然为一坏事矣。’ ‘心种已深植,他日星星之火亦可燎原也。’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几分,随即轻笑着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再度望向手中密信,稍作定神继续向下细细阅之。 ‘时隔三日,朝会重启,百官相争于朝堂。’ ‘上止朝争,为王赐珠,终以三珠了此事。’ 待将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再度提取出来一部分并将其重书于心间后。 许奕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一道微胖身影,随即缓缓抬首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好似能够穿透千山所隔般直抵京师长安城甚至于皇宫大内。 ‘赐珠三颗吗?’ ‘尔此时定然恨不得生食吾肉,痛饮吾血吧?’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勾勒出一抹极浅笑容,随即不由得轻笑着低声喃喃自语道。 然而。 此时的许奕虽面带些许笑意,但目光深处却尽是浓浓凝重之色。 以其对太子许雍过往所行之事的了解,自是不难看出太子许雍深藏于骨子里的善妒本性。 而以太子许雍的善妒本性而言。 亲眼得见正德帝当着满堂文武的面定下为许奕赐珠三颗一事,自是比杀了他还要令其难受。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渐渐收敛嘴角本就不多的笑意。 ‘许雍此厮甚是阴毒,且行事素来不顾后果,吾不可不防矣。’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收回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目光,随即再度望向手中密信,稍作定神再度向下细细阅之。 然而不知为何。 许奕明明已然凝视手中密信许久,但却始终无法完全集中心神。 无法完全集中心神自然亦无法将那藏身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有用信息逐一重书于心间。 若是仅仅如此还则罢了。 但怎奈何。 每当许奕欲集中心神细阅手中密信时,太子许雍那张微胖面孔便总会适时地浮现于许奕心神之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始终无法完全集中心神的许奕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已然所剩无几的密信再度收入怀中。 随即缓缓自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小型营帐外行去。 “休整几时了?” 许奕迈步走出小型营帐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天色,随即稍作定神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已然休整一刻过半。”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的问心首领闻言不由得大步上前两步。 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后朗声如实回答道。 “拔帐。”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不多时。 似极了华盖的小型营帐连同太师椅等物再度复归于驮马马背之上。 与此同时。 传令官汪敬伯如约再度行至许奕近前。 “启禀王爷。” “两刻钟已至。” 传令官汪敬伯止步于许奕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禀报道。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擂鼓上马!”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起身快步朝着不远处传令兵所在骑阵行去。 待传令官汪敬伯领命而去后。 许奕自腰间取下水囊小口饮下数口清水后,随即迈步朝着不远处的战马行去。 然而。 不待许奕迈步行至战马旁,耿直便已然牵马朝着许奕大步行来。 “王爷。” 耿直牵马而行止步于许奕身前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好。’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上前自耿直手中接过缰绳一跃而上。 与此同时。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骤然自中军传令兵所在骑阵传出。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上马战鼓声渐渐响彻于茫茫大漠之中。 已然原地休整足足两刻钟之久的三万燕军将士闻及行军战鼓声的刹那间。 无不纷纷自沙地之上迅速站起身来,随即快速翻身上马,静待小鼓声响。 不多时。 道道长短不一但却同样低沉中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自中军大纛四方徐徐传来。 “起纛!” 闻及各部将领复命鼓声徐徐传来,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方驱马再度行至许奕近前,闻及王令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两名身形极其魁梧的扛纛士纵马离了骑阵,随即并肩纵马行至燕字大纛前。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两名扛纛士并肩纵马行至燕字大纛前,原本矗立于无尽黄沙中迎风铮铮作响的燕字大纛渐渐拔地而起。 “传令各部将领!” “即刻擂鼓进军!” 待原本矗立于无尽黄沙中迎风铮铮作响的燕字大纛彻底拔地而起后,许奕当即再度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兵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再度快速领命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大鼓咚咚声、小鼓疾疾声渐渐响彻于茫茫大漠之中。 原本近乎于静止不动的三万燕军将士伴随着道道战鼓声的响起再度纵马徐徐向前而行。 ...... ...... 未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三五里处。 三万燕军将士顶着炎炎烈日再度接连翻过数座高耸沙丘后。 终是如愿以偿地再度行至一处地势相对平坦之地。 相较于先前临时休整之地而言。 前路地势无疑更为平坦,且沿途沙棘、荒草数量更是远胜先前十余倍之多。 位于燕军骑阵中后方的燕字大纛旁。 头戴一顶白色丝纱斗笠、身着一袭月牙色长袍的许奕忽然松开手中缰绳。 全无一丝担忧之色地任由胯下那匹纯黑战马载着其随着中军骑阵缓缓向前而行。 而其则自腰间取下水囊,随即摘下那顶白色丝纱斗笠,并将水囊内所盛清水缓缓倒于头顶。 随着清水缓缓顺顶而下,原本因炎炎烈日照射而炙热难耐的许奕终是得以迎来些许凉爽之意。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再度戴上那顶用以遮挡炎炎烈日照射从而避免自身水分蒸发过快的白色丝纱斗笠。 随即将手中水囊内仅剩的清水缓缓倒入胯下那匹极通人性的黑色战马头顶。 许是深感些许凉爽之意自头顶徐徐传来。 许奕胯下那匹极通人性的纯黑战马忽然扭头看了许奕一眼,随即颇为亢奋地四蹄腾空蹦跶数下。 “再忍忍。” “大漠已然几近行完。” “待到了草原,孤定带汝肆意驰骋。” 许奕见状不由得轻拍马首数下,随即轻笑着安抚道。 话音落罢。 许奕胯下那匹纯黑色战马忽然极其亢奋地嘶鸣数声,随即似听懂许奕所言般渐渐安定下来。 见此情形。 许奕不由得轻笑着再度轻拍马首数下,随即稍作定神自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舆图。 “汪敬伯!” 许奕收起手中那封皱巴巴的舆图,随即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纵马紧随燕字大纛而行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不由得快速驱马上前。 随即行至许奕身旁不远处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礼道。 “传令各部将领!” “离开大漠后有序加快行军速度。”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激动之色,随即连忙面朝许奕抱拳领命道。 第五百七十六章 谋定思动,四方云起 【已修改。】 时近申时。 烈日半西倾,炙热渐难耐。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数百步外。 随着脚下沙砾肉眼可见地逐步减少以及视线内不再仅仅只有无尽黄沙一色。 三万燕军将士历经足足一月有余的煎熬终是得以如愿以偿地自茫茫大漠中穿行而过。 一时间。 一股宛如病毒般的躁动之意自三万燕军将士中迅速传播开来。 原本森严整齐的燕军各部骑阵亦因此出现短暂的涣散。 若是其他军伍心处此境、身处此地。 此时恐早已不管不顾地纵马疾驰向前,肆意地宣泄因穿行茫茫大漠而积压已久的压抑之感。 然而。 许是军纪军规早已深深地铭刻于每一位燕军将士心底最深处甚至于骨子里。 故而。 三万燕军将士哪怕早已心神躁动许久,但在骑阵出现涣散的刹那间仍条件反射般地迅速稳固骑阵。 由此自可见许奕治军究竟何其之严,以及军纪军规于每一位燕军将士心中究竟何其之重。 燕军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许奕透过白色丝纱细细环顾身周骑阵一周,随即不由得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 身处最前方的燕军前军将士便已然行过最后数百步之距。 随即自前军领兵将领的将旗指挥调度下有序地提速纵马而行。 “传令中军各部将领!” “紧随前军有序提速!” 眼见前军骑阵已然有序提速纵马而行。 许奕脸上亦是不由得浮现些许亢奋之色,随即紧握手中缰绳朗声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始终拱卫于许奕身周的一众亲卫以及传令兵汪敬伯等人闻言亦是不由得面露亢奋之色。 随即无不面朝许奕俯身抱拳朗声大应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许奕王令宛如病毒般快速传播开来。 克制内心躁动许久的中军各部骑阵瞬间无不彻底沸腾。 随着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向前推移。 有序提速纵马而行的三万燕军将士宛如一条蓄势已久的凶龙般横冲直撞地向前飞奔而去。 短短大半刻钟的时间里。 宛如一条蓄势已久的黑龙般向前横冲直撞而去的三万燕军将士便已然行过足足五里之遥。 随即令行禁止地一改先前横冲直撞,有序地减缓马速直至彻底勒马于原地静待下一道王令的抵达。 燕军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许奕紧随前方骑阵有序减缓马速,最终勒马于前方骑阵百余步外。 “汪敬伯!” 待战马彻底驻足于原地后,许奕当即朗声唤道。 “末将在!”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驱马上前行至许奕近前,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礼道。 “传令辛思玄!” “即刻勘定扎营之地安营扎寨!” “传令屈宝田!” “即刻遣斥候前探十五里!每隔五里设一防线!” “传令木华!阿古力!” “待辛思玄勘定扎营之地后。” “即刻于扎营之地四周各设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宽四丈深一丈!中壕深八尺宽一丈!壕底置满短枪、箭矢!” 许奕面露肃杀之色地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而去。 不多时。 随着一队队传令兵手持令旗不断地纵马往来奔走于燕军各处。 原本宛如一尊尊冰冷雕塑般驻马于原地静待许奕王令的燕军各部将士瞬间无不闻令而动。 ...... ...... 申时近半。 烈日半西倾,炙热尤难耐。 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五里外。 随着数之不尽的燕军各部将士顶着炎炎烈日自既定扎营之地不断地挥汗如雨。 一座占地足足有着数里之巨的偌大营寨宛如雨后春笋般肉眼可见地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 肩负着勘定扎营之地以及安营扎寨等重任的辛思玄径直地朝着中军大纛纵马而来。 待行至距中军大纛仍有百余步之距后,辛思玄有序减缓胯下马速,最终勒马于中军大纛百步外。 随即自马背上一跃而下,牵着战马径直地朝着立身于中军大纛旁的许奕大步行来。 “启禀王爷!扎营已毕!” “恭请王爷移驾中军大帐!” 辛思玄止步于许奕三步外,随即松开手中缰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禀报道。 “辛校尉神速。” “且随孤至中军大帐暂歇片刻。”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头轻赞一声,随即出言相邀道。 “遵令!” 辛思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默默牵马引路在前。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辛思玄、问心首领一行人不徐不疾地越过一众忙碌身影行至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坐。” 许奕迈步行至上首书案旁并于太师椅之上稳稳落座,随即面朝辛思玄、问心首领等人微微摆了摆手。 “谢主人赐座!” “谢王爷赐座!” 问心首领、辛思玄等人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执一谢礼,随即落座于中军大帐两侧胡床之上。 复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稍后巡视营寨工防以及今夜巡营警戒等诸多军中琐事一一落定后。 问心首领、辛思玄、耿直等人当即起身领命而去。 “研墨。” 待问心首领、辛思玄、耿直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出言吩咐一句,随即自书案一侧取出数张宣纸平铺于正中。 “是,王爷。”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耿良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自腰间取下水囊,迈步上前将清水注入摆放于书案一侧的砚台之中。 待砚台半满清水后。 耿良遂收起手中水囊,随即提起一根墨锭于砚台内细细研磨。 不多时。 砚台内半满的清水便已然化作半池浓淡两相宜的墨汁。 “王爷。” “墨已研毕。” 耿良轻轻放下手中墨锭,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禀报道。 “戍守于帐外。” “未得孤传唤,不得擅自入内。” “若有将领前来复命,命其于帐外稍候即可。”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徐徐开口说道。 “遵令!” 耿良及数名贴身亲卫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领命告退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耿良以及数名贴身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自怀中取出两封密信平铺于身前书案一侧,随即稍作定神提起一支狼毫笔对照着密信逐一重书。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不断地游走于身前宣纸之上。 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府府尹张开源藏书于一行行道家经文内的真正密报亦随之渐渐跃然于纸张之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最后一行道家经文彻底译罢。 许奕遂放下手中狼毫笔缓缓活动数下略显发酸的手腕。 随即望向已然重书过后的密信,稍作定神细细向下阅之。 如果将张开源所书密信前半部分归结为‘朝政大事’的话。 那么则可将张开源所书密信后半部分归结为‘民间小事’。 民间小事固然不如朝政大事那般引人瞩目,但积少成多之下亦可牵动整个天下大势。 常言皆道:细微之处见风范,毫厘之间定乾坤。 心怀天下者若不知民事,又何以知民生? 心怀天下者若不知民生,又何以定天下? 故而。 当眼见张开源所书密信后半部分皆为京师民间小事时。 许奕心中非但未曾浮现丝毫不悦之意,反而于不知不觉间心神愈发地集中起来。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密信中所述最后一件京师民间小事细细阅完。 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随即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作茧自缚。’ ‘殊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也?’ 许奕缓缓抬首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似笑非笑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收回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目光,随即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已然重书过后的密信。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亦不知自那已然重书过后的密信中看到何等好笑之事,嘴角忽然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那已然重书过后的密信连同张开源所书密信原件一同倒扣于书案一侧。 ‘二叔所书。’ 许奕拿起先前那封暂置于一旁的密信,细细端详其内所书佛教经文后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将手中密信平展于身前崭新宣纸一侧,随即再度提起狼毫笔,轻点数下墨汁后于崭新宣纸之上逐一细译。 ‘黄河即将改道一事骤然自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广为流传。’ ‘......’ ‘......’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过半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举族迁徙至京师长安。’ ‘......’ ‘此事恐为陛下刻意为之。’ ‘.......’ ‘白莲教自汝南郡境内趁乱聚众多达数十万之巨。’ ‘且于短短两三日间便接连攻克西平、定颖、吴房、汝阳、南顿等十余座城池。’ ‘据悉汝南郡境内共有白莲教五品保恩三十六人。’ ‘五品保恩之上的六品顶行十八人,七品十果九人、八品十地三人。’ ‘而五品保恩之下的四品引恩、三品正恩、二品天恩则更是数不胜数。’ ‘......’ ‘陛下召群臣议事于御书房。’ ‘后拜五军都督府后军左都督严周远为平贼将军,领兵万五千人。’ ‘只待兵部为其备足此番平叛所需的粮草、辎重以及部分战马等物后。’ ‘便可择日率军奔赴汝南郡平叛。’ ‘......’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晋王许镇藏书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渐渐跃然于纸张之上。 相较于张开源所书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骤然生变一事以及白莲教祸乱之事而言。 晋王许镇身为当朝唯一一位七珠亲王兼宗正寺卿自是够资格知晓此间更多秘闻。 而其亲笔所书密信自然而然地亦是更为周祥。 待重书至正德帝拜五军都督府后军左都督严周远为平贼将军,但却仅仅予其万五千兵马时。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手中宛如游龙般的笔锋亦是不由得悬于纸张之上。 ‘汝南郡已彻成定数矣。’ ‘正德此举当真是不可谓不毒啊。’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望着身前那已然重书过后的一行行字迹,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如果说先前观张开源所书密信时。 许奕心中便已然对汝南郡最终下场有了结论的话。 那么此时观过晋王许镇所书衣冠西渡之事以及白莲教祸乱之事过后。 许奕心中先前对汝南郡最终下场所下结论恐皆已成真。 ‘终究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罢了。’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将心神集中于那一行行佛家经文之上。 ‘靖安司以妄议朝政、散布不实传言为名,于京师长安大行肆意擒拿之举。’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中因言获罪者不计其数。’ ‘......’ ‘京师长安一时间暗流涌动不止。’ ‘民亦因此惶惶不可终日焉。’ ‘......’ ‘靖安司司丞李必后于靖安司官署外竖起数座功德碑。’ ‘其意为何,已是昭然若揭。’ ‘无独有偶。’ ‘陛下先前亦曾下旨于京师各官署外树立功德碑,意欲以此筹措部分军需所耗。’ ‘然。’ ‘京师各官署外所树功德碑无不收效甚微。’ ‘......’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渐渐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待自晋王许镇所书密信中得知‘因言获罪’一事始末以及靖安司司丞李必突然自靖安司官署外树起数座功德碑的前因后果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手中宛如游龙般的笔锋亦是不由得再度悬于纸张之上。 第五百七十七章 京师秘闻,刀指卢屠 【已修改。】 时近酉时。 烈日渐西隐,清风悄徐来。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身躯笔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微皱着眉头凝视着身前那已然重书过后的密信。 略显深邃的目光中则好似隐隐掺杂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困惑。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自万千思绪中渐渐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首再一次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先前曾因百思但却始终不得其解而被其暂置于心底最深处的困惑亦是不由得再度萦绕于心间。 ‘缘何这般心切?’ 许奕略显深邃的目光似是能够穿透千山所隔直抵京师长安甚至于皇宫大内般死死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心中亦是不由得再度喃喃自问道。 不同于先前因身处行军途中而时间寥寥。 现如今燕军已然于茫茫大漠西北边界五里外安营扎寨。 许奕亦因此而有着更为充足的时间用以细细思量此事。 话音落罢。 许奕原本笔直的腰背忽然弯曲数分,随即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随后更是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深思着正德帝过往所行诸多大事。 并试图自正德帝过往所行诸多大事中寻觅到共同点,从而希冀着能够自其中窥见些许端倪。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原本腰背微微弯曲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目沉思的许奕忽然猛地睁开双眼。 就连原本微微弯曲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的腰背亦自刹那间再度变得格外笔挺。 ‘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许奕目光格外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声音极其低沉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原本格外深邃的目光亦是不由得渐显锐利锋芒之色。 ‘以尔过往所行穷兵黩武之举!’ ‘以尔过往所显好大喜功之性!’ ‘若匈奴跨过长城!若西域复归匈奴!若白莲得以篡国!尔必然将死不瞑目矣!’ 许奕目光似刀地死死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声音格外冰冷地一字一句低声喃喃自语道。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目光中的锐利锋芒不知为何渐渐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些许隐藏于眼底最深处的急迫之色。 ‘正德恐已命不久矣。’ ‘若非如此。’ ‘以正德过往所行之事所显露而出的缜密而言。’ ‘其何时这般急不可耐过?其又何时吃相这般难看过?’ ‘若是正德驾崩,许雍即位。’ ‘以许雍善妒且极难容人之脾性。’ ‘莫说其早已将吾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纵使吾与其素无仇怨,其亦绝不会容吾苟活于世。’ 许奕眼底深处虽深藏些许急迫之色,但面色却格外平静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事实上。 许奕早在未曾走出宗正寺之前。 心中便已然格外地清楚一旦正德帝驾崩,等待自身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 常言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许奕身为正德帝嫡次子,其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旦正德帝驾崩,无论是那太子许雍即位也好,亦或者其他皇子即位也罢。 皆绝不会容许奕这么一个出身高于自身,且远比自身更具法统的先皇嫡次子苟活于这人世间。 纵使许奕早已受巫蛊之祸牵连而被正德帝幽禁于宗正寺长达数年之久。 纵使许奕对新君构不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只要其仍苟活于这人世间,新君便绝难真正心安。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抵便莫过于此了吧。 正因许奕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正德帝驾崩,等待自身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 故而。 许奕自始至终皆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更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一毫不切实际的幻想。 于许奕而言。 与其将自身全部身家性命寄希望于他人能够大发慈悲之上。 倒不如以自身全部身家性命为注,倾尽所有地去博一个破局之机! 受巫蛊之祸所牵连从而被正德帝幽禁于宗正寺时近乎拼了命地充实自身学识。 希冀着能够以过人的学识引起正德帝注意,从而谋求能够走出宗正寺这座囚笼。 许奕又何尝不知此举太过于痴人说梦,然其又岂能因此举太过于痴人说梦而不去尝试乎? 后来。 晋王许镇因‘伤’而被正德帝一纸调令调回京师长安出任宗正寺卿一职。 而与晋王许镇一同自西域回京之人,除晋王妃以及晋王府一众亲卫、仆从外。 另有一本应自那场近乎赌上了周匈两国国运的大战中埋骨漠北草原十余年之人。 而此人则赫然为大周朝前大司马大将军赵青最为器重的陷阵营主将娄道永! 自那场近乎于赌上了周匈两国国运的大战中得以侥幸保全性命后。 娄道永隐姓埋名十年磨一年,终是令那昔日已然全军覆没于漠北草原的陷阵营重现于这人世间。 当得知那位本应已然埋骨漠北草原十余年之久的原陷阵营主将娄道永以及西域陷阵营三千兵马暗中已然随晋王许镇重返京师的消息后。 许奕当即推翻先前所制定的以过人学识引起正德帝注意,从而谋求走出宗正寺这座囚笼之计。 随即更是就此彻底潜心蛰伏于宗正寺幽宁院方寸之地,静待时机而至。 自此之后的一两年时间里。 许奕潜心钻研于治理之道以及兵法之道。 而身为大周朝唯一一位因战功而蒙朝廷赐珠七颗的晋王许镇无疑便是许奕最好的老师。 在晋王许镇的悉心教导下。 许奕于治理之道以及兵法之道的见解亦是不由得突飞猛进。 与此同时。 许奕更是借晋王许镇盐额于京师长安、青州、徐州等地大贩雪花盐。 而贩卖雪花盐所得的银钱则悉数用于养兵,以此暗中积蓄自身实力并以防极有可能发生的不测。 假使有朝一日正德帝欲彻底清算巫蛊案,亦或者有朝一日正德帝驾崩,新君即位后欲对其痛下杀手。 届时。 有着晋王许镇为内应且自身手握陷阵营三千兵马的许奕亦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更甚至于。 倘若形势已然到了毫无回转的余地时。 许奕定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先发制人! 哪怕明知自身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亦是如此。 幸而。 苦心人天不负。 就在许奕潜心蛰伏于宗正寺幽宁院这座囚笼的第二年。 许奕终是迎来了一梦寐以求许久许久许久的天赐良机。 正德二十九年。 一场即将席卷大半个关中地区的天灾骤然降临。 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天灾已至,人祸岂远矣? 短短数月时间里。 足足百余万关中百姓因这场骤然降临的天灾人祸而不得不拖家带口地踏上逃亡之路。 更有数之不尽的关中百姓因这场骤然降临的天灾人祸家破人亡甚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为应对愈演愈烈的天灾人祸,朝廷曾先后三次换将。 但怎奈何。 屡屡换将非但未能遏制住愈演愈烈的天灾人祸,反而使本就愈演愈烈的天灾人祸愈发地猛烈。 与此同时。 显然有着能够遏制这场已然愈演愈烈的天灾人祸能力的第三任京兆尹周启平。 亦因种种不可与他人言及的缘故,而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正德二十九年冬。 随着这场足足席卷了大半个关中地区的天灾人祸不断地愈演愈烈。 坊间渐渐流传出诸多对许奕极其不利的传言。 且在有心人的暗中操控下坊间流传而出的诸多对许奕极其不利的传言亦随之愈演愈烈。 而得知此事后的许奕虽看似平静如常,但实则却已然做足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届时。 但凡朝中出现哪怕一丝一毫欲以许奕性命平息传言的苗头。 藏身于东莱郡境内群山之中的陷阵营三千将士定然乔装打扮后火速奔赴京师。 而到了那时。 事态则必然将会朝着许奕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在晋王许镇不懈斡旋下。 许奕终是因祸得福迎来了一线生机。 亦正因如此。 许奕方才会在明知关中大灾牵扯甚广,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的前提下。 仍是毫不犹豫地主动请缨赈灾关中一事,所图所谋不过是竭尽全力抓住那一线生机罢了。 赈灾关中一事虽牵扯甚广且危险重重,但这却已然是许奕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场泼天机遇。 许奕又岂会因此事牵扯甚广且危险重重,从而患得患失地错失这一可遇不可求的泼天机遇? 相较于率领陷阵营三千将士十死无生的先发制人而言。 赈灾关中一事所带来的那些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正德三十年春。 许奕呕心沥血数月有余。 终是得以有惊无险地彻底平复了那场席卷了大半个关中地区的天灾人祸。 而其自身亦终是因赈灾关中之功,从而得以彻底摆脱宗正寺幽宁院这座囚笼。 彼时。 赈灾关中之事彻毕。 而当许奕再度折返京师长安时。 等待许奕的则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其一:凭借赈灾关中之功,就藩如陈留郡等富饶之郡,安安分分地做一个闲散郡王。 其二:联合晋王许镇谋求那早已空悬足足长达二十余年之久的燕王爵。 究竟是选择就藩燕地,自此手握兵权戍边一地。 从而暗中壮大自身,积蓄自保实力甚至于反攻实力,以此来应对极有可能到来的灭顶之灾。 还是选择就藩陈留郡等一众富饶之郡,从而安安分分地做一个闲散王爷。 进而待有朝一日正德帝驾崩,新君即位后挥来屠刀时主动引颈自戮? 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势必将会导向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手握兵权的燕王爵与衣食无忧的陈留郡王爵两者之间应当如何抉择许奕自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许奕尚被正德帝囚禁于宗正寺幽宁院方寸之地时,便不乏先发制人甚至于鱼死网破的勇气。 其又岂会是那心甘情愿坐以待毙之人? 亦正因如此。 许奕方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联合晋王许镇谋求那早已空悬足足长达二十余年之久的燕王爵。 为消耗太子许雍实力,亦为了就藩燕地后能够更快地积攒出足以自保的家底。 许奕赈灾事毕再度折返京师长安后更是不惜煞费苦心地自太子许雍手中谋来诸多钱货、粮草等物。 正德三十年五月。 自太子许雍手中谋来诸多钱货、粮草等物以及自正德帝手中谋来部分战马、甲胄、军械等物的许奕。 终是得偿所愿地远离了京师长安城这座偌大的囚笼,就此踏上了通往自由的就藩之路。 然而。 许奕心中亦知远离京师长安城这座偌大的囚笼并不意味着自身便可以松懈。 常言皆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常言又道:德不匹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简而言之。 许奕身为正德帝嫡次子,这一身份本就为太子许雍亦或者其他即位大统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许奕现如今更是摘取燕王爵,自此摇身一变成了大周朝手握兵权戍边的六大藩王之一。 如此一来。 倘若有朝一日正德帝驾崩,即位大统者无论是那太子许雍也好,亦或者其他皇子也罢。 势必皆会不顾一切地先行拔出许奕这么一眼中钉、肉中刺,从而将危险彻底消除于萌芽之中。 亦正因此。 倘若许奕因逃离京师长安城这座偌大的囚笼而心生懈怠从而不思进取的话。 那么等待许奕的必然将会是一极其凄惨的下场。 亦正因许奕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此理。 故而。 许奕自就藩燕地后从未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懈怠之意。 更甚至于。 为了能够更快地积攒出足以自保的家底。 为了能够更好的练兵以及为了能够练出更为精锐的兵马。 许奕私底下曾先后数次变卖家财,燕王府内的宝库甚至因此一度空荡。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居安思危,衣冠北渡 酉时近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初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略显深邃的目光虽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但原本潜藏于眼底最深处的些许急迫之色却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了无踪迹。 与此同时。 许奕脑海中更是好似走马观花般快速闪过这一路行来时的点点滴滴。 复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原本略显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目光亦是不由得再度深邃几分。 ‘正德命不久矣又何妨?’ ‘许雍即位大统又何妨?’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略显讥讽的笑意,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脑海中残存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出脑海般。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毫不留恋地收回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目光,稍作定神后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写满佛教经文的密信。 随即提起狼毫笔轻点数下墨汁后再度于身前宣纸之上不徐不疾地破译着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 ‘信使携漠北捷报抵达京师,由芳林门守备校尉亲自护送至皇宫。’ ‘陛下于紫宸殿御书房亲自面见信使,信使离宫后陛下降旨三日不朝,并移驾紫宸殿为汝诵经祈福三日。’ ‘......’ ‘汝所呈漠北捷报部分内容忽然自皇宫大内传出。’ ‘百姓闻之无不以汝为傲,茶余饭后多为漠北战事。’ ‘......’ ‘因白莲教聚众数十万霍乱汝南郡之事所引发的物价疯涨之势亦因汝所呈漠北捷报而得以遏制。’ ‘为此。’ ‘京师百姓为汝立长生牌位祈求福寿者数之不尽。’ ‘......’ ‘此外。’ ‘因汝所呈漠北捷报部分内容忽然自皇宫大内传出之缘故。’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多有心中思动者。’ ‘短短两三日间,或明或暗登门拜访者便已然多达三十余人。’ ‘......’ ‘......’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渐渐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待自晋王许镇所书密信中得知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族迁徙至京师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中多有心中思动者。 且短短两三日间,或明或暗登门拜访者便已然多达三十余人的消息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连带着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亦是不由得悬停于纸张之上。 ‘正德杀鸡取卵、竭鱼而泽,实乃自取灭亡之道。’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富甲商贾过激之下心神思动亦不足为奇。’ ‘此事于吾燕地而言倒亦不失为一场泼天富贵矣。’ 许奕眼睑微垂地缓缓抬头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勾勒出些许略显讥讽的笑意。 话音落罢。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望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意味难明地笑了笑。 随即毫不留恋地收回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的目光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写满佛教经文的密信细细向下阅之。 ‘时隔三日,朝会重启,百官相争于朝堂。’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相继出列奏对。’ ‘此三人无不无不旗帜鲜明地诉请朝廷为汝破格赐珠三颗。’ ‘......’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再度渐渐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许奕手中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笔锋忽然再度悬停于身前纸张寸许之上。 随即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勾勒出一抹颇显意味难明的笑意。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旗帜鲜明地站队于吾。’ ‘此事所释放而出的信号已然足以令出身于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名门望族的官吏做出最终抉择。’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随即不由得轻笑着低声喃喃自语道。 显然。 相较于朝廷破格为其赐珠三颗这等‘小事’而言。 许奕无疑更为看重因朝廷破格为其赐珠三颗这等‘小事’而引发的朝堂之争!甚至于国本之争! 话音落罢。 许奕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萦绕于脑海中的万千思绪统统驱逐出脑海般。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收敛嘴角那抹意味难明的笑意,随即稍作定神后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写满佛教经文的密信。 ‘朝堂之争以朝廷为汝赐珠三颗而终。’ ‘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举家迁徙至京师的名门望族、富甲商贾亦因此心思大定。’ ‘短短一两日的时间里,或明、或暗登门拜访者不计其数。’ ‘而一众或明、或暗登门拜访者则尤以两人最为心诚。’ ‘一为出身于颍川陈氏的当朝工部右侍郎陈忠泽。’ ‘一为出身于颍川荀氏的当朝太常寺卿荀铭训。’ ‘.......’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逐一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待身前纸张之上重书出两个隐隐有着些许印象的名字后。 许奕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不由得再度悬停于身前纸张寸许之上。 ‘颍川陈氏,颍川荀氏。’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太常寺卿荀铭训。’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望着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两行字迹,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不由得再度抬头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若能得颍川陈氏、颍川荀氏倾力相助。’ ‘修筑新女祁城以及修建新官道所面临的钱粮危机当可大大缓解矣。’ 许奕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低声喃喃自语道,略显深邃的目光似是能够穿透千山所隔般直达长安。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稍作定神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写满佛教经文的密信。 ‘信使携漠北捷报再抵京师。’ ‘百官再度相争于朝堂之上。’ 随着短短两行字迹渐渐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 许奕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其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忽然悬停于身前纸张寸许之上。 ‘事有机缘,不先不后,刚刚凑巧。’ ‘命若蹭蹬,走来走去,步步踏空。’ ‘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匈奴大军之事尚未平息。’ ‘大败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四万匈奴联军之事已临京师。’ ‘此番百官相争于朝堂之上,即为以匈驱匈之策相争,亦为国本相争!’ 许奕顿住手中宛如游龙般的笔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随即轻笑着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本就笔挺的腰背不自觉地再度笔挺些许,随即稍作定神再度望向身前那封写满佛教经文的密信。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率先发难大驳以匈驱匈之策。’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出列陈言力谏以匈驱匈之策。’ ‘......’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力驳以匈驱匈之策。’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力谏以匈驱匈之策。’ ‘......’ ‘户部尚书田易初......’ ‘吏部尚书王贤林、刑部尚书王成林......’ ‘......’ ‘国本之争毕,陛下亲允以匈驱匈之策。’ 随着许奕手中笔锋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逐一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待重书至‘国本之争毕,陛下亲允以匈驱匈之策。’时。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连带着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亦是不由得再度悬停于纸张寸许之上。 ‘正德亲允以匈驱匈之策。’ ‘尔现如今为保身后名,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矣。’ 许奕眼睑微垂地凝视着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数行字迹,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大周祖训:戍边藩王下设三大护卫营,每营兵力至少三千、至多七千。 而这便意味着天下未曾彻底大乱前。 纵使许奕现如今已然身为三珠亲王,其所拥兵马数量仍为至多不超过两万一千人。 亦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急于上疏以匈驱匈之策。 所谋所图。 无非皆是为了消除私设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所带来的隐患罢了。 事实上。 纵使正德帝不允许奕所上疏的以匈驱匈之策。 许奕最终仍会坚持设立朵颜左卫、朵颜右卫。 至于私设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所带来的种种隐患。 许奕早在设立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之初便已然定下种种应对之策。 归根结底。 私设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固然会为许奕带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但相较于设立朵颜左卫以及朵颜右卫所带来的诸多好处而言,那些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亦正因此。 待许奕自密信中得见‘国本之争毕,陛下亲允以匈驱匈之策。’等字眼时。 许奕面上虽不显丝毫波澜,但心中却无疑悄然落下一块大石头。 ‘正德此举为权宜之计也好。’ ‘为保身后名而无所不用其极也罢。’ ‘此事于吾而言终归不失为一好事。’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凝视着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数行字迹,嘴角不由得悄然上扬几分,随即轻笑着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并未再度急于自晋王许镇所书一行行佛教经文中破译真正的密信,反而是缓缓放下手中狼毫笔。 随即稍作定神,眼睑微微低垂地反复细阅着方才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一行行崭新字迹。 以匈驱匈之策的最终结果固然极其重要。 但因以匈驱匈之策所引发的朝堂之争亦极其重要。 ‘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董平贵,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楚文善。’ ‘......’ ‘武英殿大学士敬永贤、东阁大学士庞启帆、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 ‘文华殿大学士姜志宏、华盖殿大学士温复、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 ‘......’ ‘户部尚书田易初、吏部尚书王贤林、刑部尚书王成林、济阴郡王。’ 随着一个又一个官职以及人名不断地自许奕口中徐徐而出。 许奕心中对现如今朝堂形势的认知亦随之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朝堂现如今的形势逐一细细梳理一番后。 许奕遂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稍作定神再度望向身前那封满是一行行佛教经文的密信。 ‘以匈驱匈之争方毕。’ ‘朝堂之上再起赐珠、拜将之争。’ ‘......’ ‘......’ ‘陛下特允汝以三珠亲王之身。’ ‘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等。’ ‘另赐汝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 ‘......’ ‘朝廷特汝为抚军大将军。’ ‘特允汝自漠北战场之上见机行事。’ ‘且汝所率兵马不受李光利那厮辖制。’ 随着许奕手中宛如游龙般的笔锋不断地游走于其身前纸张之上。 原本藏身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逐一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第五百七十九章 【已全部修改完毕。】 时近戌时。 烈日隐于西,晚霞渐消弭。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随着赐珠之争以及拜将之争彻毕。 许奕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不由得再度悬停于纸张寸许之上。 ‘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另赐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拜为抚军大将军,特允战场见机行事之权,且所率兵马不受李光利所辖制。’ 许奕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数行字迹,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自语道。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身前纸张之上挪开视线,随即缓缓抬头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好似能够轻易穿透千山所隔直抵京师长安般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之感。 ‘以尔之脾性。’ ‘断然绝不会容吾继续存活于世。’ ‘若假使吾为尔,又当如何行事?’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心中则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自于晋王许镇以及前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府府尹张开源二人所书密信中窥见正德帝恐已命不久矣一事后。 正德帝于许奕心中的威胁程度便已然骤减些许。 后来。 随着许奕不断地破译晋王许镇藏书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 由两封漠北捷报所引发的一系列朝堂之争乃至国本之争亦随之逐一浮现于许奕眼前。 待得知正德帝先是于朝堂之争中破格为其赐珠三颗。 后又降旨允其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另赐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以及拜其为抚军大将军,并特允其战场见机行事之权,且所率兵马不受李光利所辖制等消息后。 正德帝于许奕心中的威胁程度便已然骤减至半。 归根结底。 现如今的正德帝所求无非身后名罢了。 其现如今与许奕之间非但未有丝毫利益冲突,反而隐隐有着些许休戚与共的趋势。 而太子许雍则不然。 正德帝为许奕破格赐珠三颗也好。 力允许奕以三珠亲王之身,享五珠亲王之俸禄、食邑,另赐永业田千顷、盐额万石。 以及拜许奕为抚军大将军,特允战场见机行事之权,且所率兵马不受李光利所辖制也罢。 此间种种。 皆为太子许雍所不欲见之事、所不能容之事也。 故而。 相较于已然命不久矣且为保身后名而与其隐隐有着休戚与共趋势的正德帝而言。 现如今正值壮年且不久后即将登临九五之位的太子许雍于许奕的威胁程度无疑更高。 话音落罢。 许奕原本笔直的腰背忽然渐渐地弯曲数分,随即缓缓后靠于身后太师椅椅背之上。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腰背略显弯曲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随即缓缓闭上双眼于心中不断地换位思考道。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腰背略显弯曲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目沉思的许奕忽然猛地睁开双眼。 连带着原本略显弯曲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的腰背亦是不由得随之瞬间笔直。 ‘釜底抽薪!’ 许奕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近乎于一字一句地沉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由得猛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大步朝着悬于中军大帐一侧的漠北舆图行去。 ‘匈奴四王将不久前曾有过主动遣使议和之举。’ ‘正德虽已严词拒之。’ ‘但许雍那厮却极有可能借此暗中勾结匈奴四王将。’ ‘假使许雍那厮以储君之名暗中相承于匈奴四王将。’ ‘则即可保李光利那厮性命无忧,亦可借刀杀人行那釜底抽薪之举!’ 许奕立身于中军大帐一侧所悬偌大漠北舆图前,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视着漠北舆图一角所绘数个圆圈。 而那绘于漠北舆图一角的数个圆圈则赫然为匈奴四王将以及李光利、夏侯栋等人临时安营扎寨之地。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原本因沉思而略显空洞的目光亦随之不由得再度明亮耀眼。 ‘假使许雍果真暗中勾结匈奴四王将,欲对吾行那釜底抽薪之举。’ ‘以周匈两国现如今的形势而言。’ ‘匈奴四王将断然不会因许雍空口所承而擅改单于王庭所定战略。’ ‘故而。’ ‘许雍若想驱使匈奴四王将对吾行那釜底抽薪之举,事前则必然将会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 ‘莫说现如今正德仅仅只是命不久矣。’ ‘纵使正德已然驾崩,许雍那厮亦已然顺遂即位。’ ‘其亦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行那勾结外虏之事!’ ‘纵使许雍能够破釜沉舟地暗中满足匈奴四王将胃口。’ ‘而这一来一去间,则至少亦需数月之久,乃至更久。’ ‘如此算来的话,此事倒也并非毫无回转余地可言矣。’ 许奕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视着匈奴四王将以及李光利、夏侯栋所在之地,随即不由得沉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格外冰冷的目光渐渐自匈奴四王将以及李光利、夏侯栋所在之地挪移至位于漠北最深处的匈奴单于王庭所在之地。 ‘退一万步而言。’ ‘纵使许雍那厮能够于极短的时间里暗中满足匈奴四王将胃口,并驱使匈奴四王将对吾行那釜底抽薪之举又何妨?’ ‘吾虽因身处漠北腹地而无法于及时率军回援燕地,但却可自漠北腹地行那围魏救赵之举也!’ 许奕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视着位于漠北最深处的匈奴单于王庭所在,随即不由得沉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就在许奕心中应对之策初定,正欲折返至上首书案先行继续破译晋王许镇所书密信之际。 许奕脑海中忽然浮现一稍显突兀,但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念头。 ‘假使许雍所勾结的外虏并非匈奴四王将,而是其他草原势力的话。’ ‘届时。’ ‘许雍所需付出的代价必然少于驱使匈奴四王将攻燕所需付出的代价。’ ‘与此同时。’ ‘许雍那厮所需面临的风险以及所需损耗的时间亦会随之极大地削减!’ 许奕面色渐显浓重地立身于漠北舆图前,格外冰冷的目光更是频频游走于身前漠北舆图之上。 ‘燕地以北方圆千里范围内除匈奴四王将外。’ ‘还有哪方草原势力可供许雍那厮以利驱之?’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些许,随即不由得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原本频频游走于身前漠北舆图之上的冰冷目光渐渐定格于舆图东南角落处。 而这一方位则赫然为燕地两郡十七城所处方位。 但怎奈何。 此间所悬漠北舆图中所绘大半皆为茫茫大漠以及大漠以北地形分布以及各方匈奴王将势力分布等。 真正有关于燕地以北方圆千里内的地形分布以及各方草原势力分布的信息实则少之又少聊胜于无。 “问心!” 眼见无法自身前所悬漠北舆图中得见有用信息,许奕不由得稍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话音方落。 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外便已然传来一道格外轻微但却又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近乎于刹那间。 中军大帐原本紧闭的帘门忽然被人自外快速挑起,问心首领随之快速越过帘门大步朝着许奕行来。 “主人!” 问心首领止步于许奕身后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取燕地以北方圆千里舆图来!”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如绘有各方草原势力分布以及各方草原势力所处区域地形分布等信息的军机堪舆图。 为防走水以及鼠虫啃咬等意外发生,平日里若无必要,自是不可能集中放置于一处。 且为保军机堪舆图不受意外所侵扰,以及为避免军机堪舆图流出军营造成诸多麻烦。 每一幅军机堪舆图皆会有专人看守,且看守军机堪舆图者少则一什、多则一屯乃至一伯。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原本格外安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再度传来一道极其轻微但却又稍显急促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 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再度被人自外挑开,问心首领怀抱厚厚一沓舆图快步越过中军大帐帘门。 随即径直地朝着许奕所在大步行去。 “启禀主人。” “军中绘有燕地以北方圆千里范围的舆图皆已取来。” 问心首领止步于许奕身后两三步外,随即怀抱着厚厚一沓舆图面朝许奕俯身行礼道。 “悬起。”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中军大帐一侧。 “遵令!” 怀抱着厚厚一沓舆图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将怀中那厚厚一沓舆图逐一悬于身前舆图木架之上。 足足过去大半刻钟之久。 问心首领方才将先前怀抱着的那厚厚一沓舆图全部悬挂于身前舆图木架之上。 “启禀主人。” “军中绘有燕地以北方圆千里范围的舆图皆已悬毕。” “粗略估算。” “军中绘有燕地以北的军机堪舆图当可覆盖燕地以北方圆两千里范围。” 问心首领迈步行至许奕身前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如实禀报道。 “戍守于帐外。” “非紧急军情莫要令人惊扰于吾。”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迈步朝着舆图木架行去。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告退而去。 与此同时。 许奕止步于舆图木架前一两步外,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身前所悬那一幅幅军机堪舆图。 ‘草原诸势力中若单以距离为依据的话。’ ‘相较于匈奴四王将现如今所处位置而言。’ ‘鲜卑慕容部与燕地之间的距离无疑最短。’ ‘其次则为鲜卑拓跋部,两部之间相距不过数百里之遥。’ ‘反观鲜卑另一大势力的赫连部以及昔日东胡另一旁支的乌桓部。’ ‘此两大势力与燕地之间的距离远超匈奴四王将与燕地之间的距离。’ ‘以许雍那厮过往所行之事所显露出的脾性而言,其断然不会行那舍近求远之举。’ ‘故而。’ ‘若许雍那厮果真欲对吾行那釜底抽薪之举的话。’ ‘相较于驱使匈奴四王将攻燕所需付出的代价而言。’ ‘驱使与燕地距离最短的鲜卑慕容部以及鲜卑拓跋部所需付出的代价以及风险无疑势必削减诸多。’ ‘据孟少平此前亲率赤血卫所探。’ ‘鲜卑慕容部所拥兵马数量当在四至五万人之间。’ ‘鲜卑拓跋部所拥兵马数量当在两万至两万五千人之间。’ ‘朝廷于上谷郡居庸关内的兵马数量当在八千至万人之间。’ ‘朝廷于渔阳郡紫荆关内的兵马数量则当在六千至八千人之间。’ ‘若是刨除两关守备兵马中的老弱病残的话。’ ‘居庸、紫荆两关能战之士当不超万五千之数。’ 许奕身躯笔直地立身于舆图木架前,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那一幅幅军机堪舆图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连带着原本平静似水的面色亦是不由得随之渐显凝重之色。 ‘沮阳城乃整个燕地重中之重。’ ‘亦为吾于燕地安身立命之根本。’ ‘若假使吾为许雍。’ ‘当集中手中全部兵力先破居庸关。’ ‘进而自居庸关挥师南下直捣黄龙。’ ‘从而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毁掉沮阳城!’ ‘沮阳城一破,吾于燕地安身立命之根本则半毁也。’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立身于舆图木架前一两步外,,目光格外深邃且冰冷地凝视着绘于军机堪舆图之上的居庸关。 第五百八十章 助纣为虐,满族皆灭 戌时过半。 晚霞悄无迹,夜色渐深邃。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立身于舆图木架前一两步外。 原本格外深邃且冰冷地凝视着居庸关所在区域的目光不知自何时起悄然定格于军机堪舆图中所注鲜卑慕容部所在区域。 ‘假使许雍那厮欲先下居庸关,后破沮阳城,以此力争在最短的时间里断吾大半根基的话。’ ‘如此算来。’ ‘许雍那厮仅需驱使鲜卑慕容部四五万兵马便已然足矣。’ ‘驱使鲜卑慕容部以及鲜卑拓跋部同时攻燕固然胜算更高。’ ‘但于许雍那厮而言。’ ‘高胜算便意味着自身所需付出的代价以及所需面临的风险亦会随之徒增诸多。’ ‘而以许雍那厮过往所行之事所显露出的脾性而言,其断然绝不会轻易置自身于危墙之下。’ ‘若仅仅只是驱使鲜卑慕容部四五万兵马攻燕的话,于吾而言倒也不失去为一不幸中的万幸。’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格外深邃且冰冷地凝视着军机堪舆图中所绘鲜卑慕容部所处区域。 随即声音略显低沉且冰冷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原本隐藏于眼底最深处的浓浓杀意亦是不由得渐渐显现于表。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原本显现于表的浓浓杀意亦随之渐渐深藏于心底最深处。 ‘鲜卑慕容部。’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几分勾勒出一抹极其冰冷的笑意,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身前舆图木架迈步行去。 ‘君长慕容瑞昌卧薪尝胆十余年。’ ‘终拥控弦之士多达四五万之巨。’ 许奕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绘有鲜卑慕容部所在区域的军机堪舆图前。 目光略显深邃且冰冷地凝视着鲜卑慕容部所在区域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随手自身前舆图木架一侧拿起一支特制细长墨锭。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鲜卑慕容部所在区域圈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来。 ‘尔等助纣为虐之日。’ ‘便是尔等满族皆灭之时。’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且冰冷地深深望了一眼被其以特制细长墨锭圈于不规则圆形内的鲜卑慕容部。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手中那支特制细长墨锭再度放归于原处,随后转身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迈步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随即眼睑微微低垂地望着身前尽显昏暗的中军大帐。 斟酌再三过后。 许奕遂将太子许雍欲驱使鲜卑慕容部攻燕之事暂且置于心底最深处。 随即不徐不疾地自怀中取出一根火折子缓缓点燃摆放于书案一侧的灯台。 伴随着一朵明红色的火苗缓缓燃起,原本略显昏暗的中军大帐内亦随之渐渐明亮诸多。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身旁那朵肆意绽放着暖黄色光芒的明红火苗长达近半刻钟之久。 无人知晓许奕于那已然逝去的近半刻钟的时间里究竟何思何想。 更无人知晓许奕于那已然逝去的近半刻钟时间里的所思所想究竟会给整个天下大势带来何等的波澜。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而未知恰恰又是人世间最令人深感恐惧的一种事物。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原本凝视着身旁那朵肆意绽放着暖黄色光芒的明红火苗的深邃目光亦随之渐渐偏移至身前书案之上。 待见砚台内的墨汁不知自何时起已然微微凝固后。 许奕颇有些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稍作定神自腰间取下水囊缓缓朝着砚台内注入些许清水。 待砚台内的清水渐渐没过微微凝固的墨汁寸许后。 许奕遂不徐不疾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提起砚台一侧的墨锭于砚台内细细研磨。 不多时。 砚台内原本已然微微凝固的墨汁便已然再度呈浓淡两相宜状。 待将手中墨锭复归于原位后。 许奕遂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即稍作定神提起狼毫笔轻点数下墨汁。 再度于身前纸张之上不徐不疾地破译着晋王许镇藏书于那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 ‘论功行赏之争彻毕。’ ‘四方权贵或明或暗中再度登门来访。’ ‘其尤以颍川、汝南、东郡、济阴等中原数郡出身的权贵为最。’ ‘若论心诚者。’ ‘则无出颍川陈氏、颍川荀氏左右者。’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坦言其已然着手运筹被贬离京之事。’ ‘若运筹得当,应可如愿被贬至中山、河间、常山等地任郡守一职。’ ‘太常寺卿荀铭训亦坦言其已然着手家中嫡长子暗携家财北行之事。’ ‘......’ 随着许奕手中宛如游龙般的笔锋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晋王许镇藏书于一行行佛教经文内的真正密信亦随之再度徐徐跃然于许奕身前纸张之上。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晋王许镇藏书于佛教经文内的后半部分真正密信逐一译于身前纸张之上后。 许奕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地游走于字里行间的狼毫笔亦随之再度复归于原位。 ‘工部右侍郎陈忠泽坦言其已然着手运筹被贬离京之事。’ ‘若运筹得当,应可如愿被贬至中山、河间、常山等地任郡守一职。’ ‘太常寺卿荀铭训亦坦言其已然着手家中嫡长子暗携家财北行之事。’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凝视着重书于身前纸张之上的一行行真正密信,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似若有所思地缓缓抬起头来,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再度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 ‘世间万物。’ ‘一饮一啄间自有定数也?’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京师长安所在方位,随即不由得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一饮一啄间自有定数也好。’ ‘正德竭鱼而泽自食恶果也罢。’ ‘此事于吾而言、于燕地而言。’ ‘皆不失为一天赐良机倒也是真。’ ‘常言皆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颍川陈氏一族,颍川荀氏一族真心与否。’ ‘时间自会将其逐一核验之,吾又何必庸人自扰也?’ 许奕凝视着京师所在方位的深邃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缓。 随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几分勾勒出一抹尽显豁然开朗之意的笑容。 话音落罢。 许奕颇有些许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萦绕于脑海中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出脑海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萦绕于脑海中的万千杂乱思绪全部驱之一空后。 许奕渐渐收敛嘴角本就不多的笑意,原本近乎于平静似水的面色亦是不由得浮现些许严肃之意。 ‘许雍。’ ‘鲜卑慕容部。’ 许奕面色渐显严肃地望向平展于身前书案之上的那封书有一行行佛教经文的密信。 原本被其暂置于心底最深处的太子许雍欲驱使鲜卑慕容部攻燕之事亦随之再度重现于心神之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平展于身前书案之上的数封密信全部暂置于书案一侧。 待身前书案再度空空荡荡后。 许奕遂取崭新宣纸一张再度平铺于身前书案之上。 随即再度提起狼毫笔轻点数下墨汁后于那崭新宣纸之上不徐不疾地书写着应对之策。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许奕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不断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的狼毫笔缓缓悬停于纸张寸许之上。 一封近乎于写满种种不测以及种种应对之策的密信就此彻底落定。 许奕细细审阅一番待确保并无差池之后,遂将手中那杆宛如游龙般的狼毫笔再度复归于原位。 ‘许雍。’ ‘鲜卑慕容部。’ ‘平虏校尉李钰。’ 许奕似是能有些许不放心般眼睑微微低垂地再度细细审阅一番。 待再三查漏补缺并确保诸计近乎于万无一失后。 许奕方才渐渐放下心来,随即着手将身前那封已然墨迹全干的密信封入信封以及油纸等物之内。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密信全然封入信封以及油纸等物之内并佐以火漆封泥等物后。 许奕遂自上首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简单舒展一番筋骨后随即望向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 “问心。”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唤道。 话音落罢。 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瞬间被人自外轻轻挑开。 问心首领随之大步越过帘门径直地朝着许奕行来。 “主人。”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书案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抽调一伍问心百卫,一什赤血卫精锐。” “另自先登营斥候丙曲抽调一屯精锐斥候。” “明日卯时即刻动身,八百里加急将此信交予杨先安。” 许奕自书案之上拿起那封已然密封妥当的密信,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下令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面上不由得瞬间尽显郑重之色,随即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领命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俯首缓缓迈步上前,随即双手自许奕手中接过密信。 “末将先行告退。” 问心首领双手怀捧着密信微微俯身开口说道。 “帐外戒严接触。” “召集帐外各部将领入帐。”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朗声应道。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外大步行去。 不多时。 问心首领身影便已然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 而中军大帐外则随之如约地响起数道脚步声。 虽高矮胖瘦各不一,但却身着同色长袍的辛思玄、屈宝田等一众燕军将领陆续越过中军大帐帘门。 随即径直地朝着已然再度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迈步行来。 “吾等拜见王爷。” “恭请王爷躬安。”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将领止步于上首书案三五步外。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孤躬安。” “左右入座。”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吾等谢王爷赐座。”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执一谢礼。 随即各自依照官职大小以及领兵多寡有序左右入座。 “安营扎寨之事如何了?” 待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将领全部入座后。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环顾身前一周,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各部营帐皆已全部落定。” 辛思玄闻言当即快速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如实禀报道。 “营寨四方工防之事如何了?”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营寨东南两方工防之事皆已全部落地。” “寨前寨后皆各修筑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皆为宽四丈深一丈,中壕则为深八尺宽一丈。” “回王爷问。” “营寨西北两方工防之事皆已全部落地。” “寨前寨后皆各修筑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皆为宽四丈深一丈,中壕则为深八尺宽一丈。”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快速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相继面朝许奕俯身抱拳如实禀报道。 “戍夜斥候之事如何了?”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戍夜斥候之事......” “......” “......” 屈宝田闻言当即快速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禀报道。 随着许奕不徐不疾地逐一问去。 燕军临时营寨内外大小事宜以及情形等亦随之渐渐浮现于许奕心神之间。 第五百八十一章 阴晴未定,卢屠王部 亥时近半。 夜色彻深邃,秋风渐萧瑟。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看透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身前陆续起身出列奏事的燕军各部将领。 待位列中军大帐最后方的一名燕军将领起身出列奏事毕后。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微微摆了摆手,示意那最后起身出列奏事的燕军将领复归于原位。 “诸位今夜多有操劳。” “现今时辰已然不早。” “且先行归营好生歇息。” “明日卯时四刻大军准时开拔。” 许奕自上首太师椅缓缓站起身来,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将领闻言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朗声大应道。 话音落罢。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一众燕军将领遂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有序朝着中军大帐外退去。 不多时。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便已然再度仅剩下许奕以及耿直、耿良等寥寥数名贴身亲卫。 “取铜盆来。” 许奕微微垂首看了一眼先前被其倒扣于书案一侧的密信,随即面色平静似水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一侧不远处的耿直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东北角落处大步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耿直双手怀捧着一内里漆黑一片的铜盆大步行至许奕身前三五步外。 “王爷。” 耿直双手怀捧着铜盆止步于许奕身前三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身请示道。 “置于脚下即可。” 许奕闻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耿直所立位置,随即微微点头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双手环抱着铜盆再度面朝许奕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将手中铜盆放置于脚下半尺外。 待将手中铜盆放置妥当后。 耿直遂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中军大帐边缘处迈步行去。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上首书案旁。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拿起先前被其倒扣于书案一侧的密信。 随即目光中未有丝毫犹豫之色地将其置于灯盏上方存许间。 待手中密信渐渐燃起些许妖冶火花后。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手持已然燃起妖冶火花的密信不徐不疾地迈步离了上首书案。 随即迈步行至上首书案前三五步外的铜盆处,并将其全部置于内里漆黑一片的铜盆内。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些许地立身于上首书案三五步外的铜盆前。 面无表情地望着铜盆内绽放而出的妖冶火花由弱至强,复又由盛转衰。 最终渐渐泯然于天地之间,彻底化作脚下铜盆内一团可有可无的灰烬。 待铜盆内的密信彻底或作一团可有可无的灰烬后。 许奕原本微微低垂些许的眼睑渐渐地再度复归于原状。 “悬起帘门。” 许奕轻轻踢了踢脚下铜盆使其内灰烬更为散碎,随即面色平静似水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早已退至中军大帐边缘处的耿直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径直地朝着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大步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帘门自耿直手中徐徐悬起。 道道初携寒意的秋风瞬间肆无忌惮地朝着中军大帐内袭来。 原本安安静静地躺于铜盆之内的灰烬亦随之道道初携寒意的秋风的到来而渐渐自铜盆内飞散开来。 不多时。 点点灰烬便已然借秋风之力无声无息地飘荡于中军大帐每一处角落间。 许奕再度轻轻踢了踢脚下铜盆,从而使得沉寂于最底部的灰烬自此再也不甘沉寂。 “放下帘门吧。” 待中军大帐内的烟尘彻底随秋风而去,点点灰烬亦随秋风不知落于何处后。 自始至终皆如一局外客般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声音中毫无波澜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默默戍守于中军大帐帘门前的耿直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再度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内,徐徐放下先前被其悬起的中军大帐帘门。 待稍显厚重的帘门彻底落下,中军大帐内亦随之再度归于以往平静之中。 好似...... 好似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府府尹张开源以及晋王许镇所书密信从未来过这人世间般。 更好似。 更好似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府府尹张开源以及晋王许镇自始至终从未书过一字密信般。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微微垂首目光略显深邃地看了一眼脚下那内里漆黑一片的铜盆。 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朝着上首书案径直地迈步行去。 “李老将军他们至今尚未归营?” 许奕再度稳稳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沉吟数息后随即开口问道。 今日辰时大军拔营行军时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便已然前探归营。 大军拔营行军后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至多于原营寨休整两三个时辰便会再度启程。 若依常理而言。 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此时应当已然归营多时矣。 然而。 先前燕军各部将领归中复命时,许奕却始终未曾得见李寿山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身影。 现今诸事已彻毕,夜色亦已彻深邃。 许奕思及此事心中自是不由得泛起担忧之意。 “回王爷问。” “李老将军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五百将士至今仍未归营。” 已然再度立身于许奕身旁一侧不远处的耿直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如实回答道。 “传令屈宝田。” “即刻抽调一曲斥候沿此前行军路线接应李老将军以及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归营。”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瞬间微微低垂些许,沉吟长达百余息后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下令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而去。 待耿直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原本笔直的腰背似是深感疲倦般地微微弯曲些许,随之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就在周身难掩疲倦之色的许奕腰背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正欲小憩片刻暂做歇息之际。 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轻微但却令许奕格外熟悉的脚步声。 闻及那道略显轻微但却格外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的刹那间。 许奕原本微微弯曲并已然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的腰背不由得再度笔直如松。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那道略显轻微但却令许奕格外熟悉的脚步声渐渐止于中军大帐帘门外。 而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亦随之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不过匆匆数息间。 问心首领便已然越过中军大帐帘门,随即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大步行来。 “禀主人知。” “事已彻妥。” 问心首领止步于上首书案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禀报道。 “营寨内外可有异况?”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稍稍一顿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归来时未曾得见营寨内外异况。” 问心首领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如实回答道。 “未见异况即可。”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问心首领复归于原位。 话音落罢。 许奕原本宛如松柏般笔直的腰背不由得再度微微弯曲些许。 随即缓缓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目小憩片刻以作歇息。 与此同时。 中军大帐上首书案两三步外。 待见许奕难掩周身倦意地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闭目小憩后。 问心首领心中忽然没来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竭尽全力放轻脚步径直地朝着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耿良行去。 “主人可曾用过饭食?” 问心首领止步于耿良近前,随即竭尽全力地压低声音开口问道。 “尚未。” 耿良闻言不由得同样竭尽全力地压低声音回答道。 闻及此言。 问心首领心中不由得再度没来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再度竭尽全力地放轻脚步,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帘门处行去。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中军大帐外忽然响起一道近乎于弱不可闻的脚步声。 就在耿良以及戍守于中军大帐内的数名贴身亲卫无不凝神望向中军大帐紧闭的帘门时。 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忽然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不过三五息间。 问心首领便已然手提食盒脚步格外轻微地越过中军大帐帘门。 “主人小憩几时了?” 问心首领缓缓放下手中食盒,随即蹑手蹑脚地再度行至耿良近前低声开口问道。 “大抵一刻半钟左右。” 耿良闻言不由得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摆放于上首书案一侧的刻漏,随即低声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问心首领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默默立身于耿良身旁一侧,毫无此时便唤醒许奕之意。 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问心首领默默立身于耿良身旁一侧近半刻钟后。 原本格外宁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一道毫不遮掩的脚步声。 闻及那道毫不遮掩的脚步声自中军大帐外传来的刹那间。 问心首领、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无不瞬间眉头紧锁地望向中军大帐帘门。 而原本腰背微微弯曲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小憩的许奕亦是不由得缓缓睁开双眼。 随即再度腰背笔直如松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那道毫不遮掩的脚步声渐渐止于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前。 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亦随之再度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不过短短两三息间。 耿直便已然越过中军大帐帘门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内行来。 然而。 不知为何。 许是察觉到些许不对。 原本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大步行去的耿直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启禀王爷。” “末将去时得遇先登营斥候甲曲百户官康寿喜归营。” 来不及细想的耿直当即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禀报道。 “康寿喜现于何处?” “先登营斥候甲曲几人归营?” 许奕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康百户正朝中军大帐行来。” “末将归来时先康百户一步。” “据末将观。” “康百户归营时身后随行将士大抵在百人上下。”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如实禀报道。 闻及此言。 许奕目光不由得再度微微一凝,心中更是不由得涌现浓浓担忧之意。 然而。 不待许奕多言。 中军大帐外便已然传来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启禀王爷。” “先登营斥候甲曲左百户官康寿喜于外求见。” 一身披全副甲胄且腰间悬有雁翎利刃的赤血卫轻轻挑起帘门。 随即大步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禀报道。 “传康寿喜入帐。” 许奕闻言不由得稍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前来通禀的赤血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悄然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再度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身着一袭与茫茫大漠同色衣衫的先登营斥候甲曲左百户官康寿喜大步越过帘门。 随即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大步行来。 “末将先登营斥候甲曲左百户康寿喜拜见王爷,恭请王爷躬安。” 康寿喜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孤躬安。” “康百户起身再言。”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康寿喜闻言当即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微微垂首而立。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四王将使,夜探青松 亥时过半。 夜色彻深邃,秋风萧瑟起。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虽心起波澜但却依旧面色平静如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深邃目光细细自康寿喜周身打量一番。 待见康寿喜周身并无明显伤势后,许奕心中波澜渐渐复归于平静。 “缘何归营这般迟?” 不待初入中军大帐心中难免存有些许紧张之意的康寿喜彻底平复心神。 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便已然出言相询问道。 “回王爷问。” “吾等归营途中偶然自我军行军路线六七里外得察匈奴行军残留踪迹。” “自匈奴行军残留踪迹中大抵可得出途径此地的匈奴数量至少亦在三百人之上。” “待吾等将此事禀明于李老将军知晓后。” “李老将军当即率吾等沿匈奴行军残留踪迹暗中前探。” “吾等随李老将军沿匈奴行军残留踪迹暗中前探十余里后。” “终自大漠西北边界一座不起眼的沙丘下得见五六百匈奴兵马。” “彼时已然入夜。” “然那五六百匈奴兵马仍未有丝毫停歇之势。” “李老将军见之当即命末将率甲伯将士折返归营将此事禀明于王爷知晓。” “而李老将军则亲率剩余四伯将士继续远远跟随那五六百匈奴兵马而行。” 康寿喜闻言不由得微不可察地重咬一口舌尖,借舌尖剧痛强行平复心神。 待心中紧张之意得以平复后,遂连忙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如实禀报道。 闻及此言。 许奕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沉吟十余息后遂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且随孤来。” 许奕转身离了上首书案,随即朝着悬于中军大帐一侧的军机堪舆图迈步行去。 “是!王爷!” 康寿喜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一拜,随即朗声大应道。 待许奕自身前行过三五息后,康寿喜随微微俯身垂首默默跟随之。 “问心、耿直、耿良。” 许奕止步于舆图木架一侧两三步外,随即稍作定神开口唤道。 “末将在!”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三人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无不朗声应道。 “且将多余军机堪舆图取下。”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三人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步行至舆图木架前,将先前悬于舆图木架之上的多幅军机堪舆图一一取下。 “康百户可还曾记得自何处寻到匈奴兵马身影?” 待藏身于一幅幅军机堪舆图内的那幅偌大漠北舆图再度重现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遂微微侧身望向身后三五步外的康寿喜,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末将清楚记得。” 康寿喜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地连忙回答道。 “且上前书于孤观。”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望向身前那幅偌大漠北舆图。 “遵令!” 康寿喜闻言当即面朝许奕背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迈步上前。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将怀中军机堪舆图暂交予耿直、耿良二人。 而其自身则于舆图木架一侧取出一支特制细长墨锭递予已然行至近前的康寿喜。 康寿喜微微俯身双手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支特制细长墨锭。 随即稍作定神细细环顾身前那幅偌大舆图所绘大漠西北边界地带。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康寿喜细细环顾舆图所绘大漠西北边界地带一番后。 随即提起手中那支特制细长墨锭于大漠西北边界一角缓缓圈出一个圆环。 “禀王爷明晓。” “吾等于此地寻得匈奴兵马身影。” 康寿喜放下手中特制细长墨锭后退三五步之距,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禀报道。 闻及此言。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但却并未多言。 随即迈步行至康寿喜先前所立位置,眼睑微微低垂地细细打量康寿喜方才所圈区域。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康寿喜方才所圈区域正对着青松山脉主峰青松山。 “此事孤已知晓。” “现今时辰已然不早。” “且先行归营歇息,明日卯时四刻随大军一同开拔。”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细细打量康寿喜所圈区域片刻,随即稍作定神开口说道。 “是!王爷!” “末将先行告退!” 康寿喜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告退而去。 “时辰已然不早矣。” “且先行归营歇息。” 待康寿喜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渐渐自康寿喜所圈区域挪开视线,随即转身朝着中军大帐帘门迈步行去。 “是!主人!” “是!王爷!”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闻言当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朗声应道。 随即默默跟随于许奕身后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帘门行去。 就在许奕方迈步走出中军大帐帘门之际。 始终紧随许奕而行的问心首领忽然俯身提起先前被其放置于帘门一侧的食盒。 “主人。” 问心首领提起食盒快步走出中军大帐,随即面朝前方三五步外的许奕背影开口唤道。 “何事?” 许奕闻言不由得止步于原地,随即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主人操劳半宿,尚未用过饭食。” 问心首领手提食盒上前数步,随即面朝许奕俯身开口说道。 “汝等可曾用过饭食?” 许奕闻言看了一眼问心首领手中所提食盒,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回主人问。” “军中已为吾等留好饭食。”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闻言当即相继回答道。 “若军中所留饭食已凉,可于帐内燃火温热。” “饭食温热后妥善灭火,且莫留下走水隐患。” 许奕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出言叮嘱道。 “还请主人宽心,吾等定妥善灭火,绝不留走水隐患。”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闻言当即应道。 “且各自归营歇息便是。”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食盒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小型营帐行去。 待许奕身影彻底没入所居小型营帐内后。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亲卫方才各自散去。 随后各自没入许奕所居小型营帐四周所扎营帐内。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旁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许奕手提食盒迈步行至摆放于营帐东南处的一张四方木桌前。 待将手中所提食盒放置于身前四方木桌之上后。 许奕遂稳稳落座于四方木桌旁的一低矮木凳之上,随即着手打开眼前食盒。 随着眼前食盒徐徐露出其内所藏。 一盆满满当当的水煮羊肉、一壶仍泛着些许温热气息的浊酒以及三五张热气腾腾的蒸饼亦随之渐渐映照于许奕视线之内。 许奕自食盒内相继取出水煮羊肉、浊酒、蒸饼以及两尊酒盏,随即提起浊酒斟酒一盏。 ‘风雪压我三五年。’ ‘如牛负重步艰难。’ ‘他日若得脱身法。’ ‘生吃黄连苦亦甜。’ 许奕端起酒盏眼睑微微低垂地望向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话音落罢。 许奕仰头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颇显深邃的目光静静凝视京师长安所在方位十余息后。 复又重归于四方桌上那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三五蒸饼。 ‘亦不知东莱现今是何情形。’ ‘战火波及否?’ ‘赵守思吾否?’ ‘娄老将军康否?’ ‘三千难童安否?’ ‘百艘楼船入水否?’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望着身前那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以及那三五蒸饼。 思绪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飘荡至青州东莱郡一名为盐山山脉的群山峻岭中。 许是因那封心心念念许久许久的家书仍未至。 许是因原京兆府府尉、现京兆府府尹张开源以及晋王许镇所书密信带来的消息太过于震撼。 又许是每日里极其枯燥无味地埋头穿行茫茫大漠足足长达月余时间所带来的压抑太过于难释。 不知为何。 当许奕独自一人身处于昏暗且密闭的小型营帐内时。 当许奕独自一人面对身前那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以及那三五蒸饼时。 其心神始终不得真正安宁,思绪更是于昏暗且密闭的小型营帐内四散纷飞。 另有一股似浓浓疲倦,又似深深压抑,更似忧心惊惧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始终萦绕于心神之间。 ‘关关难过关关过。’ ‘前路漫漫亦灿灿。’ ‘鹏北海,凤朝阳。’ ‘又携铁骑路茫茫。’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但目光却格外深邃地凝视着身前那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以及三五蒸饼。 嘴角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尽显自嘲的笑意。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欲将萦绕于心神之间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出脑海般。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专注于身前那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以及那三五蒸饼。 原本萦绕于心神之间的万千杂乱思绪以及潜藏于眼底最深处的种种复杂之色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彻底了无踪迹。 不过短短半刻钟的功夫。 满满一盆水煮羊肉、一壶浊酒以及那三五蒸饼便已然全部没入许奕腹中。 待将碗碟等物复归于食盒内后。 许奕遂自四方木桌前站起身来,随即转身退下长袍径直地朝着不远处的简易床榻行去。 ‘有李老将军以及四百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在。’ ‘区区数百匈奴自是构不成丝毫威胁,亦不知那数百匈奴为何人所遣也。’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望了一眼鸣狐山所在方位,低声喃喃数句后遂躺于简易床榻之上和衣而眠。 ...... ...... 时近子时。 秋风萧瑟起,夜色多妩媚。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五百余满是风尘仆仆之色的匈奴骑兵借助着朦胧夜色以及微弱火光缓缓行军于茫茫夜色之中。 不知再度行过多远距离。 忽有数道似极了狼嚎般的呼喝声自五百匈奴骑兵中后方快速朝着身前身后扩散开来。 闻及数道似极了狼嚎般的呼喝声徐徐传来。 五百余本就因星夜兼程地穿行于茫茫大漠长达半月有余而身心皆疲的匈奴骑兵心中无不大松一口气。 随即更是纷纷争先恐后地勒马于原地,快速翻身下马后更是宛如得了失心疯般极其疯狂地大口大叫。 似是欲借宛如疯魔般的大吼大叫宣泄因昼夜兼程地穿行于茫茫大漠长达半月之久所带来的浓浓压抑。 与此同时。 就在五百余匈奴骑兵近乎于无不因驻马休整而肆意地大吼大叫尽情地宣泄着心中浓浓压抑之际。 五百余匈奴骑兵中后方。 三名衣着明显迥异于寻常匈奴骑兵的中年魁梧大汉默默驱马行至位于五百余匈奴骑兵最中心处的一杆狼首旗前。 “默尔克千骑长。” 三名衣着明显迥异于寻常匈奴骑兵的中年魁梧大汉驻马于一杆狼首旌旗前。 随即无不快速翻身下马面朝一立身于狼首旌旗旁的中年魁梧大汉俯首行礼道。 “现今时辰已然不早了。” “莫要放任将士们喧嚣太久,以免误了明日行军。” “误了明日行军事小,若是误了王爷大事你我都该死于狼首旗下。” 被唤作默尔克千骑长的中年魁梧大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瓮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立身于默尔克三五步外的三名中年魁梧大汉无不瞬间身躯一颤。 “还请默尔克千骑长放心。” “吾等绝不会放任将士们喧嚣太久,更绝不会误了明日行军以及王爷大事。” 三名立身于默尔克三五步外的中年魁梧大汉稍作定身,随即连忙面朝默克尔俯首行礼朗声大应道。 第五百八十三章 如影随形,再度开拔 【已全部修改。】 时近子时。 秋风萧瑟起,夜色多妩媚。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匈奴千骑长默尔克面无表情地立身于一杆狼首旌旗旁。 目光中不着丝毫波澜地静静望着身前三五步外此时正无不朗声大表决心的三名千骑长。 相较于身前以言语大表决心的三名千骑长,默尔克素来更喜以实际行动彰显真正的决心。 许是正因如此。 其方才能够在与身前三名千骑长同官同职且隶属于不同王将的前提下被匈奴四王将同时委以重任。 “明日卯时初刻准时启程!” “务必赶在敌军之前行至青松山脉并寻得卢屠王部!” 待身前三五步外那三名同官同职但却隶属于不同王将的千骑长彻底言毕后。 自始至终皆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着三人虚伪表演的默尔克当即声音略显冰冷地开口说道。 “遵令!” 三名匈奴千骑长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默尔克俯身行之一礼,随即无不朗声大应道。 “察斯尔千骑长!” 默尔克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随即稍作定神声音略显冰冷地开口唤道。 “末将在!” 虽与默尔克同官同职但却因默克尔被四王将同时委以重任而不得不屈居于人下的察斯尔闻言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顿。 随即稍作定神大步出列面朝默尔克深深俯身行礼朗声大应道。 “即刻于方圆五里内布防!” “夜间但凡有丝毫异常之况!务必立即鸣箭示警!” 默尔克见状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瓮声开口说道。 “遵令!” 察斯尔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默尔克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呼毒乞千骑长!” 待察斯尔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默尔克稍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心中虽有不甘但此时却不得不屈居于人下的呼毒乞闻言当即大步出列,随即面朝默尔克深深俯身道。 “即刻着手安营扎寨之事!” “务必于两刻钟内落地营寨!” 默尔克见状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瓮声开口说道。 “遵令!” 呼毒乞闻言当即再度面朝默尔克深深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丘林鸣千骑长!” 待呼毒乞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默尔克稍作定神随即再度沉声开口唤道。 “末将在!” 虽名为千骑长但手中兵马数量却仅余百余之数且自身更是早已被左谷蠡王彻底边缘化的丘林鸣闻言亦不得不大步出列。 随即强忍着心中万般无奈尽最大可能地模仿着察斯尔、呼毒乞先前姿态深深俯身恭敬行礼道。 “丘林鸣千骑长今夜率部巡营如何?” 默尔克面无表情地望着据传因数次延误战机且多次忤逆王尊而被逐渐边缘化的丘林鸣瓮声开口问道。 其虽看似相询于丘林鸣,但实则声音中却满是不容置疑。 “遵令!” 丘林鸣闻言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随即再度面朝默尔克深深俯身恭敬行之一礼。 强忍着心中万般无奈再度行礼过后,丘林鸣遂转身上马默默朝着军伍最前方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丘林鸣纵使再如何刻意放缓马速,亦还是临近了军伍最前方。 其身影方一出现于军伍最前方处,数道早已翘首以望许久许久的身影当即快速朝着丘林鸣聚拢而来。 “大哥。” “千骑长。” “千骑长。” 丘林鸣目光黯然失色地望着聚拢于身周两侧的胞弟丘林提以及相伴其出生入死多年的数名亲信。 原本笔直的腰背不知自何时起竟已然微微佝偻,萦绕于心神之间的苦涩之意更是于刹那间浓郁数倍。 “今夜依旧巡营。” 心中满是浓浓苦涩之意萦绕的丘林鸣缓缓翻身下马,深吸一口气后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丘林提等人原本因浓浓疲倦而尽显病态白的脸色无不瞬间通红一片。 “大哥!” “默尔克那厮欺人太甚!”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咱们便......” 满脸殷红之色的丘林提紧握双拳近乎于咬牙切齿般地低声开口说道。 “丘林提!” “休要胡言乱语!” “你难道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不待丘林提将积压于心底最深处许久许久的肺腑之言全部脱口而出。 面色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彻底大变的丘林鸣连忙低声呵斥制止道。 “大哥!” “咱们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早已满脸涨红之色的丘林提闻言瞬间双目圆睁,随即更是不由得沉声反问道。 闻及此言。 丘林鸣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黯然无神的目光缓缓扫过聚拢于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 “汝等何意?” 直感阵阵口干舌燥之意不断袭来的丘林鸣稍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低声开口问道。 “千骑长!” “弟兄们受够了!真的已经受够了啊!” “千骑长!” “咱们就剩百十人了啊!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啊!” “千骑长!” “实在不行咱们就逃了吧!再打下去咱们这些人都得死啊!” “咱们死了不要紧!可咱们的妻儿老小们怎么活啊千骑长!” “千骑长!” “千骑长!” “......” 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魁梧匈奴大汉闻言无不瞬间神情激动道。 “逃?” “大漠南北皆为单于之土。” “咱们区区百余人又能逃到哪儿去?” “总不能带着妻儿老小藏身于茫茫大漠每日里枯守着风沙等死?” 丘林鸣闻言心中瞬间泛起浓浓无力之感,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有气无力道。 闻及此言。 原本无不神情激动的丘林提以及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瞬间无不哑口无言。 ‘唉~!’ 丘林鸣见此情形心中苦涩之意瞬间近乎于溢于言表,随即更是不由得颇显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 胞弟丘林提以及身周一众亲信受够了现在这种他人肆意欺压、暗无天日般的日子。 其又何尝未曾受够现如今这种昔日同僚肆意欺压且暗无天日般的狗屁日子? 胞弟丘林提以及身周一众亲信欲脱离匈奴部族就此彻底远走高飞。 其又何尝不想脱离匈奴部族就此彻底远走高飞。 可问题是脱离了匈奴部族后又能去哪儿? 正如其方才所言‘大漠南北皆为单于之土。’ 其总不能真的带着妻儿老小藏身于茫茫大漠每日里枯守着风沙等死啊! 丘林鸣亦曾想过投靠于匈奴部族而言已然有着尾大不掉之势的鲜卑部以及乌桓部。 然而。 仅仅只是想想罢了。 暂且不提鲜卑部以及乌桓部与匈奴部族由来已久的恩怨情仇。 单单自实力以及代价而言。 鲜卑部以及乌桓部又岂会为了自己这不过区区百余兵马便与匈奴部族彻底撕破脸皮? 丘林鸣亦曾想过带着麾下仅余的百余兵马以及妻儿老小叛逃至与匈奴部族互为宿敌的大周朝。 但怎奈何现如今的大周朝早已不再是十六年前那个兵强马壮可与匈奴部族一决雌雄的大周朝。 那所谓的大周朝司马大将军李光利更是屡屡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之手。 现如今更是被匈奴四王将围攻的连自保都难,更莫要提庇护他这匈奴降将之言了。 丘林鸣亦曾想过带着仅余的百余兵马以及妻儿老小叛逃至那屡屡大败匈奴王将的大周朝燕王奕麾下。 但怎奈何其现如今除麾下仅剩的百余兵马外便再无他物可作那所谓的投名状。 ‘那大周朝燕王奕麾下何等的兵强马壮?又岂会在意吾这不过区区百余兵马?’ 丘林鸣思及至此萦绕于心间的苦涩之意不由得再度浓郁数分,随即更是不无自嘲地无声喃喃自语道。 “大哥!” 就在原本萦绕于丘林鸣心间的浓浓苦涩之意渐渐化作绝望之色浮现于丘林鸣眉宇间之际。 原本因丘林鸣先前振聋发聩之问而陷入哑口无言状的丘林鸣忽然面露浓浓决然之色地沉声唤道。 ‘嗯?’ 丘林鸣闻言渐渐自万千复杂思绪中回过神来,待见丘林提面露决绝之色后遂快速环顾一眼四周。 待确保并无他人察觉到此地动向后,随即再度望向面露决绝之色的丘林提。 “大哥。” “草原既无我等容身之地。” “吾等何不直接叛逃至大周朝燕王奕麾下?” “据传那大周朝燕王奕麾下朵颜卫过万将士皆出身于吾匈奴部族!” “且那朵颜左卫主将木华以及那朵颜右卫主将阿古力先前不过是一小部落君长罢了。” “木华、阿古力这等小部落君长能投得燕王奕并得以重用,吾等为何便投不得燕王奕?” 丘林提快速环顾一眼四周,随即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快速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无不瞬间身躯一震,随即更是无不双眼火热地望向丘林鸣。 ‘唉~!’ “吾又何尝不知此事。” “但怎奈何此一时彼一时啊!” “那木华、阿古力二人虽据传出身卑微仅为一小部落君长。” “但此二人投靠大周朝燕王奕时,正值那大周朝燕王奕用人之际。” “现如今那大周朝燕王奕麾下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兵马数量已然逾过万之数。” “而你我兄弟现如今满打满算亦不过区区百余人罢了。” “若是贸然去投。” “那大周朝燕王奕能否接纳吾等尚在两可之间,更莫要提是否重用吾等之言了。” 丘林鸣闻言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随即有气无力地低声苦笑道。 闻及此言。 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瞬间无不面露浓浓失落之色。 然而。 率先提出此事的丘林提闻言脸上非但未曾露出丝毫失落之色,原本满是决绝之色脸上反而露出些许笑意。 “大哥此言差矣!” 丘林提快速环顾一眼四周,随即稍作定神轻笑着开口说道。 “何出此言?” 丘林鸣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低声相询道。 “大哥所忧无非投名状尔?” “吾等现如今虽仅剩百余弟兄。” “但大哥莫要忘了吾等此行所为何事。” 丘林提再度快速环顾一眼四周,随即自信满满地压低声音轻笑道。 ‘此行所为何事......’ 丘林鸣闻言不由得瞬间一愣,随即眼睑更是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 话音落罢。 丘林提遂不再多言,兀自信心满满地望着已然陷入抉择之中的丘林鸣。 自得知丘林鸣亦有叛逃之意的那一刻起,丘林提便已然不再担忧此事后续。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丘林鸣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快速环顾一眼四周后随即目光略显深邃地望向青松山脉所在方位。 “先前吾前往中军听令时。” “默尔克言明日卯时初刻准时启程。” “务必赶在敌军之前行至青松山脉并寻得卢屠王部。” “想来那大周朝燕王奕此时定然已经走出茫茫大漠。” 丘林鸣缓缓挪开望向青松山脉所在方位的深邃目光,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望向丘林提等人。 闻及此言。 丘林提以及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无不瞬间神色一郑,随即静待丘林鸣后言。 “秋夜天寒,难免着凉。” “明日卯时初刻启程前吾会亲自去寻默尔克讨要十余人草药。” 丘林鸣再度快速环顾一眼四周,随即满脸严肃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丘林提以及聚拢于丘林鸣身周两侧的数名亲信瞬间无不心领神会地重重点了点头。 莫说军中现如今本就缺少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 纵使军中所携能够治疗风寒的草原格外地充足。 以默尔克以及其他两名千骑长以往对丘林鸣部的态度而言。 亦绝不会将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轻易给予丘林鸣部。 更莫要提现如今军中本就缺少能够治疗风寒的草药。 如此一来。 因身染风寒而跟不上行军速度从而掉队,亦属情有可原矣。 第五百八十四章 叛匈投燕,接踵而至 时至子时。 秋风萧瑟起,夜色多妩媚。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就在丘林鸣、丘林提等人暗中密谋叛匈投燕一事之际。 匈奴军伍后方约一两里外的荒芜土地上忽然响起道道微弱的虫鸣声。 闻及微弱虫鸣声富有节奏地陆续响起。 十余名趴伏于匈奴军伍后方一两里外荒芜土地上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陆续自地上爬起。 随即无不躬着身子借助浓浓夜色的掩护快速地消失于匈奴军伍后方一两里外。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十余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远离先前趴伏之地约两三里距离时。 二三十余身携响箭的匈奴骑兵打着火把慢慢悠悠地纵马行至匈奴军伍后方一两里外。 与此同时。 匈奴军伍身后约七八里外的一条干枯河道内。 现年已然年过甲子之龄且有三的李寿山身披一墨玉色厚重大氅面无表情地席地而坐于干枯河道内。 略显深邃的目光似是能够轻易穿透浓浓夜色直抵匈奴军伍临时安营扎寨之地般静静地望着前方夜色。 而在其身周不远处。 三百余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无不口含一枚铜钱蹲伏于干枯河道内不断地无言安抚着身旁战马。 一时间。 明明满是人影的狭长干枯河道内竟安静的宛如一处鬼蜮般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狭长干枯河道内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气息愈发地浓郁之际。 身披墨玉色厚重大氅宛如一尊雕塑般席地而坐于干枯河道内静静望着前方浓浓夜色的李寿山忽然身躯一动。 “来了!” 李寿山缓缓自干枯河道内站起身来,随即吐出口中铜钱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始终蹲伏于李寿山不远处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亦是不由得快速站起身来。 “李老将军可曾听出来者几人几马?” 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快速吐出口中铜钱,随即迈步行至李寿山近前低声开口问道。 其虽为原陷阵营老卒出身,现如今更是高居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之位。 但若是论听音辨敌的本领,公孙正自知十个自己恐也比不上一个李寿山。 “十六人,三十二马。” “所驱马匹皆已裹蹄。” “当是先前所遣将士无疑。” 李寿山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脱口而出道。 “看来此番前探一切顺遂啊。” 公孙正闻言不由得望向前方浓浓夜色,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地轻笑道。 “来者已勒马于河道三百步外。” “公孙曲长且留意东北方位火星。” 李寿山闻言亦是不由得轻声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提醒道。 “遵令!” 公孙正闻言当即收敛嘴角笑意,随即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低声行礼道。 话音落罢。 李寿山、公孙正二人所处河道东北方位适时地亮起些许火星。 且骤然亮于二人所处河道东北方位的火星一明一暗间自成某种规律。 见此情形。 公孙正当即自腰间所悬布袋内取出一根火折子,随即将其打开并高举出河道。 伴随着道道微寒秋风不断地拂过大地。 公孙正高举至干枯河道内的那根火折子瞬间亮起耀眼猩红光芒。 宛如一盏猩红明灯般不断地为自远处归来的十余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指引着前路。 不多时。 伴随着道道略显轻微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徐徐传来。 十余名身披黑色大氅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相继勒马于干枯河道外。 随即更是有序地牵马行至干枯河道内,与身周一众袍泽般默默无言地蹲伏于干枯河道内。 与此同时。 为首一名燕军将士直接将手中缰绳交予身旁袍泽,随即大步朝着先前绽放出猩红火星的地方行去。 “卑职秦平福拜见李将军!拜见曲长!” 为首那名燕军将士止步于李寿山、公孙正二人身前两三步外。 随即面朝李寿山、公孙正二人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闻及此言。 公孙正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默默后退半个身位。 “此番前探所获如何?” 李寿山见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问道。 “回李将军问!” “敌军现已于我军前方七八里外安营扎寨!” 秦平福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压低声音如实禀报道。 “敌军斥候警戒范围大抵为几里?所遣斥候数量大抵几何?” 李寿山闻言稍稍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李将军问。” “敌军斥候警戒范围大抵在方圆五里以内,所遣斥候数量当不超百人之数。” 秦平福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将自身所探全部如实道出。 ‘方圆五里以内......’ ‘不超百人之数......’ 李寿山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数句,眼睑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微微低垂。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李寿山渐渐自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再度望向立身于身前三步外的秦平福。 “此事吾已知晓。” “汝等今夜且先行好生歇息。” “明日卯时前来此地寻吾即可。” 李寿山稍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卑职先行告退!” 秦平福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告退而去。 待秦平福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中后。 李寿山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数息,随即转身望向落后于自身半个身位的公孙正。 “公孙曲长。” 李寿山稍作定神,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公孙正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行礼道。 “暗布于河道前方一两里内的将士按兵不动。” “另遣三十将士兵分两路分别绕至敌营东西两侧一两里外时刻观察敌营动向!” 李寿山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公孙正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待公孙正身影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中后。 李寿山遂自怀中取出些许纸张以及一根特制细长墨锭,随即再度复归于原位席地而坐。 ...... ...... 一夜风平浪静。 次日寅时过半。 东方天幕方泛起些许朦胧亮光之际。 身裹黑色厚重大氅蜗居于干枯河道内的三百余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便已然陆续自沉睡中醒来。 随即无不默默无言地自战马马腹侧兜内取出豆饼以及水囊等物悉心地将其喂予身旁战马。 与此同时。 就在三百余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无不于干枯河道内各自默默无言地忙碌之际。 昨夜曾奉命影随匈奴军伍直至其安营扎寨方才折返而归的秦平福再度径直地朝着李寿山所在行来。 “末将秦平福拜见李将军!” 秦平福止步于李寿山身前三步外,随即面朝席地而坐的李寿山俯身抱拳行礼道。 闻及此言。 早已自睡梦中醒来不知几时的李寿山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自地上站起身来。 “此乃我军未来两日行军路线堪舆图。” “上绘有我军昨夜安营扎寨大抵位置。” “汝等即刻动身将昨夜匈奴动向禀报于王爷知晓。” 李寿山自怀中取出昨夜所绘行军路线堪舆图,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将其递向秦平福。 “遵令!” 秦平福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俯身上前双手自李寿山手中接过堪舆图。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秦平福等十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趁着天色仍未大亮之际悄然纵马消失于干枯河道外时。 干枯河道另一方位忽然传来些许极其轻微的马蹄之声。 不多时。 一身披黑色厚重大氅的燕军斥候便已然驱马行至干枯河道前,随即翻身下马牵马行至干枯河道内。 “启禀将军!” “敌军现已着手拔营!” 燕军斥候快步行至李寿山身前三五步外,随即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禀报道。 “再探再报!” “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李寿山闻言稍稍沉吟数息,随即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遵令!” “卑职告退!” 燕军斥候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待前来通禀敌情的斥候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李寿山稍作定神随即转身径直地朝着正忙于整军的先登营斥候甲曲曲长公孙正大步行去。 ...... ...... 寅时七刻。 破晓黎明至,夜色悄消弭。 匈奴临时营寨东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型营帐内。 丘林鸣目光中难掩关切之色地望着满脸殷红之色地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的丘林提。 “何至于如此?” “默尔克还能亲自查探不成?” 丘林鸣心中不无悲切地哀叹一声,随即不由得开口说道。 “大周朝人常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满脸殷红之色地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的丘林提闻言不由得轻声笑道。 “先好生平躺。” “为兄这便前去求药。” 丘林鸣闻言心中悲切之意瞬间再度浓郁几分,随即稍作定神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丘林鸣心中悲切之意愈浓地哀叹一声,随即转身大步离了小型营帐。 然而。 丘林鸣方迈步远离小型营帐十余步之遥,便不由得止步脚步深呼吸足足十余次之多。 待将萦绕于心间的浓浓悲切旨意全部深压于心底最深处后。 丘林鸣方才再度径直地朝着默尔克所居营帐大步行去。 与此同时。 丘林提所居小型营帐内。 满脸殷红之色地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闭目养神的丘林提似是心有所感般忽然睁开双眼。 “大哥可曾远去?” 丘林提艰难地自简易床榻之上坐起身来,随即望向戍守于帘门旁的亲卫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 “回百骑长问。” “千骑长已然远去。” 戍守于帘门旁的亲卫闻言当即面朝丘林提俯身一拜,随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自此地至默尔克所居营帐至少亦需半刻钟之久。’ ‘一来一回间至少亦许一刻多钟的功夫’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微低垂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丘林提遂再度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随即伸手掀开身上所盖羊皮被。 “好生盯着门外。” “若大哥回来务必第一时间告知于吾。” 丘林提伸手紧握羊皮被一角,随即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遵令!” 戍守于帘门旁的亲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丘林提俯身行礼道。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丘林提脸上殷红之色愈发浓郁之际。 始终紧盯着帘门外动向的丘林提亲卫忽然面色大变。 “百骑长!” “千骑长与默尔克已然行至百步外!” 面色大变的丘林提亲卫快步行至简易床榻旁,随即压低声音快速禀报道。 ‘果然如此!’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随即快速将先前掀开的羊皮被再度盖于身上。 不多时。 默尔克面无表情地紧随丘林鸣迈步行至小型营帐内。 “末......末将.....末将丘林提。” “拜.....拜见......拜见默尔克千骑长......” 满脸殷红之色地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的丘林提挣扎着欲自简易床榻之上坐起身来。 “无需多礼。” 默尔克见状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示意丘林提无需起身行礼。 话音落罢。 默尔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满脸殷红之色的丘林提,随即再度看向立身于身旁不远处的丘林鸣。 “丘林鸣千骑长。” “不知其他偶染风寒的将士现于何处?” 默尔克稍作定神,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默尔克千骑长还请随末将来。” 丘林鸣闻言强压着心头怒火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丘林鸣当即转身大步朝着小型营帐外行去。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丘林鸣、默尔克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小型营帐内后。 已然再度平躺于简易床榻之上的丘林提目光深处不由得浮现一抹冰冷杀意。 第五百八十五章 焚丘止昔,丘林归燕 卯时初刻。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伴随着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自一杆狼首旌旗前渐渐响彻开来。 五百余近乎无不面带浓浓疲倦之色的匈奴骑兵当即牵着战马无精打采地朝着狼首旌旗聚拢而去。 不多时。 道道低沉但却又不失激昂的战鼓声渐渐泯然于天地间。 简短鼓舞士气过后。 伴随着千骑长默尔克一声令下。 五百余近乎无不面带浓浓疲倦之色的匈奴骑兵当即强打着精神翻身上马。 随后于一道道行军战鼓声中再度朝着青松山脉所在方位徐徐纵马而去。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道道行军战鼓声的余音渐渐消散于清冷秋风之中。 原本嘈杂至极的匈奴临时营寨顷刻间再度复归于往日宁静之中。 ‘咳......咳咳......’ “费连......费连贺......” ‘刻......咳咳咳......’ “人......人都走......都走完了吗......” 匈奴临时营寨东北角落处的一座小型营帐内。 满脸殷红之色的丘林提艰难地自简易床榻之上坐起身来,随即不由得看向戍守于帘门旁的亲卫。 “回百骑长问。” “人都走完了。” “现在整个营寨仅剩下咱们十一人了。” 被丘林提唤作费连贺的亲卫闻言不由得快速转过身来。 随即满脸怒意难消地面朝丘林提深深俯身行礼禀报道。 ‘都走完了就好......’ ‘都走完了就好啊......’ 满脸殷红之色的丘林提闻言不由得意味难明地低声喃喃数句。 “扶我起来。” “咱们亦该启程了。” 丘林提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数息,稍作定神后随即朝着费连贺微微摆了摆手。 “百......百骑长......” “您......您这风寒......” 费连贺闻言连忙快步上前搀扶起丘林提,随即不由得满脸担忧之色地关切道。 “不过是区区风寒罢了。” “相较于这些年来为左谷蠡王尽忠时所负伤势而言。” “区区风寒自是微不足道。” 丘林提满脸殷红之色地艰难站起身来,随即不无自嘲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本就因默尔克方才所作所为而心头怒火难消的费连贺瞬间再度涨红了脸庞。 话音落罢。 丘林提满是殷红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无法言喻的浓浓复杂之色,似苦涩、似自嘲、更似懊悔。 “费连贺。” 丘林提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搀扶着自身的费连贺,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唤道。 “百骑长。” “费连贺在。” 满脸涨红之色的费连贺闻言连忙开口应道。 “你说。” “咱们十余年如一日地为左谷蠡王抛头颅洒热血。” “到最后......到最后......到最后咱们到底得到了些什么?” 丘林提满脸复杂之色地望着费连贺,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问道。 话音落罢。 丘林提缓缓挪开望向费连贺的视线,随即满脸复杂之色地望向格外简陋的营帐。 其方才之言看似是在问费连贺,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在问自身? 闻及此言。 费连贺本就因心头怒火难消而满是涨红之色的脸庞不由得再度涨红几分。 “百......百骑长......” 费连贺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怎奈何自身本就不善言辞,心中万千言语到最后亦只能化作一声百骑长。 “想我丘林部!” “昔日亦是那坐拥控弦之士多达两千余人的大部落啊!” “然而!” “十余年的尽忠!” “十余年的抛头颅洒热血!” “族人死了一批一批又一批!” “到最后!到最后!到最后!!!” “究竟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什么!!!” “连......连一碗......连一碗汤药都换不来啊!!!” 丘林提满脸复杂之色地凝视着眼前那除数块木板拼凑而成的简易床榻外便再无他物的营帐。 原本已然深藏于其心底最深处许久许久的滔天怒火忽然宛如决堤洪水般自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 话音落罢。 不待满脸涨红之色宛如染血般的费连贺开口说些什么。 双目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宛如泣血般满是赤红之色的丘林提忽然微微摆了摆手。 “走吧。” “扶我出去。” 丘林提赤红着双眼深呼吸数次,随即声音格外沙哑地缓缓开口说道。 “是!” 满脸涨红之色宛如染血般的费连贺闻言当即紧咬着牙关沉声开口应道。 话音落罢。 费连贺当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丘林提缓缓朝着小型营帐外行去。 许是因积压于心底最深处许久许久的滔天怒火终得以宣泄部分的缘故。 原本因刻意感染风寒而浑身无力的丘林提走出小型营帐后竟渐渐恢复了几分气力。 “百骑长。” “您先于此地歇息片刻,卑下这便前去拔营。” 费连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丘林提行至战马旁,随即稍作定神开口说道。 “费连贺。” 丘林提紧握缰绳立身于战马旁,随即恍若未闻般望向不远处那座小型营帐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唤道。 “百骑长?” 正欲动身前去拔营的费连贺闻言满眼不明所以地望向丘林提。 “你看。” “像不像一座坟丘?” “且还是一座孤坟。” 丘林提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小型营帐,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原本满眼皆是不明所以地望向丘林提的费连贺不由得瞬间呆愣于原地。 眼见费连贺呆愣于原地久久未言,丘林提不由得颇显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烧了吧。” 丘林提深呼吸数口清冷秋风,随即稍作定神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烧......烧了?” “百骑长使不得啊!” “现如今已然入秋转寒,夜间更是秋寒难耐。” “您现如今已然身染风寒,若是咱们再将营帐给烧了......” 费连贺闻言不由得瞬间回过神来,随即满脸关切之色地连连劝阻道。 “吾意已决,烧了便是。” “今日若是寻不得那大周朝燕王奕。” “来日你我二人则必死无疑!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 丘林提闻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决绝之色,随即微微摆手声音沙哑道。 ‘唉~!’ 费连贺闻言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其只不过是不善言辞罢了,又不是那痴傻之人,如何会不明丘林提言外之意? 重重叹息一声过后。 费连贺双腿宛如千斤重般缓缓朝着小型营帐迈步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一簇微弱火苗渐渐自营帐东北一角徐徐燃起。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不多时。 原本一吹即灭的微弱火苗便已然化作一摊熊熊烈火。 ‘唉~!’ 费连贺满脸复杂之色地凝视着眼前熊熊烈火,心中不由得再度重重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 费连贺恍若身负千斤重般艰难地转过身去,随即脚步格外沉重地朝着丘林提缓缓行去。 “百骑长。” “咱们现在去哪儿?” 费连贺止步于丘林提身侧一两步外,随即不无迷茫地开口问道。 “哪儿都不去。” 丘林提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身前不远处那摊熊熊烈火,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回答道。 “哪儿都不去?” 费连贺闻言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满是不解地再度开口问道。 “哪儿都不去。” “就在这儿等。” 丘林提略显深邃的目光依旧死死地凝视着身前不远处那摊熊熊烈火,声音略显沙哑地再度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费连贺心中纵有万千不解,但却亦未曾再度出言相询,兀自反按刀柄静静地戍守于丘林提身周一侧。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熊熊燃起的烈火渐渐走向湮灭。 徒留下滚滚黑烟不断地袅袅升空。 宛如一座孤坟般的低矮营帐亦随之彻底化为灰烬。 “费连贺。” 自始至终皆目光略显深邃地坐视营帐于熊熊烈火中彻底化为灰烬的丘林提忽然开口唤道。 “卑下在!” 始终立身于丘林提身侧一两步外的费连贺闻言连忙面朝丘林提俯身行礼道。 “取些荒草来。” 丘林提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身前不远处不断升起的滚滚黑烟,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出言吩咐道。 “是!” 费连贺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再度面朝丘林提俯身恭敬行之一礼。 话音落罢。 费连贺当即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快速翻身上马直奔位于临时营寨数百步外的沙棘丛而去。 待马蹄声渐渐远去后。 丘林提缓缓松开手中缰绳,随即径直地朝着不远处已然或作灰烬的营帐迈步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丘林提略有些许气喘地止步于一摊灰烬前,随即自腰间缓缓拔出月牙弯刀。 轻轻挑起些许未曾燃烧殆尽的木板、破布等物后,遂将其再度丢掷于滚滚黑烟之中。 就在滚滚黑烟内渐渐再度燃起些许火光之际。 费连贺单手提着满满一大捆沙棘自临时营寨外快速纵马奔来。 “百骑长。” 费连贺勒马于丘林提身后十余步外,随即提着满满一大捆沙棘径直地朝着丘林提大步行来。 “取半数荒草掷于火中。” 丘林提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吩咐道。 “是!” 费连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丘林提俯身行之一礼,随即快速解开手中麻绳取出半数沙棘掷于火中。 伴随着道道略显轻微的噼啪声不断地自火堆中传出,自火堆中袅袅升空的滚滚烟尘亦随之渐显浓郁。 “百骑长。” “卑下再去取些荒草来?” 费连贺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前不断升起的滚滚浓烟,随即不由得开口问道。 “暂且不用。” “待眼前这些荒草燃完若是仍无人来寻的话。” “你我二人便是时候该动身启程了。” “青松山脉左右不过绵延数十里之长。” “假使燕军现如今已然走出茫茫大漠。” “你我二人若是用心去寻,日落前总能寻到些许燕军行军痕迹。” 丘林提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身前不断升起的滚滚浓烟,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费连贺多言。 丘林提面色忽然微微一变,随即猛然转身望向临时营寨东侧。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十余道身披黑色铁甲的魁梧身影正朝着自身所在奔袭而来。 “来了!” 丘林提见之不由得目光一凝,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开口说道。 “百骑长!” “西侧亦有十余骑!” 费连贺条件反射般地拔出腰间月牙弯刀满脸狠厉地凝视着自临时营寨西侧飞奔而来的十余铁骑。 随即更是满脸狠厉之色地厉声大吼道。 “费连贺!” “来者是大周朝燕王殿下麾下铁骑!” “放下手中兵刃!即刻随吾远离战马!”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瞬间面色大变,随即连忙丢掉手中弯刀厉声呵斥道。 话音落罢。 不待费连贺作何反应。 丘林提当即大步上前一把夺过费连贺手中弯刀丢于火堆旁,随即拉着费连贺快速远离战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丘林提拉着费连贺远离战马大抵五十余步距离时。 同时自匈奴临时营寨东西两侧飞奔而至的三四十铁骑已然行至丘林提、费连贺二人大抵两三百步外。 “来不及了!” “速速随吾跪地乞降!” 丘林提见之面色不由得再度瞬间大变,随即连忙拉着费连贺快速跪伏于原地一动不动。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跪伏于原地一动不动静待燕军铁骑飞奔而至之际。 同时自匈奴临时营寨东西两侧飞奔而至的三四十燕军铁骑纵马跃至丘林提、费连贺二人百步内。 随即有序地减缓马速并快速组成一个圆阵将丘林提、费连贺二人死死地围困于圆阵最为中心处。 与此同时。 隆隆马蹄声渐渐于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耳中消弭殆尽。 三四十余身披铁甲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齐刷刷地勒马于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周五十步外。 一张张蓄势待发的手弩更是直指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要害部位。 第五百八十六章 四方云集,权衡利弊 卯时近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映满空。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宛如身负千斤重般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一动亦不敢动地跪伏于原地。 似是生怕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便会给自身带来难以承受的杀身之祸般。 自纵马呼啸而至的三四十余燕军铁骑于身前百步内有序地降缓胯下马速。 到三四十余燕军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为圆阵并止步于身前五十余步外。 这期间至多耗时不过区区数息时间罢了。 然而。 正是这近乎于转瞬即逝的区区数息时间。 却令丘林提、费连贺二人直感坠身万丈冰渊。 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手脚更是于刹那间冰凉一片。 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 丘林提、费连贺二人却恍如已然度过半生般漫长。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自三四十余燕军铁骑结为圆阵驱马步步紧逼最终勒马于身前五十余步那一刻起脑海中便已然一片空白的丘林提终是渐渐回过神来。 “匈......匈奴......匈奴部族.......” “左......左谷......左谷蠡王.......” “麾......麾下......麾下狼卫.......” “狼......狼卫......狼卫千骑长......” “千......千骑长......千骑长丘林鸣......” “丘林.....丘林鸣胞弟......胞弟丘林......丘林提......” “拜见......拜见诸位......拜见诸位将军......” 丘林提暗中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部分心神,随即声音格外沙哑地结结巴巴道。 闻及此言。 驻马于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前五十余步外的两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屯长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二人皆从对方脸上看出浓浓强作淡定之色以及皆从对方目光中读出些许尴尬之色。 “老林。” “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 两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中身形相对更为壮硕几分者面色微微一红随即率先开口问道。 “滚滚滚。” “我哪儿知道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你问我我问谁去?”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随即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连连说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横什么横。” 两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中身形相对而言更为壮硕几分者闻言亦不恼怒。 随即似是略有些许心虚地面色微红道。 “直娘贼的刘二狗。” “你真不知道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渐渐反应过来连忙追问道。 ‘愕......’ “知道......知道......” 原本便已然微红的脸庞的刘二狗闻言面色不由得再度红润几分,随即不由得颇显底气不足地肯定道。 “知道?” “我看你是知道个屁!”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不由得面色一黑,随即毫不客气地拆穿道。 然而。 不知为何。 话音方落那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面色便不由得猛然一变。 “老刘?” “刘老哥?” “二狗哥?”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不知为何忽然一反常态地望着刘二狗满脸堆笑道。 ‘愕......’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原本满腔骂人之言已然到了嘴边的刘二狗望着眼前一反常态的袍泽不由得微微一愣。 渐渐回过神来后的刘二狗不由得满是不明所以地开口问道。 “刘老哥。” “李将军他老人家抽问咱们那直娘贼的匈奴话的时候你是咋蒙混过关的?”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不由得满脸堆笑地开口问道。 “咋蒙混过关的?” “李将军他老人家教咱们的那些直娘贼的匈奴话很难吗?” “也没感觉李老将军他老人家教咱们的匈奴话有多难啊?” “李老将军他老人家教完后私底下多记几遍不就会了吗?”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再度微微一愣,随即满脸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闻及此言。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不由得瞬间呆愣于原地一动亦不曾动。 足足过了百余息之久。 那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方才渐渐回过神来。 “很......很难吗?!” “没......没感觉有多难啊?!” “多......多记几遍不就会了吗?!” “刘二狗啊刘二狗!你自己个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满脸涨红地望着刘二狗,随即声音略显颤抖地反问道。 “真没感觉多难啊。” “李将军他老人家教完私底下记了几遍就全部记住了啊。”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再度微微一愣,随即不由得满脸不明所以地摊开双手道。 “不难?” “好好好。” “那你说说方才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面色不由得再度涨红了几分,随即连连开口问道。 “我哪儿知道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刘二狗闻言眉头不由得微皱一瞬,随即再度满脸不明所以地摊开双手道。 ‘愕......’ “你方才不是说匈奴话不难吗?!” “怎地现在又说不知道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都说了些啥了?”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面色不由得再度涨红几分,随即不由得大声反问道。 ‘愕......’ “方才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结结巴巴地说了那么多话。” “我哪儿有那本事知道他都说了些啥?更何况李老将军他老人家也没教给咱们那么多匈奴话啊。”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满脸理所当然地再度摊开双手道。 “那你都知道些啥?”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亦是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开口追问道。 “匈奴、左谷蠡王、狼卫、千骑长。” “除了这些李将军他老人家教过的匈奴话外,剩下的那些匈奴话全是我听不懂的。”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双手一摊如实回答道。 “匈奴?左谷蠡王?狼卫?千骑长?” “这直娘贼的匈奴贼子还是个千骑长?”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 “反正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方才说千骑长三个字了。” “至于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到底是不是千骑长我就不知道了。”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望向身前五十余步外仍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 随即声音不由得略显低沉地瓮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亦是不由得望向仍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 ‘唉~!’ “可惜了可惜了。” “若那直娘贼的匈奴贼子当真是个千骑长的话,你我兄弟二人此番可真直娘贼的亏到姥娘家去了!”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可惜之色,随即不由得重重叹息道。 “不就是一个千骑长吗?” “这又有啥好可惜的啊。” “早晚有一天咱刘二狗说啥也得生擒两个匈奴千骑长,直娘贼的给他凑上一对再杀!” 刘二狗闻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随即声音中满是冰冷杀意地沉声开口说道。 “你要是真能生擒两个匈奴千骑长!直娘贼的到时候老子给你洗一年的衣服!”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满脸郑重之色地沉声许诺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别到时候老子真生擒了两个匈奴千骑长你再不承认!” 刘二狗闻言脸上不由得瞬间浮现浓浓惊诧之色,随即连忙开口确认道。 “咱林远山从小到大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坑!” “不用你生擒两个匈奴千骑长!只要你能杀两个匈奴千骑长咱林远山就给你刘二狗洗一年的衣服!” 被唤作老林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闻言当即重重拍了拍胸膛,随即不由得沉声开口保证道。 “行!” “等着吧!” “直娘贼的早晚让你给老子洗一年的衣服!” 刘二狗闻言不由得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声音中满是浓浓杀意地沉声开口说道。 与此同时。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身前五十余步外。 宛如身负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眼见只闻其声但却始终未曾有人上前回应于其。 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通体冰凉的手脚不由得愈发冰凉,浓浓忐忑之意更是止不住地自内心深处涌现。 早在三四十余燕军铁骑未曾纵马飞奔而至前,丘林提原以为自身能够毫无畏惧地坦然面对燕军铁骑。 然而不知为何。 当明明只有三四十余人的燕军铁骑却宛如身携千军万马之势般朝着自身纵马飞奔而至时。 一股恍若早已刻在骨子里的浓浓恐惧之意不自觉地便自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 那股浓浓恐惧之意迸发之快、来势之汹涌直至此时仍令丘林提内心惶恐不知所以。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宛如负重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内心惶恐愈发浓郁之际。 忽有隆隆马蹄之声不断地自丘林提身后滚滚袭来。 初闻隆隆马蹄之声自身后滚滚袭来的刹那间。 丘林提那近乎于本能反应般的听声辨敌之能便已然初步判断出身后骑兵大抵数量。 然而。 正是这近乎于本能反应般的听声辨敌之能使得丘林提猛然间意识到一先前被其所疏忽的致命问题。 ‘太快了。’ ‘来的实在是太快了!’ ‘先前纵马飞奔而至的三四十余大周铁骑也好,此时正纵马飞奔而至的三百余大周铁骑也罢。’ ‘其来速无疑都太快了!’ 宛如身负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心中宛如掀起惊天骇浪般暗暗思付道。 思及至此。 丘林提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通体冰凉的手脚不由得再度冰凉几分,心中惶恐亦随之猛增诸多。 其着实不敢想象若是先前未曾下定决心于今日主动跪地乞降于那大周朝燕王奕。 来日等待自身以及整个丘林部落的将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宛如身负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心中不断地掀起惊天骇浪之际。 自其身后由远至近不断地滚滚袭来的隆隆马蹄声渐渐消失于耳畔。 丘林提有心想要抬起头来看一眼身周现今究竟是何情形。 但怎奈何身上那宛如千斤重般的无形压力始终压的无法动弹哪怕丝毫。 与此同时。 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前五十余步外。 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刘二狗、林远山二人眼见李寿山以及公孙正二人皆已勒马于百余步外。 遂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默默纵马脱离了圆阵直奔先登营斥候甲曲曲旗而去。 不多时。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勒马于先登营斥候甲曲曲旗二三十余步外,随即翻身下马大步朝着曲旗行去。 “卑职刘二狗拜见李将军!拜见曲长!” “卑职林远山拜见李将军!拜见曲长!”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止步于曲旗五步外,随即面朝立马于曲长旁的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俯身抱拳行礼道。 “跪地乞降者主动纵火引吾等现身所为何事?” 李寿山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伸手一指跪伏于圆阵中心处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开口问道。 “回李将军问。” “卑职二人亦不知。” “方才卑职与林屯长率兵赶至此地时。” “那两名匈奴贼子便已然远离火堆主动跪地乞降......” “......” “......”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刘二狗遂主动出列半步将先前情形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如实禀报道。 第五百八十七章 王使游说,卢屠王谋 【已修改。】 卯时过半。 旭日渐东升,朝霞悄消弭。 燕军临时营寨西北方位二三十余里外。 现年已然年过甲子之龄且有三的李寿山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之上。 略显深邃的目光时不时地游走于刘二狗以及始终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之间。 ‘匈奴、左谷蠡王、狼卫、千骑长?’ 待自刘二狗口中闻及丘林提先前所言部分匈奴语后,李寿山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刘二狗将先前所见所闻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道出后。 李寿山望向始终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的目光不由得浮现些许异样色泽。 “公孙曲长。” 李寿山沉吟数息后随即稍作定身沉声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马于李寿山身旁不远处的公孙正闻言当即面朝李寿山俯首抱拳应道。 “且随老夫一同前去会一会那两个匈奴贼子。” 李寿山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不徐不疾地驱马径直地朝着圆阵行去。 “遵令!” 公孙正闻言当即再度面朝李寿山俯首抱拳行之一礼,随即默默驱马始终落后李寿山半个马首而行。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李寿山、公孙正二人缓缓驱马行至圆阵外围时。 手持弓弩列阵于李寿山、公孙正二人身前的数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当即迅速退至两侧。 原本固若金汤的圆阵亦因此得以多出一个可供李寿山、公孙正二人入内的豁口。 待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不徐不疾地驱马自豁口入圆阵后。 先前迅速退至两侧的数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再度迅速复归于原位。 手中所持弓弩更是再一次对准始终跪伏于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要害处。 自始至终。 三四十余手持弓弩结为圆阵将丘林提、费连贺二人死死围困于圆阵最中心处的燕军斥候甲曲将士中。 除先前迅速退至两侧打开一个豁口以供李寿山、公孙正二人通行的数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外。 余者手中所持弓弩皆未曾偏移出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要害部位哪怕丝毫。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不知不觉间便已然纵马缓缓行至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前二十余步外。 然而不知为何。 随着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不断地驱马缓缓向前。 原本宛如身负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栗不止。 且随着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不断地纵马缓缓向前。 宛如身负千斤重般跪伏于原地一动亦不敢动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躯颤栗幅度亦随之不断地增加。 恍惚间。 丘林提、费连贺二人直感朝着自身缓缓行来的并非渐渐只有两人两马。 而是那数以万计且无不身携滔天杀气的燕军铁骑同时呼啸着纵马飞奔而至。 就在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躯无不颤栗不止且心神更是恍惚到无法言语之际。 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便已然驱马缓缓行至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前十步内。 并随之立马于丘林提、费连贺二人身前七八步外且居高临下地望着丘林提、费连贺二人。 “尔等纵火引吾等现身所为何事!且速速如实道来!” 李寿山面无表情地望着跪伏于原地身躯颤栗不止的丘林提、费连贺二人,随即以匈奴语沉声问道。 “卑下乃匈奴部族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丘林鸣胞弟丘林提,斗胆敢问将军名讳。” 丘林提闻言当即毫不犹豫地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早已恍惚至无法言喻般的心神。 随即身躯仍微微颤栗不止地艰难开口问道。 “吾乃大周朝燕王殿下帐下斥候官李寿山是也!” 李寿山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轻皱一瞬,沉吟两三息后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丘林提内心深处始终紧绷着的一根弦不由得悄然一松,连带着整个人亦显得轻松诸多。 现如今的丘林提最不怕的便是眼前之人于燕军内位高权重,而其最怕的则与之恰恰相反。 “禀将军明。” “卑下此番之所以纵火引贵军现身。” “皆因卑下早已欲率部投诚于贵军。” “但怎奈何卑下欲投却无门,万不得已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将军见谅。” 丘林提再度毫不犹豫地猛咬一口舌尖借剧痛强行稳住心神,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连忙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纵使李寿山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亦是不由得微微低垂了眼睑。 “直起身来。” 李寿山眼睑微微低垂地望着始终跪伏于原地的丘林提沉声开口说道。 “是!将军!” 丘林提闻言不曾有丝毫迟疑当即大应一声,随即迅速直起身来直面李寿山审视目光。 “尔方才言尔乃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胞弟?” 李寿山眼睑微微低垂居高临下地望着丘林提沉声问道。 “禀将军明。” “匈奴部族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丘林鸣确为卑下胞兄。” 丘林提毫不心虚地直面李寿山居高临下望来的审视目光,随即声音略显沙哑地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且见丘林提格外坦荡地直面自身审视目光后,李寿山不由得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尔方才言欲率部投诚于我军,此事尔兄知晓否?” 李寿山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沉声问道。 “禀将军明。” “卑下此番之所以纵火引贵军现身,皆为卑下兄长所使。”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声音略显沙哑地沉声回答道。 “尔兄既为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缘何又会欲率部投诚于我军?” 李寿山闻言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望向丘林提的目光中的审视韵味亦不由得再度浓郁几分。 闻及此言。 丘林提内心深处不由得瞬间涌现浓浓凝重之意。 其深知接下来的言语不仅仅事关自身生死存亡,更事关着整个丘林部落最终命运以及生死存亡。 滋事重大。 自是由不得丘林提不慎重以待。 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向前推移。 就在内心深处近乎于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煎熬的丘林提细细斟酌应当如何回答李寿山之问时。 立马于丘林提身前七八步外始终眼睑微微低垂地审视着丘林提的李寿山亦是不由得凝神以待。 亦正因此。 丘林提脸上不经意间闪过的每一抹神情皆无法逃过李寿山双眼。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内心深处近乎于无时无刻不在饱受煎熬的丘林提再度猛地一咬舌尖。 似是欲借剧痛刺激强行令自身稳住心神并借此强行令自身做出最终抉择。 复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舌尖剧痛刺激下的丘林提最终还是舍弃了事先早已编撰好的谎言。 而这一决定恐亦是丘林提此生所做诸多决定中最为正确且最为明智的一次决定。 “将军有所不知。” “卑下与兄长至今已然于左谷蠡王帐下尽忠长达十余年之久。” “为左谷蠡王尽忠的十余年时间里。” “哪怕族人一批一批接一批地先后战死于沙场。” “卑下与兄长亦不曾对左谷蠡王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怨言。” “然而。” “卑下与兄长对左谷蠡王的赤胆忠心到最后却因些许小事换来了满满的打压。” “半年前......” “......” “......” “想我丘林部落。” “昔日亦是那坐拥控弦之士多达两千人的大部落啊。” “然而。” “十余年的尽忠,十余年的征战。” “族人为此死了一批一批又一批。” “到最后却因忠言逆耳换来了满满的打压。” “却换不来一碗能够治疗风寒的小小汤药。” “现如今细细想来。” “卑下与兄长这十余年来的征战!十余年来的尽忠!究竟何其之可悲!何其之可笑!” 丘林提坦然直面李寿山毫不遮掩的审视目光,随即更是近乎于声泪俱下地痛声哭诉道。 “汝部现有多少兵马?” 待丘林提近乎于声泪俱下般的痛声哭诉彻毕。 李寿山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沉吟长达百余息后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闻及李寿山言语间的变化后。 丘林提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不由得悄然一松。 “禀将军明。” “若是算上卑下与兄长的话。” “满打满算亦只剩下一百三十人。” 丘林提毫不犹豫地再度猛咬一口舌尖借此强行稳住心神,随即声音格外沙哑地连忙开口回答道。 “汝部兵马现于何处?” “汝兄长现又于何处?” 李寿山闻言不由得稍稍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沉声开口问道。 “禀将军明。” “卑下兄长他们现于前方。” 丘林提闻言当即抬手指向前方,随即连忙如实回答道。 “汝等缘何出现于此地?” 李寿山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明知故问道。 “禀将军明。” “卑下与兄长他们此番之所以出现于此地。” “皆因卑下兄长半月前曾受到左谷蠡王调令。” “令卑下兄长与狼卫另一千骑长默尔克以及右谷蠡王帐下无畏骑千骑长察斯尔等人出使卢屠王部。” “将军或许有所不知。” “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将他们之所以急于出使卢屠王部皆因察觉到贵军已然深入茫茫大漠之中。” “......” “.......” 丘林提闻言不敢隐瞒哪怕丝毫,当即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所知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娓娓道出。 “汝二人且先行起身。” 李寿山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沉吟数息后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卑下谢过将军。” 丘林提闻言当即面朝李寿山叩首一拜,随即与身旁费连贺互相搀扶着缓缓站起身来。 “汝二人于此地稍待片刻。” “稍后自会有风寒汤药送至。” 李寿山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将军赐药之恩,卑下没齿难忘!” 丘林提闻言当即拉着费连贺面朝李寿山缓缓双膝下跪,随即重重叩首行之大礼。 “些许小事,无须挂齿。” 李寿山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调转马头与公孙正一同朝着圆阵外行去。 不多时。 李寿山、公孙正二人便已然相继立马于圆阵百余步外。 “公孙曲长如何看那丘林提所言投诚之由?” 李寿山稍稍调转马头,随即不由得沉声开口问道。 “回李将军问。” “以末将之拙见。” “那丘林提言及投诚缘由时,其神态不似作假。” 公孙正闻言不由得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数息,随即沉声开口回答道。 “老夫亦未曾自那丘林提神态间窥见半分虚假之态。” “丘林提所言缘由是否属实,你我二人着实不好擅下定论。” “反倒是丘林提随后所言之事与你我二人先前推断大抵相同。” 李寿山闻言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李寿山当即自马背之上翻身而下,随即自怀中取出数张早已裁剪妥当的纸张以及一根细长特制墨锭。 “此间之事当尽快禀于王爷知晓。” “劳烦公孙曲长令人为那丘林提熬煮一碗汤药以及抽调一屯精锐待命。” 李寿山手持纸张以及细长特制墨锭立身于战马旁沉吟数息,随即不由得沉声吩咐道。 “遵令!” 公孙正闻言当即面朝李寿山俯首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待公孙正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李寿山再度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命人取来四方木桌着手将此间之事书以成信。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李寿山手中细长特制墨锭不断地游走于身前纸张之上。 丘林提先前所言诸事诸言皆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跃然于李寿山身前纸张之上。 且通篇书信字里行间全然未着李寿山主观判断哪怕一丝一毫。 第五百八十八章 青松山脉,卢屠王定 【已修改。】 午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漠北青松山脉东南方位四五十余里外。 伴随着道道宛若滚滚雷霆般的马蹄声经久不衰地响彻于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之上。 数之不尽的燕军将士列着近乎于整齐划一的骑兵方阵浩浩荡荡地纵马向前疾驰而行。 原本便已然秋草见黄的广袤草原更是因此直接掀起了足以渲染半边天际的滚滚黄烟。 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已然接连疾驰行军近一个时辰之久的许奕额头之上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布满了颗颗宛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身上所着那袭月牙色长袍更是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宛如方自水中捞出般紧紧贴着其身躯。 然而。 纵使额头之上早已布满了颗颗宛如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身上衣衫更是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许奕脸上亦自始至终皆未曾浮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疲倦之色。 与此同时。 隐隐萦绕于许奕眉宇之间的酣畅淋漓感更是自燕军铁骑全速疾驰行军的那一刻起便从未真正消散过。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道道宛若滚滚雷霆般的马蹄声经久不衰地响彻于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之上。 宛如黑云压境般足足绵延数里之长的燕军骑兵方阵不知不觉间便已然再度行过十余里之距。 随即于一条宽约丈许的蜿蜒河流两三里外有序减缓马速并最终勒马于蜿蜒河流一两里之外。 与此同时。 一屯身背黑色旌旗的传令兵快速自燕军前军骑兵方阵调转马头。 随即径直地朝着位于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的燕字大纛纵马疾驰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身背黑色旌旗的传令兵畅通无阻地纵马疾驰至位于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的燕字大纛两百余步外时。 燕字大纛所处骑兵方阵以及身周数个随行拱卫燕字大纛的骑兵方阵此时早已全部勒马于原地。 见此情形。 身背黑色旌旗的传令兵当即有序减缓马速,随即齐刷刷地勒马于燕字大纛百余步开外。 为首领兵屯长更是不待胯下战马彻底停稳,便已然快速自马背之上翻身一跃而下。 随即稍正背后黑色旌旗,径直地朝着燕字大纛所在之地一路小跑而行。 “报!” “报!” “报!” “启禀王爷!” “前军现已依令全部勒马于初定河五百步外!” 为首领兵屯长止步于燕字大纛五步外,随即面朝立马于燕字大纛旁的许奕深深俯身朗声抱拳行礼道。 “传令辛思玄!” “前军原地休整两刻钟!” “两刻钟后着手勘定大军今夜宿营之地!” 面色稍显殷红地端坐于马背之上的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沉声下令道。 “遵令!” 为首领兵屯长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朗声抱拳应道。 “卑职告退!” 待见许奕并无他令传达后。 为首领兵屯长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朝着身后快步告退而去。 待为首领兵屯长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端坐于马背之上沉吟数息随即微微侧首看向始终立马于身后一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汪敬伯!”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马于许奕身后一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快速驱马上前数步。 随即顿马于许奕身旁两三步外,面朝许奕俯首朗声抱拳行礼道。 “即刻传令全军!” “原地下马休整两刻钟!” “此外!” “未得孤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河道百步内!”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不多时。 道道长短虽不一但却无不低沉且不失激昂的战鼓声如约自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徐徐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 一队队身负各色旌旗的传令兵快速自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扬鞭纵马快速地朝着四周方阵扩散开来。 原本自有序减缓马速并勒马驻足后便始终端坐于马背之上静待王令传达的燕军各部将士。 闻及代表着原地休整的战鼓声传来以及眼见一队队身负各色旌旗的传令兵纵马飞奔而至后。 近乎于时刻紧绷着的心神无不当即悄然一松,随即更是无不呼朋唤友地自马背之上翻身一跃而下。 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之上,略显深邃的目光隐隐带着些许笑意地缓缓扫过身周一众燕军将士。 许是得益于自卯时四刻拔营启程以来便一路全速疾驰行军。 从而使得燕军将士能够借行军时的策马狂奔将那积压于心底最深处许久许久的压抑好生宣泄一番。 相较于此前整日里极其枯燥无味地埋头穿行于茫茫大漠之中的那些压抑日子而言。 以及相较于昨日初出茫茫大漠虽士气高涨如长虹但积压于心底最深处的压抑却无处宣泄而言。 燕军将士现如今的士气当真可称得上是直冲云霄且全无哪怕一丝一毫的隐患可言。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待见燕军各部将士现如今皆士气高涨至恍若直冲云霄且目光中再无昨日那般近乎于疯魔状的凶厉后。 心有炸营忧虑但却无处可言及的许奕终是彻底放下心来,随即神情格外轻松地自马背之上一跃而下。 “主人。” 许奕方自马背之上翻身一跃而下。 一名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百卫当即快步上前自许奕手中接过缰绳。 随即牵着许奕所乘那匹通体纯黑色的战马缓缓朝着一旁行去。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始终相伴于许奕左右的一众贴身亲卫当即紧随其后自马背之上翻身而下。 随即无不默默且有序地立身于许奕身周两侧两三步内以及身后三五步内直将许奕护卫的滴水不漏。 不多时。 许奕在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的拱卫下迈步行至一处相对而言地势较高的土坡前。 随即不徐不疾地朝着那处相对而言地势较高的土坡顶端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止步于土坡顶端一两步前,随即立身于一处相对较为平缓之地环顾燕军现今所处区域地势。 由远至近。 率先映入许奕眼帘之内的赫然正是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土坡。 那一座座高矮不一的土坡宛如一颗颗生长于广袤草原之上的毒瘤般。 直将原本虽高低起伏不一但大体上称得上是平坦的草原硬生生的分割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 越过那一座座宛如生长于广袤草原之上的毒瘤般的土坡再度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条东西走向且近乎于无时无刻不闪烁着粼粼光点的蜿蜒河流横隔于大军前方。 ‘初定河虽足足绵延数十里之长。’ ‘但其河面最为宽阔处亦不过宽约两丈许。’ ‘如此地势自是无法赖为依仗,更无半渡而击之可能。’ 许奕腰背笔直地立身于土坡顶端一两步外,目光中不无可惜之意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再度凝神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初定河以北又是另外一种地势形态。 初定河以南虽坐落着大量高矮不一的土坡但整体而言仍称得上是草原形态。 而初定河以北则散布着大量的沟渠,沟渠与沟渠之间更是密布着大量碎石。 亦因那大量的沟渠以及密布于沟渠与沟渠之间的大量碎石的存在,从而使得初定河以北尽显荒芜。 越过初定河以北那大量的沟渠以及密布于沟渠与沟渠之间的大量碎石再度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映入眼帘之内的赫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更不知绵延几何的模呼山脉身影。 且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模呼山脉身影正如不远处那条初定河般横隔于燕军前方。 ‘青松山脉。’ ‘卢屠王抛什黑部三大秋猎场之一。’ 许奕立身于土坡顶端一两步外目光略显深邃地眺望着前方那片模乎山脉,随即不由得低声喃喃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足足长达百余息之久,随即再度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现如今青松山脉内究竟是何情形亦不得而知,此时思虑过多无非自寻烦恼罢了。’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几分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再度凝神细细打量起周边地貌形态等。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燕军现处区域周边地貌形态等尽收于眼睑之内后。 许奕不由得缓缓闭上双眼直至将燕军现处区域周边地貌形态等全部牢记于心中后方才再度睁开双眼。 “两刻钟休整将至。”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许奕稍作定神后招呼一声身周一众贴身亲卫,随即缓缓转过身来不徐不疾地朝着土坡下行去。 不多时。 待许奕于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的拱卫下再度行至燕字大纛近前时。 下马原地休整的两刻钟时间便已然悄然而至。 无需许奕再度下令。 足足绵延数里之长的燕军骑兵方阵中便已然自发且有序地相继响起蕴含着上马备战之意的战鼓声。 与此同时。 原本近乎于无不蹲伏于战马旁与身周一众袍泽漫天侃大山的燕军将士闻及上马备战战鼓声的刹那间。 当即无不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自地上站起身来,随即更是无不快速翻身上马凝神以待王令。 不过短短近半刻钟的功夫。 足足近三万燕军将士便已然全部端坐于马背之上凝神以待王令。 其效率之高、速度之快、执行力之强纵使无法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亦远超当今世上近九成军伍! 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略显深邃地缓缓扫过视线之内的一众燕军骑兵方阵。 待略显深邃的目光缓缓环顾一周后,许奕目光深处的满意之色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溢于言表。 复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足足绵延数里之长的燕军骑兵方阵无不凝神静待许奕王令。 而许奕则腰背笔直地端坐于马背之上静待辛思玄传回消息之际。 一屯身背黑色旌旗的传令兵终是自初定河畔径直地朝着燕字大纛纵马疾驰而来。 “报!” “报!” “报!” 为首屯长一路纵马疾驰最终勒马于燕字大纛百余步外,随即快速翻身下马一路小跑着再度向前而行。 “报!” “启禀王爷!” “辛校尉已初步勘定安营扎寨之地。” “此乃辛校尉所绘安营扎寨之地周边地势堪舆图,还请王爷过目!” 为首屯长手持一份新绘舆图止步于许奕身前五步外,随即手持新绘舆图面朝许奕俯身大拜道。 “免礼。”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 为首屯长闻言当即缓缓直起身来再度面朝许奕执一谢礼,随即垂首俯身双手敬呈手中那份新绘舆图。 与此同时。 始终立马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快速翻身下马,随即径直地朝着那传令屯长大步行去。 “主人。” 问心首领自传令屯长手中双手接过新绘舆图,随即再度大步折返至许奕身旁双手托举舆图敬呈道。 ‘嗯。’ 许奕轻应一声随即微微俯身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封辛思玄新绘初定安营扎寨之地周边地貌舆图。 随着辛思玄新绘初定安营扎寨之地周边地形地貌堪舆图自许奕手中徐徐展开。 辛思玄好一番精挑细选后最终初步定下的燕军临时安营扎寨之地以及其周边地势地貌优劣等。 亦随之渐渐映入许奕眼帘之内。 且相较于许奕先前居远挑观所见地形地貌,辛思玄所绘周边地形地貌堪舆图无疑更为全面。 第五百八十九章 青松雨落,意外来客 【已修改。】 午时过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漠北青松山脉东南方位三十余里外。 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战马马背之上,略显深邃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手中那封新绘堪舆图。 待将手中那封绘有辛思玄初定安营扎寨之地以及周边地势地貌的新绘堪舆图细细打量一番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心中更是不断地将手中堪舆图与先前自身居远所观逐一印证。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脑海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不徐不疾地收起手中那封辛思玄新绘周边堪舆图。 “传令辛思玄!” “即刻率前军将士于初定安营扎寨之地落定营寨!”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望向仍立身于其身前五步外的传令屯长沉声下令道。 “遵令!” 传令屯长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待传令屯长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许奕稍稍沉吟数息,随即微微侧首望向始终驻马于身周一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 “汪敬伯。”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驻马于许奕身周一侧不远处的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快速驱马上前数步。 随即勒马于许奕身旁三五步外,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朗声而应道。 “传令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 “即刻率部前往辛思玄初定安营扎寨之地。” “并于辛思玄初定安营扎寨之地东南两向修筑壕沟、拒马等防御工事。” “初定安营扎寨之地营前营后皆需分设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宽四丈深一丈!中壕深八尺宽一丈!壕底置满短枪、箭矢!”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朗声应道。 “传令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 “即刻率部前往辛思玄初定安营扎寨之地!” “并于辛思玄初定安营扎寨之地西北两向修筑壕沟、拒马等防御工事。” “初定安营扎寨之地营前营后皆需分设三道壕沟。” “前壕后壕宽四丈深一丈!中壕深八尺宽一丈!壕底置满短枪、箭矢!”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再度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应道。 “待将此令传出后,即刻复归于此地再度听令!” 许奕稍稍沉吟数息之久,随即再度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应道,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不多时。 百余名身背各色旌旗的传令兵近乎于同时自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而出。 随即兵分两路径直地朝着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所在骑兵方阵纵马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传令官汪敬伯调转马头径直地朝着燕字大纛所在骑兵方阵快速折返而归。 “启禀王爷!” “朵颜左卫军令、朵颜右卫军令皆已命人快马加鞭传往!” 传令官汪敬伯勒马于许奕身前三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禀报道。 “传令屈宝田!” “除先登营斥候丙丁两曲按兵不动外!” “余者即刻有序代各部将士饮马于初定河畔!”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沉声开口下令道。 燕军陷阵、先登、玄甲本部三营以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归顺二卫中。 除全员皆为人马具装的铁浮屠重甲骑兵的玄甲营内部未曾设有斥候曲外。 余者如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以及陷阵营内部皆分设一至两曲不等的斥候曲。 而身为燕军本部三营以及归顺二卫中所拥兵马数量最多的先登营则独设四个斥候曲。 且相较于燕军陷阵营以及燕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少则一曲斥候多则两曲斥候而言。 足足坐拥两千斥候之巨的先登营其内所设斥候甲乙丙丁四曲无疑更为成建制且综合实力最为强横。 亦正因此。 每逢战事即将来临之际。 许奕便总会下意识地甚少调用除先登营斥候甲乙丙丁四曲之外的斥候用于前探敌情。 “遵令!” 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燕字大纛旁。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大应道。 “传令董兴!” “即刻率先登营斥候丙丁两曲将士自行休整。” “待太阳落山后先登营斥候丙丁两曲将士全部集结于中军校场听候调令。” 许奕稍稍沉吟数息,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再度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大应道。 “即刻动身。”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末将告退!”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首抱拳朗声大应道,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不多时。 百余名身背各色旌旗的传令兵再度自燕军骑兵方阵中后方纵马疾驰而出。 随即兵分两路目标极其明确地直奔屈宝田、董兴二人所处骑兵方阵而去。 与此同时。 原本宛如一尊尊冰冷雕塑般立马于原地凝神静待许奕王令的燕军各部将士。 亦因一队队身背各色旌旗的中军传令兵携许奕王令相继奔赴而至,从而再度投身于种种忙碌之中。 常言皆道:众人拾柴火焰高。 随着燕军各部将士因许奕王令相继投身于热火朝天的安营扎寨等诸多事宜之中。 不过短短两三刻钟的功夫。 一座占地足足有着数里之巨的庞大营寨便已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于初定河畔前初具雏形。 与此同时。 一支由数十名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先行骑兵小队自初具雏形的临时营寨内扬鞭。 随即径直地朝着燕字大纛所在骑兵方阵纵马疾驰折返而归。 不多时。 由数十名问心百卫、赤血卫组成的先行骑兵小队便已然纵马疾驰至燕字大纛所在骑兵方阵百余步外。 “启禀主人。” “中军大帐已落定!” “还请主人移步中军大帐歇息。” 为首一名问心百卫快速翻身下马大步行至许奕身前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礼道。 “于前引路。”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为首问心百卫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转身于前引路。 就在许奕于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贴身亲卫的拱卫下不徐不疾地朝着临时营寨行去之际。 手持李寿山亲手所绘大军行军路线图的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伯长秦福平已然行至初定河十余里开外。 与此同时。 同样手持李寿山亲手所绘大军行军路线图。 但却相较秦福平多出一护送丘林提、费连贺面王重任的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刘二狗以及林远山。 此时则亦已沿着大军先前疾驰行军所留踪迹行至初定河近二十余里外。 ...... ...... 未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初定河畔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目光略显深邃地细细翻阅着手中厚约半指的军中账册。 不知过了多久。 相对而言已然宁静许久的中军大帐外忽然响起一道极其突兀的马蹄声。 闻及突兀马蹄声传来的刹那间。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当即面朝许奕无言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外大步行去。 不多时。 问心首领再度挑开中军大帐帘门自外大步折返而归。 “何事?” 许奕略显深邃的目光始终游走于手中账册之策,头也未抬地开口问道。 “启禀主人。”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秦平福于外求见。”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止步于原地,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禀报道。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 许奕闻言望向手中账册的深邃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眼睑微微低垂地低声喃喃道。 “带他进来。”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地沉吟数息,随即合上手中账册抬头看向问心首领吩咐道。 “是!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再度朝着帘门大步行去。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秦平福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卑职先登营斥候甲曲秦平福恭请王爷躬安!”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秦平福止步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孤躬安。” “秦伯长起身再言。” 许奕粗略打量秦平福长达三五息之久,待见秦平福周身并无伤势可言后遂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是!王爷!” 秦平福闻言当即朗声大应一声,随即方才缓缓直起身来。 “禀王爷明。” “昨日那伙匈奴贼人自走出茫茫大漠后便始终朝着西北方位全速行进。” “且一路行去若非必要则沿途甚少歇息,直至昨夜子时前后方才择地宿营。” “......” “......” “除此之外。” “据李将军所观。” “那伙兵马数量不过区区五百余人的匈奴贼人中为首者当为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将领。” 秦平福缓缓直起身来后稍作定神,随即将自身所知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娓娓道来。 ‘为首者当为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一将领......’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瞬间微微低垂些许,目光中更是隐隐浮现着些许若有所思之色。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暂且将心头诸多思绪暂置于一旁,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其身前五步外的秦平福。 “还有何发现?”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面色如常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李将军所观。” “那五百余匈奴贼人似隶属于不同部署。” 秦平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沉吟数息后随即开口回答道。 ‘似隶属于不同部署?’ 许奕闻言若有所思地再度微微低垂了眼睑。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将心头万千思绪再度暂置于一旁,随即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立身于其身前五步外的秦平福。 “如何得出此结论?”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卑职曾奉李将军之命暗中观察过那伙匈奴贼人些许时间。” “据卑职暗中所观。” “那伙匈奴贼人每逢休整时必分聚为四股。” “且四股匈奴贼人之间若无必要则必然泾渭分明!” 秦平福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斟酌着措辞将自身所察之情如实道出。 ‘每逢休整时必分聚为四股。’ ‘四股匈奴贼人间泾渭分明。’ ‘为首者当为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一将领。’ 许奕闻言不由得再度瞬间微微低垂了眼睑,先前存于心中的些许猜测好似于这一刻终得些许印证。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待将部分已然印证过的猜测暂置于一旁后,遂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立身于其身前五步外的秦平福。 “还有何察?”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面色如常地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那伙匈奴贼人除休整时泾渭分明,他时则再无丝毫异样。” 秦平福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细细沉思十余息后遂再度如实开口回答道。 “且先行归营歇息吧。”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卑职告退。” 秦平福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告退而去。 待秦平福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直指漠北鸣狐山所在方位。 第五百九十章 居安思危,雨夜思动 【已修改。】 时近未时。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眼睑微微低垂但目光却格外深邃地望着漠北鸣狐山所在方位。 而这一望。 便是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无人知晓其于这近一刻钟之久的时间里究竟有何所思所想。 更无人知晓其于这近一刻钟之久的时间里所思所想之事将会对整个天下大势造成何等深远的影响。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正如无人能够预料得到意外与明天哪一个会先到来。 近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遂缓缓收回望向漠北鸣狐山所在方位的深邃目光。 ‘匈奴四王将恐早已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发起真正的总攻了。’ ‘更甚至于李光利部、夏侯栋部现如今极有可能已然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之手。’ 许奕面色渐显浓重地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随即大步朝着悬于中军大帐一侧的漠北堪舆图行去。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 许奕便已然行至那悬于中军大帐一侧的漠北堪舆图近前。 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直指先前绘于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近百里处的数个黑色圆圈。 而那绘于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的数个圆圈所代表的赫然正是匈奴四王将先前安营扎寨之地。 其中位于最中心处且被其他圆圈三面包围那一圆圈所代表的赫然正是李光利等人先前安营扎寨之地。 ‘李光利部此前便已然被匈奴左右谷蠡王率军围困于漠北鸣狐山足足长达半年之久。’ ‘若非夏侯栋率军驰援鸣狐山。’ ‘李光利部恐早已全军覆灭于匈奴左右谷蠡王之手。’ ‘而在此之前。’ ‘李光利部亦曾被匈奴左谷蠡王率军围困于漠北鸣狐山足足长达数月之久。’ ‘若非朝廷拜李凌为征北将军命其率八千兵马联合各路藩王一同出塞驰援李光利部。’ ‘李光利部恐早已全军覆灭于匈奴左谷蠡王之手。’ ‘先后两次被困于漠北鸣狐山......’ ‘又先后两次自漠北鸣狐山脱身而出......’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近前,目光似刀地凝视着绘于数个圆圈最中心处的周军营寨。 脑海中则不断地浮现其先前与征北将军李凌暗中书信往来时李凌所书有关于率军出塞后的点点滴滴。 ‘据李凌书信所言。’ ‘李光利部初次被匈奴左谷蠡王率军围困于漠北鸣狐山时。’ ‘李光利部兵马便已然折损过半。’ ‘若非代王启麾下大将俞亚夫率军驰援及时。’ ‘恐李光利部早已全军覆没于匈奴左谷蠡王之手。’ ‘可见彼时匈奴左谷蠡王早已心存速战速决之意。’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近前,略显深邃的目光则缓缓自周军营寨挪移至鸣狐山。 脑海中则不断地依托先前与征北将军李凌暗中书信往来所得知的诸多消息逐一复盘起整个周匈战争。 ‘据李凌书信所言。’ ‘匈奴左谷蠡王大败于代王启麾下大将俞亚夫部与李光利部内外夹击后率残部向北溃逃。’ ‘而俞亚夫与李光利却并未乘胜追击,反而率军临时休整于鸣狐山以待各路援军相继而至。’ ‘如此一来。’ ‘匈奴左谷蠡王必然可得喘息之机。’ ‘数日后。’ ‘朝廷各路援军相继行至漠北鸣狐山。’ ‘彼时李光利若是能够快速整合各路兵马并率军奋勇追击的话。’ ‘纵使彼时匈奴左谷蠡王已然得数日喘息之机并趁机整合残军。’ ‘以李光利当时所拥兵马数量而言定然能够再度重创匈奴左谷蠡王。’ ‘甚至于以李光利当时所拥兵马数量而言极有可能彻底覆灭匈奴左谷蠡王。’ ‘然而。’ ‘李光利那厮却以各路援军行军劳顿为由再度于漠北鸣狐山休整足足数日之久。’ ‘从而再度坐失良机。’ ‘亦正因此。’ ‘方才有了后来的匈奴左谷蠡王联合匈奴右谷蠡王率军大败李光利部以及朝廷所遣各路援军。’ ‘而李光利部以及朝廷所遣各路援军亦因此被匈奴左右谷蠡王率军围困于鸣狐山长达半年之久。’ ‘此间种种。’ ‘究竟是因李光利战略失误还是因其自身本就愚不可及?’ ‘亦或者当真是因李光利揣摩出正德欲削藩之意从而刻意为之?’ 许奕思及至此心中不由得涌现诸多困惑之意,略显深邃的目光中亦是不由得浮现些许难明之色。 足足过了大半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望向漠北鸣狐山的深邃目光亦不由得再度深邃几分。 ‘李光利一而再再而三地坐失良机究竟是因战略失误也好。’ ‘亦或者是因李光利自身本就极其盲目自大且愚不可及也罢。’ ‘甚至于哪怕李光利果真如先前所猜测那般因揣摩出正德欲削藩之意从而刻意为之又有何妨?’ ‘此时深究此间种种已然毫无意义。’ 许奕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堪舆图中所绘鸣狐山,嘴角不由得浮现些许自嘲之意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似是欲将先前陷入误区时所浮现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出脑海般。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缓缓收回望向堪舆图中所绘鸣狐山的深邃目光,稍作定神后遂迈步行至漠北堪舆图边缘一侧。 待自漠北堪舆图边缘一侧取出一根细长特制墨锭后,许奕遂再度复归于漠北堪舆图所绘鸣狐山近前。 ‘据李凌书信所言。’ ‘李光利部以及朝廷所遣各路援军被匈奴左右谷蠡王率军围困于鸣狐山足足长达半年的时间里。’ ‘匈奴左右谷蠡王近乎每隔一段时日便会调动大量匈奴各中大型部落士卒对鸣狐山发动攻山战。’ ‘然而。’ ‘匈奴左右谷蠡王虽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对鸣狐山发动一次攻山战。’ ‘但每次攻山战的强度都不会太高,甚至于鲜少可见左右谷蠡王本部精锐兵马。’ ‘匈奴左右谷蠡王看似是在借匈奴各中大型部落士卒消耗李光利部以及朝廷所遣各路兵马。’ ‘但据李凌所推断。’ ‘匈奴左右谷蠡王更似是在借此举逼迫李光利部以及朝廷所遣各路兵马求援。’ ‘从而借此达成围魏救赵的目的。’ ‘后来所发生的诸事亦极好地佐证了这一点。’ ‘若非如此。’ ‘夏侯栋奉命率大散关万两千铁骑以及三万边军驰援李光利部时。’ ‘匈奴左大将乌达提与那匈奴右大将且莫缘何会率军驰援那般及时?’ 许奕若有所思地手持细长特制墨锭迈步上前行至堪舆图所绘鸣狐山近前。 随即抬起手中那支细长特制墨锭于鸣狐山周围圈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圆圈。 ‘彼时。’ ‘匈奴左右谷蠡王的主要目的仍是以李光利部为诱饵,借此引诱朝廷再遣大军驰援李光利部。’ ‘为了确保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实现利益最大化。’ ‘匈奴左右谷蠡王甚至于不惜割舍部分利益于那匈奴左右大将。’ ‘亦正因此。’ ‘当匈奴左右谷蠡王收到夏侯栋已然率军行至鸣狐山百余里处的消息时。’ ‘方才会毫不犹豫地对已然彻底失去作用的李光利部以及朝廷先前所遣各路援军发起总攻。’ ‘而这一战。’ ‘亦是李凌奉命率军出塞驰援李光利部以来所打的最为艰难的一战。’ ‘此战过后。’ ‘李凌奉命出塞驰援李光利部时所率八千兵马十不存一。’ ‘朝廷勒令各大戍边藩王所遣援军亦于此战中损失惨重。’ ‘赵王成麾下大将林贺云所率五千兵马更是于此战中全军覆没。’ ‘亦正因此。’ ‘李光利方才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李凌部以及朝廷勒令各大戍边藩王所遣援军暂收于麾下。’ ‘至此。’ ‘正德削藩之举初见成效。’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近前,眼睑微微低垂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眼睑再度缓缓抬起,稍作定神遂手持细长特制墨锭于先前所绘圆圈内书以一个大大的叉。 ‘此事过后。’ ‘匈奴四王将率军将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围困于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 ‘而这一围困。’ ‘便是足足数月之久。’ ‘据李凌先前书信所言。’ ‘匈奴四王将率军将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围困于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后。’ ‘除一开始时曾发动过数次小规模的供势外,此后便始终采取围而不攻的战略。’ ‘而在此期间。’ ‘原本素有嫌隙的匈奴单于伊稚斜与匈奴左贤王乌帷摒弃前嫌并达成先行谋取西域的共识。’ ‘随后。’ ‘匈奴单于伊稚斜、匈奴左贤王乌帷二人亲率二十万大军奔赴西域。’ ‘与此同时。’ ‘匈奴四王将主动遣使议和。’ ‘然其议和条件却格外的苛刻。’ ‘与其说是匈奴四王将主动遣使议和。’ ‘倒不如说是匈奴四王将意在借此激怒正德。’ ‘从而逼迫正德为维护天朝上国尊严而不得不再度遣兵驰援漠北。’ ‘进而借此牵制朝廷大量兵马于漠北草原之地。’ ‘以此为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于西域布局争取更多的时间。’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方才于鸣狐山所在圆圈内书成的那个大大的叉。 许是得益于此番细细复盘整个周匈战争的全过程之举。 现如今的许奕对整个天下大势以及各方势力的认知相较于先前而言则无疑更为清晰。 话音落罢。 许奕原本微微低垂些许的眼睑悄然闭合。 似是欲皆此举全身心地消化先前复盘整个周匈战争全过程所得所思般。 不知不觉间。 近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待将先前复盘整个周匈战争全过程所得所思全部消化一空后。 许奕遂再度缓缓睁开双眼,稍作定神后随即望向绘于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的数个圆圈。 ‘匈奴四王将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围而不攻。’ ‘其本意为牵制朝廷大量兵马于漠北草原之地。’ ‘从而借此为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谋取西域之事争取更多的时间。’ ‘此举与匈奴左右谷蠡王先前率军将李光利部围困于鸣狐山之举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若无必要。’ ‘朝廷援军未至之前。’ ‘匈奴四王将定然不会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发起真正的总攻。’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绘于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的数个圆圈。 心中则不断地将自身代入至匈奴四王将所处角度,借此思虑整个周匈战争走向以及天下大势走向。 ‘匈奴四王将既欲以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围而不攻的方式牵制朝廷大量兵马于漠北草原之地。’ ‘从而为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谋取西域之事争取更多的时间以及更为有利的条件。’ ‘此举虽可极大地牵制朝廷大量兵马于漠北草原之地。’ ‘但匈奴四王将所需面临的风险亦将因此而徒增数倍且有余。’ ‘由此可见。’ ‘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对谋取西域之事究竟重视到了何等程度。’ ‘如此一来。’ ‘当匈奴四王将收到吾已然率军深入茫茫大漠。’ ‘且即将于不久后的将来对匈奴老巢发动总攻的消息后。’ ‘以匈奴四王将于先前周匈战争中所显露而出的战略眼光而言。’ ‘定然不难看出吾欲借此举逼迫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不得不舍弃西域局势。’ ‘从而被迫自西域撤军回防匈奴老巢的意图。’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绘于漠北鸣狐山东南方位大抵百里处的数个圆圈喃喃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阴云密布,风起卢屠 【已修改。】 未时近半。 烈日高悬,万物恹恹。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手持一支细长特制墨锭,腰背笔直如松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 眼睑微微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鸣狐山东南方位百里处象征着匈奴四王将安营扎寨之地的圆圈。 ‘匈奴四王将赌不起。’ ‘亦不敢拿此事去赌。’ ‘若吾为匈奴四王将的话。’ ‘收到消息后定然会于最短的时间里不惜一切代价地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发起真正的总攻。’ ‘一来。’ ‘李光利部、夏侯栋部此时已然深陷重围足足长达数月之久。’ ‘纵使李光利部、夏侯栋部所拥粮草数量以及各式辎重众多。’ ‘亦无法改变其无力自匈奴四王将重围之中脱身而出的事实。’ ‘而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军心士气则必然会因此而大量消磨。’ ‘此时率军对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发动真正的总攻的话,则势必能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 ‘而一旦错失良机。’ ‘从而使得李光利部、夏侯栋部迎来喘息之机的话。’ ‘再想以最小的代价博取最大的利益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二来。’ ‘唯有将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彻底打残。’ ‘匈奴四王将方才能够无后顾之忧地率军回防单于王庭。’ ‘三来。’ ‘若是能够将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彻底打残的话。’ ‘匈奴四王将则可借此战示威于朝廷后续所遣援军。’ ‘从而令朝廷后续所遣援军不敢于漠北草原之上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 ‘已然深入茫茫大漠之中的吾军则必然将会成为一支真正的孤军。’ ‘届时。’ ‘匈奴四王将无论是欲联合卢屠王抛什黑部自青松山脉对吾军前后夹击也好。’ ‘亦或者欲使吾军继续孤军深入,从而联合卢屠王抛什黑部以及其他匈奴王将全歼吾军也罢。’ ‘凡此种种。’ ‘主动权系于匈奴四王将之手。’ ‘而丧失主动权的吾军则只能被动应敌。’ ‘亦正因此。’ ‘匈奴四王将无论出于何种考虑。’ ‘皆断然绝不会留下李光利部、夏侯栋部这么一个隐患继续存在于漠北草原。’ ‘故而。’ ‘李光利部、夏侯栋部此时恐早已全面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之手。’ ‘而匈奴四王将此时则极有可能已然率大军深入茫茫大漠之中。’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象征着匈奴四王将安营扎寨之地的圆圈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手持细长特制墨锭于象征着匈奴四王将安营扎寨之地的圆圈内书以数个大叉。 犹豫再三过后。 许奕手中细长特制墨锭遂渐渐挪移至象征着李光利部、夏侯栋部临时安营扎寨之地的圆圈上方。 随即以手中细长特制墨锭于那象征着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安营扎寨之地的圆圈内书以一个大大的叉。 ‘李光利、夏侯栋二人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二人倒是死不足惜,唯独可惜了那数万兵马。’ ‘亦不知李凌此番能够自这场无妄之灾中脱身而出。’ 许奕手持细长特制墨锭目光似刀地凝视着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先前安营扎寨之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欲借此举将脑海中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一空般。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脑海中的万千杂乱思绪通通驱逐一空后。 许奕遂不再理会最终败局已定的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后续会有何动向。 稍作定神后随即迈步朝着绘有茫茫大漠以北、青松山脉以南这一区域地形分布的漠北堪舆图行去。 相较于最终败局已定的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后续会有何动向而言。 现如今的许奕无疑更为关注大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后的匈奴四王将接下来究竟会如何应对燕军。 不过短短数息时间。 许奕便已然止步于绘有茫茫大漠以北、青松山脉以南这一区域地形分布的漠北堪舆图近前。 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直指自茫茫大漠以北至青松山脉以南这一足足有着百余里之距的地形分布。 自茫茫大漠以北至青松山脉以南这一足足有着百余里之距的偌大区域内的地形分布整体趋于平坦。 而此等地形分布虽不利于设伏。 但却极其利于大规模骑兵军团捉对厮杀。 思及至此。 许奕望向自茫茫大漠以北至青松山脉以南这一偌大区域堪舆图的深邃目光不由得骤然锐利几分。 ‘假使匈奴四王将此时已然深入茫茫大漠之中。’ ‘假使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此时正狩猎于青松山脉之内。’ 许奕面色渐显凝重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眼睑微微低垂目光似刀地凝视着青松山脉低声喃喃道。 其虽言及‘假使’二字。 但现如今的许奕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事完全不存在所谓的‘假使’一说。 自昨日先登营斥候甲曲百户官康寿喜上禀于茫茫大漠之中发现匈奴兵马踪迹的那一刻起。 许奕面上虽一如往常般不显山不显水,但心中却已然浮现出浓浓的危机感。 而当今日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伯长秦平福上禀那五百余匈奴兵马中的为首者似为匈奴左谷蠡王麾下狼卫一将领的消息后。 自昨日起便已然萦绕于许奕心头之上的浓浓危机感不由得再度浓郁几分。 ‘若吾为匈奴四王将。’ ‘又当以何种方式应对?’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些许目光似刀地凝视着青松山脉所在低声喃喃自语道。 心中更是不由得再度将自身代入至匈奴四王将所处角度思虑当下应对之策。 毫无疑问。 当许奕率军接连覆灭数个隶属于尸逐王哈曼麾下的中大型匈奴部落的消息传至匈奴四王将耳中后。 许奕以及燕军便已然正式进入匈奴四王将视线之内。 自匈奴四王将勒令尸逐王哈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率军联合攻打燕军这一举动中。 便不难看出匈奴四王将对许奕以及对燕军的整体态度。 彼时的许奕以及燕军便已然可称得上是那匈奴四王将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 随着尸逐王哈曼所率万五千余本部精锐兵马全军覆没于燕军之事。 以及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近四万匈奴联军大败于燕军之事相继爆发。 许奕以及其麾下燕军将士便已然成功自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定位变成了匈奴四王将真正的心腹大患。 亦正因此。 方才有了后来的匈奴五万联军阻击燕军于茫茫大漠边缘处之事的发生。 彼时的匈奴四王将哪怕明知临时拼凑而成的五万联军完全无法奈何战力极其不凡的燕军将士。 但却因为了能够拖延燕军行进步伐好借此稳住当前局势等缘故,无可奈何之下却又不得不如此行事。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渐渐对匈奴四王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以当前形势而言。’ ‘若吾为匈奴四王将。’ ‘纵使再如何恨之入骨。’ ‘亦会采取最为稳妥的应对之策。’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些许目光似刀地凝视着青松山脉所在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遂上前半步行至绘有自茫茫大漠以北至青松山脉以南这一偌大区域堪舆图近前。 随即手持细长特制墨锭于茫茫大漠西北边界处以及青松山脉东南方位处分别书以两道弧线。 随后手持细长特制墨锭于两道弧线的顶端部分分别书以一个大大的箭头。 而自南北两个方位分别书出的两个大大的箭头则直指燕军现今安营扎寨之地。 以当前局势而言。 摆在匈奴四王将面前的唯有一稳、一险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罢了。 若是匈奴四王将心中对许奕以及燕军将士的恨意已然超过理智的话。 那么匈奴四王将则必然会选择以‘险’策应对许奕以及其麾下燕军将士。 ‘险’策虽险,但却可置许奕以及其麾下燕军将士于那万劫不复之地且永无翻身之机! 所谓‘险’策。 即:匈奴四王将联合出使此时极有可能狩猎于青松山脉内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力争说服此时极有可能狩猎于青松山脉内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率军后撤至青松山脉百余里外。 从而为许奕以及其麾下燕军将士让开前行道路,使其能够无惊无险地率军穿过青松山脉。 待许奕率燕军将士穿过青松山脉继续深入漠北腹地后。 匈奴四王将便可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以及周边各大匈奴王将对燕军施行全面围剿战略。 而一旦匈奴四王将联合卢屠王抛什黑部以及周边各大匈奴王将对燕军形成全面围剿之势的话。 届时。 许奕以及其麾下近三万燕军将士轻则损兵折将无算、重则全军覆没于漠北腹地。 然而。 倘若匈奴四王将以及周边各大匈奴王将无法对燕军形成全面围剿之势的话。 匈奴四王将此举则无异于引狼入室。 须知。 深入漠北腹地的近三万燕军将士无一不是骑兵! 且相较于匈奴各大王将麾下唯有嫡系军伍以及真正的精锐军伍方才能够做到人手三骑而言。 深入漠北腹地的近三万燕军将士则无一不是人手三骑! 甚至于就连出身于匈奴部族的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亦是如此! 想要自茫茫草原之上追击全员皆为骑兵且人手至少三骑的燕军,其难度如何自是可想而知。 更逞论。 深入漠北腹地的燕军将士足足有着近三万之巨。 如此庞大的兵力再加上燕军将士过往所展现出来的战力。 一旦匈奴四王将与周边各大匈奴王将无法于最短的时间里对燕军形成全面围剿之势的话。 等待匈奴四王将以及周边各大匈奴王将的后果自是不言而喻。 亦正因此。 此策虽看似能够永绝后患,但却是一当之无愧的‘险’策。 而所谓的‘稳’策。 即:匈奴四王将联合出使此时极有可能狩猎于青松山脉内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力争说服此时极有可能狩猎于青松山脉内的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拼尽全力将燕军拖延至青松山脉外。 以待匈奴四王将率军穿过茫茫大漠行至燕军背后。 待匈奴四王将率军穿过茫茫大漠行至燕军背后时。 便是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燕军施行南北夹击战略之时。 须知。 自茫茫大漠以北至青松山脉以南这一足足有着百余里之巨的偌大区域内地形分布整体趋于平坦。 此等地形分布虽不利于设伏,但却极其有利于大规模骑兵军团捉对厮杀。 与此同时。 东西绵延足足数十里之巨的青松山脉更是横隔于燕军前路之上。 如此一来。 假使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对燕军行那南北夹击之举的话。 纵使无法如‘险’策那般极有可能使燕军损兵折将无算甚至于全军覆没。 至少亦可凭借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后的绝对兵马优势将燕军阻拦于青松山脉外。 从而尽最大可能地为远在西域之地的匈奴单于伊稚斜以及匈奴左贤王乌帷争取更多的回旋余地。 若是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燕军施行南北夹击战略顺利的话。 燕军则极有可能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以及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之手,从而不得不自战场东西两侧溃逃。 假使燕军大败于匈奴四王将以及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匈奴四王将则可乘胜追击,直至将燕军彻底驱赶至茫茫大漠之中。 哪怕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燕军施行南北夹击战略失败。 匈奴四王将与那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亦可退守青松山脉,从而依托青松山脉拖延燕军行进步伐。 思及至此。 许奕心中渐渐对匈奴四王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第五百九十二章 王与王见,各取所需 【已修改。】 未时过半。 烈日悄西移,清风渐徐来。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地立身于悬挂于中军大帐一侧的漠北堪舆图前。 眼睑微微低垂些许目光略显深邃地凝视着绘于漠北堪舆图之上的青松山脉。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许奕仍全身心皆沉浸于思虑应当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之际。 宁静许久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一道由远至近的马蹄声。 闻及那道稍显突兀的马蹄声传来的刹那间。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宛如一尊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问心首领、耿直、耿良等一众亲卫。 皆是不由得颇为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 一众贴身亲卫颇为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过后。 身为一众贴身亲卫中资历最老同时亦是许奕最为器重之人的问心首领不由得微微一顿。 随即稍作定神放缓脚步径直地朝着中军大帐紧闭的帘门迈步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一道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于中军大帐帘门前。 已然再度紧闭近半刻钟之久的中军大帐帘门忽然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问心首领缓缓越过中军大帐帘门,随即径直地朝着仍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一动不动的许奕迈步行去。 “禀主人明。” “斥候来报。” “言先登营斥候甲曲两名领兵屯长奉李将军之命护送一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欲归营面见主人。” “且现已行至我军营寨后方十里处。” “另据先登营斥候甲曲两名领兵屯长所言。” “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为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丘林鸣胞弟。” “而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此番之所以主动归降于我军亦正是丘林鸣所授意。” 问心首领止步于许奕身周一侧两三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如实禀报道。 闻及此言。 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全身心皆沉浸于应当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许奕。 恍若久旱逢甘霖般不由得瞬间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先登营斥候甲曲两名领兵屯长奉李寿山之命护送一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现已行至营寨十里处。’ ‘而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乃是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丘林鸣胞弟......’ ‘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此番之所以主动归降于我军亦正是因丘林鸣所授意......’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目光似是若有所思地无言喃喃数句,随即缓缓转过身来直面问心首领等一众亲卫。 “耿直。” 许奕沉吟十余息后稍作定神,随即沉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耿直闻言当即迈步出列。 随即大步行至许奕身前两三步外,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 “着汝即刻领一伯精兵至营寨外以待。” “待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护送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抵临营寨后。” “即刻带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入营见孤。” 许奕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开口下令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耿良。” 待耿直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许奕遂看向立身于不远处的耿良沉声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耿良闻言当即迈步出列。 随即大步行至许奕身前两三步外,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礼道。 “命传令官汪敬伯即刻入帐见孤。”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沉声出言吩咐道。 “遵令!” 耿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伴随着一前一后两道脚步声先后行至中军大帐帘门前。 中军大帐紧闭的帘门随之再度被人自外轻轻挑起,复命而归的耿良当即越过帘门随即复归于原位。 而紧随其后迈步越过中军大帐帘门的传令官汪敬伯则径直地朝着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的许奕行去。 “末将汪敬伯,恭请王躬安。” 汪敬伯止步于许奕身前三五步外,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礼道。 “孤躬安。” “汪传令免礼。” 许奕微微点头以作回应道。 “谢王爷。” 汪敬伯闻言当即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执一谢礼。 “即刻传令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帐中议事。”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传令官汪敬伯闻言当即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待传令官汪敬伯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 许奕遂缓缓转过身去再度直面绘于漠北堪舆图之上的青松山脉。 略显深邃的目光更是宛如一把闪烁着无尽寒光的利刃般直指青松山脉西北处。 ‘匈奴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丘林鸣......’ 许奕目光似刀地凝视着青松山脉西北处,嘴角于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 ...... 与此同时。 燕军临时营寨后方五六里处。 因丘林提身染风寒而行进速度极其缓慢的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足足历经数个时辰之久。 终是得以窥见黎明的曙光。 哪怕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早已自布控于临时营寨方圆十五里范围内的袍泽口中得知营寨将至。 可当地平线上隐隐显现出一座占地足足有着数里之巨的偌大营寨轮廓的刹那间。 百余名肩负着护送丘林提、费连贺二人归营面王的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仍是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 可见因丘林提身染风寒而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降缓行进速度。 最终足足耗时数个时辰之久方才得见临时营寨轮廓的这一路行来。 于百余名肩负着护送丘林提、费连贺归营面王的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而言究竟何其之煎熬。 与此同时。 就在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因得见营寨轮廓而情不自禁地欢呼出声之际。 百余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所列森严骑阵中心处。 虽已然用过治疗风寒的汤药,但仍直感四肢绵软无力从而不得不趴伏于马背之上的丘林提。 骤然闻及身周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情不自禁的欢呼声后。 丘林提因身染风寒而满是殷红之色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异样神情。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眼见身周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情不自禁的欢呼声仍绵绵不绝于耳。 心中求知欲难耐的丘林提不由得强撑着绵软无力的双臂艰难地自马背之上坐起身来。 不由自主的大口喘息十余次后终是彻底自马背之上坐稳身躯的丘林提不由得缓缓四处张望。 待一座占地足足有着数里之巨的偌大营寨轮廓骤然出现于丘林提视线之内后。 丘林提本就摇摇晃晃的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满是殷红之色的脸上更是不由得浮现一抹狂喜之色。 “费连贺!” “周军营寨!” “是周军营寨啊!” “你我二人总算是不负众望啊!” “咱们......咱们丘林部落有救了啊!” 丘林提满脸狂喜之色地望向身周不远处的费连贺一时间竟不由得喜极而泣道。 因身染风寒而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时间更是微微颤栗不止。 “百骑长!” “是周军营寨!” “您没有辜负千骑长的厚望!” “咱们......咱们丘林部落有救了啊!” 始终驱马相伴于丘林提身周不远处的费连贺闻言亦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随即声音中更是满是哽咽地开口回答道。 相较于因身染风寒而近乎浑浑噩噩了一整路的丘林提而言。 自始至终皆保持着清醒姿态的费连贺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疑更多。 这一路行来。 随行的燕军将士虽仅仅只有百余之数。 但自这随行的百余名燕军将士一路行来的点点滴滴中自是不难管中窥豹。 而管中窥豹之下自然而然地亦是不难看出整个燕军军伍究竟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思及至此。 费连贺不由得悄悄环顾一眼身周随行的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身周随行的一众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虽近乎于无不面露情不自禁之色。 但由百余名燕军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所组成的骑兵方阵自始至终却从未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混乱。 见此情形。 一路行来心中惊涛骇浪始终未能平复的费连贺心中不由得再度徒增滚滚惊涛骇浪。 ...... ...... 一刻多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自得见燕军临时营寨轮廓后便悄然加快行进速度的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终是行过五六里之距。 遂如愿以偿地行至燕军临时营寨近前。 就在百余名先登营斥候甲曲将士极其默其地同时减缓马速之际。 亲率一伯精锐兵马早已于营寨外静待多时的耿直见状当即面朝迎面而来的斥候甲曲将士摆了摆手。 见此情形。 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刘二狗、林远山二人当即微微摆了摆手示意麾下一众袍泽勒马于原地。 而身为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的刘二狗、林远山二人则马速不减地朝着耿直所在之处纵马而行。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刘二狗、林远山二人一前一后勒马于耿直身前五十余步外。 遂快速自马背之上一跃而下,随即径直地朝着耿直大步行去。 “先登营斥候甲曲丙伯一屯屯长刘二狗拜见上官。” “先登营斥候甲曲丁伯一屯屯长林远山拜见上官。”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止步于耿直身前五步外,随即面朝耿直重重抱拳俯身行礼道。 “刘屯长、林屯长无须多礼。” “吾乃王爷近前赤血卫耿直。” “特奉王爷之命前来带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入营面王。” “此乃吾身份腰牌是也,烦请刘屯长、林屯长速速核验之。” 耿直闻言当即面朝刘二狗、林远山二人抱拳微微俯身还之一礼。 随即解下悬于腰间一侧的身份腰牌自马背之上一跃而下。 闻及此言。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不由得极其默其地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径直地朝着立身于身前五步外的耿直迈步行去。 与此同时。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行走间一人快速自怀中取出用以核验身份腰牌真伪的腰牌集册。 而另一人则快速自怀中取出李寿山亲笔所书密信。 只待身份腰牌真伪核验过后,便将李寿山亲笔所书密信连同丘林提一同转交至耿直手中。 “烦请上官稍待。” 手持腰牌集册的刘二狗止步于耿直身前半步外,随即俯身双手自耿直手中接过身份腰牌。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耿直所予身份腰牌与手中所持那本腰牌集册中所绘赤血卫身份腰牌细节处一一核验过后。 刘二狗方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来,遂将手中所持那本用以核验身份腰牌真伪的腰牌集册快速收起。 “劳上官久待。” “身份腰牌已核验妥当。” 刘二狗手捧身份腰牌面朝耿直俯身敬还道。 闻及此言。 手持李寿山亲笔所书密信且落于刘二狗半个身位后的林远山当即上前半步。 “此乃李将军亲笔所书。” “烦请上官转呈于王爷过目。” 林远山手持李寿山亲笔所书密信上前半步,随即双手托举着密信面朝耿直俯身道。 “此乃吾份内之事也。” “刘屯长、林屯长还请将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带至近前。” 耿直闻言当即双手自林远山手中接过李寿山亲笔所书密信,随即望向不远处的骑兵方阵开口说道。 “还请上官稍待。” 刘二狗、林远山二人闻言当即面朝耿直俯身抱拳一拜,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快速朝着身后行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 相得益彰,蓄势待发 【已修改。】 时近申时。 烈日半西移,清风渐徐来。 就在耿直亲率一伯精锐士卒立马于初定河燕军临时营寨前。 静待先登营斥候甲曲领兵屯长刘二狗、林远山二人将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带至近前之际。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分坐于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 目之所及。 分坐于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此时无不眉头紧锁且面露浓浓凝重之色。 偌大的中军大帐更是因此而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而这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自辛思玄、屈宝田四人收到许奕诏令从而齐聚于中军大帐的那一刻起。 便已然悄无声息地萦绕于这偌大的中军大帐内。 待许奕将李寿山昨日于茫茫大漠之中察觉到匈奴骑兵踪迹之事以及暗中跟踪匈奴骑兵所察所得之事。 连同许奕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推断等全部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娓娓道出后。 原本便已然悄无声息地萦绕于这偌大的中军大帐内的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瞬间激增无数倍。 且那骤然激增无数倍的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充斥于中军大帐每一处角落。 身处于中军大帐之内且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恍惚间更是直感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数万大军与匈奴四王将数万大军此时已然南北夹击杀至近前。 一时间。 分坐于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更是无不眉头紧锁且面露浓浓凝重之色。 与此同时。 恍若已然几近于实质化的浓浓死寂之意更是于刹那间便已然将整座中军大帐全部死死地包裹于其内。 而这一包裹。 便是足足近两刻钟之久。 近两刻钟之久的漫长时间里。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近乎于每隔半刻钟时间。 便会悄无声息地自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之间回转一圈。 然而。 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每每自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之间回转一圈过后。 原本自始至终皆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些许。 试问当今天下人。 骤然间得知实力雄厚且兵力远胜己方数倍有余的匈奴五大王将即将对己方南北夹击这一惊天消息后。 当今天下人又有几人能够心中毫无畏惧? 当今天下人又有几人能够心中毫无恐慌? 当今天下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稳坐不乱? 亦正因此。 当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他人人心般的目光。 数次悄无声息地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之间缓缓环顾一周过后。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虽无不因危机将至而眉头紧锁且面露浓浓凝重之色。 但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眉宇之间却自始至终皆未曾浮现过哪怕丝毫的怯战神色后。 许奕虽始终面无表情且一言不发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但其心中究竟何其之欣喜、究竟何其之欣慰自是可想而知。 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向前流逝。 许奕再度悄无声息地自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之间缓缓环顾一周过后。 遂再一次缓缓端起摆放于身前书案之上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微凉的香茗静心细细品之。 不多时。 许奕轻轻放下手中香茗,随即一如先前般眼睑微微低垂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在静心沉思着什么。 又似是在静静等待着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见解以及切实态度。 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死死包裹着的中军大帐内好似连时间流速亦较他处缓慢诸多。 时间一息一息地缓慢向前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许奕原以为中军大帐内那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至少亦会持续至耿直归来复命时之际。 原本眉头紧锁且面露浓浓凝重之色地端坐于左下首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忽然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启禀王爷。” “以末将之浅见。” “我军与其被动应敌,不如主动迎敌!” 辛思玄大步出列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前,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上的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礼道。 此言一出。 原本已然几近实质化且将整座中军大帐死死包裹其内的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意瞬间消散开来。 无不眉头紧锁且面露浓浓凝重之色地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 闻及此言后亦是不由得纷纷抬起头来,随即无不若有所思地望向立身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辛思玄。 “辛校尉有何良策且细细道来。” 许奕闻言缓缓抬起眼睑望向立身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辛思玄,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以末将之浅见。” “青松山脉虽东西绵延不过区区数十里之距。” “但却是我军通往匈奴单于老巢的必经之路。” “匈奴四王将既已经知晓我军欲直捣黄龙且已然深入茫茫大漠之事。” “为求稳妥之下便绝不会仅仅只派遣一路兵马前去知会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而当今天下若论何人对大漠最为熟稔,末将切以为定然当属匈奴部族无疑。” “基于此情。” “末将切以为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极有可能早已知晓我军欲直捣黄龙且已然将至之事。” “如此一来。”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定然早已于青松山脉内设下重兵埋伏。” “只待我军深入青松山脉。”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定然会凭借着地形优势给予我军痛头一击。” “假使我军未曾知晓匈奴四王将欲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我军行南北夹击之举一事。” “届时。” “为确保退路无忧。” “我军定然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青松山脉!” “而青松山脉虽东西绵延不过区区数十里之巨。” “但倘若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不惜一切代价举全部落之力死守青松山脉!” “兵力与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相差无几的我军则必然极难于短时间内拿下青松山脉!” “更逞论。” “青松山脉本就为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三大秋猎场之一。” “与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之战,我军未战便已然先失地利。” “亦正因此。” “我军只要无法于短时间内拿下青松山脉。” “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我军南北夹击之策便已然成功大半。” “待匈奴四王将率军穿过茫茫大漠后。” “匈奴四王将定然会于最短的时间里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我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到了那时。” “前有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以及那青松山脉拦路,后有匈奴四王将数万大军堵路。” “腹背受敌之下的我军境遇自是可想而知。” 辛思玄满脸凝重之色地立身于上首书案三步外,声音格外低沉且冰冷地缓缓道出自身推断。 话音落罢。 随着辛思玄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之渐渐地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闻及此言。 分坐于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本就紧锁的眉头不由得再度紧锁几分。 与此同时。 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面色虽依旧平静似水但眼睑却依然微微低垂些许。 相较于先前那足足萦绕于中军大帐内长达三四刻钟之久的浓浓死寂之意而言。 此时那因辛思玄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而再度萦绕于中军大帐内的浓浓死寂之意并未持续太久。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满脸凝重之色地立身于其身前书案三步外的辛思玄。 事实上。 早在辛思玄道出‘与其被动应敌,不如主动迎敌’之言的刹那间。 许奕心中便已然知晓辛思玄那尚未脱口而出的应对之策究竟为何。 而许奕之所以能够知晓辛思玄那尚未脱口而出的应对之策究竟为何。 归根结底。 无非是因辛思玄那尚未脱口而出的应对之策与许奕先前所思应对之策不合而谋罢了。 然而。 许奕纵使早已知晓辛思玄那尚未脱口而出的应对之策究竟为何。 其心中自始至终亦未曾生出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打断辛思玄之意。 归根结底。 无非是因许奕所需之将乃是能够真正独当一面之将。 而非凡事皆需他人于背后出谋划策而自身却毫无主见之将。 若是为将者凡事皆需他人于背后出谋划策自身却毫无主见。 许奕又岂敢将身为自身安身立命之根本的军之重器放心地交予他人? 亦正因此。 许奕哪怕早已知晓辛思玄那尚未脱口而出的应对之策究竟为何。 其心中亦自始至终皆未曾生出过哪怕一丝一毫打断辛思玄的念头。 “辛校尉有何良策且细细道来。” 许奕面色平静似水地望着满脸凝重之色地立身于书案前三步外的辛思玄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以末将之浅见。” “我军既已知晓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现如今极有可能已然于青松山脉内设下重兵埋伏。” “而我军则断无于短时间内拿下青松山脉之可能。” “且极有可能因此深陷匈奴四王将联合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对我军南北夹击之计从而腹背受敌。” “既如此。” “我军何不直接暂且舍弃易守难攻的青松山脉!” “从而化被动为主动陈兵于大漠边缘地带以逸待劳!” “届时!” “若是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胆敢走出易守难攻的青松山脉半步!” “我军便集中全部兵力与之一战!力争一战重创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 “若是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于那易守难攻的青松山脉内按兵不动的话!” “我军则继续陈兵于大漠边缘地带以逸待劳!” “待匈奴四王将率军临近大漠边缘地带之后!” “我军便集中全部兵力予那匈奴四王将痛头一击!” “进而不惜一切代价力争一战重创匈奴四王将!” “假使此战一切顺遂的话!” “重创后的匈奴四王将定然极难于短时间内再对我军构成威胁!” “到了那时。” “已无后顾之忧的我军便可集中全部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地拿下青松山脉!” “届时!” “我军则可以青松山脉为根基!” “进可率军一路向北而行直捣黄龙!” “退则可率军据守青松山脉与敌周旋!” “再不济亦可自青松山脉向南而行深入茫茫大漠!” 已然斟酌后续措辞长达百余息之久的辛思玄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再度直面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声音略显低沉地如实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随着辛思玄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之渐渐地再度陷入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闻及此言。 分坐于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原本紧锁的眉头不由得渐渐舒展开来。 与此同时。 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脸上不由得浮现浓浓激动之色。 而腰背始终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闻及此言后面色虽一如往常般平静似水。 但嘴角却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了几分,随即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璀璨笑意。 第五百九十四章 雨过天晴,两军对峙 【已修改。】 时近申时。 烈日半西移,清风渐徐来。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 待见端坐于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原本紧锁的眉头已然全部舒展开来。 且原本满是浓浓凝重之色的脸上此时更是无不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后。 许奕原本便已然于不知不觉间微微上扬些许的嘴角一时间不由得再度微微上扬几分。 “辛校尉所言之策,诸位可有他见?” 许奕渐渐收敛嘴角笑意,稍作定神后随即面色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无不满脸激动之色地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当即站起身来。 “回王爷问!” “末将附议辛校尉所言之策!” 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大步出列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重重抱拳朗声附议道。 “既如此!” “我军便一改先前战略目标!” “暂且舍弃易守难攻的青松山脉!” “陈兵于大漠边缘地带以逸待劳!” “静待那匈奴四王将率军走出大漠!” 许奕闻言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随即满脸肃杀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立身于三步外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 原本满是肃杀之色的脸上更是于不知不觉间涌现出一股极其浓郁且令人不敢与之直视的霸气神色。 “孤倒要好好看看!” “究竟是那令李光利、夏侯栋等人屡屡碰壁的匈奴四王将强!还是自出塞后便未尝一败的我军更强!” “须知!” “那匈奴四王将虽能够令李光利、夏侯栋部等人屡屡碰壁!” “但其与我军的数次隔空交手中却始终未曾占得哪怕一丝一毫的便宜!” “昔日!” “我军不过区区五千兵马时!” “便因接连横扫数个隶属于匈奴尸逐王麾下的中大型部落之事而引起匈奴四王将的忌惮!” “为铲除彼时不过区区五千兵马的我军!” “匈奴四王将甚至不惜调动匈奴尸逐王哈曼!匈奴浑邪王坚昆!匈奴新日王兀吐司!共同围剿我军!” “后来!” “奉匈奴四王将之命前来围剿我军的匈奴尸逐王哈曼亲率本部万五千精锐兵马先行杀至!” “彼时!” “纵使坐镇于野狐岭后勤要地的尤耀青部、李三金部与我军合兵一处!” “我军总兵力亦不过区区八千之数!” “然而!纵使敌众我寡又能如何!” “我军虽兵力不过区区八千之数!但却能够以少胜多全歼尸逐王哈曼所率本部万五千精锐兵马!” “并于此战生擒了那身为匈奴二十四长之一的尸逐王哈曼!” “此战过后!” “不待我军好生休整一番!” “匈奴浑邪王坚昆、匈奴新日王兀吐司便已然奉匈奴四王将之命!” “亲率近四万匈奴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我军杀来!” “彼时我军虽有两千袍泽增援而至!但总兵力亦不过堪堪过万而已!” “然而!纵使敌军兵马数量远超我军数倍又能如何?” “那匈奴浑邪王坚昆、匈奴新日王兀吐司虽亲率近四万匈奴大军来势汹汹!” “但最终还不是大败于兵马数量方堪堪过万的我军之手?” “而身为领兵主将的匈奴浑邪王坚昆与那匈奴新日王兀吐司!” “此二人更是于此战中一人宛如那丧家之犬般仓惶而逃!一人则逃无可逃成了我军阶下囚!” “再后来!” “对我军已然恨之入骨的匈奴四王将为彻底铲除我军!” “更是不惜直接调动五万余匈奴大军于大漠边缘处围剿我军!” “彼时!” “我军朵颜左卫、朵颜右卫虽已立!且又有八千袍泽增援而至!” “但奉匈奴四王将之命前来围剿我军的匈奴兵马数量仍是我军近一倍之多!” “然而!” “最终结果又如何?” “匈奴四王将所调集尔等五万余匈奴大军可曾对我军构成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未曾!” “自始至终皆未曾对我军构成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 “彼时奉匈奴四王将之命前来围剿我军的五万余匈奴大军如此!” “此前匈奴四王将趁我军于漠北草原之地立足未稳之际所遣的数路匈奴大军亦是如此!” 许奕满脸肃杀之色地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声音略显低沉地细数燕军自出塞后所历经的数场大战。 其声音虽略显低沉,但却给人一种恍若能够直击心灵最深处般的难以言喻之感。 单单闻其言。 便足以令人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浓浓向往之意。 更莫要提本就或多或少地亲历过许奕所言数场大战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话音落罢。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深邃目光再度缓缓扫过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此时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脸上无不写满了浓浓的求战!渴战之意! 眼见士气正浓且军心可用。 满脸肃杀之色地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微不可察地上扬一瞬,随即再度复归于原状。 “是以!” “孤此番倒要好好看看!” “那能够使得李光利、夏侯栋等人屡屡碰壁的匈奴四王将究竟强在何处?较之我军又如何?” “孤此番倒要好好看看!” “那早已将我军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匈奴四王将所率兵马战力究竟如何!” “孤此番倒要好好看看!” “那几次三番调兵遣将围剿我军的匈奴四王将较之尸逐王哈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又如何。”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再度于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之间回转一周。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脸上无不写满了求战、渴战之色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此时皆已蠢蠢欲动。 见此情形。 满脸肃杀之色地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再度上扬些许勾勒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辛校尉。” “屈校尉。” “木华指挥使。” “阿古力指挥使。” “孤欲于这中军大帐内与那匈奴四王将好生促膝长谈一番。” “不知汝等四人可有信心将那匈奴四王将‘请’至此地乎?”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似笑非笑且声音略显低沉地开口问道。 闻及此言。 微微垂首立身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无不瞬间面色一震。 “还请王爷放心!” “末将定将那匈奴四王将全部‘请’至!” 辛思玄率先回过神来遂不由得骤然抬起头来,随即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道。 “还请王爷放心!” “吾等定将那匈奴四王将全部‘请’至!” 屈宝田、木华、阿古力三人闻言瞬间回过神来,随即齐刷刷地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道。 见此情形。 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的许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些许勾勒出一抹璀璨至极的笑意。 “好!” “既如此!” “孤便等着汝等将那匈奴四王将全部‘请’至!” “若是那匈奴卢屠王抛什黑胆敢插手我军与匈奴四王将之战!” “那便将那匈奴卢屠王抛什黑一并‘请’至我军中军大帐内!” “届时!” “孤自会与其好生促膝长谈一番!” 许奕虽周身密布浓浓肃杀之意,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些许地轻笑道。 其言虽不重。 但落于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耳中时却恍若滚滚天雷般震耳欲聋。 “还请王爷放心!” “若那匈奴卢屠王抛什黑胆敢插手我军与匈奴四王将之战!” “吾等定将那匈奴卢屠王抛什黑一并‘请’至我军中军大帐!”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无不满脸肃杀之色地再度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道。 话音落罢。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扫过立身于书案三步外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 “待见过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后。” “汝等便且先行离去将手头之事处理妥当。” “今夜戌时初刻。” “各部凡领兵千人及以上将领务必抵至中军大帐!” 许奕微微垂首看了一眼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随即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之色地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无不面色一正,随即面朝许奕俯身抱拳齐声领命道。 “算算时辰。” “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此时应当已然将至,汝等且先行归位落座。”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复归于原位再度落座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陆续复归于原位并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落座后。 仍微微垂首立身于上首书案三步外且神情间略显恍惚的木华一时间不由得显得格外地显眼。 “木华指挥使?” 许奕缓缓落座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即望向神情略显恍惚地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木华。 闻及此言。 原本神情略显恍惚地呆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木华不由得瞬间自心中万千思绪中彻底回过神来。 “末将走神失礼。” “还请王爷责罚。” 彻底回过神来后的木华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随即连忙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请罚道。 “木华指挥使缘何走神?” “可是因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轻笑着开口问道。 其言语间虽看似是在问询,但神情间却毫无问询之意。 事实上。 早在许奕初次道出将至的匈奴降将名为丘林提之际。 木华脸上便不由得闪过一抹似诧异又似不敢置信之色。 显然。 木华即使与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并不相识。 其至少亦曾听闻过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之事。 若非如此。 木华又岂会在许奕道出将至的匈奴降将名为丘林提时露出哪般神色? 亦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几次三番地提及那将至的匈奴降将名为丘林提之事。 “回王爷问。” “末将正是因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而走神。” 木华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地当即直接了当地坦然承认道。 自始至终。 木华心中皆未曾生出过哪怕一丝一毫的隐瞒之意,亦不敢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隐瞒之意。 “木华指挥使与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相识?” 许奕闻言脸上未有丝毫意外之色,稍作定神后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末将与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虽素未谋面。” “但末将于昆赞部落时却多次自他人口中听闻过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之事。” 木华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不自然之色,随即稍作定神连忙如实开口回答道。 ‘自他人口中听闻过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降将之事?’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随即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三步外的木华。 “木华指挥使且细细道来。”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开口问道。 “遵令!” 木华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 随即不徐不疾地将自身听闻之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全部娓娓道出。 第五百九十五章 伺机而动,战起青松 【已修改。】 申时悄至。 烈日半西移,清风渐徐来。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眼睑微微低垂些许。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微微垂首而立于书案三步外的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 随着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将自身所知有关于丘林提乃至整个丘林部落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娓娓道出。 许奕心中亦随之对那即将到来的丘林提乃至整个丘林部落渐渐地有了一更为清晰的认知。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所知有关于丘林提以及整个丘林部落之事所皆出自于他人之口。 但恰恰亦正因此。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所言有关于丘林提乃至整个丘林部落之事方才更为全面且更具有代表性。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将自身所知有关于丘林提乃至整个丘林部落之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如实道出后。 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着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余音彻底消散而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死寂之中。 与此同时。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自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面色间一掠而过。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此时无不眉头微皱且面露浓浓不解与戒备之色。 自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所言诸多有关于丘林提乃至整个丘林部落之事中。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自是不难听出丘林提以及整个丘林部落对匈奴左谷蠡王究竟何其忠心。 亦正因此。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着实很难相信那曾十余年如一日地效忠着匈奴左谷蠡王的丘林部落竟会叛离匈奴左谷蠡王。 更莫要提。 那曾十余年如一日地效忠着匈奴左谷蠡王的丘林部落竟会主动乞降于被那匈奴左谷蠡王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燕军。 思及至此、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得渐渐紧锁。 原本浮现于脸上的些许戒备之色亦不由得随之愈发地浓郁。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原本端坐于中军大帐左下首胡床之上眉头紧锁且满脸戒备之色的辛思玄忽然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启禀王爷!” “以末将之浅见!” “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将领此番主动乞降恐为诈降,我军不可不防矣!” 辛思玄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抱拳沉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作何反应。 原本无不紧锁着眉头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屈宝田、阿古力二人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启禀王爷!” “末将附议辛校尉所言!” 屈宝田、阿古力二人满脸凝重之色地止步于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齐刷刷地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抱拳沉声开口说道。 “诈降也好。” “诚心乞降也罢。” “汝等皆无须担忧矣。” “若为诈降。” “我军则将计就计即可。” “若为诚心乞降。” “那丘林部落倒不失为我军一极好内应。” “常言皆道:知己知彼,方才能够百战不殆。” “此间种种。” “待见过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将领后自可见分晓矣。”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面色如常地缓缓开口说道。 闻及此言。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面上凝重之色不由得骤然消减大半。 “王爷所言极是。” “吾等谨遵王爷教诲。” 辛思玄、屈宝田、阿古力三人略作定神,随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抱拳道。 “算算时辰。” “那名为丘林提的匈奴将领此时应当已然将至。” “汝等且先行归位落座。”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后随即再度开口说道。 “遵令!”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齐刷刷地面朝许奕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随即无不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复归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端坐以待。 大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无不端坐于胡床之上闭目养神静待那丘林提行至之际。 宁静不知几时的中军大帐外忽然响起道道略显突兀的马蹄之声。 闻及道道略显突兀的马蹄声传来的刹那间。 原本无不端坐于胡床之上闭目养神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无不瞬间睁开双眼。 随即更是齐刷刷地望向中军大帐那紧闭的帘门。 见此情形。 原本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手持茶盏细细品味盏中香茗的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随即缓缓放下手中茶盏,与那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人一同望向中军大帐紧闭的帘门。 不多时。 伴随着道道轻微甲片碰撞声渐渐消失于中军大帐帘门前。 原本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亦随之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与此同时。 复命而归的耿直那极其魁梧的身影亦随之渐渐显现于许奕、辛思玄等人视线之内。 待见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以及分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的辛思玄等将领无不望向自身。 不明其中缘由的耿直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得面带些许不自然之色地越过中军大帐帘门。 “启禀王爷!” “丘林提已带至!” “现正于中军大帐外!” 耿直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稍作定神后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抱拳复命道。 “传丘林提入内。”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随即缓缓直起身来快速领命告退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紧闭的中军大帐帘门再度被人自外轻轻挑起。 去而复归的耿直引着满脸皆是殷红之色的丘林提缓缓越过中军大帐帘门步入中军大帐内。 “卑下丘林提!” “拜见大周朝燕王殿下!” “恭请大周朝燕王殿下躬安!” 满脸皆是殷红之色的丘林提在耿直的引领下脚步略显虚浮地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双膝下跪,随之重重叩首道。 “孤躬安。” “丘林将军还请起身。”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细细打量跪行大礼的丘林提数息,随即面色如常地开口说道。 “卑下谨遵大周朝燕王殿下之令!” 丘林提闻言当即缓缓直起身来,随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叩首行之一礼。 复行一礼过后。 丘林提再度缓缓直起身来,随即摇摇晃晃地自地上站起身来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 “丘林将军身有不适?” 待丘林提彻底稳住身形后,许奕面色如常地开口问道。 “不敢隐瞒大周朝燕王殿下丝毫。” “卑下昨夜为寻求脱队之机曾数次以冷水浇身。” “亦正因卑下昨夜曾数次以冷水浇身这才得以身染风寒进而得以脱队。” 丘林提闻言不敢隐瞒丝毫当即如实回答道。 “可曾用过汤药?” 许奕闻言面色如常地再度开口问道。 “不敢隐瞒大周朝燕王殿下丝毫。” “今晨卑下兄长曾为卑下向此行领军主将默尔克求取过治疗风寒的草药。” “然。” “此行主将默尔克虽至卑下所居营帐查探过卑下病情,但却未曾给予卑下哪怕一星半点的草药。” “若不是贵军李将军大发慈悲命人为卑下熬煮汤药用以治疗风寒,卑下此时恐将真正生死难料。” 丘林提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颤,满是殷红之色的脸上亦不由得浮现浓浓苦涩之意。 “那名为默尔克者官居何职?统兵几何?”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面色如常地开口问道。 “回大周朝燕王殿下问。” “默尔克与卑下兄长同为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统兵数量大抵为千五百人上下。”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沉吟数息后随即再度如实回答道。 “默尔克既与汝兄长同为左谷蠡王帐下狼卫千骑长。” “缘何眼见汝身染风寒却冷眼旁观不愿予汝些许草药?”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不着一丝一毫情绪地静静望着丘林提再度缓缓开口问道。 “不敢隐瞒大周朝燕王殿下丝毫。” “今日之丘林部落早已不是昔日之丘林部落。” “昔日。” “丘林部落最鼎盛时亦曾坐拥控弦之士多达两千余人。” “效忠于左谷蠡王的十余年时间里。” “丘林部落族人虽死了一批又一批。” “但最后活下来的千余名族人却无不是那身经百战之辈!” “卑下与族人们亦曾无不心存为左谷蠡王尽忠而死之志!” “但怎奈何。” “卑下与族人们欲为左谷蠡王尽忠而死之志,到最后却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昔日。” “左谷蠡王率军将贵朝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围堵于鸣狐山之初。” “卑下兄长曾数次直言进谏趁贵朝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于鸣狐山立足未稳之际举全军之力攻之。” “然。” “左谷蠡王却对卑下兄长数次直言进谏视而不见,从而致使大军因攻山平白地增添了诸多伤亡。” “后来。” “贵朝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于鸣狐山彻底站稳脚跟。” “左谷蠡王亦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下令大军围而不攻。” “时日一长。” “军中将士则难免心生懈怠且疏于防备。” “卑下兄长眼见军中将士多有懈怠且疏于防备。” “为防贵朝援军突至,从而指使大军手足无措。” “卑下兄长满怀忧虑地再度直言进谏于左谷蠡王。” “然。” “左谷蠡王此番亦对卑下兄长直言进谏之事置之不理。” “从而导致大军被贵朝援军与贵朝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部南北夹击之事发生。” “此事过后。” “军中将领便已然隐隐有着排挤卑下兄长之势。” “假使左谷蠡王仅仅只是对此事视而不见的话。” “卑下与兄长亦绝不会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他心!” “但怎奈何!” “......” “......” “想我丘林部落昔日亦是那坐拥控弦之士多达两千余人的大部落啊!” “然而。” “十余年如一日的尽忠!十余年如一日的出生入死!族人为此死了一批又一批!” “到最后却换来了什么?” “昔日袍泽无尽的打压与排挤!左谷蠡王的冷眼旁观与推波助澜!”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瞬间通红了双眼,随即更是身躯微微颤栗不止地失声痛哭道。 闻及此言。 自始至终皆面色平静似水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不由得微微低垂了眼睑。 与此同时。 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人亦是不由得眉头微皱。 望向立身于上首书案五步外身躯微微颤栗不止地哭诉的丘林提的目光中亦是不由得多了几分审视。 话音落罢。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满脸皆是殷红之色双眼更是早已通红一片的丘林提方才渐渐止住失声痛哭之势。 “不敢隐瞒大周朝燕王殿下丝毫。” “卑下方才所言之事皆句句属实!” “但凡有丝毫不实之处!卑下愿受千刀万剐之刑!” “卑下与兄长亦知仅仅只是寥寥数言定然难以服人。” “故而。” “卑下与兄长愿以丘林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为保。” “丘林部落族人现皆牧于青松山脉东北方位四百余里外的草场。” “大周朝燕王殿下可随时遣兵携卑下信物将丘林部落族人全部迁徙至此。” 丘林提身躯微微颤栗不止地再度面朝许奕缓缓双膝下跪行之一大礼,随即重重叩首道。 第五百九十六章 列阵迎敌,玄甲营动 【已修改完毕。】 申时近半。 烈日半西移,清风渐徐来。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不着一丝一毫主观色彩地望着跪伏于地重重叩首不起的丘林提。 与此同时。 随着丘林提格外铿锵有力的一席话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之渐渐地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原本无不微皱着眉头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此时望向跪伏于上首书案五步外重重叩首不起的丘林提的目光中亦是不由得浮现诸多复杂色彩。 显然。 若不是真的已然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话。 又有几人能够真的狠下心来以整个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来作保。 同为领兵将领。 骤然得见曾十余年如一日地效忠着匈奴左谷蠡王的丘林部落现如今竟沦落至如此地步的一幕幕后。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心中复杂程度自是可想而知。 至于丘林提此举是否为那匈奴左谷蠡王为针对燕军而刻意设下的苦肉计一事。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亦曾将自身代入至丘林提以及丘林部落所处角度细细思索多次。 然而。 最后所得结论则无不佐证了丘林提此举绝非那匈奴左谷蠡王为针对燕军而刻意设下的苦肉计一事。 究其根本。 左右不过是因‘人性’二字罢了。 简而言之。 人非圣贤,孰能无私? 即使丘林提等人依然丧心病狂到拿整个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去效忠匈奴左谷蠡王又如何? 只要丘林部落有一人心不甘情不愿!只要丘林部落内有一人怀有‘私’心。 那么匈奴左谷蠡王为针对燕军而刻意设下苦肉计一事便永远无法真正地落于实地! 而此事到最后亦只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亦正因此。 故而当丘林提坦然道出愿以整个丘林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为此番投诚作保时。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除因同为领兵将领而对丘林部落所遭遇之事深感不平外。 原本对丘林提此番投诚之事的戒心、疑心等亦因此事而骤减大半。 时间一息一息地悄然流逝。 就在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望向丘林提的目光愈显复杂之际。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亦不知自何时起悄然偏离了长跪于身前书案三步外的丘林提。 随即微不可察地自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面色间悄然划过。 待见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面色间此时无不写满了复杂之色后。 自始至终皆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颇有些许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丘林将军风寒未愈,还请快快起身。”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再度定格于长跪于其身前书案三步外不起的丘林提身周。 随即目光微微一顿,面色如常地轻声开口说道。 事实上。 自丘林提那格外铿锵有力的一席话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至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之渐渐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再至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自中军大帐内回转一周后出言打破浓浓死寂。 这一切的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实则方不过区区百余息罢了。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原本长跪不起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丘林提骤然闻及许奕言语不由得瞬间呆愣于原地。 与此同时。 丘林提心中更是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处遁形的恐慌感,好似自身所有的心思皆已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般。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内心深处那无处遁形般的浓浓恐慌感已然几近溢于表尔的丘林提终是渐渐自浓浓恐慌中回过神来。 随即未有丝毫迟疑地当即猛咬一口舌尖,似是欲借剧痛强行压制内心深处那已然几近溢于表的恐慌。 “卑......卑下......卑下谢过......谢过大周朝燕王殿下。” 丘林提身躯微微颤栗不止地再度面朝许奕重重叩首行之一大礼,随即方才颤颤巍巍地再度站起身来。 “赐座。”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缓缓自丘林提身周挪开,随即望向身旁不远处的问心首领。 “遵令!”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旁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出列俯身行之一礼道。 随即缓缓直起身来,转身大步朝着摆放于中军大帐边缘一侧的数张胡床行去。 “卑......卑下谢过......谢过大周朝燕王殿下。 心中慌乱已然至无法言喻之境的丘林提闻言当即颤颤巍巍地再度面朝许奕缓缓双膝下跪行之一大礼。 “丘林将军无须这般多礼。” 许奕见状颇有些许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面色如常地开口说道。 事实上。 早在丘林提坦然道出愿以整个丘林部落全部族人的身家性命为此番投诚作保时。 许奕心中便已然明晓丘林提此番主动投诚绝非那匈奴左谷蠡王为针对燕军而刻意设下的苦肉计。 与此同时。 许奕心中亦已然明晓丘林提此番主动投诚所求究竟为何。 而其此番之所以不愿趁势主动言明,反而托辞丘林提身染风寒之事岔开话题。 无非是因时机未至以及欲对丘林提所怀心思给予些许惩戒罢了。 “卑下谨遵大周朝燕王殿下王令。” 颤颤巍巍地再度面朝许奕双膝下跪重重叩首行之一大礼过后。 满心恐慌早已溢于言表的丘林提复颤颤巍巍地再度自地上站起身来。 不多时。 问心首领提一胡床大步行至丘林提身旁。 待将手中胡床稳稳落于丘林提身旁后,问心首领遂再度复归于原位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 “丘林将军风寒未愈,还请快快落座。”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面色平静似水地再度开口说道。 “王赐,卑不敢辞。” “卑下谢过大周朝燕王殿下赐座。” 丘林提闻言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大周朝拱手礼。 “丘林部落现有控弦之士几何?” 待丘林提小心翼翼地落座于身旁胡床之上后,许奕遂面色如常地再度开口问道。 “不敢隐瞒大周朝燕王殿下丝毫。” “连同卑下与卑下兄长在内。” “丘林部落现有百战控弦之士仅百三十人。” “部落内虽已至壮年但却从未历经战阵厮杀的族人共计千二百九十六人。” “大周朝燕王殿下但有所差遣!” “丘林部落控弦之士千二百九十六人以及百战控弦之士百三十人愿为大周朝燕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纵万死!亦无悔!” “但求大周朝燕王殿下能保吾等血脉不断!” 心知成败皆在此一举的丘林提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当即颤颤巍巍地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毫不迟疑地面朝许奕重重双膝下跪,再度重重叩首行之一大礼且跪伏于地长拜不起。 闻及此言。 许奕自始至终皆平静似水的面色间终是隐隐浮现些许笑意,随即缓缓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就在长跪不起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丘林提满心皆是浓浓不安与忐忑之际。 许奕已然悄无声息地离了上首书案,且不徐不疾地迈步行至丘林提身前。 “丘林将军风寒未愈,还请快快起身。” 许奕止步于丘林提身前半步外,随即缓缓俯下身来双手搀扶向丘林提。 骤然闻及此言。 长跪不起于上首书案三步外的丘林提心神不由得猛然一震,随即更是身躯颤栗不止地缓缓抬起头来。 此言虽非首闻。 但却此一时彼一时。 聪明如丘林提又如何听不出此时此言背后所蕴含的浓浓生机。 “王......王爷......” 丘林提满心忐忑且激动地细细感受着双臂间所传来的厚重感,随即身躯颤栗不止地抬头望向许奕。 “丘林将军风寒未愈,还请快快起身。” 许奕闻言轻笑着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再度不徐不疾地开口说道。 “卑下谨遵王爷之令!” 丘林提闻言一时间不由得喜出望外,心中忐忑之意更是于顷刻间便已然消散殆尽,徒留满怀激动矣。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心中激动之意早已溢于言表的丘林提搀扶至胡床之上落座后。 许奕遂转身径直地朝着身后五步外的上首书案不徐不疾地迈步行去。 “木华指挥使。” “阿古力指挥使。” 许奕再度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随即面色平静似水地开口唤道。 “末将在!” 原本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木华、阿古力二人闻言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随即大步出列行至上首书案六七步外,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礼道。 “着汝二人总领丘林部落安危一事。” “明日辰时初刻前。”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各抽调一千精锐兵马携丘林将军信物赶往丘林部落所在草场外围设伏。” “汝二人切记!” “此行所有人不得以任何缘由叨扰丘林部落族人!违令者一律军法处置!”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格外平静地望向木华、阿古力二人,不怒自威地沉声开口说道。 “遵令!”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闻言当即无不面色一正。 随即再度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行之一礼朗声领命道。 话音落罢。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二人缓缓直起身来颇为默其地互相对视一眼。 随即不约而同地迈步行至丘林提身周左右两侧。 “还请丘林将军宽心!” “朵颜左卫将士与丘林部落同出于匈奴部族。” “且同为弃暗投明者!同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朵颜左卫将士此行绝不会叨扰丘林部落族人丝毫!” “若朵颜左卫将士此行胆敢叨扰丘林部落族人哪怕丝毫!” “违令者虽自有军法处置!但本指挥使身为朵颜左卫主将自是亦难辞其咎!” “届时!” “假使朵颜左卫将士此行胆敢叨扰丘林部落族人哪怕丝毫!本指挥使愿凭丘林将军处置!” 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立身于丘林提身周一侧满脸诚恳之色地沉声保证道。 “丘林将军。” “木华指挥使所言既是本指挥使所言!” “假使朵颜右卫将士此行胆敢叨扰丘林部落族人哪怕丝毫!” “违令者虽自有军法处置!但本指挥使身为朵颜右卫主将亦自是难辞其咎!” “故而!” “假使朵颜右卫将士此行胆敢叨扰丘林部落族人哪怕丝毫!本指挥使届时任凭丘林将军处置!” 立身于丘林提身周另一侧的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闻言当即满脸诚恳之色地紧随其后道。 闻及此言。 小心翼翼地落座于胡床之上的丘林提心中没来由地一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亦就此彻底烟消云散。 “两位指挥使言重了。” “两位指挥使言重了。” 心中复杂至已然无法以言语言喻的丘林提只得颤颤巍巍地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分别立身于身旁左右两侧的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连连俯身行礼道。 见此情形。 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面色平静似水地望着眼前一切的许奕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朵颜左卫指挥使木华、朵颜右卫指挥使阿古力与那丘林提互相寒暄彻毕再度复归于原位落座后。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遂再度复归于丘林提身周。 随即方才不徐不疾地问及有关于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部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 第五百九十七章 时机未至,静待佳音 【我是个废物,卡文卡的一动不动。】 【今天晚上争取把五百九十四章修改完毕。】 申时过半。 烈日半西移,炙热渐消退。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端坐于其身前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随着丘林提将自身所知有关于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事无巨细地娓娓道出。 许奕心中对匈奴左谷蠡王用兵章程以及狼卫整体实力等亦随之渐渐有了一更为清晰的认知。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丘林提终是将自身所知有关于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全部如实道出。 “王爷。” “以上便是卑下所知晓有关于左谷蠡王与李司马大将军先前数次大战的一切。” “除此之外。” “卑下还有一事关左谷蠡王与李司马大将军之事需禀明于王爷。” 丘林提缓缓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随即满脸届时凝重之色地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礼道。 闻及此言。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眼睑更是于不知不觉间便已然微微低垂。 “何事?”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卑下离营前夕曾于营寨内偶然得见周军身影。” “且左谷蠡王帐下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那周军引路。” 丘林提闻言未曾迟疑丝毫当即如实开口回答道。 ‘离营前夕曾于营寨内偶然得见周军身影。’ ‘左谷蠡王帐下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那周军引路。’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心中更是不由得若有所思地暗暗思付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身前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汝离营前可曾发生过周军将领叛变之事?”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卑下离营前并未有过周军将领叛变之事发生。” “且王爷有所不知。” “那中军大当户义渠锋平日里鲜少远离中军驻营所在。” “夜间远离中军驻营所在为他人引路之事更是从未发生过。” “亦正因此。” “卑下方才会对此事印象格外深刻。”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满脸凝重之色地如实回答道。 “汝离营前可曾有过周军将士叛逃之事发生?” 许奕闻言若有所思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开口相询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自周军再度被围以来陆陆续续至少发生过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之事。” “而在卑下所知晓的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之事中。” “则至少有着大半皆发生于卑下离营前的半个月时间里。”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微微垂首沉吟数息,随即再度满脸皆是凝重之色地开口如实回答道。 闻及此言。 许奕眼睑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些许,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更是不由得浮现些许莫名色彩。 显然。 丘林提方才所言之事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许奕先前推测。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 李光利闻言低声喃喃数息,随即不由得抚须大赞。 于军伍之人而言,重伤几近等同于身死。 粮药短缺时更是如此。 “明德!” 李光利略作定神,随即朗声唤道。 “末将在!” 传令官李明德迅速上前抱拳应道。 “征北将军部伤亡一百一十九人,杀敌八百三十一人!伤敌无算!” “即刻率人传唱各部!” 李光利大手一挥,朗声下令道。 “得令!” 李明德再度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走下指挥高台,手持中军令旗亲自唱功各部。 待李明德等传令兵身影愈行愈远后。 李光利再度垂首看向下方军侯。 “转告征北将军部。” “战后本将军必为其部上奏表功。” “望其部好生杀敌,再立赫赫战功!” 李光利面色极其郑重地许诺道。 “遵令!” 斥候闻言当即抱拳领命,随即告退而去。 待斥候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前方后。 李光利面上笑意飞速退散。 短短数息间便再度恢复至方才的面无表情。 不多时。 俞亚夫部、公羊路部、林贺云部、庄三喜部战况陆续禀至中军。 若是此战之地非漠北,亦非鸣狐山。 那么白日里这场战役,定可称得上大获全胜。 只可惜。 此战之地乃漠北大地,乃敌军重重包围下的鸣狐山。 待最后一名通禀斥候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指挥高台周边后。 李光利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战死近千人,杀敌三千余,伤敌无算。’ ‘此等攻势......’ ‘佐敦、木良哈,当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李光利满脸凝重地低眉望向鸣狐山下。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条条火龙正源源不断地朝着五条必经之路行来。 ...... 亥时许。 夜色渐已深。 鸣狐山周军东南防线。 高强度指挥作战近乎整整一昼之久的征北将军李凌。 终是难掩心神疲倦。 身披大氅斜靠于木椅之上昏昏睡去。 与此同时。 代主巡防的家将李忠率二三十名亲卫穿过一个又一个鼾声大震的军阵。 不徐不疾地行至最前线驻防四伯旁。 待巡视无误后。 李忠随即跨过防线,径直地朝着防线外行去。 整个东南防线五百步内。 零星分散着至少六七十名军中斥候,用以防备匈奴夜袭。 然而。 就在李忠行至百步,即将抵达最近斥候身旁时。 东南防线三里外忽起无数火把。 见此一幕。 李忠不由得面色一凝。 然而就在其凝神细望之际。 那无数火把竟缓缓组成数条猩红火龙。 且正缓缓朝着东南防线行来。 “即刻号笛示警!” 见此情形。 李忠当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身旁亲卫中的两名号笛手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两名号笛手快速自腰间取下唢呐用力吹响。 数息后。 道道好似足以裂石流云般的高昂唢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响整个东南防线。 唢呐声一起。 东南防线上的震天鼾声迅速戛然而止。 数百名睡的格外深沉的李凌部士卒闻声无不迅速爬起,飞速列阵集结。 而东南防线五百步内的军中斥候。 亦于高昂唢呐声中快速起身后撤。 与此同时。 临时充当指挥高台的凸起岩石处。 李凌于唢呐声响起的一瞬间猛然睁开双眼。 随即快速起身望向防线最前列。 见防线最前列并无敌军身影后。 遂快速向前望去。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一条条猩红火龙正不断地朝着东南防线行进。 ‘明火来攻!’ 见此一幕。 李凌面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所谓夜袭。 往往皆是趁其不备、攻其不意。 倘若一方夜间明火来攻。 那么夜袭也便成了夜战。 凡夜战,无不血流成河,无不不死不休。 “将军!” “匈奴明火来攻!” 就在李凌面色极其凝重地观察着下方敌情之际。 家将李忠快步自最前线飞奔而至。 “即刻持吾令至中军!” “禀明大将军此地敌情!” “请大将军务必调兵来援!” 李凌闻言当即自腰间取下将印递予李忠。 其虽无从得知来攻敌军具体兵马数量。 但以燃起的火把来看。 此番来攻敌军数量必然不下五千之数。 而以己部兵马以及现有军械、山石、木桩等物的储备来看。 绝无可能挡得住如此数量的敌军。 “遵令!” 李忠闻言丝毫不敢耽搁,接过将印后快步转身离了凸起岩石。 径直地朝着中军所在之地狂奔而去。 狂奔途中更是不断地褪去周身甲胄。 非是其不愿骑乘战马。 着实是整座鸣狐山除中军所在之地外。 余地皆不适合跑马。 甚至于有时候跑马远没有狂奔来的快。 一刻多钟后。 周身甲胄仅剩腿部胫甲的李忠手持征北将军印气喘吁吁地奔至中军。 抢过一匹战马后李忠翻身上马猛夹马腹而行。 “东南防线紧急军情!” “速速避让!速速避让!” “东南防线紧急军情!” “速速避让!速速避让!” 李忠纵马狂奔,行至中军指挥高台百五十步外。 待验过将印后,遂在数名中军亲卫的引领下快步行至指挥高台下。 “禀大将军!” “东南防线匈奴明火来攻!” “还请大将军调拨援军!” 李忠抱拳行礼,快速上禀道。 “匈奴明火攻东南防线?!” 指挥高台之上的司马大将军李光利闻言‘腾’地一声离了太师椅。 随即垂首看向李忠,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 “回大将军。” “匈奴明火攻东南防线!” “此时敌我双方极有可能已经交战!” “还请大将军速速遣兵来援!” 李忠心急如焚地大声重复道。 “可知敌军兵马几何?!” 李光利恍若未闻,再度沉声问道。 “回大将军!” “以火把来估,敌军至少五千兵马!” 心急如焚的李忠闻言再度大声回答道。 李光利闻言不再理会李忠,遂转身看向南方防线。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数条密集火龙兵分两路径直地朝着东南、西南两道防线行去。 自中军指挥高台向下望去。 虽可见火龙密集,但却因距离过远,极其难以估算匈奴大致兵马数量。 “大将军!” “东南防线白日一战过后,可战之兵仅剩千三百余人。” “且事先所集山石、滚木等物白日一战过后,仅寻回半数。” “若无兵马来援,东南防线危矣!” “还请大将军调拨兵马,援东南防线啊!” 见李光利久久未言,心急如焚的李忠不由得出言相催。 “师元格何在!” 李光利缓缓转过身来,却未曾看向台下李忠一眼。 “末将在!” 中军曲长师元格闻言当即出列抱拳行礼道。 “着汝曲即刻增援征北将军部!不得有误!” 李光利沉声下令道。 事到如今,整个鸣狐山周军各部兵马已然是那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姑且谈不上,但一损俱损却依然是板上钉钉。 李光利又岂会坐视东南防线失守? “遵令!” 中军曲长师元格闻言当即抱拳领命。 “此去务必以征北将军马首是瞻!” “征北将军令便是本将军令!” 李光利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吩咐道。 其深知论军事才能以及指挥作战。 十个师元格怕是也难抵一个李凌。 如此一损俱损的形势下,李光利又岂会再使绊子。 “遵令!” 师元格闻言当即再度抱拳领命。 话音落罢。 师元格快步走下高台,随即径直地朝着己部兵马行去。 面有难色的李忠犹豫数息,最终却只能无言叹息一声。 随即紧随师元格而去。 李光利方才最后一言,一方面是在叮嘱师元格此战须以征北将军李凌马首是瞻。 另一方面却在无形之中堵住了李忠继续求援之言。 身为李凌亲信家将的李忠,又如何听不出李光利言外之意? 一刻多钟后。 中军曲长师元格率本曲五百兵马离了中军。 待师元格、李忠等人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后。 李光利缓缓收回望向师元格、李忠等人的目光。 随即再度看向南方防线。 目之所及。 隐隐可见东南、西南防线上的敌我双方似是已在交战。 ‘究竟何处为主,何处又为佯?’ 李光利目光不断地往来于东南防线、西南防线之间。 其之所以仅仅调拨五百兵马援助李凌部。 并非是因不舍手中兵马。 一损俱损情形之下,纵使中军兵马因增援各部而伤亡过半。 李光利亦不会有丝毫的心疼之色。 而此番之所以仅仅只调拨五百兵马增援李凌部。 其核心原因便在于李光利暂无法分别出哪道防线为匈奴主攻,哪道防线又为匈奴佯攻。 白日里的一战看似交战双方打的极其惨烈。 但李光利心中却格外地明白。 白日里的一战,只不过是佐敦、木良哈二人的一次试探罢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卢屠王谋,伺机而动 【已修改。】 【上一章章节内容锁定了没办法修改了。】 【具体内容修改到这一章了,之后会写一章四千字的免费内容作为补偿。】 申时过半。 烈日半西移,炙热渐消散。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小心翼翼地端坐于书案五步外胡床之上的丘林提。 随着丘林提将自身所知有关于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全部娓娓道来。 许奕心中对匈奴左谷蠡王用兵章程以及狼卫整体实力等亦随之渐渐有了一更为清晰的认知。 与此同时。 丘林提所言有关于左谷蠡王与李光利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亦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许奕先前推断。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三四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与此同时。 小心翼翼地端坐于上首书案五步前胡床之上的丘林提亦终是将自身所知之事全部事无巨细地道出。 而随着丘林提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偌大的中军大帐亦随之渐渐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腰背始终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静静望着丘林提的许奕此时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 脑海中则不断地依托着丘林提方才所言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部先前数次大战的种种细节问题。 逐一与自身先前推断所得相互印证,从而进一步分析并推断整个天下大势以及接下来的漠北局势等。 与此同时。 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此时则无不呈闭目沉思状。 脑海中更是无不纷纷根据丘林提所言之事将自身代入至匈奴左谷蠡王与李光利先前数次大战之中。 尝试着依托于许奕先前所授之法将自身分别代入至匈奴左谷蠡王所处角度以及李光利所处角度之中。 从而力求进一步解析匈奴左谷蠡王与周军李光利部先前数次大战中的得与失以及优与劣等。 进而力争为今夜军事大议以及不久后迎战包含匈奴左谷蠡王在内的匈奴四王将之事做最充足的准备。 兵法有云: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 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基于此情。 许奕自率军出塞以来,对麾下众将领要求最为严苛之事便在于此。 而燕军各部将领亦在许奕那极其严苛的要求下逐渐养成了‘从不打没准备的仗’这一优良习惯。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就在小心翼翼地端坐于上首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因浓浓死寂而愈发地惴惴不安之际。 腰背始终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终是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丘林提。 “丘林将军。”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停留于丘林提身周,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唤道。 “卑下在!” 满心惴惴不安地端坐于上首书案五步外胡床之上的丘林提闻言身躯不由得猛然一颤。 随即连忙自胡床之上站起身来,面朝许奕恭恭敬敬地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左谷蠡王此番命汝等一行人穿过茫茫大漠所为何事?” 许奕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丘林提身周,随即不徐不疾地明知故问道。 “回王爷问。” “左谷蠡王此番命卑下一行人穿过茫茫大漠所为之事乃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 行礼过后微微俯身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连忙如实回答道。 “丘林将军可知左谷蠡王命汝等一行人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所为何事?” 许奕闻言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再度明知故问道。 “回王爷问。” “卑下亦不知左谷蠡王命卑下一行人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具体所为何事。” “但据卑下推断。” “左谷蠡王命卑下一行人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所为之事定然与王爷有关。” “且左谷蠡王极有可能欲联合卢屠王抛什黑部对王爷所率兵马行那南北夹击之举!”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将自身推断所得全部如实道出。 “此行主将默尔克知晓卢屠王抛什黑部现今所处具体位置?” 许奕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再度开口问道。 其虽看似是在问,但实则言语之间却满是凿凿之意。 “回王爷问。” “默尔克身为此行主将,此行舆图皆于默尔克之手。” “卑下一行人自始至终皆未曾得见过舆图哪怕丝毫。” “而此行主将默尔克率卑下一行人穿过茫茫大漠后。” “便勒令卑下一行人朝着青松山脉西北方位全速行军。” “想来默尔克定是知晓卢屠王抛什黑部现今所处具体位置。”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眉头微皱地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将自身推断所得如实道出。 闻及此言。 腰背始终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静静望着丘林提身周的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 显然。 丘林提方才所言之事无疑进一步佐证了许奕此前推断。 即匈奴左谷蠡王绝不可能仅仅只遣一支兵马前去知会卢屠王抛什黑部燕军已然深入茫茫大漠之事。 以及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此时极有可能已然知晓燕军将至且早早设伏于青松山脉之内等诸多推断。 近半刻钟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垂首而立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丘林将军一行人此番穿行茫茫大漠共计耗时几何?”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进一步求证道。 “回王爷问。” “卑下一行人此番穿行茫茫大漠共计耗时十六个昼夜。”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沉吟数息,随即再度如实开口回答道。 ‘十六个昼夜。’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随即更是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自语道。 相较于燕军穿行茫茫大漠耗时足足一月且有余而言。 丘林提一行人仅仅耗时十六个昼夜便自茫茫大漠中穿行而过,此等速度当真是不可谓不快。 而丘林提一行人耗时十六个昼夜便自茫茫大漠中穿行而过一事无疑更进一步佐证了许奕此前推断。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上首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丘林将军一行人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之前,左谷蠡王大营中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之前,左谷蠡王大营中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低声喃喃一句,随即更是于心中不断地冥思苦想离营前究竟有何事可称得上异常。 见此情形。 许奕未有丝毫不耐烦之意地轻轻端起摆放于身前书案之上的茶盏。 随即更是不疾不徐地细细品味着茶盏内那不知自何时起便已然完全凉却的香茗滋味。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原本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深陷冥思苦想之中的丘林提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回王爷问。” “卑下一行人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左谷蠡王大营内却有异常之事发生。” 丘林提略显激动地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连忙开口禀报道。 “何事?” 许奕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再度望向丘林提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卑下离营前夕曾于营寨内偶然得见周军将领身影。” “且左谷蠡王帐下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那周军将领引路。” 丘林提行礼过后缓缓直起身来,随即面色略显激动地连忙开口回答道。 ‘离营前夕曾于营寨内偶然得见周军将领身影。’ ‘且左谷蠡王帐下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那周军将领引路。’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之久。 许奕方才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立身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丘林将军可曾识得那周军将领是何人?此前可曾见过那周军将领?”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卑下那夜只得见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一身着周军铁甲之人引路。” “未曾得见那身着周军铁甲之人具体容貌。” “不过据卑下所观。” “那身着周军铁甲之人身高当在八尺上下。” 丘林提闻言不由得微微垂首沉吟十余息之久,随即再度抬起头来如实开口回答道。 闻及此言。 心知深究于此事已然无益的许奕不由得颇显不置可否地微微摇了摇头。 “丘林将军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可曾发生过周军将领叛变之事?”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换一方向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自周军再度被围以来虽陆陆续续至少发生过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之事。” “但却从未有过周军领兵将领叛逃至左谷蠡王大营之事发生。”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言之凿凿地开口说道。 “缘何这般言之凿凿?” 许奕见状心中不由得渐起疑云,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王爷有所不知。” “左谷蠡王素来最喜以降将壮军心士气。” “假使真有周军领兵将领叛逃至左谷蠡王大营。” “以左谷蠡王素来最喜以降将壮军心士气之举。” “左谷蠡王定然会第一时间命人将此事通传全军以壮军心士气。”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之色,当即言之凿凿地再度开口回答道。 ‘左谷蠡王佐敦最喜以降将壮军心士气......’ ‘此举倒是于尸逐王哈曼先前所言相差无几。’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心中更是不由得暗暗思付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垂首而立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除此之外。” “丘林将军一行人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之前,左谷蠡王大营中可有异常之事发生?”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换一方向再度印证此前推断所得。 闻及此言。 丘林提身躯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更是再度微微垂首陷入沉思之中。 见此情形。 许奕未有丝毫不耐烦之意地再度轻轻端起摆放于身前书案之上的茶盏。 随即更是不疾不徐地细细品味着茶盏内尚存些许温热气息的香茗滋味。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复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原本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深陷冥思苦想之中的丘林提忽然再度猛地抬起头来。 “启禀王爷。” “卑下一行人奉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左谷蠡王大营内却有异常之事发生。” 丘林提略显激动地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连忙开口禀报道。 “何事?” 许奕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沉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卑下一行人奉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的前半个月时间里。” “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之事显着增减。” “卑下方才所言的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之事中。” “至少有着近四成发生于卑下一行人奉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的前半个月时间里。” 丘林提闻言面色略显激动地连忙开口回答道。 第五百九十九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已修改半章。】 时近酉时。 烈日渐西隐,晚霞初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面带浓浓激动之色微微垂首而立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近四成周军将士叛逃事件发生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 许奕面色自始至终皆平静似水地缓缓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估算。” “卑下所知晓的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中至少有着近四成发生于卑下离营前的半个月内。”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言之凿凿地再度回答道。 闻及此言。 许奕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中更是不由得浮现些许若有所思。 ‘仅仅只是丘林提所知晓的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便足足有着上百起之多。’ ‘且丘林提所知晓的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中有着近四成之多发生于短短半个月时间里。’ ‘细细算来。’ ‘丘林提所不知晓的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又会有多少?’ ‘叛逃至匈奴右谷蠡王大营、匈奴左大将大营、匈奴右大将大营的周军将士又会有多少?’ 许奕眼睑虽微微低垂些许,但面色却依旧平静似水地于心中暗暗思付道。 以此为据。 假使丘林提所言上百起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中有着近四成发生于其离营前的半个月时间里此言为真。 如此一来。 自是不难推断出彼时已然深陷匈奴四王将重围数月有余的周军将士军心士气究竟低迷到了何等地步。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 恐无须匈奴四王将大费周章地攻营。 李光利部、夏侯栋部便极有可能会因军心士气低迷所造成的炸营等事件自内不攻自破。 思及至此。 许奕那好似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不由得愈显深邃,本就微微低垂些许的眼睑不由得愈发低垂。 ‘据丘林提方才所言。’ ‘其离营前夕曾于匈奴左谷蠡王大营内得见周军将领身影。’ ‘且匈奴左谷蠡王帐下中军大当户义渠锋亲自为那周军将领引路于前。’ ‘假使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军心士气等已然低迷至随时便会爆发炸营危机的地步。’ ‘如此危急时刻若是再有部分领兵将领暗中私通匈奴左谷蠡王与贼里应外合的话。’ ‘彼时的周军大营营破已成定数,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将士亦难逃死伤惨重之命运。’ 许奕心中一时间不由得满是五味杂陈地暗暗思付道,本就微微低垂的眼睑一时间不由得愈发低垂。 隐藏于微微低垂眼睑内的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一时间亦是不由得愈显深邃且晦涩难明。 甚至于就连许奕那始终如松柏般的腰背亦不知为何竟忽然微微弯曲一瞬,似是难以承受某种重量般。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垂首而立于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丘林将军可知晓左谷蠡王麾下现今仍余多少兵马?”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卑下奉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左谷蠡王大营中的兵马数量当在万两千人上下。”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如实道出那早已盘亘于心头许久许久的数字。 事实上。 丘林提早在奉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便已然生出逃离左谷蠡王掌控的念头。 与此同时。 丘林提更是早在生出逃离左谷蠡王掌控念头的那一刻起。 便已然细细权衡过当今草原之上的诸多势力优劣等情况。 左右权衡之下丘林提最终还是决定冒险投诚于燕军麾下。 而促成丘林提做出这一决定的根本原因便在于彼时许奕设立朵颜卫的消息已然传至左谷蠡王大营。 亦正因此。 为使自身以及整个丘林部落能够拥有更多且更好的筹码。 丘林提曾屡屡冒险暗中探查包裹左谷蠡王在内的匈奴四王将现今所余兵马数量等军事核心机密等。 然而。 就在丘林的暗中已然做足了准备。 正不知该如何说服丘林鸣等一众核心族人暗中逃离左谷蠡王掌控并投诚于燕军麾下一事之际。 却忽然收到左谷蠡王命丘林部仅剩的百余兵马随默尔克穿行茫茫大漠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的消息。 若是旁时。 随默尔克穿行茫茫大漠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这一调令于丘林提以及丘林部落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但此一时彼一时。 于已然暗中下定决心逃离左谷蠡王掌控并投诚于燕军麾下的丘林提而言。 随默尔克穿行茫茫大漠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这一调令无异于真正的天赐良机。 亦正因丘林提早已下定决心并做足了逃离左谷蠡王掌控后便投诚于燕军麾下的准备。 故而。 丘林提方才能够在许奕问出匈奴左谷蠡王麾下现今仍余多少兵马这一问题时对答如流。 ...... ......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 目之所及。 赫然可见丘林提此时虽面带殷红之色地微微垂首而立,但神情间却尽是浓浓坦然之色。 见此情形。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中不由得悄然浮现些许若有所思之色。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似是想明方才所思之是关键般嘴角微微上扬些许地再度缓缓抬起眼睑望向垂首而立的丘林提。 “丘林将军可知晓右谷蠡王、左大将、右大将等人现今仍余多少兵马?” 许奕渐渐收敛嘴角笑息再度恢复至平静似水状,稍作定身后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问。” “据卑下所知。” “右谷蠡王大营中现在所余兵马数量大抵在万七千人上下。” “且右谷蠡王现今所余万七千兵马中至少有着四千兵马为无畏骑。” 【已修改半章。】 现如今的情形,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年头,地主家也无余粮啊。’ 许奕闻言轻笑道:“不日将会有五千石粮食运抵下洛城。” “此五千石粮食将全部用以救济辽东灾民。” “若是不够,孤可再增粮食之援助。” “至于那取暖之物。” 许奕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取暖之物,文鸢亦无需担忧,此事孤自有解决之道。” 侯文鸢闻言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其着实想不通,许奕为何要这般大耗钱财地去救济辽东灾民。 须知。 九千余人想要度过这一寒冬,其所需取暖之物绝不在少数。 而以现如今的市价来衡量,其所需钱财必然是一天文数字。 十余息后。 侯文鸢强行定了定神,随即满心钦佩地起身拱手行礼道:“王爷大义。” 许奕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侯文鸢再度入座,随即笑骂道:“少拍孤马屁,孤不吃这一套。” 待侯文鸢满脸讪笑地再度入座后。 许奕脸上的笑容瞬间被严肃所取而代之。 “此七千余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若辽东雪灾始终无法得以妥善处理。” “若辽东百姓流亡数量过甚。” “未来下洛城恐至少也需接纳三万余辽东灾民。” 侯文鸢闻言嘴巴不由得缓缓睁大,口中更是以自身方能听到的声音,满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三......三万......余......三万余......灾民。’ 数十息后。 侯文鸢满是不解地望向许奕。 眼神中的不敢置信之色,久久未曾消散。 许奕微微点头确定道:“你并未听错,未来下洛城极有可能同时救济三万余辽东灾民。” “至于救济灾民背后的缘由,无需多问,时候一到,你自明白。” “除此之外,此三万余灾民的日常吃穿用度,皆由‘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 话音落罢。 侯文鸢瞬间打消了追问之心。 以其对许奕过往种种的了解,其心中自然明白,凡许奕不想言之事。 哪怕正德帝来了,也绝无可能自其口中将其不愿言之事,追问出来。 至于许奕口中那三万余灾民的吃穿用度由燕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一事。 侯文鸢对此并无丝毫担忧之意。 与其说是由燕王府与沮阳城以及下洛城共同承担。 还不如说是燕王府借沮阳、下洛一郡城一县城之名,行那救济灾民之举。 归根结底,无非名义问题罢了。 若此事由燕王府全权主导并全权负责的话。 那么必然会滋生出种种事端,进而凭白地增添种种麻烦。 但若此事是由燕王府与郡城沮阳以及县城下洛共同所为,那么此举在无形之中将会堵住很多人的嘴。 至于封地官府与藩王走的太过于亲密。 此事许奕自有应对之策。 若事有后患,许奕必然不会行之。 侯文鸢定了定神,随即拱手行礼道:“此事全凭王爷安排。” 许奕微微点头后,随即轻笑道:“待此事彻底平息,下洛城将会多出近六千户百姓,到时便需文鸢多多费心了。” 侯文鸢闻言猛然一愣。 其原本注意力皆在如何处置灾民之上。 却从未思索过,若此事彻底平息后,会发生什么。 而经许奕稍稍提醒。 侯文鸢瞬间意识到,此番许奕为其送来的并不单单是一好名声,其送来的还有那莫大的功劳。 以及下洛城无限光明的未来。 人口多与寡。 自一定程度上足以决定一座城池究竟是富裕还是贫困。 若下洛城凭白地增加近六千户百姓,其繁荣程度势必将会直线上升。 思及至此。 侯文鸢好不容易方才安抚好那疯狂跳动的心脏。 随即满脸感激之意地起身行大礼道:“下官谢过王爷提拔之恩。” 许奕微微摆手道:“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是。”侯文鸢心领神会地点头称是。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随即迈步走向三辕青篷马车。 边走边缓缓开口说道:“走吧,随孤一同进城。” “是。”侯文鸢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跟上许奕的脚步。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与侯文鸢相对而坐。 言谈间再无辽东灾民之字眼。 随着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以及一众下洛城官吏、衙役的拱卫下缓缓朝着下洛城东城门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车厢内的二人,也自治理一地,谈论到了治理一方。 不得不说,侯文鸢当真不愧是曾经的翰林院庶吉士。 其于治理一道着实有着诸多不一样的见解。 而这些独到的见解随着两人愈谈愈深。 竟好似变成了那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真真正正存在的养份一般。 被一旁的许奕疯狂地吸收至自身脑海之中。 其后续若能结合自身见解,去其糟糠、留其精华。 那么其于治理一道上势必将会愈发地精进。 两刻钟后。 三辕青篷马车缓缓行至下洛城东城门处。 原本沉寂于坐而论道之中的许奕,渐渐地回过神来。 其伸手缓缓挑开一旁的车帘。 静静地望向城门一旁的数名官吏。 此时那数名身着皂衣的官吏正端坐于木桌之上。 手持狼毫笔缓缓地为其身旁二十余拖家带口的灾民重新登记造册。 待重新领取到新的户籍后。 那方因遭受了莫大雪灾,亲人离失,走投无路,背井离乡等种种不幸之事。 而面带饥寒与疾苦之色的辽东灾民。 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 一番感恩戴德后。 那辽东灾民方才在一城防士卒,一县衙衙役的共同带领下,缓缓走进了下洛城。 自其走近下洛城的那一刻起,辽东便彻底变成了故乡。 而燕地上谷郡下洛城则将会变成其真正的家。 下洛城东城门处。 一辆三辕青篷马车在百余名精锐骑卒。 以及大量下洛城官吏、衙役、士卒的簇拥下。 徐徐跨过那面带真心笑意的灾民。 缓缓朝着东城门行去。 三辕青篷马车内。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略显厚重的车帘遮挡住了其与灾民之间相连的视线。 缓缓前行间,宽厚的城墙亦遮挡住了半午后的暖阳,使得车厢内徒然一黯。 然。 无论是略显厚重的车帘也好,还是那宽厚的城墙也罢。 第六百章 陷阵先登,斩将夺旗 【已修改。】 【上一章章节锁定,只修改了半章,剩下的后面补上。】 时至酉时。 烈日渐西隐,晚霞悄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太师椅五步外的丘林提。 随着丘林提将自身早已探明的有关于匈奴四王将现存兵马数量等一系列军事机密全部如实娓娓道出。 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中亦是不由得随之渐渐浮现些许凝重之色。 ‘左谷蠡王部现今所余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两千人上下。’ ‘右谷蠡王部现今所余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七千人上下。’ ‘且右谷蠡王部现今所余万七千兵马中至少有着四千兵马为无畏骑。’ ‘匈奴左大将部现今所余兵马数量大抵为万六千人上下。’ ‘其内精锐兵马数量为何暂且未知。’ ‘匈奴右大将部现今所余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七千人上下。’ ‘其内精锐兵马数量为何暂且亦是未知。’ ‘粗略算来。’ ‘丘林提奉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卢屠王抛什黑部前。’ ‘匈奴四王将所拥兵马数量至少亦在六万人上下。’ ‘且此数目仅仅只是匈奴四王将本部所拥兵马数量。’ ‘若是将匈奴四王将自匈奴各中大型部落抽调而来的万余兵马一并计入其内。’ ‘如此一来匈奴四王将现今所余兵马数量则至少亦在七万人之上。’ 许奕思及至此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些许。 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虽仍停留于丘林提身周,但心中却不由得一心二用地思虑他事。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向前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悄然流逝。 与此同时。 丘林提亦终是将自身早已探明的有关于匈奴四王将现今所余兵马数量等一系列军事机密全部道出。 而随着丘林提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 偌大的中军大帐一时间亦是不由得随之渐渐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腰背自始至终皆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且眼睑微微低垂些许早已一心二用的许奕。 亦自丘林提余音渐渐消散于中军大帐内的那一刻起。 便已然全身心地沉浸于迎战匈奴四王将六七万大军的军事推演之中。 与此同时。 自始至终皆无不鲜少言语地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 此时则无不紧锁着眉头且满脸皆是浓浓凝重之色地微闭着双眼于心中不断地推演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显然。 哪怕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早已习惯了兵力上敌众我寡之事。 哪怕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心中早已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可当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骤然自丘林提口中得知匈奴四王将现今所余兵马数量时。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心中仍是不可避免地涌现些许难言的绝望之意。 然而。 亦仅仅只是心中不可避免地涌现些许难言的绝望之意罢了。 归根结底。 出塞虽仅仅数月有余,但却已然先后历经数次大规模战役的燕军将士早已习惯了兵力上的敌众我寡。 于早已习惯了以少战多的燕军将士而言。 不久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战无非就是敌军兵马数量更多。 且相较于此前所迎战的匈奴尸逐王哈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兵马更为强壮些许罢了。 然。 此番即将到来的敌军兵马数量相较于先前数次大规模战役时的敌军兵马数量更多又能如何? 此番即将到来的敌军兵马相较于先前数次大规模战役时的敌军兵马更为精锐、更为难缠又能如何? 无非就是此番大战所需付出的代价相较于先前数次大规模战役时所付出的代价更多且更为惨重罢了。 思及至此。 原本无不紧锁着眉头且满脸皆是浓浓凝重之色地闭目沉思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 一时间竟是不由得相继睁开双眼。 随即更是颇为默契地同时望向腰背自始至终皆笔直如松柏般地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 待见那腰背自始至终皆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此时虽眼睑微微低垂些许。 但面色却始终一如往常般平静似水且不见哪怕一丝一毫‘凝重’、‘绝望’、‘焦虑’等色后。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原本无不紧锁着的眉头一时间竟悄无声息地渐渐舒展开来。 原本萦绕于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心头之间的些许绝望之意亦随之渐渐消失殆尽。 不知不觉间。 许奕早已于潜移默化中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燕军将士心目中最不可或缺的灵魂所在。 好似只要有许奕在! 燕军将士的军心便在!士气便在! 军心在!士气在!燕军便永无真正战败的可能!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心中彻底大定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一时间不由得再度相继闭目沉浸于推演战局中。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间。 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已然悄然流逝。 就在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仍闭目沉浸于推演战局中之际。 腰背自始至终皆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微不可察地自丘林提、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等人之间悄然环顾一周。 待见稍显坐立不安的丘林提此时仍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 以及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此时无不闭目沉思后。 许奕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眼睑微微低垂些许再度全身心沉浸于推演即将到来的战局之中。 ‘丘林提先前所言其所知晓的上百起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中。’ ‘至少有着近四成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发生于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 ‘而这仅仅只是丘林提所知晓的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便多达上百起。’ ‘丘林提所不知晓的小规模周军将士叛逃事件又有多少起?’ ‘叛逃至匈奴右谷蠡王大营以及匈奴左右大将大营内的周军将士又有多少?’ ‘基于此情。’ ‘足可见丘林提奉匈奴左谷蠡王之命出使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前。’ ‘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的军心士气等究竟低迷到了何等地步。’ ‘常言皆道:兵败如山倒,残存亦末路。’ ‘纵使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内无人暗中勾结匈奴四王将。’ ‘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彼时的军心士气而言,亦极难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匈奴四王将。’ ‘更逞论。’ ‘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中早已有领兵将领暗中勾结匈奴四王将。’ ‘如此一来。’ ‘匈奴四王将定然能够以最小的代价不费吹灰之力地全面大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眼睑微微低垂心中不断复盘着匈奴四王将兵马数量。 假使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的军心士气已然低迷至冰点。 且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内又有领兵将领与匈奴四王将暗中勾结。 那么匈奴四王将则必然能够以最小的代价不费吹灰之力地全面大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 纵使匈奴四王将麾下兵马于全面大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这一过程中有所折损。 其所折损的兵马数量必然亦会在万人以内。 如此算来。 待匈奴四王将全面大败李光利部、夏侯栋部周军将士后。 彼时匈奴四王将手中可用兵马数量至少亦会在六万人左右。 而以匈奴四王将早已将燕军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脾性而言。 匈奴四王将此番定然会举全部可用兵马穿行茫茫大漠围剿燕军。 如此一来。 假使匈奴四王将现如今可用兵马数量为六万人的话。 那么再加上设伏于青松山脉内的卢屠王抛什黑部三万兵马。 届时。 燕军所需面临的敌军数量便足足有着九万人之多! 而燕军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再加上朵颜左卫、朵颜右卫两卫将士。 总兵马数量亦不过堪堪近三万之数而已。 一旦燕军陷入匈奴四王将与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的南北夹击之中。 如此一来。 便意味着战场之上的每一名燕军将士极有可能需同时迎战三名匈奴骑兵。 思及至此。 许奕面上虽依旧平静似水,但心中却不由得浮现浓浓凝重之意。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向前流逝。 不知不觉间。 一刻多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与此同时。 腰背始终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全身心皆沉浸于那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战役的许奕。 终是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再度缓缓抬起眼睑微不可察地悄然环顾中军大帐一周。 而许奕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悄然环顾中军大帐一周后,最终再度定格于丘林提身周。 “丘林将军。” 许奕沉吟数息后稍作定神,随即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口唤道。 “卑下在!” 早已坐立难安许久许久的丘林提闻言不由得身躯一颤,随即连忙面朝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丘林将军可愿为间?” 许奕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开门见山道。 “回王爷问!” “卑下与丘林部落全部族人皆愿为王爷间!” 丘林提闻言未有丝毫迟疑,当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待事成之后。” “孤允丘林部落举族迁徙至朵颜山。” “除此之外。” “假使有朝一日丘林部落所拥控弦之士能够达到两千之数。” “届时。” “孤便再予丘林部落三千控弦之士!并于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外再设一朵颜中卫!” 许奕目光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地静静望着丘林提,声音中满是郑重之意地沉声允诺道。 闻及此言。 微微垂首而立于上首书案五步外的丘林提不由得身躯一颤,脸上更是瞬间浮现浓浓激动之色。 “还请王爷宽心!” “卑下与丘林部落全部族人定万死亦不负王爷厚望!” 满脸皆是浓浓激动之色的丘林提稍作定神,随即毫不迟疑地当即面朝许奕双膝下跪重重叩首道。 见此情形。 许奕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迈步朝着跪伏于地的丘林提行去。 “丘林将军无须多礼,还请速速起身才是。” 许奕迈步行至跪伏于地的丘林提近前,随即缓缓俯身搀扶道。 “王爷于丘林部落的大恩大德!” “卑下与丘林部落族人定生生世世绝不相望!” “假使有朝一日卑下与丘林部落族人有负王爷之恩德!” “卑下与丘林部落族人活着愿受千刀万剐之刑!死后愿受暴尸荒野!万虫噬体之苦!” 丘林提于许奕的搀扶下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随即满脸皆是郑重之色地面朝许奕沉声起誓道。 “孤素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丘林部落若不负孤!孤此生定绝不负丘林部落!” 许奕满脸郑重之色地轻轻拍了拍丘林提肩膀,随即沉声出言安抚道。 话音落罢。 待丘林提情绪彻底稳定后,许奕遂缓缓转身再度复归于上首太师椅前。 “问心。”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上首太师椅前沉声出言唤道。 “主人!” 自始至终皆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出列行礼道。 “带丘林将军至营帐好生歇息。” 许奕不徐不疾地出言吩咐道。 “遵令!” 问心首领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拱手行之一礼,随即朗声领命道。 第六百零一章 四战之地,乱象频生 【我是个废物。】 【已修改三千字。】 酉时近半。。 烈日半西隐,晚霞悄映空。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 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望着随问心首领缓缓离帐的丘林提背影。 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中更是隐隐浮现着些许难以言喻的若有所思之色。 十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丘林提紧随问心首领之后迈步行过中军大帐帘门就此彻底消失于许奕视线之内。 待丘林提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许奕亦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 “汝等且先行退下将手头诸事处理妥当。” “今夜戌时初刻。” “各部凡领兵千人及以上者务必齐聚于此共议迎战匈奴四王将之事。” 许奕缓缓自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之上挪开视线,随即面色渐显严肃地沉声出言吩咐道。 “遵令!” 端坐于中军大帐左右两侧胡床之上的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闻言当即快速站起身来。 随即相继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面朝许奕重重抱拳俯身领命道。 “末将告退。” 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领命过后缓缓直起身来,随即相继转身告退而去。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随着辛思玄、屈宝田、木华、阿古力四人相继离了中军大帐。 偌大的中军大帐内一时间不由得再度陷入一种落针可闻般的浓浓死寂之中。 许奕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眼睑微微低垂地凝视着早已归于平静的帘门。 那似是能够轻易洞察人心般的目光静静地隐藏于微微低垂的眼睑内一时间竟不由得愈显深邃。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向前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许奕亦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抬起微垂的眼睑望向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 无人知晓许奕于那已然逝去的大半刻钟的时间里究竟有何所思所想。 更无人知晓许奕于那已然逝去的大半刻钟时间里的所思所想究竟会对未来局势产生何等深远的影响。 一切的一切皆是未知。 而未知恰恰又是人世间变数最大之事。 “耿直。” 许奕缓缓自摆放于书案一侧的刻漏之上挪开视线,随即望向始终立身于其身周不远处的耿直。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耿直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命人准备两份丰盛饭食送至丘林提营帐。” “此外。” “再遣两名军医至丘林提营帐为其好生诊治一番。”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不徐不疾地开口吩咐道。 “遵令!” 耿直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里,随即缓缓直起身来领命而去。 “耿良。” 待耿直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后,许奕稍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唤道。 “末将在!” 始终立身于许奕身周不远处宛如一尊冰冷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耿良闻言当即大步出列。 随即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深深俯身拱手行之一礼。 “命先登营斥候千户官董兴即刻前来见孤。”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随即开口吩咐道。 “遵令!” 耿良闻言当即再度面朝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的许奕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缓缓起身领命而去。 不多时。 随着中军大帐帘门再度复归于以往的平静。 耿良的身影亦随之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内。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些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已然再度复归于以往平静的中军大帐帘门长达百余息之久。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许奕渐渐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遂缓缓自上首太师椅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离了上首太师椅,径直地朝着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的漠北堪舆图迈步行去。 待行至摆放于中军大帐一侧的那幅偌大漠北堪舆图边缘处时。 许奕稍作留步自漠北堪舆图木架边缘处取出一支特制细长墨锭。 随即手持那支特制细长墨锭径直地朝着绘有青松山脉的那部分漠北堪舆图迈步行去。 ‘匈奴左谷蠡王现存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两千人上下。’ ‘匈奴右谷蠡王现存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七千人上下。’ ‘且这万七千兵马中至少有着四千兵马为匈奴右谷蠡王麾下最为精锐的无畏骑。’ ‘匈奴左大将部现存兵马数量大抵为万六千人上下。’ ‘匈奴右大将部现存兵马数量大抵为万七千人上下。’ 许奕止步于绘有青松山脉以及茫茫大漠西北边缘地带的那部分漠北堪舆图前。 随即腰背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堪舆图前,手持那支特制细长墨锭于大漠西北边缘地带缓缓书写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将匈奴左谷蠡王部、右谷蠡王部、左大将部、右大将部现存兵马的大抵数量逐一书毕。 许奕遂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方才所书那一行行冰冷文字的外围缓缓绘出一个大大的圆圈。 而那圆圈不多不少恰恰将方才所书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全部圈入其中。 ‘匈奴四王将现存兵马数量大抵为六万人上下。’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那圆圈外围缓缓书写道。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现拥兵马数量为三万余人。’ ‘而在这三万余兵马中可称得上真正精锐的兵马则足足有着八千之数。’ 许奕面色依旧平静似水地缓缓迈步行至绘有青松山脉的那部分漠北堪舆图正前。 随即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漠北堪舆图中所绘青松山脉的西北部不疾不徐地书写道。 ‘陷阵营天干十曲五千兵马。’ ‘先登营天干十曲五千兵马。’ ‘先登营斥候四曲两千兵马。’ ‘玄甲营天干十曲五千兵马。’ ‘甲、乙、丙、丁、戊、己。’ ‘此六曲为铁浮屠重甲骑兵。’ ‘朵颜左卫五个千户所共计五千六百余兵马。’ ‘朵颜右卫五个千户所共计五千六百余兵马。’ 许奕面色不起丝毫波澜地迈步行至漠北堪舆图中绘有燕军当前临时营寨所处区域前。 随即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漠北堪舆图中绘有燕军当前临时营寨所处区域处不疾不徐地书写道。 ‘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可战之士共计为万七千人。’ ‘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可战之士共计为万两千人左右。’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手持特制细长墨锭于方才所书外围缓缓绘出一个圆圈。 待那不多不少恰好将方才所书内容全部圈入其内的圆圈彻底落成后。 许奕遂手持那支特制细长墨锭于圆圈外围处不徐不疾地再度书写道。 百余息的时间匆匆而逝。 待最后一字落于圆圈外围处后。 许奕遂将手中那支特制细长墨锭缓缓置于漠北堪舆图木质框架底部后缓缓后退半步且有余。 随即面色渐显凝重地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眼睑微微低垂些许其内目光格外深邃地凝视着方才所书。 ‘匈奴四王将各部兵马合计后大抵为六万左右。’ ‘匈奴卢屠王抛什黑部兵马数量大抵为三万左右。’ ‘陷阵、先登、玄甲三营、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全部兵马合计为两万八千有余。’ ‘纵使以三万计。’ ‘敌我兵力仍有三倍之悬殊。’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面色渐显凝重地凝视着方才所书内容低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许奕心中没来由地轻叹一声,随即缓缓闭上双眼于脑海中不断地推演着破局之策。 时间一息一息悄然向前流逝。 不知不觉间。 大半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匆匆而逝。 与此同时。 全身心沉浸于推演破局之策的许奕亦终是自心头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缓缓抬起眼睑再度望向方才书于漠北堪舆图之上的一行行冰冷字迹。 “纵使敌众我寡又有何妨?” 许奕身躯笔直如松柏般立身于漠北堪舆图前,声音虽略显低沉但却又不失霸道地喃喃自语道。 话音落罢。 心中已有破局之策的许奕毫不留恋地转身离了漠北堪舆图,随即径直地朝着上首书案迈步行去。 【已修改三千字。】 宋元福满脸紧张,眼含浓浓期待之色地望向许奕。 许奕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宋东家无需多忧,孤特唤你前来此地,所为便是这煤炉、煤球等物。” 宋元福闻言脸上的紧张之意悄无声息间退却了少许。 许奕顿了顿,面色一正道:“孤会命煤炭工坊全力打造此物。” “十日后,徐曲长与宋东家一同将此物运至辽东之地售卖。” 宋元福闻言精神一震,连忙拱手行礼道:“敢问王爷,此物于辽东之地定价几何?” 其来时便欲待粮草归仓后,携宋氏商行一众伙计于上谷、渔阳两郡购置大量木炭、木柴等物。 运至辽东之地,参与到这场‘商贾狂欢’之中。 而现如今看来,许奕简直与其不谋而合。 许奕闻言略一停顿,随即缓缓开口说道:“煤炉于辽东之地定价两百文,煤球定价两文钱一枚。” 此言一出。 宋元福瞬间满脸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造价一百五十文的煤炉卖两百文,造价一点五文的煤球卖两文。 看似还有的赚。 但事实上若算上运输途中的人吃马嚼、伙计工钱、店面租金等成本问题。 那么此生意便是妥妥的赔钱买卖。 不待宋元福开口追问。 许奕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外,辽东百姓购置此物时,需持户籍方可购置。” “四口之家,只得购置一个煤炉。” “五至八口之家,只得购置两个煤炉。” “稍后孤会予你一份细则,辽东之地的煤炉、煤球皆按细则出售。” 眼见许奕说的郑重。 宋元福纵使心中再如何惋惜,也只得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开口说道:“自辽东折返后,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一部分保证辽东之地的煤炉、煤球供应。” “确保辽东百姓凡有需要,必可购置煤球用以取暖。” “另一部分则携煤炉、煤球等物,自上谷郡以及其周边郡县售卖。” “此批煤炉、煤炭等物于燕地内的售价分别为煤炉五百文、煤球五文钱一枚。” “燕地外则可自行斟酌定价,煤炉之价不得少于三两,煤球则不可少于十五文一枚。” 此言一出。 宋元福渐渐枯寂的内心瞬间再度活了过来。 “遵令!” 宋元福精神一震,急忙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缓缓迈步走出了已然温暖如春的偏坊。 其之所以这般定价,归根结底无外乎因地制宜以及出于‘人性’的考虑罢了。 辽东之地本就贫寒,现又遭受雪灾。 若定价过高,其与吸血的世家、商贾,又有何区别? 而燕地则为其根基所在,其不照顾,谁又能照顾? 所谓人有远近之分,事有轻重缓急。 燕地与辽东两地的煤炉、煤炭定价恰恰对应此谚语。 而以户籍购置。 一来是为了避免煤炉、煤炭等物被‘个别’世家囤货。 二来,则是为了某些不可言喻的目的。 反观燕、辽两地的定价之所以这般高昂。 无外乎两个目的。 其一,将燕、辽两地的‘损失’自他处寻回。 此物一旦运至他地,恐最先落入的便是世家大族之手。 世家大族的钱,许奕挣的心安理得。 其二,则是因人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没有对比,便不知其中恩惠。 若连恩惠多不知,那又谈何感恩? 284 正德三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辽东之地蒙雪灾侵害已然一月有余。 昔日里八十文一担的木柴,现如今已然上涨至八两银子一担。 第六百零二章 战至酣畅,战至淋漓 【我是个废物,越欠越多。】 【五百九十六章已修改完毕,剩下的我尽快。】 一时间。 大周各郡县‘商贾’如闻到腥味的猫儿般,携木炭、木柴等物蜂拥而至。 原本因积雪过厚而无法行车的辽东官道。 此时竟被那蜂拥而至的各地商贾硬生生地趟成了平路。 可见其‘毅力’何其之大。 ...... ...... 天地苍茫间,不知时间几何。 辽东郡六十余里外的官道上。 一条绵延数里之长耳的‘车龙’艰难地行走于坑坑洼洼的官道之上。 此间艰辛,非亲历职者,绝难感同身受。 数里后。 身披羊绒大氅的宋元福满脸红润地挑开了身旁那极其厚重的车帘。 随着车帘被其缓缓挑开。 一股冰寒刺骨的冷风瞬间自挑开的车帘处杀入那温暖如春的车厢内。 直冻的满面红光的宋元福忍不住连打数个喷嚏。 数息后。 宋元福急忙将车帘快速放下,仅仅只留下一不足两指的缝隙。 “冯大哥,徐曲长。” “两里处有一名为郑家村的村落,通知弟兄们于那郑家村休整一夜。” “劳烦徐曲长先带弟兄们前去打探一番。” “予那郑家村村民些许煤炉、煤球,请其腾出些房间来。” 宋元福透过那不足两指的缝隙朝着车厢外大声喊道。 “好!” “是!” 数息后。 徐千乘与杨遇的回应声一前一后地传入车厢内。 闻得回应声后。 宋元福迅速放下那仅仅只开了不足两指的车帘缝隙。 缝隙方一被厚重车帘再度遮挡。 宋元福便迅速身躯前倾,凑近那时刻散发着浓浓暖意的煤炉。 将那煤炉上的铁壶迅速挪开,进而使得车厢内的暖意迅速上升。 百余息后。 周身寒意尽除的宋元福再度将铁壶放置于煤炉铁架之上。 随即缓缓斜躺于车厢软塌之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腿。 半个时辰后。 煤炉之上的铁壶忽然发出阵阵呼啸之声。 宋元福闻声缓缓坐了起来,自车厢一旁取出数个空荡荡的水囊。 将其一一打开后,随即提起铁壶将其内滚烫的清水缓缓倒入水囊之中。 在其身旁,赫然摆放着数十个满满当当的水囊。 复又一刻钟。 行驶缓慢的马车渐渐不再前行。 与此同时,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道哒哒马蹄声。 “宋东家,村子里的人全冻死了。” 身着一身灰白羊绒袍,头戴一顶羊绒毡帽的陷阵营曲长徐千乘顿住战马后缓缓开口说道。 “全都冻死了?” 车厢内,宋元福闻言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边缓缓走出温暖如春的车厢,边缓缓开口确认道。 “全村一百两三户,四百六十余口,皆死于冻毙,无一幸免。” 徐千乘翻身下马,借战马身躯稍稍遮挡寒风后缓缓开口回答道。 方走出车厢内的宋元福身躯猛然一颤。 也不知是因车厢外的寒冷,还是因徐千乘所带来的消息。 十余息后。 宋元福渐渐回过神来,腰背于无形之间竟佝偻起来。 也不知是因车厢外那彻骨的寒意,还是因肩膀上那挑着成千上万人性命的担子。 “徐曲长.....这......这是第......第多少个村子了?” 宋元福紧了紧身上的羊绒大氅,声音略显低落地缓缓开口问道。 这一路行来。 宋元福见到了太多太多拖家带口的辽东灾民。 见到了太多太多冻毙于路边的冻死骨。 然。 无论是拖家带口的灾民也好,还是那冻毙于路边的冻死骨也罢。 其度远无举村冻毙之事,带给宋元福的感触更深,更大。 若能活命,想必很多人都会选择背井离乡。 然,若无法逃命呢? 那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又一个地离自己‘远去’。 宋元福不敢想象,那究竟会是怎样一种绝望。 到了那时,或许提前‘远去’,亦是一种解脱。 徐千乘闻言面色亦是不由的一顿。 数息后。 徐千乘心中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回答道:“第十二个了。” ‘十二个了啊。’宋元福低声喃喃一句,随即便不再言语。 片刻后。 宋氏商行车队缓缓驶入空无一人的郑家村内。 “宋东家,那些死去的村民如何处理?” “还是老样子吗?” 待宋氏商行一车不少地全部驶入郑家村后。 杨遇佝偻着身躯,双手插袖,缓缓行至宋元福处低声询问道。 “还是老样子吧。” “让弟兄们寻一寻郑家村的祖地,将那四百六十余口村民全部葬于其村祖地吧。” 宋元福眼睑缓缓低垂,话音落略带些许无力与失落之感。 “是。” 杨遇答应一声,随即转身缓缓朝着一众伙计走去。 ...... ...... 入夜。 呼啸寒风戛然而止。 天空中再度飘满了鹅毛般的雪花。 郑家村一处民房内。 宋元福、徐千乘、杨遇三人围着煤炉席地而坐。 “此地东去十余里,有一林家镇。” “那林家镇乃方圆五十里唯一一座大镇。” “其内必然会有大量百姓幸免于难。” “待明日天亮,大伙用过早饭后即刻启程赶往林家镇。” “务必要在入夜前抵达林家镇。” 宋元福收起手中的舆图,边伸手翻动煤炉旁的饼子,边缓缓开口说道。 徐千乘默默估算了一下民房外那如鹅毛般从天而降的雪花。 数息后。 徐千乘微微点头答应道:“好。” 若是旁时、旁地,莫说一日行进十余里了。 纵使是行进四十余里亦是不在话下。 但奈何。 此地临近辽东之地。 且天空中已然再度降下如鹅毛般的大雪。 于此时、此地若能一日行进十余里,已然是一件殊为不易之事。 话音落罢。 宋元福自煤炉旁取下两块焦黄的饼子,将其递予徐千乘、杨遇二人。 待二人接过饼子后。 宋元福再度取下一块焦黄面饼。 边缓缓咀嚼,边缓缓开口向身旁二人交代着明日抵达林家镇后的一些事宜。 就在三人边吃白边商议之际。 民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踩踏在积雪之上,瞬间发出阵阵刺耳的咯吱声。 民房内的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后。 徐千乘当即迅速起身,朝着房门大踏步走去。 能自层层暗哨中这般快速靠近此间民房者,显然除徐千乘亲卫外绝不会有他人。 现如今,其亲卫脚步这般急促,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宋元福与杨遇对视一眼后,默默起身迈步走向房门。 房门处。 徐千乘方一拉开房门,一股彻骨寒意瞬间席卷三人。 然,此时此刻的三人却无一人在意那彻骨的寒意。 房门二十余步外。 一身着厚重棉衣,腰挎一柄王大营独有雁翅刀的青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朝着民房狂奔而来。 十余息后。 青年男子气喘吁吁地抱拳行礼道:“启禀曲长,据斥候来报,两里外有一支千余人的商队正朝着此地赶来。” “且商队两侧,各有大量身骑战马之人护卫。” 此言一出。 民房门前的三人面色瞬间齐刷刷地一凝。 在这个时代里,凡是规模超两百人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权贵亦或者世家大族的身影。 而规模超千人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朝中忠臣,亦或者皇亲国戚的身影。 而能调动士卒护卫的商队,其背后定然有着一方藩王的身影。 无他。 除各地藩王外,余者凡是敢私自调集兵马踏出治地者,皆视为谋反。 而藩王若是调动兵马超过一曲之数,那么便等同于谋反。 故而。 此时那于两里外缓缓而来者,定然隶属于一方藩王。 思及至此。 徐千乘沉声询问道:“那支商队,打何旗帜?” “回曲长。”徐千乘亲卫喘息数息,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据斥候所报,那商队并未打任何旗帜,甚至于连商队商号旗都未曾悬挂。” 此言一出。 徐千乘三人瞬间眉头紧锁。 一支藩王麾下商队,行商途中却不打任何旗帜,甚至于就连商号旗都不曾悬挂。 且商队中更有大量士卒护卫。 如此行径,意欲何为? 徐千乘三人默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警惕之色。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且众人身处‘荒郊野外’之中。 若来者真的心怀不轨。 那么其杀完人后完全有着充足的时间用以毁尸灭迹。 甚至于其完全可以将此事栽赃陷害于那正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百姓。 毕竟,为了活下去,人们总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民房前。 徐千乘定了定神,沉声下令道:“传令全曲!即刻戒备!若来者胆敢轻举妄动!务必斩草除根!” “遵令!” 徐千乘亲卫闻言面色瞬间一正,随即抱拳行礼道。 待亲卫身影彻底消失于雪地后。 徐千乘快速转身朝着民房走去,边走边开口说道:“二位速速前来商议。” “好。”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带着杨遇快速走进民房。 民房之门再度关闭。 然,身处于民房中的三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对方极有可能来者不善。” “许会行那杀人劫货之举。” 徐千乘立身于煤炉旁,面色极其凝重地沉声开口说道。 此类事件在那西域之地,当真是数不胜数。 在娄道永的带领下,陷阵营不知护卫过多少商队周全,更不知缴获过多少来犯之敌的‘财产’。 故而,再听闻那商队不曾悬挂任何旗帜后,徐千乘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欲行那杀人劫货之举。 宋元福闻言眉头紧锁地沉吟数息。 若是旁地,其或许会认为徐千乘是在危言耸听。 但奈何此地临近辽东之地。 且是那正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之地。 能于此时赶制辽东之地的商队,所携货物皆为取暖之物。 而取暖之物在遭受雪灾侵害的辽东之地,价值几何自然不言而喻。 当受益远超风险之际,将会有数不清的人选择铤而走险。 对于人性,宋元福向来不敢高估。 数息后。 宋元福紧锁着眉头,沉声问道:“徐曲长可有把握?” 徐千乘闻言微微点头,随即答非所问道:“出发之前,王爷赐某两百连弩。” 此言一出。 宋元福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既如此,那便让‘他’有来无回!” 宋元福默默攥紧拳头,沉声开口说道。 这一刻,宋元福不愿去想那支商队究竟属于哪位藩王。 更不愿去想那支商队是否真的有恶意。 话音落罢。 宋元福面朝徐千乘郑重拱手行礼道:“宋氏商行一千一百六十二人,自此刻起,皆听命于徐曲长之令!” “宋氏商行之人,皆出自于杨、柴、余、刘、姜五家,其忠心自然无需担忧。” “徐曲长且放手一搏,若出了问题,到时宋某自会亲至王爷面前负荆请罪。” 徐千乘闻言颇感诧异地看了宋元福一眼。 其万万没想到,宋元福一个小小的商贾,竟有这般大的魄力。 徐千乘定了定神,满是郑重地抱拳还礼道:“宋东家且放宽心,徐某定然会让那贼人有来无回!” 话音落罢。 徐千乘不再客套,当即沉声下令道:“宋东家,速速命人将商号旗与王爷所赐王旗取下。” “遵令!”宋元福答应一声,随即快速看向身旁的杨遇。 杨遇见状毫不含糊地拱手行礼道:“属下这百年去。” 说着,杨遇一路小跑着跑出了民房。 徐千乘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下令道:“宋东家即刻调集三百名精壮伙计,携弓箭与白色被褥于村口两侧房顶之上随时待命。” “弩箭声一起,便快速朝贼人抛洒箭矢。” 宋元福闻言面色严肃道:“宋某现在便去安排。” “且慢。” 宋元福方一转身,徐千乘便快速出言将其拦了下来。 待宋元福满是不解地转身后。 徐千乘再度沉声吩咐道:“宋东家处理完此事后,即刻率剩余伙计赶往货物处。” “徐某会安排一些人手,带大伙组成车阵,以防贼人狗急跳墙。” 宋元福闻言面色一凝,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徐千乘微微点头,随即快速交代道:“宋东家切记,这一切皆需在一刻钟内完成,万万不可超过一刻钟。” 宋元福重重点头,沉声答应道:“徐曲长且放心,宋某心中有数。” 第六百零三章 渐行收尾,日落西山 【我是个废物,卡文卡的一动不动手还扭伤了。】 【这两天好好梳理了梳理后续剧情,明天争取多修改一部分。】 【算了,不多说了争取早日修改完毕。】 徐千乘再度沉声吩咐道:“宋东家处理完此事后,即刻率剩余伙计赶往货物处。” “徐某会安排一些人手,带大伙组成车阵,以防贼人狗急跳墙。” 宋元福闻言面色一凝,随即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徐千乘微微点头,随即快速交代道:“宋东家切记,这一切皆需在一刻钟内完成,万万不可超过一刻钟。” 宋元福重重点头,沉声答应道:“徐曲长且放心,宋某心中有数。” 商队于入夜前行完最后两里路尚且用了两刻钟之久。 且那时天色尚未昏暗,天空尚未降下鹅毛大雪。 以此时的情形来看。 那不知隶属于哪位藩王的商队若想走完最后两里路。 至少也需三刻钟之久。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宋元福能在一刻钟内完成徐千乘所交代的诸事。 那么徐千乘将会有两刻钟的时间用以排兵布阵。 而其则同样拥有两刻钟的时间,在陷阵营士卒的帮助下于村中摆出车阵。 话音落罢。 宋元福不敢有丝毫耽搁,快步朝着民房外走去。 待宋元福的身影彻底消失于民房外后。 徐千乘‘噌’地一下拔出腰间雪亮的雁翅刀。 目光冰冷地望向两里外的来路。 数息后。 徐千乘手持雁翅刀大踏步地走出了民房。 ...... ...... 郑家村两里外。 一行数百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行走于皑皑白雪中。 车轮碾压过皑皑白雪之际所散发而出的咯吱刺耳声随着车队的缓缓前行始终不绝于耳。 居中一辆偌大马车内。 一身披狐皮大氅的中年男子端坐于车厢主位。 在其身旁,一炉火红炭火正源源不断地为偌大的车厢提供着浓浓暖意。 一精美酒壶稳稳当当地落座于炭火之上的铁盆之中。 缕缕美酒清香自壶嘴处缓缓溢出。 身披狐皮大氅的中年男子缓缓解下身后的狐皮大氅,露出其内锦衣。 随即缓缓伸手自铁盆之中取出那温热的精美酒壶。 “这数日以来,刘将军多有辛苦,且畅饮一杯薄酒,去去身上疲乏。” 中年男子手持精美酒壶,缓缓将其内温热酒水倒入一旁小桌案上摆放的两尊酒盏之中。 待酒水八分满后。 其缓缓端起其中一尊酒盏,将其递给端坐于小桌案旁一棉袍下暗藏铁甲的中年将领。 “末将谢过潘老爷。” 被称之为刘将军的中年将领,双手接过酒盏,随即满脸恭敬之色地道谢。 “你我皆是为王爷效命之人,又何须这般生分。” 潘老爷闻言佯装不满地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潘老爷端起小桌案上的酒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轻声砸吧了砸吧嘴后。 潘老爷似感慨,更似拉拢般缓缓开口说道:“更何况,若不是刘将军这一路相随。” “说不定潘某早已被那些满是狼子野心的商队给吃干抹净了。” “又岂会凭白地多出两百余车的货物?” “待回到平城后,潘某定会将这段时日以来所发生之事,如实禀报于王爷。” “到时,潘某再寻家姐,为刘将军多多美言几句。” “如此方能一表潘某心中感激之情。” 刘将军闻言眼现狂喜之色,随即连忙抱拳行礼道:“潘老爷大恩大德刘某铭感于心。” “日后,潘老爷但凡有能用得到刘某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寻刘某即可。” 潘老爷闻言哈哈大笑道:“刘将军若是有能用得到潘某的地方,只管言语即可。” 话音落罢。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那刘将军而言,能攀附上身为代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更何况这位潘老爷于代王心中,自有一番地位。 而对于潘老爷而言,无论是如实将情况禀报于代王许启也好,寻其姐吹吹枕边风也罢。 皆是一些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若仅仅如此便能交好一位军中将领,这又何尝不是一大美事? 车厢内的二人不断地推杯换盏。 车厢外,数百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缓缓朝着郑家村行去。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那数百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其规格、大小足足有着十余种之多。 甚至于就连马车上不起眼处所刻画的标志,都足足有十余种之多。 三刻钟后。 数百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缓缓行至郑家村村口不远处。 一头顶毡帽,身着厚重棉衣的士卒缓缓纵马行至偌大马车处。 “潘老爷,刘将军。” “郑家村已至。” 身着厚重棉衣的士卒翻身下马后,满脸恭敬之色地面朝车厢抱拳行礼道。 车厢内。 面色微红的潘老爷与刘将军一前一后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刘将军,郑家村已至,今夜便在这郑家村借宿一宿吧。” 潘老爷放下手中酒盏,身子微微后仰道。 其为代王许启行商近二十余年,从未住过车厢,甚至于就连帐篷其也甚少踏足。 也正因此,千余人的商队方才会于夜色中艰难前行,只为赶至最近的村落借宿。 刘将军闻言抱拳行礼道:“全凭潘老爷吩咐。” 话音落罢。 刘将军面色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说道:“潘老爷暂且稍待片刻,刘某这便派人入村查探一番。” 潘老爷闻言微微摇头道:“直接入村吧,无需再查探了。” “今日所灭那江氏商行,半月前自辽东折返时便去过这郑家村。” “据其交代,郑家村全村百姓皆冻毙于雪灾之中了。” 刘将军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抱拳行礼道:“敢问潘老爷,那江氏商行之人可曾将尸首清理出去?” 潘老爷闻言满脸嗤笑道:“那江东家胆小的很,见郑家村全村冻毙于雪灾之中,二话不说拉起商队便跑,其宁愿在荒郊野外搭帐篷,也不敢住进满是死人的郑家村。” 刘将军闻言面色再度微微一变,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刘某先行带人前去村中将尸身清理干净。” 潘老爷重重地伸了个懒腰,随即满脸不屑地开口说道:“无需那般麻烦,一同进村即可,进村后再收拾也不晚。” “潘某可不像那江东家那般胆小。” “且,这一日行来,着实困乏的很。” “便莫要再浪费时间了。” 285 夜色渐深。 死寂般的郑家村再度迎来了道道嘈杂之声。 千余名满脸通红的商行伙计于郑家村村口前不断地调整着车身。 欲将那数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围成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圆。 好以此为接下来的宿营稍稍遮蔽些许风雪。 至于入村歇息? 莫说郑家村本就不大,无法容纳那么多的伙计。 即使郑家村足够大,民房足够多。 ‘权贵们’也绝不会允许他们这些‘下等人’与之相邻。 就在一众伙计忙碌着调整车身之际。 一辆偌大的豪华马车在百余名身骑战马的士卒拱卫下,携十余辆带棚小型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入了郑家村。 ...... ...... 郑家村内。 一身厚重棉衣,棉衣之上复又覆盖厚厚一层积雪的徐千乘藏身于郑家村一不起眼的街角内。 目光极其冰冷地望着那十余辆缓缓行来的马车。 在其身后,两百名同样衣着的陷阵营士卒手持连弩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藏身于街角两侧。 其手中那早已上弦的连弩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摧人心魄的寒意。 郑家村主道两侧那稀稀疏疏的民房房顶之上。 三百精壮的宋氏商行伙计,一个个满脸通红、手脚冰凉地趴伏在冰冷彻骨的房顶之上。 然。 无论其手脚如何冰凉,其双手皆从未离开过弓箭丝毫。 两刻钟的功夫里。 鹅毛般的大雪如一床厚重的棉被般压在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身上。 恍惚间,竟给其一种温暖之感。 更有三百着甲之士,于漫天风雪中悄无声息地绕至郑家村村外。 时间一息一息地漫长流逝。 潘老爷所乘坐的偌大豪华马车携十余带棚小型马车一路咯吱咯吱地沿着主道缓缓朝着徐千乘等人行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五十步。 满身积雪的徐千乘默默地估算着敌我双方的距离。 待潘老爷等人距其仅仅只有五十步之距时。 身肩厚重积雪的徐千乘‘噌’地一声,自腰间拔出那尚未见过血的雁翅刀。 “杀!” 徐千乘高高举起手中的雁翅刀,满腔杀意地怒吼道。 话音落罢。 两百名训练有素的陷阵营士卒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至潘老爷等人前行之路上。 不待潘老爷与那刘将军有丝毫的反应。 两百名训练有素的陷阵营士卒便已然止步于村道之上。 其方至村道之上。 位于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便猛然双膝跪地。 在其双膝跪地的一瞬间,那始终不曾离手的十发弩稳稳地对准了潘老爷一行人。 无需徐千乘再度下令。 那位于村道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们。 方一稳住身躯,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中的弩机。 数百八寸无羽之矢于漫天风雪中携雷霆之势,飞快地冲向潘老爷一行人。 几乎就在一瞬间。 十余辆马车处不间断地传出凄厉惨叫一声。 一朵朵璀璨盛开的鲜红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于漫天风雪中的郑家村内。 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位于村道最前方的陷阵营士卒方将手中的十发弩倾卸一空。 其身后半蹲于地的陷阵营士卒便已然扣动了手中那象征着杀戮的连弩弩机。 与此同时。 更多的陷阵营士卒或俯身,或弯曲腰背,或站立笔直,或将手中连弩倾斜直指天空。 陷阵营士卒的姿势或许不同。 但有一点却是极其的一致。 那便是疯狂地扣动着手中的弩机。 一时间,足足千余支无羽之矢发了疯般地冲向潘老爷一行人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 沿途两侧那稀稀疏疏的民房房顶之上。 三百名宋氏商行精壮伙计,再闻得弩箭声后。 毫不犹豫地自房顶而起,频频弯弓搭箭射向潘老爷一行人所在之处。 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无一瞄准。 其好似收到什么命令般,只管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箭矢朝着某个方向抛射。 至于是否能够命中敌人。则无需他们关心。 所谓穷则穿插打击。 富则火力覆盖。 大抵便是如此。 如此‘火力’覆盖之下。 那潘老爷与刘将军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几声。 便彻底断了生息。 百余息后。 徐千乘再度一扬手中雁翅刀。 大声怒吼道:“丢掉手中连弩!随我杀敌!” 话音落罢。 徐千乘在十余名亲卫的拱卫下,疯狂地迈动脚步冲向村口处的商行伙计以及那群龙无首的三百余代王麾下士卒。 许是徐千乘等人出现的太过于诡异。 许是徐千乘等陷阵营士卒所使用的手段太过于骇人。 许是潘老爷与刘将军等领头之人死的太过于快速。 一时间,千余名商行伙计,以及那三百余代王麾下士卒。 待看到徐千乘等人如同鬼怪般冲杀而来。 无不惊慌失措,哭天喊地般地朝着无人处溃逃而去。 更有甚者,直接双膝跪地,哭喊着祈求徐千乘等‘冤魂’饶恕。 一时间,郑家村村口处当真是乱不可闻。 然。 无论是跪地祈求‘冤魂’饶恕也好,心神崩溃四散逃亡也罢。 今日凡出现于郑家村的外来之人,除宋氏商行外,余者皆要死于雁翅刀下。 无他。 斩草需除根。 这等情况下,绝无什么无辜不无辜之言。 唯有一方彻底死绝,此事方才算是彻底平息。 漫天风雪中,徐千乘率众自郑家村内冲杀而来。 另有三百名陷阵营士卒把守在郑家村外必经之路上。 前有追兵,后有伏兵的情况下,代王麾下商行也好、士卒也罢,皆一心只想逃亡。 莫问陷阵营士卒与代王麾下士卒属孰强孰弱。 此等情形下,纵使代王麾下士卒较之陷阵营士卒强出数筹之多。 等待其的也只能是屠杀。 半个时辰后。 郑家村村口前的喊杀声渐渐熄弱。 徒留下满地的狼藉以及数百名不断跪地求饶的俘虏们。 宋元福、杨遇二人携宋氏商行三百精壮伙计自郑家村而出。 第六百零四章 血染战袍,诸将渐归 【卡文卡的受不了了,我真是个废物。】 半个时辰后。 郑家村村口前的喊杀声渐渐熄弱。 徒留下满地的狼藉以及数百名不断跪地求饶的俘虏们。 宋元福、杨遇二人携宋氏商行三百精壮伙计自郑家村而出。 方一走出郑家村。 便在数十名陷阵营士卒的带领下,朝着那数百名不断跪地求饶的俘虏们抛洒手中的箭矢。 数不清的箭矢带着凌厉呼啸声再度冲天而起。 一时间。 如同人间炼狱般的郑家村村口处,再度响起直冲云霄的哭喊、惨叫、痛苦、哀嚎之声。 百余息后。 三百宋氏商行精壮伙计强忍着手臂酸胀,在数十名陷阵营士卒的带领下,手持利刃逐一刺向那倒地而未死之人心口之处。 甚至于就连那倒地许久,身躯已然僵硬之人,亦未曾逃过贯穿心口之刃。 待千余人全部再受一刀后。 宋元福、杨遇二人当即命众人前去打扫战场。 而宋元福、杨遇二人则随徐千乘数名亲兵行至潘老爷所乘坐的偌大马车旁。 于那偌大马车旁,默默地等待着徐千乘等人的归来。 反观徐千乘以及那四百余陷阵营士卒。 此时正以身为作战小队,沿着那四散而逃之人凌乱的脚印一路追杀而去。 幸而此地临近辽东。 幸而今夜天降大雪。 幸而今夜无法行马。 若非如此,徐千乘此番绝无斩草除根之机。 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 ...... 子夜时分。 徐千乘等一众负责外出追杀的陷阵营将士。 陆陆续续地自郑家村外折返而归。 “事情处理的如何?” “可还有活口留世?” 听闻徐千乘归来的消息后,宋元福、杨遇二人当即离开豪华马车前去迎接。 “宋东家且放宽心。” “徐某所负责的那一路,无一活口幸免。” “此等天气下,其他弟兄处,必然也是如此。” 徐千乘揉了揉冻的麻木的脸庞,缓缓开口回答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宋元福闻言心中一松,连连开口说道。 此等事,既然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那便必须做的一干二净。 否则定会给其身后的许奕带来莫大的麻烦。 宋元福虽为小小商贾,但其亦是一人精。 又岂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若此番宋氏商行战败。 想必那潘老爷定然也会如此。 话音落罢。 宋元福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形同刺猬般的豪华马车。 随即伸手作请道:“徐曲长既已归来,便与宋某一同探一探此商队主人的真实身份。” 徐千乘顺着宋元福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依旧停留在原地,且有自家亲卫把持的豪华马车。 随即微微点头道:“好,你我便先去一探究竟。” 百余息后。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越过十余名商行伙计以及陷阵营亲卫,一前一后地登上了那偌大的豪华马车。 自战起后。 除徐千乘亲卫与杨遇一同登上豪华马车行那斩草除根之举外。 再无他人进入过此间马车。 且杨遇与徐千乘亲卫自进入到走出,仅仅不过十余息的时间罢了。 也正因此。 豪华马车内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样貌。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登上马车后,直奔那已然死的不能再死的潘老爷与刘将军。 片刻后。 宋元福、徐千乘二人满脸凝重之色地死死盯着那被二人平展而开的一面旗帜。 那面旗帜,居中绣一大大的代字。 旗帜四周,更有数条极具威严的青龙环绕。 此旗无论规格大小也好,用料材质也罢。 皆与宋元福所持那面燕字王旗一般无二。 来者身份,自此一目了然。 行动之初,二人便已然猜到来者定然隶属于一方藩王。 但二人皆未料到,这方藩王竟距离燕地这般的近。 数十息后。 宋元福率先自代字王旗上挪开视线。 随即满脸凝重之色地看向身旁的徐千乘。 “徐曲长,今夜万万不可留下活口!” 宋元福满脸凝重之色地郑重拱手行礼道。 “宋东家且放宽心,今夜若有活口侥幸逃脱,徐某自会提头去见王爷。” 徐千乘闻言面色同样凝重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徐千乘微微一顿,随即再度沉声开口说道:“宋东家,除货物与钱财外,余者统统焚尽!” 宋元福心知此事重大,完全不敢有丝毫含糊之意。 “徐曲长放心,宋某绝不会令除货物与钱财外的任何一物离开这郑家村半步。” 宋元福面色极其郑重地拱手回答道。 “好,既如此那稍后徐某便带人再走一趟,将那藏身于雪地里的尸身统统带回。” 徐千乘闻言握了握腰间的雁翅刀刀柄,随即沉声开口说道。 两刻钟后。 待将所有‘细节’全部商议无误后。 宋元福与徐千乘一前一后地自那豪华马车而出。 随即便各自消失于风雪之中。 这一夜,注定是一无眠之夜。 ...... ...... 次日辰时。 持续了整整一夜之久的风雪骤然而至。 然,天地间却依旧一片苍茫之色。 郑家村村口前。 双眼布满猩红血丝的宋元福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随即侧首看向身旁同样双眼布满血丝的徐千乘。 “徐曲长,天色已亮,可以开始了。” 宋元福满脸疲倦之意地缓缓开口说道。 “好。” 立身于宋元福身旁,同样满脸疲倦之意的徐千乘微微点头。 随即轻轻摆了摆手。 随着其手臂微微摆动。 当即便有十余名陷阵营士卒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缓缓迈步走向村口不远处。 在那村口不远处,赫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座‘柴山。’ 柴山之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百具身着各色衣衫的尸首。 随着十余支火把缓缓丢向那十余座柴山。 不一会儿的功夫。 十余座柴山中便迸发出让人难以靠近丝毫的熊熊火焰。 一具又一具坚硬如石的尸体被陷阵营士卒与宋氏商行伙计无情地丢进熊熊燃烧的柴山之中。 一辆又一辆象征着身份的带篷马车被陷阵营士卒与宋氏商行伙计们合力推进了熊熊燃烧的柴山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代王许启麾下的商行也好、士卒也罢,皆在这场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甚至于就连其小舅子,以及其亲赐的代字王旗,都未能幸免于难。 一场大火自辰时燃起,直至申时方才渐渐熄灭。 当一切的一切皆化为灰烬后。 休整了数个时辰之久的宋氏商行,于申时许缓缓离开了郑家村。 再度朝着辽东之地缓缓行进。 只不过这一次商队行进的方向不再是那仅在十余里外的林家镇。 而是更为偏远的辽东城池--辽隧城。 ...... ...... 入夜。 郑家村五里之外。 数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于荒郊野外组成一个又一个圆形车阵,用以抵挡夜间寒风。 一顶又一顶大小不一的帐篷,极其紧促地排列于一个又一个圆形车阵之内。 居中一独占一车阵的偌大帐篷内。 宋元福、杨遇、徐千乘三人,一人围着一熊熊燃烧的煤炉席地而坐。 “此番能够幸免于难,全靠徐曲长有勇有谋。” “宋某敬徐曲长一杯。” 宋元福端起身旁小桌案上的酒盏,遥敬徐千乘。 话音落罢。 宋元福仰头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昨夜二人自潘老爷车厢一别后。 便各自陷入忙碌之中。 随着宋元福愈发地忙乱。 那潘氏商行中所隐藏的秘密逐渐地浮现于宋元福眼前。 自潘氏商行临近辽东之地后,其在数日时间里先后覆灭了大小商行多达六七个。 其中自然不免一些背靠世家大族亦或者朝堂权贵的商行。 宋元福不敢想象若不是徐千乘察觉到些许异常,并果断准备反打。 到时候等待宋氏商行的将会是何等的下场。 故而,这杯酒宋元福当真是敬的发自肺腑。 徐千乘见状连忙端起小桌案上的酒盏。 “宋东家无需如此,此乃徐某份内之事。” 徐千乘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随即复又回敬一杯。 宋元福笑了笑,不再谈及此事。 数日相处下来,其隐隐约约间已然明了陷阵营将士之性格。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陷阵营将士们的心中除了军令与职责外,鲜少再有他物。 “此番,共计缴获金二十六斤,银子一百零六斤,铜三百九十五斤。” “另有五万四千六百二十七两的银票。” “至于那些货物,粗略估算下至少价值二十万两。” “此乃今日统计之账册。” “徐曲长过目后,若无问题,你我便联名奏于王爷。” 宋元福顿了顿,随即自怀中掏出一崭新账册,将其递给身旁不远的杨遇。 示意杨遇将其送至徐千乘面前。 至于其口中的金银铜之物之所以论斤而不论两。 无外乎因那金银铜之物已然被其熔成数十个大小不一之物。 此举虽会使那造型精美的金银等物大失其值。 但却避免了暴露风险。 所谓有得必有失,大抵莫过于此。 不待杨遇起身接过宋元福递来的崭新账册。 徐千乘便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宋东家的为人,这些时日一来徐某有目共睹,这账册无需再看。” “宋东家只管写信即可,待书成信件后,徐某于那信件之上署名即可。” 话音落罢。 宋元福面色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宋某谢过徐曲长信任。” 徐千乘闻言再度满上酒水,无言地遥敬宋元福一杯。 其看似于缴获一事上漠不关心,实则这正是其聪明之处。 能在陷阵营内统领一曲兵马之人,又岂会是那头脑简单之辈? 一杯浊酒饮尽。 宋元福缓缓放下手中酒盏。 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份舆图。 缓缓起身后将其悬挂于大帐内一木架之上。 “此地东去七十里,便至辽东辽隧城。” 宋元福伸手点了点舆图上辽隧城所处的位置。 微微一顿后再度缓缓开口说道:“自明日起,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由杨大哥率半数伙计先行将那三百余车木炭等物运至辽隧城。” “自辽隧城一路向东售卖。” “其售价与当地城池内的售价一般无二即可。” “切记,万万不可低于当地城池售价。” 杨遇闻言略一沉吟。 心中渐渐明白了宋元福此举的用意。 “是!” 杨遇快速起身,郑重拱手行礼道。 宋元福见状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徐千乘。 “徐曲长,劳烦分出两百士卒,沿途护卫杨大哥一行人。” 宋元福面朝徐千乘拱手行礼道。 徐千乘闻言起身抱拳回礼道:“好。” 话音落罢。 宋元福微微一顿,再度开口吩咐道:“明日卯时过半,杨大哥便先行率众离去。” “此行若能多赶路,便多赶路。” “你我双方尽可能地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杨遇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当即再度拱手行礼道:“是!” 宋元福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杨遇凑上前来。 待杨遇靠近宋元福后。 宋元福边伸手在那舆图上‘指指点点’边缓缓开口交代着杨遇一行人此去所需注意的一些细微之处。 其之所以将宋氏商行一分为二。 并约定两部需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其目的简而言之便是将利益最大化。 须知。 宋氏商行经昨夜一战后,足足多出了三百余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而这三百多马车之上满载的货物,在辽东之地可是足足价值二十万两银子之巨。 且那满载的货物皆为木炭等取暖之物。 宋氏商行若不一分为二,并保持三日路程之距。 待煤炉、煤球等物一至辽东之地。 那三百余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非但无法创造丝毫价值。 反而极有可能成为宋氏商行的累赘! 无他。 同为取暖之物,木炭、木柴与煤炉、煤球之间的价格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凡心智健全之人,都会做出那最正确的抉择。 至于此举是否会与许奕最终目的所背驰。 宋元福并不担心这一问题。 现如今能花高价钱购置木炭、木柴等取暖之物的,又有几人是那贫寒百姓? 真正的贫寒百姓,此时要么躲在家中报团取暖,听天由命般等待雪灾过去。 要么背井离乡,结伴四散逃亡。 要么便如郑家村村民般,冻毙于家中。 自许奕对煤炉、煤球的三种定价中。 第六百零五章 负重而行,再见曙光。 【五百九十七章章节锁定没办法修改了。】 【修改后的内容放到了五百九十八章。】 【后续会写一章免费内容同样是四千字补偿在后面。】 宋元福并不担心这一问题。 现如今能花高价钱购置木炭、木柴等取暖之物的,又有几人是那贫寒百姓? 真正的贫寒百姓,此时要么躲在家中抱团取暖,听天由命般等待雪灾过去。 要么背井离乡,结伴四散逃亡。 要么便如郑家村村民般,冻毙于家中。 自许奕对煤炉、煤球的三种定价中。 宋元福并不难看出许奕此举所隐藏的部分深意。 也正因此。 宋元福方才会定下一分为二之计。 对于如宋元福这般‘商贾’而言,能够为背后之人创造额外的价值。 自然是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286 时间的车轮从不会因任何人的离去而停止前行。 正如辽东的雪灾从不会因百姓的苦苦哀求而彻底消散。 富人家熊熊燃烧的火炉。 曾是多少辽东苦寒百姓,濒死前最后的渴望。 辽隧城一残垣断壁的破落小院内。 王二狗一家六口人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院内狭小的厢房内。 狭小的空间内除王二狗一家六口外便只剩下那早已不知熄灭多久的炭炉。 安静。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充斥在狭小厢房每一个角落间。 或许。 唯一能证明王二狗一家仍存活于世的,便只剩下那微弱到弱不可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死一般寂静的狭小偏房内忽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爹.....爹爹.....三.....三哥......三哥身上......变得和......和奶奶身上一样......一样冷了......” 稚嫩的童音有气无力地于狭小厢房内突兀响起。 话音落罢。 狭小的厢房内再度变得如先前一般安静。 “唉。”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使人听不清真情实感的麻木叹息声于死寂般的狭小厢房内响起。 王二狗揉了揉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双眼。 艰难地自厢房被窝内爬了起来。 说是被窝,实则不过是些许杂草上铺了些许破旧棉被罢了。 王二狗起身后佝偻着身子步履阑珊地走向女童身旁。 自‘被窝’里将那已然僵硬如冰的三子缓缓抱了起来。 “爹爹,三哥是去找奶奶了吗?” 稚嫩女童小心翼翼地朝着一旁默默哭泣的母亲挪了挪身子。 父亲曾告诉过她,只要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便不会冷也不会饿。 可现在随着三哥被父亲抱起,原本严丝合缝的被窝出现了缝隙。 寒风瞬间使得稚嫩女童忘记了父亲的叮嘱,不自觉地朝着母亲处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躯。 “嗯。” 怀抱三子,双目赤红但却无一滴泪水滴下的王二狗木讷地点了点头。 鼻息间发出一道复杂极致的鼻音。 “那......那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还有奶奶,奶奶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啊,小乖想奶奶了。” 王小乖抱着不断无声抽泣的母亲,奶声奶气地问道。 稚嫩的童音中,不知不觉地便带上了哭音。 “小乖不哭,等夏天到了,你三哥和奶奶就回来看小乖了。” 王二狗双眼愈发地赤红,怀中抱着的三子不知不觉间被其拥的更紧了些许。 若是其还活着,想必定然会大声叫痛吧。 可惜...... 王小乖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 “那太好了......奶奶最疼小乖了,等奶奶回来,小乖要吃好多好多的糖葫芦。” “还有三哥,三哥前些天还说要带小乖去学堂玩呢。” “对了爹爹,什么时候是夏天啊。” 王小乖探出小小的脑袋,脸上挂满了对夏天的憧憬。 “快了,快了。” 王二狗微微俯身,艰难地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掌,轻轻地揉了揉王小乖凌乱且枯黄的头发。 话音落罢。 王二狗抱起三子,缓缓起身朝着厢房门走去。 边走边叮嘱道:“小乖盖好被子,爹爹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饼子吃。” 王小乖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快速蒙上头奶声奶气道:“那爹爹快些回来啊,小乖肚子好饿好饿。” 王二狗脚步微微一顿,麻木的脸庞愈发地麻木起来。 ‘咯吱’ 一声异常刺耳的声音自厢房门口传出。 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厢房房门。 随着厢房房门的缓缓打开。 彻骨的寒风瞬间使得王二狗本就佝偻的腰背愈发地弯曲起来。 ‘咯吱。’ 王二狗一手抱着坚硬如冰的三子,一手拼了老命般去拉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厢房房门。 待厢房房门再度关闭后。 王二狗已然累的几近虚脱。 “呼哧~呼哧~” 王二狗靠在紧闭的房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彻骨寒风顺着喉咙直达肺腑。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 王二狗便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任由心脏在那儿‘砰砰砰’地狂跳不止。 十余息后。 彻骨的寒风使得王二狗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抱着坚硬如冰的三子踏着半人高的积雪,一步一踉跄地朝着小院主房走去。 短短十余步的距离,王二狗足足用了半刻钟之久。 半刻钟后。 王二狗小心翼翼地将三子放在主屋墙角处。 那是整个主屋仅有的一处未曾被积雪覆盖的‘净土’。 ‘净土’中,除王二狗三子外,还有一‘人’。 那是一身着单薄衣衫,身形矮小且瘦弱到皮包骨头的老太太。 “娘......儿没用。” 王二狗将三子放在老太太身旁后,面朝老太太缓缓下跪。 话音落罢。 王二狗不再多言,轻轻叩首三次后艰难地自地上爬了起来。 不是其不愿多言。 而是着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且呼啸的寒风亦不允许其多言。 或许,王二狗心中的千万言语,皆在那一声娘,而没用。 王二狗起身后踉踉跄跄地走向另一处完全被积雪所覆盖的墙角。 布满冻疮的双手毫不犹豫地伸入厚厚的积雪之中。 半刻钟后。 王二狗双手通红地自那厚厚积雪中刨出一粗布包裹。 颤巍巍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坚硬的包裹。 当粗布包裹里的三个硬邦邦的饼子与二两碎银渐渐浮现于王二狗眼前时。 王二狗那麻木到僵硬的脸庞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笑容。 但很快。 王二狗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麻木重新占据了王二狗的脸庞。 三个饼子,五口人。 如何熬得过这百年不曾一遇的寒冬? 至于那全家省吃俭用省下来准备给三子用作来年束修的二两碎银。 若是平日里。 这二两碎银足够一家人幸福地生活两三个月之久。 而现如今。 莫说两三个月了,怕是连两三天都难。 王二狗小心翼翼地将那三个比石头还要坚硬的饼子揣入怀中。 随即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包裹中仅剩的二两碎银。 本就赤红的双眼在这一刻竟好似染血般。 “儿,爹没用。” 王二狗抬起手朝着满是黑红的脸庞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话音落罢。 王二狗拿起包裹中仅剩的二两碎银,缓缓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又当娘又当爹含辛茹苦将他抚养成人的那个女人走了。 被其寄予厚望,更是家中唯一读书种子的三子也走了。 王二狗有时候真的想一头扎进雪窝里,再也不睁开眼看着烂透了的世界哪怕一眼。 可惜。 他不能。 他也不敢。 那背对着他的狭小厢房内还有他的女人、他的儿子、他的闺女在等着他回去。 他若一走了之,她们又该怎么办啊。 王二狗死死地握着手中的二两碎银,赤红着双目一步踉跄地朝着院外走去。 半刻钟后。 王二狗用尽全身力气行至一同样残垣断壁,但无论规格还是占地面积皆比自家大上不少的小院。 举目四望后,王二狗一步一踉跄地走向唯一保存完好的厢房。 在这个冬季里,狭小有时候要远胜过宽敞。 更何况,宽敞的主屋在关键时刻可以拆出来更多的木柴。 “咚咚咚。” 王二狗轻轻扣响了邻家厢房房门。 “孩他二婶子。” “我是二狗啊,您家里还有吃的吗?” “我这儿还有二两银子,有的话能卖给我一些吗?”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蹲在邻家厢房门外,话音微弱地开口祈求道。 死寂。 死寂。 还是死寂。 除那呼啸的寒风以及王二狗被冻的哆哆嗦嗦声外。 邻家厢房内外再无其他声响。 “孩他二婶子,我二狗啊。” “我这儿真有二两银子,不信的话您打开窗台我先把银子给您。” “您看着给些吃的就行。”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哆哆嗦嗦地开口喊道。 然。 话音落罢。 足足过去百余息之久。 那厢房内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二狗心中无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便欲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许是蹲的时间太久了。 又许是王二狗身子骨实在是太虚弱了。 王二狗方一起身,便踉踉跄跄地朝着厢房房门倒去。 “砰。”的一声。 破旧的房门瞬间大开。 王二狗亦随着大开的房门踉踉跄跄地朝着邻家厢房内倒去。 “砰”的一声轻响。 王二狗最终还是摔在了邻家厢房那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摔,摔的王二狗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般。 足足过去一刻钟之久。 王二狗方才缓过劲来,自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然。 其方一爬起来便再度摔倒在地。 “死......” “死了......” “都......都死了.......” “谁.....谁杀的......” 趴在地上的王二狗望着厢房内那一具具不着寸缕、面色铁青的尸体以及地上那早已漆黑一片的血迹,神色呆滞地喃喃道。 那邻家虽常常炫耀于邻。 但其本性着实不坏。 王二狗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竟连那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也不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 王二狗哆哆嗦嗦地自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邻家厢房。 这一刻。 王二狗再也不敢去敲响邻家的房门。 天知道那房门里究竟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还是那磨刀霍霍的‘人’。 自邻家厢房颤颤巍巍地走出后。 王二狗脚步不停,一步一踉跄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的是那人祸。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王二狗绝不会主动将‘黄白之物’外露。 或许,其之所以将最后的积蓄藏于院内积雪之中的初衷便是为防那‘人祸。’ 时间一息一息过后。 就在满心绝望的王二狗一步一踉跄地行至自家小院时。 其身后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道道略显刺耳的铜锣声。 与此同时,那铜锣声中好似掺杂着类似于货郎沿街叫卖的叫喊声。 闻得背后声响的王二狗不由得顿住了踉跄的脚步。 转过身朝着街道处抬头眺望。 只见一面偌大的旗帜缓缓出现于街角处。 那旗帜上有一大大的字,旗帜的四周更是绣着些许精美的图案。 王二狗不知那字究竟是何,但却认出那旗帜四周环绕的图案。 那图案赫然正是数条龙。 不待王二狗作何反应。 那四周绣着张牙舞爪龙图案的旗帜,被一身形魁梧的甲士举着缓缓走出了街角。 十余名手持铜锣不断敲击之人紧随着那身形魁梧的甲士缓缓走出了街角。 再其后。 便是一辆又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满载货物的马车身后则是一个又一个身着厚重棉衣,头戴毡帽之人。 此时那一个又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正大汗淋漓地推着马车。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百文之价,购价值三两银子之煤炉。”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文钱之价,购价值十五文钱之煤球。” “此煤球,仅需一枚,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闻听此言。 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 其虽不知那煤炉、煤球是为何物。 但其却明白现如今辽隧城取暖之物价值几何。 莫说二百来文,就算其手中的二两银子,现如今也很难买到些许取暖之物。 至于那手持铜锣者所言的两文钱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其更是连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若此物真那么厉害,又岂会只售区区两文钱? 然。 就在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之际。 第六百零六章 曙光所在,黎明即在 【我是个废物,还在尽全力修改中。】 【五百九十九章已修改半章。】 “追兵是甩开了,但长山大哥却因伤势过重,久无停歇,而再难坚持。” “长山大哥......长山大哥最终......最终还是倒下了。” 龚泉山微微一顿,再度缓缓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心中悲愤。 百余息后。 龚泉山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后来。” “属下将长山大哥埋葬于一处乱葬岗旁。” “待将长山大哥埋葬后。” “属下便舍弃了战马,并于那乱葬岗中拔下几件衣衫。” “乔装打扮后,悄悄潜入一商队货物之中。” “几经周折后,方才重返沮阳城。”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睁开双眼。 原本通红的双眼,现如今已然一片猩红之色。 浓郁到极致的悲意与杀意,竟同时存在于同一双眼睛中。 “还请......还请王爷......还请王爷为......为属下做主啊。” “还......还请王爷......请王爷寻......寻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人......四人尸骨。” “令......令其可......可魂归......魂归燕地啊......” 龚泉山颤颤巍巍地双膝下跪,随即深深叩首道。 书案之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见状缓缓起身。 随即快步行至龚泉山身旁。 “起身!” “伤我士卒者,焉能令其全身而退?” “为孤捐躯者,焉能令其魂散四方?” 许奕缓缓俯身搀扶道。 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毋庸置疑。 “属......属下......属下叩谢王爷。” 龚泉山在许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闻言后眼角再度留下两行浊泪。 娄道永于西域再建陷阵营时。 所选士卒皆是身无牵挂之人。 与他们而言,陷阵营便是其家。 与他们而言,袍泽便是家人。 一伍五人,一夕之间折损四人。 龚泉山心中之悲,可想而知。 “此乃孤之责也。”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立身于一旁的问心首领。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于属官所寻一别院,待孙良医到后,请其直接至属官所别院。” “何时伤势全无,何时再归王大营。”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片刻后。 待问心首领、龚泉山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许奕方才缓缓收回望向二人身影的目光。 随即缓缓行至书案之后。 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低头望向摆放于书案之上的染血书信。 凝视数息后。 许奕并未急于拆开那封染血书信。 反而是缓缓闭上双眼,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缓缓翘至书案之上。 待身心皆彻底放空后。 许奕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起龚泉山一事。 自龚泉山的描述中。 并不难发现,截杀龚泉山的那伙人并非军伍出身。 凡军伍出身者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皆会条件反射般地与身周己方之人组成军阵用以应敌。 但此番。 那群黑衣人在折损二三十余人的情况下,仍未现出一丝一毫的军伍习性。 因此。 基本可将军伍出身这一点彻底排除。 ‘死士。’ 斜靠于太师椅之上,微闭着双眼静静沉思的许奕脑海中忽然闪过死士二字。 非军伍出身,但却异常狠辣,纵使伤亡再重。 目的未成之前,形同疯狗,决不罢休。 附和这种种特征之人,只能是‘死士。’ ‘何人所派?许衍?’ 许奕心中再度喃喃自问道。 龚泉山等人一出辽地,方行三十余里,便遭截杀。 看似最有可能为那幕后指使者便是辽王许衍。 无他。 许奕方以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于辽地掀起层层波浪。 且利益受损最大者便是那辽王许衍。 但。 有时候看似最有可能者偏偏是那最无可能者。 无他。 龚泉山等人方一出辽地三十余里便遇袭。 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身? 若真是辽王许衍所为。 那其未免太过于肆无忌惮、太过于张狂了。 “许启?”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心中缓缓想到。 宋元福等人方截杀许启小舅子潘老爷不久。 其虽无证据,但在辽王许衍的蛊惑下。 其心中或多或少地会对许奕有所怀疑。 那前来贺喜的代王世子许璟祈便是最好的证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想根除,其难形同登天。 但怀疑归怀疑,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便是代王许启,绝不会是一傻子。 其必然会对辽王许衍的话语持一怀疑态度。 两者皆存疑当如何? 以己推人。 若许奕为代王许启。 必然会暗中挑拨。 使两王生隙,进而暗中争斗个你死我活。 而其则作壁上观、坐山观虎头。 无他。 两者皆存疑的同时,两者亦是代王许启暗中对手。 以许启之精明。 其定然不会放过如此一天赐良机。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于脑海中默默地将许启之名提至许衍之前。 ‘除此二人外,还有何人存嫌?’ 许奕微微摇头,将许启、许衍二人暂置一旁,随即再度静心沉思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一人。 ‘季于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低声喃喃道。 郑国公季开一脉,除季于野外,余者皆被问斩于长安城菜市口。 而许奕则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季于野心中仇恨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因。 那便是季于野此人为太子许雍暗地里的左膀右臂之一。 ‘季于野、许启、许衍。’ 许奕缓缓做直身躯,口中低声喃喃道。 除此三人外,许奕着实想不到还有何人有此动机。 许奕微微定神,双手缓缓摆出一奇异造型,随即缓缓放置于嘴边。 道道极其低微,但却暗藏某种不易察觉旋律的哨声自其嘴边缓缓而出。 数十息后。 哨声止。 复又百余息。 紧闭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陌生的脚步声。 但那脚步声却于问心首领一般极其轻微。 察觉到脚步声略感陌生后。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以问心首领平日里的处事方式。 送龚泉山一事,其应当交予其他问心。 而自身则置身于承运殿一角,随即等候着许奕传唤才是。 ‘有大事发生。’ 思及至此,许奕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道。 然。 不待其再度沉思。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微的叩门声。 ‘咚咚咚。’ 一名问心立身于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是。” 闻得应允声后,立身于书房门外的问心略显激动道。 话音落罢。 伴随着一道‘咯吱’轻响。 一名问心缓缓出现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快行两步,面色微红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其免礼。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即刻遣五名问心,寻孟少平问询季于野一事。” 早在下洛城血书童谣一事终了之际。 许奕便已然派出执掌陷阵营赤血卫的孟少平暗中搜寻季于野等另外两拨匪人身影。 且下令寻到后直接击杀。 然。 数月过去后。 昔日随匈奴劫掠下洛、广宁、宁县三县的三伙匪人。 现如今已然伏法了两拨。 徒剩下最后一波以季于野为首的匪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其当真好似那泥鳅般滑手,又似那狐狸般狡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得许奕之令后。 问心急忙面色微红地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然。 不待其转身离去。 问心首领便再度折返回承运殿偏殿书房。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缓缓迈步走进偏殿书房,随即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道。 “谢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微微一顿开口禀报道:“启禀主人,赤血卫孟少平孟校尉于承运殿外求见。” 话音落罢。 尚未来得及走出承运殿偏殿书房门的那名问心,身躯不由得猛然一顿。 心底深处忽生阵阵沮丧之意。 端坐于书案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 心中暗道一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奕微微定神,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请孟校尉至书房一叙。” 299 时近午时。 阳光愈发浓烈之际。 常年游走于王大营外的陷阵营第三校尉、赤血卫统领孟少平。 紧随问心首领的步伐,缓缓走进承运殿偏殿书房。 “末将陷阵营赤血卫孟少平,拜见王爷。” 孟少平上前两步,随即深深拱手行礼道。 “少平免礼。” “赐座。” 许奕面带笑意微微摆手,随即示意立身于一旁的问心首领赐座。 “谢王爷。” 孟少平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一把椅子。 然其并未急着入座。 反而是再度面朝许奕深深拱手行礼。 随即开口禀报道:“启禀王爷,叛国求荣、为祸燕地的三伙贼人现已全部伏法。” “贼首季于野负隅顽抗,已被赤血卫就地正法。” 话音落罢。 孟少平微微一顿,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厚厚账册。 “此乃贼人不义之财,还请王爷过目。” 孟少平双手托举厚厚账册与额头平齐,随即再度禀报道。 “有劳少平了。” 许奕闻言嘴角笑意愈发浓烈。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上前一步,自孟少平手中取过账册。 随即快行数步,将其呈于许奕书案之上。 许奕眼睑微垂看了一眼摆放于案头之上的厚厚账册。 随即再度看向孟少平,开口问道:“少平于何处寻得季于野?” 早在数月之前,孟少平与赤血卫在上谷、渔阳二郡几乎快要掘地三尺。 然而,纵使如此密集的搜寻。 仍未见季于野与那最后一伙贼人丝毫踪迹。 遍寻无果后,孟少平修书一封与许奕。 随后便带着一众赤血卫离开燕地继续搜寻。 也正因此。 季于野伏法之地,于许奕而言颇为重要。 “回王爷。” “季于野伏法于当城花满楼内。” “事前属下曾以重金收买了花满楼一龟公。” “那龟公言,季于野自十月下旬进入花满楼后,便鲜有外出。” “且每次外出皆在两刻钟左右折返。” “属下顺着龟公所提供的线索一路暗中摸查。” “最终于花满楼五里外的一所民居中寻到了三名季于野属下。” “一番严刑拷打后,终查出了其余贼人的身影。” “为防被季于野察觉到端倪。” “当天夜里末将便组织人手,潜入花满楼内。” “欲将季于野抓捕归案。” “但奈何,那季于野实在是太过于谨慎了。” “无奈之下,末将只好率众强攻。” “但因其反抗太过于激烈,在四名赤血卫负伤后。” “末将只得下令将其射杀。” 孟少平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禀报道:“事后末将搜遍花满楼。” “待花满楼内再无其他线索后。” “末将等人便于衙役赶到前,迅速撤离了花满楼。” “除留下十人藏身于暗处以观后效外。” “余者皆随末将连夜赶往徐无城。” “最终于徐无城东五十余里外的一座荒山内。” “将余者全部伏法。” “事后一番严刑拷打,方知那伙贼人于徐无城外截杀了我陷阵营士卒。” “末将得知后不敢擅自处理。” “故将一百三十三名被俘贼人全部押解至沮阳城,以待王爷发落。” “明日午时前后便可至王大营。” “三名袍泽尸身因需打造棺木,恐需三日后方可至。” 话音落罢。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一片寂静无声。 端坐于书案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闭上双眼。 心中暗暗喃喃道:‘时也,命也。’ 如果? 没有如果。 纵使孟少平早一两月将季于野等贼人全部诛杀,那牺牲于徐无城外的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名护安曲士卒依旧会死。 归根结底。 即使没有季于野,也会有赵于野、张于野、季于野。 ‘季于野十月下旬至当城。’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心中暗暗喃喃道。 辽东雪灾于十月中旬起。 待到十月下旬时已呈愈演愈烈状。 彼时,幽州大地上消息灵通者应当已然陆陆续续收到消息。 第六百零七章 各部将归,大战终毕 【我是个废物,争取早日修改完毕,已修改至六百章。】 须知,代郡平城与上谷雊瞀城相距仅仅八十余里。 且两城交界之处有一燕山余脉相隔。 其若要躲避孟少平等赤血卫的追杀。 燕山余脉远比平城更为隐蔽、更为安全。 更何况其藏身之地为一人来人往永不停歇的烟花之地。 故而。 基本可确定,其于当城花满楼内藏身,定是为了谋划什么。 而其所谋划之事,定然绝非截杀五名陷阵营士卒这般简单。 思及至此。 许奕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道颇为熟悉的身影。 ‘许启。’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心中暗暗喃喃道。 以己推人。 季于野当时一方面需‘谋划大计’,一方面需躲避孟少平等赤血卫的追杀。 如此境遇下。 其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派人前去徐无城外截杀龚泉山等人。 纵使其与许奕有着血海深仇。 但凡其未得失心疯,其皆不会如此去做。 故而。 极有可能是他人迫使季于野不得不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前去截杀龚泉山等人。 而那个人极有可能正是与其‘合谋’之人。 而整个代地有动机迫使季于野截杀陷阵营士卒者,唯有代王许启。 思及至此。 许奕低垂的眼睑下忽然迸发出一抹足以令人身心俱寒的寒意。 ‘许雍、许启,此二人所谋划的目标为何?’ 许奕眼睑低垂,心中暗暗思索道。 其虽不知许雍与许启二人究竟在谋划何事。 但以其对许雍的了解,其所谋划之事定然针对于其。 无他。 其若不死,雍心难安。 然。 许奕自就藩以来,虽很快便于燕地站稳脚跟。 但其所行所举,无一不隐秘、晦涩。 且种种行径于大周法理上皆可站得住脚。 故而,纵使许雍再如何难容许奕。 于法理之上,其却丝毫奈何不得许奕。 故而,方才有了季于野这么一个‘黑手套’与许启密谋一事。 思及至此。 许奕脑海中渐渐有了一清晰脉络。 ‘下洛城。’ 许奕低垂的眼睑瞬间抬起。 “孟少平听令!” 许奕自太师椅上快速起身,随即望向身前不远处的孟少平。 “末将听令!” 孟少平闻言身躯一震,随即快速抱拳行礼道。 “即日起,遣两百赤心卫暗中于下洛城工坊驻防!” 许奕面色凝重地沉声下令道。 “末将遵令!” 孟少平面色一正,随即再度抱拳行礼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看向立身于孟少平一步外的问心首领沉声道:“问心听令。”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抱拳行礼道:“问心听令!” 许奕沉声下令道:“持孤王令!至军械工坊!调三百二十连弩、两百十发弩、三万无羽之矢,至下洛城工坊!” “三百二十连弩、两万无羽之矢,交予工坊守备士卒。” “两百十发弩、一万无羽之矢,交予赤血卫士卒。”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速领命道:“问心遵令!” 待问心首领、孟少平二人身影双双消失于承运殿外。 许奕方才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若许奕所料无误的话。 季于野与许启所谋划之事定然事关下洛城工坊。 无他。 下洛城工坊乃许奕经济命脉之一。 煤球、煤炉等后起之物,可为许奕带来多少声望以及隐藏好处暂且不提。 单单一个药玉工坊,便足以令许雍、许启二人眼红至心痛。 而第一批运往京师长安的药玉恰恰正是九月底抵达的长安城。 且因药玉自身特性,以及许奕为其所指定的售卖方略。 下洛城药玉一至长安城,短短数日时间里便彻底风靡满长安。 许奕虽为其进行了种种‘伪装。’ 如药玉出自于西域、如特意寻了西域商队、如店铺伙计皆为西域之人等等。 此类伪装骗骗寻常百姓、亦或者普通权贵自然不在话下。 但对于真正的权贵而言,此类‘伪装’着实是破绽百出。 但。 须知。 这世间有一成语,其名为心知肚明。 故而。 当药玉、风靡满长安时。 许雍必然会收到消息,甚至于直接收到他人送上的药玉摆件。 到了那时。 许雍无需大费周折,亦可得知药玉的‘来龙去脉。’ 而以许雍之脾性。 其必然无法容忍许奕手握如此一聚宝盆。 故而。 顺藤摸瓜后,下洛城药玉工坊必然也就成了其眼中钉、肉中刺。 而心怀二心的代王许启自然同样无法容忍身旁邻居手握聚宝盆一步步走向强壮。 但奈何。 许启天性谨慎。 故而方才有了季于野与代郡当城一住便是月余之事。 想来。 若不是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效果太过于惊人。 若不是潘老爷等人被截杀于辽东郡外。 若不是辽王许衍所‘透露’出的消息。 恐许启断然不会这般快地做出最终决定。 并暗中设局栽赃于辽王许衍,好以此激发许奕、许衍二人之间的矛盾。 进而坐山观虎头。 如许启这般‘谨慎’之人。 皆有一特点。 即,未作出决定前,定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而作出决定后,此类人往往便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故而。 现如今季于野虽已伏法。 但下洛城危机却并未因此解除。 反而极有可能伴随着季于野伏法,而呈愈演愈烈状。 也正因此。 许奕方才会遣两百赤心卫前往下洛城工坊暗中布防。 在天下大势尚未彻底动乱之前。 两百赤心卫、三百陷阵营守备士卒。 外加两百架十发弩,三百架二十连弩以及三万支无羽之矢。 已然足够应对一切来犯之敌。 ...... ......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微微摇头,似要将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全部甩出脑海般。 数息后。 许奕稍作定神,随即缓缓拆开了书案之上、摆放已久的染血书信。 随着染血书信缓缓展开。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与辽东所遇之事一一浮现于许奕眼中。 与许奕所猜测的大致无二。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携煤球、煤炉等取暖物一至辽东郡。 便瞬间于那辽东之地掀起层层惊涛骇浪。 无他。 着实是煤球、煤炉这一大杀器,对辽东世家、权贵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宋元福信中言,若无燕字王旗,宋氏商行于辽东郡定寸步难行。 且极有可能会被那辽东世家、权贵扯烂撕碎,甚至于生.吞.活.剥。 后来。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在陆续被动地接触过几个辽东商行东家后。 二人渐渐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察觉到异常后的宋元福、徐千乘,一方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售卖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 另一方面则遣陷阵营护安曲斥候于暗中调查不同寻常之处。 此后不久。 再综合了所遣斥候与沿途所见所闻后。 宋元福心中终得一结论。 即,有一双巨大的黑手,在暗中操控着辽东雪灾一事。 且,整个辽东郡,凡手握大量木柴、木炭等取暖之物的商行中,至少近半为那幕后黑手所推傀儡。 而在整个辽东郡有此能力者,绝不超一手之数。 宋元福、徐千乘等人察觉到这一点后。 当即写信告知于许奕。 好令其心有防备、早作部署。 毕竟。 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在辽东之地所形成的‘杀伤力’实在是太过于惊人。 也正因此。 方才有了龚泉山等人被人截杀一事。 片刻后。 许奕缓缓放下手中书信,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冷笑。 ‘果真与我所想一般无二。’ 许奕心中暗暗喃喃一句,随即抬头望向辽东所在。 宋元福所呈书信,无疑进一步证实了昨日猜测。 那双那种操控辽东雪灾的大手正是那辽王许衍。 但很可惜。 辽王许衍千算万算绝不会算到这世间当真有敢搅其局者。 而许奕此番无疑彻底将辽王许衍得罪的死死的。 但。 许奕又岂会惧怕得罪许衍? 若怕。 其便不会于辽东之地售卖煤球、煤炭等取暖之物。 若怕。 其便不会源源不断地令人向辽东、辽西等地运送取暖之物。 且每一支前往辽地的上商队,皆有其所赐燕字王旗。 301 未时近半。 诸事皆了。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自太师椅而起。 缓缓伸了个懒腰。 方欲离开承运殿偏殿书房前往内廷用饭之际。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外再度传来问心首领极其低微的脚步声。 ‘咚咚咚。’ 问心首领止步于偏殿书房门外轻轻叩响了书房门。 “进。”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咯吱’一声轻响。 问心首领推开书房门迈步而入。 “主人,代王世子许璟祈、辽王世子许锡林于裕门外求见。” 问心首领快行数步,随即拱手行礼禀报道。 ‘许璟祈?许锡林?’ 许奕闻言心中暗暗喃喃一声。 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略显玩味的笑容。 “请代王世子、辽王世子至此地。”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开口吩咐道。 “是。”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礼道。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缓缓转身,随即脚步连连地离开了承运殿偏殿书房。 待问心首领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偏殿书房后。 许奕再度自太师椅起身,随即行至书房东侧武器架旁。 那紫檀木所制作而成的兵器架上横放一归鞘刀刃,竖放一寒光长槊。 那刀名为斩渊,寓意为斩杀世间一切之敌,斩破世间一切深渊。 那槊名为青阳,得名于太祖皇帝时期第一虎将姜青阳,后辗转多主,落于赵甫生之手。 两百余年来,青阳槊现世次数屈指可数。 然其每一次现世皆伴随着腥风血雨以及人头滚滚。 许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紫檀木架旁。 双目焦点一动不动地望着紫檀木架上一横一竖两件杀器。 不知过了多久。 紧闭的偏殿书房外忽然传来数道脚步声。 两名燕王府‘仆从’引着许璟祈、许锡林行至偏殿书房门前。 ‘咚咚咚。’ “王爷,两位世子到。” 一仆从立身于紧闭的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随即后退半步拱手行礼道。 然。 紧闭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内却始终未有丝毫的回应。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悄悄对视一眼。 二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解之色。 他王世子初次登门拜访,依礼当请至承运殿主殿接见才是。 至于偏殿书房。 本应数次往来,彼此互相熟悉后,方才如此这般。 但不知为何。 许奕偏偏将初次拜访的二人,请至了偏殿书房。 若说许奕是为了交好二人。 那应早早打开偏殿书房房门才是。 若说许奕是为了给二人一个下马威。 那理应将二人请至更为宽阔、庄严的承运殿主殿才是。 一时间。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满头皆是雾水。 数十息后。 见紧闭的房门内久无动静。 燕王府仆从只得再度轻轻叩响了房门。 “王爷,两位世子已至。” 仆从后退半步再度拱手行礼道。 两次叩门过后。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再度悄悄对视一眼。 此番,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二人一联想到外界对许奕的传闻。 心脏不由得瞬间加快起来。 诚如许奕昨日所猜测的那般。 许璟祈、许锡林二人此番联名拜访。 所打主意正是‘磋谈。’ 当然。 磋谈的前提必须是在昨日‘先合’、‘后分’之计成功的前提下。 而现如今看来。 昨日之计策显然是失败了。 ‘许奕看出我等目的了?’ ‘他会如何对付我们?’ ‘外界传言中这位燕王可向来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啊。’ ‘宋国公张永年、郑国公季开以及数百位大小官吏皆断送于其一人之手。’ 一时间许璟祈、许锡林二人心中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与此同时。 紧闭房门的书房内。 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紫檀木架旁许久许久的许奕伸出左手。 自紫檀木架上拿起归鞘斩渊。 ‘噌’的一声轻响。 许奕右手紧握斩渊刀柄,手臂微微用力。 使斩渊刀彻底脱鞘而出。 随着斩渊刀快速脱鞘而出。 一抹寒光携近乎失实质般的寒意自许奕双眼中一闪而过。 然。 许奕此时的目光竟好似比那天外陨铁所铸造而成的斩渊刀芒还好冰寒。 第六百零八章 权利争夺,谁与争锋 【我是个废物,尽全力修改中。】 话音落罢。 足足过去百余息之久。 那厢房内外依旧是一片死寂。 王二狗心中无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便欲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许是蹲的时间太久了。 又许是王二狗身子骨实在是太虚弱了。 王二狗方一起身,便踉踉跄跄地朝着厢房房门倒去。 “砰。”的一声。 破旧的房门瞬间大开。 王二狗亦随着大开的房门踉踉跄跄地朝着邻家厢房内倒去。 “砰”的一声轻响。 王二狗最终还是摔在了邻家厢房那冰凉的地面上。 这一摔,摔的王二狗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般。 足足过去一刻钟之久。 王二狗方才缓过劲来,自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然。 其方一爬起来便再度摔倒在地。 “死......” “死了......” “都......都死了.......” “谁.....谁杀的......” 趴在地上的王二狗望着厢房内那一具具不着寸缕、面色铁青的尸体以及地上那早已漆黑一片的血迹,神色呆滞地喃喃道。 那邻家虽常常炫耀于邻。 但其本性着实不坏。 王二狗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 竟连那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也不放过。 不知过了多久。 王二狗哆哆嗦嗦地自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颤颤巍巍地走出了邻家厢房。 这一刻。 王二狗再也不敢去敲响邻家的房门。 天知道那房门里究竟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还是那磨刀霍霍的‘人’。 自邻家厢房颤颤巍巍地走出后。 王二狗脚步不停,一步一踉跄地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有时候,比天灾更可怕的是那人祸。 若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王二狗绝不会主动将‘黄白之物’外露。 或许,其之所以将最后的积蓄藏于院内积雪之中的初衷便是为防那‘人祸。’ 时间一息一息过后。 就在满心绝望的王二狗一步一踉跄地行至自家小院时。 其身后的街道上忽然传来道道略显刺耳的铜锣声。 与此同时,那铜锣声中好似掺杂着类似于货郎沿街叫卖的叫喊声。 闻得背后声响的王二狗不由得顿住了踉跄的脚步。 转过身朝着街道处抬头眺望。 只见一面偌大的旗帜缓缓出现于街角处。 那旗帜上有一大大的字,旗帜的四周更是绣着些许精美的图案。 王二狗不知那字究竟是何,但却认出那旗帜四周环绕的图案。 那图案赫然正是数条龙。 不待王二狗作何反应。 那四周绣着张牙舞爪龙图案的旗帜,被一身形魁梧的甲士举着缓缓走出了街角。 十余名手持铜锣不断敲击之人紧随着那身形魁梧的甲士缓缓走出了街角。 再其后。 便是一辆又一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 满载货物的马车身后则是一个又一个身着厚重棉衣,头戴毡帽之人。 此时那一个又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正大汗淋漓地推着马车。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百文之价,购价值三两银子之煤炉。”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文钱之价,购价值十五文钱之煤球。” “此煤球,仅需一枚,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闻听此言。 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 其虽不知那煤炉、煤球是为何物。 但其却明白现如今辽隧城取暖之物价值几何。 莫说二百来文,就算其手中的二两银子,现如今也很难买到些许取暖之物。 至于那手持铜锣者所言的两文钱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其更是连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若此物真那么厉害,又岂会只售区区两文钱? 然。 就在王二狗下意识地便要转身离去之际。 其忽然强行忍住那下意识的反应。 王二狗深呼吸一口冰凉刺骨的寒冷空气。 随即咬着牙自手中取出约等于三百文左右的碎银。 王二狗顿了顿,复又自手中取出约等于两百文左右的碎银。 随即便将那仅剩的碎银子重重地丢入身旁积雪中。 现如今的王二狗已然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希望他们能看在我买了他们东西的面上,多多少少卖我一些吃的。’ 王二狗面露决然之色地缓缓迈动僵硬的双腿,朝着那面绣龙旗帜走去。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 原本孜孜不倦地重复吆喝着口号的宋氏商行伙计,见不远处有一人影正朝着己方缓缓走来。 一时间不由得喊得更卖力起来。 待王二狗距离商队仅仅只有十步之距时。 一众手持铜锣的伙计不由得顿住那不断重复的口号。 眼巴巴地望着那不断走来的王二狗。 非是他们摆谱不愿朝前走去。 而是不愿将这来之不易的‘客人’吓怕。 自进入辽隧城后。 如王二狗这般的‘客人’他们已然遇到了两个。 可每一次他们方一主动靠近‘客人’,那客人便被其吓的连滚带爬地逃走。 连续两次过后。 宋元福只得亲自下令,不许商队伙计主动靠近‘客人。’ “小的买一个煤炉一枚煤球,善人们能不能卖给小的一些吃食。” 王二狗佝偻着身躯行至商行伙计身前,颤颤巍巍地弱声问道。 “可以。” 不待一众伙计回答,宋元福的声音便自一众伙计身后缓缓传来。 闻听此言。 满心紧张的王二狗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小的多谢善人,多谢善人,善人真是活菩萨啊。” “这......这是小的全部家当,善人看着给些吃食就行。” 王二狗颤颤巍巍地双膝跪地,缓缓展开紧握的手掌,露出其内冒着丝丝白烟的两枚碎银。 一身羊皮大氅的宋元福缓缓越过一众伙计,行至王二狗身前。 “去取一煤炉,二十煤球以及二十饼子来。” 宋元福立身于一众伙计身前,随意地看了一眼王二狗手中的两枚碎银,随即朝着左右吩咐道。 “善......善人......二......二十个饼子太......太多了......” 王二狗闻言心中先是一喜,随后便是浓浓的不安。 无他。 二十枚饼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莫说这两枚碎银仅仅只相当于五百文钱。 现如今的辽东郡,哪怕是五两银子,也绝难买到二十枚饼子。 事实上,辽东之地从来都不曾缺少粮食。 只不过是因那雪灾,导致粮食自百姓手中流入到了‘商贾’‘权贵’手中罢了。 王二狗话音落罢。 宋元福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为一个人精,其又岂会不明白王二狗心中的担忧。 “给你你就拿着。” “好好活着,莫要辜负了燕王殿下一番好心。” 宋元福缓缓上前,自王二狗手中取走了那两粒碎银。 ‘燕王殿下。’ 王二狗面露呆滞地低声喃喃一句。 身为辽东百姓,他们的辽王、他们的父母官们自雪灾爆发后从未露过一次面,一次都没有啊。 更别提嘘寒问暖,帮助百姓度过难关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燕王,却命人不远千里地助他们度过难关。 一时间王二狗心中当真是布满了五味杂陈。 片刻后。 数名商行伙计自商队后方缓缓行来。 “东家,煤炉、煤球以及饼子都取来了。” 一伙计越过同伴,行至宋元福面前拱手行礼道。 宋元福微微侧首看了一眼冰冷的煤炉,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自我马车内取一煤球来。” “是。”商行伙计闻言再度拱手行礼。 随即快速朝着一旁马车行去。 百余息后。 商行伙计手持铁钳,夹着一火红煤球缓缓行来。 自火红煤球出现的一瞬间,那王二狗双眼便死死盯着那火红煤球。 一息都不曾挪开视线。 直至火红煤球被商行伙计放入煤炉后。 王二狗方才回过神来。 “这......这是善人口中的煤球?” 王二狗犹豫几息,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正是。” 宋元福微微点头回答道。 话音落罢。 宋元福微微一顿,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此二物收好,若是煤球用完了,可随时至东大街宋氏煤铺购置。” “辽东百姓持户籍,购置煤球一枚只需两文钱。” “好好活下去,莫要辜负了燕王殿下的一片好心。” 王二狗心中五味杂陈地点了点头,口中低声喃喃道:“若能生在燕地,那该多好啊。” 也不知其说的是自身,还是那已然离他远去的三子。 片刻后。 一熊熊燃烧的煤炉、二十枚黑漆漆的煤球以及二十枚冰凉的饼子。 被宋氏商行伙计送至了王二狗家中厢房内。 待将排气筒安装妥当后。 宋氏商行伙计依照规定,对王二狗家中户籍进行了登记入册。 待一切完毕后。 临走之前,宋氏商行伙计细心地将煤炉使用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五一十地告知于王二狗。 待宋氏商行的伙计们走出小院后。 街道上再度响起了铜锣声。 “燕王殿下悯辽东百姓之苦。” “特命吾等运来取暖之物,半售半送予辽东百姓。” “以助辽东百姓度此寒冬!”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百文之价,购价值三两银子之煤炉。” “凡辽东百姓,皆可持户籍以两文钱之价,购价值十五文钱之煤球。” “此煤球,仅需一枚,便可燃三至六个时辰之久。” 王二狗蜷缩着身子,蹲在厢房门前,静静地目送宋氏商行消失于街角处。 待街道上再无宋氏商行身影后。 王二狗缓缓起身推开门走进了狭小厢房。 “爹爹,好暖和啊,是不是夏天到了。” “三哥和奶奶快回来了吗?” 王小乖围着煤炉蹦蹦跳跳地望着王二狗。 “快了,快了。” 王二狗揉了揉发酸的双眼,缓缓开口回答道。 狭小的厢房内。 仅剩的一家五口渐渐地自‘被窝’中走了出来。 围着正散发着浓浓暖意的煤炉低声说着什么。 一略显破旧的陶罐安安静静地落座于煤炉之上。 随着时间的缓缓推移,陶罐中那已然融化成水的积雪渐渐地翻滚起来。 王二狗自怀中取出一坚硬如石的饼子,将其缓缓放入陶罐之中。 片刻后。 谷物的芳香自陶罐中快速溢出,并充斥在狭小厢房的每一处角落里。 引得狭小的厢房内到处都是咕噜噜的声响。 287 沮阳城东。 山水之间,隐现一城。 隐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一身墨玉色亲王常服的燕王奕背负着双手立身于半开的窗台旁。 任窗外寒风呼啸而入。 而其自巍然不动。 其古井不波的目光,自始至终不曾从那窗台外已然没过成人小腿的积雪中挪动丝毫。 在其身后。 一身燕王府属官袍的长吏司主官吕文苏拱手而立,缓缓开口说道:“禀王爷。” “自进入腊月以来,上谷、渔阳二郡多地陆续降下大雪。” “其中上谷郡的广宁县、涿鹿县降雪量高达一尺三分。” “渔阳郡的良乡县、方城县降雪量高达一尺过半。” “余者降雪量皆在一尺以内。” “皆暂无雪灾之危。” 自进入十二月以来。 燕地上谷、渔阳两郡陆陆续续迎来了正德三十年的第一场雪。 许是受辽东雪灾影响。 今年燕地的降雪量远超往年数倍。 幸而,哪怕是降雪量最大的良乡、方城两县,其降雪量也不过一尺过半。 若立春前再无这般大雪的话,良乡、方城两县来年定能有个好收成。 话音落罢。 背负着双手立身于窗台旁的许奕轻轻闭合了半开的窗台。 随着那半开的窗台缓缓闭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的寒意瞬间消退了几分。 许奕缓缓转身迈步走向书案之后的太师椅。 缓缓落座后,许奕方才开口说道:“传令柴宝义,即刻调拨一批煤炉、煤球运至良乡、方城、广宁、涿鹿四地。” 受辽东雪灾影响。 上谷郡、渔阳郡内的取暖之物,价格亦有上涨。 虽不如辽东那般骇人听闻,但亦是寻常百姓所无力承担之重。 自定下‘以暖取辽’之计后。 下洛城煤炉工坊便已然‘火力全开。’ 除工坊内原有雇工外,许奕特令柴宝义招募了大量的辽东流民以及下洛城百姓。 用以确保煤炉、煤球等物的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