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诡计》 第一章 如果有,你一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天空好像要下雨了。 我站在校门口的雨棚下,不一会儿雨水已经大到,足以溅湿我刚换上的白色袜子。 "江晓竹。你家人不来接你吗?" 一名隔壁班男生跑到身边问我,我知道他叫李维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常在模拟考榜单上,看到他的名字。 这虽是一间贵族学校,但跟其它学校一样,女学生总喜欢讨论出风头的男生。 "当然会。" 我的态度很冷淡,因为我讨厌沉闷的模范生。 "可是我看你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关你的事吧?"我抓了抓头上那一丛乱发,把凌乱的短发拨的更乱。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凶狠,因为他马上低下头,而且讲话开始大舌头、吞吞吐吐起来:"如果……如果你没带伞的话……我的借你……" "不需要。" 我拒绝他,怀疑他没事献殷勤的动机。 被拒绝后,他没有马上离开,反而开始找话题。"天快黑了,如果等不到司机来接你,我可以叫我家的--" "老黑!" 老远的,我看到老黑开的宾士s600加长型飞快地开过来,我对他招手,然后很快的从这个模范生旁边跑开。 泥泞的雨水喷到我的牛仔裤上、溅湿了我的破布鞋,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 "对不起,小姐,路上塞车。"老黑简短地解释他迟到的原因。 "噢……没关系。" 我含糊地回答,湿透的手,随意在皱巴巴的衬衫上抹了一把。 车上弥漫着一股浓郁呛鼻的香水味…… 老黑的理由其实很老套,我早就知道,"路上塞车"绝对不是老黑迟到真正的原因。 老黑没有塞车,他是奉老板的命令,先开车送老板的女人回家。 我扭动臀部,感觉到屁股底下有股怪异的硬物感,于是伸手摸索,终于从椅垫下面,拉出一条夹在门缝边的网状性感裤袜。 我从夹缝里,迅速扯出那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捏在手心上。它很薄,几乎没有重量,上面还有浓浓的香水味。 "哥哥在家吗?老黑?"我试探地问,毫不在意地打开车窗,把丝袜扔到马路上。 "江先生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从眼角余光偷瞄到,老黑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吗?" 我追问他。 "我不清楚,小姐。" 我没再问下去,因为我知道,老黑并不打算告诉我实话。 老黑是唯一清楚哥哥几点会回家的人。他是家里的司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负责载送他的老板--也就是我的哥哥。 至于接送我上下学,只是老黑额外的工作。老黑很清楚他的老板是谁,所以每回当我问他,哥哥今晚会不会回家?老黑就会说:他不清楚。 这套把戏,从我十岁以来就不断上演,当我终于知道"不清楚"代表的意义,就是哥哥会留在女人家里过夜,我就不再对老黑逼问真相了。 车内很静,与车外下着滂沱大雨、行人四处走避的混乱场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我安逸的坐在车子里头…… 今天,我愿意相信哥哥一定会回家。 因为今天,是我的十七岁生日。 *** 座落在中山北路七段的大房子,是我的家。 当我十岁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它,因为它宽阔的庭院、用手指胖树藤编成的秋千、与四季盛开的美丽花朵,跟孤儿院潮湿狭小的院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孤儿院,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郁馨育幼院"。 十岁以前我住在育幼院那幢糊着水泥、外墙灰扑扑的矮趴趴房里,每晚跟十个小朋友挤一床大通铺,与上百名幼童,同睡一间不到三十坪大的寝室。 直到十岁后我来到这个"家",这个美丽的、不平凡的、像天堂一样的仙境。 除了院子,我对这个家那幢矗立在庭院正中央、碧蓝色游泳池前方的白色两层楼建筑物,有一股深深的依恋。 我的房间在这幢白色建筑物的东边,与哥哥的房间比邻而居,我们露台相连,只隔着一道雕花铁栏。 夏天的时候,我会关掉屋子里的灯,走出露台、趴在栏杆上,贪看东方天空的牛郎织女星。 偶尔,我能从厚重窗帘下透出的灯光,得知哥哥房间里的大灯还没熄灭,那时我会望着那一方安静的落地窗,呆呆地坐到半夜,直到月亮落下,还舍不得回到房间。 但经常的,那窗帘下是一片黑幕。我知道隔壁房间空无一人,那时候,我几乎整个夏天不走出露台t。 "小姐,先用菜吧!" 李管家走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 "不,我要等哥哥回来。" 我任性地回答,眼睛牢牢盯着大厅尽头,那两扇白色镶金框的大门。 现在已经是晚间十点钟,从学校回来后,我耐着性子,任由菲佣给我穿上水绿色纺纱礼服,短发绑上了绿色蕾丝缎带,像个傻瓜一样,任由旁人把我打扮成滑稽的芭比娃娃,乖乖坐在餐桌上等待我的哥哥。 长型餐桌上,优雅地布置着鲜花、长颈蜡烛和水晶灯,那两份早已经冷掉的晚餐--厨师精心烹调的法国菜,随着时间流逝,在等待中已经失去色香味。 瞪着那一盘看起来已经凝固的红酒煎鹅肝,我忽然发现,纵然是美食,冷掉后一样会让人失去食欲。 在长桌尽头是一只安静的、两层白色奶油草莓蛋糕。 那只蛋糕盖的很像房子,它让我联想到这幢白色的家,蛋糕里面漂亮的草莓,是盛装打扮、滑稽可笑的我。 我皱起眉头,目光移向角落的钢琴,心情稍微好些。 这架黑色静物才是我的伙伴,今晚我会在哥哥面前,弹奏我最爱的曲子。 "小姐,江先生的电话。" 李管家突然走近我身边,手里拿着家里的无线话筒。 我回过神、慌忙接住话筒。"喂?江浩南--" "我说过很多遍,不要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 电话另一头,男人低沉的声音通过话筒,缓缓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可以想像,他皱着眉头的样子。 "我在等你回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的心不再怅然若失。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自己的期望,希望他听到我的等待,心底会产生一丝愧疚。 "不必等了,今晚我不会回家。" 我愣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在他挂电话前,我急迫地追问。 我了解他的习惯,他一向习惯交代事情后,立刻挂断电话,从来不多说一句废话。 电话那头犹豫了两秒,却像永恒那样冗长,我屏住呼吸,希望等到我要的答案…… "生日快乐。" 他终于温柔地说。 我松了一口气,胸口有一些什么东西,揪得好紧…… "你会回来吗?" 我再问一次,语气是急迫、软弱的。 "抱歉……" 我愣住了。"为什么?" "我还有事,不多聊,明天早上老黑会送你去挑礼物。" 电话挂上了,话筒里传来连续的嘟嘟声,兀自刺耳地回响。 "小姐?" 直到李管家轻声呼唤我,话筒还紧紧捏在我的手中。我的手关节,已经僵硬得几乎张不开了! "小姐……" "我饿了,不等了。" 我说,然后把话筒交给李管家,接着拿起刀叉,开始吃那盘已经冷掉的煎鹅肝。 寂静的室内,只剩下叉盘交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我埋头吃着,一口接一口,吞下那盘冷却的鹅肝,眼泪却悄悄滴落到我的餐盘上、和着变味的食物,我无声地吞下泪水,咀嚼它苦涩的咸味。 透过迷蒙的泪眼,我望向钢琴,那首练习一个月的曲子,再也没有机会,在今晚弹奏。 我重要的、即将告别少女、迈向成人的十七岁生日,我唯一的哥哥选择留在女人身边过夜,他以为一通电话和礼物,就能弥补遗弃对我的亏欠。 "小姐,主菜凉了,要先热一下--" "李太太,我很讨人厌吗?" 我低着头问李管家,不让她看见我脸上的泪水。 "小姐……" "要不然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起先是一片安静,然后我听到李管家柔声告诉我:"江先生一定很忙,所以才不能赶回来。" 抬起脸,我盯住管家任性地嘶喊:"他不在乎我,是因为我不够漂亮、还是我不够温柔?!" 李管家愣住,我知道自己的话一定让她吃惊了! 可是我再也管不了这许多,再也不想掩饰我对哥哥异常的感情,再也顾不了别人一旦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小姐,你想太多了。" 我猜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因为她垂下了眼,不着边际的回答着,明显的不想惹上是非。 "他不知道,我会难过吗?"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滑下我的脸颊。 沉默又填满我们之间,这一回,李管家无法再回答我什么。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里头。 夜渐渐沉了,这一晚即将过去,而我的十七岁已经一去不回头…… *** 第二天一早,我红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像洋娃娃一样平静地坐在钢琴前,弹奏不成调的单音。 我讨厌哭泣,也不承认自己哭了一夜。 但是当李管家,一早把客厅的窗帘全部拉开时,阳光放肆地射进屋子里,亮晃晃的刺伤了我的眼睛…… 恍恍惚惚的,我回想起来,哥哥曾经告诉我,三岁那一年,我从这个家走散那件事。 三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告诉忙于事业的父母,自己想去上学的愿望,他们理所当然,没有把一个三岁小孩的话当真,然后,我竟然真的一个人走到公车站,混水摸鱼的尾随大人搭上公车,然后从此走失。 事后捡到我的爱心人士,把我安置在育幼院,一直到我十岁那年,我的哥哥终于找到我,而我的双亲已经去世。 很简单却奇怪的故事,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登寻人启事?为什么没有及时找到我?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想找我?然而这一段往事,其实并不存在我的记忆里。 并不是因为当时我的年纪太小,而是因为-- "晓竹?" 熟悉的声音揪痛我的心脏。 以往只要一听见这个声音,我就会立刻跑到他身边,但现在我强迫自己坐在沙发上,无论如何不能软弱、不能站起来奔向他。 "这么早就坐在这里?吃过早餐了?" 从门口徐步踱到我身边,我的哥哥--江浩南眯起眼,英俊的脸孔挂着淡淡的笑容。"怎么?舌头被猫咬掉了?"他嗤笑。 他手上叨了一根烟,身上有我熟悉的烟草味。 一大早就抽烟,大概,是为了掩饰身上女人的气味。 "我有事找你。"我说,低垂的目光盯着自己单薄的膝头。 "不高兴?为了昨晚的事?" 他盯着我红肿的眼睛,突然咧开嘴,然后吐出一口烟。或许是故意的,这口烟直接喷到我的脸上。 往常,我会立刻伸手拧熄烟头。 我的哥哥虽然是个霸道的大男人、但还能纵容我这点任性……就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你在乎吗?"我抬起眼凝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其实,我知道无论如何伪装,他一定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咧开嘴。"好,我道歉。" "你常常道歉。"我幽幽地说。 在生日会上缺席、在家长会里缺席、在毕业典礼上缺席……"工作"就是他用来搪塞我的借口。 这样的道歉我听过上百遍,早已经麻痹。"我不是跟你谈这件事的。"我垂下颈子,再一次盯住我的膝头。 松开西装领结,他坐到沙发上,捺熄烟蒂。"有事就直说,只要做得到,你知道我向来不会拒绝你。"他道。 "我想到collegeofwilliamandmary念书。"我很快的说出口,以免自己没有勇气、甚至后悔。 美国,那是距离他多么遥远的地方。 "那是一所寄宿学校。"他眯起眼盯着我,深邃的眼神开始认真起来。 "我知道。"我轻轻说,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凝视。 困难的咽下口水,我感觉到喉头紧缩。已经有三个月,他不曾这样认真的看着我、听我说话了。 "你在开玩笑的,怪我昨夜没回家?"他盯着我,低嗄地道。 我知道他怀疑我认真的程度。 我用力摇头,以表示决心。"那是一间很有名的艺术学苑,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音乐。"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们两人之间。他忽然不说话,而我认真盯住膝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情……你不会喜欢穿制服上大学、住宿舍、遵守僵化的作息时间。" 片刻以后我听到他低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我不必喜欢,反正我只是去念书的。" "你没弄清楚自己正在要求什么,这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决定。"他的声音严肃起来。 "我很认真,而且很清楚。"我抬起颈子,倔强地盯住他严厉的眼神。 "你认真而且清楚--自己离开这个家,就等于脱离保护,往后必须自己承担责任?" 我知道,他以为我跟其他青春期的少女一样,只是想挣脱束缚、想独立。 "你也常待在大陆和香港,有时候一去就是整个夏天。"我平静地道,努力让自己不带指控意味,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那时候我一样照顾自己,从来没有惹麻烦。"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撇开脸点烟。"如果真的想念那所学校,那就证明你的决心--" 他转过脸盯住我,没有表情地说:"除非领到毕业证书,只要你中途回台湾,就证明你的决心不足。" 我怔怔地瞪着他……他很严厉、严厉得接近冷酷。 "没领到证书,我也不打算回来!" 我倔强地回答他。 泪水逼到了我的眼眶,有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妹妹"? 或者,他的温柔只会给床上的女人。 "好,那就如你所愿。"他瞪着我。"你自己负责自己的未来。"严酷地说。 瞪着他上楼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就像一棵树一样静止,企图把他的背影牢牢记住。 这是来到这个家后,我跟他第一次的冲突。而他,即使不高兴,一定也认为没有一定得强迫我留下的必要。 毕竟,我只是一个妹妹…… 而这也是我必需离开他的理由。 如果我不走,情况永远不会改变,除了妹妹这个身份,他永远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是的,我的存在。 像其他"女人"一样的"存在"。 第二章 四年后·中正机场 一下飞机,填妥入境表后人关,等待海关检查行李空档,我调整手表、校正台湾时间,然后松了一口气。 在美国四年,我始终没习惯时差。 这很奇怪、更无法解释,我的中国同学说,我是得了慢性思乡病。 也许是吧!反正这种怪现象,谁也无法去追究真正的原因。 拖着笨重的行李,我从中正机场第二航站大门走出来。 "小姐?" 还没停下来喘息,我已经听到熟悉的声音。是老黑,他来接机了。 "小姐,你长大了!"老黑笑呵呵地下车,异常地热络。 我激动地望着他,却站在原地没动,等着他走上前来替我提行李。 老黑老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老的特别快,我看到老黑脸上的皱纹明显地加深。 "小姐不再是小姑娘了!" 我对他微笑,很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六月的台湾,天气异常炎热。虽然在这里住了十七年,但早已适应美洲大陆的气候,回台湾前,我已经换上一袭粉红色细肩带碎花洋装,原本凌乱的短发,四年来已经长及腰际。 我知道,这跟四年前只穿裤装、随便套一件t恤、活像个毛头小孩的我一点都不像-- 但四年的时间,很可以让一个女人彻底改变,不是吗? "是个大女孩了!江先生看到了,一定很惊讶!"老黑赞叹地道。 言下之意,哥哥没有来接机。 "天气真好,台湾一点都没变。"我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轻快地吁出一口气。 哥哥没来,这是意料中的事。 我完全不感到惊讶。经过四年,我不再傻得期待什么。 "小姐穿得这么漂亮,别提行李,让我来就可以了!"老黑道。 "这没什么,在美国都是自己来的,我来帮你吧!"我体贴地说,顺手拿起一袋不轻的行李。 老黑不再坚持,只是睁大眼睛看我一眼。 老黑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时期。我不担心他的想法,反正慢慢的,他会改变。 "小姐,江先生一大早出去了。"见我没反应,老黑接下说。"所以,江先生不能来接机。" "嗯。"我轻声回应,表示知道了。 老黑从后视镜瞄了我一眼。他窥视主人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 "江先生……江先生没说几点会回来。"他又接着往下说,像是不习惯我的安静。 他所说的,是以往我会问他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在四年后的现在一样没有答案。 "老黑,台北要上哪儿领养一只猫?" "啊?" "小猫咪啊!在美国我有一只男同学送的猫,回国前我送人了。我还想养一只猫。"我露出笑容,天真地告诉老黑我的梦想。 "猫?"老黑犹豫了片刻,然后回答我:"宠物店大概有卖吧!可是……我没记错的话,江先生不喜欢猫。" "会吗?"我似问非问,没期待老黑进一步回答。 老黑从后视镜再看我一眼,默默地观察我,而我的眼神已经移向窗外。 我知道他不喜欢猫。大男人通常不喜欢小动物,他们喜欢有侵略性的大型犬,而我的哥哥,就属于这种男人。 很快的,我要回到那个久违的"家"了…… 四年不见,他不曾来看过我一回。 他相信我会过得很好吗? 我轻轻咧开嘴,知道此刻后视镜里的自己,笑容一定很灿烂。 站在熟悉的房间,除了每半年更新一次的家具,家里一景一物,没有多大的变化。 镜子里的小女人很美,她有一头及腰长直发、发丝像电影明星一样乌黑滑顺。 现在她穿着一袭水蓝色无袖洋装,苍白的脸孔和粉淡的唇色,无言地说明她的柔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实在的,我很满意。 现在的我很瘦,一百六十公分,体重却只有四十二公斤。出国前体重直逼六十公斤,那副小肉妹的模样,已不复存在。 "当当。" 钟敲了十点。 下午我刚从机场回到家,笑着等在门口的李管家就告诉我,哥哥十点钟前会回家。 但我猜想他不会准时在十点前回家,十点半钟是最好的时机。我知道他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男人,总认为所有的人等他是必然。 走出房门前,我在唇上轻轻点了唇蜜,那粉红的、像水一样的质感有种"一亲芳泽"的暗示。 "李太太。" 我下楼走到客厅,然后呼唤管家。这个殷勤的妇人一听到我的呼唤,立刻就从厨房里走出来。 "小姐?" "李太太,我想要一杯冰水。" "热了吗?冷气需不需要开大些?" "嗯……但我还是需要一杯冰水,谢谢您。"我和气、有礼貌地微笑着请求。 "马上就来。"李太太笑了,似乎很高兴自己能被小姐尊重。 冰水很快就送到我的手里,我将它捧在掌心,同时感到冷气被转强了。脱下披在身上的小外套,我的手臂上迅速冒起一粒粒小疙瘩。 这幢房子接近山区,虽然是夏天,夜晚还是有点凉。 我用力紧握杯子,冰水很快就冻僵我的手掌,过冷的空调和单薄的衣着,让我的身体开始微微打颤。 十点半钟以前,我听到老黑把车子驶进车库的引擎声。 他回来了。 我放下水杯,将杯子连同我的小外套藏在客厅角落,相信明天一早就会有佣人来收拾它。 然后我望向玻璃窗外。当然,我不是在观赏夜景,而是借着窗外的夜色,透过玻璃反照,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张温柔、甜蜜、柔弱的女性脸孔。 我曾经练习过无数次,经过三年的努力和修正,才让这样楚楚动人的表情,在我脸上保持得如此自然。 "晓竹?" 我听到他的声音,那是疑惑、充满试探的语调--而那也正是我预期中,他应该出现的反应。 我转过身,终于看到四年来,那双在夜晚时常梦见的眼睛。 他与印象中没有多大改变,唯一的变化,只有脸上那抹惯常玩世不恭的笑容,变得内敛深虑。 "哥哥。" 我站在原地轻声呼唤他,低粟的语调特意调和了温柔和恭顺。 "真的是你!" 现在,他的疑虑转成了惊讶,我看到他英俊的脸孔忽然有了笑容。 "过来,到我身边让我看清你!" 不等我走过去,他却主动走过来。 我没有移动脚步,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候他。"我变了吗?"我笑着、轻握住他的手柔柔地问。 "变了?"他咧开嘴,性感的唇吐出低嗄的音调。"变得大多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小女人了!" 外表彻底改变,果然让他注意到我。他的目光终于专注在我身上,细细看我,观察我的变化。 "但是也瘦太多。"他接下说。 我没说话,静静地抿着唇,望住他微笑。 "怎么?你的手好冷。"他皱起眉头,反握紧我的手。 "会吗?大概是等着你,没注意到天晚了,该多加一件衣服。"我以尽量轻快的语调,心无城府地回答他。 "等很久了?"他挑起眉,注意到过冷的空调和我微微的颤抖。"傻丫头。" 这句话里,有淡淡的怜惜。 虽然是淡淡的,但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我的心揪紧,却没有因此高兴,因为这只是计划刚开始-- "我才不傻,已经四年了,我好想你。"我柔声道,专注地望着他。戏剧化的表情,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在美国四年,我从来没有假日。 周末假日留在宿舍研究录影带,是我的重要功课。神奇的是,台湾的八点档连续剧录影带,一直是我的好老师。 "念了四年书,脑袋变傻了?"他嗤笑着说,迷人的眼睛是微眯的。 我知道,他怀疑我。 过去的我不是这样,但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女孩成长、并且有巨大的改变。 "书没念傻,只是好想家、好想你……哥哥。" 我很自然的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像个小女人一样,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当然,这种动作和这种话都很虚伪、甚至恶心。那是因为过去的我,从来不明白撒娇的好处。 但现在我相信,只要多做几次,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我甚至挤出了眼泪。这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困难的是要对着他做出这些事。 他向来有一眼看穿我的本事。因此,我心底一直存着被他看透的恐惧,只能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假戏真做,这四年光阴就完全白费了! 如他所说,我不倔强了,并且学会虚伪。 倔强只会把他推得更远,如果想得到他的注目,我必需学会演戏、学会演一个他想要的"女人"。 是的,我暗恋我的哥哥,从十岁在育幼院第一眼看到他以后,就已经无法自拔…… 这很荒谬吗?不会的,因为从十岁开始我就在演戏,只是四年以前,我只会演一出蹩脚戏。 "想家,可以回台湾。"他低嗄地道。 "是你说的,忘了吗?"我抬起脸,可怜兮兮地望进他难懂的眼睛。"你不许我回台湾,还威胁我,如果中途回国,就表示我的决心不足。" "我说过那样的话?"他低笑。 我感到一只灼热的大手贴到我的背心。"原来你比我还赖皮。"我轻轻说,悄悄把身体的重量倾注到他怀中。 "很晚了,去睡吧!"他道,放开我的手前,他唤来佣人把冷气调小。"明天早上十点我才出门,我们可以一起吃早餐。" "好。"我笑着回答,表面看起采没有眷恋地放手,笑容是灿烂的。 在他开口前,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颈子,在他颊边印上一吻-- "晚安。" 在他回过神前,我及时放开他,然后转身上楼。 我没有回头,完全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那一瞬间的接触已足够温暖我的身体…… ************ 第二天一早,八点钟我就下楼了。 "小姐,江先生要我告诉您,他有事不能陪您吃早餐了。" 我停在楼梯口,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这是意料中的事,他对我的承诺永远不曾兑现。 "哥哥有交代提早出门的理由吗?他昨晚才告诉我,早上十点才会出门。" "江先生没交代。不过,我听老黑说,江先生要老黑送他到徐小姐家。" "徐小姐?" 这是谁?谁能让我的哥哥在早上八点前出门? 李管家掠过一抹失措的表情,但她随即回复正常。 "那是徐若兰小姐。"她解释。 但我想知道的并不是"徐若兰"这三个字。"她是公司的主管吗?"我故做不经意地问。 我想知道的,是这位"徐小姐"跟哥哥的关系。 李管家微微张开嘴,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我-- "这个家有我不知道的事吗?"我笑着说,语气很天真。 我相信我的模样是无害的,因为李管家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我想……江先生大概来不及告诉您吧!" "到底是什么事呀?"我微微侧着头,俏皮地问她:"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李管家脸上有了笑容。"也不是秘密,反正过不久,全台湾的人都会知道--江先生即将订婚了。" 笑容僵在我的脸上。"订婚?他要订婚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我听到自己平板、却伪装愉悦的难听声音。 "也许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吧!"李管家说,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真的……真的是一个好大的惊喜。"我喃喃地道。 知道这个消息,把我打倒了吗? 当然不。 经过四年,他收起玩心、不再游戏人间是可以预期的。 我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消息是从李管家口中听到的。他甚至不认为,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订婚的必要。 我没哭、更没有沮丧。 我一向了解他,他很冷漠,对我几乎就是无情。 只是,我为什么会迷恋他呀…… 现在的我,最想做的事,居然是去见那名,即将成为他准未婚妻的女子。 如果他的喜好没有改变,我已经可以预期,那个女人的长相、气质和穿着打扮--除非状况脱出了常轨。 *********** "鼎盛集团"的办公大楼,就矗立在信义计划区里,那几幢高的不像话的摩天大厦其中之一。 我知道,就算他一大早就去见"准未婚妻",也不可能整天不进公司。 一个人有某些习惯,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更何况,事业是我哥哥的第一生命。 "小姐?请问您找哪位?" 大楼柜台的接待小姐打量我两眼,语调虽然客气,但是显得敷衍。 "我找江先生。"我回答。 也许是我生嫩的外表让她怀疑,她继续打量我,完全没有通报的动作。 我放弃和她沟通的可能,直接跑到大厦外的公共电话亭,拨通老黑车上的行动电话。 我礼貌地请问他哥哥是否已经进公司,老黑客气地回答我:"小姐,我正在天母,等江先生上车。" 我明白他的意思,道了谢后,我轻轻挂断电话。 选了一处隐僻、却能看到大厦车库门口、来往车辆的角落,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的花台边,开始漫无止境的等候。 时间是漫长的,太阳渐渐移到我的头顶上、然后往西边坠落,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我看到老黑的车子,从车道另一头慢慢开过来。 车内的视野,被车窗上黑金色的车窗纸挡住,我当然看不见车子里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回公司了。 从花台上站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坐到麻痹。 我走到公共电话亭,却没有拨通老黑车上的行动电话,要求哥哥命令职员让我上楼,而是拨了另一通电话,给另一个人。 然后,我拦了一部计程车,要求它载我到附近的超市。 我想,我得吃一点东西。 如果能让哥哥丢下公司,陪着这位"准未婚妻"浪费一个早上的光阴,那么,他是认真的。 既然这样,我也该认真,认认真真演这场戏了。 ************ 我的胃溃疡发作了。 当天晚上我抱着肚子、痛得扑到地上打滚。 老黑的车子一直到凌晨没回来,大半夜的,李管家只能叫救护车,紧急送我到附近医院的急诊室。 我的哥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现在医院的病房里。 "医生说是慢性胃溃疡。"他一进来就眯起眼看我,沉思的说。 我在他脸上发现一丝研究的神情。 "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胃病。"他道。 "大概是赶报告、急出来的病。" 我模棱两可、有气无力地回答,这两句话半真半假。 胃病是"养"出来。如果对自己太好,我就没办法改变外貌。 变得虚弱,只是其中一项代价。我知道这个代价很大,但这也是一项武器-- 必要的时候,只要一点辣椒就能让我的胃溃疡发作。 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拿我的胃溃疡当武器,好让我的哥哥,一早就赶回我身边。 我已经让李太太给你办转院,下午就会转到''正兴医院,。"他突然岔开话题。 "是江哥哥的医院吗?"我知道,那是美国江氏在台湾的产业。 他点了下头,伸手探进衬衫口袋。 "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我柔声提醒他。 他咧开嘴,从口袋掏出一包口香糖。"我已经一年不抽烟了。" 这又是让我吃惊的消息。不抽烟,是因为不必再掩饰身上不同女人的气味? 那么,早在一年前他已经开始跟"她"交往了? "明天会有人来看你。"他突然宣布。 我知道"那个人"会是谁。这也是我生这场冤枉病的主因。 到底,我是江浩南的妹妹,如果我生病住院了,"她"仍然不出现,那么,不是我的哥哥不够认真,就是"她"不会做人。 "谁会来看我?江哥哥吗?"我故意问他。 "阿介人不在台湾。"他盯着我苍白的脸,漫不经心地咀嚼看口香糖。 "那是谁?" "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很重要的人吗?" 他没回答,就代表了他不想回答。 "我也想让你见一个人。"我道。 他挑起眉,却没有问话。 "他很重要,也许,我会因为他再一次离开台湾--" "以后再说。下午你办完转院后,新医院那方面会有一连串的检查,大概要三天的时间。"他打断我的话。 他向来就是这样,只挑自己想听的话说。 似乎,他对于我可能再一次离开台湾,不认为有深谈的必要。 我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跟他争执。"可是我没生病,不必大费周章做检查呀……" "配合医生才是一个好病人。"他道。 "我没有不配合,只是讨厌必须留在医院,剥夺我住在家里的时间。"我垂下脸,忧郁的说。 "检查完就可以回家,听话,别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他笑道。 "你会每天来看我吗?"我问他。 "当然会。" 我抬眼望住他,然后再一次垂下我的脸,直到长发覆住半边脸颊。 "你别骗我,否则我胃痛了,就不吃药喔。"我垂着眼,用又轻又柔的声音,像催眠一样低喃。 "你在威胁我?"他笑着问。 我轻声娇笑,然后抬起颈子,挥动手腕,调皮地朝他招手。 他耸起眉,迟疑半晌,终于在我期盼的眼光下走近我。 "哥哥,"我呼唤他,不顾他的反应,大胆的把脸靠在他宽厚的、我梦寐以求的胸膛上。"你是我的哥哥,一定要照顾我一辈子。"我幽幽地说,之后伸手环住他的腰。 "到美国四年,你越来越孩子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贴着他胸膛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我从来没跟他这么接近过,过去更不曾这么大胆。 我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恰当,但一切都是出于情不自禁。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在我开始接受医院安排的全身检查前,一名穿着时尚、气质干练的美女,出现在我的病床前。 "你是晓竹?长得好漂亮啊,浩常常跟我提起你呢!"徐若兰笑着说话。 她轻声慢语的、柔和的音调不紧不慢。 她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种女人。 情况的确脱出了常轨。看来我的哥哥对女人的品味,在四年里有极大的改变。 "你好。"我垂下眼帘,含蓄的回应她,表现出一个好女孩该有的礼貌。 我知道她说谎。 我对哥哥的了解比她多一百倍,他是一个冷淡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常常"提起我。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你带来一盒巧克力。这可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里头有果酱夹心,你一定会喜欢。"她说着,动人的声音和表情,都像在哄一个三岁小女孩。 虽然她很聪明,知道用巧克力讨好一个年轻女孩。但我只是胃痛,并不是智能不足。 更何况,我偏偏不爱吃巧克力。 "谢谢你,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我乖顺的、谄媚的、甜蜜的微笑。 一旁,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哥哥挑起眉。 他明知道,我对甜食有一种偏执的挑剔。 "那太好了,改天我请朋友多带几盒回来,我听医生说过,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是最容易消化吸收了,何况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营养!其他的还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若兰姐姐,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来,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她像是跟我很熟络了,干脆坐到我的床铺边,紧握着我的手、像在安抚一名即将进开刀房的重症病人。 看得出来,她一定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因此没学会观察旁人的心思。 一盒巧克力,我让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以为,已经收买了我的心。 "可是我今天做全身检查,从昨夜十二点开始,什么也不能吃。"我无辜地说,暗讽她的急切。 徐若兰的脸色略略显得尴尬。"啊,浩,你怎么没告诉我?"她转过头娇声抱怨。 "昨天知道她的病况后,才临时决定的。她一个人在美国待四年,大概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把胃都弄坏了。"哥哥靠在门边,手臂抱胸、声调平缓地解释。 他看起来并不热络,态度比我想像中冷淡。 我的脸孔发热,因为他的表现,让我燃起了希望。 "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我,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往后他也会照顾我一辈子。"我甜甜地说,眼中烧着火苗。我的话略嫌夸大了,我真正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到七年。但事实上,对我来说这与他在一起的七年,才是我人生的开始。 看的出来,徐若兰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她愣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我话中的含意,我已经接下去说:"徐姐姐,如果你跟哥哥结婚了,还会让我住在家里吗?" "啊?当、当然啊!"她言不由衷地回应。 "你会不会嫌我讨厌、会不会想把我赶出去?"我用可怜兮兮的语调接着问。 "当然不会了!" "那么--" "再十分钟你就要开始身体检查,该叫护士过来,准备起床了。" 当我打算再度给这个"未来的大嫂"出难题时,哥哥走到我们之间,打断我的话。 "我怕再照一次胃镜。" 我皱起眉头忧愁地撒娇,并且伸出手,在徐若兰面前,像只水蛭一样,紧紧抱住我的哥哥。 "别孩子气。"他拉开我过紧的环抱,低声的笑。 我望向他身后的女人,看到徐若兰不自然的笑容。 "浩,我们先出去,让晓竹妹妹准备一下。"她伸出手挽住哥哥的手臂,动作自然,显然做过不下上千次。 这般亲密动作,让我心底产生严重的妒嫉。"哥,我还有话跟你说!"我拉住他另一条手臂。 徐若兰的手僵在我哥哥的臂弯里,五秒钟后,确定我不会先放手,她才讪讪地放开。 "我在外面等你,你跟晓竹妹妹聊一聊。" 徐若兰识相的离开,大概考虑到,跟我抢亲人有失她的体面。反正我只是一个"妹妹",跟我哥哥结婚后,我绝对抢不过她。 "你的任性还是没改。"徐若兰走后,他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道。 "我才刚回来,李太太就告诉我,你有未婚妻了。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幽怨地道,眼睛里已经含着泪。 "你在美国念书很辛苦,我希望你以课业为重,不要分心。"他简单解释。 "嗯……我相信,你是为了我好。" 我把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柔柔的说,隔着男人的丝质衬衫,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其实我并不想听他解释,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毕竟现在的我是一个柔顺似水、弱质苍白的小女人,"任性"跟我现在的身份,绝不能有丝毫干连。 他用分析的眼神研究我。"你一向不喜欢吃巧克力。"目光移注到放在我膝上的巧克力盒。 "四年的时间会让一个小女孩改变。"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我躲在他的羽翼下,让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替我挡住阳光。 我撕开裹住巧克力球的金箔包装,做作地,舔了一口甜腻腻的糖球,然后用舌尖,抵舐残留在唇上的苦甜滋味。 "更何况,我现在是个女人,不是女孩了。"我舔着糖球,看看他说完话。 "女人?"他低笑,声音有一丝不明的嘶哑。"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定义?" "当一个小女孩长大,想要了解男人的世界,基本上她已经开始成熟了。"我依偎着他,迂回地解释。 "你想了解男人的世界?"他低嗄地问。 "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我垂着颈子,轻声暗示他。 "是吗?"他咧开嘴,似笑非笑地道:"那么等下个月你生日那大,就办正式的舞会。" "舞会?"我抬起脸。 "把你介绍给全台湾最有身价的男人。"他道,凝视着我的眼睛,微微眯起。 我愣住了。 "多认识不同的男人,你可以充分了解男人的世界。"他笑。 我僵硬地咧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一定很有趣。"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由于我迟迟没有到内科,开始做全天第一项健检,护士便自己推门走进来。 "江小姐,医生在等您了。"护士客气地催促。 "去吧。"他放手,笑着驱赶我。 哥哥跟江介的关系很特别,因为我是江浩南的妹妹,所以在这所江氏集团创办的医院里,算是很特别的病人。我跟随护士走出病房,毫无意识地走进电梯,到达二楼诊疗室,事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在病房门口遇到徐若兰。 ******** 生日那一天到来之前,我的哥哥让老黑开车载着我,逛遍了全台北市的高级精品店。 舞会前一晚,我在房间里,检视这四个星期来购物的成果,听到楼下有声响,我拿起水杯,假装下楼到饭厅倒水。 "刷了不少钱,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他问我。 半夜才回到家,他看起来却不显得疲惫。 "你心疼了?"我把水杯紧紧握在胸前,光着脚丫子站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无辜地凝视他。 "都买了些什么?"他笑着问。 "衣服、鞋子和钻石。"我娇笑着回答。 "听起来全是''女人''用的东西。"他撇撇嘴,幽默地道。 我回他一笑,像个小女孩一样,轻快地转身跑上楼。 打开房门,房里昏暗的灯光立刻包围我。 摊在我的双人床上的,是一件火红色的低胸、露肩紧身晚礼服,而被搁在床边的,是一双红色镶钻的三寸细跟鞋。 镜台上是各式各样的化妆晶、香水和整套的钻石首饰配件。 这件礼服和这双鞋,我用的是存款现金购买,信用卡帐单上绝对查不到这笔资料,在它曝光前,没有人知道它存在我的衣橱里。 至于刷卡购买的,全是一些我根本不会配戴的钻石、款式清纯的晚礼服、和安全的低跟鞋。 之所以这么仔细分别,是因为我了解我的哥哥。 虽然,他是个冷淡的男人,但却有极强的控制欲。 我知道,只要我在他的羽翼下一天,他就会查询我的信用卡帐单,在我明天走进舞会之前,他就会预先掌握我即将穿什么衣服、穿哪双鞋子、佩带哪件首饰出场。 而当一个柔顺、苍白的小女人,当然不是我的终极目标。 当情况改变,我也必需做出应变措施,省略整个计划旁支末节的步骤,直接进展到核心-- 让他看到我的妩媚。 看到四年后的我,成为一个真正女人的这一面。 ********** 李管家告诉我,为了这场舞会,哥哥对外发出许多邀请帖。 傍晚时分,天色刚刚暗下来,我打扮好自己后,站在房门前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打开房门沿着旋转台阶,在众人惊叹的注目下,一步步跨下楼阶。 空气里飘浮着食物的香味,每一个角落都有鲜花、水果、点心和香槟。 这是一个美丽、浪漫的舞会,楼下宾客少说有上百人,但不管多少人存在的地方,我总能第一眼找到他的视线。 挺起胸,我微笑着步下楼阶。 我知道这件低胸礼服够惹火,绝对是今晚注目的焦点。 "各位,这是我的妹妹,江晓竹。" 看到我下楼,他走向我,朗声对厅内宾客介绍我同他的关系。 我步下最后一阶楼梯,将手放入他伸出的大掌里。他的目光是难解、复杂的,那不同以往的眼光,我很清楚其中意味着什么-- 四年来,当我日渐"成熟",男人看我的目光就逐渐改变。 如我所希望的,他注意到我的身材,深沉的目光扫过我半裸的胸部,我的脸颊火热起来,他大胆的眼神此刻不像一名哥哥,而是一个男人。 我靠近他身边,似不经意地以胸脯擦过他的手臂…… 那一刻,没人知道我心中有多紧张、而且充满不安的羞耻感。 但今晚,我决意烟视媚行,大胆地以身体来诱惑我哥哥--让他知道,我已经成为一名女人的事实。 我偷偷以眼角余光注意他的反应,但他英俊、略带冷酷的脸部线条,并没因此改变分毫。 我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的振作精神。 对身经百战的他来说,轻微的碰触当然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一直当我是妹妹,心中没有遐想是自然的。 "晓竹?你变得好漂亮!"徐若兰走到我身边,客套地赞美。 我视而不见地越过她,眼角余光窥伺到她忿怒的表情。 "江总,令妹真是美丽动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过来,挡在我和哥哥面前,霸气的眼神,毫无忌惮地盯住我的身材。 "晓竹,这位是日本''山下科技''严旭东,严公子。"哥哥冷淡地介绍。 "您好。" 我落落大方地,对这位严公子抛以媚笑。 不必哥哥介绍,严旭东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这家伙与其女友当街热吻的咸湿照,早就见诸各大八卦杂志。 我知道今晚会到场的,全是哥哥精心挑选的对象--在场,全都是他筛选过的男人。 但有些人总是会不请自来。 "鼎盛集团"总裁,在自家豪宅,为亲妹妹办的第一场社交舞会,这是近个把月来,上流社会最八卦的盛事,自诩稍具身份地位的人,谁不想办法弄到一张邀请帖? 当然,邀请帖确实不容易得到。原不在邀请名单上,却能弄到一张帖子,也代表此人政商势力雄厚,不可小觑。 例如,这位专猎女明星闻名,成为媒体爆料新宠,日商科技集团总裁--严公子是也。 只是想不到,他会看上默默无名的小女子我。 大概,最近为了办这场舞会,哥哥替我炒作了些许知名度。也许他担心,太过默默无名的结果,自己的妹妹当晚得坐冷板凳。 他万万料不到,我会以这身打扮粉墨登场,原本,今晚我就是打算来惹火的。 "可有荣幸,邀请晓竹小姐跳第一支舞?"语调虽然客气,严旭东已经在我面前伸出手。 "抱歉,她的第一支舞该--" "我愿意。" 我料到哥哥要拒绝对方,在他开口前,我先一步同意。 他回头凝视我,我放开缠在他臂上的手,放到严公子伸出的掌心上。 严公子毫不客气地握住我的手,很快的把我从哥哥身边带开,领我踩着舞步一直到舞池中央。 我没料到这个男人,这么快就想掌握全局,他把我远远的从哥哥身边带开,以致我心不在焉地漫舞,好几次差点踩到对方的脚。 "专心点,想演戏就别留败笔。"严旭东低沉的声音,几乎就贴在我的耳边提醒。 我耸然一惊,抬起眼瞪住他。 他咧开嘴,握紧我的腰,诡秘地冲着我微笑。 我开始振作起精神,第一支开场舞,我优雅从容地,献给这个姓严的花心大少。 每一个回旋、每一次近身,我踩着三寸细跟鞋,保持性感撩人的体态,毫不枉费苦练四年的社交舞。 第一支舞结束,我注意到哥哥沉默地站在客厅边缘地带,阴鸷地注眉我接受第二个男人的邀请。 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他不再试图阻止或介入。 我收回目光,放任自己与其他男人共舞,尽量不再与他的目光接触。 在他见识男人对我的"兴趣"之前,他始终把我当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看待,而今晚,他该彻底改变对我的看法。 一整晚上下来,我与严旭东共舞三次,其他不知名男土,我已经记不住名字,只记得自己不断接受邀舞。直到我累了,摆脱最后一名邀请者,悄悄走出客厅,躲到花园为止。 一路从客厅出来,我找不到哥哥,而徐若兰也不见了踪影。 我失神地呆坐在花台上,甩开高跟鞋,无意识地捏着早已经麻痹的小腿…… "玩够了?" 我回过头,看到哥哥走进花园。 "你的信用卡帐单上,没有这几笔记录。"他走到我面前,眯起眼盯着我身上的性感衣物,脸色阴沉地质问。 "你调查我的帐单?"我明知故问。 "你没必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名交际花。"他答非所问地道。 我愣住,怔怔地问他:"什么意思?" 他的脸色很冷。"你该学习若兰的穿着打扮、举止言行,当一名大家闺秀。" 我笑了,想起徐若兰今晚的穿着--确实平凡乏味的很"闺秀"。 "你以前不喜欢这种女人。" "人的喜好会改变。"他瞪着我,简洁的回答显得冷淡。"更何况,你是名门淑女,不是交际公关。" "等我三十岁,我''也许''会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我叛逆地回答他。 他冷冷的看着我。"你今晚的行为很失常。"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交际花,不是假正经的名门淑女。"也许是疲倦,让我口不择言。 更也许,是因为他刚才把我扔在舞会里,而徐若兰也不见了踪影。 他眯起眼,严厉的盯着我。"结婚和玩乐不同,是两回事。" "玩乐?"他的说法很无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相对的,女人有很多种,每一种都代表无形的阶级。男人对这种事,分的很清楚。" "你真的清楚吗?" 我执拗地反问他,然后看到他皱起眉头。"你够大了,别像小孩一样任性。" "我不任性,我只是追根究底,而你却连自己要什么都不敢承认。"我讨厌他把我当一个孩子,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瞪着我,大概认定我已经无可救药。 "随便你。"丢下话,他转身就走。 我愣在花园里,等回过神,他已经快走出我的视线-- "不要丢下我!" 我大声喊着,几乎在同时,我光着脚丫子踩在花园的泥土上,以疯狂的速度奔跑到他面前-- 我跌到他怀中,紧紧、紧紧的抱住他。"你想去哪里?!"几乎是惶恐的,抓住他的衣袖问。 四年前孤孤单单被他丢在美国的恐惧,还深深留存在我心底。我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再一次把我丢下。 他瞪着我,不得已抱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懊恼地低吼:"你喝醉了!" 他终于闻到我身上的酒味。我承认,刚才找不到他、又发现徐若兰也不在客厅的时候,确实喝了几杯长桌上的红酒。 "我没醉,我的头脑很清楚,只是站不稳而已……呕--" 酒精终于在我体内发挥功效。 我干呕起来,差点吐了他一身。 "该死的!"他瞪着我,喃喃诅咒。 然后,我发现自己被粗鲁地腾空抱起-- 在半空上的高度,花园里一景一物慢慢消失在我身后,我无力挣扎、只能闭起眼,忍住再一次呕吐的冲动…… 第四章 为了不让一屋子宾客发现我的糗态,他把我带到泳池后的小屋。 酒精折磨我的胃,让我的胃痛加剧,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他站在小屋门口,深思、阴沉地瞪着我。 "你回国已经一个多月,有什么打算?" 在我喝醉、身体极端不舒服的时候,他终于想起,该跟我谈这个问题。 "你办这场舞会、要求我中规中矩,当一名''大家闺秀'',不就是打算要把我嫁人?"我反问他。 "你不想谈,我们今晚可以暂时不说清楚。"他敛下眼,冷淡的说。 我背靠着墙,滑坐在小屋冰凉的地板上,抬起颈子望着站在门边的他。"我想休息一阵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一个月前你住进医院,做全身检查的时候,说过要带一个人来见我。那时你说过,为了他,也许你会再一次离开台湾。" 那时候说的话,原来他听进去了。"他暂时不会回国。"我简短回答,不想现在提这个问题。 "他是谁?" 夜晚的空气,有一股我熟悉的草香味。我垂下颈子,却看不清楚一公尺外的花木,这时我才意识到天空的黑。 "我在美国的男朋友。"我欺骗他。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们之间。 "四年了,晓竹,我想我已经不够了解你。" 他低沉的声音像从远处传过来,低嗄而有力。 "为什么?就因为我有男朋友?"我忍住眼角的酸楚,直直地望着他。 他瞥开眼,不再注目我的眼睛。"你根本不需要这场舞会。"冷淡地道。 "我依然是你的妹妹。"瞪着前方的石板,我的手无意识地,在冰凉的地板上画着弧形。 "名义上,我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但时间和距离,会改变我们对彼此的了解。" "有什么不一样吗?四年前你了解过我?"我问他。 "至少那时候的你,不会给我这么多''意外''。"他沉声道。 "你不喜欢意外,还是不能接受我的改变?" "两者都有。" 他离开门边,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 "我会请李太太过来,把你签帐买的衣物送到这里。" "我不想穿那些衣服。" "衣服是你自己买的。" "那是买给你看,而不是我想要的!" "却是最适合你的。"他结束谈话,最后一句话就是结语和命令。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最适合我的?"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抬起颈子,瞪住比高我一个头的男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胸口--细致轻薄的礼服,经过这一番蹂躏,已经变形松弛得接近曝露。 "如果你自己清楚,就不会打扮的像个妓女。"他的口气低嘎冷淡。 却是今晚,从他口中说出,最重的话。 "你''曾经''喜欢这样的妓女,那时候,你不曾认为妓女配不上你!"我的胸口起伏。 我知道,他会因为这样的话讨厌我。但就算被他说成是妓女,他仍然认为我只是一名业余的小丑。 他从来不正眼看我,即使我已经变成他想要的女人,在他眼中,我永远是一名任性的小女孩。 "闹够了!记住,你是我的妹妹!"他沉声斥责我,眼神很冷。 "对,"我笑着,突然抱住他的腰,大胆地把突出的、发育良好的胸脯贴到他温热的胸膛上。"我是你从育幼院领回来的''妹妹'',但我也是一个女人。" "你疯了。"他眯起眼,失去耐心,粗暴的想把我踢开。 "不肯面对现实的人是你!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是因为你害怕!" 我牢牢抱紧他,挣扎中,他扯掉我礼服上的细肩带-- "放手!" 他咆哮一声,粗鲁的把我甩开。 我跌在地上,上半身除了胸罩外接近赤裸。 夜晚的空气冰凉,我的身体却着了火。月色柔润明亮如美玉,我像着魔般解开胸前罩杯的扣子,然后抬起挺俏的胸脯-- 胸罩顺着我突出的乳线弹落,我挺起赤裸的乳房,在清澈的月光下展示美好的胴体,像魔女一样诱惑我的哥哥。 他冷冷的盯着我,没有回避我的裸体,坦荡的态度像只为了刺伤我的感情。 "如果,硬要说我对你的身体视而不见,那是骗人的。"他瞪着我,粗着嗓子低嗄地道:"男人对女人的身体有性欲,那是正常的事,但你是我的亲妹妹,今晚的事,我会完全忘记。" 他第二次转身想走,我从地上爬起来,礼服已经滑到我的腰际、发丝从发髻上散落,我扑向他,与他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你是骗子!"我哭着喊:"妹妹跟女人有什么不一样?!你能自欺欺人,为什么不查清楚十一年前的事?!" 我像着魔一样两腿缠住他的腰,不死心地纠缠他。 他瞪着我,两眼泛出红丝。"该死的!" 他粗暴地诅咒,不但推不开不怕受伤的我,撑在地板上的手臂,还无可避免地压挤到我的乳房。 我们保持着暧昧的姿势,直到他停止推开我的纠缠,阴鸷地瞪我。 "说清楚,十一年前什么事?"他英俊的脸孔,僵硬得几近严厉。 我愣住,猛然回想起刚才,曾经口不择言地说了什么。 羞耻忽然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扭动身体想缩回纠缠的腿,刚才还急于脱身的他,却反过来抓住我的手腕-- "把话说完!"他的口气严厉。 "不要,好痛……" 我咬住唇,想哭,突如其来的羞耻感,几乎要把我吞没。 他眯起眼,像在强压着怒气,然后甩开我的手站起来。 我呆坐在小屋里,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小径…… ******** 一星期后,哥哥对媒体发布,即将与徐若兰举办订婚宴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在这个时机,也许订婚宴的日期,是早就预定好的。但我却隐约感觉,他是想借自己订婚的消息,冲淡媒体对我的注意,或者,是打消我对他不该有的"冀望"。 这一个星期来他没回过家,却宣布订婚的消息。 我了解他的个性,一旦下决心的事,就会全力以赴,不改变目标。 他对外宣布订婚,就代表他认真了。 "江小姐?" 严家司机在路边停下车,客客气气地问我。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恍惚地问司机:"什么事?""酒店到了,严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司机回答。 我转头,看到车窗外某间五星级酒店,金碧辉煌的建筑,想起自己正坐在严旭东的车子上,准备赴严总的邀约。 那一晚我的生日舞会,出乎意料的成功。 第二天,我的性感照片不仅被刊登在八卦小报,娴熟的舞技、灿烂的笑容和落落大方、来者不拒的豪放形象,更成为上流社会圈的话题。 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接受了严旭东的邀约。 舞会结束第二天,向来只追求女明星的严旭东,意外地把目光焦点投注到我身上-- 隔天一早,家里的客厅成了花房,他大手笔地,送了我一千朵新鲜红玫瑰。 不管是真是假,严旭东的邀请,让我有跨进这间酒店的理由-- 我从老黑那里打听到,这间酒店的总统套房,每个月约有十天时间,会保留给"鼎盛"的江总裁。 过去这间酒店的总统套房,专门用来招待江总的"女性"贵客,但这个星期住进套房的人,却是江浩南自己。 我答应严旭东的邀请,只指定地点--在这家酒店lobby的咖啡厅。 "江小姐。" 靠近窗边的位置,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今天的我,脚踩着三寸细跟鞋、身上穿的是红色紧身洋装,穿着打扮依旧烟视媚行。 "今天的你,跟那晚一样美。"他看到我,立封嘶哑地赞美。 严旭东的笑容很邪恶,他性感的声音和形象,完全符合小说里坏男人的典型。 "谢谢,不过我听说你已经结婚了,结了婚的男人,还能跟女人约会吗?"开门见山,我不客气地挖苦他。 "从八卦杂志听来的?"他咧开嘴,像是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找碴,早就应付泰然。"如果有疑问,我可以把身份证交给你验明正身。" 他笑的很冷静,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风评。 传说中他有妻子。但却是个不负责、游戏花丛的男子。 "我知道你在美国有身份。" "看多八卦杂志,你知道的事很多?"他嘲弄地问。 "只要不回国注册,在美国结婚,台湾身份证的配偶栏上,就不会有结婚纪录。" "你很聪明,希望不止是外表,"他撇撇嘴,话中有话地说:"小心,眼神和表情会泄露你的秘密。" 他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想懂。 "严旭东,你追我,是看上我的外表吗?"我连名带姓叫他。 "你习惯连名带姓叫男人?"他质问我,却笑的很开心。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男人。 "我也连名带姓叫我哥哥。"我喜欢叫他的名字,江浩南。"你计较?还是听不惯?" 通常有大男人主义的男人,都不喜欢我连名带姓叫人。例如我的哥哥,从小到大,他已经不止一次禁止我。 "不计较,只是觉得新鲜。"他咧开嘴回答。 我皱起眉头,心想,又是一个怪男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追问。 "当然,男人追逐美丽的女人是天性,除非他不是男人。"他笑看着我,牛认真地回答。 我垂下脸,想到我对于哥哥,是一个"意外"。 我确定江浩南没有生理问题,因为他注意所有的女人,只是习惯忽略他身旁的我。 我悄悄移开眼,盯着左侧通往酒店住房的电梯,期待那里会出现熟悉的身影。 "望眼欲穿,根本等不到奇迹,机会是自己制造的。" 严旭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边。我转过头瞪住他,他冲着我咧开那张无害的俊脸。 "故做成熟、表情却像个孩子的女人,倒不多见。"他端起咖啡杯,悠哉地啜了一口,慢条斯理接下道。 他像是知道什么!我继续瞪着他,开始怀疑他约我的动机。 气氛倏然沉静下来,有一股诡异的尴尬。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约会。 "你等一下,我到化妆室,去去就来。" 我突兀地说,然后像躲怪物一样突然站起来,往化妆室的方向狂跑。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真的跑进酒店化妆间,靠在那间装潢华丽的"厕所"墙壁上,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那晚是为了"表演",所以还能……下去,可现在是自找麻烦,简直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看来,严旭东那家伙不好惹,如果要玩火,我得小心。 "晓竹?" 我的心一跳,从声音嗲柔的程度判断,我立刻猜到对方是谁。 转过身,果然看到一身名牌堆砌气质的徐若兰,不同的是,今天的她不再温柔婉约,换了另一张表情。 "找浩南,找到这里来了?"她挑起眉,斜眼看我。 "不干你的事。" 哥哥不在,对她我也不必客气。 她嗤笑一声。"说的对,是不干我的事。不过浩南不想见你,我是怕你自讨没趣。" "我是他的妹妹,他迟早得见我,总比你自欺欺我强。"我不生气、也不被她激怒。 "什么意思?!"她眯起眼,抬起下巴瞪我。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很清楚。现在,他要的只是一椿''婚姻''。" 徐若兰伸手掩住嘴,尖声细气的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浩南喜欢的女人--就像你这样吗?!" 我愣住,她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无法回答。 "浩南全告诉我了,"她眯起眼睨视我,脸上挂着胜利者的蔑笑。"那一晚,在花园后的小屋里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一刻,我不能言语。徐若兰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刺伤了我的心。 "做出这种事,你不要脸,浩南还要做人。" 扔下话,徐若兰用力踩着高跟鞋,像只骄傲的火鸡,从我身边推门出去。 我呆在化妆室内,直到门再一次被推开,大厅喧嚣的人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回过神后,追出酒店大厅--徐若兰出现在这里,代表哥哥的确住进这间酒店。 果然在大厅里,我看到即将走出大门的哥哥和徐若兰。 "等一下!" 我跑过去,固执地挡在他们两人面前。 "晓竹?你怎么来了?"徐若兰看到我,故作惊讶。 我没空看她演戏,我的注意力只放在江浩南--我的哥哥身上。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看着他,心痛的问。 他没有回答,盯住我的眼神,是莫测难解的深奥。 "浩南,我们坐的是六点飞机,要快点赶到机场。"徐若兰抬手看表,倚偎在哥哥身边,温柔地出声提醒。 "你要出国?"我惶恐地问。 徐若兰的话,让我慌了心。 "出去谈一份合约。"他简略说明,眼神不曾正视我。 "什么时候回来?"我追问他。 "不预定时间,"他耐着性子回答。"你先回去,我现在没空---" "既然是公事,为什么她会跟去?""若兰是我的未婚妻。"他眯起眼,不耐烦的表情明显不悦。 "但我是你的妹妹,你什么不带我去?" 我嫉妒地想起,他从来没带我出国,一次都没有。 "我再说一次,你先回去,别像个孩子。"他压低音调,明显已经失去耐心。 "是啊,晓竹,懂事一点,你这样浩南很为难。"徐若兰笑着说风凉话。 "你不说话,至少不会让惹人讨厌。"我不友善地反唇相讥。 "晓竹,注意你的礼貌厂他沉声斥责我。 "没关系,浩南,小孩嘛,不懂事我不会计较。"徐若兰虚伪地假笑。 刚才在化妆室里的她,分明没这么善良。 哥哥伸手抱住徐若兰的腰,像是为了我不友善的态度道歉。我注意到他冷淡的眼神,从刚才到现在,他甚至不看我一眼。 他心疼徐若兰,却讨厌我。 "浩南、浩南,只有我可以叫他的名字,"我听到尖锐的声音,正不受控制地发自我的嘴唇。"你这个虚伪又讨人厌的女人,是不会懂的--" "啪"的--声。 发自我的口中,不受控制、苛薄的话,让他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此刻,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望向门口,那瞬间人们静止不动,泪水却悄悄滑下我的脸颊…… "晓竹?原来你在这里,我等你好久了。" 一双温暖的大掌,忽然揽住我的腰,严旭东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泪水已经模糊我的眼眶,我再也看不到哥哥的表情…… "江总也在?不好意思,我跟晓竹赶一场电影,不打扰了。"我听到严旭东这么说。 然后,不管我的两脚有多么僵硬,严旭东搂住我的腰,几乎强行抱着我离开酒店。 他的司机早已经发动引擎,等在门口,待主人上车后,迅速将我们载走。 第五章 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仰头望向窗外的蓝天。 我时常看着发亮的天空呆想,自己的家人此刻在哪里?如果我有姐姐,她会不会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如果我有哥哥,他的脾气,是不是跟江南一样霸道?但这个答案,在我决定跟着江浩南,来到江家这一刻,已经注定不可能揭晓。是的,这是藏在我心底十一年的秘密。 我不是江浩南的亲妹妹,他到育幼院领亲的时候,前任院长刚好调职,我溜进院长室,偷偷掉换资料上的照片,让他误认我,把我领回这个家。 然后,我成为江浩南的妹妹,但这十一年来,我很清楚,我不是他的亲妹妹,我同他之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小姐?" 李太太在房门外头敲门。我离开窗前,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小姐,衣服换好了?" 李太太走进来,笑着打量我身上的白色雪纺洋装。 她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很高兴,今晚我挑这件纯洁的白色小洋服。 "哥哥真的让我去吗?"我垂着眼,幽郁地问李太太。 "傻小姐,这还假得了吗?"李太太笑着走进房间,替我收拾摊在床上的睡衣。"毕竟您是江先生唯一的妹妹,江先生要订婚,您是一定得出席的。" 李太太从梳妆台上拿起梳子,替我梳理一头及腰长发。 我保持沉默,安静地坐在床上。 舞会那天晚上,李太太曾经送衣服到小屋给我,虽然她一直不曾问过什么,可心底,是否也曾有一丝丝怀疑…… "好软的头发。小姐,您留长发,比过去短发的模样,适合多了。" "是吗?"我喃喃道。 "女孩子都该留长发。"李太太慎重其事地下结论。 她转动手腕,打算替我梳一款发髻。 "那么,把长发放下来吧。"我遥望房间另一头,那面穿衣镜中反射出的白色倒影,轻声对李太太说。 镜子里,是一名长发瘦弱的白衣女孩。她有着大大的眼睛、苍白的脸颊,和无辜、迷惘的眼神。 "也好,这么美的长发,不必梳成髻也很漂亮。"李太太微笑同意。 我从床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镜子前,近距离的,我仔细凝望镜中的自己-- 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无辜的大眼睛有未脱的稚气,还有一张像婴儿般的小嘴……难怪严旭东说,我有孩子一样的表情。 "李太太,你说,如果我跟哥哥道歉,他会原谅我吗?" "一定会!"妇人开心地笑了。 "太好了……" 我凝望镜中的女孩,跟着她一起微笑。 "鼎盛"总裁的订婚宴,话题不比上一次办的舞会少,宾客自然更多。 直到订婚前一天,哥哥才到回台湾,这期间,他没有打过一通电话给我,仅仅吩咐李太太通知我。 婚宴很热闹,今晚的焦点,是站在江浩南身边,那位美丽的女主人。 打扮朴素、苍白的我,像一抹幽微的影子,在华丽的婚宴上,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我捧着一束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穿过拥挤的众人,一步步接近人群围绕的中心-- "哥哥,恭喜你。" 我将鲜花献到他手中,在众人掌声中,像妹妹一样拥住他,表示诚恳的祝福。 "你来了。"他拉开我的手,凝视我的目光,多了一抹我不解的深思。 "对不起。"我贴在他耳边,幽幽细诉。 他挑起眉。"为什么?"声音很低沉。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垂下颈子,幽幽地说。 宾客虽然很多,但这么近的距离,我们之间的对话,其他人是听不见的。 他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脸颊。"该道歉的人是我,我不该动手。" 出奇的温柔让我晕眩,我偷偷捏住大腿,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发呆,像个傻瓜一样不知所措。 "不,"我用力摇头。"是我太孩子气。一直以来我只跟你生活在一起,一时没办法接受,除了你以外的''亲人''。以后我会学着长大,不再让你烦心了。" "是吗?" 他咧开嘴,英俊的笑容,犹有深意。 "你不相信我?" 他笑着,大方地把我搂在身边,表示谅解。 我虽不了解,那抹笑容包含的意义,但他接受我的道歉,已经足以安抚我的心青。 "明天,我会回家。"他注目前方宾客,礼貌点头。 一时间,我不明白他是在对我说话。 "真的?你真的会回家?"等我弄清楚后,就一再追问。 也许从那一巴掌起,我再也不能确定任何事,甚至失去判断力。他的承诺,成为了让我安心的保证。 "我骗过你?" 我再一次用力摇头。他专注地盯住我,炯炯的双眼,像黑潭那样深。"你今天没上妆?"粗砺的指头抹过我敏感的唇,他像发现什么,淡淡地说。 "你说你不喜欢……"我喃喃道,感觉到嘴唇一开一合间,摩擦着他粗糙的指头。 "无论什么装扮,我的妹妹已经是成熟、动人的''女人''。"他打断我的话,低嘎地道。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发热,他的手掌顺着我细长的发丝,滑到我的腰际。"今天是我的喜事,我允许你喝一点酒。"他低语,同时把酒杯凑近我唇边。 我接过酒杯,浅尝辄止。 如果这是试探,今晚的我,一切表现都合乎"规矩"。 "各位,你们见过我的妹妹,江晓竹。"他忽然朗声,对宾客介绍我。 我困惑地微笑,跟所有不认识的人点头,表现出合乎大家闺秀的礼仪。 "你今晚很乖。"他低笑,贴在我的耳边低嘎地道,然后收拢五指,搂紧我的腰。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 今天的哥哥不太一样。 我呆立在他身旁,直至被人群簇拥到窗边的徐若兰,发现我的存在,很快赶回她未婚夫身边-- "晓竹,真高兴你来了。" 她热络地打招呼,同时把我拉到她身边,目的是分开我和她的未婚夫。 "恭喜你,若兰姐姐。"我乖顺地附和她。 "该改口,叫嫂子了!" 不知道哪来鸡婆的人,在旁边自以为聪明地鼓噪。 在众人和哥哥的目光下,我表面上腼腆、其实万般不愿意地,叫了徐若兰一声"大嫂"。 身边又响起如雷的掌声,我不禁厌烦的猜想,这些人不是被八点档荼毒太深,就是生性虚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一夕建立,但亲密感是日积月累的。 不过,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哥哥肯原谅我,甚至回家住,一切就值得了。 我抬头望向他,发现他的视线正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奇异的直觉,感觉到那股视线,异常的灼热…… 订婚宴一直持续到夜晚,月儿已经上升,我默默站在角落守候,安静地等待着再一次接近哥哥的时机。 时间在无聊中漫长地爬过,这一次严旭东没有出现,我猜他是不受欢迎人物。 一整个晚上,徐若兰缠着她的"未婚夫"不放,我知道,她不愿意给我接近哥哥的机会。 她不再轻易离开哥哥身边,除了一开始献花的机会,我猜想,我再也无法靠近他。 "还是不放弃?"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我身侧叹息地响起。 我惊讶地转过头,看到四年来,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男人--李维伦。 "你回来了!" 我的语气有惊喜,更有困惑。我记得他告诉过我,拿到博士学位还要十个月。 李维伦,他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就是那名晶学兼优的模范生。 我出国不久,有一天他出现在我大学的校园里,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 我承认,那一天我被他吓到,居然开始理他。 更奇迹的是,没多久,他就成为全校师生眼中的天才--一个中国人攻读英美文学,竟然能拿全a的成绩,而且只花两年时间,就修完大学学分。在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求学,他居然能像在台湾一般优秀,我不得不佩服他智商过人,一出生就拥有比其他人更好的"配备"。 "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订好机票、整理行李,准备回台湾。"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深深地注视我,温柔地对着我说。 一头潇洒的及肩长发、泛白的牛仔裤、加上宝蓝色墨镜,是李维伦在美国的注册商标。我相信,除去智商不论,单看外表,他就有做偶像的本钱。 "你不必特地赶回来,早知道,我不会打电话给你。"他的话让我愧疚,我最怕的,就是他来这招。 "你知道,就算你不打电话,我也会回来。"他深深地望着我说。 我避开他的视线。他回来的不是时候,更不该在这里出现。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邀请函。"他拿出怀中的卡片。"正确的说,是我父亲收到邀请函。" 我想起,他父亲也是商场知名人物,会收到邀请函,是意料中的事。 "你还没放弃吗?" 刚见面的话,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放弃什么?"我故做不懂地反问。 "你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垂下眼睛,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既然你这么了解我,还有问我的必要吗?" 他沉默不语,半晌后叹了一口气。 "我只问你,不打算回美国了?" "我不知道……" 我抬起颈子,怔怔地望着宴会另一端的人影,李维伦的目光跟随我转移。 "我猜在这里能找到你,果然,我的直觉没错。"他道,目光跟随我,注目同一个人。 四年来他猜测我的心事,大概也明白一点蛛丝马迹。 纵然他不了解真正原因,但至少他从来没开口问我,我想他大概清楚,话一旦问出口,我就会开始躲他。 "你什么时候下飞机的?"我转移话题。 "今天早上。" 我望向他。"不需要休息吗?" "我想第一时间看到你。"他收回目光,凝视着我回答。 "李维伦,我不喜欢听恶心的话。"我看着他说。 "我说的是实话,实话如果恶心,我也没办法。"他笑着答。 我瞪他一眼,然后吁出一口气。"如果你不需要休息,那就陪我出去散步吧!"我沮丧地说。 他耸起眉,似笑非笑。"不守在这里?" "你很吵耶,如果不想散步,我可以一个人去。" 我从角落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宴会厅大门,不再苦苦留恋。 "我看,你好像吃定我了。"他果然跟出来,哀怨的叹气。 "放心吧!如果我有好归宿,一定替你找一个好人嫁。"我转过身,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 "我不希望等到那时候,如果你有良心,应该先考虑收留我。"他认真的望着我说。 我想抽回手,他却反而抱住我。"李维伦,你快放开--" "晓竹,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的口气激动,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没有人要你等,我听不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力气抵抗不了他。 印象中他很斯文,一直像名君子,从来没有失常的表现。 "你对我不公平!"他从胸腔发出的声音,很低沉、很男性。"今晚看到他,我终于了解,我很难打败我的敌人!" 我停止挣扎,呆在他怀里。 他指的敌人,是我的哥哥。 "晓竹,你对我不公平。"他贴着我的耳朵,重复一遍,带磁性的低音像海水一样深。"四年绝对比不过十一年,我知道自己的机会很渺茫,除非你公平一点,让我们从齐头点开始。" 我苦笑。他不知道、更不明白…… 那不是四年与十一年的分别,而是一开始就注定的。 十一年前,我偷了育幼院另一名女孩的哥哥,来到江家,成为江浩南的妹妹。 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渴望亲情-- 一个从小没有家的孩子,根本无从渴望"亲人"。至少对于我,亲人没有绝对存在的必要性。 我想要的只有"他",我的"哥哥",江浩南。 成为他的妹妹,只是接近他的诡计。 "回答我,晓竹。"他的声音接近痛苦。 李维伦的拥抱太紧,我说不出话,只能在他怀里沉默。 过了好久,我听到他发出叹息。"你这么会折磨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他放开我。 我站在原地不动。"我不想给你希望,李维伦。"我把话讲明白。 "别说--" 他伸手堵住我的口,表情痛苦。"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我宁愿保持原来的样子。" 我退开两步,知道这个步再也散不成了。 我想回去了。"抬头仰望天空,我喃喃地说。 "我送你--"我摇摇头。"老黑会送我。" 我笑着跟他挥手,然后转身跑开他的视线。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我的脸上有雨……还有泪。 这些不受控制的泪水,不是因为李维伦,而是我明白,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心口的天空,永远没有晴天。 第六章 我没有打电话,让老黑开车接我回家。 而是慢慢散步,从松寿路转搭公车,一路晃回天母。 不会搭公车的我,不断找站牌、搭错站,从哥哥的订婚宴到天母的家,感觉上那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也许,因为李维伦莫名其妙的失常表现,让我的心情突然恶劣起来。毕竟哥哥亲口说他会回来,我该开心的,可现在,我却快乐不起来。 雨停了,我的头发也干了,搭上最末一班公车,我终于回到天母,然后慢慢踱回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客厅只留下一盏水晶壁灯,我悄悄打开门,心想李太太他们大概全睡了。 "终于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一跳,我呆在门口,、半晌才意会过来--那是哥哥的声音。 我想起他答应过我会回家,只是没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 "你回来了!" 连鞋子都来不及脱,我奔到他身边,却看到他冷淡的表情。 幽微的灯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倚立在壁下,英俊的脸孔,带着几分我不解的阴郁。 "十二点三十五分,离开宴会后,你玩得忘记时间了?"他的声音很冷。 "不是的,我--" "除了严旭东之外,跟你一起离开的男人又是谁?" 我望着他,晕暗的灯光下,我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他是我在美国的朋友。" 我轻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语气有一丝嘲讽。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们之间,四周昏黄的黑暗,忽然有股沉窒的压迫感。 "我记得,你曾经提过,在美国有一个男朋友。是他吗?" "我……" 我语窒了。 他的话让我蓦然回想起,住在医院那回,我曾经对他承认过,李维伦是我男朋友。但那不是事实。 "一整夜,你跟他在一起?" "嗯……" 我垂下头,胡乱承认。一整夜,我在台北街头游荡,脑子里确实在想着李维伦的事,但有大半时间,我在想的是他。 但这是无法说出口的。 "那么严旭东呢?上一次你在酒店跟他见面,算什么?还是你想告诉我--随便跟男人出门,根本无所谓?" 他的态度冷漠,质疑的口气,像在审讯犯人。 "不是的,上一次是因为……" 我仍然无法解释。 我怎么能告诉他,上一次答应严旭东约在酒店吃饭,只为了想看他一眼? "晓竹,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淡漠地说,忽然扭开大灯。 强烈的灯光,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我眨着眼睛,重新寻找他的方向。 "到宴会上跟我道歉,却继续我行我素,言行不一。我怀疑四年前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消失,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妹妹,而是陌生人。"他粗着嗓子低嘎地道,一步步走近我身边。 我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他英俊的脸孔很冷,黑色的眼眸,有一层我看不透的灰雾。 "不是的,李维伦--他只是我的同学,上次我那么说是故意的。" 我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故意的?" 他挑起眉,冷色的眼睛盯住我。 "我、我只是……" 我还是无法解释清楚。 有大多、太多话,对着他,我竟然无法启口。 "一个女孩子,想把自己的名声弄臭,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淡漠的下评语。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反问,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的妹妹,居然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花蝴蝶,一开始我过度的保护欲,变成可笑的多余了。" 他冷冷的说。 他的话,让我的心又喜又涩--我不知道他曾经想保护我,而这曾是我苦苦梦想,却不可得的。 "我……我听你的话,不再出去了好吗?你不要跟我生气了……" 我迟疑地伸手,不确定地抓住他的衣袖,心里再也没这么惶恐过。 "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后,你给我纯真的印象、之后却表现的像一名交际花,接着却又跟我忏悔--你说,我还能相信你?" 他盯着我,每一字,缓慢地从口中吐出。 "我保证--我不再出门,我会乖乖待在家里,再也不跟其他人出去了!"我用力点头,急于承诺,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他没有推开我,但是神情依旧冷漠。 我焦急地把我脸靠在他的手臂上,喃喃低诉:"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他的眼神很冷淡,我想改变他眼中的神色,却忍不住脆弱的想哭,心口有一股好重、好沉的压迫感。 在他冷淡的眼中,我找不到说服自己安心的光芒,我能做的就是讨好他,不管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从前我以为自己了解他,但现在,却越来越不确定。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 他的承诺,让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我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最后一次,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他低沉地重复。 我点头,心口却是茫然的。 他的声音虽然低柔,却冷漠。我有种感觉,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对我,我们之间好像遗失了什么…… 重要的联系。 ******* 今年是暖冬,农历年来得迟,却终究会来。 除夕夜前一天,李太太和老黑已经请假回老家,大年初五才会上台北,至于其他佣人,早在两天前已经返家。 哥哥一直到傍晚时分还没回家,我一个人留在家中,等他回来后,带我出去吃饭。 往常过年的时候,他也常常晚归,所以我早已有等待的心理准备。我知道,不管多晚,他一定会回家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钟走得很缓慢,我的目光,落在那架四年没碰的钢琴上。 大概是李太太定期擦拭她,琴身看起来,依旧洁亮如昔。 我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随便弹几个单音。 调子已经不成调,失去了音准。 合上琴盖,我无聊地坐回沙发,蜷起双腿继续等待。 等待中,我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一通电话把我吵醒. "晓竹?" 话筒另一头,是李维伦温柔的声音。 "有事吗?" 我意兴阑珊地答话,希望能尽快挂电话。 虽然我不欠他什么,但对纠缠四年的地,却始终有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除夕夜,想必你正在吃团圆饭?"他的声音苦涩。 我愣了两秒,然后故做轻快地回答:"对啊,我跟哥哥在--起,我们正在吃年夜饭。" 他沉默片刻。"晓竹,你没骗我?" "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的声音不对劲。" "你瞎猜!"我斥责他,却连自己都听到,声音里不稳定的颤抖。"我要去吃饭,不跟你讲活了。" "他没回来,对不对?" 我呆住,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敏锐?仿佛他正在我家里窥伺我…… "我没空跟你讲电话,哥哥在等我吃饭。"我的声音,再也轻快不起来。 "他已经订婚了,晓竹,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我愣住,忍不住开始恨他。 "李维伦,你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人!"我气愤地对着话筒嘶喊:"我正在吃年夜饭,你为什么这么无聊,打电话到我家,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为什么这么对你?!"他打断我的话,措词严厉而残忍。"而你容许他、忍受他、纵容他这么对你引晓竹,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李维伦,我怎么做不干你的事,我不想听--" "你是一只鸵鸟,只会对我残忍!"他生气了。 "我没对你残忍,是你不放过我,不放过你自己!"我恼怒地,对着话筒喊回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然后我听到他深呼吸--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晓竹,如果你曾经给过我一点暗示,我会不择手段把你抢过来。"他嘶哑地道。 我不再激动,喉头莫名地开始哽咽。 "别让他这么对你,如果你不想再忍受,就打一通电话给我,你知道我随时有空。" 他叹息着说,然后挂上了电话。 我紧握着话筒,不知呆了多久,直到脸颊上冰凉的感觉把我唤醒…… 讨厌的李维伦,我讨厌他……他总是能把我弄哭! 我扔开话筒,滑坐到地板上,把脸埋在两膝之间,像只鸵鸟一样哭泣。 很晚很晚了,他大概不会回家了…… 他忘了今天是除夕?忘了我还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团圆吗?我不敢打电话,怕从他口中听到,他留在徐若兰家里,吃午夜饭的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哭累了,迷糊地蜷在地板上睡着。苦涩的睡梦中,我感到身边有一团柔软的东西,在磨蹭着自己…… 我睁开眼,看到一团灰黑色、会移动的小绒毛,直绕着我兜圈子。 "我听老黑说,你回国那天曾经跟他提过,想养一只猫。" 哥哥的声音,是突然出现的奇迹,一下子点燃了我死灰的心。 我立刻转头寻找他的方向,很快在门口找到他的身影。他英俊的脸孔挂着笑容,慢慢朝我走近。 "喜欢吗?"他走到我身边,低嘎地问。 我低头,再一次望向那只小猫,那是一只灰扑扑、毛绒绒的小东西。 它蹑手蹑脚地朝我走来,然后往我身上一蹭,我感动得几乎要掉泪…… "它取名字了吗?"我问,心折地注目这突来的娇客,小心翼翼伸手,轻轻碰触它柔软的身体。 "等着你给它取名字。" "它好小……" 我轻轻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身体,喃喃地念着:"好小好小的小东西……" "还没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小东西''?" 我望着他,用力点头,泪水又填满了我的眼眶。 "抱歉,今天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回来晚了。"他柔声解释。 "没关系……"我笑着抹泪。 他没有忘记我还在等着他,还为我找了一个温暖的小伴--我知道他不喜欢猫咪,可为了我,他把"小东西"带到我的生命里。 "你哭了?"他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是因为我回来晚了?" "不是,"我摇头,真心的、诚恳的、温柔的望着他低语:"是因为我太高兴了。" "那就别哭,笑一个给我看?"他抬起我的下巴,炯炯的黑眸盯住我的眼。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东西,这一刻,我几乎以为我们是一对恋人、而不是兄妹。 我哭着笑了,这一刻,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 "上楼换件衣服,出去吃饭。我在饭店订了一桌菜。" 他低嘎地道,拇指似漫不经心地,轻抚我的下颚,却在我心中,掀起触电般的悸动。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我微弱的声音,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无所谓,多晚都行。"他撇开嘴,轻浅笑道。 我知道,凭哥哥的关系,无论我们想多晚吃饭,饭店都愿意伺候。 "好……"我答应着。 他的手终于离开我,我等心跳稍稍回复正常,才能转身离开他身边,跑上楼去换衣服-- 第七章 新年还没过去,我像是还沉醉在美梦中的小鸟,每天幸福愉悦的想歌唱。 过年期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们几乎都在外面吃饭,只有当我一人留在家里的时候,会煮泡面或汤面随便吃一餐。 今天晚上我煮了意大利面,和一锅蔬菜浓汤,因为早上哥哥打过电话回来,告诉我晚上他会回家吃饭。 一直到晚上九点,面跟汤都凉了,我还没等到哥哥回家。 我耐心地等候,终于等到电铃响起的声音-- "来了、来了,你忘了带钥匙吗?" 电铃响的很急,我打开门,却看到徐若兰站在门口,哥哥的手搭在她肩上,看起来像是喝醉了。 "扶我进去。"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嘶哑地命令我。 "都是为了替我挡酒,浩南喝醉了!"徐若兰得意洋洋地道。 我假装没听见,沉默地扶住哥哥,跟徐若兰一起将他扶到楼上卧房。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徐若兰对我使一个眼色。 "你别对我有敌意。"在客厅里,徐若兰开门见山地道。"今天浩南陪我去见父母,和一堆亲友,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不希望彼此之间有疙瘩。" 我望着她,不发一语,仿佛她说的是外星话,我们无法沟通。 "干嘛不说话?"她眯起眼,干笑一声。"好啊,如果你不高兴,那大家可以不必住在一起,我会找机会跟浩南说,结了婚我们就搬出去。" 我怔怔地瞪着她,拳头握得好紧、好紧……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 名分上,徐若兰是哥哥的未婚妻,她有充分的条件威胁我。 "浩南说,你煮了晚餐是吗?"她嗤笑一声,转头斜睨一眼,桌上冷掉的意大利面。"要不是浩南可怜你,今晚他本来想留在我家。" 她暧昧地丢下话,然后踹着高跟鞋,掉头离开。 我站在客厅,瞪着那扇被徐若兰用力关上的大门,脑子里回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今天浩南陪我去见父母,和一大堆亲友,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直到小东西在我脚边磨蹭,成串的眼泪,终于滑下我的脸颊。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我喃喃地说。 "喵……" 小猫咪倚偎在我脚边,却再也无法给我任何温暖…… 我抬头,望向哥哥卧房的方向,无意识地一步步踏上二楼,走向他的房间。 *********** 卧房里是黑暗的,只透过落地窗,洒进一地银白色的月光。 我悄无声息地,蹑足踏在硬石地板上,一步步慢慢走近床边,静静望着床上的男人。 他英俊的脸孔,并没有因为醉酒而改变,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让他修长的腿越过了床沿。 我蹲下双膝,伸手抬起他的腿,想要将它移到床上。 但他的体重,对太瘦的我而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我的上半身,因为承受他的重量而摔到床边,压到他的大腿上--他醒过来,半睁开眼,盯住压在他身上的我。 "你口渴吗?想不想喝水?"我问他,温柔的语调,脆弱得接连颤抖。 尽管我的心底害怕--害怕即将失去了他,可我无法怨他,因为对于一个所爱的男人,我如何产生恨意?何况,我已经爱了他一辈子。 "过来……" 他沙哑地道,灰蒙的目光盯住我,英俊的脸孔因为酒精而柔和。 我毫不犹豫地靠近他,长发甚至碰触到他的前胸。 "好美……" 他低嘎地呢喃,伸手抚摸我的长发,并且一把抓在掌心。 因为这个动作,我必须倾身靠向他,直至碰触到彼此的身体,我才发现他的体温有多灼热! 他忽然抱住我,有力的手臂挤压着我的胸脯,让我的呼吸困难-- 我喘着气,发现自己的喉头哽咽。 他迷蒙的眸光,像春药一样催眠我的理智,灼热的大手,任意地在我的身躯上游移…… 虽然我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他知道现在抚摸的女人是我吗?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清醒着不伦,他会原谅我吗?但我没有勇气,对他坦承,我们彼此并无血缘关系,更没有决心推开他的拥抱…… 我是懦弱的、胆小的、自私的…… 但是谁愿告诉我,我还有什么选择? ********** "啊--" 我痛得叫出声。 他很快抽离我的身体-- 我脸上的被单被扯掉,他铁青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 "晓竹?该死的!" 他很快翻身下床,同时拉过床单盖住下体。 "你该死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他站在床边冷着脸质问我,没有替我找来任何遮掩物。我缩到床角,羞耻地,用双臂交抱住赤裸的身体。 我想对他解释,却说不出任何话、甚至发不出声音。 是的,我没有理由在他的床上,一切解释都是牵强。除非今晚,我就告诉他那深藏在我心中,多年的秘密……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凄楚地凝视他,试着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他却拿起衣物,掉头离开-- "你听我解释--" "闭嘴!"他粗暴地喝止我。 我的解释,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他忿怒的离去,然后我听见楼下大门,被关上时发出的碰然巨响。 ******** 眼看着年已经过完,李太太和老黑他们也已经回来,这几天,他却一直没回家…… 我想打电话找他,可是却鼓不起勇气,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坦白告诉他事实-- "告诉他,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哥哥。 但是,我却一直鼓不起勇气。 "李太太。" 我下楼,呼唤管家。 "小姐?有事吗?" 李太太从花园走进来,正在跟园丁讨论事情。"没什么……你很忙吗?我只是想问你……"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是有点忙,因为江先生吩咐我,这个月内,要把庭院里的花圃处理好--小姐,您有事找我?" "哥哥他,为什么要你处理庭院?"我顺着她的话说。 "我也不清楚,听老黑说,江先生还吩咐老黑,把车库里五部车子,全都擦洗干净,另外再请一名司机。" 关于哥哥的事,我很认真听着,却听不明白。 "为什么要请司机--你也不知道吗?"我问。 "听老黑说,好像是替徐小姐请的。" 我的心跳简直要停止--心口好痛好痛,几乎不能呼吸。 "替她请的?为什么?"我不断的问着"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这句话我已经问了好几遍。 我忽然发现,这个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事。 可我是这个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吗?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老黑没说清楚,我猜想呢,大概是江先生跟徐小姐的好事近了。"李太太笑着说。 "小姐,您还有事吗?" 我抬起眼望着她,虚弱地摇头。 "那我去忙了,还有好多活儿得干呢!我看,接下来大概要更忙了!"李太太浑然不觉地道,笑得很开心。 我呆在原地,胸口像有一千根针扎着我的心。 为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一晚的事,就那么发生了,他可以当成没发生过,若无其事的跟徐若兰结婚吗? 那么,在他心中,我算什么? 至少我还是他的妹妹,他却完全不顾我心底的感觉吗? 我转身跑上楼,翻开搁在抽屉里,四年以前的日记簿-- 日记本里某一天,记载着一组电话号码。 我拿起床边的电话筒,按下电话数字-- "哪位?"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过来。 这是他办公室里的专线,可以不透过秘书,直接由他接听。 这支电话我从来没打过,因为这是从前我翻他的记事本,偷偷抄来的。这支电话号码,被我记在日记本里偷偷收藏着,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你什么时候回家?"我问,强自抑制喉头的哽咽。 话筒另一头沉默片刻。 然后我听到他说:"暂时不会回去。" 他低嘎的声音,隔着电话线,听起来显得冷漠。虽然他没质问我,为什么有这支电话号码,却反而让我不安。 "我有话要跟你说,可以不可以让我去公司?"我微弱的声音,听起来像沉沦在深渊中的求救。 他不喜欢办公时被打扰,我知道,所以从来不去公司找他,不做那些让他不高兴的事。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他道。 "那我马上过去,你等我。" 我急切地放下话筒,甚至来不及穿上外套就出门。 他找我,会对我说什么话? 现在,我有一个说实话的机会,无论那是一线曙光,还是跌进更深的黑暗,抑或是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我再也没有选择。 第八章 这一次,我顺利进入"鼎盛"集团,楼下lobby总机小姐不再阻挡我,显然已经被通知。 踏进电梯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上楼后,该跟他讲什么话?要怎么解释,才能把一切说清楚? 电梯直达顶楼办公室,一名身穿绿色套装,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子,已经等在电梯外。 "江小姐吗?" 女子锐利的目光,已经扫过我一遍。 "嗯。" 我轻轻点头。 匆匆出门,我身上只穿一件普通洋装,站在专业办公室内,显得很突兀。 "您好,我是江先生的特助,敝姓刘,江先生已经在办公室内等候,请跟我进来。" 她客气的接近冷漠。 我沉默地跟这位刘特助,走进顶楼办公室,在这我不熟悉的环境里,我觉得从来没有工作经验的自己,好渺小。 "江先生,江小姐已经到了。" 走进办公室,刘特助客气地提醒,正专心凝视电脑液晶荧幕的男人。 "谢谢,你先出去。" 男人头也不抬地看着电脑,直到刘特助离开后,关上办公室的大门。 我屏着气,局促地站在角落一隅,不敢出声打扰他。 大概五分钟过后,他突然从电脑前站起来-- "健检报告,记得吗?" 他从报告单中,挑出一张薄纸,扔到我前方地板上。 "前任助理失职,直到一个月前,这份报告才送到我的办公室。" "前任助理",表示那个人已经被革职? 我慢慢蹲下来,捡起那张扔在地板上的纸张。那是一张验血单。 "a型血液,江家的突变种?" 他冷漠的声音,含着浓重的讥诮。 "江家全是o型血液,突然出现a型,莫非是医院验错?!" 我站起来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握着验血单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我看,这样吧!我安排你,到另一家医院验血,顺便做一次dna检验。" 他若无其事地说,冷漠的表情却比冰块还冷。 "不,不必了……" 我交握颤抖的双手,直到两手合握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多冰冷。 "不必?为什么?" 他站在那张大型办公桌前,两臂交抱,冷冷的看着我。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说啊,我在听。" "我……" 我的声音颤抖破碎,迷蒙的眼睛,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来这里之前,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根本不知道早在一个月前,他已经收到这张意外的验血单。一个月前,那是在他出国前后。一回国后,他就跟徐若兰订婚了。 但是在订婚宴上,他接受我的道歉,除夕夜那晚,他甚至把"小东西"送给了我…… 我不明白这一切为了什么?如果他有疑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质问我? "想解释,却说不出口?"他冷冷地看着我,陌生的眼神让我心寒。 "一个习惯说谎的人,一旦要开始说实话,觉得不能很适应吧?"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叫我来办公室?"我喃喃地问,不再试着开口解释什么。 因为在我心底,已经有不祥的答案。 "想不通?" 他嗤笑,英俊的脸孔扭曲。"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他的表情严厉。而我,再也没有我开口的余地。 "我想,你大概是知情的吧?"他走近我,抬起我的下颚,面无表情地盯住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尽管他的语气低柔,阴沉的目光,却完全没有感情。 "我……" 我紧缩的喉头发不出声。 "说实话,我没耐性再听一次谎言!" 他的口气是冷蔑的,捏住我的手指,残忍的加重握力,我感觉到下颚一阵阵疼痛。 "我一直、一直想告诉你的。"我抓住胸口的衣襟,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那么,你果然是知情的。" 他冷笑一声。"说下去!" 他放开我,撇开的力道,刮伤了我的肌肤。 "十一年前,你到育幼院来,领养妹妹那天早上,为了跟你回家,我……" 我没有理会伤口,颤抖的声音往下说:"我偷偷跑进院长室,换了照片……" "前任院长调职,新院长刚到孤儿院,她怕院里的老师不服气,就把最重要的院童资料,全部存放在院长室,可是她才刚到,根本还弄不清楚,孤儿院里的院童谁是谁…… "那时候,你突然出现了,说要领回妹妹。院长知道你是''鼎盛''的少主,就不让孤儿院里的老师插手,让她们有机会接触你……" "因此,我偷换资料照片的事,根本没有人知道,所有院童资料都是新院长经手,谁也不知道……江家领错了人。" 看着他渐渐严厉的表情,我哽咽地说完话,苦涩的心口一片荒芜。 而我,为什么偷换照片?那讳莫如深的秘密呵…… 我偷了别人的哥哥,为的不是亲情,而是…… 直到十五岁我才了解,那第一眼的悸动,是爱情。 "想跟我回江家,所以调换照片?想不到,为了离开孤儿院,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就会耍心机!"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盯着我的眼睛吐出口。 "不是,"我摇头,想跟他解释清楚。"不是你想像的这样,我换照片是因为--" "事实摆在眼前!" 他打断我的话。"因为你的自私,牺牲了我的妹妹,而你,夺去她的哥哥后,却厚颜无耻地引诱我!" "引诱?" 我颤抖的问,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无耻的诡计?全部--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笑话。" 他残酷的结语。 我的心碎了,一切一切都摊开在我眼前。 原本我以为好美的一场梦,原来却是一个陷阱,一个让我怀着梦想、却是为了要粉碎它的骗局。"那天晚上,"我咽哽地问:"你喝酒那天晚上……是清醒的吗?" 我问,他冷酷的眸光,已经告诉我残忍的答案。 "那么,你知道房间里的女人是我……"我喃喃低语,垂下了颈子。 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一直把我看得很透。之所以不揭穿我,只是为了要在这一刻羞辱我? "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我见得多,只是料不到,我的''妹妹''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嘲讽地讥刺。 我的心窝冰冷,全身的血液,失去了温度。这里,再也没有我留下来的余地。 我掩住嘴,转身想跑开他冷酷的视线-- "你不是想要?!" 他拉住我的手臂,强制的力气几乎扯断我的手骨。"那就继续那天晚上没完成的事!" "不!" 我直觉地想反抗,却无法与男性力气抗衡。 他像一头野兽,将我压在桌上,粗鲁地控制我的双手。 "不要,我求求你……" 我流下眼泪,不是因为他的强制,而是因为他的误会。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与他做爱,那我就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他。 "还在说谎?还是想博取我的同情?" "不是……" 我咬着下唇,眼泪一颗颗滑下我的脸颊有。"我要你……" 从来无法说出口的话,终于能对他倾诉,在这一刻,却显得悲哀。 他的眸光阴暗,像黑洞那样深沉。 "那就做给我看,你有多爱我。"他没表情地道。 我放弃挣扎,望进他深邃的眼睛。 然后,我伸出双手,克服心中的羞怯,主动揽住他的颈子。 "很好,接下去?"他低嘎地道,深沉的表情,有我不了解的阴影。 我放开他,抬手解开襟前的钮扣,直到衣服敞开。 然后,我脱下上衣,在他的注目下,动作僵硬、不自在地拨开胸罩的暗扣…… 直到我的上半身已经赤裸,他仍然没有碰我。 "继续。" 看到我停下动作,他沉声命令。 在这间宽敞、陌生的办公室内,让我完全没有安全感。更何况,我从来没有在男人面前,脱过衣服。 但是我决心顺从他的意志,只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 直至剩下一件内裤,我羞涩地站在他与墙壁之间,两手在内裤边沿徘徊…… "脱下来。" 他命令我。 但是无论如何,我再也做不下去。 "害羞了?" 他的语调低沉,神情含着讥诮。 我的身体僵住,在他冷漠的目光下,本能地想遮住自己。 他突然压住我,动手扯下我的内裤。 我虚弱地瘫软在桌上,仍然克制不住地抽搐,但他很快穿整好衣物,按下桌上的通话键。 "江先生?" "进来,顺道把请帖拿进来。" "是。"请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更没有时间猜想-- 刘特助进来前,我只来得及慌乱、羞愧地拉整衣物,默默擦拭他留在我身上的液体。 "江先生。" 刘特助敲门后直接进来。 我仍然忙乱地整理钮扣,但她没有看我一眼,仿佛办公室内没有我存在。 "帖子已经整理好,等江先生过目后,就会寄送出去。"说完话,刘特助即恭敬地点头,转身离开。 我注意到,放在他桌上的,是红帖子。 "那是什么帖子?" 我不该多问,却禁止不了自己的心慌。 "结婚喜帖。"他答,声音冷淡,仿佛未曾经历过,刚才那场云雨。 我再也看不到,刚才存在他眼中温柔的眸光。 "喜帖……"我的心揪痛,明知道不能问、不要问、不该问。 "是谁的喜帖?"却听到自己脆弱的颤音,像着魔一样问出口。 "谁?" 他嗤笑,看我的眸光很冷。"当然是我跟若兰。" 他冰冷的眸光,挟了一丝残忍。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冷掉了。我呆呆地瞪着前方,像是死了,再也没有一点感觉。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传来刘特助的声音。"江先生,''gm''集团代表已经进大楼,正在十六楼等您开。" 他没有抬头,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接命令:"你先回去,我还有重要的会。" 我没有回答,茫然地转身,像行尸走肉一样离开办公大楼。 江家正沉浸在喜悦中。 *********** 每个人都为准备,男主人订在今年夏天的婚事,而忙碌着。除了我,我是这幢屋子里,最格格不入的人。 我像一道苍白、幽微的阴影,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间,躲在这幢屋子最阴霾的角落。 一个月过去了,我的月事,始终没有来。 我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三月底,杜鹃花已开满庭院,我鼓起勇气,到便利药局的货架上,买了一支验孕笔。 我不敢回家,却把自己锁在速食店的厕所--在这个充满陌生人的地方,反而让我觉得安全。 粉红色的包装盒上,把使用说明写得很清楚,我冷静地拆开塑胶包装,打开纸盒,开始做验孕测试。 不到三分钟,那条让我无法再冷静的红线,终于出现在对比线旁边…… "不要,不要这么残忍……" 我掩住嘴,无声地抽噎,靠着墙壁几乎要昏厥。 这个孩子,是报复得来的结果。 这不是被期待的生命,虽然,我多么的渴望能拥有。 离开速食店,我茫然地走在台北街头,不记得自己曾经走过什么地方,直到熟悉的巷道,唤醒我的记忆…… 我终于还是走回"我的家",回到有他在的地方。 门口停着老黑的车,主人已经坐进后座,车子的引擎就要启动。 我知道他又要出门,一股突然而来的勇气,让我跑到车子前方,挡住正待发动的车子-- "小姐?" 老黑摇下车窗,惊吓地瞪着我。 接着,后座车门被用力打开-- "你疯了?!"江浩南--我的哥哥,忿怒地下车质问我。 "你一直不跟我说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地响起,我努力控制,不让眼泪伴随。"这一个月来,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你终于肯看着我了,是因为我不顾死活,挡住你的车吗?" 我悲哀地问他,换来他厌恶的神情。 "你疯够了!" "我没有疯,这些都是事实不是吗?" 我固执地挡在车子前方,老黑的表情错愕,而我,我不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 他拉扯我的手臂,粗鲁地把我扯到车边-- "放开我……" 我挣扎着,想起肚子里的小生命,我不再反抗他。 "怎么?你以为自己还是这个家的小姐?!"他冷笑,因为我的合作,他终于撂开手。 我跌向路旁的矮树,为了减低撞击力,我的手臂重重撞向粗糙的树干。 "我就把话说清楚!你想住下来,可以,反正结婚后我会搬出去。" 我不许自己的眼泪掉下。 "你不想看见我,可以赶我走,为什么还让我住在这里。" "什么时候该走,不必我提醒吧?!"他冷酷的眸光看着我,残忍地说。 我怔住,两脚像生根,呆呆地站在路树边…… "绕过去!" 他命令发呆的老黑,车子终于驶离我的视线。 什么时候该走,不必我提醒吧…… 原来,他在等着我自己离开。 到底…… 我还在期待什么?这原是一场不醒的梦。现在,梦醒了……心,碎了。 第九章 七月,是一个又湿、又热的夏天。 下午三点以前,我从钢琴家教班,徒步走回分租小屋。 离开江家后,我从报上的租屋广告,找到现在住的这间分租公寓。 这是一栋旧式公寓,租金虽然便宜,但没有电梯。我挺着五个月大肚子,吃力地爬上三搂住所。 白天,我在钢琴家教班工作。但是今天晚上,我即将到中山北路上,一家五星级饭店面试,谋求一份钢琴乐师的工作。 为了这场面试,我花去这五个月来省吃俭用,所累下积蓄的一半,忍痛买了一套大两号的水蓝色洋装。 虽然我大着五个月的肚子,但仍然希望能通过面试,找到一份安定、收入较高的工作。 毕竟孩子生下来后,养育以及教育费,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我不能没有打算。 晚上七点面试,我怕等公车不能控制时间、也怕下班时间交通拥塞,五点钟不到我就提着纸袋,纸袋里装了那套晚礼服,匆匆离开我的小屋。 六点半左右,我提早来到饭店,向柜台询问后,饭店节目部经理,终于出来见我。 "你带衣服来了?" 这位年近四十岁、戴着方型金边眼镜的中年人,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我,面带犹豫地问。 事前我只寄出履历表,他并不知道来面试的,会是一位孕妇。 "是的,我可以立刻换上。" 我礼貌地点头,十分希望,他至少能给我试弹的机会。 经理迟疑了十秒钟,也许是因为我祈求的眼神,他终于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以一个孕妇能力所及的速度,迅速换上礼服,坐到咖啡座角落,那架大钢琴前面。 经理给我十分钟,让我试弹最拿手的曲子。 我掀开琴盖,凝视眼前黑白相间的琴键,敲下第一个音符,专注于弹奏。 "好了,江小姐,谢谢你。" 我停下演奏,抬头望向经理。 "请你先回去,等候我们通知。"对方客气地说。 我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几乎等于拒绝。 "经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接到通知?"明明知道道希望不大,我仍然开口问他,因为我非常迫切,需要这份工作。 "如果通过面试,我们才会通知你。"经理说完话就离开了。 我失望地合上琴盖,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猜想,当经理一看到我的大肚子,无论我弹得多好,都已经被除名了。 "原来你的琴艺这么好。" 熟悉的声音,唤起我的记忆。 "严旭东?"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他。 "打扰你面试了?"他的笑容,依旧男人味十足。 我耸耸肩,仰起脸微笑。"没关系,反正看来是不会被录取了。 他挑起眉问我:"吃过晚饭没?""你想请客吗?""请一名孕妇吃饭,是我的荣幸。"他道。我的脸突然涨红起来。"我能骗人,说这颗大肚子是吃胖的吗?" 他低笑。"你终于像个女人了。"意味深长地看我。 "你是指我的肚子吗?"我笑着释怀了,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顽皮地回答他。 他迷人的眼神带了笑意。"你还是没变。" 幸好他没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呢?严公子?"我反问他。 "一样吃喝玩乐、追女人。"他眯起眼回答我,俊脸没有一丝愧疚。 我叹口气,摇摇头。 "严旭东,爱上你的女人,一定很不幸。" 他笑看我,没有说话,迷人的眼睛里有一层灰色的迷雾。 这个男人帅得可以,可是我猜,他偏偏最爱自己。 爱上他的女人,不是神智不清,就是想找罪受。当然,那个传说中的"严太太"除外,如果她爱上他,我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帅又这么坏的男人少见,我会祈求菩萨可怜她。 "想找工作?"他问我。 "我现在自己养活自己--未来还得养活我的孩子,当然需要一份工作。" "那就明天来上班。" "来上班?"我莫名地瞪着他。 "你不知道?"他挑起眉,淡淡地说:"这家饭店,挂在''山下''名下,是转投资产业。" "你是老板,决定要录取我了?"我将他话中的意思,转化成我能懂的简单文法。"正确的说,我是饭店股东之一。"他看着我,慢条斯理地回答,眼神中有一抹诡异。 意外得到这份工作,我高兴得不能自己,根本无暇去猜测,他眼中的神情。 "严旭东,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今晚我请客好了,"我豪气干云地说。 虽然我的钱包里,只有两张一百块现金。 现在的我,连一张信用卡都没有。我的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捏紧干瘪的荷包。 "不过,我只请得起一碗阳春面。"我赶紧说。 "别费事了,于脆在饭店吃免费晚餐如何?" 饭店晚餐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我很清楚,在这里吃一顿饭有多贵。 "既然你坚持,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为了省钱,我厚颜地决定吃免钱饭。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 四个月来的磨练,我已经独立而且坚强,每一分钱,都懂得了精打细算。 时间过得很快啊…… 再五个月,我就要做妈妈了。 虽然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但我决心做一名称职的单身母亲-- 带着我的孩子,勇敢的活下去。 ********** 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的我,只得辞掉白天的家教工作,专心在饭店上班。 今天跟往常一样,我提早出门上班,到了饭店后换好衣服,时间一到,就坐到钢琴前开始一整晚的工作。 弹琴一直是我的最爱,唯有弹琴,能让我忘记生活的忧愁。我想,我对弹琴的喜好,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我沉醉在音符里,随着琴声,放任思绪驰骋,一般人忧烦的工作时间,其实是我最放松的时刻。 夜晚十点,换班时间到了,我合上琴盖,圆满完成今天的工作。 我从钢琴后方站起来,小心翼翼推开矮凳子,准备下班。 "mr.johnson,江先生十分钟后就到,请您稍候一下。" "没问题,我们可以就一会儿要跟江先生报告的内容,先review一遍。" 两者谈话内容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却认出,前者是刘特肋。 她口中的"江先生"可想而知是谁,十分钟后,"他"会来到这里吗?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不是因为即将遇见他,而是我根本就不想与他见面。 仓卒转过身,我从钢琴旁边,闪躲着走出咖啡座,然后赶回更衣间,换回平常衣服后,提起袋子匆匆离开-- 我走得很急,自从怀孕以后,我已经许久,不曾以这样的速度走路。 因为太过急切的原因,我开始感觉到,下腹部传来一阵踢踏的痛感。 我的孩子在跟我抗议了,但是我身不由己--就因为这五个多月的大肚子,我绝对不能与他碰面。 但事与愿违,我看到老黑的车子,正转弯开进饭店车道。 我猛然顿下急促的脚步,藏身在门前的大廊柱下,等待他下车走进饭店。 我靠在柱子边喘气,一手扶腰、一手护住下腹,即使如此,肚子的疼痛还是渐渐变得难忍。 "小姐,你怎么了?" 门口的doorman发现我,热心地走过来询问。 "没事……" 我对他摇头,冷汗却一滴滴淌下我的额头。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真的没事。"我压低颤抖的嗓音,害怕其他人发现我。 "可是你--"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再也撑不住,身体沿着柱子,滑到了地上。 "小姐?!"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我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开始模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进饭店,只能祈祷,向来冷漠的他,不会注意到这与他无干的人,所发生的意外。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白色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点滴针。 "小姐,你醒了?" 我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是饭店的人,把我送到医院的吗?"我紧张地问。 "是啊!"护土小姐回答。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出院--"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 我呆住,这霸道、不讲理的声音,熟悉得让我心惊-- 我看到他--江浩南,两臂抱在胸前,神色阴沉地靠在门边。 "江先生。" 护士看到他回来,打声招呼后就离开了。 他关上门,走到我床边。 "我还有工作,而且我付不起住医院的钱,我要马上出院。"我平静地说,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 我只是不敢相信,再一次面对他,自己竟然有实话实说的勇气。 他阴鸷的神情复杂难解,像在隐忍着怒气。 "急什么?有勇气留下孩子,没勇气面对我?"他的口气依旧很冷。 "你不必为难,反正这个孩子是我留下的,我会负责养育他。"我垂着颈子,轻轻道。 我没悲哀,更没有自怨自怜,我明白自己的命运,只是平静地接受,没有要求他负担责任。 这是公平的,毕竟,是我想留下孩子。 "养育?就靠你弹琴那一点薪水?!"他嗤之以鼻。 "虽然钱不多,但我相信,我能靠自己的力量养大他。"我认真地说。 他瞪着我,从口中吐出一句-- "那么,你被解雇了!" 一时之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你没有权利解雇我--" "就凭大股东的身份,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就可以解雇你!"他恶狠狠地打断我。 我呆呆地瞪着他,脑海中反覆回响他说的话…… 他也是饭店股东? 那么,严旭东对我做了什么?那天他诡异的眼神,就是在暗示这件事? "不行,我不留下,你不能强迫我……"我喃喃道。 我知道他跟徐若兰的婚期将近,我害怕他现在要我留下,是想夺走这个孩子。 "让我知道这件事,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他看了我的肚子一眼,怒气重又回到他英俊的脸上。 我怔怔地望着他,苦涩的酸水涌到了胸口。"一旦我生下孩子,你会不会抱走他……" 我傻气地开口问他,看到他冷漠的神情,我的心纠成了一团。 "想瞒着我生孩子?简直不可原谅!"他瞪着我,残忍地扔下话。 我的泪水溢出了眼眶,全身颤抖。 "不许哭!"他突然吼我,向来冷静的峻颜,被我惹怒。 我不想哭,却克制不住。 "该死的……" 他诅咒,却不能命令我的眼泪停止。 "我说不许哭,听到了没有!"他坐到我的病床前,压低声,粗嗄地威胁我。 他的威胁没有发生作用,我蜷起棉被缩在床边,像防备敌人一般,瞪视他的接近,泪水仍然像自来水一样泉捅。 因为我抗拒地远远躲开他,他僵住了脸。 "过来。"他绷着俊脸,阴沉地命令我。 我没有听话,不再像以前一样,宛如依附他的菟丝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变得坚强。 气氛僵持得接近诡异,直到护士打开病房的门--"江先生?医生要替小姐验血……"他严厉的脸色接近吓人。护士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深奥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言语,转身大步迈出病房-- 第十章 三天后,严旭东来看我。 "看来我没等太久,他果然发现了。" 他若无其事的表情,几乎是可恶。 "你骗我!" 我懊恼地瞪视他。 "骗你?" 他嗤笑。"你倒说说,我骗你什么?" 我答不出话,只能生气地转过头,不看他那张虚伪的俊脸。 "我是好心来探望你,顺道告诉你,常去聆听你弹琴的常客,很怀念你。"他无辜地道。 "他把我解雇了,我不会再为你工作。"我有些负气地说,心底却很烦恼。 这三天,"他"没再来打扰我,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医院"逃走"。 但我银行里微不足道的存款,只有区区三万块,失去了工作,我不知道自己带着肚子这颗"球",能跑到哪里去? "我倒希望你回来工作,如果你坚持,我可以力争。" 我摇头,只想远远地躲开那个男人。 "不再考虑?" 我再一次摇头。 他的目光闪烁。"你的琴音能感动我,看着你弹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如果你不能回来,我会很遗憾。" 严旭东低嗄的声音放柔,不知为什么,他突然积极游说我。 "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生孩子,不是弹琴给你听!"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介入我们之间-- "江总?" 严旭东的眼神移向病房门口,似笑非笑。 "严总,现在上班时间,贵公司少了您,可能无法正常运作。" "无所谓,我来探望''好朋友'',''好朋友''向来比事业可贵。"严旭东道。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我看到哥哥的眼神,冷得想杀人. 但是,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严旭东跟他的仇有那么深? "算了,送你一个消息,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你知道这件事吧?" 严旭东闲闲提起。 "你是不是太闲,没事干了?" 哥哥眯起眼。 严旭东咧开嘴,笑得很痞。 "下次饭店董监事改选,烦您投在下一票,我自然会多关心敝公司业务。" 很难想像,他严肃的俊脸,有这么生动的表情。 哥哥眯起眼,咬着牙。 "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 "乐意奉行。" 严旭东笑着离开。 "该死的家伙,总有一天整到你。"哥哥瞪着他的背影,喃喃诅咒。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他,习惯性地缩到床边,离他远远的。 他盯住我,愠怒地道;"我身上有瘟疫还是怎样?过来一点!""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我翻过身,躺下来,把棉被蒙到头上。 闷着头,我隐约听到他打手机的声音。"李太太?她不要那只猫了,我回去前把它扔掉。" 我扯开棉被,坐起来对他喊--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不敢相信,他简直是土匪恶霸。 "残忍?!"他冷笑。"你把它扔给我,自己一走了之就不残忍?" "是你赶我走的!何况当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它跟着我只能住在笼子里,那对它不公平、而且太可怜了!" "以后孩子跟着你就不可怜?" 他反问我。 我无言以对。 他的意思很明白,孩子跟着我会受苦,他不会让小孩跟我。 "我早就想好了,等生下孩子,我会把小东西接走。"我颤抖地道。 想到渺小的自己,根本无法与他作对,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许哭。" 他脸色阴沉起来。 我瞪着他,决心跟他作对。 "我叫你不许哭!" 他皱起眉头,口气硬起来。 "我要出院,你把我的小东西还给我……" "休想!" 我转过脸,不想再同他讲理,脸上仍然挂着湿湿的泪痕。 "过来。 他坐到床边,粗哽的命令我。 我无动于衷,像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你过来,我就把那只猫还你。" 我转过脸,半信半疑地凝视他。 "不相信?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李太太把猫送来。"他凝视我,笃定地说。 "真的吗?" "过来。" 他要求。 我迟疑地、挪动屁股,慢慢蹭过去…… "我过来了,你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他盯着我隆起的肚子,目光深沉起来。"接近六个月,医生说你太瘦了。" 他嘶哑地道。 我垂下颈子,回避与他的目光接触。"你答应我的事……" 他按下手机。"李太太,马上把那只吃饱睡、睡饱吃的笨猫拎过来!" "它还好吗?" 我问,不知不觉靠近他身边。 "好得很!我看别只猫是饿死,它是早晚肥死。"他关掉手机,皱着眉头说。 我睁大眼睛,讶异向来冷淡的地,竟会跟一只小猫闹别扭。 "你不在,那只笨猫简直无法无天。" 他咬牙切齿地道。 我知道,他向来不喜欢猫,但没想到他们结的仇这么深。 "不能怪它,小动物的本事,就是分辨好人跟坏人。"我调侃他,再也不能控制凝聚在唇边的笑意。 他眯起眼瞪住我。 我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盯着被单。 "看来,你也学会伶牙俐齿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突然伸手抱住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我发呆的时候,他的掌心,已经贴住我的下腹。"会动吗?"他问。 "……嗯……" 我的声音哽住,因为他出奇温柔的语调。 "他顽皮的时候,会弄痛你?" 他的语气更低柔。 "还好……" 我呆呆地回答。 然后他抱着我,半天不讲话,灼热的气息就紧贴我的颊边。 "刚才,严旭东说''徐氏''利用''鼎盛''的名义借贷,是怎么回事?" 我只好找话说,微抖的声音,却一点都不自然。 "我正在彻查这件事。" 他保留地回答。 我不再问下去。 时光在沉默中流去,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顽皮起来。 他按着我的下腹,脸色一怔,接着惊喜地道:"他动了!" 我看到他脸上,初为人父的喜悦。 "嗯。" 我柔声回答,叹了一口气。 毕竟,他是这孩子的父亲。 直到孩子安静下来,他仍然抱着我不放。 我想离开他的怀抱,他却抱得更紧,大手将我的头,按到他的胸膛上。"有一个姓滕的男人,自称是你的哥哥,他想见你。"他突然告诉我。 "哥哥?"我愣住,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看来,有另一个男人,也误上了贼船。"他低沉的嗓音,从厚实的胸膛传出来。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拨开他强迫性的大手,抬起头瞪住他。 "我的妹妹,亲妹妹,"他强调。"正在滕家扮演你的角色。"似笑非笑。 "那个姓滕的人……他真的是我的亲哥哥?"我问。 据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肯定已经查过真相。 "你想见他?" "不,我不想见他。"我摇头。 他挑起眉。 "从进孤儿院那天起,我就不认为自己有亲人。"我诚实地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设计我?" 他指的是,我换照片,设计他把我领回家的事。 "那是因为--" 我脸红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李太太说,你有一本日记簿,离开的时候,忘了带走。"他盯着我,轻描淡写地道。 我猛然想起,自己遗留在抽屉里的秘密日记-- "你偷看了?!"我反射性地问。 火热的脸颊几乎发烫。 那本日记本里面,记载我的全部心事--所有、所有,我暗恋他、之所以设计他领我回家的秘密。 "里面写什么,需要这么紧张?"他悠哉地问。 我想挣开他的手,他却不放,还恶质地箝住我的大肚子。 "那是我的日记,你不能看!"我板起脸孔警告他,自认为正气凛然的态度够严厉。 "你乖乖跟我合作,我就不看。"他咧开嘴,像一只笑面虎,却恶劣地威胁我。 "合作什么?"我防备地瞪视他。 "孩子生下来前,不许哭、不许吵着要出院。"他提出条件。 我疑惑地睁大眼睛。 "还有,不许任性。我在的时候,不许离开我超过十公分。"他笑的很邪恶。 这是什么条件?我不可思议地瞪住他。 "不接受?"他悻悻地道:"那我就不能保证,你那本日记的安全。" "你真的没看过?"我无奈地问,做最后的挣扎,声音接近哭泣。 "不许哭。"他警告我。 "人家又没有……"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在泪水决堤前,他突然吻住我的唇…… 我彻底呆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我回过神前,他已经离开我的唇,从床边站起来。 "公司还有事,我下午再过来。听话,要跟护土合作。"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打开门,离开病房。 *********** 我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 他走了以后,我躺在病床上,不安地辗转反侧。 他为什么吻我,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不相信是因为孩子,而改变他的态度,因为这个孩子,本来就不在他的预期中。 沉思中,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我茫然望向门外,料想不到,见到的人会是徐若兰-- 尾随在其后的,是此起彼落的镁光灯-- 一大堆背着摄影机的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地想挤进病房。 我反射性地抬手,想挡住镁光刺眼的照射。 "江小姐,这位小姐带了一大堆人硬闯进来,我实在拦不住她!"护士跟在人潮后面,焦急地对着我喊:"我马上找保全进来,你别害怕。" 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我一时无法反应,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徐若兰退到那群人之后,刻意避开摄影镜头。 "江小姐,听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鼎盛''江总裁的?" "江小姐,外面传说江家兄妹乱伦,这是真的吗?" "江小姐,江先生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你可不可以发表一下声明?" 可怕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伤害我、打击我的心脏…… 直到医院的保全冲进来,把所有的人赶出病房…… 我缩在病床最角落,把脸埋在棉被里,直到一团小毛球跳上我的床,磨蹭我的身体…… "小姐?" 李太太悲悯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我缓缓抬起脸,泪痕已经湿透我的衣襟。 "李太太……" 我伸手抱住老妇人,像个孩子一样,再也承受不住地嚎啕大哭-- 小东西呆呆地瞪着我,它单纯的心思,怎么能了解人性的险恶? 李太太不断地柔声安慰,却再也止不住我的眼泪…… 我知道,这条新闻,明天就会上社会版头版头条。 面这一次,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 ********* 李太太离开后,茫然无头绪的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于是我利用口袋里仅存的零钱,换了一张公共电话卡,从医院打子一通电话给李维伦。 四个多月前离开江家,我就不打算跟李维伦联络……但现在,我却再也没有选择。 趁着护士换班的空档,我偷偷溜出医院。 李维伦的车子,已经停在楼下等我。 "你确定吗?晓竹。" 我一上车,他就皱起眉头,犹豫地道。 "你不是一直要我放弃吗?现在我放弃了。"我平静地回答,心头却有化不开的忧郁。 "可是我希望……"吐出一口气,他沉重地说:"我希望你幸福。" "李维伦,你一直是个大好人。"我由衷地说。 "为什么?"他苦笑。 "哥哥订婚的时候,我从来没祝福过他。"我轻声道。 "你的情况不一样……最终你选择为他留下孩子,我想,这辈子我是追不到你了。"他自我解嘲。 我勉强自己,故做轻快地问他:"之前你跟我提过,有一个工作机会?" 他看我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我需要工作。"我垂下颈子,黯然地道,再也无法强颜欢笑。 他叹了一口气。"比利时国家乐团正在招考,我评估过,以你的实力,有极大的胜算能录取。" "考试地点在哪里?"我问。 "布鲁塞尔。" 那是比利时首都。我沉默下来,盯着自己的膝头。 "放弃吧!现在我不赞成你过去,你一个人在那里,我并不放心。"他道。 "不,我决定去。" 我抬起头,坚定地告诉他。"麻烦你替我订一张机票,如果顺利得到工作,我会把钱汇回来给你。" "傻瓜!跟我提什么钱?" 他摇摇头,不再劝我。我转头望向窗外。不久,我将再一次离开台湾,这个有"他"在的地方……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尾声机场的出入境大厅,一向人来人往,十分吵杂。 我盯着电脑看板上的飞机班次表,等候出境的时间。 我要求李维伦别来送我,因为我一向不喜欢离别的感觉。 三十分钟后,我挺着大肚子,困难地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简便行李,准备通过候机室,从第二登机门出境。 "小姐,你的行李里面有不明物品,我们必须做进一步检查,请你跟我们出来。" 通过海关检查的时候,我微薄的行李被怀疑,海关人员公事公办的口气,听起来很严厉。 但这不可能,我没有带任何违禁物品,何况我是一名孕妇。 一名小姐走过来领我出去,但她没有往海关检查室走,反而催促我,走回候机室。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疑惑地问,我的行李还被扣留在海关。 那名小姐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容很诡异。 当我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走到贵宾室门口,看到那个站在门边的忿怒男人-- 立刻的,我掉头想跑,但笨重的肚子,却阻碍了我的逃亡。 "该死的!你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江浩南迈开修长的大腿,想当然,一下子就逮住我这个大肚子孕妇。 "你滥用特权--放开我!" "我就是用特权!"他眯起眼怒吼,盛怒的脸孔铁青,看起来很想把我捏碎。 我惊惶地掩住他的嘴,扯住他的衣袖,缩到墙边。 "求求你,你回去吧!"我恳求他。 我不想再有意外了。是是非非,我好累好累。 "我求你,别再惹记者注意了。"我再一次求他。我知道,机场偶尔会有媒体派驻记者。 离开他的真正理由,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怕他受到影响。 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是受瞩目的公众人物。 "你都说我有特权,怕什么?"他冷静下来,眯起眼盯视我。 "你已经有未婚妻了,未来她会替你生很多孩子……"我言不由衷地说,心酸地恳求他。"你让我走好吗?" "如果我不肯?"他深深地看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霸道!"我的泪终于流下来,遇到他,我总是在哭。"我不想造成你跟徐若兰之间的误会,更不想成为累赘。"我咬着唇,决绝地说。 离开江家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 "你要我娶她?"他问,固执地拉住我的手,抱住我的腰。 "是你想娶她。"我更正他,两手抵住他的胸膛,开始无用的挣扎。 "不许哭。"他低嘎地命令我。 他老是喜欢管我的眼泪。"这不是重点,往后我哭的多伤心,反正你也看不见了。"我说。 "该死的,这是重点!"他皱着眉头诅咒。"孕妇流眼泪,生产后视力会受到影响!" 我愣在他怀中。他在关心我吗? "你快回去,上一次的事还好没曝光……你让我走……" 我的脸孔发热,喃喃说着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曝光?"他冷笑。"国内三大集团下令封锁消息,你以为有谁敢惹事?" "你说什么?"我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 "''鼎盛''、''山下'',以及你的哥哥--滕砺,三大集团联手施压,徐若兰的下场,大概很悲惨。"他冷淡地道,对于口中的女子,已经没有半点感情。 我一直觉得奇怪,那天有那么多记者闯进来拍照,为什么第二天,报上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懂……" "她知道我在查帐,早就已经豁出去,不顾廉耻。"他轻描淡写地道。 "你为什么查她的帐?"我不明白。"未婚夫妻之间,难道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他盯着我,笑得很暧昧。"我看,大概只有你这个傻瓜,不必提防。" "我知道自己很笨,但是请你认真回答我。"我严肃地看也。 毕竟,他不再游戏人间,是因为徐若兰这个女人。就这一点,至少我很感激她。 "我与她之间,本来就没有真感情。"他缓缓道,坦率地回视我的眼睛。"我必须承认,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本来就是构筑在利益上。" "即使我不追究,据我了解,你的亲哥哥就不会放过她。"他接着道。 "好复杂,我不想懂你们大人的世界。"我摇头叹气。 "你不必懂,以后有我保护你。"他道。 我的脸孔发热……无法说话。 "我会保护我自己。"我嗫嗫地说,坚持我的固执。 "真的?"他嗤之以鼻。 我懊恼地瞪住他。 "你不守承诺,我得惩罚你。"他话锋一转,突然警告我。 "我没有承诺过你什么--啊--" 他竟然把我抱起来--当众抱着不情愿的我和一颗圆滚滚的肚子,大步穿越过候机室,往登机门走。 "你把我带去哪里?"我喊着。 "美国。" "做什么?" "结婚。" "我不去--" 我挣扎着,顾不了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 "安静一点!"他轻松拎住我,没放开的打算。"你十岁开始暗恋我,现在想反悔?来不及了!" 我呆住,脸孔渐渐涨红、发烫…… "你这个土匪!"我绝望地,对准他的耳朵大喊。 他笑的得意。"土匪的老婆叫什么?对了,是土匪婆子!" 我沮丧地瞪住他,根本斗不过他的力气。 他的动作虽然霸道,却十分轻柔,像呵护一件宝贝。 "傻瓜。"他突然道,深深叹气。 "你说谁是傻瓜……"我咕哝着,固执地瞪住他。 "非要我说出那三个字,你才懂?"他撇开脸,俊脸乍现一道红色的微痕。 我的目光一瞬间呆滞。 "你见过,我对哪个女人这么认真?"他粗着声往下道:"敢让我追着跑的女人,你绝对是最后一个。" 我彻底呆住了。 迟来的爱情,终于敲门了。 我仰首凝视他的脸孔,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 "让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路。"我柔声说。 "不准。"他依旧霸道。 这个男人,大概一辈子学不会让步。 我不再抗议,任由他抱着,反正手酸的人是他,我乐得不必走路。 至于那本日记簿…… 因为他今天的诚实,我决定不再跟他计较。 反正,我想,他早就已经偷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