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吉祥》 楔子 北京城﹒倚红楼夜色已深,倚红楼前的宾客依旧川流不息。 这是北京城里一所不算小的妓院,妓院后厢一间简陋小阁内,透出一对母女细碎的对话声。 「你听着,金锁,」躺在床上、一脸病容憔悴的女子紧握住小女孩的双手,颤抖的声音里包含无限的哀凄。「娘一死就没人能保得住你了……咳咳!现下……现下你的身子还干净,可过两年鸨母就会要你接客……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没有一个清白的女孩能受得住,不过三年、五年被糟蹋殆尽,这一生也就毁了……娘、娘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咳、咳--」 「娘……」 矮榻前,一名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仰着脸,那张雪白清秀的脸蛋上布满了泪痕。女娃儿虽然年幼,可是她心底明白,向来同自个儿相依为命的娘,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站女孩垂着泪,一对漆黑明亮的眼珠子凝视着最疼她的亲娘,伤心得说不出半句话。 「别哭啊,金锁……你得坚强些。」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纯金打造的小金锁,那像是小娃儿弥月时贺喜的小东西。「娘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了你婶婶,只留下这把小金锁,现在,娘就把交给你了。」 「娘?」小女孩抬起脸望着母亲。 她知道娘十分珍爱这把小金锁,总是把它收在怀中、无时无刻不揣在身上。可现下,娘为什么要将这把金锁给了她? 「金锁,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唤金锁吗?」 小女孩摇头。 「因为……因为金锁,是『他送给我的订情之物。」说到这里,女子消瘦的脸上,现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娘,『他』是谁?」小女孩问。 她的年纪还太幼小,幼小到不明白男女之情。 「他是……」女子忽然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娘?」 「别问了,」女子脸上的笑容泛出沧桑的苦涩。「你答应娘,要好好珍藏着这把小金锁,还有……这几封信。」 「金锁全听娘的。」小女孩乖巧地点头。 女子点点头,将那把小金锁,连同那几封藏在木盒子里的信,小心翼翼地交到小女儿手中。 「还有,娘还要你发誓……」女子连续咳了几声,才有办法接下去。「发誓,一定得等娘死了以后,才可以打开这木盒子、看那里头的信。」话才说完,她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娘咳成这样,小女孩拍着娘瘦弱的背脊,急得直发誓。「金锁发誓,金锁什么都听娘的--」 「好,」笑容重新回到女子脸上,她像是宽心了。「乖孩子……你婶婶收了好处,应该会把你赎出这院子。金锁,你别怪娘什么也没留给你,只要能出得了这所妓院,往后就有活路。」 「金锁明白,金锁全听娘的安排。」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承诺,只想安慰母亲。 女子怔怔望着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最后,终于忧愁地合上眼睛,心底深深叹息--这孩子太柔顺了! 这辈子……怕注定要吃亏、受苦。 第一章 金锁永远记得,她进恭亲王府那一天,外头飘着灰蒙蒙的雨丝。 十岁那年,金锁的娘去世以后,婶婶果然守着承诺把她赎出妓院,可不到两年婶婶就后悔了。 因为金锁出落的越来越标致,那年近四十的叔叔一双贼眼整日悬在她身上,就算金锁是个啥事也不懂的孩子,也明白叔叔对自己有可怕的念头。 金锁十二岁那年,有一回叔叔拉住她的手胡缠的时候,正巧被婶婶撞见,婶婶不骂自个儿的丈夫,却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咒骂--「一家子不干不净,还差你这小骚货!」 这两句伤人的话,金锁想忘也忘不掉。 正巧,那年恭亲王府老福晋屋里要一名十来岁、手脚麻利的丫头,两天后婶婶就把她卖进了王府。 可即将被卖进王府里当丫头这件事,金锁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那天清早婶婶把她的小包袱扔出门外,街上一名人口贩子已经等在外头,金锁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婶婶赶出家门。 雨丝已经飘上一整天了,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会儿,金锁站在老福晋屋外已经有个把时辰,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 「喂,丫头,进来吧!」 门里走出来一名大丫头出声叫唤她。 「叫我吗?」金锁指着自己。 「不是你还有谁!」那名大丫头不耐烦地道:「蠢东西,福晋今儿个精神不太好,你说话小心一点!」她警告金锁。 「噢……」 金锁一个劲儿地点头,尾随着那大丫头一路进了屋,终于见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老福晋。 那高贵的妇人容貌威严,神情看起来十分严厉,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很直,一丝不苟的发丝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梳成高髻,身上的旗袍没有一抹折痕。 「听你婶婶说,你是清白人家的丫头?」福晋盯着小金锁,慢条斯理的问话。从嗓子眼蹦出来的低嗄嗓音,听起来有些冷酷。 「是……」金锁垂下头应话。 在她心中,娘当然是清清白白、贞洁无染的。 「嗯,你叫什么名儿啊?」 「金锁。」 「倒是个有福气的名字。」老福晋点点头,露出一丝的笑容,严厉的表情终于有些和缓。 「谢谢夫人。」金锁垂着脸、腼腆地回话。 老福晋满意地点头微笑,盯着金锁的脸蛋儿仔仔细细地瞧过一遍。「不错,桂婶婶倒挑得好人材,瞧你这娃儿长得水灵清秀,瞧着教人挺喜欢。往后你就留在我屋里--」 「福晋,贝勒爷进来了。」 一名紫衣丫头惶惶张张地从外头奔进来,打断了金锁和老福晋的对话。 老福晋脸上那点微末的笑意僵住,瞪了那紫衣丫头一眼,冷冷地道:「叫他进来。」 「不用叫,我自己进来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从房外传进来,一眨眼的功夫,英俊挺拔的身影已经随着浑厚的嗓音跨进老福晋的「邀月居」。 「德伦,你不知道规矩吗?!」看到恭亲王府的庶子不待传报就闯进来,恭亲王府福晋佟佳氏的口气变得严厉。 「您找我不是?我奉命前来又有错了?」 男人的话充满桀骜不驯,他沉定的星眸牢牢对住佟佳氏阴惊的双眼,全然不畏惧那老妇人眼中的严苛和冷酷。 金锁被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给吓愣住了。她默默地瞪着恭亲王府的贝勒爷--二十出头的男人有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孔,那浓密的眉和高挺的鼻梁突显出男人坚于常人的意志力,有菱有角的嘴透露出他顽固的个性,那高拔的身量像能顶住天和地……金锁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她看傻了眼,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神--「喂,小丫头!」带金锁进房的大丫头,重重拍了下她瘦削的背脊。 「啊!」金锁总算回过神。 可那过猛的力道打在她的背上,让她险些往前跌出去。 「发什么呆啊!」大丫头压低声喝骂。「福晋要你先出去,听见了没有!」 金锁惶恐地抬起眼,发现老福晋正冷冷地瞪着自己。 「有什么话就说好了,反正众所周知咱们的『母子』关系恶劣到极点--」德伦的注意力忽然转到金锁身上。「新来的丫头是不是?」 他突然望向自己,金锁愣住了,脸孔情不禁涨红,她的眸光被他黝黑的瞳眸所吸引。 「嗯……」怯怯地回答,金锁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他。 「叫什么名字?」他再问,无视于佟佳氏已经铁青的脸色。 「金、金锁……」软软的声音,有一种她小小年纪不明白的无力。 「金锁?」他撇撇嘴。「俗气。」然后撂下两字批评。 「你太放肆了!」对于德伦的目中无人,佟佳氏终于忍无可忍。 「放肆?」德伦的目光转回佟佳氏的身上,漫不在乎地挑起居。「既然嫌我放肆,我立刻就走--」 「站住!」佟佳氏霍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她脸孔涨红,手上的丝帕子已经掐得变了形。 「有话就说,还要摆架子,就恕我不奉陪了。」他转身,清冷的目光跟老福晋怨毒的眸光对峙。 就因为德伦亲娘的生父是辛者库(按:辛者库,满人入罪者,后代均被贬为奴才),打从德伦一出生,佟佳氏就当他是王爷跟奴才生的贱种,奴颜媚主,德伦的亲娘不但抢了她的男人还产下一子,危及佟佳氏这嫡福晋的正位,因此这老女人恨他入骨! 「十三爷说,你跟皇上请命自愿往西宁从军?」佟佳氏的胸口 起伏,她压着盛怒的火气,却没再坚持金锁必须先离开。 「你知道了?」德伦的语气很平静,像似一切正在他的意料中。 德伦很清楚,佟佳氏之所以阻止自己从军的理由十分简单,因为她不曾替恭亲王产下子息,只要自己在西宁立下战功,就算是庶子的身份,也很可能受封袭爵! 而佟佳氏怕的正是这点! 「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居然自个儿递了折子给圣上。」佟佳氏不是问话,而是指控。 「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德伦冷笑,低头拂了拂平整的衣袖,像似漫不在乎。「我只知道圣上急征八旗子弟从军,试问--我该听圣上的还是听你的?」 几句话,堵的佟佳氏两眼暴睁、答不出半个字。 「话问完了?恕不奉陪了!」转身前,德伦冲着那个瞪住自己发呆的小丫头一笑--「名字俗气,模样儿倒是挺俊。」 拋下话,他掉头就走了。 佟佳氏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这下贱女子生的贱种,简直就不把她放在眼底--总有一天她会让他明白,谁才是这王府里的主子! 佟佳氏阴狠的眸光射向金锁--「明珠!」她冷厉地怒喝。 「是。」刚才那个对着金锁凶巴巴的大丫头,这会儿低声下气地应话。 现在您看的是第2页「把这狐媚子贱丫头拖到下处去,先赏一顿板子,再让她去灶下领差活儿,吩咐鲁大娘,给我好好儿的治她!听见了没?!」佟佳氏阴狠地喝道。 「明珠听清楚了!」 那大丫头回过脸,冲着金锁咧开嘴,拉住了她细瘦的胳膊就往外拖--「福晋--」 听到要先打一顿板子,金锁吓住了,可她求饶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其它几个丫头堵住了嘴,连拖带拉地拽出了「邀月居」。 恭亲王府福晋瞪着那个小丫头骨瘦如柴的背影,冰冷的眼底没有一丝同情--她这辈子最恨勾搭男人的骚货! 这府里要有哪个不安分的丫头犯了贱,只要教她知道了一个、她就治一个--绝不宽待! *** 五年后天色才灰蒙蒙亮的时候,金锁就睁眼了。 今天她起的早了些,慢慢下了炕坐在床沿,揉揉还很酸涩的双眼,然后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袋粗棉制的小布包。 耐心打开了棉布袋子上缠死的绳结,她拿出仔细收藏在里头的一把小金锁「娘,金锁要去做工了。今天金锁怕是还找不着哥哥,可总有一天金锁会找到他、跟他说娘很爱他、从来没有扔下他。娘,您宽心吧!」 她对着那把母亲生前交给她的小金锁,喃喃自语了半晌,然后才重新收好小金锁,包在棉布袋子里,依旧贴身藏在自己怀里。 那是娘交给她的遗物,也是娘这辈子最恋恋不舍的「牵挂」。 小的时候,金锁不明白这把小金锁为什么是娘的牵挂,现下她长大了,自然懂得为什么。 至于母亲临终前交代给她、那藏在木盒子里的几封信,从没上过学堂的她自然一个字儿也看不懂,可金锁请教过府里待自己最好的帐房老爹,老爹告诉她,那是男人写给女人的「情书」。 情书?里头写着什么呢?还不知道里头写些什么的她,这么问着老爹。 「信里头说,有一把小金锁,和一只小金棺。这男人--大概就是你的亲爹爹吧!将那把小金锁送给了金锁你,至于那只小金棺就送给你的哥哥。」 「金棺?我还有个哥哥?」金锁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个哥哥? 「是啊,你的哥哥。只要你身上的锁同那只小金棺对上了、金锁打开了金棺,拥有那只金棺的人就是你的哥哥。」 帐房老爹听过金锁谈起自己的身世,知道她是从妓院被赎出来的,乍看到这封信的内容,也有些吃惊。 「可是……我没听娘说过,我有个哥哥啊,」 「大概你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老爹道。 金锁垂下了头,默默不语。 老爹接下道:「至于为什么你哥哥得的是一副小金棺,我只知道有钱人家送给晚辈这小玩意儿,大概都是取其升『棺』发『材』 之意。再瞧这信里的笔迹苍劲、有力,不像是贫穷困顿人家的文笔。金锁,这个可能是你爹的男人,恐怕非富即贵啊!」 他是做帐房的,自然对钱项特别敏感。送「金棺」隐含的寓意,既然事关钱项的迷信,他也就注意得紧。非富即贵?金锁黯然地苦笑。 「不可能的,」她不信地摇头。「如果这是我爹爹,他不会见我娘受苦、任她病得不成人形,却不来救她。」「要是他并不知道呢?」老爹问。 「如果他爱娘,他一定会知道的!」金锁很固执。 老爹摇摇头。有许多话,那时老爹没对金锁说。因为她的年纪还太小,不会明白人世的沧桑和无奈。 但是从老爹口中,金锁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了! 从此,她每天清早对着小金锁陪娘说话的时候,就开始绕着她那没见过面的哥哥身上打转。 原来,她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她还有亲人在这世上,可为什么娘从来不曾告诉她呢? 提起搁在房里的水桶,暂时拋下每日清晨必定会在心头浮起的疑问,金锁推开炕床前简陋的小木门,慢慢往厨房的方向走,开始一天的工作。 每日清早天还没亮,她得先到厨房的大灶前升火,等火升起来了,就该提着桶子往井边打水,然后来来回回、从井边到厨房一趟又一趟的,直到注满灶炉边的大水缸为止。 这提水的工作就要花掉她一个上午的时间,接着在灶边干些杂活,晚间还得往福晋和大丫头们的屋里送热水,然后她还有做不完的工作--洗衣、刷锅、打扫垢腻的大灶、刷洗地板、埋灶灰……日复一日她的工作总是忙不完。可她不怨天、不尤人,因为金锁一直记着娘对她说过的话--娘说了,只要能出妓院总有活路,她已经比那些堕落在烟花巷里的女子幸运太多。 做人不能大贪心,会折了福的。 「金锁!」厨房里的鲁大娘叫住提着桶子、正要往井边去的金锁。 「大娘。」金锁放下桶子,见了鲁大娘,她总是恭恭谨谨地。 「今儿个你不必提水了,我让宝钗提水去就成。」鲁大娘道。 「我可以的,不必劳烦宝钗了……」 「你还有别的事做!」 「噢。」金锁应了一声,安安静静地等鲁大娘差遣自己。 「你的活儿做的仔细、手脚又快,今儿个你就到贝勒爷屋里打扫去,」鲁大娘难得夸人。 「好。」金锁顺从地应声。 鲁大娘满意的点头。她对待小丫头们向来很严苛,可这丫头既乖巧、又认分,更难得的是,金锁不会像其它丫头一样,逮到机会就偷懒。单凭这点,鲁大娘已经打从心眼底疼她! 收拾了东西,金锁拿了几块干净的布、提了一桶清水往贝勒爷的「知津楼」走去。 前两日,她就听说贝勒爷要从西宁大营回京了。 想起那仅仅见过一面的贝勒爷,金锁的脸蛋到现在还会烧红。 五年前,她刚进恭亲王府时,原本老福晋要收她到房里做细活,却因为见了贝勒爷那一面改变了她的命运,从此她被老福晋贬到厨房做杂役、粗活,再也没有机会出来过。 可金锁没有怨言。因为不管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她的身份都只是一名丫头。 很快做完了鲁大娘交代下来的工作,她经过「知津楼」前的荷花池,见到那一池盛放的清莲,金锁四下张望了片刻,确定周遭没人了,她才蹲在池畔,偷偷痴望这一池美丽的荷花盛宴。 自从懂事以来,她好象很少有这么悠闲自在的时光。 虽然她干活比别人卖力、从来不偷懒,可这一池的荷花实在太美了、美得她无法移开目光。 况且这儿很清静,贝勒没回来前,「知津楼」静的几乎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一名丫头丢下了工作,躲在这荷花池畔发呆。 一阵干爽的和风拂来,金锁满足地吁了一口气,索性伸手解开了系在头上的布巾,任由及腰的长发垂落,让问了一个早上的青丝透气。 「如果娘还在,看到这么美的荷花,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她呢喃着。 盯着一池的荷花和青碧色的水波,她拂开颊畔的发丝,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渴望……「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她呢喃着,再也抗拒不了诱惑地卷起裤管、脱下布鞋、大胆地露出两条藕白的小腿,然后坐在池边的石凳子上,伸直了两腿轻轻撩拨那冰凉、剔透的池水,让抚媚的水波轻轻柔柔地滑过她赤裸的腿肚……「你是哪来的丫头?」 突然冒出男人低沉的声音,震住了金锁。 她吓得全身僵住,没料到这宁静的「知津楼」竟然会有人来--迅速拿起搁在一旁的头巾,金锁手忙脚乱地盘起长发、包住自己的头、脸。 「我、我是来这里打扫的。」 是府里的长工吗?背着身,金锁快速在头巾上打结、一面想着。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人看到自己的脸,要是他去告状,鲁大娘倘若以为她偷懒,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 「没人教过你,不许背着主子说话?」男人低沉的声音有些冷淡。 「主子?」 金锁呆了呆。这府里的主子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福晋、另一个就是贝勒爷。转过身,她惟一露在头巾外的眸子睁得老大「看够了没有?」德伦皱起眉头。 这丫头的眼睛直瞅着自己瞧,简直放肆到了极点! 「啊……」金锁怔怔地张着嘴。 他已经回来了! 这是此时此刻,金锁脑子里惟一的念头。就像第一回见面那样,她呆呆的盯住了他,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他比记忆中更高、更壮了,黝黑的脸孔瘦削了许多、也阳刚了许多,那果决的脸部线条像铁铸的一样刚劲有力,比五年前英俊白净的他,有更多的--一股她形容不出来的味儿。 现在她还得伸直了颈子才能瞧见他的眼睛。 「谁让你进这里的?说话!」德伦质问,冷淡的口气挟着一丝不耐烦。 「是……是鲁大娘,是她让我来替贝勒爷打扫屋子的。」回过神,金锁屏着气回话。 「打扫屋子?」他挑起眉,嘲谑的目光下移至她持起的裤管,停留在那两截藕白的小腿上。 从那丑陋的头巾外实在看不出她的容貌,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很吸引人,还有那截粉白的腿肚、以及那轻盈纤细的腰身--这么标致、大胆的丫环通常不会在府里活太久,因为府中有个见不得美貌丫环的老女人!难得看到一个标致的丫头,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 「对、对不起,我该走了。」金锁红了脸,幸而她的脸包在头巾里,他瞧不见她现下的脸色。 她转身要逃。 「喂!」德伦轻佻地拉住她的手臂。 金锁全身僵硬,她的心跳几乎停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五年前她就告诉过他了,可是他嫌俗气。 金锁摇摇头。「我得走了……」她想抽回手。 「急什么?」他握的更牢,想知道这个小丫头凭什么敢拒绝自己。「我刚从西宁回来,屋里一堆家伙要收拾,我要你帮我。」他轻率的伸手欲揭去她蒙在脸上的头巾。 金锁畏缩地避开。「那也得改天,我还有很多活儿得做。」她呢哝着,因为躲开他而尴尬地脸红、大眼睛里有着认真的抱歉。 「你的意思是,你的活儿比我的事还重要?」德伦的脸沉下去。 一连拒绝他两次,这丫头太不知好歹了! 现在您看的是第3页「不是的……」 「那就留下。」他打断她的话。 「可是,真的不行啊!」金锁还是摇头。 要是晚上没给福晋屋里送热水,宝钗和明珠会抽她鞭子的。 「不行?」他挑起眉,突然快手抽去她包在头上的布巾--「啊!」 金锁尖叫一声,往后急退,因为抽身太急而跌在地上,长发应声披泄。 「抬起眼,看着我。」 他走到这个脸孔雪白、没有血色的丫头身边。 金锁盯着地面,慌乱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贝勒爷,您行行好,放奴才回去……」 金锁垂着脸,死死地望着地面、不敢抬头看他。 她害怕了。虽然她不怕挨鞭子,可要是老福晋知道贝勒爷强留她下来,她会被卖出恭亲王府的! 「起来!」德伦的声音变得冷酷。 看到金锁没有动静,他伸手扯起她--「啊!」金锁的身体,被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我要你留下,你嗦什么?!」他霸气的质问她,口气却很冷静。 捏住丫头苍白的小脸,他瞪住那张雪白、像小媳妇儿一样楚楚可怜的小脸蛋,德伦冷酷的表情忽然转而玩味起来。 「贝勒爷……奴才真的无心违抗您的,可奴才如果没回去,会给老福音赶出府的……」 金锁眼睛里含着泪花儿软声哀求他。 那双噙着水花儿的大眼睛,含泪脉脉地盯住他,德伦严厉的脸孔慢慢牵出一抹笑痕。 「怕什么,是我留你,谁敢赶你出府?,」 他冷冽的语气放柔了几分,粗砺的指头着迷地徘徊在那张细致、滑腻的小脸蛋上。 金锁知道,他肯定已经忘了五年前的事,毕竟她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丫头,她不怪他记不住。 金锁两膝一届,忽然跪在地上跟他磕头--「贝勒爷,求您饶了奴才,求求您……」 「这是做什么?!」德伦僵住,脸色往下沉。 金锁跪在地上。「奴才要给老福晋送热水,求贝勒爷让奴才回去。」她瞪着地面嗫嗫地说。 德伦的眼中掠过一抹憎恶。「算了,你走吧!」 提到那个老女人,已经倒了他的胃口! 拂袖而去,对这种懦弱的丫头他忘的很快,云淡风轻。 「谢谢……贝勒爷。」 从地上爬起来,金锁依恋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贝勒爷走远了,她才提起水桶、垂着头从荷花池边走开。 她有太多的理由不能离开恭亲王府,除了还没存到足够的钱去找她的哥哥,还有一个藏在她心底的小秘密……她还想再见到他。 不管他是不是已经忘了五年前的事,可金锁一直没忘了他,从初初见面那第一眼起,她就盼望着能再见他一面。 虽然明知道傻呵,她只是一个出身下贱的丫头。可打从十二岁初见面第一眼,她就怀着可笑的期盼、偷偷惦着贝勒爷……金锁心底清楚,这锁在她心中的秘密是安全的,反正她只是偷偷地想着他,偷偷地……喜欢他。 第二章 隔日,金锁才从厨房里的嬷嬷那儿听说,贝勒爷个把月前已经回京,北京城里风言凉语的传说,贝勒爷这段期间住在京城里知名的「醉月阁」勾栏院,这事儿连老福晋也不知道! 「妓院?」金锁愣了愣,她反问那个老嬷嬷。 「是啊,现下老福晋已经知道了,我听福晋屋里那些大丫头嚼舌,说她老人家为了这失体面的事,气得半死!」 金锁听了沉默不语,她想这恐怕只是传言罢了。北京城本来就蜚长流短,不可能安静片刻。 「金锁,昨儿个你上『知津楼』去的时候,有没有撞见贝勒爷啊?」午后金锁在灶边忙的时候,鲁大娘问她。 「我……」搁下手边的活儿,金锁点点头。「看见了。」 鲁大娘脸色变了变,沉吟了半晌才对金锁道:「金锁,你记着,你上『知津楼』遇见贝勒爷这事儿谁也别提,明白吗?」 「金锁明白。」金锁知道鲁大娘是为了她好,因为老福晋不喜欢府里的丫头接近贝勒爷。 鲁大娘咧开嘴,金锁的乖巧让她很满意。 「大娘。」金锁犹豫了片刻,才出声唤住要跨出厨房的鲁大娘。 「还有事儿?」 「厨房里的活儿我都干完了,午后我想上。知津楼。去--」 「上『知津楼』?」鲁大娘皱起眉头。「你去『知津楼』做什么?」 「贝勒爷要我去收舍屋子--」 「贝勒爷的屋子,自然有爷们屋里的丫头收舍,你别多事儿了!」鲁大娘不赞同地阻止。 金锁垂下头望着地面。明知道大娘会拒绝、也知道自己提出这要求等于失了本分,她还是试着开了口。 「金锁,你可别像些不成样的丫头一般,对贝勒爷有什么痴心妄想--」 「大娘!您别瞎猜,那是不可能的事,贝勒爷也从来没留意过金锁。」金锁的脸蛋儿涨红了。 对于贝勒爷,她只敢偷偷瞧着就心满意足了,从来没敢奢望些什么! 鲁大娘盯着金锁凝视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没有就好。你不明白,对咱们奴才来说,偷恋着主子下场是最不幸的!」 府里的丫头同爷们有了什么苟且,一般下场不是被逐出府就是被收房纳为妾,逐出府的下场已经够悲惨,若是让爷们纳了妾,下场恐怕还更凄惨! 很多爷们的小妾如果没有好的出身,就会被瞧不起、甚至被正室和偏房设计凌虐,如果产下子息还罢,要是肚皮不争气,一朝色衰爱弛、主子另觅新欢,那景况就不是一般凄凉了。 至少对鲁大娘来说,她还没见过哪个丫头和主子相恋,有好下场的。 鲁大娘平时虽然严厉,可金锁懂事又勤快,是府里惟一不必督促、就自动自发的丫头,因此她待金锁就比较宽和,相处的时间久了感情由口然也深厚,鲁大娘已经把金锁看成她自个儿的女儿一般,因此才会语重心长地劝她。 「我明白,大娘,您别多想,金锁从来就没有其它念头,只是很单纯的要去替贝勒爷收拾屋子罢了。」金锁垂着眼,认分地说。 「还是不要吧!免得老福晋知道了,连我也保不了你。」鲁大娘接下道:「在这府里就该清楚老福晋的忌讳,你可别伤口结疤就忘了疼,五年前若不是为着贝勒爷那几句话,你的命就不必这么苦了!」 鲁大娘指的是金锁被贬到厨房,这五年来受了不少委屈、干的全是其它丫头不受的粗活。 「嗯……我明白。」 金锁垂下头,不再多言,可她心下偷偷决定了,打算利用休息时间去替贝勒爷收拾屋子。 她不是不听鲁大娘的话,而是想再见贝勒爷一面……就算是痴心妄想,也只是她「心里头」的痴心妄想。她只是单纯的爱慕着贝勒爷,从来也没有多想什么……不是吗? 「金锁,下个月过年了,你想回婶婶家吗?」缓下口气,鲁大娘问她。 金锁愣了愣,然后摇摇头。 「也好,反正你那叔叔、婶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鲁大娘直率地道。 「大娘……」 「你别替他们说好话了,」鲁大娘知道金锁接下来想说什么,她太了解金锁的性子,所谓柿子挑软的吃,去年金锁的婶婶来跟她讨钱,那副苛薄嘴脸,鲁大娘可见识过!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身世,我从钱帐房那儿都听说了。」鲁大娘接下道。 金锁的脸色一白。「大娘!!」 她的声音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请求鲁大娘,求她别把自个儿的身世同老福晋说。一旦让老福晋晓得自己在妓院待过,金锁知道她会立刻被逐出王府。 「放心吧,你的事儿我不会说的!」瞧见金锁那副紧张模样,鲁大娘笑着安慰她。「那钱帐房疼你,我鲁大娘就不疼你吗?说到底也是你这孩子纯厚、老实又讨人喜欢,要是其它丫头,只会偷懒、推责任,只有每个月发月例银子那天最勤快,我见了她们就心烦!」 安下心,金锁腼腆地笑了笑。她抬起眸子,眼底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感激。「大娘,金锁虽然出身妓院,可娘在金锁心中一直是最好的母亲,她对金锁而言,同别人的娘对自己孩子的意义并没有不一样。」 金锁幽幽地说出心中对母亲的感想。 鲁大娘笑着点头,十分赞同。「是啊,我也以为一个人的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品德。你别瞧我平时待你们严厉、苛刻,那是因为我见多了那些贫嘴烂舌、两面三刀的丫头,要是不严苛一点,当着你的面她们勤勤恳恳,背地里可是把你说的比猪狗还不如!唉,做人有时候还真难!想当个好人,别人会说你没原则,要是严厉一点,又被说成是苛薄。」 鲁大娘叹了口气,有感而发。 金锁放下手里的铁钳子,走上前去握住鲁大娘的手。「大娘,您别这么难过,其实大家虽然怕您,可也尊敬您啊!金锁一直知道您待金锁很好,我不会教您失望的。」她由衷地道。 鲁大娘笑着拍拍金锁的手,反手牢牢握紧了。「得了,我知道了!」她打从心眼底喜欢这老实孩子。 两人只顾着说话、彼此安慰,却没发现厨房门外一道人影--老福晋屋里的宝钗在门外偷听,最重要的部分--关于金锁她娘是鸨儿出身的秘密,可教她听得一清二楚了! 「原来这该死的下贱丫头,是勾栏院里花娘生的小婊子!」宝钗瞇起眼,冷笑两声。「下贱!想勾引贝勒爷,也不拿把镜子照照自个儿的模样!」 她索性东西也不拿了,转身往老福晋屋里绕回去--平日她就看这个细皮白内的死丫头不顺眼!这回让她抓到把柄,她一定要把这贱丫头赶出府去! *** 「邀月居」向来是恭亲王府的禁地。 一踏进「邀月居」花团锦簇的园子里,立刻会感受到这座过分安静的园子,有一股死气沉沉的冷寂。 一名绿衣丫头奔驰在「邀月居」静底的园子里,还没进屋就被屋里探头的丫头喝住--「宝钗,你急个什么劲儿啊?!福晋在里头,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冒冒失失的跺脚声!」大丫头明珠没好气地斥道。 「我有事儿要禀告福晋!」宝钗顶回嘴。 「什么事儿让你大起胆子,不仔细你的皮了?」明珠掐住嗓子,苛薄地尖声说道。 「我自个儿告诉福晋去!」宝钗噘起嘴嗤了一声,根本不怕狐假虎威的明珠,径自踏进屋里。 屋里头老福晋面无表情地啜着香茶,两道冷厉的目光从对头茶几上的花瓶上,移到了刚踏进屋里的宝钗脸上。 现在您看的是第4页「让你去拿盆儿火炉,怎么空手回来了?」佟佳氏低嗄的粗沉嗓音有一丝严厉的冷酷。 见到老福晋阴森的眼神,宝钗畏缩了下,随即想起自己回房的目的,就没有什么好怕,反而得意了几分! 「回福晋的话,奴才刚上灶房去过,本要给福晋升盆儿火炉烤手,可巧了,却教奴才听见一桩丑事--」 「贱丫头!」 老福晋突然出声斥骂,吓得宝钗两腿一软,就地跪下。 「我让你取盆炭火炉子,你东西没拿回来,倒给我说话三吊弯儿。」 宝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福晋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她既害怕、又疑惑,平时老福晋不会连话都不给说,若听见屋里的丫头耳报那些下人们的顽劣、欺主,都还有打赏的!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宝钗惶恐地抬起头,看到明珠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心头就凉了一截,知道这下可不好了! 宝钗惊吓的目光转到左边一名小丫头身上,那小丫头脸上浮现了一丝怜悯的表情,宝钗抓住这个机会,以目光哀求那丫头。 「福晋,珍珠想,宝钗姐姐向来极尊敬您,确实是不敢造次的。」那名唤珍珠的丫头上前一步,忽然跪在福晋跟前道。 不必细瞧,就能看见珍珠小丫头脸上有一大片明显的火疤,看起来既可怕又丑陋,也因为她这副丑样子,同在屋里的明珠和宝钗虽然待她不好,可也因为自己容貌上的优势,因此不至于嫉恨、排挤她。也因为珍珠脸上的伤,佟佳氏对这丫头没有防备,因此对她特别和善。 佟佳氏瞇起眼,脸颊上的老肉抽动了几下。 方纔她听见家丁来禀报,那贱人生的私生子,竟然在「醉月阁」那种下流窑子里,拍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娼妓--闹的整座北京城里沸沸扬扬,丢尽了她的脸! 一想到这里,佟佳氏不觉愤恨地捏紧了手头的绣帕子「是啊,福晋……奴才怎敢造次?」宝钗见老福晋出了神、不搭腔,便趁这机会替自个儿辩解。「奴才是因为听见金锁那贱丫头的娘--不得了吶,福晋,金锁那丫头的亲娘,竟然是窑子里的贱货呢!」宝钗粗鄙地道。 宝钗这话让明珠挑起了眉头,那个跪在地上的丑丫头却呆住了。 她们都知道,老福晋最最痛恨的就是窑子里的妓女--一旦知道金锁是这样的出身,金锁不被打得半死逐出府去,也会被送出府,卖给要娶姑娘的老汉或痴傻、残疾的粗鲁汉子。 可就当几个丫头等待主子发作的时候,佟佳氏却出乎意料地咧开嘴笑了。 那抹笑容很冷,冷得简直能把沸水冻成了冰。 「贱人生的贱种?那可巧在一头了!」 佟佳氏原本粗嗄的嗓音突然掐得拔高,听得三个丫头全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毛骨悚然……佟佳氏闷恨的心窝子乍现一丝曙光、忽然有了计较--她的「丈夫」既然不顾她的颜面,立一个奴才贱妇为庶福晋、还承认那贱妇生的贱种,根本不在乎恭亲王府会被一个贱种夺去了爵位!那么她会克尽妇道,在她夫君死后十年的现在,为恭亲王府好好筹划、计较--替她丈夫留下的这显赫的恭亲王府,培育出一个名副其实、真正的贱种胚子! *** 晚间,金锁忙完一日的工作后,天已经全黑了。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杂物,拿了块干净的布、顺道提了一桶水,趁着夜色悄悄往「知津楼」去。 她单纯、认命的脑袋里不认为天黑了有何不妥,只一心一意地想到贝勒爷需要她帮忙收拾屋子。 她知道对不起鲁大娘,可却无法压抑自己心底,那想再见贝勒爷一面的念头。 一踏进「知津楼」,园子里一片阗静。金锁听鲁大娘提过,贝勒爷不喜欢福晋替他挑的丫头们进屋子,因为老福晋挑的全是年纪又大、容貌又丑的老丫头。 这也教她安心,因为没有人会知道她偷偷上「知津楼」来,同时也让她相信没人能替贝勒爷收拾屋子。 想到这里她更加快脚步,越过了昨日白天流连的荷花池,主屋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来到门前,由于水桶实在吃重,金锁换了另一手提桶子,然后才抬起酸痛的右手敲门。 「贝勒爷?」 里头没人答声,可屋里的灯火分明是剔亮的。 金锁又唤了一声,确定没听见任何响应,她大胆地推开大门,厅里果然没有半个人影。见到前厅胡乱扔了一地的衣物,她笑着摇头,放下手里的水桶开始收拾起大厅。 「奇怪……这是女人穿的衣裳啊!」 从地上捡起的薄纱料子不由得勾起金锁心头的疑惑,摊开那件单薄的小衣,她好奇地瞧了又瞧……「爷真坏……」 里屋传出女子柔媚的细语声。 金锁呆住了,她把衣料子揪在心口,又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才慢慢地、一步步踱向屋里……「不要……贝勒爷……您别弄那儿……」 女子的呻吟、和暧昧的话让金锁听了脸红,可她不后退、反而像着了魔似地往里头走。 「啊爷,奴儿不行了--」 在寝房前停下,就着屋里幽微的烛光,透过门格花,金锁看见一男一女在纱帐子里头模模糊糊的影子……「爷……爷--」 女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间或夹杂着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金锁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为了想看清屋里的人儿,她大胆地推开门留下一道偷窥的小缝……终于,她看清楚了纱帐里头的男女全身是赤裸的。女人脸上淫艳的媚态以及妖娆、窈窕的身段,相对于男人阳刚的脸孔、纠结的肌肉、高大精瘦的男性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金锁的胸口在那一霎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男女交合的强烈影像蹂躏着她的视觉,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直到德伦转过头,锐利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剜进她的心坎。 敏感地察觉到男人的不专心,女人的视线追寻男人的眼光,忽然发现在门外偷看、一脸苍白的小丫头! 「唉啊--」 赤裸的女人拔开嗓门尖叫。 「碰」地一声,金锁回过神,仓惶甩下门转身逃开--她一路跑着、没命地跑着……心里羞愧的简直想一头撞死! 「站住!」 就在要越过荷花池的时候,金锁的腰突然被人抓住,后挫的力量委实太强,以至于她根本受不住地往后扑倒,一头撞进男人结实的胸膛。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窥我的寝房!」 德伦的声音冷酷,他牢牢地抓紧她、力道大的简直能捏碎她。 「不是--我没有--」 金锁慌乱地摇头,两只小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惊恐和羞愧让她低着头根本不敢面对他。 「没有?!」无情地扭过她的手腕,他寒着眼冷视她小脸上掠过的痛苦表情。「又是你!」看清了是白天那个卷起裤管子、行为放恣的小丫头,他撇开嘴鄙夷地冷笑。「白天故做矜持的拒绝我、夜里却跑进我的屋子,我更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羞辱她。 金锁白了脸,她抬起眼辩解。「不是的,我是来帮您收拾屋子的!」 「收拾屋子!」德伦撇起嘴,她故做无辜的表情让他厌恶。「这种借口你倒是说的很顺溜,我看妓院里的花娘都比你诚实!」他轻蔑地道。 「我没有撒谎,白天的时候您亲口说过,要我来替您收拾屋子……」金锁的声音发抖,她心里好慌,水漾的眸子睁得老大,雪白的脸孔上惟一有血色的,只有泛酸的鼻头。 德伦挑起眉,望进金锁惊惶的眼底。「仔细一想,我似乎那么说过没错。」嗓音低嗄了几分。 捏紧手中的腰肢,他忽然发现这丫头的腰细得简直能一把捏碎。 「您终于想起来了……」金锁的表情松弛了一些。 「不过你偷看是事实,」他接下道:「如果让『邀月居』那个老女人知道,你想你还能在王府待下去?」轻描淡写地威胁。 金锁的脸孔又转白。「不要……贝勒爷,求求您千万别跟老福晋说!」她吓住了,忘情地抓紧他肌肉纠结的上臂。 「那么,你承认刚才是偷看了?」他咧开嘴。 这丫头脸上忽青忽白的表情,老实得简直像是关在铁笼里哆嗦的白兔子! 「……金锁承认了,是金锁不好,求贝勒爷您饶了奴才。」她垂下头,无助地哀求他。 「金锁?」德伦瞇起眼,持起她瘦小的下颚研究地问。 她的眸子抖瑟地瞪着地面。 他挑起眉,像是玩味什么、又像是在思索什么,沉默的时刻,粗砺的拇指揉过她颊上细致的肌肤。 「这么晚闯进我的屋子,你难道不怕『邀月居』那个老女人发现?」他慢条斯理的声调狎了一股试探。 金锁低头瞪着地面,怔怔地说不出半句话。 「说话啊!」他沉下声吼她。 金锁缩起瘦小的肩头嗫嗫地说:「怕……」 「既然怕,为什么要来?」德伦瞇起眼质问她。 「因为贝勒爷需要金锁……」她想不起更好的答案了!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承认,赶着夜半上「知津楼」只为了想再见他一面……可她却见到了不该见的景象。 「贝勒爷,金锁下次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奴才……」她抖着声再一次哀求他。从看清房里那一幕开始,她的心就莫名地好痛、好痛。 「饶了你?」他嗤笑,拇指滑下小丫头微微敞开的领口,不动声色地勾开她襟上的褶领。「凭什么我要饶了你?」 一听见他这么说,金锁的心全揪在一块儿。「如果福晋知道了,奴才就会被逐出府去。求贝勒爷行行好,帮奴才一次……」她哽咽地解释,卑颜地恳求他。 德伦挑起眉,手指滑到隆起乳丘上,全神贯注在那高耸的丰盈酥胸上。 手上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很瘦、可是该凸的地方却不落人后,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竟然有一副让男人销魂的好身材! 「要我饶了你?倒不是不行……」 他松了口,金锁抬起含泪的眸子,痴望他的眼底有了一丝希望。 「只要你听我的,我就饶了你。」他幽合的眸底掠过一抹诡光,大掌停在那团丰盈的豪乳下。 「……金锁全听您的。」金锁忙不迭地点头,现在要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愿意的。 「你怕『邀月居』那个老女人是吧?」他咧开嘴,忽然说。 金锁迟疑了片刻,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的「老女人」指的是老福晋。 她垂下眸子,幽幽地点头。 现在您看的是第5页见到她点头,德伦嗤笑。「可是你却选择帮我!」低嗄的嗓音里有一抹玩味。「你很大胆,居然敢背着那个老女人,跑到我的『知津楼』来,不过我倒挺喜欢你的大胆!」他的声音低柔,阴暗的眸子却掠过一抹淡淡的残忍。 「您误会了……老福晋她、她从来没有不许咱们上『知津楼』 来。」虽然害怕着自己即将被赶出府,她仍然善良地替老福晋辩解,虽然五年前老福晋把自己分派到厨房去干粗活儿,可金锁并不怨任何人。 「是么?那么你怕什么,」他冷笑,反手扯开她的衣襟--对于她的假仁假义极度的反感。 「贝勒爷?!」金锁倒抽一口气,白着脸、手忙脚乱地企图遮掩袒露出来的半只胸脯--他疯了吗? 「如果你再大胆一点,那我会更喜欢你,只要教我高兴,我可以饶了你!」他狂妄地道。 「贝勒爷?!」金锁低呼一声,水蒙蒙的眼眸呆呆地瞪视着他粗鲁的举措。 「怪了,我怎么总觉得见过你!」抓开她挡在胸前的手,德伦挑起眉道。 她那小模样儿或许是装出来的,不过他喜欢背德的女人--至少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宅邸里,那个老女人非常需要这种刺激! 这也是那个妓女之所以出现在他屋里的原因他要羞辱「邀月居」那个老女人,他要让她知道未来谁会是这座宅邸的主子! 「您、您记得?」 金锁的心揪紧起来。痴痴地望着他的眉眼,她羞愧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他的问话,而快乐得不能自己--他记得她吗?!他还记得五年前他们曾在大厅里见过那一面吗? 那时候他还问过自己的名字……「咱们当真见过面?」握住眼前这张粉白细嫩、痴情清纯的小脸蛋儿,他挑起眉,咧开了嘴漫不经心地问。 「嗯。」瑟缩起单薄的肩膊,痴痴地凝望他。 少女自然、羞涩反应,让她的脸蛋儿红得像天边的彩霞,白里透红的肌肤简直比鲜嫩的花瓣儿还动人。 她害羞的模样,自然逃不过德伦世故的法眼--「原来你这小丫头喜欢我!」发现了真相,德伦邪恶地咧开嘴笑了。 金锁呆住了,他露骨的话震慑了她,自己从来不敢想的问题,竟然被他大咧咧的揭开! 看到他嘲弄的眉眼,金锁禁不住羞愧地转身就逃--「想跑?!」 追了两三步,德伦轻而易举地逮住了她。 「贝勒爷,不要--」 「怕什么?」 「别这样,求求您……」 金锁慌乱地摇着头,试着想办开扣在自个儿胸前的魔爪--「少装了!既然都已经到这里来了,还怕什么?有我在,那个老女人不能吃了你!」 自己送上门的小贱婢,虽然可爱,他对她却没有丝毫同情心。 不过他喜欢她的勇气,还有她迷人的身子。 「不是的,贝勒爷!」金锁慌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辗过可怕的念头--他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乖一点,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不过--我可不喜欢做作的女人!」撕开她身上的粗布衣裳,他轻蔑地说。 金锁水蒙蒙的眼睛瞪得老大……他以为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我高兴,随时可以收你做妾。」他低嗄地耳语,这当然只是有口无心的承诺。 他不可能娶府里任何一名老女人买进来的婢女。当下人的如果不知道本分,下贱的想利用肉体跟主子攀关系,他不会同情她。不过他却可以利用这个爱慕虚荣的丫头,差辱「邀月居」那个老女人! 「不要……贝勒爷,您误会了……」 他大手放肆的蹂躏让金锁全身不断颤抖,为了对抗他的蛮力,她慌忙地旋过身用两手抵住他。 「该死的!」 德伦突然咒骂一声,因为一块系在金锁颈子上的金色硬物,巧巧地击中了他的下颚! 金锁呆住了,眼看着一股鲜红色的血线,从他布着青髭的下巴缓结渗出来……「贝、贝勒爷……您没事吧……」 她伸出冰冷的手想拂去他下巴的血痕,才刚触到他粗糙的下颚,却被他一把挥开--「滚开!」 他粗暴地甩开她挡在前面的身体,眼睁睁看着那小丫头瘦削的小身子扑倒在泥地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狂怒从他胸臆间涌出来。 他看到那个丫头脸颊上的泪水、和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内疚的表情。这让他厌恶起自己,更让他忿恨她的虚伪--这个丫头的心机太深!如果真要了她,她想要的恐怕不止钱财那么简单。不过她若以为泪水就能让他心软或者内疚,那么她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贝勒爷?」 金锁噙着泪花的眸子茫目地在他冷硬的脸上搜寻……「滚吧!像你这种丫头要多少有多少,以后别在我眼前出现,否则就算老女人不把你赶出府,我也会把你卖走。」他冷冷地道,轻蔑地瞪视着从泥地上爬起来的脏丫头。 话才说完,他丢下衣衫破败、一身泥污的金锁,转身走回主屋。 怔怔地瞪着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园子的尽头,金锁像个木偶人一样弯下腰、一件件捡起泥地上的破衣服……她的心好酸……头一回,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世上,原来卑贱到连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章 纵然青楼拍卖艳妓的把戏,只是诱使蒙古库尔亲王来北京城寻找十六格格的手段,但德伦仍然把这当成一件正事在办,因为只要一个弄不好就足以妨碍他的前程大事! 为了承袭恭亲王府的爵位,他可是工于心计、运筹帷帐了十八年整--直到五年前经过四阿哥的举荐,他抓住机会前往西宁从军、长期驻守在水草不生的大漠,就为了立下战功,博得龙心大悦,立他为恭亲王府的王储。 尽管他是恭亲王庶子,若想无功封储、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况且在那老女人面前,他和他的亲娘永远是下贱的次等人。 纵然女真人虽不像汉人强调嫡子传承,但自入关以来,经顺治帝到现今的康熙帝,励精图治实行汉化有成--就算是当今的万岁爷同为庶子出生,心中恐怕都难脱汉人由嫡子承嗣王统的思想。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庶子的身份,不为正统所接受。 记忆中,十八年前阿玛和额娘相继病逝后,年仅十岁的他,在孤立无援的王府里,为了求生存必须在一夜间长大、埋藏起真实的自我,做一个听令动作、不能表现出丝毫自我意志的次等人名义上他是恭亲王庶子,但实际上,在沦入那老女人掌制的王府里,他连府中一名下等仆役还不如! 一直到五年前,他自作主张前往西宁服役那一刻起,这才揭开往常恭谨服从的假面具,开始和那老女人正面宣战! 他立誓要替他亲娘讨回该有的公道和名分--因为那该死的老女人竟然不让额娘的棺木移入祖陵,在娘死后将之除籍。 他发誓要在那老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在她面前,亲自将额娘的棺木迎回祖陵安葬! 从「醉月楼」回府路上,恭亲王庶子身边时快时慢地跟了一匹骏马并驰,在德伦身边的,是他的侍从保禄。 「贝勒爷,皇上明日要封赏,这回大抵就是要您准备袭爵大事了!」驰在马背上,保禄一脸喜色地道。 「圣上还没有降旨前,这事儿仍然做不得准。」德伦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相反的,他皱起了眉头。 「怎么?贝勒爷,您认为这趟回京,圣上仍然不会降旨?可四阿哥那儿难不成不使把力?」保禄是德伦在西宁的副官,自然明白德伦的心意和处境。 「纵然有四阿哥保举,但这件事闹的太大,得等十四格格进宫跟万岁爷解释过后,事情才有定数。」他指的是青楼卖妓一事。 昨日为了十六格格,他在「醉月楼」上演了一场青楼卖妓的戏码,非但如此还「下海」喊价,牺牲也着实太大了! 「这么说袭爵的事儿又得拖延了?」保禄问。 「恐怕是。」德伦心不在焉地回答。 如果还不能顺利承袭他该得的爵位,他会进宫一趟去见四阿哥。 一路上两人不再说话,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天已经全黑了,快马才终于奔回恭亲王府--却见到王府大门口高高挂起两只亮晃晃的大红灯笼,前头守门的王府佣仆,襟上全都别了红花。 「做什么?」德伦使个眼色,保禄便下了马,指着挂在门前的红灯笼问。 「唉,爷回来了!里头来人啊--爷回来了」 不等保禄问话,那群仆役们一见到德伦就往里头传报去。 「喂!咱将军问了,没事儿府里为什么挂起两只红灯笼?」保禄抓了一名仆役问。 「回爷的话,只要进府就明白了。」说了等于没说。 保禄回头望了德伦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地策马驰进府门--见主子不发一语进了门,保禄连忙跳上马背,跟进王府。 *** 金锁两条腿并得很紧、规规矩矩地坐在「知津楼」正屋的大床一角。 屋子正前堂一对大红火烛,她身上穿的不是喜气洋洋的红袍子,仅是一件半透明、羞煞人的红色纱衫。 天黑了吗?屋子里冷丝丝的寒气透进她衣不蔽体的纱衫内,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机伶伶的寒颤。 从午后天还亮着到如今,她坐在屋里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吧,昨日,老福晋忽然把她叫进房里,跟她说道:「我做主把你给了贝勒爷,高兴吗?」佟佳氏面露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是金锁进府五年来,第二回被唤进老福晋的屋子,只不过上一回她因为贝勒爷被老福晋贬黜到厨房,这一回老福晋却要做主把她给贝勒爷。 「福晋?」 金锁呆住、更吓住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福晋知道了昨晚她上「知津楼」的事,要把她赶出王府前故意说反话,可老福晋却接下道--「你知道咱恭亲王府向来一脉单传,现下阿哥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却好似还不打算娶妻,我这做额娘的自然关心王府的子息。 所以……」老福晋顿了顿,这才往下道:「我要你尽快在三个月内怀上孩子。」 「……」金锁张大了眼睛,愣愣地答不上话来。 就算老福晋真要替王府延续子嗣,可府里头多的是老福晋喜欢的丫头,像是宝钗、明珠……福晋为什么要选上她? 「我听鲁大娘说了,你是通府里最听话、最懂事的丫头。」呷了口茶,心思缜密、擅于察颜观色的佟佳氏接下道:「你也明白我的性子,听话、乖巧是最对我的味儿、也同我最投缘的。五年前我买你进王府就是相上了你这温婉、漂亮的小模样儿,之前所以让你到灶下去干活儿,也是要瞧瞧你这孩子的能耐。」轻描淡写,老福晋四两拨千金地掩饰过之前把金锁逐到灶下的恶意。 「我要你替咱恭亲王府延续子息,可不亏待你,自然的,事成之后也有你的好处。」见金锁垂下了脸始终不讲话,佟佳氏瞇起眼接下道。 现在您看的是第6页「福晋,您误会了,金锁不是指这个。」金锁柔声轻语,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福晋让金锁进府,从此不愁吃、穿,恭亲王府待金锁是恩重如山啊!再说金锁是卖了死契的丫头,这条命本来就是王府的。」 虽然她心里头胡涂、脑子里还嗡嗡作响着……可金锁是个认命、本分的人,她心底始终感激恭王府的收留、始终懂得惜福。 佟佳氏撇起嘴嗤笑。「你这丫头倒还知道感激。」她喜欢听话的奴才。 只要这个奴才听话,事情就不难成。 佟佳氏仪态雍容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面露亲切的微笑、态度和蔼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金锁,她亲密地拍拍金锁的手道:「记着,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怀上恭王府的子嗣,这要紧的事儿我交给你了,你可别教我失望才好。」 「我……」 金锁还来不及说什么,佟佳氏便接下道:「你这丫头顶单纯,男女之事怕也不知晓吧?」挑着居,她轻描淡写地问。 男女之事? 金锁摇了摇头,小脸浮上疑惑的神情。 「我这儿有一卷密藏的秘戏图,那是王爷遗下的,你翻开瞧瞧。」 说到这儿,佟佳氏的双颊不自然地抽搐--因为这书是当年恭亲王与庶福晋也就是德伦那贱种的亲娘「梅姬」,在闺房里调笑时伴兴的小玩意儿,是那小贱人死后教她在屋里搜到的。当时她不知这书里头有什么,待一翻开这玩意儿,竟被书中那些淫邪的图像,撩拨得忍不住脸红心跳……可一想起自己的夫君竟然同那贱人这般荒淫无耻,她就恨不得亲手杀死两人! 她原想丢了这羞耻的淫书,可却不知为何,她寂寞已久的心竟莫名地舍不得这「淫书」……现下为了要这奴才顺利达成目的,她正好把这淫书交给了她。 「啊!」 金锁才翻开第一页,见到那书里头四色套版、彩印精美的男女交媾图,她吓得慌了手脚、书本也随之落到地上,翻了数页--金锁瞪直了眼睛,那一页页教她脸红、心跳的合欢图,简直把她吓傻了眼。 「好好的东西别摔坏了,捡起来!」 佟佳氏脸色不变,面无表情地命令金锁。 金锁虚弱地屏着气,别开眼违背自己的心意捡起那本书,因为她不敢违逆老福晋的话。 「瞧你生涩的!这怎么能服侍得贝勒爷爽快?」老福晋难得言语粗鲁,但这样羞辱恭亲王府未来储子的生母,却让她有一股莫名的快感! 「今晚你就住在我这『邀月居』罢!晚间我会让一名老嬷嬷进屋,教教你何为侍夫之道。」 佟佳氏拔尖了嗓音,脸色诡谲地笑着道。 全然不了解佟佳氏心思的金锁,只觉得惶恐、不安……此刻坐在喜床上的她,只要一想到昨日老福晋的话、以及昨晚那名老嬷嬷教她的一切,她的脸蛋儿就全红了。 相对的,她心底忧惧也越深。她伯自己无法完成老福晋的交代,更担心……贝勒爷根本就不会接受她。 昨日贝勒爷不是才说了吗?像她这种丫头要多少、有多少,还说只要她再出现在贝勒爷面前,就要把她卖出王府。 金锁记得贝勒爷眼底的轻蔑。 屏住呼息,她定下神来凝肃地沉思自己的处境。 金锁虽然单纯善良,可她不笨,她知道自己能为恭王府贡献的是什么。她明白老福晋的意思,福晋要她替王府产下子嗣,换言之,她是王府用来延嗣的工具。 可无论老福晋是否把她当成王府延嗣的工具,毕竟老福晋选上了她、还把王府的延嗣重任交付给了自己……这样的恩情、器重她根本回报不起。 只是这事儿贝勒爷知道吗?众所周知,贝勒爷向来同老福晋不和,当他知道了以后,会同意老福晋替他选的这个「工具」吗? 金锁的神识飘到了好远的地方……本来是她只能远远望着的男人,真的要成为她的丈夫了吗? 她的丈夫呵……即使他讨厌自己……那也不打紧,她愿意、愿意为他生下一名子嗣。 「孩子……希望像他一样俊才好。」 金锁喃喃自语着,幻想着那孩子的相貌、重叠上贝勒爷俊俏的模样儿,她脸蛋儿红了、心窝儿也热了。 正甜蜜地想着,房门口突然被人粗鲁地一脚踹开--「该死的!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进屋?!」 随着男人一声暴吼,金锁被粗鲁地从床上拽起来,「贝勒爷?!」 金锁头上的红帕掉了,她看见拽住自己手骨的人正是德伦。 「贱丫头,你竟敢大摇大摆地坐在我的床上!」他红着眼对她怒吼,男性的大掌几乎捏断了她的手骨。 「贝勒爷--是福晋做主要我--」 「去她的!」没等金锁说完,他就粗鲁地打断她的话,然后蛮横地撂下狠话。等到看清穿著红色纱衫的女人是谁,他眼中迸出冷酷的寒光。「又是你这个丫头!原来你和『邀月居』那个老女人是串谋好的!」冰冷的声音像尖刃一样冷厉。 刚才他一进府就觉得不对劲,还没走进大厅,府里的向总管竟然告诉他,新娘子正在屋里等着他。 新娘子! 在这府里,是谁该死的有这权利,未经他的同意塞一个女人给他?! 当然只有佟佳氏那个老女人! 德伦压着怒火欲上「邀月居」质问,这才知道佟佳氏一早已经进宫,上报宗人府恭亲王世子纳妾的事。 不必细想就知道佟佳氏是要让他措手不及、强迫他接受这个她布在他身边、擅于耍心机的贱丫头。 「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进我的屋子?!」咬着牙,他冷冷地睥睨眼前衣不蔽体的小人儿。 见到她穿著洋红色的纱衫,白玉一般雪嫩的女性胴体在薄纱下若隐若现、不知羞耻的展现,他鄙夷地瞇起了眼。 「福晋、福晋她只是好意,希望能尽早替王府延续香火……」 挣开他粗鲁的捏握,在他卑视的目光下,金锁羞愧地垂下脸、抱住自个儿的前胸嗫嗫回道。 她本来就微弱的声音,在他像冰刃一样冷酷的眼神下噤住。 「延续香火?」 看到她故做羞涩的模样儿,德伦冷笑。 他心底太雪亮的清楚,只要他存在这世上一天,恭亲王府有子嗣对那老女人一点好处都没有除非他死! 他瞇起眼,一抹诡光掠过他冷星一样沉着的凤眼--佟佳氏那个贱人真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没有力量、没有权势跟她对抗的年轻孩子? 「凭你?一个下贱的丫头?」他轻蔑的眸光掠过女子隐在纱衫下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段。「你凭什么自以为有资格可以延续我恭亲王府高贵的血脉,产下亲王府的子嗣?」撇起嘴,毫无同情心地说出残酷的话。 高贵的血脉?金锁被问傻了,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她沉默下来,怔怔地望着地面。 「就算我答应收你做妾,你以为自己当真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的口气很冷,接着说出更伤人的话。「要知道,出身下贱、再怎么往上攀,骨子里还是下贱!」 他的话很重、很伤人……金锁两眼瞪住嵌在泥地上的青石板,泪珠儿在眶里兜了一转,她自卑地把自己抱得更紧……他的话像一盆兜头的凉水,提醒她对于自己的出身只有认命、却没有自觉……「我……我明白自个儿出身低贱,我只是想报恩而已。」她怔怔地说,自卑地紧抱住自己半裸的身子缩到床角。 如果不是老福晋下令,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穿这种羞死人的衣物待在贝勒爷的房里……也因为惦着老福晋的嘱咐,此刻她才有勇气厚着脸皮还留在屋子里。 [删除n行] 第四章 蝉声唧唧,夏日的北京城午后,天气炎热得要晒晕人。 金锁从大屋后的水井汲了半桶井水,准备提到屋子里、开始她一天的工作。自从福晋强迫贝勒爷收她进房后,金锁就住进了「知津楼」。 可她的生活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因为贝勒爷连瞧也不瞧她一眼,实际上她的身份如同一名下人。 「这是在做什么?」 费了把劲儿才刚把半桶水从井里提上来,金锁就听到背后传来老福晋冷厉的声音。 手上的桶子滑落井底,金锁慌慌张张地转过身问安后,一抬起头,金锁看到老福晋不高兴的表情。 「福晋……」 正巧经过井边的佟佳氏,阴沉的眸光从上到下审视金锁一番,跟着皱起眉头。「穿成这副德性,你以为自自个儿还是个奴才吗?」瞪着仍然穿著粗衣粗裤的金锁,佟佳氏不以为然地道。 虽然把金锁送给德伦是为了羞辱他,可再怎么说,她最终的目的是要金锁替她生下一名王府未来的继承者,以取代日渐透露出野心、想把她一脚踢开的德伦。可现下见金锁把自己弄得这么邋遢,德伦会看上她才有鬼! 「我……」金锁垂下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福晋的话。 在贝勒爷的心中,她确实是一名奴才,她心底明白贝勒爷对自个儿的轻卑是不可能改变的。 而她……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自信去扭转他对自己的看法。 「先前我把你叫进房里说过什么?那晚老嬷嬷又教了你什么?! 我瞧你似乎全然不当一回事儿!」佟佳氏严厉地质问。 站在佟佳氏身后的宝钗和明珠,脸上露出鄙夷、幸灾乐祸的诡笑。 金锁滑跪到地上。「金锁明白……福晋的栽培和恩泽。只是贝勒爷、贝勒爷他……」 她垂着头,不知该怎么解释贝勒爷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即使她也住进了「知津楼」,可贝勒爷却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又怎么能怀上贝勒爷的孩子? 「好了!」佟佳氏不耐烦地打断金锁的话。「不管贝勒爷怎么想,你该做的就必须做到!」她回头叫唤婢女。「明珠!」 「福晋。」明珠应声上前一步,躬身请安。 「把人带下去换件衣裳,吩咐我屋里的嬷嬷,好生替她打扮一番,然后带到前厅去见客!」佟佳氏下令。「见客?」金锁犹疑地问。 「佟王府的世子、允堂贝勒现就在前厅,你该出去见见人、同贝勒爷请个安,别丢了咱恭王府的面子。」佟佳氏冷着眉眼,拔尖嗓子道。 事实上,女眷不出厅堂在贵族间习以为常,更何况金锁未生子前不过是个妾、连庶福晋也称不上。 佟佳氏其实是居心叵测。 允堂贝勒与德伦是朝中同僚,她让金锁这个下贱丫头出去见客,一方面是想教德伦难看、另方面也是想提醒德伦,就算他漠视金锁的存在,也无法否定既成的事实。 「可是,我……」金锁垂着脸不安地低喃。 她知道贝勒不会想见她。 「明珠,还不快把人带下去。」佟佳氏不耐烦的喝斥。 她向来讨厌说话吞吞吐吐、没见过世面的蠢丫头。 「是。」明珠连忙应道,扯住金锁就往外拖。 金锁没有抗拒,她认命地被明珠拖往邀月居。虽然她不想惹贝勒不高兴,可性子柔顺的她、未来的命运只能任由老福晋安排。 *** 德伦冷眼瞪着站在厅前高大昂藏的男人,皱着眉头不客气地质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允堂贝勒爷今日来到恭王府有何贵干?」 这话虽然客气,但语调极其冷淡。 「听宗人府传来的消息,说恭王府德伦贝勒新近纳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庶福晋可是?」 佟王府世子--允堂贝勒不以为意地掀开折扇,意态悠闲地揭着凉风笑道。 「那,也不干你的事。」德伦冷淡地道。 允堂是禁城内新任的侍卫统领,他主战的政治立场与德伦不谋而合,又同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按理说两人在朝中该当走的极近,但允堂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胯子弟,况且佟王府与佟佳氏的关系亲厚,而德伦与佟佳氏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举凡与佟王府有关的人,都是他厌恶、疏离的对象。 「啧啧,」允堂咧开嘴,一对阴柔的凤眼掠过诡光。「何必这么冷淡,纳庶福晋可是件好事,何况又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你有兴趣?可以让给你!」德伦冷冷地道。 允堂挑起眉,不以为意地笑道:「看起来,这庶福晋似乎不讨你的欢心。其实--只要你德伦贝勒开口要女人,我倒可以介绍几个如花似玉、温顺可人的美人儿给你。」 德伦自然知道他口里「如花似玉、温顺可人」的美人儿,指的是窑子里的女人。 「不必,美人你可以自己留着享用。」他讥刺地冷拒。 允堂掀起眉,挑衅地撩拨。「德伦,别告诉我你对女人没兴趣!」 他这趟是为了侍王府的玉格格--也就是他的表妹而来。 凭着俾府和恭亲王府的关系,他知道圣上本就有意下旨指婚,让两家来个亲上加亲。再加上近日佟佳氏在朝中积极运作,企图让另一名佟佳氏进驻亲王府女主的位子。 不过,由于德伦对佟府向来冷淡到冰点,在朝上也从来不同俾党友人结交,与佟府的界限泾渭分明,以致引起允堂的注意。这一趟他就是先来探查德伦的意思。 德伦正要开口讥讽,大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粗鲁地撞开。 「唉哟!」 踩到红绸裙角的金锁,像颗球似地很不文雅的「滚」进恭王府大厅。 「你小心点啊!」明珠在后头幸灾乐祸地嚷嚷,一看到贝勒爷铁青的脸色,她害怕之余心下却暗自窃喜。 特地要老嬷嬷挑件长裙让这贱丫头穿上,就是料中了金锁从来没穿过裙子、绝对会在贝勒爷面前糗态毕露,这下她自然称了心、如了意。 「对、对不住……」 不住声道着歉、同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金锁手里端的茶碗摔碎、碗里头的茶也洒了……「谁让你进来的?!」德伦从牙缝里迸出的声音又冷又硬。 金锁才抬起头就看到他冷厉的脸色,她慌忙垂下眸子,不难想象他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德伦贝勒,对女人你似乎缺乏了点耐心。」允堂悠哉地说着风凉话。 男人好听的声音让金锁困惑。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搜寻声音来源……厅前站了一名身着紫绸衫的男子,虽然背着光,那一身的丰采仍然引人目光。 金锁的视线自然落在男子身上,只见那名相貌俊美异常的男人忽然冲着她一笑……以往金锁一直以为她的贝勒爷已经是世间最好看、再也没有人比得上的美男子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会见到同贝勒爷一般好看的男人,纵然两人的气质有异--贝勒爷阳正刚毅、气势逼人,那男子阴柔俊美、邪气深沉,可任谁也不能否认,两人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金锁不安地垂下眸子、避开男人直视的眸光,视线匆匆一掠间,忽然看见那男人手上把玩了一副金棺材--剎那间金锁呆住了,她怔怔地盯着男子手中的金棺材瞪了半晌,跟着睁大眼睛盯住男人的脸孔。 允堂的目光同时盯住她茫然的眸子里。 「出去!」 德伦冰冷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迷咒。这话儿,他是对着金锁撂下的。 猛地回过神,金锁见到德伦难看的脸色,她不安地解释。「我、我是端茶进来的……」 结结巴巴地解释同时,她放不下心中的疑惑,情不自禁地回眸再瞧允堂一眼,同时盯住他手上的金棺材……「出去!」她对允堂的留恋忽然让德伦心生不脱,他瞇起眼阴鸷地冷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德伦严厉的声音让金锁的心绞痛。 虽然知道他根本不想见自己,明知道没经过他的同意,踏进他的视线必定惹他不高兴,可她心下还是悄悄盼着他的气能稍稍平息些,可当他厌恶的眼神明明白白地显露在脸上时,只让金锁更畏缩、更自卑,也再一次提醒她的卑贱……明珠早已经悄悄退到厅外,冷眼旁观着。原本她对贝勒爷就暗暗生情,可福晋却莫名其妙地选上这贱丫头给贝勒爷做妾,教她恨死了这狐媚子小贱人! 现下见到贝勒爷如她期待地对金锁疾言厉色,总算让她略略消了一口气。 金锁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破碗,连手指被裂开的瓷器划破了一道血口子也不自觉……「你流血了!」允堂上前一步,突然握住金锁的双手。 忽然被陌生男子握住手,金锁呆住了,一时间竟然忘了该甩开对方的手。 「你该走了,允堂!」德伦面无表情地冷道。 他的双拳不自禁地紧握、大掌上的青筋暴狞。 挑起眉,允堂耸耸肩,漫不在乎地笑道:「别对一名姑娘这么残忍,你没瞧见她的手指划破了?」允堂的视线从她胸前以红线系住的金锁移开。「她摔伤了,我不过是……心疼她。」不怕死地挑衅德伦莫名的怒气。 后者的俊脸蒙上一层阴霾,德伦冷厉的视线却射向金锁,阴沉地怒视着她伪装无辜的表情。 「我、我没事……」 慌张地甩开男子的手,金锁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收拾散在地上的破杯碗,然后跌跌撞撞地退到门口--早知道不该来,她好傻……好傻呵! 跨出门前,她紊乱的思绪忽然又飘到大厅上那握住金棺的男人,金锁情不自禁地回头再望一眼……允堂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身上,两人的眸光一对望,她羞涩地垂下眼、急忙转开脸奔了出去。 这暧昧的一幕却落入德伦眼底,他阴鸷的眸底掠过愤怒的寒光。 纵然不承认,他却无法否认看到两人眉来眼去时,他心头那股莫名其妙掀起的强大怒意和嫉意! *** 回到「知津楼」东厢暖阁的寝居,金锁手上划破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她走向放在屋角那盆清水,打湿了搭在盆边的干毛巾后,小心翼翼地擦拭手上的伤。 她身上昂贵的衣料子也沾了少许的血渍,等到伤口不再流血了,她心疼地打湿那沾上血渍的衣襟,试图擦干净那块被自己的血弄脏的血印子。 她是第一次穿上这么好的衣服,还记得老嬷嬷替自己穿上时,她从铜镜里看到自个儿的模样儿,竟然惊讶的合不拢嘴。 她不相信那会是自己,因为她从来也没那么好看过。可从那一刻开始,她竟痴丫妄想着贝勒爷看到那样的她,会多瞧上她一眼……但显然的,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改变。 黯下眼,她专往地清理衣襟上的血印,脆弱的眼泪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他没注意到她那一身打扮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的目光从来就没放在自己的身上过,她只是个自做多情的傻瓜……「依呀--」 门无预警地被推开,金锁全身僵住,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她猜想进屋的大概是明珠,赶紧抬起袖子拭去眼泪。 现在您看的是第8页该怎么办好?刚才明珠说过这衣服是要还回去的,可她却笨手笨脚地弄脏了这昂贵的衣缎子。 「对不起,明珠--」 转过身,当看清楚站在门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是谁的同时,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盯住站在面前的男人--「贝勒爷……」 她微细的声音哽在喉头,惊悸的眸子慢慢垂下,不再敢任由自己的意志去追随他的存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到自个儿的房里来,这些日子来就算两人在楼前相遇他也不看她一眼,金锁根本不敢奢望他会进自己的屋子。 德伦的视线胶着在她打湿的衣襟上,那湿透的衣料子伏贴出她前胸美好、诱人的弧线。 「是佟佳氏让你去大厅的?」他沉声问,阴鸷的眸子上移,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苍白的小脸。 金锁无言点头。 「你凭什么身份出去?就算想在外人面前『正名』,还得看我承不承认!」他嘲讽。 「对不起……」 金锁垂着颈子、声音微弱地道歉,黯然的眸子笼上退缩的阴影。 「已经让我丢脸了,现在说抱歉你以为有用?」 「我、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出去。」下意识地退到墙角边,她低垂的眸子仍然望着地面。 「那最好,你最好弄清自己的本分。」他道。 金锁无言地盯住地面,还没上药的手指传来一阵阵抽痛,她微弱的声音有一丝丝颤抖。「贝勒爷放心,奴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贝勒爷要金锁搬出『知津楼』,奴才立刻搬出去。」她淡淡地说,不再强求。 知道他厌恶自己,纵然心痛,她仍然愿意离他远远的……只要他高兴。 她冷淡的表现却更让他不悦,德伦瞇起眼,回忆她刚才再三回眸凝视允堂的情景,让他一想起来就怒火中烧,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简直没把他放眼底! 「既然知道自己是个奴才,就该明白你生是恭王府的奴才、死也是恭王府的奴才!」他冷酷地提醒她。 金锁抬起眼,无言地凝视他冷峻的眸。「金锁明白……我从来没有不该有的奢望。」她轻轻低语。「今晚前我就会搬出『知津楼』,也会跟老福晋说……说金锁福薄,没有资格怀上王府的子嗣。」 「我说了让你搬出去?」他突然道。 「不必贝勒爷开口,金锁自己会走。」她轻道。 德伦瞇起眼。「口里说自己是奴才,谁给你权力自做主张?!」 金锁别开脸,沉默地望着自己简陋的小床。 「说话!」她的沉默让他不悦,他霸气地命令她。 该说什么?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是错。金锁仍然沉默着,不是因为不服气,而是认命。 德伦却把她的无言当成违逆!他上前一步,粗鲁地扯住她。 「啊!」 轻率的动作扯到金锁的伤口,她痛喊,瞬间手尖上又迸出一道艳红色的血口子……德伦脸色一变,改而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疼……」 这会儿金锁的眉心也皱紧了。伤口还不至于痛的不能忍受,是他过分用力的捏握,反而握伤了她白皙的手腕,上头敏感地泛起一道红肿的瘀痕。 他愣了愣,才放手改而环住她窈窕的腰肢,不见他使力,金锁整个人就坐上他的大腿--他抱着她坐在房里惟一的小床上。 她的屋子很简陋,不该有的东西本来就没有,该有的东西竟然也样样都没有。德伦皱起眉头。「药呢?」「什、什么……」金锁虚弱地问。 「连药也没有?」德伦压着怒气,放缓声调。 这个笨女人,未免太不会照顾自己!! 「药……」金锁拧着眉心,然后才想起来,她嗫嗫地道:「不打紧的,这没什么,伤口会自动合起来了,过几日就全好了。」 挣扎着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她想藏起自己的伤口。 金锁其实在撤谎。虽然老福晋把她给了贝勒爷,可她每天仍然要洗衣、做事,各种杂役一样也没少做,这么大的伤口,只要一碰到水、或者又裂开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他不以为然地从身上掏出一罐伤药。 德伦是战场的猛将,长年领兵打仗,因此才有随身带着伤药的习惯。 「真的不要紧……」金锁红着脸退缩。 她并不习惯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少嗦!」抱紧怀中柔软的胴体,他低嗄地沉喝。 「那、那我自己来……」金锁羞涩地扭动身子想站起来……「给我坐着,不许动!」他低嗄地喝住她。 僵着身子听话地任由他摆布,傻气的泪珠儿凝在金没的眼眶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待自个儿这么好? 全身僵硬地坐在他的腿上,直到他抹好了药、伤口奇迹地立刻愈合起来,她即刻滑下他的大腿,退到远远的角落。 「谢贝勒爷……」 跟主子道谢该是很平常的事儿,可此情此景下却有些奇怪。 她的疏冷又惹他不高兴。「怎么?我进来这么久了,连一杯茶也没有?」他硬着声问。 金锁心愣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茶……」 转身倒一杯热茶给他,然后又退回自己的角落。金锁没忘记他刚才提醒过,要她安分、认命。 她过分安静、无争的淡然,却惹他不高兴。「做什么?当我是瘟疫?」 注意到她苍白的小嘴微微的颤抖,德伦挑起眉命令她。「过来!」 低稳有力的命令不容金锁拒绝,她认命的往前挪了一小步。 「站过来一点!」他沉喝。 金锁再挪一小步,然后又站住不动了。 德伦撇撇嘴,不耐烦地踏前一大步捏住她的手臂--「啊!」 金锁惊呼一声,然后撞进他坚硬的胸膛里。 「贝勒爷……」 她错愕地倒抽一口气,德伦的大手从身后绕到前头握住她的胸口。 「你喜欢允堂那种调调?!」他瞇起眼低嗄地警告。「名分上你是我的女人,以后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声音里有一股不自然的冷硬。 对于这个下贱的丫头,他竟然有一股超乎异常、强大狂烈的独占欲! 他竟然潜意识的,把那个老女人丢给他的小贱人视为「自己的」玩物!至于是什么原因,他不想知道,也不认为有知道的必要。 「我没有……」 金锁想分辩,却惊觉他的手已经探进了衣襟里--「爷,不要--」 「羞什么?」 「爷!」 她羞的不敢再听,两手搞着耳朵、羞愧的个白了红唇。 见到她害羞、慌张的举措,德伦深沉地敛下眼--真是个处子吗? 那老女人会那么好心给他一个身子干净、未经人事的处子? 话说回来,既然是自己送上门的女人,实在没有不用的道理,顶多把她当成玩物罢了! 他突然有一股揭开真相的强烈渴望! 「你不是想替我生个孩子?」他沙哑着声问。 金锁红着脸不敢吭声,只能别开了脸却也不敢低头,就怕瞧见胸脯被他捏在手里头把玩的模样儿……那多羞人! 德伦低嗄地嗤笑,这一回他小心地没再弄伤她。 「想知道男人跟女人要怎么『生孩子』?」盯着她羞怯的模样儿,他揶揄道。 不管她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过这身又白又软的胴体确实撩起了他的「性」致。见到她脸蛋上的红霞,他得意的加重手劲……「痛……」 他粗鲁的动作捏痛了她,金锁喘了口气,下意识的扭身想挣开…… 第五章 「嗯……」 金锁喘着气儿,瘫在床上、累得动也不能动了。一整晚贝勒爷要了她三回,爷儿的兴致她不能不依。 每回她总以为自个儿不成了,可贝勒爷不放手,她只好承受他。 这样每日每夜的欢爱,何时会有个孩子呢? 老福晋私下遣老嬷嬷进屋里问过,也说每晚这么下去,就快有个孩子。 可贝勒爷临幸她已经个把月,她的肚皮却不争气。贝勒爷不在的时候老福晋遣大夫来瞧过她两次,却总没有喜讯。 再过一个月贝勒爷就回军营去了,届时她的肚皮再没有消息,等贝勒爷从西宁返京,不知何年何月……「贝勒爷……」 事毕,德伦翻身下床,取过衣物就要出门。 金锁出声,虚弱地唤住要走的男人。 每晚,他总是这样,欢爱过后立刻就走。金锁不明白,或者男人都是这样的? 「有事?」 现在您看的是第9页德伦回过头,盯着床上全裸、身子艳红的小妾,他忍不住想再要她一次! 但这样对一个女人上瘾并不是好兆头,一个在战场上必须带兵征战的将领不能软弱、更不能有弱点甚至牵挂,他不容许自己为任何事物沉迷,何况是一个女人! 皱起眉头,他催促她。「有话快说。」 「我……」 拉过了被子,金锁垂下眼,嗫嗫地请求他。「贝勒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下一晚?」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让他为难、会给他带来困扰,因为他从不留在她房里过夜。可她忍不住想,因为……「我还有事要办。」他拒绝的很直接。 「已经很晚了,您不歇息吗?」 「有事就快说。」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走到门边。 见到他要离开了,金锁急切地道:「明日--明日是我的生辰!」她希望一早醒来就能见到他。 德伦停在门口,狠心要跨出房门前,他犹豫了。 留下一晚又如何?反正他很清楚自己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女人的肉体、欲火的舒泄,也仅仅那样而已!留下一晚不会改变什么。 「既然是你的生辰,那我就留一晚吧!」回过头,他咧开嘴冲着她一笑。 金锁的眼眶里莫名其妙地填满了泪,她悄悄别开脸,挥手拭去眼底的水花。 「明日,金锁早起给您煮一碗芝麻汤圆。」回过脸,她娇美的笑靥如花,清亮的双眸闪烁着幸福的光采……就因为,他竟然愿意为了她留下。 「不必了--」 「一定要的,这是金锁的娘教金锁煮的甜汤圆,每年只有生辰那一日才吃得到的。」她像小女孩,心中满满的幸福感,像是又回到了小小娃儿的时代。 小时候她吃不到好东西,只有生辰这一日,娘亲会煮好吃的甜 汤圆、暖她的心窝、甜她的嘴。 德伦没有再拒绝。她高兴就随她,虽然他向来不爱吃甜食,反正届时倒掉就成了。 「你是我的小妾,要什么没有?!难道还希罕吃一碗汤圆?」上了床,抱紧怀中的软玉温香,他取笑她。 她垂着脸,因为他留下而满心幸福,没有替自己做任何解释。 她明白,他并不知道她到现在仍然做着一般婢女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是他的小妾而不同。 答应做妾是因为对他的私慕,老福晋承诺过要给自己的好处,她从没搁在心上过,因此就算一切没有改变、她仍然只是个奴才,她也不曾怨尤。 「贝勒爷……」 柔声唤他的名,她扬手解下系在颈子上的红丝绳,连着红丝绳上一把闪着光泽的小金锁,一起交到了他手上。 「这是做什么?」盯着手上的金锁,他挑起居。 这把小金锁她向来戴在颈子上,从来没见她拿下来过。 「这是我娘临终前给我的……我猜这是我爹送给娘的,所以、所以我把它送给你……」 偷偷企盼他能像娘一样好好珍惜,可这话她没说出口。 拈起掌心上这把小金锁,他放在眼前、似笑非笑地把玩着。 「这把金锁,手工倒很精细。」 「你收好,答应我,要仔细藏着。」她柔声求他,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认真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勾起他强烈的征服欲! 压向她香软的身子,她一如往常那般柔顺地承受他的粗暴和掠夺。 每回他总想用男人的霸气征服她的一切,她却像水一样柔顺,往往让他以为捉住、却又握不住什么。 迷恋她勾魂的身子、迷恋她清丽、脱俗的容貌、还迷恋她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儿……不同其它女人身上的粉味,她身上的味儿像是天然生成的,就像她的柔弱,淡淡的幽香往往一掠而过,要仔细嗅闻就无法捕捉。 「该死的……」 他喃喃诅咒,灼烈的男性眸子蒙上一层欲望的银翳。 「贝勒爷……」 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他不高兴,她不安地凝望他阴鸷的双眼。 不发一言地,他忽然纵身骋进她的身体内--几乎才刚开始,两人就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度,同时达到了高潮。 *** 早上天刚亮金锁已睁开眼睛,醒来时枕畔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知道,他不会当真留到天亮才走,虽然盼望着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他、虽然心中有一丝遗憾,可他能答应留下,金锁已经很满足。 从炕上起身,腰侧隐约传来一股酸痛。回想起昨夜里他要她好几回,比平时还激切几倍,金锁就情不自禁地脸红。 扶着腰、她拖着疲累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下床……或者经过昨夜,她已经有了身孕,那么她得小心些,保护这好不容易怀上了的孩子……「金锁!」 在佟佳氏屋里伺候的老嬷嬷,没招呼一声,就径自推开门进来。 「老嬷嬷?」 一听到声音,金锁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幸好她已经穿妥衣裳了,否则多羞人啊! 老嬷嬷一进门不等招呼就径自坐下,倒了杯水喝。 「嬷嬷,您这么早来这儿,有事吗?」 「还早?」老嬷嬷瞪了她一眼。「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今早她是起的晚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金锁知道老嬷嬷说话向来苛薄惯了,也就不同她计较。 「嬷嬷,您有事吗?!」金锁好声好气地再问一遍。 「嗯,」老婆子哼了一声,然后才道:「福晋要我来告诉你,吃过中饭后有个大夫--」 老嬷嬷突然不说话,凑着鼻子在金锁身上细闻了一遍--「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她严厉地质问金锁。 「我、我不知道啊……」 被老嬷嬷这么一问,金锁也慌了,她不明白她老人家为什么这么紧张? 「这味道是哪儿来的?」 「那是……是贝勒爷留下的。」 金锁回忆起昨夜,几乎贝勒爷来过后,都会留下这股香味儿。 「贝勒爷?!」老嬷嬷皱紧了眉头,本来就满是皱纹的老脸,这会儿看起来更显得诡异。 怔怔地望着老嬷嬷,老嬷嬷的反应让金锁打从心底不安……「原来是这样……难怪啊、难怪!」老嬷嬷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突然大喝了一声。 「嬷嬷?」 老嬷嬷转过头,蒙了一层灰翳的老眼终于盯住金锁。「你知道为什么个把月过去了,仍然不能怀上孩子吗?」 金锁摇头。 老嬷嬷冷笑道:「贝勒爷在你身上涂了麝香!」 「麝香?」那跟她不能受孕有关系吗? 「女人身上若有伤口,只要沾上一点麝香就会不孕,要是不小心吃下一些,就更别想要受孕了!」 「可是,我没有吃过--」 「贝勒爷在你身上涂了麝香!」老嬷嬷打断她的话,皱着眉头说。 贝勒在她身上涂了麝香?金锁茫然地望着嬷嬷。 「你一点都不知道是吗?」老嬷嬷冷笑。「看来贝勒爷压根儿不想让你怀上孩子!」 金锁呆住了……贝勒爷不想让她怀上孩子? 为什么?她不明白……「能在床上得到欢心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能不能得到爷的心!」老嬷嬷冷冷地道。 金锁心口一阵绞痛,她望着老嬷嬷,眸光却涣散虚无、失去焦点……瞧金锁呆然的模样儿,老嬷嬷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主子的心,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撂下话,老嬷嬷冷漠的走开,丢下一脸茫然的金锁。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何还能做得更多?到底要怎么做贝勒才会喜欢她? 多傻呵……她一直以为贝勒喜欢自己,原来、原来他连孩子也不让她怀上! 第六章 午时前的「知津楼」向来很宁静,德伦习惯在楼侧的暖阁处理公务。 暖间里一只紫檀桌上,摊着一张详绘西北军区的羊皮地图,德伦凝神观看图上画着红点的位子,桌案另一头摆了一副文房四宝,他看了一会儿地图,就转向桌案另一方振笔疾书。 明日保禄就要先赶回西宁,他得在今日完成军事布署,让保禄把布署图带到西北军区。 这几日他潜心研判军情,花了数日的时间完成这张军事布署图。 这张图对于西北战事有极重要的影响。根据这几年来西宁实际参与战、深入了解敌我两方的情势,研判出败逃蛰伏的敌方可能潜藏的详确位置。清军在西宁的兵力布署,只要重新按着图上的位置布局完成、待号令一申,西北大捷就指日可待。 「叩叩。」 敲门声音打断德伦的沉思,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进来。」 门一推开,金锁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暖阁外。 「有事?」看到是她,他面无表地问。 轻轻摇头,她秀气的小脸扯出一丝笑容。 现在您看的是第10页知道他一个人在暖阁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为了实现昨夜的承诺,她还是端了一碗芝麻汤圆进屋。 「搁下吧!看到她手上端的甜汤,德伦点头指示她暂放在一旁。 「趁势喝吧,贝勒爷一会汤要凉了。」温柔地劝他,金没娴静地站在屋子的角落,没有如往常一样靠近他、殷切地待候她的主子。 「你先出去,我还有事要办!!」他的语气开始有一丝不耐烦。 盯着他英俊的侧影,金锁呆了半晌,他专注在那张她看不懂的羊皮地图上,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物。 垂下眼,金锁沉默地准备转身离开。 「站着!」 他突然唤住她。 她停下来,黯然的眸子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曙光。 「我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包括你。」他冷淡地警告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着再补充一句。 「我……我明白了。」 黯然地垂下眼,她转身离开暖阁前,忽然看到一把小金锁,被随意扔在小几上。 怔怔地瞪着那把她平生最珍惜、娘亲留给她的遗物,被他随意地丢在暖阁的角落,她呆在门前,两腿再也移不出去……昨夜,她是那么虔心地恳求过他,但望他好好珍惜。 转过身,压抑着心口的痛楚,如他所愿,她沉默地退出暖阁。 一直等到她的身影退出房外,德伦僵硬的表情才有些许松弛。 但是屋子里热汤圆的甜香味儿、和着她身上的自然的幽香,浓浓稠稠地萦绕在他的鼻端,弄得他心烦。 「保禄!」 他扬声喝令守在门外的副将。 「贝勒爷?」保禄应声推门进屋。 「把那碗汤倒掉!」他下令。 「啊?」 保禄听令于主子,向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会儿难得犹豫起来。 他一直守在门外,刚才亲眼看到金锁端了这碗甜汤进门,因为是主子的小妾,所以他才破例通融进屋的。 虽然他觉得奇怪,向来对女人没什么真感情的主子,为什么会顺着誓不两立的老福晋之言,收了一名小丫头进房?虽说这丫头是清秀、漂亮了点没错……「倒掉它!我不想说第三遍。」德伦的口气严厉起来。 他是一名将军,不能教女人的一碗甜汤坏了规矩、让自己心软! 「是。」 保禄不再废话,立刻端起甜汤退出屋子。 *** 晚间,淡淡的月色映照在窗台前,「知津楼」后方的小阁内早已熄了灯。 不在乎里头的人儿是否已经安睡,小阁的门被男人一把推开。 「这么早就熄灯了?」 脱了鞋后,径自翻身上床,却察觉到床上的人儿蜷起了被子,已经退到床的另一头,似乎有意拒绝他。 「怎么?」下床剔亮了灯,德伦的脸色僵硬。 「不方便……」 苍白的脸蛋有一半埋在厚被子里,这是金锁头一回拒绝他。 「有什么不方便?!」他故作不懂,欺身上床扯开她紧里在身上的被子。 「贝勒爷--」 她面无表情、白着脸、平着声求他。「我的月事来了!」 说出这话儿同时,她的心口辗过一阵酸涩。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有孩子……打从贝勒爷一进房,金锁就嗅到他身上的香气,那是白天她上暖阁时没闻出的味道,她知道,这就是老嬷嬷口里说的「麝香」 了。 「月事?」他的眸子变浓。「那也不必躲到床角。」 「我身子不舒服。」她轻声说。 她的脸色是苍白了些许。「既然身子不舒服,就找大夫来瞧瞧。」他道。 「不必了,我歇几晚就好。」她道,别开了脸。「请贝勒爷回厢房就寝。」 她的拒绝虽然淡的不着痕迹,在他看来却很明显,白天,她上暖阁来扰乱他的情绪,这会却故作清高,用身子不适当借口拒绝他靠近。 「回厢房?」撇起嘴,他无声地冷笑。「我可不习惯一个人睡!」阴沉地道。 她无言地望着他。 「不让我上床,那就别怨我找别的女人。」他接下道,口气冰冷无情。 金锁记起在「知津楼」里见过的那一幕,当时在房中的是一名烟花女子,他指的,是他会召妓吗? 「金锁不敢怨贝勒爷什么,」淡淡地回答,她清亮的眸子盯着床上的鸳鸯枕,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锁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妾,连替贝勒爷延嗣的资格也没有。」 柔柔的言语一字一句吐出日,是那么轻之又轻,彷佛在诉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什么意思?!」他质问,脸色僵硬。 抬起眼,她静静地望住他,好一会儿终于幽淡地开口。「总有一天,贝勒爷会找到称意的女子为您、以及恭亲王府延嗣,那个人,当然不会是金锁。」 这么说,不是要求些什么,而是把事实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让自己死心。 明知道这么直接的冲犯必定惹他大怒,可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因为她并不图什么,自始至终,她只是很单纯地私慕着他,很单纯的……「这是我早就说过的!怎么?你以为我会改变心意?」他硬着声,冷冷地道:「凭什么?!」 「是啊……」她笑了,笑容无声而且苍白。「金锁知道,所以,请贝勒移驾厢房。」 「你以为你是谁?!」他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气立刻捏伤她的手腕,他沉着声冷酷地道:「跟我来这套?!你还嫌太生涩!」 撂下手,他冷着脸扔下她,转身离开小阁。 瞪着手腕上显而易见的瘀痕,咸咸的泪水无声地滑下金锁苍白的颊畔……一切如果可以从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会这么傻……可她明白,自己的心痛不会稍减,只因为……她仍然会爱上他。 *** 盛怒中离开小阁的德伦,一回前厢房立刻唤来府里的向总管「给我上『百花楼』找一名花妓,立刻!」他脸色阴沉地道。 狂烈的火气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但是那丫头自以为得宠、竟然敢违逆他!那么,他会让她知道她的失策即使是他的小妾,只要不再拥有他的宠爱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名下贱的奴才! 恭亲王府的向总管不敢冲犯主子,没去回报老福晋,就遣人上妓院找来了一名花娘。 他向来害怕这个年少老成的主子,甚至比敬畏老福晋还要畏惧三分,对于德伦的命令他凸口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向总管找来的妓女是「百花楼」里的花魁,名唤春媚。 「百花楼」里原有的花魁数日前从妓院里逃走,春媚是这几日被妓院老鸨拉上台面的「花魁」。 虽说是个花魁,可毕竟是临时顶替的。春媚见过的世面不多,她的容貌虽然艳丽,却不足以倾城,顶着这个花魁的头衔没几日,随时担心有人抢走她「花魁」的地位,因此心机比较多、人也贪婪。 「贝勒爷人呢?我等了好久,怎么还不见贝勒爷?」在厢房里等了一刻钟,春媚忍不住跑出房外,要求向总管留在屋外伺候的丫头,找向总管回来。 如果能迷住这位富贵权重的贝勒爷,往后她要什么没有?更不必担心有谁敢同她抢那花魁的位子! 「爷还在暖阁里办事,晚些才会进屋,你就慢慢等吧!」无端被一名花娘叫回「知津楼」的厢房,恭亲王府的向总管皱着眉头答。 向总管自己也弄不清楚,方才贝勒爷明明要他快点把女人找进府,现下却又回暖阁处理公务……当真诡异啊! 往常贝勒爷召妓是为了激怒老福晋,可现下贝勒爷召妓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小金锁? 向总管摸摸鼻子,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总管大人,您行行好,人家都来半天了,或者爷还不晓得呢!」春媚嗲着声央求向总管。「您去唤声贝勒爷,让爷回房里歇着,可别忙坏了身子。」 「这话我可不敢跟贝勒爷说!」向总管冷笑,他可不至于被一名窑子里的花娘利用。「爷在暖阁里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打扰的。你还是在这儿耐心等着吧!」 说完话,向总管就转身离开厢房。 春媚气的咬牙,却也无可奈何。一个人等在屋子里,正百无聊赖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瞥见柜子上搁着用一把红丝线系住的小金锁--「哟,哪来这玩意儿啊!」 随手拿起那把金锁,见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金钥匙,春媚起了贪心。 「就这么随随便便搁在柜头上的玩意儿,不过是一把『小』锁匙罢了,像这种富贵人家,就算拿走也没人会在意吧!」她盯着那把精致可爱的金锁,两眼发亮地喃喃自语。 接着她就伸手拿起小金锁--把不该是自个儿的东西藏进口袋里。 第七章 金锁除了承担「知津楼」前院洒扫庭园的工作外,还得擦拭、清扫整幢楼内的厢房,只除了贝勒爷的厢房例外。 白天德伦在暖阁里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进房打扰的。现在他已经不再进金锁的房,金锁知道这几日他都召妓到王府陪宿,为了这件事,老福晋已经快气疯了! 至于她,她不能有什么感觉、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感觉……「恭王府这么多的奴婢,怎么你还必须做这种工作?」 背后突然传过来的声音吓住了金锁,她回过头,看到上回在前厅见过的男子,这回男子后方还跟了一名身着宫装、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 现在您看的是第11页金锁望着男人,她想起他身上有一只小金棺,她想开口问他有关金棺的事,可因为还有总管陪着,金锁不敢开日僭越。 「怎么见了人也不会请安?!」那年轻女子睥睨地瞪住金锁好一阵子,然后才转头问男人。「你认识她?她是谁啊?」 「禀玉格格,这是咱贝勒爷的--」一旁府里的向总管立刻回禀问话的女子,可话到嘴边,他顿了顿然后才接下道:「这是咱贝勒爷屋里的丫头。」 「向总管,你想说的是『小妾』吧!怎么顿了会儿就成『丫头』?」允堂撇起嘴嗤笑。 「小妾?!」玉格格倏地瞇起眼质问允堂。「你是说--这个全身只长骨头的丫头,是恭亲王府贝勒爷的小妾?」 「还没进门不必急着勾心斗角,」懒懒地回过头瞪了玉格格一眼,允堂咧开嘴慢条斯理地道:「你未来的夫家还不见得是恭亲王府,嘴上留三分口德,不但积福还能修慧。」 未来的夫家?金锁的心凉了半截。 这位粉雕玉琢的格格,原来是恭亲王府未来的少福晋。 望着对方骄傲美丽的脸庞,金锁垂下脸,压抑自己心底的自卑和自怜……是呵,像这样身份的女子,才是能为贝勒爷生下子嗣的适当人选。而她,她不过是路边一株野生的芒草,居然可笑地怀了痴心妄想……妄想匹配贵为人中龙凤的主子。 抬手揪住自己莫名疼痛起来的心口,金锁呆呆地瞪着地面。 听到允堂的风凉话,玉格格气的瞇起眼睛--「你--」 「贝勒爷!」眼看着情况尴尬,向总管忙打圆场道:「玉格格,咱们贝勒爷大概还在暖阁,不如两位先请至前厅等候,待奴才请爷去。」 听到向总管唤那名男子叫「贝勒爷」,一股失望混合着释然,从金锁的心底涌出。 原本以为他身上的小金棺会跟自己身上的金锁有关系,可对方是个贝勒爷啊!再怎么痴傻,她也不认为自己会与一名王府里的贝勒爷有关系。她嘲笑自己又一次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那必然只是个巧合!毕竟身上带着小金棺的人太多了。 「咱们进这座园子就是想见你的主子,否则方才在前厅等就成了,也不必费事走进来!」玉格格斜眼瞪住金锁,冷冷地对着向总管道。 她虽然讨厌处处跟自己作对的允堂,如果不是因为她想嫁进恭亲王府、得靠声威日隆的佟王府助一臂之力,她大可不必忍气吞声。 玉格格跟允堂是表兄妹的关系。恭福晋是允堂的姑母,也是玉格格的姨母,玉格格的阿玛只是一名未封爵的贝子,若不是靠着佟府的裙带关系,玉府在朝中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这--」向总管犹豫了片刻,才转头对金锁道:「你快去暖阁请爷出来,就说佟王府的允堂贝勒、以及玉府的玉佟格到了。」 向总管知道贝勒爷虽然讨厌格王府的人,但在朝为官的礼数,贝勒爷倒是不曾轻忽。 「何必要她去请德伦贝勒?!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咱们自个儿上暖阁去找人不就得了?」玉格格骄恣地道。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深具信心,也深信假以时日,一旦德伦贝勒见识到她过人的魅力,必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至少,半个月前她在城里见过德伦一面,当时他不也同其它男人一样,一见自己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时他刚从西宁回京,阳刚俊美的外貌同样深深地迷住了她,当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恭亲王府的德伦贝勒也是最可能继任恭王府的王储人选,那时她就发誓有朝一旦定要迷住德伦贝勒的心。 「这……恐怕不方便。」向总管十分为难。 「有什么不方便的--」 「女孩子家,没必要自己硬是送上门去,还是矜持一点的好!」允堂又撂下一句不重不轻的风凉话。 他向来不喜欢这个骄蛮任性、自以为是的「表妹」! 若不是冲着玉府与佟王府的关系,他根本懒得管这档闲事。 允堂这句话让玉格格再也气不过。「你是什么意思?!」 「向总管都已经说了不方便,又何必强人所难?」咧开嘴,允堂嘲谑地道。 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就堵的玉格格答不出来。 「快去吧!」 向总管催促金锁,免得玉格格又一次出难题。 拒绝不了向总管的命令,金锁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在玉格格尖锐的瞪视下,沉默地往暖阁而去。 *** 冬日午后,暖阁内通常只开东边的窗子,北方的冷风吹不进阁内,屋子里自然十分暖和。 「叩叩。」 敲门声在宁静的午后显得有些唐突,德伦皱起眉头,从窗棂内望见门外纤细瘦弱的小小身影,已经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进来。」他沉声道。 「贝勒爷。」垂着头,金锁躬身请安。 原本他的怒气在见到她之前,一直压抑在心底、却不曾平息,但在看到她几乎瘦了一整圈、眼眶下明显地透出憔悴的阴影,他阴郁的怒火居然发作不起来。 「有事?」他阴沉地质问垂着眼、不看他的小女人。 「向总管请您到园子里去。」金锁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现在没空。」他桀傲地拒绝。 抬起眼,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望住他。「可您有客人……」 「我说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包括你在内!」他上前一步,宽阔的胸膛杵在她的小脸前,伸手攫住她雪白的小脸,俯身瞪视她。 「你似乎很习惯处自行其是、很习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他指责那一晚她的大胆抗拒。 「贝勒爷,客人还在园子里等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有礼而且冷淡,对于他的怒气毫无反应。 德伦瞇起眼,脸色僵硬。「你是决定跟我杠上了?」 她沉默不语,两眼凝视着地面。 「只是一个奴才,竟敢不把主子放在眼底!」他冷冷地道,口 气强硬起来,捏住她脸蛋的手劲不自觉地加重,另一只大掌同时抓住她纤细的手骨。 「金锁不敢,」抬起眼,她水一般清冷的眸子与他对视。「金锁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奴才。」 下颚传来的痛觉虽然清晰,她却不允许自己透露一丝脆弱。 「好得很!」 他瞇起眼冷笑,脸色铁青。 「既然知道自己只是奴才,那就去端茶侍候客人!」 撂开手,他残忍地使了重力甩开她的手臂。 禁受不住男人的蛮力,金锁重重地跌在硬石板上,她纤细的膝盖头立刻传来彻骨的剧痛。 周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瘫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愣在那里做什么?起来!」他严厉地冷喝。 「……」 双手撑住冰凉的地板,金锁借着手腕的力气撑起上半身,两腿上却仍然使不出半点力气……察觉她的不对劲,德伦的脸色微变。 然后,在这寒冷的腊月天里,他看到她的额上,竟然反常地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不再介意她冷淡的违逆,径自撩起她的裙摆,当看到她雪白的膝头上浮现一大块红紫的瘀痕,一丝不受控制的心疼,意外地在他胸口泛滥成灾。 「你受伤了!」他僵硬地低语。 才伸出手想碰触她腿上的伤,她却避开他。 德伦的手僵在半空中,不必多言,她的抗拒已经很明显。 虽然她的身子已经极度虚弱,靠着意志力,金锁扶住一旁的小茶几,挣扎着自己爬起来。 这几天她没吃多少东西,很多时候她恍神地错过了吃饭的时辰,等察觉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膳房的饭菜已经收拾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吃。 她只是少吃了一点饭,饿不死人的。 小时候婶婶同样有一餐、没一餐地饿过她,她一样撑过来了。 「金锁!」向总管等不及,已经自己跑过来。「要你来请贝勒爷上园子,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来不及跟主子请安,他忍不住先抱怨。 他实在快招架不住那个自以为是、任性骄蛮的玉格格了! 扶着小几,膝头传来一阵阵的抽痛……金锁低着头默默承受向总管的抱怨,没有为自己解释。 「对了,玉格格要你上街去替她买一些糖果蜜饯回来,你不必上园子了。」向总管接着道。 他知道玉格格是故意支开金锁,虽然心底不以为然,不过他也只是王府里一名奴才,实在不敢违逆这位「表小姐」。 明知道以她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上街,德伦却没开口为她说话。 他在等着她求饶。 「我知道了。」 轻柔地回答向总管,金锁咬住下唇、强忍着脚上的剧痛,她幽忽的眸子飘掠过德伦、不曾在他冷硬的脸上停驻片刻,她靠着自己的意志力走出暖阁。 没想到她竟然倔强的不开口求他,德伦面无表情地瞪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向总管这才记起还没跟贝勒爷请安,想到王格格还等在外头,要是再不过去恐怕她就要自己闯进来了,向总管急着请贝勒爷上花园--「那个,贝勒爷--」 不等向总管把话说完,德伦突然大步跨出暖阁,冷着脸拂袖而去。 向总管傻了眼、呆呆地愣在原地,实在搞不懂……他这是招谁惹谁来了? *** 上帐房老爹那儿领了几两碎银子,金锁就准备出府买玉格格要的糖果、蜜饯。 「金锁,你的脚--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金锁的腿瘸的厉害,帐房老爹担心地问。 「方纔摔了一跤,没事的。」金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掩饰山自己的痛苦,以免老爹替她担心。 「那么,我派个人替你上街去吧!」老爹担心地道。 「不打紧的。」摇摇头,她温柔地反问。「倒是老爹,您前阵子患的风寒好些了吗?」 她从鲁大娘那儿听说老爹得了风寒,心底就一直惦着。 「好多了,只不过肺腑也着了寒气,大概要过一阵子才好得了。」说着就咳了几声。 「我上街顺道给您抓几帖止咳清肺热的药,您喝了后应该就好些了。」 现在您看的是第12页老爹笑道:「难得你孩子惦在心底,只不过太麻烦了--」 「不麻烦的,您别说这么见外的话。」金锁温柔地道。 强打起精神,她忍着膝头上的痛楚,上街去买玉格格要的糖果、蜜饯,更重要的是替老爹抓药。 从王府大门走到糖房铺子还有一段路,途中经过一家「福生药局」,她跛着脚走进药坊大门。 「小哥儿,麻烦您给我抓几帖止咳、清肺热的药。」说明了来意,她伸手从怀里掏出碎银。 等待抓药的时间,她看到几名手里摇着团扇、打扮得花里花俏的女子,陆续走进药局--「小哥儿,咱们是『百花楼』的!给咱们抓几帖药,要什么你可清楚了?」其中一名举止妖媚的女子道。 「知道,『百花楼!的嘛!」小哥儿咧开嘴笑的很暧昧。 他知道这几名女子都是京城里「百花楼」妓院里的花娘,她们来抓的大概都是麝香、西藏红花之类,能让女子不孕的药物。 平时鸨母会来抓药,可现下是大白天、妓院不营业,这几个花娘大概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出来逛逛、顺道上药局抓帖药。 交代妥当,几个女人坐下来,跟金锁一样等着抓药。 「我说,春媚,你方才说那是恭亲王府的贝勒爷赏给你的?可别骗人啊!」其中一名绿衣女子对一名身穿红衣的女人道,口气里有一丝羡慕、更有一丝妒嫉。 恭亲王府的贝勒爷? 几个人就坐在身边,她们说的话金锁全听得见。 「可不是,贝勒爷喜欢我,自然就将那把小金锁赏给我了!否则怎么会连着数夜召我进府夜宿、要我伴在爷儿身边呢?」 也不管这会儿在药局里,红衣女子大咧咧地在说出不知廉耻的话,丝毫不避讳让人知道她是一名窑子里的花娘。同时还拿出藏在怀里的小金锁,故意搁在手掌心上展示、炫耀。 事实上,那几夜恭亲王府的贝勒爷根本就没进房夜宿过,那几个晚上差点没把她给活活闷死、气死!还好她「顺手」拿走小金锁,算是给自己一点小补偿。 一看到红衣女子手里那把小金锁,金锁的心碎了。那把小金锁上头还系着红丝线,化成灰她都认得红丝线上的避邪结,那是娘亲手打上……「姑娘,你的药抓好了!」药局的小哥儿扬声唤道。 怔怔地抬起头,付钱、拿了药包跨出药局大门,金锁失神地走在京城人群熙来攘往的街头上,任人撞痛她纤细的肩头……她的脚步颠簸、脑子里一片空白。 午后京城的天空干净得发亮,金锁的视线却慢慢转暗……脚上的疼痛再也意识不到,她单薄的身子颓然扑倒在北京城的街头-- 第八章 「贝勒爷--贝勒爷--」 大老远的,向总管就边喊边跑地往「知津楼」奔过来。 才刚打发了佟王府来的「闲杂人」,德伦的耐心已经用尽。这会儿还有人胆敢在他的「知津楼」大呼小叫,除非是不要命。 「贝、贝勒爷,」好不容易奔到主子面前,还来不及察颜观色,向总管不知死活地喳呼下去。「不好啦!金锁她--她出事儿啦!」向总管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出事?! 德伦一把揪住向总管的衣襟--「现在她人在哪儿?!」他质问,拳头捏的死紧。 「在前厅--」 向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德伦已经撂开他的衣襟,大步往前厅的方向疾行。 一跨进前厅,他却看到最不想见的人允堂。 「回府途中刚好见到她晕倒在大街上。」手里抱着德伦贝勒的女人,格王府的允堂贝勒脸上没有丝毫愧意,对他而言,男女授受不亲是虚伪的废话。 见到金锁被允堂抱在怀中,虽然明知道她失去意识,德伦的胸口仍然掀起一股无法克制的狂怒! 他立刻上前夺回自己的女人。 「人我送回来给你,你不高兴可不关我的事!」看到德伦铁青的脸色,允堂挑起居,嘻皮笑脸地道。 抱着晕迷的金锁,德伦充耳不闻地转身欲走--「等等!」 允堂上前一步,挡住德伦的路。 「让开!」德伦瞇起眼瞪住他。 「让开可以,不过你记着……」咧开嘴,允堂皮笑肉不笑地往下说:「人既然是我救的,她的命有一半是我的,要是她再出什么岔子,届时我可惟你是问!」 他这是挑明了威胁! 但是,为什么?在北京城,允堂的女人多的不胜枚数,犯不着为了一名丫头跟他作对! 两人对峙片刻,周遭的空气紧张得几乎冻结。 「让开!」 德伦的口气很冷。 允堂咧开嘴,半晌,才慢条斯理地退到旁边。 少了挡路的家伙,德伦立刻抱着金锁回到「知津楼」。 *** 望着床上苍白瘦弱的人儿,德伦的脸色掠过矛盾的阴郁与怒气。 「唔……」 片刻后,金锁终于清醒。 一睁开眼,金锁看到坐在床畔的男人,她下意识地往床内退缩。 她的反应只让他的怒火更加中烧、无法平息。 「你上哪儿去了?」压抑着胸中狂烧的怒气,德伦阴沉地质问。 金锁背过身,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漠然。 她的漠视终于挑起他的狂烈怒火,他抓住她纤细的手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和火气--「我问你上哪儿去了?!」 金锁同样毫无响应,即使手臂已经在瞬间瘀紫,她仍然没有反应。 她的倔强终于彻底激怒德伦,他突然使劲一扯,金锁瘦小的身子被他硬生生地扯到床边,接着他像发了狂一样开始撕裂她的衣裳--「放开我--」 她终于叫出声,开始捶打他的胸膛、死命地挣扎。 「终于会说话了?我还以为你突然变成哑吧、还成了聋子!」 持起她的下颚,他扯掉她身上肚兜,冷冷地嘲谑。 「放过我!你这个禽兽--」 「违逆我、背叛我、拒绝我--」擒住金锁的双手,他抓住她的手腕,扣在上方。「现在,你居然敢骂你的主子是个禽兽?!」他冷冽的笑揉入狂暴的因子,粗鲁地拉下她的底裤,有力的膝盖轻易就顶开两腿雪白的大腿。 一想到她执意跟他作对、坚持出府,最后竟然是被允堂送回恭亲王府的。他不禁怀疑,她最近对他的冷漠疏离、以及不顾脚伤出府,都是事出有因。 妒火和怒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 「只要离开王府,你就不再是我的『主子』。」金锁面无表情地轻语。 从小金锁失落那一刻起,对他,她已经心死。 直到看出她脸上的漠然不会改变,强大的恐惧突如其来地攫住他向来钢铁不摧的意志……「一辈子休想!」狠狠拽住她纤细的手骨,他阴沉地冷道:「生是恭亲王府的奴才,死也是恭亲王府的鬼!」 「你这个疯子!」 她喃喃地唾弃他,不是因为他此刻失心疯的举止,而是因为他无情的话让她心寒。 金锁从来没忘记过自己是个奴才。 就因为是奴才,奴才送的东西也只是廉价的贱物,所以他才毫不在乎地把小金锁送给别的女人……自始至终,她就不自冀望过什么,但她不求回报的付出,最终却只换来他粗率的践踏。 「疯子?」他捏住她手腕的劲道不自觉地加重,残酷地冷视着她小脸上痛苦的表情。「你曾经那么想要我这疯子的孩子,还记得吧?」他冷酷地咧开嘴。 「那是个错误。」别开眼,她心冷地决绝。 一句「错误」从她口中道出同时,德伦的脸色倏地僵凝。 「错误?」 重复她的话,他太过平静的语气蛰伏了狂风暴雨……「你竟敢说,那是个『错误』?」他一字一句地冷道,阴鸷的脸孔没有任何表惰。 瞪着他如冷岩一般灰涩的瞳孔,她感觉到他扣住自己的腕力渐渐加重,几乎到了要折断她手骨的地步……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失控的力气,狂烈的妒意强大的让他想占有、独占她的全部。 「啊--」 金锁惨叫……被蹂躏的身子比不上心灵的痛楚,她破碎的感官已经毫无知觉……反射性地用力咬下他的手臂、尝到了口中咸咸的血味,她毫无感觉地呆凝住他残忍的眼……德伦没有甩开她的手,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在那一刻反常地变得柔和……金锁呆住了……不自觉地松开口,然后傻傻地瞪着他突然俯首,霸道地吻住自己的唇--「不要--」 躲避已经来不及,他莫名的动作重重揪伤她的心……「你的身子、你的一切全都是我的!你不够格说那是个『错误』,永远都不许!」他冷酷地低吼。 疯狂妒意和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 咬住自己的唇、金锁不许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泪水终于泛滥而出,淹没了她的眸子、爬满她苍白的脸颊……原来她只是主子的一样「东西」。 而她的身子,只是主子的占有物。 现在您看的是第13页*** 清晨,天色还将明未明的时候,确定身畔的男人已经熟睡,床上的女子无声地滑下床畔,在凄清夜色中出走。 多讽刺?过去她是多么希望每天清早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他,可现下她却只想离开他……到一个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 灰冷的心让她再也没有一丝迟疑。金锁悄无声息地、像一抹幽魂般踏出「知津楼」,往王府的后门而去。 在厨房工作了五年,金锁知道每天一早鲁大娘会打开王府后门,方便送菜的小厮挑担子进来,因此她选择从后门离开王府。 她并不知道往后自己能何去何从,只是下意识地往城外走,只想远远地离开这她不堪回首的一切。 金锁的神智恍惚,连踏出府的时候身边有人叫唤她的名字,她也听不见……一直到天色全然亮起来,她来到了北京城外一条小河边,受伤的腿终于承受不了长久步行的剧痛而跪倒。 然后,她整个人也失去了知觉。 *** 慢慢睁开眼,虚弱的疲惫感从意识里,逐渐扩散到四肢骨骸。 「你醒了?」 一名脸上有伤疤的女子坐在床畔,清亮的眸子灼灼有神地望住金锁。在房间的角落,一名相貌清秀的老尼站在稍远的位子观察着金锁。 「我在哪儿……」 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脚上却还有深刻的痛楚,金锁知道老天爷又救了她一次。 「这儿是『弥陀寺』。」女子道:「那位师父……那是清莲尼师。」 角落的尼师朝金锁点点头,然后不发一语地走出厢房。 尼师清瞿的侧面轮廓、洒脱的背影,让金锁觉得依稀似曾相识……「你是……珍珠?」金锁认得坐在床畔、脸上有伤疤的女子。 珍珠是老福晋身边的小丫头,金锁见过她几次。 「嗯,我见你晕倒在河边,本来我想送你回王府,可河边离王府太远,所以我把你带到『弥陀寺』来。」珍珠道。 事实上她是跟着金锁出府的。 方纔她在恭亲王府大门外碰到金锁,叫了两声金锁却半点也听不见。至于珍珠为什么跟着金锁出府,自有她的原因……「我不回王府了。」金锁道,黯然地垂下头。 「为什么?是因为贝勒爷?」珍珠问,清亮的眸子掠过一抹柔光。 「……」金锁无语。 两手紧揪着被子,她苍白的小脸笼罩着一股深沉的伤痛、与死灰的漠然。 「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身孕了吧?」珍珠突然说。 金锁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她问,虚弱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清莲师父懂得把脉,你不省人事的时候,师父把过你的脉,这才知道你已经有了身孕。」珍珠温柔地道。 金锁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泪水不自觉地满了眼眶,她的心口 揪得好痛……多讽刺,当她想要孩子的时候,怎么也得不到,可当她已经心灰意冷了,老天爷却又同她开了一个玩笑! 「既然你不想回王府,那就先住下来、安心休养,别想太多了。」看出金锁的情绪极不平静,珍珠善解人意地安慰她。 金锁脆弱的眸子里,有无限的感激。「谢谢你,可是我怕打扰寺里的师父清修……」 珍珠摇摇头。「我从小……从小跟着我娘在寺里长大,一直到十岁才进恭亲王府。」她往下说:「你只管住下,寺里的师父不会介意的。」 会帮金锁,是缘分、也是她该做的……如果不是为了亲情,她不会进恭亲王府、更不会烙下脸上这块伤疤……「你娘?」金锁不解地问。 珍珠点点头,别开了脸,不发一语。 知道她不想解释,金锁没再往下多问。 「珍珠,我想求你一件事。」半晌,金锁揪着居心幽幽地道。 「别说求了,你别跟我客气。」珍珠握住金锁冰凉的手。 想到娘,金锁欲言又止,轻郁的眸子又填满了泪。 「快别哭了,有了身孕,流泪会伤眼的。」 擦去眼泪,金锁幽幽地道:「我娘临死前留给我一把小金锁,可现下……那把小金锁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你希望我能替你找回小金锁?」珍珠问。 犹豫了片刻,金锁才点头,轻轻说道:「我知道那太为难你,因为那把小金锁现下在『百花楼』一个名叫春媚的花娘手里……」 昨日她听的一清二楚,不会忘记。 「不怕,」珍珠淡淡地微笑。「既然知道在哪儿就好办。」 听到珍珠这么说,金锁脸上佟有了一丝笑意。「珍珠……」 「不许再说谢字了,」珍珠笑道:「你先歇歇,明早咱们再来商量,该怎么找回你的小金锁。」 「嗯。」 满怀愁绪地躺下、合上了眼,金锁浓密的睫毛下浮现一道疲倦的阴影……她实在累了、也倦了,因此很快就沉入睡乡。 体贴地替金锁掖好被子,珍珠轻轻关上房门。 之所以跟在金锁身后出门,是因为关心她。对珍珠来说,之所以关心恭亲王府的一切、关心金锁,不为什么……一切都只为了她的亲哥哥--恭亲王府世子,德伦贝勒。 *** 德伦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金锁失踪,质问过守门的侍卫,才确定金锁已经出府。 金锁从小在恭亲王府长大,外面的世界接触甚少,由此推敲她可能的去处,德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终王府。 「贝勒爷,您先止步--」 佟王府的守卫压根儿挡不住德伦。 从恭亲王府一路策马驰进佟王府,下了马后,德伦毫无顾忌地闯进传王府的大厅。 「把人交出来。」一见到允堂,他开口就要人。 「德伦贝勒?」看到德伦不请自来,允堂掀起眉。「有事?」 「少废话!快把金锁交出来!」认定人在榜王府,德伦的怒气根本不掩饰。 「失踪的人是你的小妾,竟然找人找到了佟王府?」允堂挑衅地回道。 「如果让我查到她人在你这里,我不会饶过你佟府!」他撂下狠话。 「你大可以去查。不过……」咧开嘴,允堂漫不在乎地耸肩。 「我也说过,倘若她出了岔子,我也惟你是问。」 德伦的脸色阴鸷、拳头捏得很紧。 两人对峙片刻,然后德伦倏然转身,冷着脸踏出佟王府。 *** 「东西拿到了?」 北京城西的骰子胡同里,一名脸上有吓人伤疤的女子,温柔地问旁边一名全身骯脏的丐童。 只要看到她脸上吓人的伤疤,任何大胆的孩子都会受惊吓,但那名丐童却反常地依偎在女子身旁,亲热地拉着女子的衣袖,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金锁。 「姐姐,东西在这儿。」 「你办到了!」女子接过小金锁,她充满伤痕的脸浮现奇迹似的动人微笑。 「是啊,那花娘还嫌我脏呢!我不过撞了她一下,我瞧她那张嘴比我身上的臭味还要脏上几十倍。还有那个老鸨更坏,她还把我轰出来呢!」乞丐孩子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这回珍珠笑出声。「天儿,你今天讨的钱,够让你师父喝老酒了?」 孩子猛摇头,学大人的模样唉声叹气。 珍珠微微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嗟,给你师父买酒去,顺道去好好吃一餐。」 「好棒啊!」 孩子接过银子,欢天喜地奔出胡同。 珍珠摇摇头,收好了小金锁,人还没走出骰子胡同,一个高挺的身影突然冒出来杵在她面前--珍珠立即警觉地退后一大步。 「为什么让丐童偷金锁?」挡在胡同外的允堂质问丑女。 刚才他在百花楼里,亲眼看到刚才那个小乞丐偷走小金锁。本他以为跟踪小乞丐就能找到金锁的下落,没想那个丐童竟然把小锁给了这个丑女! 看出他眼中对自己容貌的厌恶,珍珠习惯性地别开眼,双手挡在胸前、护住怀中的小金锁。 允堂咧开嘴。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挡得了他要到想要的东西! 探手攫住女子的手腕,他猿臂一伸,从珍珠的怀中掏出小金锁--「还我--」 顾不得男子轻薄的举动对自己的侮辱,珍珠伸手想夺回小金锁,允堂却毫不留情地拗过她的手臂。「金锁人在哪里?」他严词质问。 他毫不在意造成任何伤害的蛮力,几乎拗了脆弱的珍珠。 「我、我不知道……」 她咬着唇,脸色一瞬间转白。 「不知道?」允堂冷笑,突然指手甩开她--「啊!」 珍珠重重地跌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金锁被允堂夺走。 知道再也拿不回东西,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泄漏金锁的行踪……现在您看的是第14页「我劝你还是跟我合作比较好。」他阴沉地冷道,冰冷的语气里,中没有丝毫感情。 「我真的不知道……」 珍珠悄悄退着爬到胡同口,直到确定自己跟男人之间的距离够远,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往京城的暗巷里狂奔。 第九章 佟王府的允堂贝勒再一次不请自来,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恭亲王府。 他的不受欢迎,从德伦冰冷的态度就可以窥见。 「我已经找到人了。」 劈头第一句话,允堂已经引起德伦的注意。 「你找到了金锁?」 德伦的语气有掩不住的狂喜,还包含着浓浓的不满和妒意。 他不满的是,凭什么总是「他」先找到金锁?但得知有金锁的消息,他压抑下胸口的妒意,转而质问:「她人在哪里?」冰冷的语气有明显的不信。 允堂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件纯金打造的小东西。「这把小金锁,你总该认得吧?」 他当然听得出来,德伦语气里的质疑意味。 一看到那把小金锁,德伦的脸一变--「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他探手夺过小金锁,然后迅速藏进怀中,以防再落入这该死的家伙手里。 发现向来冷静沉着、酷到骨子里的德伦贝勒,为了一个小女人竟然方寸大乱,允堂得意的咧开嘴。「要怪就怪你召妓的时候,竟然让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花娘的手里。」从德伦的态度看来,他猜测东西是那花娘偷的。 德伦想起那几夜召妓的事。 过后他曾经找过遗失的小金锁,当时他没料到失去的东西是被偷走的。 「东西我替你找回来了,不过人嘛……我说过,倘若金锁出了岔子,就惟你是问。」他不怕死地,继续揶揄一头已经眼眶发红的狮子。「现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再给你一次机会--」 「少废话!她人在哪里?!」对他,德伦的耐心向来有限。 虽然这家伙「鸡婆」地替他找回了小金锁,也只能抵过--他可以不跟这家伙计较,他太过关心金锁的居心。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允堂居心。 允堂挑起眉,看到德伦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才慢条斯理地「指点」对方。「弥陀寺。」 那丑丫头虽然聪明,但他有的是耐心。 跟了个把月,那丫头一直潜藏在恭亲王府、不出大门一步,直到她以为已经再也没人跟踪,才出府回到「弥陀寺」,他这才知道金锁的藏身处。 得到地点,德伦转身就走--「慢着!」允堂再一次挡在德伦面前。 「我来恭亲王府另一个原因,是传万岁爷的旨意。」 这家伙从来不会一次把话讲完!「有话快说!」德伦皱眉。 「万岁爷要你留京,准备封爵大事。」 乍听到这个消息,要是在一个月之前德伦会欣喜若狂,可现下他却完全无心理会。 「这么顺利袭爵,你不问什么原因?」 看到德伦连停也不停、一径往王府外而去,允堂挑起眉,不放弃地企图勾起德伦的好奇心。「靠着你那份军布署图,西北已经大捷,你当真连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想知道?」扯了半天,他这才终于说出原因。 德伦没闲功夫跟他计较,他一心找回金锁,西北大捷虽然对他有重大意义,但此刻却比不上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女人……德伦早已经奔到大门外,允堂戏谑的声音传出来王府。「德伦贝勒,或者,咱们未来的『关系』还匪浅--」 「不可能!」德伦一口否决。他直觉认定允堂指的是恭、格两府联亲之事。 他根本不可能娶玉格格! 之前他在街头见识到那个女人的任性,当时多看了一眼,只不过因为那强烈的对比,想到他新纳的小妾……那个柔情似水到让他必须一再抗拒,才能禁止自己沉迷下去的小女人。 瞪着德伦迅速消失的背影,允堂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金棺。 那只小金棺一出现,允堂轻浮的神色一转,深沉的脸色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认不出他就是游戏人间的允堂贝勒。 抚摸着手中的金棺,允堂深沉的脸色逐渐阴鸷……他身世的秘密全在那只小金棺中,而小金棺已经被开启,他究竟是谁,当金钥匙还在他手中的时候,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住在居寺一个多月来,金锁紊乱的心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她总得学会坚强。 如今孩子四个月大了,她的肚子也慢慢隆起来,快要不适宜再往在居寺里。她就怕自己拖累了寺里的师父们,给好心收留自己的尼师带来麻烦。 至于清莲尼师,每日准时替她把脉,尼师虽然不说话,可金锁却对她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胎儿算是稳定下来了。」 每日例行的把脉过后,清莲尼师难得的开日说话。 金锁的身子太弱,腹中的胎儿一直有流产的迹象,这些日子全靠着寺里的师父给她煎药安胎,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孩子才终于保全下来。 「师父,谢谢您这些日子来的照顾。」金锁由衷感谢爱护自己的长者。 清莲尼师看了金锁一眼,平淡的眼神突然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孩子只是暂时保下来,你仍然要注意休养。」淡淡拋下话,尼师掉头往房门外而去,态度一如过往的云淡风轻。 尼师还没走出房外,一名小师父突然慌张张地跑进来--「师父,不好了--外头有一个男人说是要找金锁施主,带了一大群男人硬是要闯进来--」 清莲尼师还来不及问清楚小师父,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大群不速之客已经包围在厢房外--「在外头候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德伦低沉有力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金锁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她呆呆地愣在床上,惟一的房门已经被封住,她根本就没法逃走……「该来的还是得来,既然身在尘世,还是得面对。」尼师淡淡的声音,飘进金锁耳里。 见到闯进房的男子,清莲尼师平静的眼底,掠过一抹不寻常的激动。压下不该有的起心动念,尼师示意小师父跟自己一起出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苍白着脸,金锁木然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床面。 她知道,他已经走近自己、近到了让她呼吸困难的距离。 「我说过,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许离开我。」他走近蜷缩在床上的小人儿,低嗄的嗓音仍然霸道。 「要怎么样你才能饶过我?」她虚弱地轻问。 闻言,德伦全身一僵,她瘦削的小脸看起来是那么的忧郁、那么让他心疼……从一进门他的视线就不曾离开过她。 「永远,我都不会饶过你。」他粗嗄地道。 她的淡然让他更急切地想占有--顾不得她是否愿意,德伦猿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 「不要,你会伤到孩子--」 话一出口金锁就后悔了!虽然不认为他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毕竟也是他的孩子啊! 无意泄露了秘密,恐惧突如其来地攫住了她。 「孩子?」他问。 她脱口而出的话,果然引起德伦的汪意。 挣离他的掌握,金锁远远地缩到床角遥,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圈住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沉默形同于默许,那蜷缩的姿势彷佛张翅的母鸟护卫着雏鸟……德伦呆住了,狂喜和汹涌的感动,蓦然充斥在他的胸臆间--「孩子,几个月了?」他问,低嗄的嗓音简直是嘶哑的。 「与你无关……」蜷着身子,她幽冷地回拒。 孩子是她的,他不要、就已经失去了关心的权利。 德伦的胸口一窒,她的话击溃了他脸上的自制。 屏住呼吸,他欺上了床--「你要做什么……」 「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小妾。」他低嗄地申告所有权,欺近她瘦弱的小身子。 在意到她微隆的小腹,他的心绪又掀起一阵无法压抑的波涛。 他的话,却让她寒了脸。「如果你肯放过我,我会感激你。」 往后退缩着,一直到再也无路可退,金锁的眸子始终不望向他。 望着她倔强的小脸,知道一时半刻没办法说服她,他干脆来硬的--一把捞过退缩、固执的小人儿,不容许她再离自己那么远! 但这一回他对待她像是一只脆弱的白玉瓷器,小心翼翼到让她不相信前后是同一个男人。 「放开我……」 她挣扎着低喃,再一次想退缩。 「不放!」他比她更固执。「我再重复一次,永远都不放!」 紧紧抱住她,他的手劲虽然霸道,语气却低柔的让她心痛……为了什么? 明明不要她,却对她这么温柔……是为了孩子吗? 「饶了我吧!你说过,有太多女子能为你生下子嗣,只要你想要,多的是想替你生孩子的女人。」低喃着,她固执地别开眼不看他。 她硬是要画开界线的口气让德伦的心一凝,他的铁臂同时收紧。「确实有很多女子能替我生子,」意识到怀中的小人儿身子突然僵硬,德伦阴沉的脸色掠过一丝激越。「不过--还得问我要不要她们的孩子。」他低嗄地道。 得知她对自己纳妾与否仍然有反应,他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狂喜,竟然比听闻袭爵一事还要高兴! 他的话并没有让金锁释怀,却加深了她的忧郁。 现在您看的是第15页「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子,必定是爱深情浓。如果不爱也请珍惜,不要再伤害任何女人的深情了。」冷淡、超脱的一番话,也等于从此对他已释然。金锁强迫自己必须学会对他云淡风轻。 「那你呢?曾经那么想替我生一个孩子,你能否认对我没有生死契阔的爱情、没有一生相许的绝对?」他嘶哑地问,灼灼的目光盯住她试图回避的眸子。 金锁一震,她面无表情地轻语。「如果有,那也已经是曾经……」 德伦脸色一变,收紧了双臂,任性地霸占她--「不会是『曾经』!有了孩子,就注定你一辈子是我的人!你的人、你的心只能留在我身边。」他坚定地宣告。 仍然是那么霸道呵……「你永远不会明白,没有谁是谁的……」喃喃低语,金锁木然地让他抱紧着,封闭自己的听觉和知觉,不再有反应。 只有爱才能给予、因为不爱她,所以他只会独占……他永远不会明白的。 她木然的小脸让他心痛……「无论如何,我不会再给你机会逃开。」他沉声道。 像下定什么决心,他一把抱起蜷成一团的小人儿--「啊--」 突然被抱离床面,金锁尖叫一声。 众目睽睽下,他大咧咧地强抱着她走出房门。 「放开我!」她的小脸蛋涨得通红,压低了声固执地细语。 「不放。」他无赖地嗤笑。 刚才还担心她的脸色实在太过苍白,现下她脸蛋上的红晕,反倒让他放了心。担心动了胎气,一路上他就这么抱着她走回恭亲王府。 在他不予理会的霸气下,金锁无奈地把小脸埋进他的胸口,只能由他一路抱着自己回府、气闷地任他摆布……怀里的人儿虽然全身僵硬,德伦相信,就算现在挽不回她的心意,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会上她知道爱情的方式不是只有一种,男人跟女人往往有很大的不同。 至于他,曾经失去过、至少,现在他已经学会珍惜。 *** 金锁回到恭王府两个月后,佟佳氏终于等到德伦出府那天,刻意到「知津楼」去见金锁。 自从德伦袭爵的消息传回恭亲王府,佟佳氏没有一天不是心惊胆颤地过日子。 她害怕德伦继承王位后会开始报复--害怕德伦会发现当年的真相……真相是当年梅姬并没有死,而是在王爷死后被她赶出了王府。 一旦这个真相揭露,她相信以德伦有仇必报的个性,必定不会饶恕伤害他生母的女人。 「我听鲁大娘说,你已经怀上身孕了?」 一见到金锁,佟佳氏就紧紧握住她的手,态度十分和蔼、亲切。 「嗯……」金锁腼腆地点头,眸光望向随着老福晋一起来的珍珠。 后者对她微微一笑。 「这可是咱们恭亲王府的大喜事啊!」确定金锁当真有了身孕,佟佳氏两眼发亮。 「谢谢福晋。」金锁有礼地谢道。 她一直是心怀感恩的女子,过去和未来都不会改变。对于佟佳氏,金锁对她的尊重多过于感觉。 佟佳氏继续激昂地往下说!「只要产下一名壮了,我就可以扶你为偏房--」 「福晋,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打断佟佳氏的话,金锁抽回手,淡漠地轻道。 「当然,」佟佳氏笑的很不自然。「我知道你不图什么,是我多心了。」她虚伪地道。 「福晋,」不知该说什么,金锁想歇息了。「对不住,我很累了……」 「我知道你累了,」金锁的冷淡,让佟佳氏暗暗咬牙。她发誓只要除掉德伦,接下来就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好看!「有了身孕的人总是容易疲倦。不过,我瞧最近德伦为了袭爵一事忙进忙出,我怕他才是最累的人呢!」她假意好心地道。 「嗯……」 金锁雪白的脸蛋不自觉地泛红。 她想到的是,德伦每晚在床上对自己的需索无度。 佟佳氏察颜观色,」抹阴险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角。「因为担心德伦的身体,我特地遣人带回一味补药……」压低声,她暧昧地对金锁道:「这药是专给男人服用的。」 金锁羞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垂着颈子,任由佟佳氏往下说。 「这药可是我好不容易让人从南海带回来,一般人可吃不起!」佟佳氏又道。 不知该接什么话好,金锁只能沉默。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想回王府!他的一切如何,同她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佟佳氏见阴谋得逞,她干瘪的嘴角无声地咧开阴狠的笑痕。 「我看今晚就让宝钗煎了药,你记着,一定得趁热让德伦服下了,知道吗?」她再一次叮咛金锁,务必要她不可忘记!! 接不了腔,金锁只能胡乱点头,应付老福音。 这日午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珍珠的耳里。 *** 晚间,一抹纤细的身影,悄悄间进恭亲王府后院的煎药房。 珍珠在外头等很久、也观察了很久,耐心等到宝钗不在里头的空档,她才悄悄进来。 炉子上正煎着两壶灵药,一壶是佟佳氏平日养生喝的药茶,另一壶就是佟佳氏给金锁的「补药」了。 原本她只想倒掉补药,另换上一盅药,却听到外头传来明珠和宝钗的说话声,她知道没时间拖延,只好直接对换两壶药。 「珍珠,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突然看到珍珠,宝钗质问她。 「老福晋让我来瞧瞧,你们药煎妥了没有?」珍珠镇静地道。 宝钗和明珠一听是老福晋来催她,吓得赶忙对着炉子风。 「好了!好了!一会儿我就端过去!」 珍珠点点头,转身回佟佳氏的「邀月居」。 不到一刻钟,宝钗果然端了一盅药过来。 「这药味儿好似有些怪?」呷了口药茶,佟佳氏皱起眉头。 「福晋,您忘了?大夫昨日多加了一味甘草,调味儿用的。」 宝钗心虚地道。 她怕佟佳氏责骂,本来必须以文火煎熬的药,她为了图快、擅自以大火烈熬,何况药还没煎出味儿就赶忙端过来,自然味道是有些不一样。 「是啊,我还真给忘了。」佟佳氏又呷了一口茶,接下问:「那补药呢?端到『知津楼』了没有?」 「明珠已经端过去了。」 佟佳氏接着问:「我要你让明珠盯着上定得看着德伦喝下了才成!你可吩咐过她了?」 「吩咐了。」宝钗战战兢兢地回答。 听到宝钗回的话,佟佳氏终于安心。 现下她只要静心等待即可……一旦德伦喝下那盅「补药」,往后就再也没有人跟她作对了! 第十章 佟佳氏的阴谋并没有兑现,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料到自己处心积虑设下的阴狠毒计,到头来恶果却报在她自己的身上恭亲王福晋毒发暴毙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座北京城。 佟佳氏最信任的两名贴身丫头,宝钗和明珠,自然首先被怀疑是下药的嫌犯。 明珠和宝钗供出佟佳氏暴毙前一晚,曾看到珍珠在煎药房里鬼鬼祟祟的走动,她们异口同声地咬定--就是珍珠在药里下了毒! 两名捐口供的丫头、连同犯人珍珠,一起被允堂贝勒提回佟王府--这件事,皇上已经下旨,交由佟氏一族全权查办。 *** 老福晋突然死亡,并没有影响到恭亲王府日常的作息。 德伦袭爵的事虽然延后了些时日,可因为佟佳氏平日待下人严厉、苛刻,府里众人只为喜事张罗,没有人把恭亲王福晋的死挂在心上。 只有金锁,为了珍珠的安危而忧心。 眼看着德伦继位的日期将近,直到这一天终于来临,金锁的心情比任何人都平静。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新任的恭亲王了。 该为他高兴吗? 仍然坚持住在属于自己的小屋,就是为将来必然的离开布局……终究会心伤的结局,现在的她已经学会做好面对失去的心理准备。 所以,她压抑自己的情绪,不再为他起伏。也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去关心他的一切,包括继位大事。 「金锁不,是福晋福晋吉祥!」 小屋外突然传来脚步杂杳声,一时间小屋里挤满了人--包括鲁大娘、帐房老爹、还有向总管……全都跑到了金锁的小屋,荒谬地跪在金锁面前,跟她请安。 「你们是做什么?快起来啊!」金锁慌了,她只是德伦的小妾,怎能承受这么重的大礼? 而他们居然还叫她……福晋?! 「看来您还不知道,今早贝勒爷继位后,皇上同时宣布册封您为恭亲王福晋的消息,已经传回咱们恭亲王府了!」三个人彼此扶持从地上爬起来后,向总管完备笑着道。 「别胡说啊……」金锁呆住了。她不信……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事,怕是误传了……」 「没有胡说,是太监公公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现下公公人还候在外头哩!」鲁大娘不嫌口干地继续往下说:「公公他老人家要您先沐浴更衣,」会跟着一起进宫面圣去!皇上说了想瞧瞧咱们少福晋是怎么迷住了王爷,竟然让王爷在朝堂上开口要求皇上,除非同意让您入宗人府、正式册封为恭亲王府的嫡福晋,否则就不受恭亲王的爵位--」 「你真多嘴啊!」帐房老爹拉拉鲁大娘的衣袖子,阻止她再喳呼下去。 「我高兴嘛!」鲁大娘嘟嗄着拂开老爹的毛手,对于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非常不爽。 这两人逗得一旁的向总管,呵呵笑的不可开支。严肃的鲁大娘平时没讲过这么多话,看起来她今天真的是太高兴了! 得知他竟然在朝堂上,以自己的爵位要胁皇帝,金锁呆住了……这些日子来他不理会她的冷淡和疏远,强行留她在王府,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量去抗拒他,可现下……现在您看的是第16页原以为已经不再有波澜的心,却被这莫名的消息打乱! 「贝勒爷!」 鲁大娘忽然惊呼一声。 金锁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德伦。 他幽深的眸子牢牢地盯住自己,她不能读懂其中的涵义……「什么贝勒爷!现下该改口唤王爷了!」老爹更正鲁大娘的话。 向总管拉拉两人的手,老爹跟鲁大娘识趣地随着向总管离开。 「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怔怔地问。 拚命想压抑心头汹涌的波潮、拚命想压抑那不该任其泛滥的感动……她不明白呵……可却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对他冷漠。 「没为什么。」德伦别开脸,粗嗄地道。 「为了孩子,你未免做了太大的牺牲。」既然他不说,她只好猜测。 「谁说是为了孩子?!」他莫名其妙地发火,握紧拳头。 金锁定定地盯住他,从「弥陀寺」回来以后,她第一次这么毫无芥蒂地望着这个男人……头一回,她感觉到他的情绪这么坦白、无遗地揭露他的思想。 过去她只知道爱他,可她曾经了解过他吗? 「你生气了,又想骂我、气我、强迫我了,是不是?」柔柔地拿话撩拨他,然后静静看着他的脸孔涨红。 他竟然被几句话堵得语塞。「你在胡说什么?!」 懊恼地纠正她的「误解」,深呼吸、然后吐气,却没敢动手「惩罚」她,就怕动到她的胎气。 自从知道她在「弥陀寺」里整整躺了一个月后,他的动作从此开始小心翼翼,就连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打从把她带回王府,等于他学习「修身养性」的开始,从那时起他终于承认她是他的天敌。 「我没说错,你向来是这样的……」她故意曲解他。 德伦气炸了!瞪着她。无辜。的眸子,他捏紧了拳头、咬着牙撂下一句:「随便你!」 金锁失笑了。 多奇怪的大男人!做的和说的永远不同,他就不能学学「表里一致」吗? 突然她明白了呵……原来这个男人习惯用「做」的,却吝于用「说」的。 「我来接你一道进宫的,没时间了!」德伦转移话题。 因为担心她不习惯陌生人陪伴,这才奏明万岁爷,让他回府接她一道进宫。 金锁没接腔,径自拿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瞅住他。 德伦撇开脸。向来死都不怕的钢铁意志,竟然敌不过这个小女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快去换衣服,一会儿路上小心点。」他喃喃道,一边催促她。 他涨红的侧脸英俊依旧,可惜透露了心思。金锁偷偷嗤笑。 「我没那么娇弱。别忘了,金锁是个奴才,从小做惯了苦工啊!」微笑着提醒他,然后得意地看着他的脸孔忽青忽紫。 真有趣!从来没试过这么大胆,忽然有了捉弄他的念头,想不到竟然如此得心应手? 「如果,你能答应我替珍珠跟允堂贝勒求情,那么我就不再追问你原因。」眨眨眼,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凝住他。 她已经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拐」他了。 德伦的脸色很难看……「不可以!」他一口回绝。 要他跟那个讨厌的家伙求情,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金锁不语,只是静静地凝住了他。 看到他的小妻子一脸哀怨、楚楚可怜的眼神,纵然要他上刀山、入虎穴,他也很难说不! 但对方却是那个讨厌的家伙……「现在少管别人的闲事!」他低吼,理智上已经投降。 望着他无奈又认命的表情,金锁傻傻的笑了……幸福悄悄的来临,春天在她不知不觉间降临了……未来的路子还很长,但是她已经知道,总有一天她能教会他怎么爱人……以女人要的方式。 -本书完- 编注:1.欲知库尔亲王与十六格格璃的爱情故事,请看《十六格格》。 2.欲知珍珠的命运以及金锁与珍珠的身世之谜,敬请密切期待《格格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