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容华》 第一回:风雪夜天降孤星入万门 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春。刚过完春节,还未出十五.这年还没算过完。满地的鞭炮红屑迎着皑皑白雪倒显得分外地妖娆。这年的冬天出奇地冷,春天还未到。白茫茫盖了一层雪的青州城在清冷月光地映衬下分外地宁静端庄。 万府,门前的石狮子已是满身白雪,月光,白雪,石狮该是如此静逸的夜晚万府内却人头攒动焦躁地很。原来今晚是万夫人临盆难产,接生婆子们已是束手无策了。万府的主人青州知府万贵平日里再如何的只手遮天,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是下雪的缘故,夜空格外的干净,月亮也显得格外地大,月光自然也分外皎洁。那一抹清辉透过窗内的红烛映在了万夫人姣好的面容上。突然,夫人用尽最后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女婴啼哭。。。 万贵赶紧走近前来,顾不得看一眼婴孩,拉着夫人的无力垂下的手饮泣不已。万夫人,此时已气若游丝,凝视着透过窗棂映进来的雪色,集全身之力从口中崩出“若雪”二字,便仙游而去。万府此时一片痛慠,女婴的哭声夹杂在众人的啼哭声中悲戚无比。 翌日,雪依然在下。后日便是元宵。四处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起来,万府却换上了白事的行头,四处净是纸钱白幡.府中人等披麻戴孝,竟与雪融为了一个颜色。万夫人的乌木灵柩在素白的灵堂里显得分外的沉重。面容憔悴的万贵,呆坐于灵堂中。此时的万贵,不仅仅是丧妻之痛,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与迷茫。想那万夫人,嫁与万贵之时,万贵只是青州府衙的一名书记小厮。万夫人的父亲却是京城的一品大员,因万夫人祖籍青州,在随父亲回乡探亲之时与万贵相识。而万贵生性聪慧,文采出众,在府中接人待物又极有分寸遂颇受大人相识。至此结下这金玉良缘,从此平步青云。而如今夫人仙去,可以维系与岳父情谊的只有若雪这个孩子了。 正在万贵思绪万千之时,他的岳父,林伯平,林大人已经到了府中。白发人送黑发人自是一番悲痛欲绝。万贵在一旁除了陪着落泪别无他法。林大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些,万贵令下人沏了上好的绿茶来,给岳父端上:岳父大人,舟车劳顿,又心情悲痛,喝点茶消消渴吧。 林伯平这才发觉自己哭久了,已是五内俱焚,嗓子如同着了火般痛痒。方端起那青瓷茶盏畷了一口,顿觉唇齿生香,无比的清气。问到:“孩子呢?我的孙儿呢? 万贵急命下人把孩子抱来。林伯平却道:罢了,这灵堂极其阴冷怕吓着孩子,带我去他房中看看吧。 万贵遂带岳父来至若雪的房中。只见房中摆设极其精致用心,与女儿在时的喜好无异,心中的阴郁不禁少了一些。远见那婴孩,被一席浅蓝色素面缎被紧紧包裹着,安放于刻满了祥云的花梨婴儿床上,绣着鱼戏莲花的紫色帐幔就那么随意又恰到好处的垂着。林伯平不仅想起了女儿刚出生时的模样,一股伤感又涌了上来。也不知那婴孩做了什么美梦,竟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如云中莺歌的笑声蓦地将林伯平与万贵从哀伤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林伯平这才发现已踱至婴孩床前。细看去,这孩子肤若凝脂,鼻若悬胆,一对素银的镯子在白嫩如笋尖的小手的映衬下越发的明晃晃的照人眼。此时她正在从襁褓中挣出了双臂咿咿呀呀的向着天空乱抓,似空中有人在逗她一般。难道是我的女儿一直陪在若雪身边?林伯平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亲外孙已霎那将对女儿全部的爱与哀思转嫁到了若雪的身上。而唯一能表达他爱意的便是让自己的女婿更加的平步青云,这样才能给若雪更好的生活。 一年后的正月十五,万府门口鎏金的大红灯笼映红了门口的落雪,一树火红的腊梅红妆素裹的娇媚不已,反衬的门口的俩石狮子更加英武。万贵在老丈人的提携下已扶摇直上的成了从三品的宣慰使。而此时的万府也多了一个新的女主人万贵的续弦-姣凤。这个姣凤是青州城里一个小财主家的女儿,虽不及万夫人大家闺秀,却也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低柔与精明。此时的姣凤正抱着若雪与万贵在万府门口的街上看灯谜。这是万府今年特意给青州百姓扎的各色的灯笼,各式的灯谜,普天同庆,与民同乐。此时的若雪正在姣凤的怀里咿咿学语,粉白的婴儿面,如点漆般的眸子在灯下璀璨如明珠。万贵看着柔媚且对若雪视若己出的姣凤,想着自己平顺的仕途,与身边百姓对自己的尊敬,竟觉得美若梦境。 忽见远处来了一道人,及至自己跟前,似有话说。万贵行了个礼便连忙拉着姣凤欲回府邸。想为官以来,不少江湖术士每以风水周易,佛道之说欲与他攀附关系,唯恐躲之不及。岂料那道士却不明万贵之心,在背后高声到“万大人之千金,女身男命,八字刚硬,富贵无比啊,只是。。。”万贵早已拉着姣凤命仆人合上了大门。 第二回寒冬月万氏被贬闻天机 腊月,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雪簌簌地落个不停。一身藕色素衣的小孩子正抱着偌大的扫帚在扫门口堆积的落雪。那藕色的粗布衣裳,颜色是暗了些,只是那孩子雪一般白嫩的小脸和清澈如水的眸子倒与这纯白的世界融在了一起,唯有那乌黑的辫子和那辫子上正红的蜀锦蝴蝶结反把这雪映的太素了些,这就是若雪。只是身后的万府已成了霸州的一个破败不堪的小院。 若雪三岁的时候,外祖父便去世了,而没有了背景的父亲也因为一场莫名的纷争,被株连到了偏远的霸州成了一介布衣。还记得去年的冬天,也是一个多风雪的月份,外祖父病逝,父亲被贬,接连的灾难,刚刚三岁的若雪并不是很了解发生了什么,而现在的她已经明白了。这一切便是从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变成了不满四岁便要出来扫雪平民丫头。雪依然是簌簌的飘着落着,若雪是最爱雪的,许是因为自己的名字里有个雪字,许是雪的纯净与高洁。只是雪化在泥里的时候就变污了。倒也因了这雪即使变成污变成了泥却能更好地滋养地上的万物。若雪想着想着,不觉抬头望着弥漫的天空,嘴里呼出的哈气竟将雪花融化了,一切的苦难在她幼小的心里也随之化了。 万贵正独自坐在柴屋里的火炉前沉思,炉子上烧着热水,炉盘上还縢着几个地瓜。此时的万贵,早已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变得苍老甚至庸怠了许多。一间简陋的屋子,被这炉子烘的倒也暖和,木柴在火焰里噼啪的跳跃着。万贵的思绪也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也不知岳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就莫名其妙地被罢了官。自己也从三品的宣慰使贬成了青州的一个小小橼吏。岳父在青州养老的这段日子天天愤愤难平,不久便驾鹤西去了。只是临死前,给那皇帝修书一封,本以为圣上会顾念旧情,对林家和万家有所照拂。谁知,岳父的三七还未出,一家人又被贬成了庶民被发配到这荒凉的霸州。一年里,从云端跌至谷底,此中的世间冷暖,人心凉薄,万贵也是体会了一个淋漓尽致。好在姣凤家算是仁义,资助了不少的银子可以勉强度日。姣凤也算贤良,每日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一刻也不倦怠。现在的家虽然简陋,却也干净舒适。若雪也聪明乖巧的很,小小年纪已识字不少,又伶俐懂事。只是,全家迁离青州时,那道士的话如一根刺般一直扎在万贵的心中,格外难受。 离开青州的那日,寒风入骨。虽已是春天,却没有一点春日的生机。大厦已倾的万家,人人避之不及,唯有姣凤的爹娘来送行。只见一个道人来至跟前似有话说,甚是眼熟。万贵这才想起来,是多年前赏灯时遇见的道人。如今的万贵,早已没有了众人的前呼后拥,如今这个道人还来送行,必是有要紧的话要嘱咐。万贵还未开口,道人已言:万大人,你的一切皆是因你家千金而起。万贵心下一惊,忙说道:仙长差矣。小女不满三岁,怎么会引起这巨变。道人浅笑道:万大人之千金,女身男命,八字刚硬,原该富贵无比啊,只是贵千金降生之时,正逢天煞孤星值日。因而,先夫人在生产之时便被克死西去,家中突变啊。照此下去,此女必将刑父刑夫,万宅难安啊。道人的每句话如惊雷般在万贵耳边炸开。已惊的万贵呆若木鸡,只能喃喃自语到: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道人又道:唯有送千金去那至阳至阴,至刚至柔,至明至暗的地方去,不仅可以化解,贵千金还会涅槃重生,一飞冲天啊。说完道人便唱着“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去了。留下万贵在那恍惚如雾中不得所解。 第三回天降雪万家女小荷初露 “至阳至阴,至刚至柔,至明至暗”万贵又在魔怔般的喃昵。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忽然间,屋外传来了姣凤的声音:“梁大嫂,你干什么呢?怎么把你家雪全扫我家这了啊。我说我们家雪怎么扫也扫不干净呢?若雪,你过来,把这些脏东西再给她扫回去!” 又听到一个妇人泼辣地喊道:“哎呦!他万家娘子,我怎么就把雪扫你家门口了,咱两家挨得这么近,我扫一扫就这样了,怎么就成你家门口了?你还以为这是在你们青州的大宅子呢?这可是霸州!还容不得你们青州的来这里矫情!”一句话竟把姣凤噎的满腹的怒火却无从开口,唯有涨着通红的脸,微微隆起的肚子在风雪中气的发抖起来。原来,姣凤已经怀孕了。 万贵赶忙奔至门口,怕姣凤真与妇人争吵起来。只见那妇人已嘟囔着转身摔上了自家的柴门。看着姣凤孱弱的身体和突出的肚子,万贵不仅暗暗自责。这姣凤好歹也是青州地界上数一数二的财主家的千金,当初不计名分嫁近万家做续弦,原本以为能给她风光体面的好日子,怎料到一夜之间大厦倾,被贬至霸州这荒地来受苦。想到这里,万贵连忙上前扶住姣凤的身子说到:“夫人何必与这等山野村妇计较。不就是雪吗?我和若雪扫去便是。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了呀”。姣凤正一股怨气无处排解,听万贵如此说,不仅回到:“山野村妇?我如今不也是这的一个山野村妇了吗?难不成我还是从三品的官家夫人吗?从今往后,你也不必喊我夫人,我姣凤可担不起如此的名号,只管像这般贱民直呼我姣凤便是!”说罢便一甩手进了屋里去。万贵被姣凤这突来的怨气喷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懵然的立在门口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这才发现了不远处的若雪。若雪仿佛被着眼前的情景唬的有点懵,抱着与她一般高的扫帚不知如何是好。看到爹爹投过来的眼神,若雪不仅尴尬起来。连忙笑笑,抱着扫帚转过了身。自从全家贬至这蛮荒之地,爹爹待自己已大不如前了,若雪虽然还不到四岁,可接连的变故已使她远远成熟于同龄的孩子,父女之间的隔阂她自是感觉的再清晰不过了。应该做点什么来缓解一下这几近凝固的空气呢?若雪不由的把雪扫成了一堆。是了。堆个雪人吧。既扫了雪,还能给这死寂的院子添点生气。若雪,边想着边把积雪堆出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而不远处的万贵,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不仅想到信了那道士的话对女儿的亏欠,有些自责起来。倒是若雪在小小的年龄,能如此快的将本是苦难之事化作风雅之趣,如此快的转换了尴尬的气氛,这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或许送去那道人所说的地方,日后只怕也绝非池中之物吧?只是那地方到底是何处呢?万贵想着不觉已走至若雪身旁。大雪中,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地堆起了雪人。这是万家被贬以来第一次父女间开心的互动,岂不知这也是父女二人最后一次心无暇细的相处了。 春寒骨初露小荷遇风霜 邻居梁大嫂家的儿子,大憨,是个6,7岁的胖小子。自打万家搬过来,便对这户彬彬有礼的人家充满着好奇。尤其是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小丫头更是看重。在他眼中,若雪如画中的仙女般美丽又神圣。每每想与之一起玩耍,走至跟前却突然觉得自己又土又笨,遂都不敢靠近。这次看到他们父女的如此的欢畅,亦抵不住此番情景,怯怯地走至父女跟前。 万贵打量着眼前着这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突然想到若是两个小孩子能够玩在一起,倒也能够缓和两家的尴尬的气氛,遂邀大憨一起玩耍。而大憨也乐得能如此近的接触自己的那个神仙,雪人堆的分外卖力起来。若雪看着眼前这个憨憨的小哥哥涨红着小脸,使着蛮力堆着雪人,不仅咯咯的笑了起来。而大憨看着若雪如花朵般的笑着绽放,也不仅放松了,发出了小子那壮实而又响亮的笑声。 姣凤正独自坐在屋内生着闷气。听到屋外三人的欢声笑语不仅更加地气了起来。想着寒冬腊月,年关将至。父女二人,不仅不为家里打算,反将那泼妇的孩子叫到自家的院中一起玩耍,这姣凤心里登时腾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遂走至灶台端起刚才洗菜的水来到院子,边往外泼边喊道:你爷俩还没玩够吗?难道还要我挺着肚子给你们做得了饭再端到你们跟前不成?这泼出去的水就如姣凤的怒气一般一股脑地泻了出去。哪成想这大憨正在小院子里疯跑呢,这脏水就那么不偏不倚的泼到了大憨的身上!数九寒天,被冰凉的脏水浇了个透,正玩疯的胖小子登时愣住了。不一会那刺骨的寒,直刺的大憨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万贵与若雪也呆住了,都知道隔壁的梁大嫂本就不是个好惹的,如今又生出这般事端,这可怎么是好呢? 梁大嫂自是听到了大憨的哭声,忙出来瞧是怎么了。只见那冰天雪地中,自己宝贝的儿子如落汤鸡般站在那里哇哇大哭,姣凤手中端着个空盆子不知所措,万贵与若雪也呆立在院子里。这梁大嫂还不知自己的孩子是受了何等的委屈。登时便红了眼,挽着袖子,抄起扫帚,便奔了若雪家中。 若雪和万贵一看这架势连忙上前拦住,嘴里连连的赔起了不是。想梁大嫂这等山野村妇,哪顾得了这些,自是呜呜喳喳地,直奔着姣凤过来,嘴里也是不干不净地骂个没完。那姣凤,自幼哪受过这等闲气,本就憋着一肚子的闷火无处去撒,眼看那五大三粗的妇人狂奔过来,立时也挺直了身子,倒竖着柳眉骂了起来。不一会二人便扭在了一处。急的万贵与若雪,不知道该拉开哪个,大憨此时也止住了哭声赶紧跑来劝架。漫漫风雪中,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姣凤还挺着肚子。正是越忙越乱,姣凤不知怎地就摔到了地上。也正是这一摔,院子里顷刻变安静了。 姣凤只感到肚子一阵绞痛,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血染红了雪。王大嫂见到这阵势也慌了起来,慌忙的和万贵扶起姣凤。姣凤此时已是又惊又怕,痛哭不已。若雪哪见过这情景,自是吓的不轻,却无奈走至跟前帮忙。此时的万贵忽然想起了道士的话。眼前的情形使他不得不信若雪果真是刑父刑母的孩子。遂冲着若雪大喝道:走开!若雪不仅被父亲凌厉的眼神吓出了一个寒颤。不曾见过如此血腥的情形,不曾见过父亲如此的嫌弃,而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了。 雪,本是若雪最爱的,本该是最洁净的世界里,却上演着一场如此惨烈与灰暗的情节。雪依然在下,若雪的世界却已经变暗了。 第五章风回路转慧若雪遇伯乐 雪,本是最纯净的东西,下在地上将万物覆盖的一片洁白,雪的世界安静又纯美。只是万家此时个个如热锅的蚂蚁焦躁不安。姣凤痛苦的呻吟,医生的束手无策,万贵急躁的在房门外转来转去,此时的若雪已经完全懵掉了。一切的变数在她年幼的心灵里是无法承受的。而王大嫂早已悻悻地领着大壮溜回了家。 房门开了,大夫出来摇了摇头道:孩子没了,所幸夫人的性命是保住了。屋内传来了姣凤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夫又道:我已开好药方,不知哪个能和我去取药。若雪赶紧接过话来:我去吧。说罢逃也似的跟着大夫跑了。万贵哪还顾得上若雪与大夫,早已回屋劝慰姣凤去了。 雪中霸州的街道冷清了许多,若雪拎了一大包的药,一步一挨的往家的方向走着。年幼的她,此刻恨不得离家越远越好,不知如何面对父亲,不知如何面对姣凤姨娘。从何时起,她已将这次是非全部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辆马车从她身旁经过,不知为何,若雪突然觉得这辆马车的气势非凡,绝非是霸州的马车,或者马车的主人是京城来的也未使然。正思忖着,只见马车已在身旁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与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只见那人眉宇间有股轩昂之气,却又不失慈祥。男子走至若雪跟前道:小姑娘,向您打听一下,从青州搬来的万家你可知道?若雪连忙施了万福回到:“万家?可是原青州从三品的宣慰使万贵的家?”男子不禁惊到:在这乡野间竟有如此年幼的女娃见到生人不卑不亢,彬彬有礼,言语清晰。连忙回道:“正是,正是万贵万先生的家。”若雪又道:“万家我是知晓的,不知先生您是何人怎会风尘仆仆的来霸州寻万先生?”男子道:“鄙人万霖,是万贵的远房表兄。惊闻万家变故多时,适逢春节,特来探望。”若雪不仅浅笑道:“原来是万伯父,小女万若雪,是万贵之女。不知有贵客远至,小女这就带先生回家。”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是万贵的远房表哥万霖。万霖如今是京城里的六品光禄寺少卿。此次前来是为了宣宗皇帝采女一事而来。 原来,过了春节,阳春三月便是宣宗皇帝采女之时。凡民间的良家子都要进宫入选。由内监察视挑选,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淘汰;再由内监检查耳、目、口、鼻、发、肤、领、肩、背,有一处不周正的都淘汰,再让在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第三天,内监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她们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举止稍轻躁者,去者复千人。剩下的一千名召入宫圌内作为宫女。宫女入宫后,宫中稳婆将她们分别引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再选出三百人为宫女头目。在宫中生活一个多月再根据她们的性情、言行以及帝王的喜好,选出五十人为妃嫔。万霖的女儿正在此列。万霖在宫中见惯了名利争斗,实在不忍亲生女儿入宫如牲畜般被人挑选,忽想起远房的表弟万贵,家有一女。想来万贵素来人品端持又博学聪明,已故的弟媳也是官府之女,端庄清秀,他们的女儿一定也不错。以万贵如今的境遇,想要翻身将女儿送入宫中一搏,也是他唯一机会了。而此时见到明艳聪慧的若雪,万霖更是放了一百个心,因为若雪的资质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 万霖欲将若雪扶上马车,若雪忽然若有所思地对万霖道:“伯父,我家姨娘今日刚刚小产,您又奔波劳累,怕您冲了晦气,待您不周。不如您先找间驿站暂且住下,修书一封,我将书信带回给父亲,让父亲与您会面可好?”万霖对眼前这个忽闪着秋水般眼睛的女娃娃已经完全信服了。定是若雪还不确信他的真实身份,安全起见临时想出的法子,而且家中确实有事怕万一怠慢了贵客,既不唐突又想的周全一个年幼的孩子能在顷刻间做出如此齐全的决定。万霖仿佛已认定眼前这个小姑娘是扭转万贵与他亲生女儿命运的唯一希望。 第六章艳阳高照美淑女入王府 夜,雪已经停了。寂静的霸州小城,被月光映着的雪照的格外明亮,正似此时万贵那晦暗许久的心里突然照进来的光。 万贵坐在縢着地瓜的火炉前不住的拨弄火苗,心绪也似这炉火般热烈跳跃。从他的林岳父去世以来,家中连番的变故已经让曾经自视不凡的他变得木讷,而今日去会了表兄万霖之后,万霖的谈吐,万霖的气度,仿佛让他看到了从前的自己。而能够让他找回从前一切的也许只有自己的亲生女儿万若雪。与其如道士所说的那样若雪果真是个刑父刑夫的孩子,将她放在身边家无宁日,倒不如将她送入宫中一搏。若是好了,一家能够重回往昔荣耀,若是不好,他万贵一家如今已是此番光景,还能不好到哪里去呢?万贵看了一眼床上带着满脸泪痕已经睡去的姣凤,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若雪,正在屋里读书。这是她打嘤嘤学语时便养成的习惯,那时她的外祖父每日抱她在怀里通读各色文章,从那时起读书已经与她融为了一体。以至于小小年纪已几乎认全了所有的字,并读完了《女诫》,《论语》,《四书》以及诗词歌赋无数。 万贵走至若雪跟前道:看什么呢?若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父亲,竟有一丝生疏,下午发生的一切她的心绪并未完全安定下来,父亲却突然如此和颜悦色地看她读的文章,此时的若雪不免有些局促了,忙答到:“正读白居易的长恨歌。”万贵又道:“哦?小小年纪,便读长恨歌?女孩儿家认得几个字也是好的,就怕书读多了,见些杂书,移了性情。如杨妃这般以色侍君,秽乱后宫的,若雪还是少读为妙。若雪回到:“爹爹说的极是,只是若雪觉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两句甚好。想那杨妃久居深宫,定是只将一腔深情托付明皇,怎奈杨家人仗着杨妃的宠爱肆意干政,横行朝堂。杨妃不过是担了她哥哥的罪名,给皇帝留了退路而已,怨只怨杨妃太过美貌,不知收敛,寄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白白丢了性命罢了。”万贵被女儿的言语惊的目瞪口呆,自打信了那道士的话,对女儿的冷落,竟不知若雪如今竟有如此见解,难怪只见过若雪一面的万霖已对她赞不绝口。万贵不仅又问道:“若是女儿是杨妃该如何为之?”若雪想了一下幽幽的回到:“进宫起便时移世易,审时度势。” 万贵此刻特别想抱起眼前这个粉雕玉作的女儿好好亲一口,因为明日一别,若雪便如杨妃一般入宫了,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毕竟自己的骨肉,万贵心里难免有些不忍,但是峰回路转只此一搏,万贵忙正色道:“若雪,你可知道今日你的万霖伯父所来为何?正是你进宫之事。” 翌日,清晨。雪后的太阳在空中璀璨无比,明晃晃的雪映的人睁不开眼睛。此时寒酸的万宅门口,已停好了车马,但见一位腮凝新荔,彩绣辉煌的小娃娃迈着与她年龄极不相当的异常稳定的步伐向马车走去。 万若雪要进宫了。隔壁的梁大憨已经看呆了,以前只觉得若雪是个神仙似的妹妹清丽脱俗,明艳动人,今日一见,不仅恍若天人,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如天上的太阳一般璀璨。对,就是璀璨。 第七章王府中若雪无尘初相见 那日,马车已临近京都。万霖带若雪换了轿撵进入城中。若雪向外瞧了瞧,其街市繁华,人烟鼎盛自是与霸州天壤之别。 路上万霖已将府中一干亲属家眷详细说与若雪。万夫人贤良是个性子极好的,家中尚有老祖宗,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善人。自己替她进宫的大姐名唤万琴,今年13岁,温顺恭良,也是个爱看书的。还有两个大自己5岁的孪生哥哥,万无尘万无涯。名字听来都觉不俗的,想必也不会是些禄蠹之物。想来那万霖府中,自是规矩繁多,定是不肯轻易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及至入了宫后更要谨言慎行察言观色的好。若雪正暗自思忖着,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的匾额赫然书着“万府”二字。若雪忙理了理衣冠坐正了身子。轿子在正门前停稳,只见几个干净爽利的婆子过来掀起轿帘,扶若雪下轿。若雪扶了婆子的手,下轿站定。只见万霖已从前面的轿子下来,遂跟了万霖进了正门。 入得府中,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灼,穿过回廊,再行数步只见青松拂檐,环砌,虽无金玉环绕,却平添几分天然质朴的雅趣。忽见一座高起的青瓦为檐,乌木为栋的大屋,料想便是万府的正室了.若雪不免有些许紧张,握着万霖的手略微紧了些。万霖似乎感到了若雪的不安,遂低头宽慰道:“你来府中,就当成是自己的家与兄弟姊妹们好生相处便是了。”若雪乖巧的点了点头,桃花面容上绽放出彩霞般的笑容。 万霖牵着若雪的手,进得房中,但见满屋子的珠翠,繁花锦簇。房中正座上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妇人,若雪便知是老祖宗。遂跟着万霖向老妇行了大礼,声音清亮道:“万若雪见过老祖宗,老祖宗安。” 那坐在屋中榻上的老妇,身上穿着攒金丝的五福靛蓝色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羊脂玉的银鼠皮昭君套。见若雪如此落落大方,赶紧起身将若雪扶起,细细端详道:“好个识礼的齐全孩子。快来见过你万伯母。“若雪只见眼前这位妇人,身着翠兰色的织锦长裙,外罩月白梅花图案的云锦缎袄,头上琯着一只素银梅花簪子,素雅又不失高贵。这便万霖的夫人。若雪顿感温暖,又向万夫人行了礼。万夫人温柔的笑道:“好孩子不必多礼。沿路奔波一定累坏了,见过你家姊妹兄弟便去休息吧。我给你炖了银耳雪燕羹,一会让丫头给你端过来。”若雪自出生以来,哪受过如此像母亲一般的呵护,竟感动的红了眼眶。若雪忙谢过又见过大姐万琴。 万琴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长挑身材,鹅蛋脸面,又知若雪是替自己进宫的孩子,对她更是多了一份亲切。连忙对若雪说道:“好妹妹,入宫前你就在府里踏实住着,有什么说的玩的只管来找我。这里就是你宫外的家。”听了这话若雪竟恍惚觉得这一家子人才是自己嫡嫡亲的亲人。不,是家人。 说话间,已摆上了茶果,万夫人亲自奉茶奉果。又见一个清秀的小丫头端着一盏琉璃翠碗走至若雪跟前,里面正是银耳雪燕羹。若雪洗了手,将汤羹饮下,又拿茶水漱了口,方才饮了一杯茶,又起身向老祖宗与夫人道谢。众人看在眼里,断定若雪果真是个礼仪周全的孩子。 万琴问若雪都念过什么书,若雪答到:“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哪像姐姐必是读过书的。若雪日后还要多向姐姐请教。” 万霖接过话来说道:“女孩子只读《女诫》即可,最多看看《四书》《大学》你家万姐姐便是书读太多,总是心思细率,反倒不好。”又转身对他母亲道:“孩儿已从朝中请了李贤李大人来为若雪教习宫中礼仪与学问典故。” 万母问道:“可是当朝进士李贤? 万霖答到:“正是。” 万母又道:“甚好。也让万琴与无尘无涯一同学习。” 一语未了,只听院外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道:“二位公子回来了。”若雪正对两位孪生的兄弟充满好奇,心中正疑惑,已进来两位少年:一样的银青色长衫绣了翠色玉竹,外罩石青起花的东洋缎穗褂,蹬着弾墨青缎粉底朝靴。一样的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若雪心下一惊: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万母一见到这双孙儿,脸上立时堆满了满意的笑容,别的不论,单看这一对的容貌,便足以让她欢喜不已。更何况还是两个才学武艺极其出众的孩子。 两位少年向长辈请过安,万霖道:“还不见过你们万贵叔叔家的若雪妹妹?” 只见其中一个身材略微高挑的少年道:“早听说若雪妹妹要来,我与无涯刚在集市上已经为她买了几匹上好的云锦,让丫头们给妹妹裁几身衣裳。” 万母咯咯笑道:“好没脸的孩子,你个男儿家怎知你若雪妹妹喜不喜欢?” 旁边未开口的少年哈哈笑道:“我就说哥哥买了也是白买的,我们哪会买女孩家的东西?” 正说着略高些的少年径直走到若雪跟前打量一番道:“果真与我想的一个样子,是个剔透的女子。若雪妹妹我是无尘。你只管看这布料你喜不喜欢?” 说着丫鬟已将灿若明霞的水红色云锦布匹端至若雪跟前。许是水红的霞缎映的,映的若雪的脸颊一片绯红。。。。 第八章书房中若雪救猫获人心 翌日,是李贤来府中讲习的第一日。李贤,字原德,邓人。性格凝重有度,爱惜人才。万霖素来敬重李贤是个稳重博学之人,故邀至府上给若雪与其他孩子教习宫中之礼及道德文章。孩子们早知李贤是个品行贵重的,都早早的来到书房恭候。只是来的太早了些,不免有些无聊。万琴忽道:“雪妹妹可会弹琴?”若雪道:“若雪自幼家境变迁,哪有雅兴学如此风雅之事?”万琴拉起若雪的纤纤玉手道:“雪妹妹,十指修长,不弹琴可惜了。我教你如何?”若雪惊喜地说道:“果真?那若雪就在此拜师了。” 无涯噗的一声笑道:“雪妹妹,你今日先拜我琴姐姐为师学琴,一会子李先生来了你还要拜师。若我和无尘哥哥再教你些许剑法,这满屋子的人岂不都是你的师傅了?” 万琴忙道:“涯儿,你又淘气。” 无尘接道:“无涯说的也是,不过我看雪妹妹的言谈举止张弛有度,无涯你这个散漫的性子倒是要跟雪妹妹好好学一学。那你也要拜雪妹妹为师了。” 万琴接着道:“我也要跟雪妹妹学女红针织。” 若雪笑道:“那今儿个咱们就你拜我我拜你拜一日结了。” 顿时屋里笑意融融,琴声缭绕,一副温馨升平之景象。李贤在屋外闻得琴声见屋内一片祥和之气,几个孩子又个个容貌出挑,谦恭有礼,令人见之忘俗,不觉赞叹真真是难得的贵而好礼之家。 几个孩子一一向李贤行过礼。忽的从窗外跳进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几个孩子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小厮慌张的跑了进来道:给大人公子小姐请安。刚没瞧见一只野猫儿窜了进来。小的这就把它撵走。大家这才注意到那团白乎乎的东西是只受了惊的小猫儿,正瑟瑟地躲在角落里发抖,看样子许是都未出满月的。 小厮边说着边靠近猫儿准备擒它,这时只听一声“等一下。”大家望去,只见若雪略显紧张的说道:“师傅,哥哥姐姐,我能不能将这猫儿带回房中养着?我看着猫年纪尚小,只怕现在将它擒去,若没有母亲喂它岂不是难以独活? 小厮接道:“雪小姐说的还真是,头一个月不知哪来的一只大猫在园子里生了一窝猫崽子。谁知没过几天大猫带着那几只猫崽就走了。独留下这一只最为瘦弱的小猫。许是大猫觉得它太小不好养活?竟不知它竟活了下来。” 李贤道:“物竞天择乃天地规律。倒也难为这只小猫能如此顽强了。” 若雪接着道:“想这猫儿是极有灵性的,知他母亲舍弃它却偏要好好活下来。能有如此心性的猫儿,若是转世为人可见也绝非池中之物呢。我是真真的喜欢它。可否让我将它带回房中?” 小厮连忙说道:“雪小姐果真喜欢的话,小的便把他抓住给小姐拿去。” 若雪又道:“这猫儿见你如此惶惶不安,许是知道你要擒它。不如待它安顿片刻,我将它抱回去就是了。”小厮连连称是于是行礼退了出去。 这群孩子见到这猫都好奇喜欢的很,独若雪远远观望。这猫儿果然是有灵性,见到孩子们并无恶意也放松了警惕,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走到无尘的脚边磨蹭。无尘顺势将它抱起,走至若雪跟前。若雪竟有些紧张地后退了两步。无尘道:“你竟怕猫?却又救它?”若雪浅笑道:“我素来对毛茸茸的东西有所忌惮,但觉得它实在可怜,万物皆有灵性。待我和它相处久些,也许能化解我这怕猫的不足。”无尘道:“你看它洁白如雪,又乖巧聪明的很,你摸摸它一会就不怕了。”只见若雪怯怯地伸出如水葱般的手,试探着向着猫儿伸来,猫儿竟咕噜噜的向若雪示好。若雪的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无尘竟看呆了。 万琴道:“雪妹妹快给猫儿起个名字吧.我看它洁白如雪,又被雪妹妹救下,就叫它雪球如何?” 无尘连忙接道:“雪球不好,天暖了便化了。再取一个来。” 若雪道:“这猫儿自幼便历经波折,所幸最终逢凶化吉被我们救下,就叫巧儿如何?一切缘分都从这巧字上来?” 无涯拍手笑道:“好好好,这巧字取得好,逢凶化吉,机缘巧合。” 李贤在一旁观察这一切,见这孩子果真是剔透玲珑心,顿时心里多生了一份怜爱。 若雪救下猫儿,孩子们兴奋地陪着若雪将猫儿送回房中,给它摆上清水吃食安顿好了方才回到书房。若雪自是喜欢爱护不已。 独自留在书房的李贤思忖道:这几个孩子生性纯良,博爱仁义。只是这善心,等日后进宫入朝之时,若只一味善良只怕终将将自己陷入两难。正想着孩子们都欢呼雀跃的回来了。这时李贤清了清嗓子对孩子们说道:“今天我们就借着猫儿来说一说《论语》中关于仁爱的典故。” 第九章 除夕夜祭祖万府嘱重托 转眼若雪在万霖府中已待半月有余。与万琴姐弟整日里一处读书写字,弹琴下棋,吟诗作画,真是快乐的很。这也是若雪有生以来真心快活的日子,在她日后的生活里也时时忆起来,恍若梦境,竟觉得此时的一切美好的太不真实。 这日已是除夕,万府中到处充满着喜庆的气息,若雪与万琴三姐弟欢天喜地地跟着小厮丫鬟后面张贴福字和挂吉祥灯笼。天空中又飘起了零星雪花,若雪抬头仰望空中飘来的雪花,想起半月前霸州的那场雪,已是物是人非,完全两种心境了。也不知父亲和姨娘如今过的怎样。万琴转眼看若雪正倚着门前的一株红梅望着天空出神,小脸已冻的通红,更显得白里透红的粉嫩,闪亮如灿星的眸子在长睫毛的的拥簇下更显清澈,一身水红色云锦缎袄与红梅白雪竟衬得门口的大红灯笼黯然失色。万琴不仅感叹道:“美人倚红梅此番景象可称为艳雪图。”万琴这一喊,无尘与无涯双双看去果然是美人美景如画一般。无涯拍手笑道:“若雪妹妹这一身水红色衣服真是绝了,衬上身边的红梅,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这么美的图来。想来这身云锦还是无尘哥哥为妹妹选的呢。”若雪方才回过神来,脸竟更红了,边默然不语笑着向无尘看去,无尘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是夜,雪越发的大了,京城已是鞭炮齐鸣一番喜庆景象,万霖府中自是灯火辉煌,锦鸾绣帐。众人先随万家老母至祖宗祠堂祭祖。只见祠堂内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居中挂着万氏祖宗遗像,两旁列着列祖列宗牌位,一片庄严肃穆。万霖主祭,后面按着男东女西的规矩站的整整齐齐,万母先拈香下拜,万夫人遂领众人一齐跪下。一时间,大厅内外鸦雀无声,只听得金铃玉佩叮当之声,并起跪靴履之响。 祭完万家祖先,万府的除夕宴开始了。席上珍馐美味不必赘述。万家老祖宗首先端起酒杯带领众人向天地敬拜。复又坐下,自斟满酒,端起向坐在儿孙席上的万若雪道:“这一杯我敬我孙女若雪丫头,愿你入宫后平安顺遂,不求飞黄腾达但愿平安无事。我万府永远是你在宫外的家。” 万母当着全府的一席话,无疑确定了若雪在万府的地位是与嫡亲的孙女万琴一样的,更是比万琴多担了万府前程的。全府上下已经屏息凝气只看这小丫头该如何接了这千斤重托。若雪被万母的情谊与嘱托顿时惊住了,小脸一阵通红,方才发现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若雪赶忙站起身来,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意一饮而尽道:多谢祖母大人抬爱,若雪谨记祖母教诲,入宫后定不负众望保万府平安。遂又起身离开座位行至空地朝万母跪拜叩首。一切做的大方得体又情真意切,万府上下想起掌声,因为万若雪所做的这一切无疑是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万霖欣慰的说道:“母亲大人请放心吧,若雪这孩子定是不会错的。琴儿快将你雪妹妹扶回座位上咱们大家吃团年饭。” 万琴连忙答应过来扶万若雪回座,方发现若雪的手里全是汗珠子。回到座椅,万琴刚要拿帕子给若雪擦手,只见无尘已将一方新的藕荷色的丝帕递到了若雪手中。 第十章 入宫前万氏夫人诉衷肠 过了春节转眼便到了农历三月。若雪在万府中每日学习琴棋书画又精进不少,连同宫中礼仪更是添了不凡气度。万霖与李贤看在眼里,都深知若雪天资过人,入宫必会有一番作为,又担心她年纪太小若锋芒过早显露难以应付深宫的明争暗斗。于是更将《孙子兵法》与《三国志》等计谋之书给她看。很不能将一生所学都教与若雪,惟愿她能多明事理,洞若观火,方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眼瞅着离若雪入宫的日子越发近了,这日万夫人为若雪裁剪好了入宫面圣的衣服。眼瞅着离若雪入宫的日子越发近了,这日万夫人为若雪裁剪好了入宫的衣裳给若雪送了过来。此时万琴正在若雪房里与她弹琴。 只见屋内巧儿正趴在窗边的紫檀雕花贵妃榻上打着盹,小炕几上摆着个汝窑的梅花香炉,里面正燃着老山檀,若雪与万琴一色的碧青色袄子,松松的挽着漆黑的籫儿,唇不点自红,眉不画而翠,两双纤纤素手在古琴上弹出珠玉般的曲子。万夫人站在门口不忍打断孩子们弹琴的雅兴,看到此番景象心下想到:好一对神仙似的孩子,若能长久在一处该是多美好的事情啊。可是皇名难违,只怕若雪这孩子这么小便要进宫,是吉是凶终是不得知的。万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和万霖对若雪终究残酷些了,而她是更不忍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的。 原来这万夫人,本姓韦,是汉王朱高煦正妃韦氏的嫡亲妹妹。后来汉王朱高煦谋反被当今的宣宗皇帝烤死在铜锅之中,连姐姐也被牵连诛杀。汉王府中11个王子全部处死。所幸宣宗心性良善,没有株连九族,他们韦家才得以保全性命。从此韦家立下家训,永不入皇宫王府半步。也所幸万霖只是从四品少卿,只负责宫中祭祀,朝会,宴酒,珍馐之事,与朝政并无相干,又一直对自己是极知冷知热倍加呵护的,一群儿女又聪慧纯良,这韦氏对如今的生活自是珍惜。只求能衣食无忧的平安度日,远离朝堂是非。 韦氏正想的出神,若雪抬头发现伯父楞在门口,赶紧与万琴止了琴声给万夫人请安。韦氏方命人打开给若雪做好的衣衫。万琴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只见满眼尽是月白,天青,藕荷等素色衣服。几件首饰也或是素白的银器,或乌木,花梨的簪子而已。万琴咂了咂嘴,不解说道:“啧啧这些也忒素净了些,雪妹妹生的如此艳丽,穿成这样岂不是遮了她的美貌?母亲为何不让妹妹着明红,水红,玫瑰紫的衣服进宫?如此打扮只怕妹妹入宫,宫人们也会觉得寒酸,不免低眼以待。” 若雪此时也是满腹的狐疑,万夫人正色道:“琴儿,你去把门关上,若雪,琴儿,我有话对你们说。” 万琴与若雪何时见过韦氏如此严肃,顿觉这次母亲必是有要事要讲,都立时肃然的坐好等韦氏发话。只见韦氏朝若雪直挺挺跪下说道:“若雪,我儿,请受我一拜。”若雪与万琴惊得连忙去扶韦氏起来。若雪道:“伯母对若雪行此大礼,岂不是折若雪的福吗?若雪万万消受不起啊。”万琴何曾见过母亲这样,已惊得眼泛泪光。 韦氏落座后对若雪道:“你可知我为何给你裁剪如此素净的衣服?你虽年纪尚小,却天资不凡,又容貌美艳,但是进宫后世事无常,关系繁杂,只怕你如此年幼若出头在先,万众瞩目之下,你难以应付,招来祸患。才给你做了这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暂且盖住你的光芒,只求你在宫内能找到一个得力靠山做个支使,安稳度日,待你20岁时,你伯父想办法将你从宫中接出再配一门好的亲事才是不负你如今替琴儿进宫的恩情。” 于是韦氏又将宫中险恶与自己姐姐的故事一一道给了若雪与万琴。两个小姑娘被此番话真是字字锥心,句句血泪。万琴觉得愧对于若雪,将若雪送进宫,如同送进了刀山血海,反而若雪倒是淡定的许多。自她出生时便失去了亲娘,还未懂事便经历了家中变故,父亲又对她不冷不热,这四年的遭遇她已经体会了世间的冰冷。来到万霖家中的这段日子,她第一次感到温暖,虽然短暂然而对于她已经足够了。到了宫中或许会有转机,或可搏一搏,若一直陪父亲留在霸州,那亲情寡淡的日子更是让人寒心。或许这就是命吧。谁让自己出生在寒冬,名字又带着雪字,注定是要经历风雪,受尽苦寒的吧。想到这里,若雪对韦氏与万琴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伯母与琴姐姐不必为若雪担忧,这是若雪的命,若雪就坦然认了。命自有天定,岂是我们凡人能想的到的。若雪这一走,必谨记万家长辈的嘱托入宫后尽全力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万家。只愿万家亲人能平安健康,等若雪出宫回来。”说完向韦氏与万琴深深跪拜了下去。 韦氏抹着眼泪扶若雪起来,六目相对尽是泪眼婆娑。此时睡着榻上的巧儿似被此种情景惊醒,喵的一声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韦氏强笑道:“这巧猫倒是通人性,看我们娘仨哭着,逗我们开心呢。”巧儿复又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继续睡去。三人被这憨态可掬的猫儿逗的已将刚才的愁苦忘却了 第十一章 中秋夜土木堡之变天地动 公元1449年,明正统十四年中秋。本该是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此时的紫禁城却分外紧张与沉重。这年的月出奇的又圆又亮,紫禁城里灯火通明,却并非喜气,反而透着一股草木皆兵的戾气,今天是历史上土木堡之变惨败的日子。所有的大臣都在奉天殿内候着,一个个如热锅的蚂蚁焦躁不安。 慈宁宫内,孙太后焦急地在房内踱来踱去。两个月前她的儿子,英宗朱祁镇不听劝阻执意带兵攻打瓦剌,本是想吓唬吓唬敌军。然而,这一吓唬,没想到50万禁军竟惨败5万瓦剌军。连自己也被俘于敌军营中,真是天大的笑话。且不说兵力悬殊却惨败,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如今成了俘虏,孙太后心里真是又急又气。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大臣们已经在奉天殿炸开了锅,明日消息一传出去全国的百姓岂不是疯了? 孙太后一双柳眉紧紧的锁在了一起。一旁的钱皇后只会一味的哭,让她很是心烦。“别哭了!你这副样子,自己先乱了,一会如何应对前朝的大臣!” “母后说的极是,只是儿媳太过担忧夫君了!已是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年轻貌美的钱皇后哽咽道。是啊,此时的她除了哭还有什么法子呢?自己的丈夫一夜间成了战俘,两个哥哥也在战斗中牺牲了,自己并未产下子女,娘家的家室又不是多麽的显贵。想那周贵妃,才入宫一年就诞下皇子,封为贵妃,性格又极其的爽利,容貌极其的艳丽,而自己一直是温温吞吞的性子,好在皇帝喜欢自己柔弱的样子,说好听了是温柔贤淑,其实是自己懦弱,没主意罢了。如今发生了这番变故,无儿无女的她要如何自己承担呢?想到这里,钱皇后又一阵哽咽。 孙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只会哭泣的儿媳,一阵怨气堵上胸口,挥了挥手道:“你快快回去吧。哭的我好生烦躁。” 钱皇后怯怯止住了哭声向孙太后跪安,转身欲离去。 “皇后娘娘这是要去哪里?”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吹到了孙太后的耳边,孙太后紧缩的眉头立时舒展了。只见此时一位身姿妖娆,肌肤胜雪的曼妙女子站在门口浅笑盈盈。 “若雪?!若雪你这死丫头怎么才回来?”孙太后半嗔道。 “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您看我带谁来了?” “李贤?李大学士?”孙太后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是了,前朝乱了,她们这群天天处在后宫的女人,从未问过政事,今天的一切是她一个女子应付不来的,此时李贤的出现无疑给她带来了光明。 这个李贤,正是万若雪幼年的启蒙师傅,如今的文吏部侍郎。李贤为人正直,且性格温和持重,在朝中虽政治立场明确,却与所有大臣关系都不错又是自己宠爱的侍女万若雪的启蒙师傅。如今李贤来了,孙太后此时觉得自己的政治盟友终于到了。 “李大学士,快快请坐。李大学士,你看此次变故,该如何是好啊?”孙太后焦急的问道,恨不能将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疑惑一股脑地倒出来,可是当变成话语从嘴里说出来时,也只能用这几句简单而直接的概括了。 李贤道:“太后娘娘,如今皇帝被俘,前朝乱了是自然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不知娘娘可能听下去?”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敬不敬的。只要能平息这次动乱尽管说来!” 李贤道:“如今皇上被俘,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就是重新扶植一位新皇,先稳住局面,臣已和兵部左侍郎于谦达成共识伺机营救英宗皇帝回朝。只是委屈了太后与皇后两位娘娘。” 孙太后此时沉默了,换皇帝?难道生生的把自己的亲儿子撤下,换成别人的孩子?宣宗皇帝子嗣只有两个儿子,另一个就是一直养在宫外的朱祁钰。而他的生母,虽被封了贤妃,终究之前是罪臣汉王朱高煦的府中侍女,也正是这个身份,虽封了名号却一直住在宫外,难不成要接这对母子回宫?还要屈尊把皇帝之位让给这个野小子?更可气的是还要与这个卑贱之女平起平坐同为太后? 正想着只见万若雪,端着三盏清茶上来,先给太后与皇后呈上,又端至李贤跟前:“师傅请喝茶。” 李贤看去,但见月白的汝窑茶盏中,澄亮的金色茶汤上浮着几颗金桔。遂不解问道:“这是什么茶,为何还有金桔来泡?” 若雪吟吟笑道:“这是若雪平日里配的苦口茶。每逢秋季,太后娘娘最是喜爱。师傅您品尝下个中滋味如何。” 李贤端起茶盏畷了一口,顿觉唇齿间一阵甘苦,复又金桔的清香与茶汤的苦涩会集的回甘却在喉咙间展开,夹杂着淡淡的蜂蜜香甜,从喉咙一直润泽到五脏,好生清爽。李贤赞叹道:“果真是别有滋味的好茶。但却为何叫做苦口茶? 若雪盈盈道:”此茶以正山小种母本为茶底,佐以中秋时节丰收的金桔,加之上好的百花蜜,初入口时略感苦涩,待咽下之后,金桔的清香与蜂蜜的甘甜在唇齿间徐徐展开,是清肺火,平五脏的上上之物。因初味略苦涩,故名苦口茶。太后每日饮起都会体味到人生先苦后甜的奥义呢。”说罢向孙太后那边看去。 孙太后此时像懂了什么一般道:“宣吴贤妃与郕王朱祁钰进殿!” 此时候在殿外的太监,赶忙颠颠的跑了出去“太后娘娘懿旨,宣吴贤妃与郕王进殿”那尖锐略显刺耳的声音在慈宁宫回荡紧接着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孙太后听着这动静,不觉叹了一口气。万若雪似看出了孙太后的心思,又道:“太后娘娘,周贵妃早已抱着太子殿下在殿外等候多时,一直未敢进来呢。” 是了,哀家还有一位嫡嫡亲的孙子啊,两岁的朱见深呢。他可是太子啊。孙太后忽的又看到了些许光明:“你这丫头,太子才2岁,你就忍心让周贵妃一直抱着守在殿外吗?快宣!” “是若雪的错,若雪这就把太子与贵妃请进来。” “周贵妃...”钱皇后,此时的心情如同苦味又盖了一阵酸味。最不想见的周贵妃,就要抱着儿子来压制她了。 第十二章 托皇子太后赐名万贞儿 慈宁宫的偏殿,满头珠翠的周贵妃正坐在掐金丝的牡丹纹紫檀贵妃榻上,时不时往身旁的铜镜里端详着自己的美貌。周贵妃是极美的,圆圆的脸盘,杏核的眼,樱桃小口,乌发油亮,每日都描着细致的妆容,插的珠钗满头,甚至有些俗艳,也正是因着这种略带俗艳的美丽,一向温顺淡然的钱皇后与她一起时往往显的极其寡淡。周贵妃从怀里掏出绣着大红牡丹的金丝帕子,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胭脂,看了一眼抱着朱见深的宫女彩屏,道:“啧啧,彩屏啊我真不是说你,好歹你也是我贵妃身边的丫头,你看你天天穿的连浣衣局的贱婢都不如,都说小孩子跟着谁就长得像谁,你为了太子殿下能不能把自己捯饬一下?” 正说着,万若雪已经进到偏殿。周贵妃一见到若雪,就如同见到亲人一般的立时迎了上去:“万姑姑。。。哎呀,你今日可真美。” 若雪正色道:“贵妃娘娘安,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如此逗趣吗?” 周贵妃一脸茫然道:“怎么了?” 若雪道:“怎么了?天都要变了啊娘娘。” “啊?变什么天?”周贵妃这一惊一乍的性子总是改不了的,若雪无奈得看着她说:“你可知皇帝一夜被俘了?” “我才听说了呀,不是有于谦和李贤吗?你无尘哥哥不也在瓦剌陪着皇帝吗?” “那有怎样呢?”若雪又道 “那。。。咱大明王朝那么多将士还治不了一个小小的瓦剌?”周贵妃的脑子果真是简单的如一池静水毫无纹理。 若雪只好说道:“娘娘,李贤大人已在正殿与太后商量立新皇之事,郕王母子已往紫禁城赶来,最多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郕王殿下便是新皇了。此时我带您和太子进去,您千万不要多说话,只看我的手势,若我将一只手放在胸前,您就只管哭便是。” “啊?!要立新皇?!那皇帝回不来了吗?那可怎么办啊?那。。我的儿子还是太子吗?哎呀他郕王也有儿子呀!会不会和我儿子争太子呀?这可怎么办啊?!”周贵妃咋咋呼呼的围着若雪问着,若雪皱了皱眉头从彩屏怀里接过朱见深,往周贵妃怀里一塞道:“来,娘娘亲自抱着太子随我来吧。” 几乎没抱过孩子的周贵妃,顿时觉得胳膊酸痛,方止住了聒噪,赶紧颤巍巍的跟上了万若雪的脚步。 这个周贵妃虽头脑简单,命却是极好,凭着美貌得到皇帝恩宠,当年就生下了重庆公主,翌年又诞下皇子朱见深,凭着一双儿女很快坐上了贵妃的位子。虽然性子莽撞,却深谙婆媳相处之道,将孙太后哄的也是开心不已。她知道太后宠爱若雪,就一味拉近与若雪的关系。发现若雪虽才思敏捷,心思细腻,却无心后宫争斗,还时不时帮她谋划。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好人,便一味得信任了若雪。最重要的是,若雪虽然美艳非凡,却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因为太后发了懿旨,待若雪22岁时便可出宫,许个好人家。想着朝中那个叫万无尘的少年,年纪轻轻已是督察院督事正七品。听说与万若雪是青梅竹马,倒是般配的很。周贵妃因此也深知若雪对宫闱毫无眷恋,便一门心思的把若雪信作了体己人。今日之事,看若雪也果然是真心对她好的。 慈宁宫内,周贵妃抱着太子站在孙太后身边。孙太后,看着孙儿粉面玉琢,乖巧的很,不觉心里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周贵妃也极懂事的应和着太后逗着朱见深玩耍,倒显得钱皇后在旁孤身一人十分的冷清。 若雪看在眼里,对钱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与贵妃娘娘都到了,您是嫡母,该想个法子一会如何应对郕王母子的好。” 钱皇后冷冷的说道:“嫡母哪有生母亲呢?有太后和李大人在此,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好的法子?”一句话把若雪噎在了那里。 周贵妃听了这话刚要反讥被若雪一个眼神止住了。 孙太后道:“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生母嫡母亲不亲的?哀家和你,李大人,周贵妃,还有若雪,我们现在是一样的,都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必要保住太子之位,才是上策!” 原来在太后心里,万若雪竟和后妃还有朝中重臣的位置是一样的,看来这个女人果真不简单。钱皇后暗自忖道,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酸意。 李贤旁观一切,这几个女人的关系再是明了不过了。只是心疼他的爱徒从中周旋的辛苦,连忙接过话来:“太后说的极是。想那郕王也是有子嗣的,去年刚生了儿子朱见济。他要是登上皇位,日后私心必是有的,如此只能让他立下字据,不得更换太子啊。” 孙太后连连称是:“只是如今他若当了新皇,吴贤妃便与我并驾齐驱了,我们此时立下的字据,日后还能牵制住他吗?” 李贤沉吟片刻道:“如此,兵权定是不能放的。朝中于谦如今是兵部左侍郎,他与臣的想法一样,另立新皇实为权宜之计。那郕王常年住在宫外,朝中并无势力,一时他也不会提移储之事,待稳住局面,我们再迎英宗回朝。” 孙太后连连点头:“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忽的她又像想到了什么:“周贵妃,今日起我将若雪转入你宫中服侍太子。你可愿意?” 周贵妃此时巴不得的添个帮手顿时连连应道:“愿意愿意!母后想的太周全了,我成日笨手笨脚的照顾太子时刻担心做的不好,如今若雪来了我是放了一百个心在肚子里了。” 孙太后又道:“若雪,你可愿意?” 若雪怔住了,今年我已21了,明年太后应许我出宫的,如今接了太子,明年我还能出宫吗?若雪一时的心思早已被孙太后看穿,抬高了嗓门道:“万若雪听旨!今日哀家封你为尚宫姑姑,照看太子殿下,力保万事周全,不得有误!今日起赐名贞儿,意为忠贞坚定,为皇家赤胆忠心,坚贞不渝!” “万若雪接旨!”这年,若雪21岁,从此改名万贞儿.... 第十三章 慈宁宫太后拟旨立新王 “万贞儿接旨!”改了名字的万若雪,跪在地上,一切恍如梦里。本想着明年就出宫的她,此时真是五味杂陈。 想她初入宫时,孙太后还是皇后。那天,太阳虽明媚的有些刺眼,可天气却并不暖和。若雪在那批采女里是年纪最小的。宫中的內监姑姑一双手在她身上不停地扒拉着,像物件似的,扒拉着自己的身体。“发顺,肤白,无胎记,无疤痕,肩平,领颀长.....”姑姑面无表情地如描述物品一般,另一位执事的姑姑同样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穿着单薄的若雪不仅有些发抖,不仅是因为三月的天气,这几位姑姑的冰冷已足以让她觉得彻骨寒凉了。 检查完身体,若雪与一干年纪尚小的采女来到慈宁宫,供太后与皇后挑选,看过眼的留下由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带着教习,看不过眼的就派到厨房,浣衣局等等各处从粗使丫头做起。若雪在入宫前,万霖早已将宫中势力尽说与她。上面坐着的孙皇后,独宠后宫,身为贵妃时,已破例被皇帝制了金宝给她,如今也是太子的母亲,最重要的是她与万若雪一样,都是山东人。这不正是万若雪在宫中要依附的大树吗? 前面采女的一个个儿或去或留,听着她们的衣衫珠翠跪拜起行发出的唏娑碰撞之声,若雪忍不住偷偷向宝座上望去。只见两位娘娘一位庄严和善,一位貌美如花,均是珠冠凤裳如神仙妃子一般。想那年轻美貌的定是孙皇后。 正想着,司仪的內监已喊出若雪的名字“采女万若雪觐见。” 只见万若雪上前两步,盈盈跪拜,用略带山东口音的官话说道:“民女万若雪,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二位娘娘吉祥万福。娘娘千岁千千岁!” 坐在殿上的孙皇后,不觉哦了一声道:“这个小丫头,年纪虽小,却乖巧的很。你是谁家的孩子?” 若雪微微抬起头,闪烁着充满童真的眼睛道:“回二位娘娘,民女是六品光禄寺少卿万霖的侄女。万若雪。” 张太后和颜悦色道:“这孩子口齿倒是伶俐的很。听口音,却与皇后相仿呢。” 孙皇后连忙笑着回应说:“母后说的极是,我也是听着口音熟悉的很。若雪,你可是山东人氏?” “回娘娘话,若雪祖籍山东青州府诸城人士。”若雪的回答异发的清晰婉转。 孙皇后含笑道:“是了。果真是同乡。母后,这孩子,臣妾可否留下?” 孙太后点头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机灵,跟你又是同乡,看她衣着打扮也清丽素净的很,将来也必是个省心的孩子。留在你身边,甚好。” 就这样万若雪从入宫第一天便做了宫里最有权势女人的小支使。 “郕王殿下,吴贤妃到。”门口小太监尖锐的声音蓦地将若雪的思绪拉了回来。 李贤向太后施礼道:“娘娘,臣先去前朝与大臣们等候消息。臣先告退。” 孙太后说道:“好,我们就按刚才商量的做吧。” 只见一位男子,头戴白簪银翅王帽,穿着五爪坐龙的青色蟒袍,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自带着一股独傲之气。身旁的妇人,虽也衣裳华丽,却瘦怯凝寒,虽眉眼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却气势全无,资质平平。这便是郕王母子。 李贤给他母子请安后退出。 “给太后娘娘请安。”母子二人跪拜道。 孙太后连忙下地扶起二人:“快快请起,都是自己姐妹,不必多礼。” 待母子二人在殿内坐定后,孙太后道:“这郕王几年未见,越发的英气了。吴贤妃,你好福气。” 吴贤妃连忙谦让说:“哪有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呢,皇上亲政多年,爱民如子,大家都道是一位明君呢。听说皇帝亲自带兵去攻打瓦剌了,此举可是振奋民心的很啊。” 坐在一旁的郕王,连忙一声咳嗽止住了吴贤妃的话。 孙太后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正是皇帝带兵出征瓦剌,现在朝堂之上也没个主事的人。再这么下去,恐怕前朝要乱了。” 郕王冷冷的说道:“当初皇兄要带兵攻打瓦剌,我是不敢认同的,但本王也只是个处在宫外的闲人,实在没有说话的分量。今儿我听说皇兄敢情是在瓦剌被困住了?朝中如此多的重臣都无良策吗?” 听了郕王夹枪带棒的回话,孙太后的脸上一阵通红,竟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了。 万若雪奉茶上来道:“郕王,娘娘,请喝茶。” 吴贤妃自也是觉得尴尬不已,遂端起茶汤喝了一口:“这茶好特别,我觉得这里面的金桔实在好喝的很。钰儿,你快尝尝。” 朱祁钰淡淡说道:“娘亲,钰儿素来不喜酸苦之物,难道你忘了?这人生本就酸苦,又何必在吃食上再加一份苦涩?” 孙太后忙说道;“若雪,是贞儿,你这丫头,也不问问郕王的口味,快给王爷换上碧螺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苦味的,贤妃妹妹,也给你换了?” 吴贤妃诺诺的说:“这...姐姐不必客气。我觉得味道甚好,只是钰儿不喜欢罢了。” 孙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人生就如饮茶一般,各种滋味都在自己的心里,有人喜欢苦涩后的回甘,有人喜欢甜味的愉悦。我这太后,在别人眼里看着许是富贵荣华,不可一世,然而其中滋味,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贤妃妹妹,你与钰儿久居宫外,虽不及宫里热闹,但着实是个清净不被叨扰的好地方。镇儿这皇帝当的着实辛苦呀,我这当娘的看着真是心疼的很。”说着竟擦起了眼泪。 钱皇后一看太后哭了,一腔愁绪又涌上心头复又哽咽出来,周贵妃看着这情景,自也不甘示弱的哭起来。孙太后擦了擦眼泪:“好了都别哭了。让妹妹见笑了。如今皇帝困在那瓦剌,我们这一屋子妇人哪有个正经主意的,也只会哭罢了。我们倒还好说,只是这前朝的大臣有几个是好应付的?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是让百姓知道皇帝被困,这天下岂不乱了?我想着,钰儿是镇儿唯一的弟弟,如今让钰儿做了这皇帝,当哥哥的也不会说出什么来。总不过是他们朱家的天下,我们这群妇人不过是想着能儿女团圆,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好的。”说着又抽泣起来。 朱祁钰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从他懂事起,他几乎每天都在盼着有这么一天。盼着他哥哥病了,伤了或是殁了,这样他才会取而代之。一个与母亲养在宫外的孩子,天天看着自己的哥哥如太阳般被人关注与环绕,朱祁钰没有一刻是不恨的。恨他母亲的罪婢身份,恨他父亲的冷漠,恨孙太后的幸运,恨朱祁镇的万众瞩目,他恨天下所有朝拜英宗的人。而今天,正统皇帝果真被俘了。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之前他抱怨天地的不公,此时忽然觉得它们竟是如此厚待于他。而此时坐在上面的太后和那群妃子们哭的越是伤心,他的内心却越是喜悦无比。 朱祁钰缓缓开口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是让我顶了皇兄的皇位吗?如今的朝堂,确实该如此。虽内忧外患一团乱麻,但若我不临危受命,想必国将大乱。只是皇兄只是被困,倘若回来这大明两个皇帝岂不是尴尬?” 朱祁钰咄咄逼人的气势,像一把利刃句句扎在孙太后的心里。是啊,她自己的儿子若是回来怎么办呢?可是如果今晚这皇帝不定,明天只怕这朝廷就改名换姓了。孙太后心里已然没了主意。 若雪此时道:“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郕王殿下。奴婢想起了《诗经》中的一首诗: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孙太后嗔道:“你竟还有功夫吟诗?” 若雪道:“太后忘了吗?此诗是后人为卫宣公的两个儿子公子寿与公子伋所做。相传卫宣公的两个儿子伋与寿是异母子。然公子寿的亲哥哥觊觎伋的太子之位,一心要杀之,寿与伋兄弟情深,虽异母而生,却代伋死去,伋悲痛不已也追随而去。世人深感二位王子孝义,遂传诵为诗啊。皇帝与郕王皆是通达之人,国事面前,此等小节又岂是羁绊之理呢?” 朱祁钰看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将矛头又挡了回来的女子,心里不觉多看重了几分。 孙太后接话道:“是呢。郕王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比那春秋的公子自是更加的礼仪仁爱的很!” “梁芳进殿!”外面那个嗓音尖尖的小太监赶紧跑了进来:“给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郕王殿下请安。” 第十四章 金銮殿新皇登基引动乱 孙太后从贝雕的小叶桢楠国色天香罗汉踏上站起来道:“拟旨!国难当头,正统皇帝困于瓦剌,不知吉凶,国事为天,郕王朱祁钰天资聪慧,忠爱仁厚,兹立为我明朝新君!” 孙太后说完,带着全屋妃嫔齐齐向郕王母子拜了下去。吴贤妃已惊得浑身乱颤,慌不迭地扶着孙太后道:“姐姐,姐姐你如此可折煞妹妹了!” 孙太后含泪道:“妹妹,如今你可是正经的皇太后了。好好辅佐皇帝吧。” 周贵妃斜眼瞅了若雪一眼,看若雪正拜完起身,一手扶了扶胸前的领口,遂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深儿,我的儿,如今你父皇祸福难料,以后就全靠你的新皇叔叔照料啦!他皇叔叔啊,我们母子以后少不得给你添麻烦啦!” 孙太后喝道:“周贵妃你这是成何体统?在新皇面前就哭哭啼啼?” 周贵妃哭着说:“母后,我心里实在受不住啊。想着新皇家中也有一位皇子,如今深儿早已立为太子,那济儿岂不是委屈了?这深儿现在这里,让皇叔叔,让济儿的未来可如何是好啊?” 孙太后厉色道:“你可是胡说了!太子之事乃国之根本,怎可动摇?难道我立的新皇帝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吗?贞儿!快带着你家娘娘回她宫里去!别在这丢人了!”复转身对吴贤妃说道:“好妹妹,这个周氏虽无礼数,且念她舐犊情深,就不与她计较了吧?” 吴贤妃连忙应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周贵妃是太担心自己的儿子了,我这为娘的如何不知呢?姐姐放心就好!今日待我母子的恩情,我永生不忘!钰儿虽有济儿,并不是嫡出的长子,与深儿怎可相比?姐姐放心就好,我吴氏在此起誓,深儿的太子之位决不动摇,如有。。。” 孙太后连忙止住:“好妹妹!且不可说这狠话。姐姐信你绝不是那恣意妄为之人。” 吴贤妃转身对朱祁钰道:“钰儿!你可听清楚了?今日孙太后的恩情,你必铭记一世!深儿的太子之位绝不动摇!还有尊孙姐姐为上圣皇太后!地位在我之上!你可记下了?” 朱祁钰虽不情愿但看到满屋子匐地跪拜的丫鬟太监,哭哭滴滴的妃嫔皇子更有一脸正色的母亲,只得答应。 吴贤妃又说道:“现在就拟旨!来!你这个小太监,现在就给皇帝拟旨!” 万若雪在门口听到这一切,从周贵妃怀里接过太子道:“娘娘,咱们回宫吧!彩屏,走着。” 周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若雪,哦不,贞儿,我刚才说的可对?哎呀我的妆是不是哭花了?” 若雪轻松的答道:“天衣无缝。好了,娘娘美着哪。” 奉天殿上,群臣都在议论纷纷。李贤与于谦在顾自商量着什么。只听得大太监曹吉祥喊道:“上圣皇太后,吴太后,新皇驾到!” “新皇?什么时候的事?上圣皇太后又是怎么回事?”群臣一阵躁动。只见朱祁钰在前,两位太后跟着后面肃穆的走至正殿前面。 孙太后庄严的说道:“因正统皇帝被困于瓦剌,国不能一日无君!我大明列祖列宗在上,哀家今日立郕王朱祁钰为监国新皇!诸位臣工,当全力辅佐监国新皇!早日营救正统皇帝回朝!力保大明周全!” 朝下一片哗然,曹吉祥尖锐又响亮的喊道:“拜见新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殿内,“吾皇万岁”的呼声响彻了整个紫禁城。 朱祁钰早已换了正红五彩玉云纹的绣团龙朝服,头戴五彩玉珠的衮冕,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这群臣的参拜。这是他21年来,梦寐以求的时刻,想不到在今年的中秋之夜实现了。朱祁钰看着灯火辉煌的的金銮殿,却分明感受到了殿外月亮那分外的光辉。 “监国皇帝?哼,说的好像是你那傻儿子还能回来一样?且看今日这月光璀璨如日,以月遮日的时代已经来了!”朱祁钰心里暗暗想到。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违心地说道:“列位臣工,今日起由本王监国,暂行皇帝之职。待我皇兄还朝之日,我定将江山完璧归赵。只是皇兄如今被困瓦剌,列位臣工有何良策?” 监察御史徐珵道:“臣奏请皇上,臣夜观天象,发现今年月亮分外明亮,却会在明晚出现天狗食月的异象。实为不详之兆,如今正统皇帝被俘瓦剌,瓦剌人野蛮跋扈,实在不是什么吉兆。臣建议暂且迁都南京,以逼战乱。待平定瓦剌后再做定夺!” 大太监曹吉祥喝的笑出声来,公鸡一般的尖锐嗓音分外刺耳。慌忙跪下道:“奴才该死!求皇上责罚。” 朱祁钰瞟了曹吉祥一眼并无言语,他在观察朝中所有臣子的势力和关系。因为现在的朝堂,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曹吉祥就一直在殿上一直跪着不敢起身。 于谦立马站出来回击道:“夜观天象?徐大人何时对天象还有研究啊?如今这5万瓦剌人,我们就要迁都,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大明数十万精兵,炮火充足,还怕他一个瓦剌不成?” 徐珵反道:“于大人,瓦剌素来狼子野心,仅仅五万不也把咱们的正统皇帝困住了吗?于大人刚从瓦剌回朝,难道就忘了瓦剌的厉害吗?我徐珵素来对周易五行深有研究,难道是胡说不成?” 于谦冷笑道:“徐大人,在新皇面前何必长他人志气!被困瓦剌,实乃太监王振鲁莽行事之结果,如今已被万无尘万将军斩杀于营中!士气大振,现在又有十万精兵赶去增援,还未等两军对峙你便说出这种泄气之话可不是一派胡言吗?” 群臣纷纷说道:“于大人所言极是啊。这徐大人实在是在长他人威风!” 徐珵顿时语塞,恨不能此刻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徐珵想了想又说道:“皇帝明察,臣只是一时莽撞,言有所失,到底是王振这昏傻的奸臣误国,闯下如此大祸。还请诸位同僚一起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此时的徐珵唯有把矛盾转到王振那边,才能化解自己此时的尴尬。 朱祁钰看在眼里想着,这厮倒是耍的一手的好太极。我偏不言语,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此时,王振的同党,马顺听不下去了,呼地跳了出来喝道:“好你个徐珵,满口胡浸!王大人,衷心侍君,战死沙场,你们一干吃干饭的文官,反倒在新皇面前如此毁谤忠良?是何居心?” 李贤站出来说道:“王振衷心侍君?我看是弑君吧?马大人,我看此时你还是好自为之,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的好。” 这个马顺,是锦衣卫指挥。正统六年,兵科给事王永和曾弹劾他怙宠骄恣,欺罔不法,却被王振压了下去,于是铁了心的死忠于王振。更是仗着正统皇帝对王振的宠信为虎作伥,早惹的满朝文武怨气栽道。今忽又跳出来如此夹带着骂尽了满朝百官,大家岂有不忿之理?这个马顺也是个头脑十分简单的莽夫,早忘了主子已死,唇亡齿寒的道理,仍瞪着眼睛叫到:“李贤,你个区区文官,你知道个屁?如今是王大人为国捐躯了,他若是活着,你们这群酸文人想必是一个屁也不敢放!你们这群厮,只敢落井下石罢了!” 跪在地上的曹吉祥,终于等到表现自己的时刻了,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喝道:“马顺!新皇面前岂容你放肆?你为了个奸佞小人,却不把新皇与两位太后放在眼里,朝堂之上污言秽语!皇上臣请将马顺拿下!” 朱祁钰刚要开口,只见一干文官早已撸起袖子向马顺涌来,时势不受控制。只见奉天殿内,人人喊打,拳脚相加,纷纷挥向那马顺身上,这马顺再如何人高马大也不难敌万夫,不消片刻便被打倒在地。真是乱糟糟的金銮殿,一片狼藉,好生热闹! “都给我住手!”孙太后一声厉喝。方才恢复了些许安静。只见那马顺已被打的七窍流血,嘴里只有出的气,早没了进得气了。 孙太后看了一眼横在地上的马顺对曹吉祥说道:“还不快将这个莽夫拖下去!” 曹吉祥连忙答应着,喊来两个小太监过来帮忙,一个小太监喊道:“启禀太后,皇上,马顺死了。” 孙太后顿了顿说道:“死就死了吧,拖出午门,让他的家人去收尸!”随即又说道:“你们这群朝臣!太不像话!哀家知道你们对王振一党集怨已久,可是再怎么恨,也不至于当着监国皇帝的面就把他给打死了。别的不说,你们不觉得晦气吗?” 群臣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孙太后又转身对朱祁钰道:“皇帝,您看这朝堂之上出了如此的混乱,还得您当机立断颁个旨意呀。” 此时的朱祁镇已经看得再明白不过了。满朝之上,掌事太监宫女朝臣文武上百人,却发生了史无前例的乱子,实在是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这个孙太后,满腹心机,早听说她的手段,当年就独获盛宠,还破了贵妃持金宝的先例。如今又哄得他的母后逼他立下不换太子的旨意,朝堂之上她却冷眼看着动乱,适时制止,最后把烫手的山芋再抛给自己。还有那个叫万贞儿的宫女,一言一行,滴水不漏。他此后的路要走好可是艰难的很呀。 第十五章 金銮殿朱祁钰牛刀小试 “皇帝还得拿个主意才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朱祁钰,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孙太后很高兴看到今天朝堂乱哄哄的场面,她就是要让朱祁钰知道:你只是个监国的皇帝,朝中大臣没一个把你放在眼里的,你若想君临天下,还得巴巴的来找我孙太后! 朱祁钰心里暗暗的发着狠,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孙太后说道:“皇儿第一次临朝,便有如此动乱实在是可恶至极!肇事者马顺虽死却十恶不赦!马顺!抄家!连坐三族!王振已死,然祸国殃民,诛九族!徐珵!出言不逊,罚俸一年!每日到奉天殿罚跪一个时辰!其余人等,虽法不责众,然行为荒谬,着实可恨!所有臣子罚俸半年!殿中所有宫女太监监事不利,罚俸三个月!曹吉祥,你可把今日朝上所有人等一个一个给朕记好了!有一个错的,可仔细你的皮!”朝上所有臣子与太监宫女一个个的跪在地上连呼“皇上圣明”。曹吉祥更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哆嗦。 “吏部侍郎是谁?”朱祁钰又问道。李贤站出来道:“臣在。” 朱祁钰对李贤说道:“吏部侍郎李贤,你将今日所有人等所罚俸禄一并记下,捐成瓦剌之战的兵火粮草!全力攻打瓦剌!迎回正统皇帝!待得胜归来,满朝臣子将功赎罪再另行封赏!”满朝臣子对朱祁钰毫不含糊的杀伐决断都暗自佩服不已。朱祁钰又微笑地对孙太后说道:“上圣皇太后,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孙太后看着朱祁钰所做的决断,一件件有条不紊,赏罚分明,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思索片刻道:“皇帝,刚刚临朝,处事便如此果断。哀家实在是放心的很呢。只是皇帝需要立几个首辅大臣,帮助皇帝更好的理顺朝中事宜。哀家觉得于谦与李贤,一文一武,刚正不阿,甚是妥当,皇帝以为如何呀?” 朱祁钰看着孙太后那巧笑璨兮的眼睛里却分明闪着惊诧与恼火,心里顿觉无比酣畅,遂一字一句分明地说道:“上圣皇太后的提议,朕以为甚是妥当,准奏。” 朱祁钰的每一字都在向所有人宣布着自己的主权。在场的所有人都异常的安静。太后手段高超,步步为营。皇帝兵来将挡,手起刀落。这皇帝与太后表面的和气,暗地里却电光火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队伍以后可是难站啦。 散朝后,李贤与于谦说道:“于大人,今日起你我便是首辅了,这以后的路怎么走您如何看呀。” 于谦笑笑说:“今日仅仅只是开始呢。以后朝堂之上可说是步步惊心啊。咱们要忙活的可都是把这脑袋架在太后或是新皇的刀口上的事了。明日我便亲率大军往前线去了,倒是李首辅在前朝更要谨慎而行啊!” 李贤笑道:“忙活一日了,于大人,我们去徐溥府中下盘棋如何?” 景仁宫,周贵妃的寝宫。朱见深一直哇哇大哭不肯睡觉。周贵妃和彩屏使劲办法也哄不好,阖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周贵妃更是急的满脸通红,只会对着宫人乱发脾气。若雪从孙太后处收拾完细软,迁至景仁宫,一进内宫便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周贵妃抬起头看到若雪跟看到救星似的喊道:“哎呀!若雪啊!你可算来了。你快看看太子这是怎么了?一直哭也哄不好呀?”若雪一进屋子便闻到浓郁至刺鼻的一股焚香之气夹杂着厚重的花香,遂皱了皱眉头问道:“贵妃娘娘屋里可是熏着什么香?”周贵妃道:“今儿刚换的天竺进贡来的奇楠香。我都熏一天了。你闻着我屋子这味道多香啊。这香实在好的很,燃起来还掺杂着各种花香,我甚是喜欢呢!”若雪道:“这种天竺的香料最是馥郁芬芳的,单就做工也比咱们的沉香,檀香繁杂不少,只是这种香料里加了各式的香花,材料繁杂,味道太过浓郁,太小的孩子闻了是受不住的。之前太后也是喜欢天竺香的,这几年却闻不得这么重的香气,闻多了反倒睡得不自在了。贵妃娘娘把这香先灭了通通风吧。”周贵妃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哎呀!这天竺来的香料竟有这么多的说法?!我还真是不知道。难怪今天太子一直哭闹不止呢。彩屏快快把香熄了吧!真是的,你看看你们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要是若雪不来,这太子还得哭闹一宿呢!”彩屏连连答应着带着屋内的小丫鬟太监们忙着熄稥开窗。万贞儿从周贵妃怀里接过太子,一边轻轻地拍打,一边嘴里哼起了摇篮曲,太子竟慢慢地平静下来,在若雪怀里睡着了。若雪怎会忘了当年孙皇后是如何让快要临盆的李充妃产下死婴的事情,只是将那添了夜来香气的天竺香料赏赐于她便躲开了太医院的诊断。若雪低头看着这个在自己怀里满身奶香的孩子,此时竟趴在她的肩上睡得响起了鼾声。若雪心里不觉升起了丝丝怜爱。 “哎呦!你们这群没脑子的东西!把窗户全打开,想让太子着凉吗?”周贵妃又喊了起来。 “嘘.....”若雪向周贵妃示意,周贵妃赶忙点点头,趴在若雪耳边问道:“哎.....那以后我是喊你若雪呀还是贞儿呀?”若雪怔了怔随既说道:“太后赐名,就喊贞儿吧。” 夜已经深了,孙太后躺在凤塌上怎么也睡不着。若雪给了太子,她却觉得她宫里少了太多了,少了个贴心的支使,少了个谋划的军师。朱祁钰的阴狠,朱祁镇的命运,她自己的命运还有大明的命运,此刻的她真是心乱如麻却无人倾诉了。若雪还真的是个相处起来就让人离不开的可心人啊! 周贵妃早已搂着太子呼呼睡去。若雪在偏殿铺好了自己的床铺也准备睡了。以后她就住在这景仁宫的偏殿了,作为掌事宫女,虽居住的地方比其他的宫女好些,可肩上的担子却比他们要沉很多。这个朱祁钰绝非善类,今晚与太后的约定或许只是权宜之计吧。若雪从他孤傲的眼睛了看到了火,那是一种怨恨嫉妒一朝点燃的火,这把火迟早要烧遍奉天殿,慈宁宫,景仁宫乃至整座紫禁城。“若是无尘哥哥在就好了,如今战事吃紧,也不知他安危如何。不过听师傅说无尘已将王振斩杀,想必他们是安全的吧。“若雪想到了她远在瓦剌的无尘哥哥,这个在她迷茫,困惑的时候总会给她支持的哥哥,也是她在宫里费尽心机求得安稳能早日出宫的那个念想。然而,看眼前这前朝后宫一触即发的阵势,她出宫的日子又远了。若雪不仅习惯性的摸了摸胸前的翡翠玉佩心里默默的念道:“太子殿下啊,你到底是我的劫还是我的缘啊。” 而这一夜,李贤,于谦在徐溥府中下了一整夜的棋........ 第十六章 瓦剌营中无尘舌战也先 浩浩荡荡的瓦剌大军俘获了正统皇帝,全军欢呼雀跃。万无尘护着朱祁镇,在军帐中二人脸上一片愁云。朱祁镇心里无比的懊悔,懊悔不该听王振这个佞臣的话亲赴战场,他更不解的是为何50万精兵却会败给5瓦的瓦剌军,不解为何以火药为傲的大明王朝士兵却不会使用新型的火药。“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朱祁镇在心里暗暗自责。万无尘看着皇帝沮丧而懊恼的脸,却不知该如何劝解。战场上的万无尘所向披靡,但是将士的无用,王振的专权,文武官员的不合,让他们输得彻底,一人之势无法改变败局。他知道仁宣之治的繁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们正带着残兵俘虏于瓦剌,那个也先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而大明的前朝必定已经乱做了一团。他的若雪,在宫中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他和皇帝是生是死也是个未知数。无论怎样,他必力保皇帝与瓦剌周旋,务必留着性命回到大明去接他的若雪出宫。无尘已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也先,瓦剌太师,此人颇有才智并且野心勃勃。其实也先只是想制造点动乱来要挟明朝多点赏赐给瓦剌的,毕竟他们瓦剌还得仗着明国的兵力来震慑鞑靼。岂料这皇帝血气方刚竟亲自迎战。他原本制造的一场小小动乱竟被这个皇帝搞成了一场必会载入史册的重要战役,也先想着倒是觉得甚是讽刺。早听闻明朝宦官专权,想不到这国家的兵力也和宦官一样没有点硬气。如今既然俘了那皇帝,那这次也许会重回成吉思汗当年的威名也未可知的。只是那个叫万无尘的少年倒是骁勇的很,可惜啊孤掌难鸣,再如何有本事如何带一盘散沙呢?然而如今王振已死,明国前朝还有于谦,石亨,李贤等等一干武将文官,到底是战是合。也先决定先去帐中与这个正统皇帝谈一谈。 也先入得帐中,只见朱祁镇盘膝而坐,双目微闭与当时被俘的神态并无二致,一旁的万无尘正倚着案桌读书。二人对也先的到来竟置若罔闻。也先尴尬地大声笑道:“果然是明国来的皇帝和将军啊,这气度委实与我们不一样。竟还有闲心打坐看书。哈哈哈哈。” 朱祁镇冷笑道:“无非就是输了场小战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须放在心上呢?” 也先被怼得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想了半天,憋的脖子都红了喊道:“小仗?哈哈哈哈!皇帝啊你心可真大!你们明朝将士可是死伤无数啊!如今我瓦剌早已围住了北京城,不日你们明国将重新被我们统治,就如当年成吉思汗统治你们汉人一样也未可知啊!哼!”也先的鼻子发出这个哼的时候,实在觉得所有情绪都迸发的好爽快。 一旁的万无尘笑道:“也先太师说的也不无道理。土木堡一战,你我都损失惨重。只是,太师想要重现当年成吉思汗的辉煌,还要看你们的大汗脱脱不花是否有这个用心呢。无尘冒昧的问一句,前不久鞑靼又在你们瓦剌制造事端可平息了?想来此次你们将士也损了不少精锐,鞑靼如果再去侵犯,你们可汗还会再调些精兵来支援你们?那你们还有兵可用否?” 也先被无尘一席话激的在帐中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话语来反驳,只得悻悻地说道:“哼!本太师且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说完转身出了帐篷。也先走后,朱祁镇对无尘笑笑说:“无尘,你看今日也先平白在我们这受了下马威,明日他会怎样对我们呢?” 无尘略一思索道:“只待明日于大人回来,带回朝中的局势方知结果。若是......” 朱祁镇笑道:“若是如我们当初所定下的立了祁钰为新皇,你我便成弃子,或被也先杀之吗?” 无尘忙跪下道:“皇帝,无尘必尽全力护您周全!” 万无尘忘不了皇帝被俘之前与于谦做的约定:另立新皇,重整兵力。而皇帝被俘,只是给精锐部队转移机会的权宜之计。他又怎能让这个大度的皇帝死在瓦剌人的手中呢?只是明天换了新皇这个消息便传出来了,而他必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来应对一切变故。而他的若雪,此时换了新皇的后宫又会怎样呢?万无尘不仅陷入了沉思。 也先回到自己的营中,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一直顶到了脑门子,却又无从发泄,只得在营中谩骂道:“这明国的皇帝老儿和这个万小子!着实可气!可气!我必得杀一杀他们的威风才是!” 天亮了,万若雪已经早起带着景仁宫的宫人们打扫完了宫殿准备叫周贵妃和太子起床。彩屏突然惊呼一声:“哎呀!贵妃娘娘每日必喝的桃花阿胶汤怎么没做?”端菜上来的宫女回到:“彩屏姑姑,每日的菜谱都是您定的。今日小厨房并未见您过来,也未见万姑姑来吩咐所以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彩屏更加急了,说道:“你们明知道如今这景仁宫是万姑姑的掌事宫女,为什么不早来问问她呢?”那个小宫女只得喊着都是奴婢的错,却不知所措。 若雪看在眼里,知道这是彩屏觉得自己抢了她掌事宫女的位子才搞的事端,而昨晚周贵妃因她又骂遍了宫中所有下人,今日之事是他们串通好了给她的下马威呢。“若不是只顾着太子受了天竺香的刺激,又怎会忘了收起锋芒的准则呢。”若雪在心里暗暗想着该如何收场,这时周贵妃已经打着哈欠从寝殿走了出来。若是她发现今日并没有她往日喝的桃花阿胶汤,必是万若雪今日失职了,而在场的宫人们是万不会有一个帮自己的。 若雪忙笑着迎上周贵妃道:“贵妃娘娘安。娘娘是先用早膳还是先梳洗呢?” 周贵妃说道:“昨个睡得太晚了。我今儿还是困的很,也没什么食欲。贞儿啊,你只让她们把那桃花阿胶汤端来我喝一碗就去给两位太后娘娘请安吧。我还得再睡个回笼觉。” 还没等若雪开口,那小宫女便直直的跪下道:“贵妃娘娘恕罪。只因今日换了万姑姑掌事,没有通知小厨房要做桃花阿胶汤,所以小厨房给忘了。” 周贵妃气的跳起脚来道:“你们都是傻子吗?我每日必喝桃花阿胶汤的,怎么今日就不做了?贞儿不通知你们,你们竟能忘了?彩屏是干嘛使的?彩屏,你给我过来!素日不是你做的事吗?怎么就推到贞儿的头上了?贞儿是上圣太后派来专门伺候太子的,你们还真以为她和你们一样要管这些琐碎吗?” 昨天要不是若雪为自己谋划,只怕深儿这太子之位早没了,凭自己的心机以后在这皇宫里必定要万若雪来真心帮持,周贵妃又怎会因这一点小事来责罚万若雪呢。 周贵妃大早上的一通火,吓得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若雪忙跪下说道:“贵妃娘娘恕罪!此事确是若雪疏忽了,幸好彩屏姑姑早知道若雪的差错,已命小厨房将桃花阿胶汤做上了。贞儿先服侍娘娘您洗脸,桃花阿胶汤马上就做好。是吗?彩屏姑姑?” 万若雪这峰会路转的本事,岂是彩屏他们一干人等能轻易体会的。彩屏连连回到:“是是。”颠颠的跑到小厨房把桃花阿胶汤端了上来。本想着给万若雪个下马威的,在贵妃娘娘责罚后,自己再端着早就做好的汤羹呈上邀功。谁知这个新来的万姑姑一句话就把局面给转了,虽也是她唐彩屏的功劳,可从万若雪的嘴里说出来给贵妃,这功劳早就差之千里了。唐彩屏这帮宫人们,在万若雪面前还嫩着呢。 第十七章 景仁宫万若雪斗法妖道 景仁宫内,太子朱见深已经醒了,又开始哭个不停。唐彩屏与一众人等怎么哄也不行。虽已是中秋却都急出了一身的汗。周贵妃已经带着若雪去给两位太后请安了。彩屏急切地与宫人们说:“这可如何是好呢?一会娘娘与万姑姑回来。看到太子哭个不停,我们又得一顿教训了。万姑姑再想个办法出来,我们日后在这宫里就更无出头之日了。”一个小太监说道:“唐姑姑,这太子一直哭闹,是不是宫中有什么邪气冲了他?”唐彩屏问道:“邪气?会是什么邪气?除了昨夜万姑姑新住进来,宫里并没添新的人或物件。难道是?” 周贵妃带着若雪给二位太后请完安,路过御花园。时值中秋,满园的桂花,香气扑鼻。周贵妃却忍不住的哈欠连连。若雪说道:“娘娘。您是昨晚没睡好吗?一会回去再补个觉吧。”周贵妃说:“正是呢。昨晚一夜之间就翻天覆地了,我这心是一直悬着的。怎么睡的好?贞儿,你说咱们正统皇上还能回来吗?这换了新皇,他们瓦剌会不会对咱们皇帝不利啊?”若雪思忖了片刻道:“我记得李贤大人跟我说过,本来瓦剌的也先只是想制造些纷乱要挟咱们大明多给些封赏的,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们还得依附咱们大明。只是如今皇帝被俘,咱们又立了新皇,局势一下子变了,瓦剌那边着实令人担忧的很。”周贵妃立马嚷道:“哎呀!那可咋办啊?他们不会杀了咱们皇帝吧?哎呀!贞儿啊,你无尘哥哥可一定要保住咱们圣上的安全啊!”周贵妃一提到万无尘三个字,就如一把小刀不轻不重的划着若雪的心。她的无尘哥哥,此时在战场前途未卜,虽知他智勇双全,然而那个也先也绝非善类,他和皇帝的命运实在是不甚明朗。若雪忍着心痛安慰周贵妃说道:“怎会...瓦剌是万万不敢杀圣上的,以他们现在的国势也不敢与全大明为敌。”若雪说着这番劝解之词连自己都觉得违心的很。周贵妃突然一激灵的说:“哎,贞儿。你说他们瓦剌不就是想要赏赐吗?咱们给他们不就结了吗?咱们给他们银子,换回圣上如何?”“呃.....”若雪陷入了沉思。其实若果瓦剌只是图封赏,给他们些财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这种事情并不是他们主仆二人能做得了主的,遂转了话题说:“娘娘,您看这满园的桂花,香气怡人,我去摘点桂花,午膳时让小厨房给您蒸个糯米桂花糖糕,最是宁心安神的。”周贵妃立马来了兴致道:“好,好。我最爱桂花这浓郁的香味,咱们多摘点,回去再用它泡个澡也除除身上的晦气吧。” 这周贵妃实在是个心性极简单的人,已将刚才的愁云挥散了去,一门心思的赏花采花去了。而她们二人却不知隔墙有耳,她们的对话早已被正要去请安的钱皇后听了过去并记在了心里。 这个钱皇后早就对周贵妃忌惮,一是周贵妃的性子没轻没重的,每次言语冒失冲撞了她竟不自知。二来,周贵妃的皇子已被立为太子,而自己并无子嗣,日后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确实是岌岌可危的。如今孙太后更将万若雪也一并赐予了周贵妃,还有那个新皇帝朱祁钰也是城府颇深,日后朱祁钰的嫔妃们也少不得搬来宫里,她这个钱皇后就果真成了前皇后了。钱皇后不禁有礼一种四面楚歌,内忧外患的危机。如果,她能早一步将金银送去瓦剌赎回皇帝,自己岂不是漂亮的扳回了一局?钱皇后想到这里,心里不觉有了定数。 若雪与贵妃一进景仁宫便听到了太子的哭声。遂与贵妃快步走到太子的寝殿,只见一干宫人已经急得个个满头的汗珠子。唐彩屏看到她们二人立即跪下说道:“娘娘,太子殿下不知怎的,一醒来便哭闹不止如何哄也不行。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周贵妃急切地说:“这是怎么了?从昨夜深儿就这样哭闹,以前一直没有过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一个小太监回道:“娘娘,奴才觉得许是宫中进来了什么煞气冲撞了太子殿下。不然怎么会如此反常呢?” “煞气?是何煞气?”周贵妃不觉慌了神。 “煞气?呵呵,昨日只我一个新人入了这景仁宫,难道这煞气的罪责又要指向我了吗?”若雪心里暗暗想到,不觉想起了幼年姣凤姨娘小产之时父亲看他凌厉的目光,不禁一阵寒气。 “娘娘,太子殿下今日着实奇怪,不妨请道士过来瞧瞧吧。若果真是煞气去去也是好的。”若雪跪下回道。她偏不信,自幼与世无争的她,为何屡屡被人认作成煞气。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她今天必是要与那些邪门歪道的江湖术士论个是非曲直的。 不消片刻,一位骨量清瘦的道长便被彩屏请至了景仁宫。这位道长白须飘飘,一身鱼肚白的丝绢道袍,脚穿玄色浅面靴头鞋,手拿白色马鬃的太极尘,柄上还坠着一颗鸡油黄的蜜蜡五行坠子。倒是一番仙风道骨的不俗之态。这个道长一进殿来便清朗的喊道:“无量寿佛。贫道给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周贵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免礼。道长,你看这殿内是否有煞气冲了太子殿下?” 只见那道人,绕宫内宫外细细转了个遍,遂将一双眼睛移到了万若雪的身上。 若雪盈盈笑道,一双凤眼星眸含笑带威地看着眼前这个道人说道:“道长,可是看到了什么?” 这道人被若雪这粉面含春威不露的神态唬了一下,微微怔道:“敢问这位姑姑的生辰可否说与贫道?” “宣德三年正月十三亥时”若雪清凉地回答,一双星眸直视道人的眼睛。那道人看到若雪投过来的眼神,心中陡然一惊,赶紧掐指算道:“这位姑姑,女身男命,八字刚硬,本该富贵无比啊。只是...” “只是如何?”若雪与贵妃齐齐问道。 “道长,您可得算清楚了。太子的安危可容不得半点闪失的。”若雪幽幽的点道。 那道人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子,说道:“那是那是。这位姑姑本该如天上的明月,清雅富贵,只是今年天狗食月,与姑姑的命理相冲,所以姑姑今年八字较弱。少了些运气。而太子命理与姑姑相合,今日姑姑八字软弱遂不能为太子挡煞。只是这煞气嘛。天狗食月的天相,太子灵性极高故感知才哭闹不已呀。老身,今日为太子画个符咒即可安好。” 若雪笑道:“道长,您可看好了。太子果真是为今日将天狗食月而哭闹?宫中并无其他的不详吗?” 道士连忙回道:“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果真是这样的。” 彩屏与宫人们面面相觑,这道人见了这个万姑姑,这该说的话怎么就变了呢? 周贵妃烦躁的说道:“行了行了,快去画符去吧。只是道士,若是太子还哭闹,你可仔细了!” 道士一听这话自是心惊不已,连忙又说道:“等等,娘娘请问宫中可有名字里带着云字之人?今日天狗食月必将乌云遮月,这带云字的人在宫中甚是不妥。” 周贵妃诧异道:“并没有。云?彩云?云彩?彩屏...” 彩屏已惊得连忙跪下喊道:“娘娘冤枉啊。彩屏的名字并无云字啊。” 若雪看到此时,这道人已经在满口胡言,立时说道:“娘娘可是糊涂了?彩屏的名字还是娘娘赐的。是想着多彩美丽如祥鸟开屏般富贵吉祥。是涂个好彩头与那天上的云彩有何相干?彩屏,我记得你的本名可是唐婉?” “是了,是的,娘娘,万姑姑,彩屏的本名是唐婉啊。娘娘您怎么忘了?” “哦....正是了,是本宫急糊涂了。道士你快去画符吧。” 若雪看着这个道人战战兢兢的在桌子上画起了符纸,转身走到太子床前,低头哄他去了。谁知,2岁的太子似被若雪胸前的翡翠如意吸引了去,停止了哭闹一双小手抓着如意坠子笑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姐姐,玉...” 第十八章 忆往事江道士道破天机 道人贴好符纸,在殿内挂好,又故弄玄虚地念叨了一番,便请安出来了。彩屏送道人出宫,那道人不禁问道:“唐姑姑,刚才那位容姿艳丽顾盼生辉的姑娘是谁啊?彩屏冷笑道:“我说江道长,您可真会见风使舵啊。我巴巴地请您来驱邪,让您说的差点把我自个儿驱出去。你还好意思跑来问我那个被你捧上天的姑姑?”道士谄笑道“唐姑姑,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出家之人自是清心寡欲,不敢狂言的。这宫里确实并无邪气,我怎敢浑说冤枉好人呢?再说了那位姑姑凛然正气,贫道实不敢妄语啊!”彩屏心里暗想:“这个万姑姑,果然并非小人之见,当时贵妃的迟疑,她若顺势说下去,只怕自己现在已被驱逐出宫了。她明知其中的猫腻却还护着自己,想来确是个正气的女君子。也难怪太后和贵妃都如此信任于她。”想到这里,彩屏语气不觉缓和了些道:“那位万姑姑确是不同一般俗人。她4岁便进宫被孙太后一眼相中一直在太后宫里当差,如今朝中变故太后特赐予贵妃宫中做了掌事宫女,力保娘娘与太子周全的。怎么?道长可看出些什么?”道士说道:“我看那姑姑的面相与生辰,似曾见过的。再敢问一句唐姑姑,那位万姑姑祖籍是哪里?”彩屏笑道:“好个没脸的道士,听着体面的人便说熟悉,你可真会顺杆子爬呀。万姑姑祖籍青州府诸城人,后被贬至霸州,又被伯父接到了京城。怎的?难道你竟认识?”道士喃喃道:“果真是她!果真是当年万府的千金。唐姑姑,请听贫道一句劝。此女绝不是你等可欺瞒之人,当年贫道在青州云游,无意中见过尚在襁褓的她。她的八字刚硬异常,绝非池中之物啊!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顺她者尚不敢妄语,若逆她者必不会有好下场的!”彩屏惊道:“果真?你这道人可是胡说了?她总不过是个宫里的宫女,太后许她20岁便可出宫,难道她还能做皇后不成?”道士捋了捋胡须道:“天机不可泄露。唐姑姑谨记,此女并非皇后命数,可却是万凰之王。你若能依附于她,也能沾的些许光辉,前途无量呀。只是姑姑腾达了,切不可忘了贫道进钦天监一事。告辞”说罢,道人呵呵笑着离开了,留彩屏独自一人在那里愣神。想起她这对万若雪使的绊子,不免心有余悸。 道士出宫后,忙从怀里掏出平时占卜的龟甲,看着占出的卦象,想起19年前他对万贵说的一切,自语道:“果然是天道好轮回,万姑姑啊万姑姑,贫道当年对不住您了。该来的终是逃不过的。” 彩屏回到宫中,见若雪正教太子咿咿呀呀地背唐诗,周贵妃已经回寝殿睡她的回笼觉去了。忙将太子方才闹过的地方打扫干净,诺诺地走至若雪跟前道“万姑姑.....”。 若雪抬头看了彩屏一眼说:“唐姑姑,可有话说?” 彩屏忽的跪下哭道:“多谢万姑姑方才救我。彩屏知错了。只求姑姑不要与我等计较,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是看不过您一来便把我们都比了下去,想给您下点绊子,煞煞您的锐气罢了。可姑姑您明知我的心思,却还维护我们。彩屏在您面前真是惭愧的很呀。” 若雪看着彩屏的举动并非假意遂说道:“唐姑姑,快起来。您这是要唬着太子殿下吗?你们之前对我做什么了?我竟忘了。只是.....彩屏,如今的局势,上到太后,娘娘,下到我们这一宫的宫女,公公,可谓是千钧一发之际。若此时,咱们宫里再窝里斗,惹出什么乱子,你觉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眼下,咱们只有心往一处使,或能保这宫里周全,也是保自己周全。我虽是太后派来的宫中掌事,但我并不觊觎你的位置,等过了这阵子的危机安顿了,我还是要出宫的。如今我来了,既到了一处,咱们也是一场缘分,只愿与你们如一家人般伺候好咱们的主子。等我日后出宫咱们还都能互相记个好不是?只希望你能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若雪的话字字情真意切,听得彩屏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实乃小人所为。彩屏记着道人的话,又看着眼前的若雪果然是一副高雅祥和之气,遂自惭形秽不已。 太子在若雪怀里似乎听懂了什么,咿呀说道:“一荣俱荣,荣...” 若雪笑着逗太子道:“对啊,太子。一荣俱荣。殿下,往后咱们大家的心要往一处使,知道吗?” 太子乖巧的点点头道:“嗯嗯。” 若雪在景仁宫的地位算是安稳了,平日里对她一直不忿的彩屏此时对自己已是心悦诚服。她用自己的智慧与魅力收服了宫中所有的人,尚可平稳几天。而她的无尘哥哥呢?她的无尘哥哥,在瓦剌的战场上又会是何光景?想来那群荒蛮无理的瓦剌人是比这些宫人要更难对付几百倍的吧。 瓦剌营中,也先在帐中焦急地踱着步。军中已经传来消息,明国换了朱祁钰当监国皇帝。这个朱祁镇岂不是没用了吗?也先甚至有点后悔俘虏朱祁镇这个先皇了,若是此时放他回去,就说明自己认输投降了。若此时杀了他,又成了明国举国的敌人,此时的朱祁镇成了块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也先实在是想破了脑子也一时想不出个好的法子。突然帐篷门被掀开,闪进来一位端着羊奶的女子。此人正是也先的妹妹瓦剌安和郡主格尔勒。瓦剌的女子素来豪放不羁,这个格尔勒虽生的还算美貌,行事却洒脱的像个男子。她陪哥哥出征一来是在部落无事可做想出来散散心,二来也是想看看沙场上的战事,陪着她的嫡亲哥哥照顾他。此时她刚亲手煮好了羊奶给她的哥哥送来。也先看着她这个英气又不失俊俏的妹妹,心中突然有了决策。 “哥哥,快把这羊奶喝下。我刚从母羊那里挤出来的,哈哈哈,煮好了便给你端来了。”格尔勒眉开眼笑的说道。在格尔勒的心里,她的哥哥也先可是瓦剌的战神,是无坚不摧的真英雄。如今又俘获了明国的皇帝,格尔勒心中又添了一份对哥哥的赞叹之情。 也先接过羊奶一饮而尽,对格尔勒说道:“来来我漂亮的小鸽子,让哥哥看看这几天战场上的风有没有把你吹坏?” 格尔勒笑道:“哥哥,你太小瞧你的小鸽子了,我可不只是一只小鸽子,我是草原上的鹰,风沙越大我飞的越高呀。”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们绰罗斯家的人。小鸽子,你可见过那个明国被俘的皇帝?” “哈,就是那个自己席地而坐巴巴地等我们去掳他的那个昏君?”格尔勒眉眼中带着一丝不屑“当然见过,那个皇帝文弱的很,处事倒像我们瓦剌的娘们。哈哈哈哈” “哎。格尔勒,我亲爱的妹妹。这个像娘们的皇帝可是把你哥哥我害惨了。“也先长叹一声道。” “怎么了哥哥?那个皇帝已成我们的俘虏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我的小鸽子,那个娘娘腔的皇帝如今已成先皇了!你哥哥我现在竟不知如何收场了!”于是也先将事情一一道与了格尔勒。 格尔勒睁大一双眼睛,似懂非懂的问道:“那哥哥你是想把这个皇帝怎样呢?” 也先看着格尔勒说道:“为今之计......格尔勒,你可愿意招赘这个明国的皇帝来咱们瓦剌?” 第十九章 朱祁镇拒婚也先起杀意 格尔勒睁大了她的眼睛道:“什么?哥哥你让我嫁给那个娘炮皇帝?”也先尴尬的嘿嘿笑道:“是啊,小鸽子。你看那个明国的皇帝毕竟也是个皇帝,咱们带回瓦剌不丢人。”其实,也先内心觉得此时用他的亲妹妹来收拾残局着实有点不丈夫。在格尔勒心里,她见惯了瓦剌那些粗犷的男子,对这个明国皇帝还是有些新鲜的,如果双方通婚还能缓和两国的矛盾,她的心里也觉得过得去,于是她娇羞地跑出了帐篷。 也先看着妹妹的举动,心里也明白了大半,比起他们这些粗线条的男人,朱祁镇的清秀与淡定,着实可以俘获他妹妹的芳心。就这么定了! 朱祁镇与万无尘在帐中正在下棋,看到也先大步走进帐中,并未有何反应。也先看了一会二人的棋局,着实不懂,遂打破僵局呵呵笑道:“二位好雅兴,不像我们瓦剌之人只会舞刀弄枪的。” 朱祁镇见也先的气焰比上回锐减了不少,遂回道:“瓦剌尚武,中原尚文,各有利弊而已。太师是有什么事吗?” 也先见朱祁镇的态度有所缓和,复又说道:“咳.....正统皇帝,你可知你们明国发生的事情?” “太师是指祁钰做了监国新皇之事?此事,甚合我心意。”朱祁镇一副虚怀若谷的神情。 “你.....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不!难道是你谋划好的?你故意被我俘获,给于谦回朝的机会?!你这个皇帝是不是疯了?竟将皇位如此拱手让人?!”也先着实不解这群汉人的想法,然而朱祁钰此举也让他对眼前这个俘虏有了些许的敬意 “皇位?呵..皇位不过是我大明的皇权表率,真正的皇位是天下人的。太师可能明白?”朱祁镇依然自若地说道。 也先挠了挠头皮,在朱祁镇的气势面前他确实强撑的很辛苦。也先呼地起身道:“正统皇帝,也先敬你是条汉子!虽不像我们瓦剌打打杀杀,然此胸怀我也先实在佩服!如今,你已是明国先皇了,不过如我一起回瓦剌可好?也先有一妹子名唤格尔勒,年芳18,容貌生的不比你们中原女子差,至今未有婚娶。” “太师,您这是要招赘我们皇帝?”无尘开口道。 “呵呵,怎么是招赘呢?我们两国通婚,也是邦交礼仪,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两全其美?”也先用尽了他腹中所能想到的所有文绉绉的用词。 “哈,邦交礼仪?太师大人,如今我们皇帝可是你们瓦剌的俘虏啊。何时郡主和外邦俘虏可以通婚的?难不成你是想送我皇回朝,直接让你的妹妹做太后吗?”无尘挑衅道。 “好你个万无尘!你家皇上还没开口,哪轮的着你在这里浑说?”也先最怕与万无尘有言语上的往来,因为他知道,只要无尘一开口,他必是败下阵的。 朱祁镇幽幽的说道:“太师美意,然着实不妥。此时我的身份只是个俘虏,要么太师送我回朝,我们两国重修邦交,要么....朕便等我大明将士前来营救。” 也先的脸又习惯性地涨得通红,恼火道:“你们!你们二人别不识抬举!你们现在不过是我瓦剌的俘虏!惹恼了我,便杀了你们,你们大明又奈我何?!” 无尘道:“太师何须懊恼?若能杀我们太师今早得到消息便杀了,不是吗?” 格尔勒在帐中听得分明。想自己的身份和姿色,竟被这个俘虏皇帝拒婚,实在是气不过,一掀帐门跑进来气鼓鼓道:“你们这群只知咬文爵字的酸汉人!我格尔勒还真是看不上!”说罢转身跑出了营帐,也先看着妹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疼不已,恨恨地撩下一句“走着瞧”便摔门而出了。 朱祁镇长叹一声复又与万无尘下起来围棋。无尘想了一下对朱祁镇说道:“皇上,我看今日也先是着实恼了。我记得皇上的御马有一套白银铠甲甚是名贵,不如无尘将他送与也先来缓和我们此次拒婚的尴尬处境如何?” “嗯?”朱祁镇不解的看着无尘,怎么突然要送铠甲给也先呢?想来自是有他的道理,遂点头道:“随你便是,只是切不可丢了我明国的体面。” 翌日,也先兴高采烈地又至朱祁镇帐中道:“哈哈哈,万将军昨日送我的战马铠甲甚好!皇帝,我们一同出去看看我漂亮的马儿如何?” 三人来至马场,只见也先的汗血宝马已通身披着白银铠甲,阳光下分外耀眼。也先道:“正统皇帝,也先几番言语冒犯,还望您见谅了!我们瓦剌人素来直白,都是有一说一的。昨日万将军将着铠甲送与我,便知咱们两国没啥大仇恨,是不?哈哈哈,今日我请二位前去狩猎,以表谢意如何?” 朱祁镇刚要答应,无尘接道:“多谢太师盛情,只是今早皇上肠胃不适,随军太医刚为皇帝服了汤药,还未用膳。不如,等皇帝用完午膳,咱们再一起狩猎可好?” 也先挑高眉毛道:“噢!皇帝不舒服啊?好的,那咱们午时过后一起去狩猎!说罢作揖走了。哈哈,终于有机会要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了,狩猎中或跌入陷阱,或被箭误伤,或被野兽咬死,你们有一百种冠冕堂皇的死法,而那时你们明国收到的消息则是先皇在瓦剌营中狩猎暴毙。然后我便趁你们国丧之时一举拿下北京。毕竟朱祁钰是个新上位的皇帝,这临时扶起来的皇帝想必也是个孬种。也先为自己这完美无比的计谋振奋不已。 刚吃过午饭,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甚至有了阵阵雷声。也先心下有些疑惑,怎么刚想好了如何杀朱祁镇的计划,就突然起风了?难道是上天在暗示着什么?不管了先去他们帐中把此事了结了再说。忽然一个瓦剌小兵着急的跑进帐中对也先回禀道:“报!太师!太师!您的汗血宝马!” 也先急忙问道:“怎么了?!” 那小兵慌乱的回答:“被雷劈死了!”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就被雷劈死了?!”也先大惊。那可是自幼便陪他征战的汗血宝马,此时的他如同失去亲人一般竟将杀朱祁镇的念头抛至脑后踉踉跄跄地向马场跑去。 马场周围已围满了瓦剌的将士与明朝的俘兵,都在叽叽喳喳地议论这桩奇事。也先拨开人群,只见他的马儿已摊在地上没了知觉,满身的白银铠甲散落一地。毕竟是一条生命,让人看了好不惋惜。也先正兀自痛心,忽然人群像炸了锅般:“快看!快看!那是什么?”“是龙?!是条火龙!”“不是!是条发着紫光的真龙!” 也先随着人群张望的方向看去,只见朱祁镇的营帐上空,一片红光紫气,随着一道闪电一条龙样的东西窜入云中。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真龙显灵啦!”但见现场之人纷纷跪拜,呼喊,也先被眼前的情景已惊得如坠雾里。“莫非.....这个朱祁镇果真是真龙天子杀不得?”眼前的异象让也先不得不相信这个俘虏皇帝他万万动不得! 而此时,于谦已带精兵30万往瓦剌的营中逼近... 景阳宫中,钱皇后将自己的所有梯己与银子统共折了10万两。她要做一件大事!这是周贵妃与万若雪想做却不敢做的大事,那就是赎回正统皇帝! 第二十章 居庸关外瓦剌郡主生情愫 也先被眼前的异象已是惊得目瞪口呆,他飞快地跑到朱祁镇帐中看是不是他们搞得鬼。当他掀开帐篷的时候,朱祁镇与万无尘依然在下围棋。忽见也先闯进来,万无尘抬头笑道:“刚和皇上说了,如此天气,下午的狩猎今儿是去不成了。本想着下完这盘棋,就去太师帐中的,可巧你便过来了。也先“哦”了一声,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环顾着帐中有何不妥,但见帐中除了被天空映的隐隐有红光,与之前并无异样方想起刚进来的莽撞遂嘿嘿笑道:“啊!这会天气着实怪异,风雨雷电的,我特意过来看看你们营帐有什么需要的。”朱祁镇说道:“太师不必客气,一切都甚妥当。” “皇帝你可知方才发生了一桩奇事?”也先忍不住试探。 “哦?朕方才倒是闻得账外乱哄哄的吵作一团,是发生了何等异事?”朱祁镇一脸迷惑。 “哎呀!是我的汗血宝马,刚被雷劈死了!这马自幼便随我四处征战,今日竟无故被雷劈死了!”也先说着竟真的红了眼眶。 “这.....今日我看太师的宝马生的皮薄毛细,银蹄踏雪实为世间不可多得的好马,怎么突然就被雷劈死了?真真的可惜可怜啊。”朱祁钰不免惋惜道。 也先想起自己枉死的马儿,实是心痛再看朱祁镇帐中并无异常遂告辞出了帐篷去安葬战马去了。 也先走后,朱祁镇与万无尘相视一笑。朱祁镇问道无尘:“无尘,你是施了什么妖术,竟知今日过了午时便会有雷雨出现?” 无尘故作扶额状,笑道:“臣这脑子可是熟读《周易》的。” 也先安葬完马儿,自是伤心不已。然而他实在不愿相信此番异象是缘起于他要谋害朱祁镇。遂晚上派人偷偷跑去对方帐中一探。 那探子得令后,等三更过后,偷偷摸摸地寻至帐篷,发现远处似有火光,待走近一看只见一条火龙腾空而起忽地映得天空一片红光。那探子大呼一声“可了不得”,屁滚尿流地跑去向也先汇报。 也先听探子说那火龙如何威力无比,喷着火焰腾空而起,不得不确信了这朱祁镇是上天庇佑的真龙天子,遂想起今日还想害他的念头竟有些后怕起来。 格尔勒看到哥哥神情惶恐,不禁问起缘由。也先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异象一一俱说与了格尔勒。这个格尔勒素来不信鬼神,虽心有疑虑,然看着哥哥笃信的样子也不好拆穿什么,便决定待晚些时候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夜已经深了,中秋时节的居庸关外冷的比京城早了很多,秋草已经黄了大半,本就无甚景观的土木堡更显得有些荒凉。许是天气冷了,周围显得格外安静,格尔勒披了一件墨色的斗篷,腰间缠了一支长鞭正蹑手蹑脚地绕到了朱祁镇营的后方。朱祁镇的帐篷已经黑了灯,估计是二人都已睡下。正是因为黑了灯,四周格外得黑暗,格尔勒几次被地上的坑坑洼洼绊得险些摔倒。忽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过来,倒是吓了她一跳,她忙抽出手中的长鞭向着声音处走去,发现有个黑影在晃动。 格尔勒撩起鞭子便甩了过去,那黑影身手却敏捷,一把拽住了鞭子,将格尔勒顺势往前一拖。谁知这格尔勒只是有几分花脚猫功夫而已,重心不稳,手脚也无力,被对方这么一拖便生生地向着前面的一块大石头摔去。若是磕到这石头上,想必她的脸立时便成了花脸猫了吧。正在此时,那黑影竟蹿了过来将马上要以脸撞石的格尔勒给拉住了。惊魂未定的她抬头方才看出这个拉他的黑影正是明国的万无尘。 此时,秋夜的月光正清冷得洒在万无尘的身上。如此近的距离,格尔勒将万无尘看了个仔仔细细。只见眼前这位将军长眉若柳,目似寒星,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身墨紫色长袍与如丝般的乌发融为一体。这个男人竟比我们瓦剌的女人生的还要精美。格尔勒不觉涨红了脸一把将无尘推来。 无尘冷冷问道:“三更半夜,郡主来我们营帐处却是为何啊?” 格尔勒支支吾吾地说:“嗯,嗯。哼!我今天听我哥哥说你们营帐上方似有真龙出现,我格尔勒素来是不信鬼神的,所以来看看你们这里是否有猫腻!怎么了?” 无尘笑道:“郡主说的今天天空有真龙显灵的事吗?今日外面电闪雷鸣的,我与圣上一直在帐中下棋,只是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吵闹,什么雷劈了你哥哥的马,什么看到紫气火龙的。我们却什么都未看到。这可是奇事呢。” 格尔勒盯着无尘的眼睛问道:“哼。你们当真没看到吗?那条龙可是从你们帐篷后面飞上去的!莫非...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郡主不要胡闹了,已经很晚了,你一个女儿家独自来我们男人的营帐若传出去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节?再则若是我们有那召唤神龙的本事,瓦剌这一战我与圣上还需在你们这做俘虏吗?郡主,请回吧。”无尘礼貌而又冷漠地打发她回去。 可无尘越是让格尔勒走,她就越觉得有鬼,干脆嚷着“既没什么就让我看看,我们瓦剌的姑娘没你们汉人那么多规矩的。”便往营后方向跑去。无尘因她是个姑娘实在不好再动手,只得喊道:“郡主自重“,伸手去拽她..。可哪里拽的住的,这格尔勒的腿脚可是在草原上跑出来的,早就一溜烟地跑到了营帐后面。 无尘随后赶过来,格尔勒早已发现了地上燃剩的硫磺。格尔勒说道:“果真是你搞的鬼!” 无尘笑道:“郡主在说什么?无尘听不明白。” 格尔勒指着地上的硫磺灰烬道:“这是什么?” 无尘道:“硫磺吗?秋后的蛇蚁蚊虫分外狠毒,故此每日焚烧硫磺来驱赶这些毒虫。怎么郡主你们竟不知吗?要不要我送你点硫磺你也试一下,防虫去病最好。” 格尔勒眼珠转了转却想不出无尘的话又何不妥,却还是疑惑便强道:“你敢与我去哥哥那里如此说吗?哼等我回去告诉我哥哥看你是不是也如此说。” “郡主殿下!请自重!话已至此,你又何须再胡搅蛮缠呢?”格尔勒被无尘如寒冰的声音唬了一跳,转身看着这个月光下的男子高贵而清冷地遥不可及,如黑夜的鹰,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此时朱祁镇仿佛听到了账外的争吵,点了蜡烛走出帐篷。看到眼前景象,不解问道:“三更半夜的,郡主来我们账外徘徊,这是要作甚?难不成还记恨我昨日拒婚一事要来害我?” 无尘笑道:“皇上说笑了,怎会,郡主只是夜半出来迷路了。” “这还了得,这荒郊野外的,一个姑娘幸好是在驻军的营地,否则难免会有野兽出没,这居庸关外可是荒凉的很。无尘,快送郡主回去吧。” 无尘答应着对格尔勒礼貌地说道:“郡主...请” 此时,也先发现妹妹没在帐中,遂出来寻找,见无尘送其妹妹回来,遂不解问其原由。无尘刚要开口,格尔勒面颊绯红地说道:“我..记起昨日朱祁镇拒婚的事情就气不过,跑去他那与他分辨。” 也先哈哈笑道:“你这孩子果真是脾气大的很。你个女儿家大半夜跑到两个男人的帐中也不怕别人笑话?既然如此,你的气可消了?” 格尔勒的眼中闪出了一道亮光,答到:“哥哥,如今我变了心意了!我要嫁个这个万无尘!”说罢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也先与无尘面面相觑。 第二十一章 钱皇后送赎金弄巧成拙 格尔勒害羞地跑了,也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俊眼飞逸,神采飞扬又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心下想确是一个好人才。遂笑道:“哈哈,我们瓦剌的女儿便是如此爽利,唐突万将军了。今夜已晚,咱们明日再议。” 无尘尴尬笑道:“郡主许是玩笑话,太师不必放在心上罢。无尘告辞。”说罢,无尘逃一般地走了。 也先看着无尘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景阳宫内,钱皇后的父亲中府都督同知钱贵正与女儿商议送赎金去瓦剌的事情。钱贵道:“皇后娘娘,此事朝中意见分歧,送赎金一事还需再做权衡呀。于谦主战,如今已带30万精兵前去战场了,而各地的勤王军队也往京城赶来,如今这赎金若是送了去只怕会撑大瓦剌的胃口呀。” 钱皇后思量说道:“父亲想多了,瓦剌之战无非是想多要封赏的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若是我们遂了他们心愿,不战而赎回皇帝岂不圆满?我两个兄弟已经战死沙场,实不忍看我大明再有伤亡了。父亲明日上朝之时只管提出此计,想必会有朝臣附和。如今瓦剌战事吃紧,新皇又刚刚监国还未登基,此时正是我们表现的好机会呀。” 翌日,钱贵当朝提出赎金一事。徐珵等主和派自是支持。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思量片刻道:“此计甚好,命钱贵为我大明使节,即刻前往土木堡,下令让于谦暂停发兵,暂观后效。” 朱祁钰自是有他的主意,他怎会不知若不是在朱祁镇御驾亲征之前将正统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喜宁收买,喜宁将明军的作战路线通报给瓦剌,如今这皇帝怎么会轮到他呢?如今喜宁早被他派去的细作灭口,此事早已无人知晓。瓦剌一战,世人尽以为是朱祁镇昏庸莽撞,而他如今只需坐在这皇位上任满朝折腾,关键时发号施令扭转局势方能显出自己的才能,方能让满朝文武觉得他比朱祁镇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二十多年了,他忍了二十多年,如今这时局是该变一变了。喜宁几次的通报他早知瓦剌的胃口大的很,他们要的是封地,要的是数百万的封赏,这区区十万两,只会让也先知道朝廷已经放弃了朱祁镇,或激怒也先杀了他也未可知。而又能适时地阻止于谦前去营救,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是合他心意的很。而此计,却是朱祁镇的亲皇后与岳父提出的,朱祁钰的心里暗自窃喜。复又说道:“钱皇后忠君爱国,献出自己十万两赎金,着实令人感动!等赎回皇兄,必一同对钱家大行封赏!钱贵,此事你可一定要办理妥当啊!” 李贤冷眼旁观,本想提出异议,看到此番场景,知他一己之言也没什么用,便沉默不语了。 景仁宫内,万若雪正坐在书桌前抱着太子玩拨浪鼓,彩屏站在一旁磨墨。周贵妃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对着若雪大喊道:“贞儿,贞儿!你可知前朝之事?” 若雪道:“前朝何事?” 周贵妃说道:“哎呦喂!如今钱皇后的父亲被封为明国使节前去瓦剌送赎金了!钱皇后拿出自己的10万两私财去赎咱们皇帝了呀!如今满朝大臣都对她赞不绝口呢,就连新皇也是称赞有加,许诺咱们皇帝回来要对她们钱家大兴封赏的!你看看当时我就说咱们先去送赎金吧,如今倒让她占了先机了!”周贵妃一副懊恼的样子。 若雪反倒分外冷静说道:“新皇果真只派了钱贵一人去做使节?只带了10万两的赎金吗?” 周贵妃道:“对啊!还想怎么着啊?难道还要封钱贵的爵位吗?” 若雪紧张道:“此事不妥!娘娘我们速去孙太后宫中禀报此事!一定要将这事阻拦下来!彩屏你看着太子,只教他如何拿毛笔便是。” 周贵妃一脸茫然地随着若雪赶往太后宫中去了。 慈宁宫内,孙太后正襟危坐,眉头已经皱做一团。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儿媳妇此时会独断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区区十万两便能赎回自己的儿子,瓦剌又何须大举侵犯?这个钱氏实在是愚蠢至极!可如今她又能做什么?朱祁钰巴不得的她的儿子永远不会回来,而且皇命已出,又怎可收回?孙太后越想越气,竟气的浑身哆嗦起来。 若雪道:“太后务必要保重身体。如今我们只能在这里商量个亡羊补牢的法子才是。” 孙太后气急地说:“如何亡羊补牢?快!快把李贤李大人找来!” 钱贵已带走着停战的文书来到了于谦处。于谦得知此事,拍着桌子骂道:“你们好生糊涂啊!钱大人你可知,这区区十万两只会火上浇油并不会救回正统皇帝的!” 钱贵不悦地说道:“于大人想多了吧。若是此计不妥,皇上和满朝文武怎不提出异议?如今我来只是给你递个暂时停战的文书,我还要赶去土木堡,于大人好自为之吧!” 这日,也先杀了一头活羊请朱祁镇与万无尘来帐中吃酒。他要摸一摸万无尘的底细,因为看着格尔勒长大的哥哥,他知道这次他的妹妹是对这个人动了真心了。席间,也先看无尘的行为举止张弛有度,言语得当,又想起他与自己的每次舌战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招赘到瓦剌,倒真是给自己添了一个臂膀。 也先斟满一杯酒道:“我也先与皇帝可谓是不打不成交。如今战事至此,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无尘早已将昨夜之事说与朱祁镇,朱祁镇已经知晓也先的心意,只是无尘心心念的是宫中的那个叫万若雪的宫女,这和亲之事恐怕是无法应许的。朱祁镇遂笑道:“太师,有何高见呢?” 也先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上次小妹欲与皇帝和亲之事,实在是我也先考虑不周。只是,咱们如今的局面没有再比和亲更好的办法了,你说呢?皇帝。” 朱祁镇笑道:”这有何难?我大明青年才俊,不计其数。等朕回去给郡主亲自挑选一位家世,人才都上好的,与郡主和亲如何?” 也先忙应道:“甚好,甚好!只是我看这万将军就很好,难得我妹妹也喜欢,不如我们就定下这亲事如何?” 无尘听闻站起来说道:“无尘多谢太师与郡主厚爱,只是无尘已有婚约在身。父母之命,实在难违,只怕委屈了郡主。” “什么?你已经有婚约了?这....”也先也没了办法。总不至于逼人家退婚吧?这也太欺负人了。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这等强人之事他也是不屑于做的。可是他也断不会让他妹子嫁过去便做侧室的。他妹妹如此便是被拒两次了,他更是气不过。便赌气说道:“万将军!你既有婚约又为何来招惹我的妹妹呢?昨夜你可是听她说的明明白白!如今你不是为难我吗?” 无尘谨慎地回答:“太师,我已24了,这个年纪在我们明国哪有没有婚约的呢?无尘真是对不住了,自罚一杯赔罪”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尘算着于谦带兵赶来的日子不远了,到时他与皇帝里应外合逃出这土木堡再做打算。此时,他只能一位忍让,给于谦的营救留出时机。 正在此时,账外忽然传出一声来报:“太师!明国使臣钱贵来访。” 朱祁镇与万无尘心下一惊,什么?明国使臣钱贵?他来做什么? 第二十二章 只手遮天朱祁钰始称帝 瓦剌也先帐中,明国使节钱贵来了。大明突然派了使节来,朱祁镇与万无尘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钱贵给朱祁镇请了安,又向也先行了礼。随即说明了来意。 也先听完钱贵的话拍着桌子哈哈笑道:“正统皇帝啊,你可听明白了?在你们大明,你就仅仅值这区区十万两啊!哈哈哈。”说罢一拍桌子道:“来人先把这个狂人给我绑了!” 随即瓦剌的士兵进来把钱贵捆了个结结实实,钱贵被这突发的情况吓得惊恐至极。 只听也先说道:“你们明国把我们瓦剌当成什么了?区区十万两白银就想停战赎回你们的皇帝?!是你们皇帝不值钱还是我瓦剌战死的将士命该下贱?!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监国的狗皇帝!要么拿100万两黄金来,要么等着我们打垮你们北京城!把这个傻瓜给关进笼子里先饿他几天杀杀他的威风!” 朱祁镇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明白了如今的朱祁钰根本不想对他采取任何营救!就连赎金都送的如此敷衍甚至是挑衅,他的命已经确确实实握在了也先的手里。于谦呢?那个他一直信任的于谦呢?为何迟迟不发兵来救他?难道于谦看到风向转了,于是见风使舵,也将他彻底抛下?朱祁钰的心里着实后悔将自己的性命压在于谦的身上,此时他已经由期盼转为绝望由绝望转为彻底的愤怒! 朱祁镇一定要夺回自己拱手让出的皇位。看着钱贵被押出去的背影,他甚至恨起了自己的岳父,这个蠢货就这样成了朱祁钰刺他的那把箭,朱祁镇咬着牙对也先说道:“太师。今日我要与你做笔交易!” 万无尘看着此时朱祁镇已经扭曲的脸,他深知此时说什么已是没有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着皇上离开瓦剌早日见到于谦,问个明白。 也先从未见过朱祁镇如此的态度,虽没有捶胸顿足,怒发冲冠,但是此时他的气势却如他们草原上处于绝境的雄狮,异常安静却可以将任何迎面来的敌人撕得粉碎!也先被朱祁镇的气势压的难受,遂小心翼翼地回道:“皇帝,有何吩咐?”吩咐?当也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想狠狠抽自己的嘴巴。他堂堂瓦剌太师怎么一到朱祁镇这儿就自然地将他当成了主子呢? 朱祁镇一字一句地对也先说道:“也先,朕命你即刻拿下居庸关!攻打北京城!帮朕夺回皇位!待朕回朝之时,必厚待你瓦剌!” 也先被朱祁镇惊得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皇帝已经被朱祁钰逼疯了。”这样也好,此后的战斗也先不仅没有了后顾之忧,反而师出有名了,那就是送正统皇帝回朝! 慈宁宫内,钱皇后跪着又在落泪。孙太后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往日我只以为你是个没主见的锯了嘴的葫芦,如今你却做出如此独断又愚蠢的事情陷皇帝于危难!你!你这个蠢货!滚回你的寝宫,从今日起禁足!日日焚香祈祷皇帝平安!直至皇帝顺利回朝!若是我的儿子出了什么差错,你!必须陪葬!给我滚!” 钱皇后哭着离开了,她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巴巴的好心竟害了皇帝也害了自己。难怪当时那个周贵妃要去送赎金的时候,万若雪没有任何反应呢。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个枪头是要由自己来出的。这个万若雪果然是讳莫如深啊!钱皇后已将满腔的怨恨统统倾注在了若雪的身上。 1449年9月,时隔朱祁镇被俘半个月,也先反在朱祁镇的支持下攻下了宣府、大同,明长城,直逼京师。而于谦的负隅顽抗却让朱祁镇更加坐实了他已背叛了自己的想法。 京城告急的战报传到了奉天殿。朱祁钰坐在皇位上平静地听完了守将杨洪的汇报:“你是说也先几次以我皇兄为名号要挟你们开城门?这是也先在赤裸裸地挟持我皇兄啊!”朱祁钰所幸在朝堂上痛苦起来:“可怜我那皇兄,是弟弟无能没能将您救回!皇兄啊!我对不起您!列位臣工,朕愿以自身去换回皇兄!如此我大明将士便可毫无顾忌地攻打瓦剌!曹吉祥!拟旨,将朕送去瓦剌驻地换回皇兄!我这个监国的皇帝愿以己命换回正统皇帝!” 曹吉祥怎敢拟旨。还未等他反映过来,朝中大臣纷纷跪拜:“皇帝万万不可啊!如今您已监国半月,若是您再出了什么差错这大明就完了呀!”“皇帝果真是个重情义的仁义之君啊!竟愿意拿自己换回太上皇!”朝臣们议论纷纷,都在阻止朱祁钰拟旨。 朱祁钰急得从龙椅上跳起来说道:“那!那你们说怎么办?在天下人的眼中,我皇兄是去北狩,而我只是监国!此时的也先挟天子以令诸侯,多少不明真相的边境之城就这样给也先开了城门!若我不去换回皇兄,皇兄岂不成了也先打开我大明的一把钥匙吗?!” 此时的于谦经历了每一次战役,多少次他都顾忌着朱祁镇给也了先战胜他们的机会。如此顾忌一人之命,弃天下于不顾实在不是于谦所为。 于谦站起来道:“皇帝!于谦请您正式登基!昭告天下您如今是我们大明的皇帝。遥尊正统皇帝为太上皇!” 是啊,自朱祁钰第一来到这金銮殿处理马顺一事的杀伐决断,到今天要以己换兄的仁义之举,满朝文武觉得他真的比那个当初一味轻信王振的朱祁镇更加适合做皇帝。于是,满朝上下以排山倒海之势力呼朱祁钰正式登基。 朱祁钰脸上挂着泪珠子,心里却由衷地笑了。他梦寐以求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1449年9月,朱祁钰在于谦等人的拥护下,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景泰。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 慈宁宫内,孙太后,周贵妃,万若雪在静静地等着朱祁钰的嫔妃们入宫。今日起,后宫的一切也彻底变了。朱祁钰的汪皇后,杭贵妃,还有吴太后这几个女人一来与已成了上圣太后,周太妃,钱太后的她们共处在一个后宫,真真的要热闹了。 万若雪此时的心绪乱成了一团麻,因为她已经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命运了。 第二十三章 霸凤巢吴太后强占中宫 这日清晨,孙太后便带着钱皇后,周贵妃一干人等在后宫门口等着即将迁来的吴太后等人。将近午时方看见十来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走来,皆是擎着龙栍凤霎,雉羽夔头,又有执事太监宫女捧着香珠,绣帕,拂尘等物。一对对过完,方见几顶金顶金色的绣凤车辇缓缓行来,后面皆是装着掐金丝紫檀箱子的车马。尽显皇家礼仪威严。及至孙太后面前,吴太后方在宫女的搀扶下从辇上下来,汪皇后杭贵妃等妃嫔紧随其后。 孙太后心下暗想:“如此大的阵仗是摆给我看的吗。”却脸上笑道:“妹妹来了?让姐姐好等。” 吴太后掏出正黄色的团纹牡丹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胭脂道:“姐姐好等。本想着今儿一早就过来的。却为着钰儿昨日的登基忙活的一夜没睡好,今日便起来晚了。来皇后,贵妃,见过上圣皇太后。” 只见那两位妃子,一个身着碧色罗裙,上穿明黄色牡丹绣袄,肤色白皙,身量细长的是汪皇后;另一个着月白缎袄,玫瑰紫的罗裙,眉弯柳叶,神凝三角的是杭贵妃。二位妃子一一向孙太后等人请过安,少不了寒暄一番遂一起入得宫来。 万若雪也随一干宫女随后而至。 及至中宫,吴太后问道:“姐姐,这慈宁宫您可住的还好?” 孙太后一愣:嗯?这慈宁宫自大明建紫禁城以来便一直是太后的住所,难道这吴氏是觊觎我这慈宁宫?遂笑着说道:“慈宁宫,姐姐自镇儿做了皇帝便一直住了这十几年了,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习惯了罢。妹妹觉得怎样?昨儿竟顾着钰儿登基的事倒是忘了问问妹妹可想住这东六宫的哪一处啊?” 吴太后笑道:“哎呀,我的姐姐。这东六宫里的慈宁宫,坤宁宫,承乾宫您和您的媳妇们住着仨呢。我们婆媳三人就住剩下的几处便是了。汪皇后,杭贵妃你们觉得如何呀?” 汪皇后刚要张口,只见杭贵妃柳眉一挑说道:“臣妾住哪都行只是...所剩的景阳宫久无人居,世子殿下太过年幼,住那人气不旺的地方怕是不好吧?延禧宫离乾清宫最远,只怕皇帝去看世子都不方便,景仁宫更不用说了,上圣太后之前的胡皇后被废便是住在那里的,臣妾怕是不祥啊。”说罢杭贵妃笑脸盈盈却分明是挑衅地看着孙太后。 说起这个被废的胡皇后,倒真是孙太后心里的一根刺。胡皇后本是宣宗皇帝原配之妻,以贤闻名。永乐十五年,选为皇太孙妃。洪熙年间,封为皇太子妃。宣德元年(1426年),宣宗即位,立为皇后。而孙太后一开始只是太子侧妃,其身份地位在胡皇后之下。只因胡氏一直没有儿子,而还是孙贵妃的她却诞下了长子。后宫的斗争从不是单凭贤良就可以取胜的,她凭着过人的手段得了皇帝的专宠,并让皇帝废掉了胡皇后取而代之。只是胡氏的贤良在后宫与民间极富盛名,又因胡氏是无过而废,孙太后自然地便背上了魅惑君主的罪名。宫中更一度有谣传朱祁镇并非为自己所生,是她为篡夺后位而抢的宫女的孩子。就连宣宗晚年也常常悔过,说废后是少年冲动。这个胡皇后实实在在是笼罩在孙太后头上永远散不去的阴霾,因为无论她做的多好,在别人的心里她永远是逼走胡氏的坏女人。今日,这个杭贵妃偏偏提起了她最怕提起的人,明显是吴太后授意的,她们住进来,孙太后这一杆子上的人就别再想好过了。毕竟,变天了嘛。 孙太后看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年轻女人,想起年轻时在宫中经历的一切,心下道:呵。一个我的昔日手下败将,一个小丫头片子,想跟我斗?老娘好好地教教你们什么叫佛口蛇心,什么叫明枪暗箭。孙太后拉起杭氏的手说道:“好个想的周全的孩子,竟有妹妹你年轻是的品格。只是好孩子,你才刚进宫怕是不懂的。这东六宫啊必得是皇后,皇贵妃,或是废后住的地方,嫔妃只能去西六宫的。我看着才刚修的储秀宫就好的很,均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搭的柱子,一入宫内便觉空气清新,气味芬芳,夏天还有驱除蚊虫的功效,你和世子住在那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一句话把杭氏怼得无从辩解。明摆着她们是从未入过宫不懂规矩的,不过这确实是事实啊。若雪听得孙太后一番话,心里明白了几分,这储秀宫刚刚落成不久,因金丝楠木紧俏的很,遂下脚料尽是南方的香樟木填充。香樟木虽也有香味,可驱蚊虫,然而对孕妇和婴儿却是不好的。这也是周贵妃和太子一直住在承乾宫的道理。孙太后偏偏让她娘俩住进储秀宫....杭贵妃只怪你一开始便太跋扈了些罢。 吴太后接着说道:“杭贵妃这孩子,性子是急了些。多谢姐姐安排,即是姐姐想的如此周到,你们母子便住那里吧。只是姐姐,慈宁宫和寿康宫都是咱们太后太妃做的地方。可如今钰儿做了皇帝,我若是住到寿康宫觉得还是离他远了些。还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吗?” “妹妹说什么呢?如今你已是景泰皇帝的母后皇太后了,理当住进这慈宁宫的。我呢?便带着我的孙儿与周太妃搬去咸阳宫住就好。那里本就是太子该住的地方呀。”孙太后宽厚地笑道“至于汪皇后嘛。你自然是要住皇后该住的坤宁宫了。钱太后,你收拾一下便搬去延禧宫吧。” 汪皇后看着钱皇后一脸的不情愿,说道:“上圣皇太后,不必麻烦了,臣妾倒是觉得延禧宫清净,还是钱太后继续住在坤宁宫吧。”吴太后听她如此说马上咳咳了两声。 孙太后一脸正色道:“这孩子倒是厚道。只是祖宗礼法不可违,皇后就要住在皇后的宫中。钱太后,你还不赶紧去收拾?” 钱氏诺诺地答应着请安出去了。孙太后巴不得与她的孙儿同住,如今若雪又与她在一处了,她反而觉得安慰了不少。 于是,朱祁钰登基的第二天,东西六宫里人来人往忙着搬个不停。这刚刚入宫的吴太后一众便足足在外面晒着日头等了一天方才安顿下来。 夜已深了,搬到咸阳宫的孙太后与周太妃哄朱见深睡下,走至外殿闲话家常。若雪端了补气安神的红枣当归茶,彩屏与孙太后带过来的几个太监宫女依旧在打扫屋子。孙太后问道:“贞儿,这屋子的人你可都摸清底细了?” 若雪答道:“皆是从前跟着贵妃娘娘过来的宫人,我都清楚的很。太后您带来的更不用说了。” 孙太后点头道:“如今这屋子里的人不必太多,但一定要稳妥。人心是最难养的,越多就容易出差错。梁芳你进来。”随着孙太后的一声招呼几天前那个替太后拟旨的小太监答应着闪了进来。“这是贞儿走后,我亲手调教的小太监梁芳。这孩子机灵的很,对主子也忠诚。以后这个宫里的事你们一起商量着来。咱们日后的日子可是如履薄冰了,凡事一定要力求周全才是!” 周贵妃与若雪连忙称是。那梁芳忽闪着眼睛对若雪笑道:“万姑姑,你可还记得我?” 第二十四章 扮男装若雪李府识忠良 梁芳眨巴着眼睛对万若雪笑道。若雪听了梁芳这么问遂说道:“我记得我被派到贵妃宫里前梁公公来来太后身边不几日。确是眼熟的很。梁芳笑着说:“万姑姑真是贵人多忘事,姑姑可还记得霸州和您一起堆雪人的梁大憨?”若雪一愣细细端详起来:“难道梁公公便是霸州的大憨哥哥?哎呀,真是巧了。多年未见,哥哥瘦了也清秀了。家里都可好?” 梁芳笑道:“自打姑娘走后,没几年我娘就没了。我便净了身入宫做了公公。起初从杂役做起,才刚分到太后宫中,承蒙娘娘厚爱。将我带在身边.” 孙太后笑道:“这天底下的巧事真是多的很,既你们是旧相识,那便更好。我心里也自是放心了不少。你俩都是聪明的孩子,定要相互扶持度过这最苦的日子。你们可记住了?” 若雪与梁芳连忙回是。 周贵妃又说道:“母后,我看今个吴太后和杭贵妃的阵仗,明摆是冲着咱们来的。媳妇没几个心眼的,钱皇后又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日后咱们能躲开她们便躲了吧。只是我冷眼瞧着那个汪皇后倒是个厚道的,似与杭贵妃不是一路人,兴许能处一处吧。” 孙太后道:“自古皇后与贵妃有几个是处的好的?难道你与钱皇后处的好吗?我们之所以搬到这咸阳宫中便是远离了她们那些是非的,咱们以后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只保着太子的平安,盼着皇帝早日回来便是了。少去招惹她们才好。对了贞儿,上次李贤说他等于谦回来好好谈一谈。这新皇登基,于谦也回来了。吴氏她们搬了进来,必是眼睛长在我和太子身上的。有些事情贞儿你要多和李大人想办法了。” 若雪回道:“是娘娘。我想着等明日想办法与我师父见上一面最好。只是我如何出宫还得太后想个法子。” 孙太后说道:“这有何难?明日我差梁芳出宫置办咸阳宫的物件,你也扮作小太监与他一同出去便是。” 延禧宫,钱皇后一人跪在大殿里祈求神明。这是孙太后对她擅自送瓦剌赎金的惩罚,只不过之前是还是在坤宁宫的,今日直接打发到这荒凉的延禧宫来了。钱皇后心里想着咸阳宫里孙太后正享受着太子的承欢膝下,而自己却孤零零地在这冷清的延禧宫受罚。钱皇后的心莫名地腾起了一阵嫉恨,一种带着深深恨意的嫉妒。”万贞儿。我定要先把你这个毒刺从太后和周氏那里拔出去!”从何时起,若雪在她的心里已经成了对贵妃和太后怨恨的替代品。因为比起太后和贵妃的身份她更受不了一个卑贱的宫女竟能比自己在太后那里受宠信。 翌日,奉天殿上。于谦向景泰帝上书道:“如今也先已挟持太上皇攻下了居庸关,直逼京师。我朝各地勤王部队也已快到京城了。京城一战,一触即发。皇上如今要把储在通州的粮食火速运往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景泰帝道:“准。” 于谦复说道:“也先素来要挟着太上皇出兵,此次京师一战必挟持太上皇,皇上我们还需伺机营救出太上皇才是。” 景泰帝说道:“太上皇是朕的亲皇兄,必要营救。于大人不必多说。”营救?兵荒马乱的,若是伺机杀了他也是不得已的事,难不成我还要把他救回来给自己添堵吗?景泰帝心下想到,嘴上却说的极为诚恳。 散朝后,李贤邀于谦到他府中下棋。 李府内。李贤对于谦道:“于大人。当初您主张拥立郕王登基,今日又在殿上请旨营救太上皇。卑职实在不看清您的心思了。” 于谦说道:“我当日拥郕王登基,是为天下。救太上皇回朝,是为仁义。李大人,你可知我的心思?” 二人正说着只见两个小太监进得屋里。其中一个太监,身量纤细,肌肤胜雪,容貌十分秀丽。“给于大人,李大人请安。”那个清秀的太监说道。 “若雪?哈哈哈竟是我的徒儿若雪。若雪啊,你女扮男装的样子,倒是玉树临风的好模样。”李贤惊喜地看着他昔日的爱徒。 “师傅好眼力,若雪打扮成这样都能认出来。”若雪笑道。 “哦。这就是孙太后信任的那个万姑姑了。”于谦已猜出今日李贤与若雪的心思。他们是要看看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这位便是李大人常说的万姑姑?”于谦笑道“果然是一副端庄灵秀的样子。” “谢于大人夸奖。于大人刚回京城不久,上圣皇太后特派贞儿前来探望。太后说如今新皇登基,她也不好过多干涉政务,更不好与大臣再走的亲近。只来看看于大人安好便是。”若雪字字句句说的滴水不漏。“只是太后思儿心切,想着于大人在战场中可见过太上皇?” “好个心思缜密的女子!”于谦暗想到“此女果真是李贤带出来的徒弟,又经孙太后一手调教,果真谈吐不凡。”遂顺水推舟说道:“太上皇为臣见过几次的,远远看去一切安好。更何况还有万将军一直守在身边,太后娘娘大可放心。今日早朝,我已上奏皇上,京师一战伺机救回太上皇。” “太上皇安好。无尘哥哥安好。”若雪的心中呼地照进了一丝光明。面容也突然更加明媚起来。若雪轻快地笑道:“既然一切安好。贞儿这就回去禀报太后,静候于大人佳音了。” “万姑娘”于谦若有所思说道:“于谦一生光明磊落,所作一切皆为了仁义与天下。定不会做出为一己私欲的苟且之事。对与错只为国家,却无关皇权。姑娘可懂?” “于大人!有您此番话贞儿便放心!上圣太后娘娘知晓定会倍感安慰。只是大人,贞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雪答道。 “万姑娘尽可说来。” “于大人,如今新皇行事果断,却城府颇深。太上皇虽容易轻信他人,犯下瓦剌之错,却心底善良。如今朝中大臣关系纷乱,于大人耿直不厄,也需提防政权交替时皇权所做的取舍才好。”若雪盈盈说道。 李贤大笑道:“几日不见,我的徒儿越发地通达了。为师也正想与于大人如此说。于大人如此忠良,保全自己也是保全了天下。” 于谦看着师徒二人对自己说的肺腑之言,心里自然是温热的。遂吟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谦感念李大人与万姑娘对老朽的关爱。” 若雪听到此话,方与梁芳告辞走了。出了李府,梁芳问若雪:“万姑姑,你说这于大人会帮咱们救出太上皇吗?” 若雪沉吟道:“于大人高风亮节定会救回咱们太上皇。只是于大人是不会出于个人立场站在我们任何一边的。” “啊?那也就是说于大人保持中立?”梁芳问道。 “不是中立。而是重社稷,轻皇权。若想取得于大人的帮助只能晓以大义……”若雪坚定地说道。 梁芳似懂非懂地听着。 而于谦与若雪的一番言辞下来早已认定了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第二十五章 赐金宝太后皇后生嫌隙 慈宁宫内,吴太后一边与杭贵妃逗着孙儿朱见济,一边看着宫人们将刚刚进贡来的上好复色二乔菊花和鸳鸯荷一一搬进来。这慈宁宫果真是气派豪华,与她之前宫外的府邸是天壤之别。被人压了几十年忍气吞声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现在她的生活将会如眼前盛开的菊花一般争奇斗艳,芳香四溢。可恨自己以前不知道争抢确切地说是不敢争抢,这烈火烹油的繁华来的却是有些迟了,想到这里吴太后不觉对孙太后燃起来丝丝的妒忌。 汪皇后进来请安了。吴太后看着这个儿媳妇,一贯的端庄持重,从不好勇争强,大有正室的风范。可是今日,入宫的第一天早晨,请安却来迟了。吴太后问道:‘皇后住进坤宁宫住的可安逸?”汪皇后浅浅笑道:“安逸。只是坤宁宫太过奢华,臣妾又有择床的毛病竟有些不习惯,一夜没有睡好呢。” 吴太后听了这话有些不悦道:“皇后的意思是之前在王府住的太简陋了,乍搬过来你好日子竟过不惯吗?” 汪皇后看吴太后竟如此介怀忙回道:“母后,不是这样的。只是臣妾觉得新皇刚刚登基,瓦剌之战还未结束,不必如此铺张地与上圣太后她们换寝宫而已。” “你是说如今我皇儿做了皇帝,他的母后与嫔妃却住不得这中宫和东宫吗?还是说我如今住进来实在是着急了?反倒要谢谢孙太后的大度将这中宫让了出来?“说罢,脸色陡然一沉”汪皇后!我看你是之前苦日子过惯了!还以为我们还是之前宫外郕王府的亲眷吗?这偌大的紫禁城如今都是我钰儿的!我想住哪里便住哪里!她孙太后一党显赫这么多年了,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该轮到咱们了。你今后可给我拿出皇后的款儿来,母仪天下的霸气。若是做不得,你这皇后便让给能做的人去做!我钰儿也确实该充斥后宫,添些子嗣了!” 汪皇后被她婆婆突如其来的恼火唬了一跳,她怎知这是吴太后沉积了多年的怨气,多少年了她一直低眉顺眼地活着,如今一朝得势,此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她怎么会懂呢。汪皇后忙连连的回道:“是是,儿媳明白了。” 朱见济被吴太后的呵斥吓的大哭起来,杭贵妃边哄边说道:“汪姐姐也真是的,素日里就一副超然世外一副火菩萨的模样。只是如今您已贵为皇后了,咱们皇帝才登基不久,这根基还得稳固,您这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只看那孙太后一干人,一个个乌眼鸡似的,以后你可怎么料理后宫?” 吴太后被杭氏这么说,忽的说道:“对了,自打孙氏做贵妃以来,这后宫中贵妃也可持金宝。位同副后,与皇后一起料理后宫。我看杭贵妃,你行事倒是利索。今儿我见了钰儿便让他赐你金册金宝与汪皇后平起平坐。” 杭贵妃自己欢喜不已地谢恩了。自打她生了儿子以来,朱祁钰更是对她宠爱有加,这个汪氏一直无所出,还总是故作清高的样子,她早就看不爽了。出身自民间的她虽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市井间的算计她是打小看过来的,也正是与她婆婆有着相似的出身,她比汪氏在吴太后那里更的欢心。如今她又要授金册金宝了,这皇后以后还真说不准是谁的呢。杭贵妃眉眼间又流出了一股得意的姿态。 汪皇后昨日本就没睡好,今日又被太后嫌弃了一番,心中自是不痛快。可性子一向与世无争的她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回击的法子,便淡淡地请安走了。吴太后看着她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不觉叹道:“唉!只看她这般瘦弱,想是也没什么子嗣的福气了。若不是当年看她娘家显赫能助上钰儿一助,我才断不会挑这麽个灯芯美人做媳妇呢。” 杭贵妃眨巴着眼睛问道:“母后什么是灯芯美人啊?” 吴太后笑道:“一阵风吹来灯可不就灭了?你看她那羸弱的样....” 杭贵妃不觉噗嗤笑了出来。 汪皇后从慈宁宫出来,困加上刚才的憋屈遂走路恍恍惚惚的。汪皇后实在是太过瘦弱,一阵秋风吹来竟有些要摔倒的样子。身旁的侍女慌忙过来扶住。万若雪与梁芳从李贤府中回来,恰巧遇见了孱弱的汪皇后。若雪与梁芳向汪皇后请过安,若雪看到汪皇后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遂问道:“娘娘身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汪皇后笑笑说道:“昨个换了寝殿,一夜没睡好。再加上昨日在风口里站了许久,今日便有些困乏。不妨事的。” 若雪关切地说道:“娘娘身子羸弱,可曾吃过什么补药吗?” “昔日在王府,虽是体弱,也不曾有过什么病症。哪有好的太医来给我专门调养呢?” 若雪看到这才刚中秋,汪皇后便穿了丝绵的披风便问道:“娘娘,平日里许是有畏寒怕冷的习惯吗?” “是了,我平时便比旁人穿的多些,却总是不觉得暖和。”汪皇后虚弱地说道。 若雪关切地说:“娘娘,您这身子要好好调养才是。女人体寒是最伤气血的。我素日里伺候上圣皇太后与周太妃时,常看她们以阿胶膏方调养。您若是信的过我,我给您从太医院找个太医给您配艺伎膏方可好?” 汪皇后看着若雪诚恳的样子,刚才冰凉的心顿时温乎了大半。打她嫁给朱祁钰以来,再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身体。汪皇后笑着对若雪说道:“多谢姑姑关心。若是有好的方子调养自是最好不过的。” 若雪笑着应下便与梁芳走了。路上梁芳问道:“万姑姑,咱们太后不是说要少管她们的闲事吗?” 若雪说道:“闲事咱们是要少管,但是能拉拢的人咱们还是要拉拢的。我看着汪皇后与吴太后她们心有嫌隙的,如今她又是皇后,处好了,日后能帮上咱们也是说不好的。再者说了,举手之劳,咱们帮一帮她也是给自己积福不是?” “万姑姑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妙人儿呢。”梁芳由衷地赞叹道。 “梁公公,又耍贫嘴了。” 居庸关外,也先在朱祁镇帐中说道:“皇上,京师一战,你是铁了心要回朝吗?” 朱祁镇坚定地说:“朕若不还朝,只怕这江山就真的易主了。” “可您已经是太上皇了,您不怕朱祁钰对您暗下黑手?”也先似有疑虑。 “除非他在战场上杀我。否则,就凭他现在朝中的根基,与我斗还为时尚早!”朱祁镇眼中的火似要将这帐篷点着。是啊。就算于谦背叛了他,他的母后,他的太子还等着他回去呢。还有他当年一手提拔的那些文武官员们,只要他能回去,一切就都有转机。 第二十六章 西直门京师一战决生死 公元1449年十一月,居庸关已经下了一场初雪,层峦叠嶂盖了薄薄的一层雪,峻峭中更添了一份肃穆。也先已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攻打京师,这时也先对于京师一战的初衷早已改变,此次一战他是要和景泰皇帝讨个说法。讨一个对于瓦剌对于太上皇的说法。 无尘与朱祁镇漫山地散步,二人的心里皆是一肚子的心事,京师一战二人必是要回朝的。可是如何回?朱祁钰不会打开城门迎他们回去,而镇守的于谦到底是何居心他们已经猜不透了,生或死,回朝或是逃跑,二人都无从知晓。朱祁镇打破了沉静:“无尘,此次京师一战,不管成败,我们必是要回朝的。” 无尘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皇上北狩已久是该回去了。只是....回朝之路凶险,无尘定以命相护! ”可是无尘,我们不能死,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回去!”朱祁镇看着远处的山峦坚定地说。这是他的江山,他的江山定要他自己活着夺回来! 坤宁宫,若雪已托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李太医已给汪皇后把了脉象,配好了膏方。吃过几付方子的汪皇后,面容已有了红润。今日若雪又拎着配好的膏方送过来了。汪皇后看着若雪来了,脸上堆起了满满的笑意:“万姑姑,来了?又送膏方过来,劳你费心了。” “娘娘可大好了?”若雪看着汪皇后明显好转的气色“李太医的方子果真见效,我看着娘娘的气色越发好看了。” “可不是。我也觉得没那么怕冷了。前几日皇上来我这还说我比之前好看了不少。可知这女人还真得好好调养的。”汪皇后笑得更加妩媚了。自打杭氏嫁过来,朱祁钰就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可自从服用这膏方以来,不仅面色好了,连皇上也对自己亲密了许多,汪皇后的心里对若雪是自是满满的感激。已把若雪认作了自己的知己,也是这宫里仅有的能掏心窝说话的人。 “万姑姑,你可知咱们京城马上就要开战了?”汪皇后很想和若雪多聊会家常。 “开战?是瓦剌吗?也先要攻打京师了?”若雪心下一惊。 “是啊,皇上说就这几天了。各地勤王的部队也都到了。于大人的意思是即使也先不来攻城,咱们也要出兵攻打瓦剌了。”汪皇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么快便要开战?在她心里这场仗她不知盼了多久,她盼着她的无尘哥哥回来,盼着皇上能拨乱反正,她就能出宫与无尘过远离争斗的日子了。可是这场仗又似乎拖得太久了,朱祁钰已经登基,根基日渐稳固,瓦剌这场反攻到底是输是赢?她的无尘与皇帝会如何回来全是未知。大战在即,万若雪的心思已如乱麻一般万缕千丝。她一直盼着的战役如今要战了,她又莫名地怕了。 若雪已无心与汪皇后聊天。匆匆聊了几句便着急回去咸阳宫。她要赶紧回去见到孙太后,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因为在危难的时候,孙太后永远是若雪心里的定海神针。 咸阳宫中,李贤已经在大殿与孙太后说明了一切。若雪一进到殿内,已察觉气氛特别严肃。孙太后坐在中堂前的花梨太师椅上,一只手扶着八仙桌,撑着额头,双眉紧蹙。周贵妃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李贤干脆就一直站着,似在等太后的回话。若雪轻轻地走进来,梁芳看见若雪进来,向她递了个眼色暗示现在的紧张形势。 许久,太后说道:“我只怕我的皇儿在这一战会有不测啊。” 李贤答道:“我已与朝中徐溥等人开始劝景泰皇帝接咱们太上皇回朝了。朝中的一干大臣也都纷纷支持。” “怕只怕,劝得太急了反而会激起景泰皇帝的恨意啊。李大人,你们先不要说什么的好。”孙太后艰难地说道。此时的她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助,明知朝中有自己的党羽,此时也不能让他们帮自己。因为越帮,朱祁钰便越恨。孙太后抬眼看到若雪进来说道:“贞儿,京师一战,你仍扮作小太监,去城外观战吧。替本宫看着点。”这是孙太后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自己的儿子或许就在城外,她却真的不能去看,她怕她一出现便激起了朱祁钰的怨恨,她怕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儿子死或是再次离去。 若雪怎会不知太后的心思,其实她也怕。唯一支撑她去看的勇气就是可以早些见到无尘。不管结果怎么样,她终于可以见到万无尘了。 这日,京城的深秋出奇的冷,冷得比冬日更有一份萧条。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扑棱棱地飞起来,又会带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满城的落叶,将整座城彰显的落寞而又悲凉。也先的军马已经逼近了西直门。西直门外,朱祁钰亲自坐镇于城门之上,四周已布满了弓箭手。于谦与石亨率军,列阵西直门外。大战一触即发。 也先朝朱祁钰喊道:“吆.....景泰皇帝啊。做了皇帝的感觉可好啊?” 朱祁钰坐于城楼上镇定的说道:“甚好。也先!我皇兄呢?” “你皇兄在我这里好着哪!怎么这么着急见你皇兄吗?是想接你皇兄回朝做皇帝还是想杀他啊?”也先大声问道。 “休得胡言!也先!今日一战,我大明定与你瓦剌分出个胜负!让你们俯首称臣!”朱祁钰喊道。 “俯首称臣?对你?这个代理的皇帝?哈哈哈!莫要废话”也先不由分说。只见一干瓦剌部队已涌上前来。“给我攻开城门!”也先大喊道。 于谦与石亨带两路人马与也先部队厮杀起来。一时间短兵相见,刀光剑影。万若雪早已扮成小太监与梁芳混入人群中,守在城门那里。她要第一时间看着城门打开,看见她的无尘哥哥。 只听得城外战马嘶鸣,刀枪之声不绝于耳,若雪紧紧地抓着自己衣袖,默默地在祈求上天能护她无尘的平安。忽的城外安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正统皇帝在此!还不停战速速打开城门?!”是太上皇!她的无尘护着太上皇回来了。若雪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片刻的安静。只听朱祁钰在城楼上喊道:“皇兄!是你吗?皇兄?皇兄!你如今被也先挟持,待皇弟救下你,迎你回朝!也先受死吧!弓箭手准备!” “不要!”若雪声嘶力竭的喊道。这是朱祁钰要借机杀太上皇啊!万箭齐发的时候,便是太上皇的死期。可是此时内外已经一片混乱,谁又会听到她的呼喊。 于谦看到此番场景,顿感形势不对,急命石亨打开城门。若雪早已冲出人群前去开城门,梁芳是怎样也拉不住了。城内守军又怎么能让一个太监打乱战势自是阻拦。 朱祁钰坐在城楼上喊道:“不可开城门!给我放箭!” 于谦大喊道:“不可啊皇帝。” 顿时万箭齐发,纷纷射向瓦剌军中与朱祁镇的胸口。万无尘一边护着朱祁镇,一边与也先率军准备撞开城门。“石亨!难道你不认得我吗?速速打开城门!” 石亨一见到万无尘,昔日提携过的他的顶头上司,已战得双眼血红,顿时心中气焰少了半分。遂假装败下任由瓦剌军攻开了城门。 城门打开了!若雪终于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万无尘。鲜血已染红了他的铠甲,一张英气的脸被刀光映衬的分外冷峻。“无尘哥哥!”若雪用尽力气喊道。 万无尘听到熟悉的声音,定睛看到人群中一个容姿秀丽的小太监,满脸泪痕地望着他。是若雪!他日思夜想的若雪。若雪,等着我,等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等我护着皇帝一起名正言顺地回来! 第二十七章 奉天殿周太妃引火上身 “若雪等着我”无尘心里默默地念着,他已攻下城门,他却不能真得如杀敌般砍杀,因为现在他面对的敌人都是他曾经的战友,他做的只能是抵挡,不停地抵挡。满身的血都是他抗着他昔日的同僚们捅向自己的刀剑,都是他自己的血。于谦看到如此光景,他已经猜到了朱祁钰的真正用意,可是他又怎能这样泯灭人性的惨剧发生,于谦随即大喊道:“不得伤了太上皇与万将军!”坐在城楼上的朱祁钰听到于谦如此说,蹭的站了起来,可是他不能在万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也只能任由于谦发号施令。他能做的只有静待时机,给他皇兄致命的一击。 也先与无尘护着朱祁镇,一路杀进了城门。也先大喊道:“太上皇在此,谁敢造次!” 朱祁钰在城楼上大喊:“瓦剌大军挟持太上皇!众将士给我取也先首级!火枪手给我射!” 顿时一阵火光射向了也先的部队也射向了朱祁镇与万无尘。无尘以身相挡死死护住了朱祁镇。格尔勒带一众士兵一路杀了进来,她要救自己的哥哥,救万无尘和朱祁镇。 于谦知道自己无法挽回了,遂向也先喊道:“也先你们还不快撤吗?败局已定还不投降?所有将士不准使用武器!要保全太上皇!” 将士们与城中百姓纷纷以砖石投向也先部队。 也先看着四周布满的明军,城楼上的弓箭手,城下面的火枪手,看着浑身是血的万无尘和朱祁镇,深知此战他们彻底输了。遂仰天长叹道:“撤!” 中了火枪的万无尘蓦地站起来,向着城内走去,他一定要回去,他的若雪就在那里等着她。若雪看着无尘的满身鲜血,已经浑身哆嗦成如筛子一般,遂也向无尘跑去。可是无尘已经撑不住了,他觉得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了,就这样在若雪的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就在此时,格尔勒骑着马一把将无尘拉到马上到:“万无尘!你就是死也要回去吗?” 瓦剌军溃败撤退,城门缓缓关上,若雪眼睁睁地看着无尘在她面前流尽了鲜血倒下被一个女子掳走。她却什么也干不了。若雪瞬时瘫在了地上,无尘哥哥是死了吗?她分明看着她分明看着无尘替朱祁镇挡了弓箭,挡了火枪,她分明看着火枪射入了无尘的身体,她却只能看着,除了哭她甚至走不近无尘半步。 梁芳跑过来,扶起若雪:“万姑姑,我们回去吧。太上皇和万将军都回不来了!”梁芳也痛哭起来。 若雪被梁芳扶着,一路上不知道怎样地回到了咸阳宫。咸阳宫内,孙太后,钱皇后与周贵妃一个个神色紧张地等着若雪和梁芳回来。当若雪一踏进咸阳宫的门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娘娘!太上皇回不来了。”便重重地晕在了地上。 咸阳宫的偏殿,若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阳光白亮亮地分外刺眼,她不觉又想起了昨日战场上的刀光,眼前又浮现出无尘的满身鲜血,一行泪又流了下来。她盼了许久的无尘,就在她眼前死了,被人掳走了。她心心念的要出宫一起生活的人如今已经死了,她出宫又有什么用?接下来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万念俱灰的她恨不得自己也跟着无尘去了才好。忽然彩屏急乎乎地跑进来对若雪喊道:“万姑姑!大事不好了!周太妃她....” “周太妃怎么了?”若雪撑着身子问道。 “周太妃她!跑去找景泰皇帝理论去了!”彩屏急赤白脸地说道。 “什么?!上圣皇太后呢?” “今日早上,用过早膳,太妃只说要自己去御花园走走,我们都以为她是心里太烦乱了就出去散散心,谁知她去了御花园就撇下我们直奔奉天殿去了!牛玉公公已经追去了,我怕上升皇太后着急,就先跑来和你说。” 若雪赶紧下床向奉天殿跑去。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她内心的悲痛了“娘娘,您这是要前去送死吗?” 奉天殿上,朱祁钰端坐在龙椅上正在论功行赏。此时他的心里十分得意,瓦剌已下了降书,他的皇兄中了那么多箭生死不明,京城保卫战大获全胜。、这是他登基以来做的最大的一件事。这件事全天下也将对他大加赞赏,他皇帝的位子彻底坐稳了。“于谦任兵部尚书,加少保,总督职务!石亨封武清伯!.....” 忽见一个女子一路喊着:“我是太妃周氏,谁敢拦我?!”闯进殿来。虽有御林军把守,可太皇上的人他们也不敢下死手阻拦。朝中顿时骚乱了起来。只见周太妃哭喊着闯进殿来指着朱祁钰喊道:“哼。好啊。郕王,如今你也是景泰皇帝了,可你却是个忘恩负义的狗皇帝!” 朱祁钰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他昔日的皇嫂。上次见面这个女人就与孙太后一唱一和地演戏给他看,那时她还是容姿艳丽的贵妃,这才没几天那个美艳的贵妃竟变成了泼妇一般的火冒三丈,朱祁钰觉得十分好玩。遂平静地说道:“皇嫂,你这付模样闯进这金銮殿成何体统?” 朝中百官已是乱了,这女人闯金銮殿可是头一回啊,她真是不想活了吗?可她虽然行为鲁莽却是为了太上皇而来倒也是个刚烈女子。听到朝下的议论,周贵妃似有人给自己撑腰似的说道:“朱祁钰,你为何借京师一战要杀我太上皇?你说!是谁让你从郕王变成了如今的皇帝!如今你竟然不仅不救圣上,却派弓箭手杀他!你难道不是忘恩负义?数典忘宗吗?!” 朱祁钰异发冷静地说道:“皇嫂!你一个妇道人家擅闯金銮殿,朕念你是皇兄至亲,不与你计较,已是仁慈,如今你又满口胡言诬蔑朕,你这欺君之罪可诛你九族的!京师一战,朕亲自督战,为保皇兄我将士到后来都弃了武器,改以投石驱敌!你却是非不分,跑我大殿之上胡闹!周太妃今日你死罪可免,是因我念及皇兄,但你活罪难逃!来人!将周太妃押至冷宫等候发落!” 一干御林军随即将周太妃按在地上,拖出殿外。“朱祁钰!你小人得势,你不仁不义,你不得好死!”周太妃如疯妇一般地怒喊着,可是她怎抵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呢。 朱祁钰正色说道:“自朕执政以来,对于朕的传言不绝于耳。朕为了社稷都忍下了。今日周太妃所做之事列位臣工都看的明明白白!朕已是一再忍让。今后若再有关于朕的非议一律杀无赦! “皇上圣明!”群臣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不敢也不能再说了。 若雪赶过来的时候周太妃已经被御林军押着出了大殿,周太妃看到若雪拼命地向若雪喊道:“救我!救我!贞儿你一定要保住太子殿下!” 是啊,朱祁钰的心机似海,周太妃倒了,虽是她自己撞到刀口上的,但接下来上圣太后,太子,朱祁钰定是一个也不能放过的。 第二十九章 探冷宫万若雪如梦初醒 景仁宫,此时已经成了关押周贵妃的冷宫了。当年孙太后夺取了皇后位,胡皇后被废后便是住在此处直至死去,如今这里又成了关押她儿媳的冷宫,朱祁钰的用心可谓至深啊。 若雪给了看门的太监些许银两,方能进来看一看。只见破败的景仁宫昏暗无光,毫无人气,窗棱上的纸都已经破烂,寒风呼呼地往屋里一直灌进来,四周结满了蜘蛛网子,所有的家具上尽是厚厚的灰尘。此时的周太妃早没了往日的容貌,蓬头垢面,正披着脏兮兮的棉被坐在床榻上。若雪看到如此光景顿时就哭了“娘娘,您怎么落得此番光景?” 周贵妃迎着门口透进来的光,在暗处待久了竟觉得有些晃眼,她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方看出是若雪。“贞儿,贞儿!你可来了!太子好吗?太后好吗?” “好着呢。娘娘,娘娘可好?”若雪哽咽着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可好?如今的周太妃怎么会好呢? 周太妃冷笑道:“好?贞儿,你可知我打入宫那天就没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在这冷宫里,我已经活的没个人样子了。你知道吗?晚上还有老鼠会跑到我的床头!如今我竟落到与最恶心的老鼠为伴的光景!贞儿,若不是我还念着我的深儿,我都不想活下去了啊!” 若雪不解地问道:“娘娘,你好糊涂!你为何要跑去与朱祁钰理论啊?您这不是引火上身吗?您难道不知道朱祁钰正巴不得找我们这厢的错处?” 周太妃想了许久突然抓起若雪的手道:“贞儿!你一定要防着那个钱皇后!我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人撺掇的!贞儿!真的是那个贱人挑唆的!” “娘娘!太上皇回不来了!”若雪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便重重地晕在了地上。孙太后顿时瘫在了椅子上。梁芳哭着与彩屏等人将若雪扶到偏殿的床上,梁芳复又回来将京城所发生的一切重述了一遍。孙太后的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把手恨不得将它掰断一般。许久,太后喃喃地说道:“皇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钱皇后又哭着跪下道:“母后,您惩罚臣妾吧!都是我当时的鲁莽害的皇上!母后!只要您一句话,臣妾就算杀了那朱祁钰也在所不辞!” 孙太后冷冷地看着她:“好啊!那你倒是去杀啊!替我皇儿报仇!替万将军报仇!”说罢一转身走进偏殿看昏死的若雪去了。 钱皇后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周贵妃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扶起她道:“姐姐,你这是何苦呢?快起来吧!如今我们只能另想法子了。” 钱皇后恨恨地说道:“可恨我现在还在禁足!否则你一定要跑去奉天殿上去找朱祁钰论一论为何诳我去送赎金!为何不救回皇帝!朝中还有李贤等大臣一定会支持我们的,逼朱祁钰救回皇帝!” 周贵妃听了钱皇后的话这才记到了心里。她是最着急的,皇帝回不来了,朱祁钰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太子。只是一味地忍让确实不行的,若能取得大臣的帮助她去闹一闹也许真的能改变局势。可是她怎知朝堂上谁又能毫无征兆地就向她伸出援手呢? 若雪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想到这是钱皇后对她禁足一事向她们的报复。可是事已至此,她能做的只有想办法扭转局势。既然忍让和反击对朱祁钰没有任何效果,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取得他的信任!若雪强笑着说道:“娘娘,让若雪给您收拾一下吧。”是啊,此时的周贵妃,此时的冷宫确实都应该好好收拾一下了,至少要像个人一样地活下去啊。 若雪服侍了周贵妃的梳洗,打扫了景仁宫,又给她留了许多银子让周贵妃日后打点小太监便离开了。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路上她一直在不停地在想,想她的无尘,想她的以后,想如何在宫里继续走下去。不觉她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百花都已经凋谢,石板路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曾经她陪孙太后来御花园散步时,是何等悠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每个时节都是一番美景。而如今,花还是那些花,人却没有从前的那番心境了。若雪就这么在秋风中呆呆地坐着,看着远处光秃秃的假山,看着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看着一轮月亮缓缓升起照着四寂无人的御花园。是啊,昼夜交替,四季变换,不会为每个人做停留。而现在刀尖上生活的日子,如果连自己也去了,那太后怎么办?太子怎么办?将她视为亲人的贵妃怎么办?太多的牵绊,若雪只能咬碎了牙往前走。无尘已经不在了,她出宫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既然如此,她就要在这个宫里好好活下去。为了给无尘报仇,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咸阳宫,若雪默默地服侍太后与太子睡下,独自坐在殿外发呆。此时只有沉默,才能不让太后更加地难过。她要想一个办法,想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办法。唐彩屏拿了一件披风给若雪披上:“姑姑,外面风冷,您身子正弱别再着凉了。” 若雪抬起头,看着月光下的彩屏,纤长的身量,穿了件碧青色的袄子,一对普通成色的青玉耳坠在耳边摇曳,虽无绝色容颜,却也清丽俊俏。若雪不禁问道:“彩屏,你今年是多大了?” 彩屏笑道:“姑姑怎么忘了?彩屏今年16了。” “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果然是豆蔻年华啊。彩屏你可会弹琴?”若雪盈盈地问道。 “彩屏10岁便进了掖庭为奴,一直是个粗使的丫头,幸得老天怜见,才被娘娘召到身边伺候,哪有机会学这么风雅的事情呢?娘娘还一直说我不会打扮,怕我将太子也带丑了,如今想见娘娘一面却也难了。”彩屏说着,不觉难过起来。 若雪拉起彩屏的手说道:“年少女子,都有自己的美貌。彩屏妹妹只是不会打扮罢了。彩屏,我想着如今女子大多都会弹琴,倒也是俗气,不如我教你琵琶可好?我记得自大唐便有反弹琵琶的舞蹈,甚是曼妙,我去书房扒一扒,我们学起来可好?” 彩屏不解地问道:“万姑姑,如今的情势,您怎么倒有闲心要教我这些?” 若雪笑着看着彩屏说道:“彩屏,你可愿意助我将这局面扭亏为赢?” 第三十章 处子血郡主以身救无尘 也先溃败,北逃的路上,下起了大雪。奄奄一息的无尘躺在帐篷里已经昏迷不醒。军医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万将军怕是不行了。”格尔勒哭着对军医说:“你一定要救回万将军啊!只要能救回他,你要什么都可以!哥哥是吗?哥哥你快让他救回万将军啊!”可是也先此时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朱祁镇的脑袋一片空白,还未从战场中回转过来。他亲手送给的皇位的弟弟竟一门心思地想杀他!他以为他不过才离开了几个月所有的朝臣依然会服从于他,可是他彻底错了!如果不是无尘的死命相守,恐怕他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于谦!你果真是背叛了我!”朱祁镇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个从他父皇执政时便入朝为官的于谦,这个他一直以为对他忠肝义胆的于谦,这个他亲口颁旨让他回去稳住朝政的于谦,就如此背叛了他,站在了朱祁钰的一方,与自己对峙于沙场。朱祁镇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一般。看着眼前的无尘气若游丝,朱祁镇一把採起军医道:“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活!否则你也别想活!” 一旁的也先看着军医已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过来劝解道:“军医!你倒是想个办法,就算是野方子我们也可以试一试!” 军医沉吟了许久说道:“这个嘛……方子倒是有一个只是怕要委屈了郡主啊!” “什么法子?快说!”格尔勒急切地问道。 “要用正值18岁的处子之血为药引子,佐以黄精,人参等大补之物或可以试一试。” 格尔勒坦然地说道:“不就是血吗?本郡主舍个一滴两滴的不妨事!军医我现在就随你去配药!” 咸阳宫内,若雪在书房翻书找乐谱,彩屏狐疑地抱着太子站在一旁。孙太后说:“贞儿,你可是想妥当了?” 若雪抬起头说道:“妥不妥当关键还要看彩屏妹妹呀。” 彩屏忐忑道:“只怕....我做不好会坏了大事。” 若雪笑道:“彩屏,如今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成了你便富贵荣华,我们也能保全平安。若是不成我们往后的日子每日都是刀尖舐血啊。懂了吗?我们没有退路的。” 那个天天跟着彩屏的小太监牛玉也嘿嘿笑道:“唐姑姑,这是万姑姑帮你当娘娘呢。我若是个女的只怕就没你的份儿了。呵呵”说罢竟抬起了兰花指“哎呀皇上,臣妾好想你啊。” “哈哈哈,小牛子你真不害臊。也不看看你的熊样。只怕会把皇上吓跑了吧?”梁芳指着牛玉讥笑起来。 “好你个小梁子,我再熊样也比你好看。听说你小名可是叫大憨不是?哈哈哈哈”牛玉反唇相讥。 “来来来快让你憨爷爷教训教训你。”梁芳佯装生气的样子,牛玉吐了个鬼脸跑了。 孙太后与若雪等人呵呵地笑了起来,朱见深见众人都笑了,遂也笑着说道:“好看。姐姐好看。” 彩屏看着怀里的太子惊喜地问道:“太子殿下,说谁好看呢?” “姐姐好看。”朱见深奶声说道,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若雪伏在案头,绾起的青丝之上插了一支素银的嵌红玛瑙梅花簪子。 “哈哈太子看着簪子说好看呢。哎呀好看!是好看。”彩屏逗地太子咯咯地笑起来。这已经是咸阳宫里久违的欢声笑语了。 北逃的路上,瓦剌军医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进到帐中。格尔勒的手腕上已多了一条纱布,与军医一起给无尘灌药。可是无尘已经没有往下咽的气力,每灌一口便流了出来。格尔勒着急得眼里又滚起了泪珠子,脸一红,将药汤自己灌了一口,又用嘴巴帮无尘灌下。方将这一碗汤药勉强灌下。军医与也先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任由格尔勒去。 “太师,郡主。这碗汤药服下,若是万将军半夜体温升起来便有救了。只怕体温升的急万将军如今没有元气平衡阴阳会高烧不止啊,还得想法子给他降温才是。唉!总是要过几次鬼门关的,咱们这可是在和阎王爷抢人哪。”军医哀叹道。 “哥哥,今夜我守在万将军身边。你们不用管了!” 也先为难道:“好妹妹,你还未出阁的姑娘彻夜照顾一个男子总是不好。今夜让哥哥来吧!” “哥哥,万将军已跟我们回瓦剌了。我也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此生我只能嫁给她了!”格尔勒看着无尘坚定地说。她瓦剌女子虽然豪放,可是认定的人便一心一意地跟定一辈子。在格尔勒的心里,不管无尘在明国有没有婚约,她已经将他带走了,那边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也先自是拗不过他宠爱的妹妹只能叹了口气带着众人离开帐篷了。 夜已深,关外的风雪更加肆虐。格尔勒紧紧抓着无尘的手,感觉他身体的每次回温。自服药以后一个时辰无尘的体温便慢慢地升高一些,每升高一次格尔勒的心便会安慰一分。可无尘的元气是统不住热气的,下半夜光景,无尘的身体便烧烫起来。格尔勒连忙跑到帐外捧了一堆雪给他慢慢搓洗,又将毛巾,毯子等浸在雪中待凉透后给无尘盖在身上。可是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 格尔勒心下暗想到:“军医说万将军是元气统不住阴阳,他是男子纯阳之体,我是处子至阴之身,若.....” 无尘的身体复又烧了起来。格尔勒顾不得那么多了,遂将自己脱地只剩了内衣跑到了雪地里。 寒风凛冽,雪的冰冷刺地她骨头生疼。“坚持回,再忍一会,需将我的身体内外凉透了才好。” 帐篷内,无尘似有了些模糊的意识“这是哪里?我到底是生是死?”只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向他怀里伏下来。 “若雪?是你吗?”无尘的意识又飘远了,只感觉一股清凉之气从全身满满散开,与他体内炙热的烈火交融,平衡,进而又升腾起了快要熄灭的元气..... “若雪.呵...原来她叫若雪。”格尔勒伏在无尘的胸前黯然地说道。 第三十一章 时机巧若雪指点曹吉祥 “若雪,你好好过吧。我要走了。”无尘笑着渐渐消失在云雾中。 “无尘哥哥!”若雪从梦中惊醒。一身的汗,满脸的泪,方觉天已经蒙蒙发亮了。无尘难道真的死了吗?为何会做这样的梦?若雪习惯性的握着胸前的如意佩,定了定神,曹公公,是时候去找曹公公了。 储秀宫门口,曹吉祥站在门外打着瞌睡等朱祁钰起床。昨日朱祁钰明明说的是今天早上朝,这曹吉祥天还未亮就来宫门口守着了,现在他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了。自打这新皇帝执政以来,时不时地就出点岔子为难他一下,谁让他是前朝的太监呢。一阵冷风吹来,曹吉祥鼻子一紧不禁打了个喷嚏。“谁啊?吓朕一跳。”朱祁钰在殿内幽幽地问道。 “奴才该死。皇上,是老奴刚刚着凉打了个嚏喷,惊着皇上了。”曹吉祥吓了一个激灵。 “嗯?你是嫌朕起的晚了?” “不敢不敢。奴才不敢。”曹吉祥连忙回道。 “掌嘴。” “是。让你打嚏喷,让你浑说。”曹吉祥在殿外一个接着一个嘴巴子扇的自己的脸啪啪作响。 杭贵妃笑嘻嘻地挽着朱祁钰穿戴整齐了走出殿外,看了一眼还在扇自己的曹吉祥,朱祁钰淡淡地说道:“行了。走吧。”曹吉祥赶紧颠颠地跟着朱祁钰往奉天殿去了。 散朝后,曹吉祥一个人蹲在墙角捧着饭碗吃饭,嘴巴还是火辣辣地疼,嘴唇还隐隐渗着血。这是朱祁钰数不清第几次地为难他了。曹吉祥以为朱祁钰登基后第一件事便会把他打发去做杂役太监,可是却没想到一直留他在身边,却是为了更方便地折腾他。曹吉祥恨恨地吞下一口饭,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太上皇,你什么时候回来救救奴才啊。想到这里他不觉自己呜咽起来。 “曹公公。”曹吉祥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孙太后宫里的万姑姑。他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万姑姑,你怎么找到这了?” “曹公公,你是怎么了?”若雪关切地问道。 “嗨。没事。谁让咱以前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呢?不提了。”曹吉祥尴尬又带着丝丝悲伤。 “曹公公,如今的皇上总难为你吗?哎,当初咱们太上皇真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是自己的亲弟弟,想不到竟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曹公公,真是辛苦你了。”若雪怜惜地说道。 “姑娘,说的极是。咱们这些奴才辛苦是不怕的,怕就怕主子故意刁难咱们啊。姑娘,我心里苦啊。想咱们太上皇平日里是多麽地和善,这个新皇帝却是个面善心冷的,在这么下去,只怕我见不得咱们太上皇回来了。”说着竟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若雪连忙劝道:“曹公公,你别再哭了,一会子眼睛哭红了,又上不得一顿斥责。我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曹公公与其让皇上天天这样刁难你,不如你想办法赢得皇上的欢心才是长久之计啊。” 曹吉祥连忙擦干净眼泪问道:“姑娘可有办法?” 若雪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上圣皇太后早就想到您在如今的皇上跟前是不好混的,可没成想会落到这般田地。这点银子,公公先拿着,既然差事这么难做,这私底下可别委屈了自己呀。拿点药,买点吃食才是正经的。” 无尘昏昏沉沉地醒转过来,自己竟然还活着。虽然身上没有什么气力,可周身已经不像之前冰冷,像浑身坠入无尽地极寒一般。无尘想起身看看自己身在何处,突然发现一条赤裸的白花花的胳膊横在胸前,是个女人!无尘陡然一惊,定睛细看去,原来是瓦剌的郡主格尔勒。只见她浑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衣,一条胳膊赤裸地紧紧地抱着自己。无尘看着自己半裸的身子和春睡未醒的格尔勒已惊得好了大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昨夜是有个女子,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无尘轻轻地从格尔勒的胳膊下抽出身,蹑手蹑脚地披上衣服向账外走去。“万将军,你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格尔勒忽地从身后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郡,郡主。”无尘涨红着脸不知所措“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听无尘如此问格尔勒方发现自己的失态,满脸通红地松开了无尘:“万将军,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昨晚本郡主一直守着你的。万将军,你这是要去哪?”格尔勒忽然看出了无尘刚才是要离开帐篷的。 “郡主殿下,无尘感念您的照看。只是这男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好,无尘先告辞了。”无尘转身便想逃走。 “万无尘!你难道以为本郡主昨夜是对你干了什么不成?”格尔勒如此直白地问话无尘竟无言以对。“不要说昨日你像死了一般,就是平日里,本郡主也不会做这乘人之危,鬼鬼祟祟的苟且之事。我喜欢你不错,可你以为的事情必得是两人心意相合才能做的。万无尘想不到你的脑袋里竟然也有这些龌龊的念头。” “龌龊?我?龌龊?”无尘被格尔勒怼得实在说不出话来。 “格尔勒,万将军怎么样了?”也先带着军医在账外干咳了两声。他是想进帐中看看情况的,昨天格尔勒的样子他这个当哥哥地竟然有些局促起来。 “哥哥,进来吧。万将军要走呢。” 也先连忙掀开帐篷:“哎呀!万老弟啊!你竟然好了!哈哈哈哈,军医!你果然是个神医!” 军医连忙谦让道:“太师过奖了,多亏了郡主殿下那处子血的药引子啊,也是万将军命不该绝。看来万将军昨夜必是烧了一夜,郡主实在是辛苦了。” 什么处子血的药引子?无尘喃喃地问道。 “万将军啊,你还的多些我们郡主,是她把您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啊。”军医刚要张嘴解释“军医,别说了。”格尔勒的脸越发地红了。万无尘确实活过来了,她也终于放心了。紧张了一夜的她好想睡一觉啊。 “郡主!”“格尔勒!”军医和也先叫道。格尔勒满脸通红地晕倒了。 “难道...昨夜那个浑身冰冷伏在我身上的女子是她?难道她是为了救我?”无尘看着帐篷外被雪覆盖的一切似是明白了什么。“郡主啊郡主。你何必如此啊?如此的人情,你倒要无尘怎么还呢?” 第三十二章 御花园朱祁钰邂逅桃花仙 新一年的三月,这年的春天来的分外地早了些。才刚三月初,天气已经回暖了许多。紫禁城上的天空湛蓝地如湖水一般,棉花般的云朵肆意装点着蓝天,阳光温煦又不刺眼。真是春光溶溶,春意融融。朱祁钰这日刚下朝,他今日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前几日河北地震,朱祁钰天天忙着处理灾民的事情焦头烂额的,谁知民间又传出了河北地震是与正统皇帝被俘于瓦剌有关,说什么是真龙被困,老天震怒的典故。更可气的朝中一干大臣也趁此上书奏请迎回朱祁镇以安定人心。这内忧外患天天搅得他好不心烦。曹吉祥颠颠地对朱祁钰讪笑道:“皇上,奴才听说御花园里的桃花今年竟早早地开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煞是好看呢。皇上。奴才伺候您去御花园走走?” 朱祁钰抬眼看了看曹吉祥,这个曹吉祥最近乖巧地像他的一条狗。朱祁钰心里不禁舒展了许多,他就喜欢这种把本就不是他的狗驯化地只认他当主子的感觉。“嗯?”朱祁钰略迟疑了一下,本该他是要去给吴太后请安的,可今天他娘天天催着他广纳嫔妃催得他实在烦乱,今日是真的不想见他的母后。也难怪当初他的父皇一直将他母子放在宫外不曾上过心,他这个娘亲确实是嘴碎了些。 “好,那就去御花园走走。”朱祁钰应允道。 “皇上,您请。”曹吉祥连忙欢呼道。 御花园里,柳条已抽出了嫩芽,嫩绿的枝子像要滴出一抹青水,粉彤彤的桃花竟早早的开了,满园的桃花香,与早已盛开的杏花和那娇嫩的绿柳条映衬地整个御花园春意盎然,粉嫩清新。二人刚入园子,只闻得一阵丝竹之声。桃花深处,似有衣裳蹁跹。朱祁钰不觉走过去,隔着层层桃花方看清楚。只见一位绿衣女子坐在池子旁的石头上正低头抚着一把雕着鱼戏莲叶的筝,头上的碧玉嵌银荷花簪子在阳光下晶莹地剔透而一位抱着琵琶的粉衣女子,腰肢柔软,边和着琴音边长袖善舞。尽是丝竹曼妙,玲琅玉佩之声。朱祁钰不觉看呆了。他的后宫中除了庄重的汪皇后便是艳丽的杭贵妃,哪曾见过如此飘逸似仙人的女子。“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朱祁钰不禁吟诗道。 二位女子听到有人来了,忙止了乐声问道:“是谁?” 曹吉祥刚要喊出是皇帝,被朱祁钰止住了。“彩屏,我们走吧。被旁人看了去总是不好的。”只见桃花丛中,一阵沙罗衣衫晃过,两个女子翩然而去。“曹吉祥,我们这是碰见桃花仙子了吗?”朱祁钰恍惚说道。 “哎吆皇上,您是天子啊,天子的御花园真是有仙女儿也说不好啊。”曹吉祥谄媚道。 朱祁钰顿时顺着一路追进桃林中,早已寻不得仙子踪影,只见满地桃花的上盖着一块水粉茜影纱的手帕,旁边的一次绿水被风轻轻吹起了丝丝水纹。“果真是仙子啊。”朱祁钰不觉叹道。 唐彩屏抱着琵琶与若雪走出了御花园,彩屏满脸绯红地问道:“万姑姑,这样就够了吗?” “彩屏,你的好日子快到了。”若雪盈盈笑道。 咸阳宫,朱见深看着若雪与彩屏飘飘地走进来,笑着问孙太后道:“皇奶奶,我们宫里是来了神仙吗?” 朱祁钰这几日没事便往御花园跑,可是却再也没碰到他以为的仙子。想到这几日震后的赈灾繁忙,杭贵妃又天天在他耳边絮叨另立太子的事情,他如今也只有来这御花园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静。他又掏出了帕子呆呆地看着。 “皇上,奴才那日隐约听到一位仙子的名字似是唤作彩屏。”曹吉祥小心翼翼地说道。 “彩屏?彩屏?曹吉祥,给我把这个叫彩屏的仙子翻出来。不管是宫里或是天上!一定要把彩屏找出来!”朱祁钰第一次尝到了相思的滋味。这个叫彩屏的,不管是人还是仙,他是要定了。 “皇上驾到!”曹吉祥尖尖的嗓门响遍了整个咸阳宫。朱祁钰急乎乎地闯一般地进来。“皇上亲临这咸阳宫所为何事啊?”孙太后和善地说道。 “给上圣皇太后请安。”朱祁钰略带敷衍“上圣皇太后,不知您宫中可有名唤彩屏的女子?” “哦?彩屏?你说的可是我们宫里的唐彩屏?”孙太后浅笑道“彩屏,还不拜见皇帝?” 只见一位女子从跪拜的人群中站了起来:“奴婢唐彩屏拜见皇上,皇帝万岁。”一样的粉色纱裙,只是今日内里穿了一件明红的绫子绣衫,映得更是人面桃花,粉面含春。朱祁钰掏出帕子问道:“这帕子可是你丢的?” 彩屏不觉红了脸道:“奴婢惶恐,那日与万姑姑在御花园一时兴起,竟惊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朱祁钰的眼睛已经从唐彩屏的身上移不开了,眼前的这个女子虽不是十分姿色,却清丽可人,身姿婀娜,这娇羞的样子实在是他现在的后妃所不及的。可是她却怎么是孙太后这边的人呢。朱祁钰不免有些惋惜甚至懊恼。 孙太后似看出了什么,说道:“彩屏既然皇上捡了你的帕子,你还赶紧谢恩?” “上圣皇太后,这个彩屏,可否赐予儿臣?”朱祁钰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哈哈哈哈。皇上。既然您喜欢这丫头,便将她带走就是。只是,这丫头一直侍奉太子极好,皇上可千万不要亏待了她呀。”孙太后说的大方得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祁钰心满意足地说道。 孙太后第一次见这个心机似海的皇上如此失态,若雪帮她走的这步棋确是走对了。 未央宫,如今已是唐彩屏的寝宫了。此时的唐彩屏已被封为贵妃。红绡帐里朱祁钰意犹未尽地拥着她道:“美人儿,那日与你一起的女子是何人啊?” “皇上说的可是弹琴的万姑姑?”彩屏娇柔地问道 “万姑姑?可是孙太后身边的那个万姑姑?”朱祁钰仍对他监国之时那个胸有城府的女子有所顾虑“她和你很好吗?” “对啊,万姑姑对我可好了。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万姑姑常和我们说起如今您登基已是天意,我们这些人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不能再有其他的心思了。对皇帝忠贞便是对我大明忠贞呢。”彩屏一脸纯真地说道。 “哦?她真有这么好心?”朱祁钰心里还是在思忖着。 “皇上,皇上。”门口一个太监在殿外小声喊道。 “放肆,没看着皇上在里面睡觉吗?”曹吉祥训斥道。 “曹公公,是皇后。皇后娘娘她昏倒了。”小太监小声道。 “什么事?”朱祁钰听到了殿外的言语大声问道。 “皇上。是皇后娘娘昏倒了!” 第三十三章 辨忠心皇帝情辞试若雪 “皇上!皇后娘娘她晕倒了!”外面的小太监焦急地说道。朱祁钰急忙批了衣裳往坤宁宫去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昏倒了呢?” “许是这几年皇后忙着唐贵妃的册封之事,累着了吧?”小太监怯怯地回道。 坤宁宫内,汪皇后半卧在床上,一脸喜色,见朱祁钰进来欲要起身,被朱祁钰按住了。“太医,皇后身体如何了?”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喜啦!” “哦?真的吗?”朱祁钰突然觉得最近后宫之中真是好事不断,先试纳了仙女般的唐贵妃,这汪皇后也从天天有气无力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变得有了些许风情现在竟然有了身孕。虽然前朝的事情让他近来烦心,但好在后宫里一片喜庆也是好的。朱祁钰紧紧抓着汪皇后的手:“皇后,你以后要好好休养,切不可再劳累操心了。今晚朕就在你身边陪着你。汪皇后神采飞扬的脸上又添了一抹娇羞煞是好看。朱祁钰自是对她百般爱恋。 早上汪皇后贤惠地为朱祁钰更衣。“皇后,你如今已有身孕,就少操劳些吧,这些琐碎让宫女们做便是。”朱祁钰对汪氏的怜爱是发自内心的,比起吴太后的浅薄,杭贵妃的张扬,温婉的汪皇后是他从内心爱惜的。 “皇上,这点事情还是臣妾做吧。臣妾喜欢每日能伺候自己夫君的日常起居。”汪皇后软语道。 “这坤宁宫还真是个好地方,皇后你才住进来半年便有了身孕。”朱祁钰欢喜道。 “坤宁宫自然是好的很,臣妾的身体还多亏了上圣太后身边的那个万姑姑呢。”汪皇后真心地想缓解夫君和孙太后她们的关系。毕竟比起自己的婆婆,孙太后她们对自己要良善的多。 “万姑姑?”朱祁钰有点惊讶,怎么这两天耳朵里全是这个万姑姑? “是啊皇上。年前臣妾刚搬进坤宁宫,有些不习惯又加之劳累,难免虚弱了些。恰巧碰上了万姑姑,就帮臣妾找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张太医配制了膏方服用。谁知连续服用了一阵子,臣妾身上畏寒怕冷的毛病竟都好了,也渐渐有了气力。可知这个万姑娘真真是个细心的好人。”汪皇后由衷地赞叹。 “皇后你的方子可曾找别的太医看过?”朱祁钰警惕得很。 “看过了,我托父亲将方子带出去找民间的医生也瞧过真真是一等一的好方子。” “这个万姑姑这么快竟将自己至亲的皇后也收服了,果真不是等闲之辈。”朱祁钰心下暗想道不觉皱起了眉头。 “皇后这个万姑姑心机颇深,你以后还是少些与她往来的好。”朱祁钰不轻不重地说。 “皇上,你可真是误会万姑姑了。臣妾打听到这个万姑姑在宫外一直有个心上的人,巴巴地等着出宫完婚的。孙太后本是准她满20便出宫,可是周氏被打入了冷宫,没人照顾太子了,她便延了出宫的打算。一个一心出宫的人,除了自保还能在这宫里兴起多大风浪呢?”汪皇后对若雪是深信不疑的。 “她果真是要出宫的?”朱祁钰自言自语道。如此他便试一试这个众人交口称赞的万姑姑吧。 春天的夕阳红地像一团火,映出了漫天的火烧云。朱祁钰一个人坐在御花园桃林的水池边,这里是他前几日以为遇上仙子的地方。可他万万没想到起初他最先看到那个弹琴的仙子竟是那个叫贞儿的万姑姑。曹吉祥一路引着若雪来到了朱祁钰面前。 “给皇帝请安。皇上万岁。”若雪不卑不亢地道了个万福。朱祁钰仔细瞧着眼前这个被火烧云映的分外光彩照人的宫女,一席藕色的罗裙,外搭了件玫瑰紫紫的缎子坎肩,一双素银的桃花耳坠垂在耳畔,除了胸前的那个翡翠的如意佩浑身再没其它装点,却分外显得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肤若凝脂,眼含桃花。这样的美人只可惜是孙太后的心腹,若是旁人只怕还可以收在宫中做个妃子也是一桩美事。朱祁钰想着竟呆住了。 “皇上....”曹吉祥小声叫道。 朱祁钰方回过神来说道:“万姑姑。今日怎么没穿你上次与唐贵妃的那件翠绿色纱裙?” “贞儿觉得翠绿的颜色太过鲜艳,贞儿的容貌实衬不出鲜艳的好处,故还是着素色衣衫的好。” “听皇后说,她这次有孕多亏了你给她找的太医调养?” “那是娘娘的福气,只不过被贞儿恰巧碰上了而已。” “万贞儿!你故意走近皇后,又将唐贵妃送与我面前,你是何居心?!”朱祁钰厉色道。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万贞儿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到底是敌还是友。 “皇上。奴婢又能有何居心?如今您稳居皇位,上圣太后已是日暮黄昏,太子殿下又尚且年幼,周太妃也被打入冷宫,钱太后如今还在禁足,我一个女子,不过是权衡利弊,保自己周全而已。若果老天安排的一切巧合皇上都认为是贞儿刻意为之,那也只能感谢上苍厚待奴婢了。”若雪跪下说道。 一个美貌如画中人的女子跪在朱祁钰的面前,字字肺腑,朱祁钰的心顷刻软了下来。“此女有毒!这个女人有将万人收服的魔力!”朱祁钰心里暗想到 “万姑姑,听说当年上圣皇太后是允你二十岁出宫的?如今虽是我做了皇帝,既然当初上圣太后允了你,朕自然要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今年你便出宫可好?”朱祁钰越觉得若雪的可怕,这个女人要么把她赶走,要么将她收服,否则...朱祁钰不敢再想下去。 “多谢皇上恩典。”若雪伏在地上磕了个头,“可是等奴婢出宫的那个人已经在瓦剌之战中阵亡了。贞儿已经不想出宫了。如今唐贵妃也去到皇上身边,奴婢再离开,上圣皇太后与太子殿下便无人服侍,如此不忠之事贞儿不能做。”若雪淡然地回道。 “你这是抗旨吗?”朱祁钰恨恨得问道。 “贞儿4岁进宫便服侍上圣皇太后,贞儿的主子只有上圣太后一个人。如今您是皇上,奴婢对您自是要效忠的。您的旨意贞儿不敢违,只是偌大的后宫若连贞儿一个小小宫女都容不下,将太后与太子置于无人之境,皇上您想天下人会如何说?”若雪说完直视这朱祁钰的眼睛,如一汪清水般清澈。 朱祁钰被若雪一番话说的无以驳斥。“贞儿想着等太子再大些自会请示皇上旨意出宫,远离宫中之事,只是如今的关头若是奴婢出宫一是贞儿不义,再来对皇上的圣名也会有所不利。奴婢能做的只是答应皇上绝不与您为敌,我一介女子只求在宫中平安度日而已。” “听你这话倒是为朕着想了?万姑姑你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聪明的女子往往会被聪明误啊?你这样冰雪聪明的人放在太子那边我是时时不放心的。你要怎么能表明你对我是忠心的?除非...除非你也想唐贵妃一般被我收入后宫可好?” 第三十四章 缓兵计若雪处处布机关 “万姑姑,我的意思如今你有两条路。要么出宫,要么入我的后宫。你觉得怎么样?”朱祁钰半眯着眼睛看着若雪。 曹吉祥也愣了。这个皇帝真够狠的呀!这下万姑娘可怎么选呢? “皇上,您难道觉得现在还是纳妃的好时机吗?”若雪冷笑道:“河北地震,天下已经议论纷纷,您如今大张旗鼓地连纳两妃,您就不怕您经营的威名毁于一旦吗?” “哦?天下?你一介小小宫女竟和朕谈天下?如今天下都说河北地震是朕不救回皇兄之过!若你是朕会怎样?”朱祁钰有些激动,本来是要纳妃的心思突然就被若雪转到了朝政上。 “我?奴婢一个女子,不晓得那么多。只知道,自古众口悠悠,是最难把控的。既有了传言便要想法子去扭转和把控传言的走向。”若雪自如地说道。 “哦?万姑姑你还真是七窍玲珑心。可恨我认识你太晚了。朕念你忠心护主便不难为你了。万姑娘,只希望你能记住今天你我所说的,一切以天下为先。不伤害任何人保万事周全。”朱祁钰看着若雪由衷地赞叹。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不管是她的样貌还是她的计谋,如果真的是他的人那么天下也许早就是他的了。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贞儿谢过皇上!”若雪深深地拜了下去。这个害死她无尘哥哥的男人今日竟能和她论道天下,若雪也着实佩服自己的胸怀。“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朱祁钰挥了挥手:“退下吧。”朱祁钰看着若雪翩然而去的背影想到“这个万贞儿,若果真能为我所用该有多好啊。“ 若雪出了御花园一路走向了咸阳宫。“万贞儿!”一阵厉喝吓了若雪不禁吓了一跳。杭贵妃厉色站在她面前,柳眉倒竖地看着她,双眼被怒气涨地像要滴出血来:“万姑姑!你果真好手段啊。前几日刚把唐贵妃送到皇上身边,今日皇后又怀孕了,皇上还在御花园密召你,你这是想干嘛?你想覆手云雨吗?” “给贵妃娘娘请安。”若雪道了个万福:“奴婢不懂娘娘再说什么.皇后与唐贵妃都是有福之人与贞儿何干?难道娘娘认为贞儿有谋划天机的本事?”这个杭贵妃一向的跋扈,若是自己不能灭了她的威风,只怕以后她们一干的人都会受她的为难。若雪铁了心地要将治一治这杭氏的骄横。 “你!”杭贵妃被若雪赌地语塞抬手便要打,若雪一把抓住她的手:“娘娘,我是上圣皇太后身边的人。如今两宫皇太后并尊,您这一巴掌打下去,若抓不到奴婢的错处,只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把?” “死丫头!你以为有上圣太后与皇上护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吗?”杭贵妃使劲摇着手叫道。 “娘娘,既然您知道若奴婢有谁护着,还为何要苦苦相逼呢?在这宫里还是相安无事的好些吧。贞儿告退。”若雪说罢甩开她的手便走了。 “万贞儿!你给本宫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杭贵妃暗暗地发着恨,一张脸涨的像一只充了血的猪腰子。 若雪本想直接回咸阳宫的,转念一想,她该去看看那个已经成为贵妃的唐彩屏了。 未央宫内,唐贵妃站在殿门口正在逗一只笼中的五彩鹦鹉。“给贵妃娘娘请安”若雪笑着说道。 “万姑姑!你怎么来了?”彩屏看到若雪又惊又喜。 “娘娘荣升贵妃,贞儿一直没得空来道喜。今儿个奉太后旨意特来看望娘娘。”若雪笑的格外亲切。 “太后和太子好吗?”彩屏拉着若雪的手问道。 “好着呢,娘娘放心吧。“ “走我们进屋说。”彩屏自打进了未央宫便看清了局势,汪皇后虽是个厚道的,那个杭贵妃却一直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吴太后那里一直因为自己是个婢女出身也不怎么待见她,正想和若雪好好倾诉一番。 若雪听完了彩屏的倾诉,静静地说道:“汪皇后是个悲天悯人的,如今又怀了身孕,圣眷正浓。吴太后呢,虽势力些,却是个没有城府的。只是这个杭贵妃....虽来自民间却无民间的朴实,反倒透着市井之气。这种女人,眼皮子浅,计较小利,却毫无底限。如今,又只她一人有儿子,娘娘你是一定要小心对待才是。只怕,她这个儿子日后还会对咱们太子殿下不利呀。” 彩屏急切地问道:“万姑姑,你的意思是?杭贵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 “我刚在外面碰到了她,她对我都已经咬牙切齿了,更何况太子?还有你这个新宠正浓的贵妃?”若雪低声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呢?”彩屏没了主意。 “娘娘,女人只靠美貌是掌握不了男人的心的,何况是皇上,你现在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让皇上觉得在前朝,你也能帮到他才是长法。杭贵妃来自民间朝中并无任何同党,只这一点,你便可压住她。” “可是。我一个婢女出身哪来的势力?” “我记得,娘娘之前不是认识一个江湖道士吗?”若雪问道。 “哎呀,万姑姑,那是我当时一时糊涂。”彩屏想起对若雪的亏欠,不觉红了脸。 “娘娘,听说现在钦天监正好缺人,你何不将那个江道长推荐进来?” “他?他能做什么?”彩屏十分不解地望着若雪。 “如今河北地震,民间传言是咱们太上皇北狩,真龙落难,上天震怒。如今朝堂上也传遍了。皇上正为此时焦心呢。你何不让江道长进来化解一番?”若雪神秘地说道。 “可是这个传言不是您和太后让李贤李大人他们散步的吗?怎么又要化解?”彩屏小声地问道。 “嘘。。这个嘛,娘娘只需照我说的做的就是了。您信得过贞儿吗?”若雪狡黠地眨着眼睛。 “嗯。那我今晚就奏请皇上,召江道士入钦天监。还有,万姑姑,我想向太后要个人。小太监牛玉。”彩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哦,牛玉是娘娘的同乡呢。好呀,娘娘身边是要有可靠的人的。太后不是说过吗?一屋子人不在多,要在心齐。”若雪说地似有深意。 没过几日,曹吉祥带着几个宫里打扮的太监拿着圣旨来到了京郊的清虚观。“江道长接旨。”曹吉祥站在观中喊道。 一众道士纷纷出来跪拜接旨,可是江道士却没影了。 “江道长接旨!”曹吉祥又重复了一遍。 “大人,江道长这几天已经离开道观,云游四方去了。”一个小道士战战兢兢地回道。 “什么?!江道长云游四方去了?那他何时回来?”曹吉祥有些气急败坏,这下他可交不了差了。皇上刚对他有所好转,这次他岂不是又要挨板子了? “道长。他可能不回来了。”小道士又回道。 “嘿!这个臭道士,竟然找不着了!”曹吉祥气的跳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改天机江道士悔不当初 没过几日,曹吉祥便捧着圣旨带着几个小太监和御林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京郊的清虚观。【零↑九△小↓說△網】“清虚观江云鹤道士接旨!”曹吉祥一进观内便高声呼喊道。整个道观自是纷纷下跪叩拜。“清虚观江云鹤道士接旨!”曹吉祥又一次喊道。一个小道士战战兢兢地跪着回道:“启禀公公,江道长已经离开道观,云游四方去了。” “什么?云游四方?他何时回来?”曹吉祥急忙问道。 “道...道长说出家之人四海为家,不会回来了。”小道士吓得浑身乱抖。 “好啊!这个臭道士!他竟然跑了!”曹吉祥急得跳起脚来。好容易皇上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这次难不成又要为这个臭道士挨顿板子吗?曹吉祥气急败坏地在院子里来回走着:“你们这群臭道士!给我把江云鹤找出来!否则!否则杂家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破地方!” “曹公公莫急。我看这江道长并未走远。”一个十分秀丽的小太监低声说道。 “哎呦,我的万姑娘啊,你没听说他走了好几日了吗?”曹吉祥抓耳挠腮地急躁着:“我这要去哪找他呢?” “曹公公,这清虚观虽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地方,但大小也是道观,时时有信男善女烧香祈福的。若是江云鹤早已离开,为何此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主持的道长呢?” “哎呀,我的万姑娘!难怪皇上说你是七窍玲珑心呢,我看你比那比干还要多一窍!”曹吉祥恍然大悟一般地崇拜地赞叹道。 “给我搜,把这个道观翻过来也要找出江云鹤!”曹吉祥一声令下,顷刻间太监,士兵每个处仔细搜寻了起来。 “曹公公,我找到了!”梁芳纠着个背着包袱的老道从后院走了出来,“这个老道,正要钻狗洞外逃呢,一半身子已经爬了出去,结果被我拖住后腿给生拽了回来。” 只见这个道士,浑身是土,道帽也歪斜着好不落魄,早没了仙风道骨的气势。 “江道长,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之人,在着清修之地理应衣衫整齐才是,为何为了抗旨去钻那狗洞呢?”若雪强韧着笑问道。 “哎呀!万姑姑!万姑姑!果然是你!”那个道士一眼认出了太监打扮的若雪,如捣蒜般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姑娘,您天生贵命,您就放过小老二吧!” “江道长,你这是怎么话说的?”若雪和曹吉祥他们被这道士着实吓了一跳。 “还你个老道士,皇上召你入钦天监呢,你这是什么反应?”曹吉祥不解地问道。 “公公,公公大人!小老儿可否与万姑娘单独一叙?”道士祈求般地看着曹吉祥。 曹吉祥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你这道士可不是疯了?若不是看着万姑姑的面子,我早就绑了你入朝交差了。” “谢大人!谢公公!谢公公大人!”这个道士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 三清殿,江道士颤抖地点了三炷香,对着供奉的三位三清祖师叩了九个响头,然后走到若雪的跟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道长,你这是为何?”若雪惊讶地问道:“难道还是为着当年在周太妃宫中的事吗?” “姑娘,您祖籍可是青州诸城人士?”江道士直接问道。 “正是。” “您可是幼年家中变迁,贬居到了霸州?” “正是。” “您的父亲可是当年辖青州的宣慰使万贵?” “正是” “姑娘!小老儿对不起您啊!”江道士大呼道。 “道长,您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您与我家有什么交集?” “姑娘啊!当初小老儿尚且年轻,学了些三脚猫的江湖术法,四处游历。路经你们青州府。最初,我是一心想把巴结还是三品宣慰使的令尊大人,便给姑娘您看了相貌。您的相貌可是贵不可言呀。怎知才一年光景,您家中就突遭变故,您的继母姣凤,怕您以后与她争家产便使了银子给我,诱我在你们临行前编了通胡话说与令尊听呀。” “我的继母?姣凤姨娘?”若雪愣住了,昔日那个在她心里抚养她的姨娘竟买通道士来诓骗她们一家。“您说了什么呢?” “我....唉!三清祖师爷爷在上,小老儿,不能再做这悖良心之事了,我当时说您是天煞孤星,刑父刑母的孩子!实际上,您并非孤星,您是天生贵命,八字刚硬,福泽浅薄之人担不起您而已呀。为了保您日后的出路,我还让您的父亲日后送您去至阴至阳,至明至暗的地方去。想不到您还真是天佑之女,果真被送入了宫里来。姑娘,求您饶了我当年利欲熏心犯下的错吧!”江道士一个劲儿地磕着头。 “呵...天煞孤星。江道长,你真是抬举我了!”若雪一把纠起江道士道:“你个妖道!你可知你是收了银子浑说一通,你可知我的幼年时如何过的吗?你可知我的父亲因你的话一直对我冷冷淡淡的吗?你可知姣凤她小产也怪到了当时尚且年幼的我身上吗?你可知我自幼便没有亲情疼爱的心思有多痛吗?!”若雪一股气冲到了脑门,这么多年了,她的父亲也只在朱祁镇在位时给她修书几封,自打土木堡之变后便再没了音讯,估计又是怕她这个“天煞孤星”带来晦气吧。 “姑娘!姑娘!我错了!我知错了!我年青时所犯下的大错,如今是必会报在我身上的。姑娘还请您饶我一命让我走吧!若我随姑娘入了钦天监,当年我擅改天意,报应不爽,迟早会死在姑娘手中啊。”江道士的脸上已经变得煞白,毫无气血,仿佛看到他日后惨死的模样。 “道士!你给我听好了!天道好轮回,老天不会轻易放过哪一个的!你以为你将天意胡说一通是可以逃跑了事吗?只怕你会横死街头也是说不好的。既你当初欠我的,如今你便全力助我或可化解你当日的妄行,有个善终!否则,就凭你今天这抗旨欺君的罪过,我便可以血洗你清虚观,难道你出家了,你家就再无亲人了啊?欺君之罪可诛九族的!”若雪盯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如今,你们三位三清祖师都看着呢,我万若雪发誓,你若不为我所用,我必让你生不如死!”此时的若雪全明白了,她童年所受的一切冷眼,都是她视为亲人的姣凤姨娘与这个道士所为,这位那点抄家后所剩无几的可怜家产,就要牺牲一个无辜孩子一生的幸福,还要背上天煞孤星,刑父刑母,克人克己的虚妄罪名。可知这人心在丁点的利益面前都会变得残忍不堪的。而她的傻父亲却也信了他们的胡诌,将一切罪责按在了尚在襁褓的她。这亲情确实淡薄地令人寒心。 江道士听了若雪的一席话,眼前这个姑娘早已不是当年咿呀学语的婴孩,单是着压人的气势便使他不寒而栗,还是乖乖地随她入朝吧,或许善恶有报,他尽心帮她,或许真能化解了当年所行的恶果呢。 若雪木然地带着江道士出了三清殿。“吆。江道长,你想明白了?”曹吉祥打趣道。“果然是我们姑娘的好手段啊,我还以为你失心疯了呢。呵呵呵呵” “万姑姑,这个道士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还没入钦天监呢,就给咱们跳大神了?”梁芳跑来戏谑地问着。 “大憨哥哥,你入宫前我父亲和姣凤姨娘过得可还好吗?”若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恩?”自从梁芳入宫来还是第一次听见若雪喊他大憨哥哥,除了当时他们看着无尘将军死,他何曾见过若雪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只是怎么突然问起了霸州家中的事情呢。“嗯。还。还好吧。听说姣凤姨前不久刚添了个小子。”梁芳喃喃地说道。 “呵。还真是好啊。我这个孤星竟又有弟弟了。”若雪冷冷地笑道,心却如又把刀在一点一点地剜得生疼。无尘死后,她第二次感到了心如刀割的剧痛! 第三十六章 议和亲万无尘身陷两难 清明后的瓦剌,下了几场雨水,草原上已经绿油油的一片嫩草,湛蓝的天空下牛羊成群地在草原上肆意漫步,好不惬意。 无尘独自坐在草原上,看着天空。他如今竟不知何时能回明国,何时能再见到他的若雪了。 “万将军。”格尔勒笑着跑到无尘身边,你又在想你明国的心上人吗? “郡主殿下。”无尘每次见到郡主都有些局促,想起那晚郡主与他的肌肤之亲,他每每都尴尬不已。“无尘在想,长期在你们这里也不是长久的法子还是要回去的。” 一座豪华非凡的大帐是瓦剌可汗脱脱不花的居所。也先与朱祁镇坐在帐中与可汗议事。 自从瓦剌郡主救了无尘之后,他们二人便随也先回到了瓦剌,作为权宜之计。入瓦剌这半年,二人将很多明朝先进的生活知识也传到了瓦剌,所以这俩明国的君臣虽是俘虏,口碑却十分地好,甚得人心。脱脱不花也将这二人视为座上宾,一直招待得不错。 “太上皇,多亏了您跟万将军去年冬天用你们明国的法子帮我们治好了瓦剌传染的伤寒,我在这里敬你一杯!” 也先随即说道:“太上皇和万将军果然是博学多才哈哈,可汗,太上皇是一直想要回明国。咱们也要帮他想想办法才是。” “去年北京一战我们死伤惨重,明国又迟迟不肯来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呵呵呵”脱脱不花推诿道。 “哼!我也先向来是个干脆的,惯看不得人家唯唯诺诺推诿的样子。没事我就先告辞了!”也先一摔杯子转身出了帐篷。 朱祁镇看着脱脱不花尴尬的样子,缀了一口茶道:“可汗,勿要多虑。回明国之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 “哎。太上皇若是有办法,我们定当是全力以赴的呵呵呵呵。”这话从脱脱不花嘴上讲的却是敷衍的很。 话说这也先从帐篷出来,便远远看到她的妹子又在缠着无尘说笑。”这个傻丫头”也先不免替格尔勒深感不值,作为男人,他怎会看不出无尘心里是容不下格尔勒的呢? “格尔勒!”也先喊了一声向他们走去。 无尘看到也先过来仿佛看到了救兵忙说道:“太师是不是有事找郡主,那无尘先告辞了!” “等会!”也先一把抓住欲要逃离的无尘,“万将军!你这是要去哪?” “我.....我想去看看太上皇。”无尘尴尬的回应。 “太上皇跟可汗聊天呢!来。咱俩也聊聊吧?格尔勒,我要和万将军说点正事,你先走开。”也先正色看着格尔勒。 “哥哥!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格尔勒最喜欢与他哥哥撒娇了。 “回去!”也先少有的坚决。 格尔勒极少看到他哥哥如此,只得不情愿地离去。“万无尘,回头我再找你玩。”格尔勒撂下一句话便跑了。 也先看着格尔勒跑开时的娇羞,无尘脸上散不开的躲闪:“万将军。你说你们明国会不会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的那位有婚约的女子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你的死讯?”也先单刀直入地问道。【零↑九△小↓說△網】 “太师?”无尘被也先如此问的有些诧异。自从他们来了瓦剌,也先对他们一直和善得很,今天突然问起他如此直白地问题无尘觉得有些奇怪。是啊,他的若雪眼睁睁地看着他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一定以为他死了,就连他自己也以为是死了。如果不是格尔勒,只怕他只能在若雪的梦中出现了。若雪最近是如何过的?朱祁钰有没有难为她?他的满脑子都是若雪,如今被也先如此问他竟呆住了。 也先见无尘不知如何回答,仍说道:“万将军。若不是我妹妹以身相救,你现在也许已是一把灰了。我妹妹的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回报啊?”也先直视着无尘的双眼。 “这.....太师。你觉得无尘该如何还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无尘的心里,救命之恩,除了他的心他的人,无尘巴不得早些还清,可是如何还?格尔勒分明对自己是情根深种的呀。 “你也知道我妹妹的心思。万将军,如今你在明国已是死人了,难道你就不能把心分给我妹妹一丝吗?”为了自己的妹妹也先似乎在哀求无尘了。 “太师。我知道郡主对我的情谊,我也知道郡主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难报,只是我的心实是没有办法给令妹腾出位子。若果我是一个为报恩便可轻易移情的人,太师您可会放心将郡主交于我?”无尘此番话说的真真是推心置腹的。 “可是万将军!你又有什么办法断了我妹子的心意吗?若是没有,如今你也回不去了,为何不能试试呢?”此时也先为了自己的妹妹已是好话说尽了。 “太师。我......” “无尘!”朱祁镇出了帐篷对无尘挥了挥手。无尘趁机向也先道了个别逃向了朱祁镇。 “无尘,你可想回明国?”朱祁镇仰望着瓦蓝如镜子般的天空问道。 “当然想了,皇上。只是现在有什么号主意吗?”无尘此时多么希望能听到朱祁镇告诉他一个回大明的锦囊妙计。 “我是有个法子。只是恐怕要委屈万将军了。”朱祁镇依旧望着天空,因为这个法子,他实在没有勇气看无尘的眼睛。“万将军,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便是瓦剌向我大明示好,而唯一示好的法子便是和亲。” “和亲?皇上宫中并无适婚年龄的公主呀。”无尘甚是不解。 “呃.....我是说你和格尔勒和亲!”朱祁镇说的并无底气,作为一个皇上想回朝竟要出卖自己的臣子去和亲,他实在是觉得自己窝囊。 “皇上!可是无尘.....无尘对郡主并无情谊呀。”无尘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这可能是唯一能回明国的法子,然而他和了亲,就算回了明国,他又如何面对若雪呢? “我知道。可是我们男子要以大事为重呀。郡主对你的深情,你又不是不知,你娶了她,她自是欢喜的很,你这恩也报了,我们也回去了。等日后你再与万氏女子在一起,郡主也不会说什么吧。我们男子三妻四妾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朱祁镇在极力地让这个理由变得圆满一些。 “万将军,我朱祁镇感念你一直守护我的忠心!请受我一拜!这次我是真心真意的求你。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了!”朱祁镇果真就给我无尘深深了做了个揖。 “皇上,使不得呀!你要折煞我了。”无尘的眼里已经含着泪花子了。这么多年,皇上对他的提携与信任,他是知晓的,格尔勒对他的情谊和恩情他是推不掉的,而他心心念的若雪对他的相思他更是放不下的。儿女情长与家国天下,此时的无尘着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奉天殿,已经入了钦天监的江道士,做完了清明的祭祀大典。在朝中回道:“皇上,如今贫道夜观天象,紫薇星分外耀眼,北斗七星也熠熠生辉,吾皇的天下大可安定了。” “哦?是吗?”朱祁钰甚是喜悦。如今河北地震的灾民都已安抚好,天象又如此遂他心意,他自是喜上眉梢的。这下什么”真龙被俘上天震怒”的谣言该不攻自破了吧? “只是紫薇星的北方有一块紫云,贫道直接不久北方定有贵客至,而此贵客定会更加振吾皇皇威呀!”江道士言之凿凿。 “是吗?这天下又有来帮扶朕的贵客了?哈哈哈,果真如此,甚好甚好。”朱祁钰欢喜不已地说道。 此时殿下的李贤似是明白了什么。如此好的时机,他要为太上皇做些什么了。 第三十七章 回明国无尘若雪终错过 这日,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草原的帐篷射在了朱祁镇的脸上,温暖而明亮。朱祁镇缓缓睁开眼睛,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往日无尘已经在帐篷外做他们习惯吃的明国早餐了,然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热羊奶过来叫朱祁镇起床。而朱祁镇却是被太阳叫醒的。 “无尘?”朱祁镇醒来见无尘不见帐中,便起来寻找,也不见无尘在做饭的地方,遂有些奇怪回至帐中。“这个无尘去哪了?”忽然朱祁镇发现无尘的榻上放着一纸书信,很是奇怪,便走到跟前拿起来看,看到一半朱祁镇已是目瞪口呆了。只见信上写道:“吾皇万岁!昨日吾皇提及臣下赢取瓦剌郡主一事,臣思想一夜实难从命。于私臣辜负郡主一片深情,于公臣弃国家大义不顾。然我们只在瓦剌苦等无人从中调解实在被动。臣今日已返回大明,朝中李贤是臣幼师老师,或可助臣从中涡旋。臣愿想尽一切办法誓死迎吾皇回朝!一日不成,无尘一日绝不另娶!待迎吾皇回朝之时,无尘定为之事任凭圣上处置!” 朱祁镇浑身颤抖,这个万无尘竟然为了个女人跑了!不就是让他娶个公主吗?他竟以命相抵!此去大明,他该如何过明朝的边界?这一路上他又能否安全?这些他竟然全然不顾了!就为了宫里那个万姓女子的至死不渝?朱祁镇这个三宫六院的皇帝实在想不通无尘的心思。 “皇上!皇上!”也先气急败坏的闯进帐中,“皇上!你可知万无尘跑了?!” “这.....我也是刚刚知晓啊。”朱祁镇有些尴尬的回答。 “哼!这个万无尘竟然为了不娶我妹子跑了?我!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也先气的满脸通红,他也想不明白,做瓦剌的驸马,还能回明国,此等两全其美的好事在万无尘那里却像要逼死他一般。 “呃.....无尘你果真能平安迎朕回朝吗?李贤果真能全力助我吗?”朱祁镇在心里默念着。 此时的无尘已经骑着马跑出了草原,跑出了瓦剌,向着大明,狂奔而来。 盛夏时节,李贤府内,已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红柳绿,知了在树上一个劲的嘈杂着,衬托着盛夏的炙热与昂然。 “江道长,您说的紫薇星北方的紫云,可是如今北狩瓦剌的太上皇?”李贤谨慎地问道。 “这个嘛......李大人紫薇星北方的紫云是否是咱们太上皇还得靠李大人促成此事啊。”江道士神叨叨的样子甚是可笑。。 “江道长,您入钦天监以来,这故弄玄虚地毛病又重些了。”若雪一身太监打扮与梁芳站在门口笑着嗔道。 “哎呀,万姑娘,您休要打趣小老儿了。”江道士一看到若雪,立时便收起了故弄玄虚地模样,忙笑着迎了上去。 “哈哈,我的好徒儿,你若不在此时进来,只怕这江道长还在与我打诳语呢。”李贤看在爱徒笑道。 “贫道不敢,不敢。不过贫道着实是看到了紫薇星北方有一块紫云,然会是何人,到底是吉是凶,贫道....实在推算不出啊。”江道士如实回道。 可见这世间所谓的玄妙天机阴阳之术大多是糊弄人的,即使有异象显现,也并非常人所能破解的吧?若雪心下暗自忖道。 李贤想了一下:“如此,我想我应该找个可心的去趟瓦剌探个究竟再做打算了。只是,这一来一回只怕又要过去一年了。”李贤有些踌躇,再拖一年太上皇是否还安好呢? “李大人,若是我们私自派去人打探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我们此时若是以紫云为由劝皇上直接派使臣去瓦剌缓和关系迎回太上皇,是否可行?”若雪问道。 “这.....此番话若是能从于谦口中说出,皇上是一定会答应的,我还需和于大人做番打算。希望能天随人愿吧。”李贤思索着说道。 “既如此,那若雪便回去了。”若雪与梁芳告辞便走了。 “李大人!李大人!有个男子在咱们府外昏倒了!说一定要见李大人。”有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回禀道。 李贤心下疑惑着与守门的小厮一起往门外跑去,若雪看着一干人都慌张地跑向门外,也好奇地与梁芳前去围观,只见门口已严严实实地围了一群人,根本看不得究竟遂与梁芳说道:“别人的家事我们少管的好,如今时间尚早,我们去于大人府上看看如何?” “于大人?哎呀,姑姑啊,我看到于大人天天那个正气凌然的样子我就发憷啊,恨不得给他摆个牌位供起来。姑娘咱们不去不行吗?。”梁芳推脱着。 “呵,好你个梁公公竟然开于大人的玩笑,小心被他知道了,给你个好看的。”若雪笑着与梁芳逗趣。 “若雪!”若雪似乎有人在远处喊她的名字。可是回头看去只有来往的人群并无熟稔之人。只见李贤的府门口那个衣衫褴褛的昏倒之人已被众人缓缓地抬进了府中。“看身形还是个青年,可是他来找我师父是有何事呢?”若雪边想着边对梁芳说道:“梁公公,我们还是要去于大人府上探一探的好。” 于谦在府中听完若雪的一番话,在府中踱步道:“万姑娘,老夫已经明白了。迎回太上皇是众望所归,老夫也一直在等待时机。日后我会和李大人商量个万全之策的。只是姑娘,前朝之事,如今你是不是已经插手太多了?” 梁芳听着有些不顺耳刚要反驳被若雪制止了。“于大人说的是,若雪坚信于大人会与我师傅处理好此事,只是此事事关太上皇,时时牵挂太后的心思,若雪才不得不着急了些,所做之事若有不妥还请于大人见谅。” “万姑娘,你可知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知道你是个德才兼备的女子,只是若风头太劲,只怕日后会为难你自己呀。在这历史上市最容不得女人要强的,你可知?”于谦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啊,若雪何尝不知呢?自进宫之前万夫人的嘱托她便知道女子一定要收敛锋芒,谨言慎行,可是若不是太后的重托,若不是关乎太子的安危,还有为无尘报仇的念头,她又怎会处处出头,展露锋芒呢?上天就是如此,有的人注定了一生都要与天斗,与人斗,披荆斩棘的。平淡度日?对于若雪已经是不可能了。 李府,那个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明!我回来了。若雪!我终于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奉天殿瓦剌示好议婚事 “万姑娘,我就说这个于大人迂腐的很,咱们平白碰了一鼻子灰,真是的。”梁芳边走边抱怨。 “于大人说的没错,我近来确实管的有点多了。”若雪淡淡地说道。梁芳看若雪如此说便悻悻地闭了嘴,二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咸阳宫中。 “贞儿姐姐!贞儿姐姐回来了!”已经三岁的太子朱见深看到贞儿立时笑着狂奔过来抱住贞儿一个劲地磨蹭,“姐姐。你去哪了?深儿好想你。”朱见深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太子殿下,姐姐给你去买好玩了啦。你看。”若雪从怀里掏出了个拨浪鼓。逗着朱见深。“哦,姐姐真好。深儿最喜欢姐姐啦。”从何时起,朱见深已经变得依赖若雪了,只要若雪离开一会,他就会满宫里找。在深儿的心里,这个漂亮的姐姐,只要看到她就觉得温暖和踏实。还有一种从他祖母那里找不到的丝丝温情。 “贞儿,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啊?”太后看着孙儿在若雪撒娇,若雪流露着一种母爱般的关怀。这个贞儿真是他们祖孙二人的唯一依靠了。 “娘娘,我今儿个去了师父那里已经说好了,又转角去了于谦大人府上。”若雪抱着朱见深说道。“于谦大人已经答应了师父与我的计策。” “哦?于谦吗?这个于谦果然是个正人君子,绝不站在势力的任何一方。”孙太后默默地想到。“既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咱们静观其变吧。贞儿呀,汪皇后那边临盆在即了,我看那吴太后是个不体情的,那杭贵妃又跟个乌眼鸡似的,你与唐贵妃就多留心着些。” “是,娘娘。”若雪应道。 “姐姐,快来,深儿要让姐姐给深儿扇扇子。”朱见深摇着若雪的手喊道。 “好好好,太子殿下,姐姐现在就给您扇扇子。” “梁公公,快将我那把湘妃竹的兰花团扇拿过来。” 夜已深了,偌大的月亮将咸阳宫映的比往日明亮许多。朱见深已经穿着件明黄的锦鲤真丝兜肚躺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若雪坐在床边正绣着一个白绫红里的肚兜,已经绣了大半的红莲绿叶,蜻蜓粉藕。这是她平日给朱见深绣的,越是夏天,被子便盖不严实,下夜里凉,若雪担心他凉着肚子,每每做件十分精致的肚兜哄他戴上方才放心。 “万姑姑。”梁芳轻声着蹑脚儿进来道:“姑姑,方才李贤大人府中小厮过来传信,邀姑娘府中一叙。” “嗯?我们今儿个不是刚从师父那里回来吗?难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若雪疑惑道。 “我也不甚知晓,那小厮也没细说,只说是好像有个故人要与姑姑一见。” “故人?”若雪一惊,手被绣花针扎一下,沁出了血珠子,肚兜也落在了地上。 “哎吆,我的姑娘,您可仔细些。这纤纤十指,扎一下可疼呢。”梁芳心疼地说着从地上捡起肚兜感叹道:“姑娘好针线啊,难怪太子殿下只穿姑娘绣的兜肚呢。这手艺,我看着都移不开眼。” “梁公公,别贫了,帮我用这蝇刷子给太子赶赶蚊蝇。我去擦下手。” 梁芳拿起床边的白犀拂尘仔细地在太子周围拂着“嘿,我家姑娘心思真真是细腻。偌大的咸阳宫里哪来的苍蝇蚊子,只是怕有那小虫小咬的,从纱窗眼里进来,咬一口又痛又痒。这万姑娘的仔细,只怕太子的亲娘也是做不到的。” “太子呀,你快些长大呀,长大登基了,可得好好厚待你的贞儿姐姐呀。”梁芳细声说道。朱见深沉睡的脸上露出了梦呓的微笑。 “故人?究竟会是何人呢?师父为何又着急唤我去府中呢?”天都要亮了,若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的心莫名地躁动,她隐约觉得师父说的那个故人就是无尘,可她又怕的很,怕见面了却不是无尘,她会承受更深的绝望。就在这反复的纠结与疑惑中,若雪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 伺候太后他们用过早膳,若雪急忙换了衣服,小跑着出了宫。一路上她从来没觉得师父的家像今日这般的远。 “万姑姑,您来的不巧了。李大人刚与万将军被皇上传到朝中了?”李贤府中的小厮回道。 “谁?你说是谁?万将军?!”若雪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道,此时她的心已经跳的快要窒息了。“可是万无尘!万将军?!师父师父他可是和...和无尘哥哥一起去了朝中!!!”若雪激动地磕巴着问道。 “正是呢。万姑姑。万无尘万将军回来了!你说天底下竟有这等奇事,咱们起初都以为万将军死了,没成想万将军不仅没事,还被瓦剌的郡主看上了。听说瓦剌的使臣今儿个来了,要与皇上商议与万将军和亲的大事。李大人才接了圣旨急匆匆地带着万将军去朝上了。”小厮如说书般兴奋地叙述着。 若雪呆呆地看着小厮眉飞色舞的描述,却已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她的无尘哥哥真的好端端的回来了,曾经她以为他死了,便如驱壳般地在宫里过了将近一年。为了给无尘报仇,她想尽办法,遍布机关,可是现在她的无尘回来了。她蓦地觉得周身轻松了,什么都可以放下了,她终于可以安稳地在宫中等着无尘接她出宫的那日了。只是。只是瓦剌要和无尘和亲?瓦剌郡主?难道是那日掳走无尘的那个女子?无尘又是如何回来的?难道昨日昏倒在李贤门口的男子是她的无尘?若雪心中有万种疑问想拉着她的无尘哥哥问个清楚,她又悔恨不已,为何昨日明明看到了无尘,她昨日分明听到了无尘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去上前看个究竟。如果昨日她前去看个分明,至少她能与无尘见上一面,至少她能问清楚所有的事情。可是若雪她怎会想到,她与无尘早已是不可能了。她与无尘已经隔了千山万水,他们的缘分也会随着每一面,每一次分别而消失殆尽。 奉天殿,朱祁钰端坐于朝堂之上,对瓦剌使臣一副胜利的王者之姿。“瓦剌的使节,你们早已给我大明下了降书,今日你来是要与我大明重修于好的吗?” “皇上万岁,我瓦剌可汗,正是此意。想我两国交战以来,天下子民苦不堪言,我瓦剌主动示好,重建两国邦交。这是我瓦剌为大明献上的珠宝十箱,还有千里马千匹已送去马场。只是瓦剌为保两国长久安稳,特请明国皇上赐婚,促成万无尘,万将军与我瓦剌格尔勒郡主的亲事。”瓦剌使节恭敬的说道。 “万无尘?可是北京一战中誓死保护皇兄之人?他不是死了吗?”朱祁钰的心里暗暗泛起了嘀咕。 第三十九章 起醋意朱祁钰赐婚瓦剌 “哦?万将军?他如今可在我我大明?”朱祁钰试探问道。【零↑九△小↓說△網】 “是的。皇上。万将军早已离开瓦剌,据我瓦剌暗中跟着万将军的人回报应该是在李贤李大人府中!”瓦剌的使节一脸正色回禀。 “是吗?速传李贤与万将军!”朱祁钰大喝道。 “皇上,李贤李大人早已带着万将军候在殿外了。”曹吉祥急忙小声说与朱祁钰。 “李贤,万无尘,参见皇上!”李贤带着万无尘从殿外器宇轩昂地入得殿中。 “哦?你就是万无尘,万将军?”朱祁钰看着殿上站的那个俊俏青年,瘦削的面庞显然受了不少的风霜与艰辛,却依然掩盖不了身上的刚毅与英气。 “皇上,臣下万无尘,昨日擅自从逃回大明,罪责难逃,请皇上处置!”无尘跪在大殿之上。 这个万将军,清瘦而颀长的身材,五官深邃,一双英气的浓眉之下却分明是一双桃花眼,纯净的瞳孔与妖媚的眼型却融合出得另有一番风情,鼻梁高挺,鬓若刀裁,生的极其风流韵致。“难怪瓦剌的郡主一路追了回来,我若是女子只怕也喜欢。”朱祁钰心下暗想道。 “万将军,你从瓦剌回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朱祁钰假装关心问道:“我皇兄呢?可也还好吗?” “启禀皇上,臣一切都好,太上皇也安好。只是日思夜想我大明特派臣下回来一探究竟。” “哦。这个万无尘此时提起我皇兄,是在暗示我应该接他回朝了吗?这个万无尘,你回来就是为了让朕迎朱祁镇回朝的吗?”朱祁钰心内登时便得不舒畅起来。 若雪来不及听完李府小厮眉飞色舞的叙述早已转身跑回了紫禁城。她不能再等了,无尘已经回来,她无论如何也要与他见一面的,他们刚走,她便一路追过去。昨天,她已经错过了,这次决不能再错过!就这样,若雪飞一般地跑进了紫禁城,跑进来奉天殿。可是,奉天殿她又如何能进得去呢?她只能凭着在宫中混了多年的脸面,躲在了金銮殿的门口,远远地看着无尘的背影。那个纤瘦高挑的背影正是她的无尘哥哥,她的无尘果真活着回来了! 殿中李贤看着朱祁钰的沉吟,遂禀道:“皇上,如今万将军已从北方的瓦剌回来,臣记得前不久钦天监的江道长说过那紫薇星的紫云或许正是咱们尚在北方的太上皇啊。” “哦?你是说太上皇便是旺我皇威的那片紫云?可是当初,朕坐皇位之时也是你等让朕坐的,此时接回太上皇,朕又置于何地呢?”朱祁钰实在忍不住将内心的顾虑说了出来。 “皇上,此时万将军已经回来,瓦剌也派使节来我大明示好。此时正是迎回太上皇,重修两国邦交的大好时机。如今,您已是皇上,京城一战圣上的圣名天下皆知,迎回太上皇并不会动摇国之根本。迎回太上皇只会助长圣上顾念亲情的声威!”于谦站出来禀道。 朝中一干大臣,看到二位重臣如此说也纷纷赞成起来。 朱祁钰看到朝中重臣的意见已经纷纷倒向了迎朱祁镇回来,不仅将眼睛望向了殿外,他此时要平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殿外怎么又个身量纤纤的小太监,一直躲在门口痴痴地看着殿里的一个地方?嗯?是万无尘?那个小太监竟一直盯着万无尘的背影发呆。可是这个小太监怎么如此眼熟?北京保卫战时西直门,那个拼命往城外的太监?朱祁钰想起了那日他在城楼上看到的一幕。难道这个太监与万无尘有什么关系?难道?朱祁钰想着不觉细细观望起来。 耀眼的阳光照在这个小太监身上,肌肤白亮地几近透明,即使带着太监的发冠,却难掩油亮乌黑的青丝,纤细的腰肢如弱柳扶风,这分明是个女子!这个女子正是那日在御花园与唐贵妃翩翩起舞的万贞儿!这个女子正是那日在御花园中与自己定下盟约的万贞儿!朱祁钰忘不了万贞儿的气韵与身段,难道万无尘就是万贞儿口里说的那个心上人?是了,之前,他们都以为万无尘死了。一切都想明白了,朱祁钰心里暗暗地升起了一股醋意。 万无尘,你不是忠心护着我皇兄吗?你不是一心要我迎他回朝吗?好吧,那你也一定要付出代价。朱祁钰想到这里,高声说道:“诸位爱卿,说的甚是!自皇兄北狩以来,朕一直甚为挂念皇兄。如今,我大明天下已安,朕一直谋划着迎回皇兄的时机。如今既然瓦剌使节既有和亲之意,倒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万无尘听旨!万无尘守护太上皇衷心护主有功,封为昭勇将军,赐二等候!朕允瓦剌公主与你和亲之事,即日起,两国共同筹谋你们的婚事,待你二人完婚之际便是太上皇回朝之时!” 朱祁钰后面的两句话如惊雷般在无尘与若雪的耳边一句句地炸开。无尘怎么也想不到瓦剌竟然直接派了使臣过来和亲,如今圣旨已下,他已经毫无退路了。”也先啊,你这是逼着我娶郡主呀!” 散朝后,众臣自是向无尘纷纷道贺,而无尘此时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悦,他一心想要回来做的事情,就这样被瓦剌的使节抢先了一步而功亏一篑,他一心想要迎娶的若雪,从此便再无可能。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万将军!”熟悉的声音在无尘耳边响起,无尘隔着纷纷道贺的人群,看到了一身太监打扮的若雪。是若雪!他终于见到若雪了!无尘抛下围着他的众人向若雪走去,每一步都像跨越着万水千山。“若雪,对不起,我回来了,可是我却娶不了你!”无尘在心里默念道。 李贤看到了无尘的失态,看到了远处的若雪,此时已有大臣在小声议论着:“万将军怎么了?”“那个小太监是谁?”“我看着怎么倒像是个女的?” “万将军!”李贤赶紧拉住了万无尘:“万将军,这是朝中的王大人,你随皇上北狩之时,他还未入朝......”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两个相恋之人虽近在咫尺却无法走进彼此,就算心里情根深种,却无法再向对方走近一步!此后,就算如此距离的两两相望,对二人可能也是一种奢望了吧? 第四十章 怨气重钱太后双目失明 “万姑姑,您该离开了。再待下去,如果被大臣们发现您是女子,就不好了。”一个殿外的守卫过来低声劝道。是呀,她是该离开了,这个奉天殿本就不是她们女子该来的地方,能闯到这里已经是守卫给她额外的照拂了,她又怎能给他们再添麻烦呢? 若雪向守卫道过谢,木然地往咸阳宫走去。偌大的紫禁城,若雪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一路上不时有太监宫女路过,如今太上皇也要回来了,这紫禁城又添了一桩喜事。可若雪却觉得分外的孤单与冷清,她无法想象太上皇回来那日,无尘与瓦剌郡主完婚时的景象,她无法预料那天她如何渡过。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 “若雪妹妹!”无尘突然就真实地将若雪一把拽入了自己的怀里。 “无尘哥哥!”若雪瞪大了眼睛,这一切突然地像一场梦。刚才远远看着的无尘,此刻与自己离得竟这么近,近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天天念的无尘,如此安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看得到也摸得到,依旧的英俊,只是瘦削了不少,此番回来不知究竟吃了多少苦。若雪想罢已是泪盈了眼眶。“无尘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若雪强挤着笑容。 “若雪,再等我几日。我已经想好了,回家看过父母长辈,我便装病,让家中为我发丧。从此隐姓埋名,伺机接你出宫。若雪,你相信我吗?”无尘坚定地看着若雪,一字一句说的情深意切。 “无尘哥哥,可这是欺君大罪啊!一旦被发现,我们整个万府也会危险!”若雪不敢相信无尘竟会为了她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 “若雪,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 “我当然会等着你,不管前路会怎样,我这一生也只等你一个人呀。”若雪心内暗想着,点了点头。 “贞儿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若雪刚踏进咸阳宫,便看到太子一路喊着扑到了自己怀里。“姐姐,你已经连着两天不怎么在宫里了,深儿好想你!”太子攀着若雪的胳膊撒娇道“今晚罚姐姐喂深儿吃饭。” “哎呦,万姑姑,你可回来了。太子殿下都已经在宫里闹了一上午了。”梁芳笑着迎了出来。 若雪边抱着太子,边问梁芳:“太后,今儿个有说什么吗?” 梁芳朝殿内努了努嘴道:“钱皇后来啦,好像说是禁足期间,天天罚跪,腿上受了寒气,不太利索了,太后正在里屋找了太医来瞧呢。” “上圣太后,钱太后的腿肾气不足,静脉不活,寒气侵入双腿所造成的腿疾。只能喝些汤药,辅以针灸来调养了。至于何时能治好嘛。这个就说不好了。”太医给钱太后诊完后说道。 “啊!我的腿!母后,我的腿以后难道就走不了路了吗?!“钱皇后登时又哭了起来。“太上皇终于要回来了!可我却废了一条腿了!太医,已一定要医好的我腿呀!太医。”钱皇后伤心欲绝,一个本该貌美如花的女人成了瘸子,这一点恐怕是任何人都难以接受的。 孙太后也只能叹息着劝慰钱太后,别无他法。太子听到屋内的哭声,好奇地问道:“姐姐,屋内为什么哭啊?我怕、” “太子,别怕。是钱太后为了等您父皇把腿跪坏了。”若雪哄道。 “那她岂不是很可怜?”太子抬起眼睛充满童真地看着若雪。 “是啊,太子。钱太后很可怜,以后你要好好对她哦。过不了多久,您的父皇也回来了,到时你们就一家团圆了。” ”是吗?那我的娘亲是不是也一起回来了?噢!太好啦!太好啦!”太子高兴地拍着手。 他一个小孩子,怎知这宫里的风云变幻,周太妃打入冷宫后,孙太后便吩咐大家哄骗太子说是太妃一起随太上皇北狩去了,若是太上皇回来,周太妃回宫的日子也不远了。万事终可以周全了。若雪又想起了无尘所说的话,如此她也可以放心随无尘走了。 钱太后被宫女搀着一瘸一瘸地走出来,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若雪慌忙拉着太子跪下请安,钱皇后看着若雪那明媚的面庞,较好的身段,不觉一股妒意涌上心头,她狠狠地瞪着若雪道:“万姑姑,如今太上皇终于可以回来了。你的好日子也快到了!本宫却成了个瘸子!”在钱太后心里,她的禁足确确实实是若雪与周太妃设计陷害的,,如今周太妃已经打入了冷宫,可这个万姓的宫女却美艳地令人窒息。她怎么不恨? 若雪听了钱太后讳莫如深如此说,心下却十分不解,这钱太后的火气怎么突然就撒到了自己的头上。只得好言回道:“娘娘凤体定会康复的。请娘娘宽心。” “宽心?呵呵呵,万姑姑,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宽心?”钱太后冷笑道。 “皇阿娘,你常来我宫中玩啊,就会宽心了。万姐姐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带着我们一起玩很多好玩的。皇阿娘,以后你常来深儿宫里玩,好不好?”太子一脸稚气地说道。 钱太后看着眼前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竟是周太妃的儿子,而自己却一直无所出,更可气的是他这么小便被万贞儿这个贱人蛊惑了,满嘴万姐姐的好。钱太后一股闷气涌到了头顶,加上刚刚哭的已经没了气力,顿觉眼前一黑重重地昏倒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宫里顿时乱做一团,太子何曾见过这种场景,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钱氏的晕倒使若雪想起了幼年在霸州的日子,姣凤那日小产也是如此晕在了地上。虽是炎夏,若雪的身上却升起了一身的寒气。 孙太后面色凝重,若雪跪在地上,太医在钱太后的头上已经扎满了银针。“贞儿啊,钱太后好端端地怎么就晕倒在你面前了呢?” “娘娘。我。我也不知是为何。许是赶巧了吧。”若雪实在是不知为何会刺激地钱氏晕倒,她也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圣皇太后,钱太后,肝气郁结已久,又急火攻心,刚才摔在了地上,只怕是磕到脑袋了。”太医战战兢兢的过来回禀。 “什么?你是说钱太后她有危险?”孙太后焦急地问道。 “只怕只怕,娘娘醒过来,这眼睛是再也好不了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太医的话音还未落下,屋里已经传来了钱太后歇斯底里的哭喊。 第四十一章 回万府万夫人如闻惊雷 慈宁宫,皇子朱见济围着大殿一个劲儿地疯跑,引得满殿的宫女太监围着皇子团团转。花枝招展的杭贵妃抿嘴笑着服侍吴太后梳头发,“母后,您看您这一头青丝竟没有一根白发,真是羡慕死儿媳了。”杭贵妃说话总是这么谄媚。 “呵,女人的头发很重要,再美的女人若是满头白发或是头发少了,便黯然不少。”吴太后满意地看着铜镜里风韵犹存的模样,当年先皇可正是看重了她这一头的青丝与圆润的面容才不顾及身份,将她从罪王的奴婢直接封妃的。 “母后,您真是天生丽质呀,可媳妇我最近却添了些白头发。”杭贵妃娇嗔地继续奉承着。 “是吗?我看你是这段日子操心太多的缘故吧。”吴太后当然知道杭贵妃想说什么。 “母后,您说汪皇后这胎会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呢?”杭皇后果不出所料地问道。 “汪皇后的这一胎,不管是王子还是公主,都是哀家的孙子。贵妃,你就少操心吧。”吴太后正色说道。 “是,儿媳知道了,母后。”杭贵妃被吴太后怼得有些语塞。 “贵妃,你是个聪明人。这次钱太后的事,你做的就甚合哀家心意。不管汪皇后诞下的是公主还是王子,都动摇不了你将来要做上的位子。咱娘俩可是贴着心的呀。”吴太后看出了杭氏的尴尬,摸着她的手安慰道。 “是了,母后,儿媳记下了。”杭贵妃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她早已与吴太后站在了一起。比如钱氏的眼睛。若不是她早已买通了太医,一针针坏了钱氏眼睛的穴位,她又如何刹那间便瞎了?杭贵妃想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如今朱祁镇就要回来了。为了钰儿皇位的稳固,这后宫之中,先皇的人咱们能收拾一个,他便少一个依靠罢。只怕这孙太后日后少不得要多添些白头发了。”吴太后分外自若地说道。自从她做了太后,她渐渐地体会到原来只手遮天的感觉是如此的畅快。 “母妃,母妃。孩儿要喝水。”两岁半的朱见济奶声奶气地跑进来,许是跑的急了竟咳嗽个不停。 “哎呀,你们这群奴才可要看好世子殿下!每次疯玩,他都咳成这样,你们也知道喂些水给他!下次再如此可仔细你们的皮!”杭贵妃心疼地对着宫里一通发火。 “济儿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咳嗽呢?可请太医看过?”吴太后有些担心她的孙儿。 “太医瞧过了,说是济儿先天有些气不足的缘故,并无大碍。大些便好了。” 万府,这几日热闹的很。前来道贺的络绎不绝,宫里也派了修缮府邸的工匠过来,每日门庭若市,繁华似锦。无尘从朝中回来如日常给祖母与父母请过安,一家人方才坐下用午膳。此时,大姐万琴早已嫁给了给织造局供货的皇商孙树直,无涯一向无心仕途,早已随着一众富家子弟四处游山玩水去了。如今的万老夫人已经快70高龄了,气色却依然好的很,万夫人韦氏依然娴静端庄,万霖如今准备逐渐退出朝堂安稳过活。如今无尘被赐婚,他也并不是十分的乐意,所以,即便是府中一派喜庆之气,然对于他们而言却并无特别的喜悦。四人并无太多交流,只是安静地吃着午饭。此时那只名唤巧儿的猫却喵喵地跳到了无尘的怀中。 “巧儿。如今你在猫里也是垂暮之年了,却如此淘气。”无尘看着猫儿,不觉想起了若雪。 无尘的落寞与相似都被万夫人看在了眼里,她这儿子对若雪的一片痴心,此后却是不得不放下了。 用过午饭,无尘说头痛的很便去睡午觉了,万夫人不放心儿子遂至房中看望。只见无尘有些萎靡地倚在榻上看书,巧儿伏在无尘身上睡的安逸。 “既头痛,就少看些书罢。”万夫人关切地说道。 “母亲,母亲请坐。”无尘看到母亲赶紧起身让座。 “尘儿,你从瓦剌回来瘦削了很多,如今又添了头痛的毛病,为娘的着实不放心,要不给你请个大夫瞧瞧可好?”万夫人实在担忧儿子的身体。 “母亲不必担心,只是儿子前几日上火,如今天气又忽冷忽热的受了风寒而已。母亲,你这样担心儿子,若是有天儿子先你们而去,你该如何是好呢?”无尘试探地问道。 “休要混说!尘儿,娘知道你要做那瓦剌的驸马,心里不爽快,可是也不能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呀。” “母亲,孩儿有一事相求。”无尘直挺挺地跪在了万夫人的面前。 “尘儿,你这是为何?快起来?!”万夫人又惊又怕连忙要搀起无尘。无尘却执意跪在地上:“娘,孩儿不孝,就让孩儿跪着把话说完吧。” 当无尘将假死,发丧,与若雪私奔这一番话说完,万夫人如同五雷轰顶楞住了。 “尘儿,你这是在说些什么?”万夫人愣愣地问道:“尘儿,你难道要为了若雪弃我们整个万家于不顾吗?当年,若雪替你大姐入宫,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就是能保我们这一家子亲人平安呀,可如今,你却要为了若雪假死,私奔?这可是欺君之罪!尘儿,你想过一旦被拆穿,我们万家会怎样?你和若雪会什么下场吗?” “娘,孩儿,万不能娶那瓦剌公主,若是不能与若雪在一起,孩儿宁愿那时死在京城之战中!”无尘委屈地快哭出来了。 呵。果真是天意不可违呀!想当年为保平安,他们送若雪替万琴入宫,可万万想不到,如今她的儿子竟然为了若雪要犯下这欺君之罪!难道当初送若雪入宫是他们做错了吗?难道这是对他们的报应?一直笃信因果的万夫人此时的脑子一片茫然。可是,即是因果轮回,他们犯下的,便只能受了,逃是逃不掉的。 万夫人有些失魂地从无尘书房走出,她要去找他的夫君商议。此时事关重大,可是她的儿子,她自己是最了解不过的了,一旦做了决定,是怎么样也不会更改的。如此,她只能祈求上苍,庇佑无尘与若雪,庇佑他们万家能够平安无事。 第四十二章 太子梦魇若雪执意出宫 转眼已到了八月,咸阳宫的桂花开的甚为茂盛,满院子的桂花甜香,满地金黄,煞是美丽。钱太后自瞎了以来,每日在自己宫中哭个不停,孙太后也因着钱皇后的病症添了一层愁云。 这日若雪抱着太子在院中看鱼,小太子将手中的鱼食往池中一撒,五彩缤纷的鱼儿便纷纷浮上来争食,喜得他拍着手一阵阵地大笑。梁芳刚从咸阳宫外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实在不忍打扰二人的兴致只得在旁边站着似有话说。 “姐姐,你将深儿放下来吧,深儿怕你累。”太子看着若雪认真地说道。 “太子,你这么心疼姐姐吗?”若雪将太子放在地上,欣慰地说道。 “对啊,姐姐,你若是累到了,深儿着实会心疼呢。”这个小娃娃还不到四岁便会讲出如此体贴的言语,若雪心里着实地感到一阵温热。 “万姑姑.....”梁芳瞅了个时机伏在若雪耳边:“听说万将军,近来身体抱恙,御医去看了几次也诊不出到底是何病症,如今听说已经休了病假在家养病。只怕是不好呢。” “啊。无尘果然已经开始装病了,这么说来,万伯父他们已经答应无尘和她的事了吗?”若雪暗想道。此时她的心绪是复杂的,她既盼着早日能与无尘在一起,又怕事情败露会给万府带来不幸,而她心底最放不下的却是那个已经离不开她的小太子。 若雪沉吟了许久说道:“梁公公我晓得了。谢谢你为我报信。” “啊...”若雪怎么突然变得生分了起来,梁芳感到些许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贞儿。”孙太后站在门口唤若雪过来。“贞儿,我总觉得钱太后的眼睛瞎得蹊跷了些。你之前可曾见过那日为钱太后诊病的太医?” “娘娘是说那个太医并不妥当?” “钱太后虽心眼是小些,可不至于肝气郁结到把眼睛气蒙了。若真是整日哭的,之前她也没少哭。为何偏偏在镇儿要回来之前瞎呢?”孙太后心中的疑虑实在是太多了。 “娘娘这样说来,那日的太医确是觉得眼生的很。对了娘娘,汪皇后眼瞅着就要足月生产了,哪天我去瞧瞧她?”若雪回道。 “好。”孙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坤宁宫,李太医在给挺着肚子的汪皇后诊脉,“恭喜娘娘,胎儿一切正常。我再为您开几副调养身体的汤药,一直服到生产即可。” 汪皇后满面喜色对若雪说道:“万姑姑,此次有孕,本宫真是要感谢您为我找的这位李太医呀。” 若雪轻笑道:“娘娘本就是好命之人,贞儿只是碰巧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只是我家的钱娘娘与您比起来却是福薄的很。” “是啊,钱太后怎么好端端地就又瘸又瞎了呢?”汪皇后也对钱氏的遭遇唏嘘不已。 “不知道呢,那位太医说了一堆的理论,我们怎么会听的明白。对了,李太医,给钱娘娘看病的那位太医,可是新来的?我看着眼生的很。”若雪顺机问道。 “这.....那位太医好像是杭贵妃推荐来太医院的,听说是杭娘娘的同乡。前几日刚升了太医院副使,至于医术吗。我们并不是一个学科,微臣实在不知。”李太医十分谨慎地回道。 “唉!这个杭妹妹还真是人脉广的很。”汪皇后听到杭贵妃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哦。原来如此。杭贵妃果然是通天的本事呢。”若雪话外有话地笑着说道。 是夜,太子已经睡下了,孙太后听完若雪坤宁宫里打听到的一切,不仅觉得风声鹤唳,这分明是吴太后一众指使的,她的镇儿要回来了,吴太后她们已经坐不住了。这次是钱氏,而下次呢?孙太后不敢想下去。可是她必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以防再出现不测。 “贞儿,此事我们也只是推测,在没找到证据之前,我们就暂且放下吧。”孙太后说的有些不甘心。 若雪看着孙太后的无奈,不仅想起可能过不了多久她便要离开,心下不觉有些感伤。汪皇后临盆在即,钱太后又瞎了,周太妃还在冷宫,此时她若是一走了之,太后与太子能平安度过以后的日子吗?若雪此时心里实在不好受。 太子盖着若雪绣的翠竹碧青锦缎被子睡得香甜,若雪守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孩子,“太子,姐姐若是走了,你要好好地与太后生活下去呀。”若雪轻声嘟囔着,泪却已经滚下了脸庞滴在了被子上。 “万姑姑,这么晚了,您快去睡吧。今晚我守着太子。”梁芳轻轻地走过来小声说道。 若雪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梁公公,以后你要对宫里的一切保持警惕了。” “姑姑是说钱太后瞎眼的事情?”梁芳问道。 “钱太后眼睛瞎得蹊跷,只是如今太上皇要回来了,只怕吴太后与皇上他们不会轻易让咱们好过的。”若雪正色说道。“梁公公,从今日起咱们要只吃咱们宫里小厨房做的菜,外面送来的东西一定要瞧仔细了。千万不要带着太子去那任何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一切等太上皇回来再说。”若雪一句一句嘱咐地分外仔细,生怕漏下哪一点细节。 “万姑姑,您这话说的,好像日后您不在宫里似的。这小殿下,除了您,可是谁都不找的。您嘱咐我看紧了殿下,殿下也不听我的呀。”梁芳笑着轻声回到。 “啊。这样。梁公公,总之日后还的您多费心了。”梁芳听着若雪说的,句句如临别的嘱托一般。心中暗暗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只是会发生什么他却完全猜不到。 “姐姐!姐姐!别走!”太子忽的大哭了起来。将梁芳与若雪吓了一跳。若雪赶忙抱起太子轻拍着哄道:“姐姐在这,姐姐不走。太子快睡吧。” “姐姐!真的是姐姐!”太子睁开惺忪的眼睛哭道:“姐姐,我梦里看到你不要深儿了,你要走了!姐姐你不许走!”说着竟像真的要分别一般哭的分外伤心起来。 “太子,姐姐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守着您吗?姐姐怎么会走呢?快睡吧。太子。”若雪软语安慰着。 “姐姐,今天你哪儿也不许去!你要陪着深儿睡!”朱见深使出了吃奶的劲将若雪按在了自己的床上,使劲搂着她的胳膊,对梁芳喊道:“梁公公,你去值夜吧,从今日起万姐姐与本宫要一同睡在一张床上了!你下去吧!” 若雪看着满脸的泪痕,死死抱住自己的太子,“都说小孩子是有天眼的,能感知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难道我要走的事情,太子果真在梦里看到了吗?今儿个就哭成这样,若我真走了他会怎样呢?”若雪心里生起一股母爱的悲悯,轻轻拍着太子道:“殿下,你为了姐姐也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长大,顺顺利利地登基呀。” 可是她若是不在了,太子又怎么有平安顺利这一说呢? 第四十三章 离宫梦碎无尘四面楚歌 “万姑姑!”天还未亮,梁芳及急匆匆地跑进宫里。若雪轻轻地移开太子紧紧攀着的胳膊,急忙披了衣服出来。 “姑娘!万将军!万将军他殁了!” 若雪万万没想到事情进展地如此之快一时也愣住了。梁芳从怀里掏出一块与若雪相似脖子上相似的玉佩递给若雪,“这是万将军临终前托人找我找给姑娘的。” 若雪愣愣地接过玉佩,只见背面刻着:“梧桐树,三更雨,空阶滴到明。”分明是:三更,咸阳宫外南园的亭阶。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梁芳见这次若雪惊大于悲的反应,不觉疑惑起来。 若雪含着眼泪道:“我知道了。梁公公。 挂满了白幡的万府,一脸憔悴的万霖在府里主持丧事,万琴带着孙树直,无涯都纷纷赶了回来,万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而此时一个戴着斗笠,一身简服的男子早已从后院偷偷溜出。 这一日,若雪的几乎是魂不守舍过来的。孙太后听说了无尘的死讯,知道若雪心里难受,便特意过来偏殿看若雪。“贞儿,如今万将军已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就想开些吧。你还有哀家和太子呀。” 若雪看到孙太后对自己如此的关系,想起今夜的离别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 “娘娘。”若雪扑通跪在了太后跟前抱着太后的腿哭道:“娘娘,贞儿自4岁便跟在您身边做支使,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贞儿心里早把您当成了最亲的亲人。如今无尘哥哥走了,贞儿只有太后与太子了。贞儿只求太后与殿下能一世平安顺遂。” “贞儿....”太后慈爱地拍着若雪的后背。这是近20年来若雪第一次在孙太后面前失态,自她四岁入宫便有些比同龄孩子的成熟。虽是宫女中年纪最小的,但心智却是最老成的,即便如今到了最爱美的年纪也不似其他女子打扮艳丽,永远是一副素净的样子。孙太后看在眼里,心里却也心疼她的隐忍。若不是进了宫,若她只是民间一个寻常女子,如今应该享受着父母的爱恋与品尝着爱情的甜蜜吧。可是孙太后怎知若雪的心事呢。 朱祁钰兀自在书房,这个万无尘怎么突然就死了?!既然他已死,这和亲之事就要搁一搁了,那他皇兄回来一事又可以拖一拖了。 “皇兄啊皇兄,不是我不容你。实在是上天也不想你回朝啊。”朱祁钰心里竟有些庆幸,“那..万贞儿也该对万无尘死心了。”朱祁钰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三更终于到了,咸阳宫的宫人们都已睡下,太子搂着若雪睡得异常安稳。若雪悄悄地推开太子的手,将自己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放于枕边,亲了亲太子的额头,又给他紧了紧被子,朝太后的寝殿,磕了三个响头,转身便出了咸阳宫。 “万姑姑,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守在殿外的梁芳轻声问道。 “睡不着,我自己走走。梁公公,下夜里露重寒气大,你多穿些吧。”若雪关切地说道。“大憨哥哥!你好好的。” 若雪强挤出一丝笑容。 梁芳被若雪第二次喊他大憨哥哥又唬住了。自打万将军回来,若雪就天天魂不守舍的,今儿个万将军忽的就殁了这若雪就跟三魂丢了七魄般。梁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咸阳宫外南园,夜色像一张厚重的墨纸放肆地覆盖着整个南园,月光惨白地如丧服一般死白,清秋的深夜,已起了一层夜雾,四处的树影在雾中张扬地如鬼怪一般,地上的残花踩过噗噗作响。远处那一块嶙峋怪石之下,一身黑衣,身量清瘦的无尘对若雪喊道:“若雪!这里!”若雪踉踉跄跄地向着无尘跑去,地面湿滑,她几乎是摔到了无尘的怀里。 “无尘哥哥!”若雪扬起下巴摸着无尘真实的脸庞“我终于等到你来接我的这日了!” “若雪!以后就能日日一处了!”无尘抱紧了这个从小就爱上的女子。 “贞儿!你这是要走?!”一声厉喝打破了若雪与无尘之间的情意绵绵。只见孙太后抱着太子,身边跟着梁芳站在这个僻静地无人想起的园子里。 “姐姐!”太子哇哇大哭着“姐姐,你果真是不要深儿了!你要走了!”朱见深悲愤地挣开太后的怀抱跑到无尘跟前,使劲地挥着拳头打在无尘的身上:“你是个坏人!你走!我不让你抢走万姐姐!为什么你一来就要抢走万姐姐!大坏蛋!我让皇奶奶杀了你!”说罢竟在地上打着滚嚎啕大哭起来。 若雪心疼地一把抱起朱见深:“殿下!您是太子!你不能如此没有体面!太子不许哭了!” “姐姐,你要答应深儿你不跟这个坏人走,深儿才起来”。朱见深干脆在地上撒起泼来。 “殿下!姐姐不走了!姐姐不会离开太子殿下的!”若雪含着泪颤抖地说道。 “姐姐!你要和我拉勾!”说罢朱见深的小手强拉起了若雪的手“拉勾印章一万年不变!” “这位就是万无尘将军吧?”孙太后正色看着无尘“万将军!你可知罪?诈死欺君!拐带宫女私逃!你是想诛九族吗?!” “上圣太后!臣罪该万死!求太后饶过若雪!”无尘跪在了地上。 “万将军,哀家知你与贞儿一往情深,也知你是忠君爱国的青年才俊。可天意就是阴差阳错地安排了不如意之事。你们就为了儿女私情弃天下与忠义不顾了?情愿背负欺君,东躲西藏?万将军!你忍心让若雪从此与你颠沛流离惶惶终日?若雪!你忍心抛下全心依恋你的太子,亲手毁掉万府一干人等的前途?” 孙太后句句说的在理,若雪与无尘竟无以辩驳。孙太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贞儿,你这丫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那点心思我会不知吗?哀家既答应了日后让你出宫便一定会做到。只是如今镇儿还没回来,你若走了,这咸阳宫便只剩我娘俩了,若雪你说实话,你可真能放心走吗?” “娘娘!”若雪伏在地上哭成了一团“贞儿对不起娘娘和殿下!贞儿都对不起娘娘赐予的名字!娘娘贞儿有罪,只求娘娘能慈悲保万将军一家平安!” “万将军!原来你没死?!”昔日幽僻的南园,朱祁钰带着一队御林军将这个园子站了个满满当当.... 第四十四章 力保无尘若雪以死明志 往日荒凉的咸阳宫南园,此时已被朱祁钰带的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万将军?!原来你没死?你这是要拐带宫女私逃吗?”朱祁钰冷笑着看着伏在地上万无尘。“万无尘。你屡次护我皇兄,让我烦心,如今又要带万贞儿出宫。万无尘,看我这次怎么收拾你。” “来人!将万无尘押入大牢!”朱祁钰大喝一声。 “皇上!无尘罪该万死!万死不辞!只求皇上能放过若雪,放过我万府一众亲人!”万无尘被御林军押着哀求道。 “若雪?原来这个万贞儿的本名是叫若雪。”朱祁钰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般“万无尘,此时你觉得你还有和朕谈条件的机会吗?给我押下去!” “皇上!求您放过万将军啊!皇上!”若雪此时只能喊出这一句话来,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让朱祁钰放过无尘,她不知道为什么朱祁钰会知道此事,难道她与无尘与万府从此就要万劫不复了吗?若雪的脑子像要炸开一般,唯一的反应只有跪在地上不停地流泪。 冷清的延禧宫,仅有几个宫女伺候双目失明的钱太后。今夜的钱太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被烛火的光闪的有丝寒意的光,侍女翠柳在给她读《心经》。“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呵,无眼界。无无明?万贞儿,你与周氏害我腿残眼瞎,可佛祖怜我,本宫的心并没有瞎。若不是今日给梁芳传玉佩之人是翠柳的旧识相好,此时你与万无尘只怕已经双宿双飞了吧?呵呵呵,可惜啊.....只怕以后的日子你要比我这这个残废还要苦些了。”钱太后微笑的面孔竟有有些狰狞。 “姐姐!你起来!你又没错.为什么要跪我皇叔叔?”朱见深心疼地跑过来拉若雪,“皇叔叔,深儿要带万姐姐回宫。”朱见深哭红着眼睛向朱祁钰说道。 “深儿呀,你万姐姐如今做了错事,皇叔叔要与她好好说一说,深儿你先回去好吗?”朱祁钰故作慈爱地说道。 “皇叔叔,万姐姐是我宫中的人!我是太子!我说她没错她就没错!”朱见深仰起头生气地盯着朱祁钰喊道。 “哦?这竟是一个三岁儿童说出的话来!太子?朱见深,你才这么小就为了一个宫女用太子来挑战我吗?”朱祁钰看着太子怒涨地发红的小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深儿!你在胡说什么?!快跪下!给你皇叔道歉!”孙太后厉色道。 “皇奶奶!”深儿刚要反驳,孙太后啪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深儿!跪下!小小年纪便目无长辈,还不认错?”太子,被这突然地一巴掌吓得不知所措,捂着脸看着一向慈爱地奶奶忽然的疾言厉色,诺诺地跪了下来。 “皇帝,童言无忌,深儿这孩子,从小便跟着贞儿,对她比自己的娘还要亲些。他也是怕贞儿受罚,一时着急,才胡言乱语的,皇帝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孙太后勉强陪笑道“至于万将军和贞儿嘛。如今瓦剌的使节刚回瓦剌,我们这边若是节外生枝,只怕会被外邦笑话。皇上还是适当定夺吧。” “既然上圣皇太后如此说了,朕又怎能与小皇侄一般见识呢?朕与万姑姑说几句话便送她回去,只是太后,我这个皇侄应该要找个好些师傅好好教一教了,至少要先学会祖宗礼法。”朱祁钰话中有话地说道。 “是了皇上,这孩子哀家回去是要好好教训一番的。梁公公我们先回去。“孙太后应诺着,带着梁芳看了一眼若雪:“贞儿,你好自为之吧。” “你们先退下!”朱祁钰对周围的御林军挥了挥手道。 “万姑姑。你可知罪?”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若雪。 “奴婢知罪,请皇上责罚,千刀万剐,贞儿在所不辞。只求皇上能放过万将军与我万家一族。”若雪木然地说道,此时在她的心里,就算下十八层地狱,只要能保住万家她也是愿意的。 “哼!又是万无尘!”朱祁钰听到万无尘三个字如同嚼了一颗酸梅触到了神经一般,蹿至若雪的面前,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说道:“万贞儿,你可知你越为无尘求情,朕越不会放过他!你若是想救他,只有一条路!随我入宫!” “皇上。”若雪听到朱祁钰如此说,竟然出奇地平静,“皇上,我一介宫女,能得皇上抬爱,真是惶恐至极啊。只是如今你太上皇快要回来了,您的后宫除了汪皇后的家世是三品朝臣出身,您的母妃,贵妃皆是平民,如今您再纳我一个宫婢?可您的皇兄呢?她的嫔妃哪一个不曾经是朝中重臣?或是家世显赫?皇上您真的不介意?在此事上被天下诟病?” “你.......万贞儿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的很!”朱祁钰被若雪的一番话又堵的不知如何反驳,这个女人着实聪明地让自己一度想据为己有,可是每次提及此事她的态度与缘由却每每合理地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败下阵来。可是朱祁钰又十分不甘心,他不想如此轻易地又输给一个宫女一局。 “万贞儿!你难道不知你与万无尘是欺君之罪,可诛九族吗?!难道你认为你此时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朱祁钰恨恨地说道。 “奴婢知道犯下弥天大错,但是,皇上。你若此时杀了万将军,诛了万家,瓦剌和亲便成泡影了。您可知天下人会怎么说?您可知外邦各国又会怎样说?新皇故意刁难不迎亲皇兄回朝?新皇收服了不臣子,臣子执意悔婚?皇上,如此的言语上的刻薄,您可能承受?” “你!”朱祁钰一时语塞,满面通红地盯着若雪“你竟敢逼朕放了你们?” “奴婢不敢。”若雪极其平静地说道“若雪犯下死罪,不敢苟活,只求能以若雪一己之命换天下与万家相安无事。”若雪向朱祁钰磕了个头,继续说道:“皇上,若我还活着,万将军定不会安心和亲,这是若雪还上次与皇上的承诺,一切天下为先。还请皇上体恤。”说罢,若雪箭一般地向着那颗怪石撞了过去。 “万贞儿!”朱祁钰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若雪的头上喷了出来,“来人!快来人!快宣太医!救人!” 第四十五章 坤宁宫汪皇后命悬一线 “万贞儿!”朱祁钰眼睁睁地看着若雪撞向那块嶙峋的巨石,一片殷红。“来人!快来人!快传御医!快!!”朱祁钰风一般地抱着若雪大叫,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忠烈的女子,如此决绝地如一只美丽的蝴蝶自绝于巨石之前。“万贞儿,你是疯了吗?”朱祁钰的眼睛恨不得滴出血,是恨?是悔?是可望而不及的酸楚。 “皇上,求您记得奴婢今日还您的许诺,放过万家与无尘.....”若雪挤出了一句话便昏死过去。 咸阳宫的偏殿,头上缠着层层白布的若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姐姐!你终于醒了!”朱见深一双眼睛已经肿的像两只桃子,清澈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陪着这些大人们熬了一夜。朱祁钰一脸的疲惫,这一夜他也彻夜未眠,“深儿,你的万姐姐已经醒了,你快去睡觉吧。”朱祁钰一双眼睛都在若雪的身上。 “殿下。乖,您睡觉起来姐姐就好了。快睡吧。”若雪强挤着笑容对朱见深温柔地说道。 “真的吗?姐姐,深儿睡觉起来,姐姐就好?姐姐不会再离开深儿了是吗?”朱见深强撑着眼皮问道。 “是的,殿下,快睡吧。乖。” 朱见深出奇地听话跟着孙太后睡觉去了。 偏殿只剩了朱祁钰与若雪二人,若雪刚要起来给朱祁钰行礼,被一把扶住。“万姑姑,你竟然为了万家与万无尘果真去死!”朱祁钰盯着若雪用力地说道。 “皇上,奴婢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如雪极其平静地说。于是若雪便把她自出生至入宫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明白。“皇上,您可知道一个自出生便没见过亲娘的孩子,一个尚在襁褓便被扣上天煞孤星的孩子,一个自幼不知亲情为何物的孩子,在进到万府的那一刻,才知道何为母慈子孝,何为天伦之乐,何为兄友弟恭。在万府的短短半年是奴婢最温暖最幸福的时刻。皇上,一个给了若雪一生最幸福的家,若雪又怎能不用命去守护?” “万姑姑......你......”朱祁钰听完了若雪所说的一切,久久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与若雪的关系,从敌对,到亦敌亦友到如今被若雪的言行彻底打动。朱祁钰看着眼前这个任何时候都从容自如得女子,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守护着她。只要这个女子安好,他的内心也会安好吧。 孙太后看着朱见深渐渐地睡去,想着朱祁钰对若雪的态度,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如今,她的皇儿也快回来了,有若雪在身边,他们便可相安无事了。这个自四岁便跟在她身边的丫头,想不到在关键时刻竟是自己最好的护身符。只是她孙儿对若雪的依恋却有些太重了些,等镇儿回朝吧。等他回来,周贵妃也好出来了,那时她便带着若雪找个安静地宫殿安稳度日吧。 坤宁宫,汪皇后的肚子已经凸显地格外引人注目,今日唐贵妃早早地便过来请安。若雪曾与她说过,在朱祁钰的后宫里,汪皇后是唯一可以相处的人。“娘娘看您这肚子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吧?”彩屏问道。 “是啊,李太医说快了,今儿个我便让他回家看看,等回来便好好等着给我接生了。”汪皇后微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娘娘,不好了,昨夜万姑姑要与万将军私逃出宫被皇上捉住了!万将军下了大狱,万姑姑为了保万将军撞了石头!”牛玉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唐彩屏与汪皇后说道。 “什么?!”她们二人都心底一惊。 “如今万姑姑已被太医救下了,听说方才已经醒了。皇上已经在咸阳宫守了一夜了。”牛玉慌忙回道。 “你是说皇上守了万姑姑一夜?”汪皇后的心里不禁起了层层波澜。自打她嫁给朱祁钰以来,从未见朱祁钰对谁如此上过心,就算那杭氏产子之时,朱祁钰也只是在生产的时候在殿外守了一会。可是为何这个万姑姑,皇上便能一夜未睡守了她一夜呢?难道皇上对她是动了真心?可是这是何时的事情?难道万姑姑接近自己是为了取得圣上的恩宠?可是为何她又把唐彩屏献给了皇上?汪皇后心里自是有着万种疑问。哪成想这孕妇是万不能情绪波动,汪皇后如此费了脑筋不觉动了胎气,只觉得腹中胎儿躁动不止,肚子一阵阵地疼了起来。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彩屏与牛玉看到汪皇后的异样都紧张起来。 “我。我好想快要生了!”汪皇后捂着肚子痛苦地说道“快去宫外请李太医回宫!” 咸阳宫,曹吉祥慌张地闯进来:“皇上,万姑姑,汪皇后要生了!” “啊?不是还有几日吗?”朱祁钰紧张地问道。 “是啊,可是方才皇后娘娘突然就腹痛不止,听说已经见红了。张太医刚出宫休假了,如今太医院的副使方太医已经赶去坤宁宫了!”曹吉祥赶紧回道。 “可是前不久刚升了太医院副使的方太医?给钱太后诊病的那位?”若雪越发地紧张了起来。 “正是正是那个方太医。” “皇上!万万不可!那个方太医并不是妇科的行家,请皇上赶紧想办法速召李太医回宫!”若雪一听到这个方太医便觉得大事不好。 “可是万姑姑,听说张太医回宫的马车坏在了城郊的路上,如何也赶不回来啊。”曹吉祥已将事情打听地清清楚楚。 “皇上!瓦剌不是进贡了汗血宝马吗?请皇上速速派人去接李太医啊!此事切不可疏忽!”朱祁钰见若雪如此地紧张觉得太医这个事情可能并不是那么简单。 “曹吉祥!速去大牢放出万将军。让他速速带一队御林军骑马往城郊接应李太医!”朱祁钰在紧急时刻确实当机立断的很。 “娘娘,您放松,奴才给您扎一剂止疼的针灸。”方太医举着明晃晃的银针幽幽地说道。坤宁宫四周已扯起了妇人生产的帐幔,汪皇后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血已经染红了一片。吴太后与杭贵妃一干后宫嫔妃已经都到齐了,吴太后急的团团转“这个汪皇后真不是个省心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的就要早产呢?” “娘娘,您且宽心吧。有方太医在,皇后不会有事的。”杭贵妃灿烂的笑容却分明有着一丝的诡异。 第四十六章 乾清宫朱祁钰偷梁换柱 “太医院李太医到!”李太医满头大汗地拎着他的医药箱跑了进来,“啊....方副使,多谢您替我应急赶过来,这妇科的的事情还是我来吧。【零↑九△小↓說△網】” 方副使看了一眼满面微笑的李太医,悻悻地放下了那根刚刚悬起的银针。 随着汪皇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一个婴儿呱呱坠地。“恭喜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平安诞下小公主,母女平安。”一名稳婆满面喜色地出来回禀道。 “哎呀,怎么是个女孩儿?”吴太后不满地说道。 “太后,只要母子平安就好了。是吧,皇上。”杭贵妃一脸谄媚却有些比自然地说道。 “对对,母女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此时的朱祁钰顿时感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万无尘,淡淡地说道:“万将军,随朕去乾清宫。” 无尘看着头上缠着纱布的若雪,心内十分心疼,他不知他被押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朱祁钰今日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必是若雪以死相争换来的。无尘的心在暗暗地流血,可是如此的场合他只能深情地看一眼若雪随朱祁钰走。然而这一眼却是万语千言。若雪向无尘微微地露出了笑容,不管怎样,至少他们都活着,只要各自安好,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若雪也会一路撑下去。 “呵,万贞儿,你果然好手段,明明是诛九族的欺君之罪,竟如此轻易化解了。如今汪皇后又产下了孩子,还好是个公主。只是难道她已经看出了方太医的猫腻?”杭贵妃的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着。“如今太上皇快回来了,看来我要为济儿的太子之位做点什么了。” 若雪随着众人一齐涌进了坤宁宫。“恭喜皇后娘娘。诞下公主。”疲惫的汪皇后虚弱地抬了抬手,“多谢各位姐妹。”头上缠着纱布的若雪站在人群分外扎眼,汪皇后刚想说点什么,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本宫有些乏了,大家都回去吧。” 乾清宫内,朱祁钰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万无尘。此时的无尘,消瘦的令人有些心疼,这个男人却是他如今最珍视的女人的心爱之人,也是刚刚帮助皇后顺利生产的有功之臣,朱祁钰的心绪十分地复杂。他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万将军,你可知万姑姑宁愿为了你去死?” “皇上。臣知道。臣也会为了万姑姑去死!”无尘抬起头坚定地说道。 “呵。万将军!你与万姑姑这是在朕的面前唱一出苦情戏吗?朕便是戏中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朱祁钰不仅酸溜溜地讥讽道。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得不到的嫉妒之火,这把火将他烧得浑身不自在,可他在无尘面前确确实实地败下阵来。 “万将军,朕听闻你家中尚有一个孪生的弟弟,与你长的一般无二?”朱祁钰本想就此了结了无尘,可是他真的不忍心伤害若雪。即使得不到,能默默地看着那个女子一切安好,他心中也是喜悦的。 “禀皇上,臣确有一个孪生的弟弟,名唤无涯。”无尘十分不解地回道。皇上怎么又突然问起了自己的胞弟,却迟迟不肯提对自己的处置,他这是要唱哪出啊? “万无尘!念你今日全力接回李太医,皇后平安生产,将功赎罪,朕不想再追究你与万姑姑之事了!” “皇上!”无尘第一次发觉朱祁钰好像没他想的那样坏,至少对他与若雪如此看来是宽厚地。 “只是!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万无尘,你可愿意为了万姑姑,从此隐姓埋名消失于朝野之中?” “皇上。只要若雪能平安幸福,臣做什么都愿意!臣有些猜不透圣意,圣上能否指点一二?” “从此刻起,你的弟弟便是万无尘!你没有什么孪生弟弟,你们万府只有一个儿子就是万无尘!这个世间也只有一个万无尘!与瓦剌郡主成婚的也只能是万无尘!” “臣!多谢皇上!”无尘感激地向朱祁钰重重地磕了头,泪已经涌出了眼眶。从此,他只需心无旁骛地等着他的若雪出宫的那日就好了。 “万姑姑。”刚出了坤宁宫,彩屏便喊住了若雪。“万姑姑,可否来我宫中一叙?” 未央宫,因彩屏的恩宠比之前更添了奢华,尽是珠宝玉器,琳琅满目。“万姑姑,你没事吧?”一进到宫里,彩屏就关切地问道。 “谢娘娘关系,奴婢并无大碍。只是汪皇后怎么突然便早产了?”若雪对此事也是深感疑惑。 “正是呢,我今日早上去给娘娘请安,结果牛玉跑来和我说起你的事情,娘娘听了去,便胎动不安早产了。” “哦,果真是我的事情惊到娘娘了,亏了李太医及时赶到,否则我可是罪孽深重了。”若雪有些忐忑地说道。 “万姑姑,我今儿个看娘娘是听了皇上守了你一夜才开始不好的,你日后可要留意些呀。”彩屏试探地说道。自打入宫以来,彩屏已经真的爱上了朱祁钰,今日听到皇上守了若雪一夜她自己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毕竟,在朱祁钰对自己只有恩宠,而真切的关心与守护是一般嫔妃不敢奢求的。 “哦。”若雪听了彩屏画外有音的问话,不觉想起了刚才汪皇后看到自己微妙的变化。一直刻意掩盖自己锋芒的若雪,再一次地又要成为众矢之的。好不容易收服的人心,难道要为了她不爱的皇上而心生嫌隙?不行。这些不是她想要的。 “娘娘,皇上果真是守了我一夜。可这一夜,是太子殿下看我浑身是血,吓的不轻,咸阳宫里乱做一团,上圣太后也没了主意,皇上实在看不过去才留下来找了太医来为我诊治。毕竟太上皇就要回来了,皇上也不想此时咸阳宫再出什么乱子呀。”若雪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娘,皇上是个看重前朝的圣上,切不可以后宫妇人的心思揣度。如此娘娘才能盛宠不衰呀。” “姑姑。我知道你心心念的是万将军,可是皇后娘娘却不知你的用情至深呀。”彩屏慌忙搬出汪皇后来掩饰方才的猜忌。 “谢娘娘指点。奴婢知晓了,汪皇后是心底纯善之人,我一定会去说明白的。只是娘娘,如今皇后也产下公主了,您的肚子也该有些动静了吧?”若雪调侃道。 彩屏不觉红了脸忙说道:“姑姑,说着说着怎么又打趣我?难不成我也请那李太医来看一看?”彩屏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渴望。 “娘娘,李太医那边,奴婢给你安排。你等着好消息吧。只是那个方副使,你一定要防着些。”若雪掩嘴笑道。 “哦?那个方副使他。有问题?”彩屏不觉好奇起来,难怪今日皇上一定要让万将军亲自接回李太医来接生呢。 “嘘.....娘娘,此事并无凭证,你我留心便好。” 第四十七章 咸阳宫杭贵妃居心叵测 “万姑姑,你是说太医院的方副使有猫腻?”牛玉在一旁眨巴着眼睛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好。只不过钱太后的眼睛着实瞎得蹊跷。怎么一下子就瞎了呢?听说这个方副使还是杭贵妃的同乡....”若雪仿佛在点着牛玉什么。“唐贵妃如今恩宠正浓,切记要提防那些宫里咱们不熟悉的人。” 若雪从未央宫出来,便径直回了咸阳宫。一路上,有秋风吹过,吹得她额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缠着的纱布,不知她昨夜用命换回的无尘此时怎样了。不过,既然皇上特意让无尘从狱中出来,出城接李太医,便明摆着是给无尘将功补过的机会了。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在她面前。 “无尘哥哥!”若雪这几天经历的一天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此刻她梦中的那个人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许是分开了一年,如今接连的见面,若雪竟觉得不真实起来。她生怕这个人突然又消失了,就如去年,就如昨日,她掐了掐自己的手,疼。这不是幻觉。若不是在紫禁城,她恨不得一头便扎进无尘的怀里,从此再不分开。 “你怎么这么傻?还疼吗?”无尘含着眼泪轻抚着若雪的额头细语问道。 “你好,我便都好了。”若雪痴痴地看着他,傻傻地笑着。宫中待久了,时刻不能放松警惕,每日过得煞费心机的她只有在无尘这里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少女本来该有的单纯与热情。 “若雪,你知道吗?我又要走了。”无尘微笑着说道。“只是这次是离开朝堂,在民间隐藏起来,静静地等到你出宫那日。” “什么?无尘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若雪被无尘一番话说的如坠雾里。于是无尘便将朱祁钰与他说的,详细说与了若雪。 “无尘哥哥!你是说让无涯哥哥替你去瓦剌郡主?你隐名埋姓地等我出宫吗?”若雪的心激动的快要跳出来了,她本以为绝望的日子又重新燃起了生机。只要太上皇回来,只要太子再大些,她和无尘便可以永远在一起,为了这一天,多久她都愿意等。 转眼便到了农历的十月底,瓦剌的草原上已是一片茫茫的秋草黄,一队盛大的瓦剌送亲队伍浩浩汤汤的向着大明出发了。盛装的格尔勒坐在送亲的轿撵上,满面喜色,粉面香腮,一双翦目明亮地如一池春水般泛着水光。她终于要如愿以偿地嫁到大明,嫁给万无尘了。【零↑九△小↓說△網】 格尔勒前面的轿撵里坐在朱祁镇。此行对朱祁镇而言,他的内心却极其复杂。抛开别的不说,但是太上皇这个身份,他就足以尴尬的了。两个正值盛年的兄弟,一个皇位,此番回宫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吧。朱祁镇不愿再去想一些了,毕竟回到大明,他至少可以一家团圆了,母后,皇后,贵妃与儿子,这些他时刻牵挂的亲人,再过些时日也终于可以相逢了。 “太子殿下,你看谁来了?”一身艳丽装扮的杭贵妃牵着朱见济的手笑盈盈地站在了咸阳宫的门口。 “恭迎贵妃娘娘。”若雪带着宫中人等慌忙出来迎接。“这个杭贵妃,怎么突如其来地就来了咸阳宫?还带着世子?”若雪预感到今日杭氏的到访并非善意。 “万姑姑,太子殿下呢?我想着如今太子与济儿都渐渐大了,这宫里只有他们两个皇子,虽说皇后刚诞下公主,可是年纪尚小。这堂兄弟呀,就如亲兄弟是一样亲的。他俩要时时在一处玩耍才是好的。”杭贵妃笑的分外灿烂与亲切。 “回娘娘,太子殿下在书房写字呢,上圣太后也在那里陪着。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都是自家人,没的这么多礼数,来济儿,咱们找你皇哥哥玩去。”杭贵妃不由分说着便拉着年幼的朱见济走进了咸阳宫。 “上圣太后,太子,杭贵妃与世子来了。”若雪边喊着便引他们母子往书房走去。 话说这孙太后正陪着孙儿在书房读书写字,忽听得杭贵妃平白无故地带了世子过来,心里也是疑惑。既来了也不好赶出去,随机应变吧。太后理了理衣襟,端坐在书案旁的太师椅上,啜了一口清茶,稳稳地说道:“让她娘儿俩进来吧。” 杭贵妃进得书房,只见朱见深端坐在书案前一板一眼地写着毛笔字,孙太后悠然地品着香茶,好一副悠闲自若地场景。“给皇婶婶请安。”朱见深从书案前走至杭氏面前,礼貌地打了了恭。一切做的极有分寸。 “果然是孙太后调教的孩子,还真是教养的好。”杭贵妃不觉由衷地赞叹着。再看自己的儿子正兀自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吮着手指头。杭贵妃不觉有些尴尬,忙拽开他的手说道:“这孩子被臣妾惯坏了!济儿还不给你皇奶奶请安?问你皇哥哥好?” “母妃,这个皇奶奶我怎么没见过?我的皇奶奶不是在慈宁宫吗?这个皇哥哥我也没见过。父皇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吗?怎么又出来了一个皇哥哥?”朱见济童言无忌地问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杭贵妃显然很没了脸面,使劲拍了一把朱见济的后背“让你叫你就叫!” “哇!”朱见济竟大哭起来。冲到杭贵妃面前挥着拳头狠狠地打在她的华服之上“臭母妃,坏母妃,你为何打我?!我要回宫,我要回去告诉我的皇奶奶!让她罚你!你竟敢打当今皇帝唯一的皇子!哇!你犯罪了你知道吗?”说着竟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孙太后与若雪看在眼里,这个孩子果真是被她们惯坏了,不过难得看一出猴戏,先由他闹一会吧。这杭贵妃被她儿子胡搅蛮缠地满脸怒色,却无从发泄,任凭儿子撕扯着她的衣裳,摇晃着她满头珠翠的脑袋。许是哭急了,朱见济又一阵咳嗽。 “太子,快去哄哄你的弟弟呀。”若雪见那小儿闹得实在看不过去,遂从桌上拿起个梨子递给朱见深低声嘱咐道。 “好弟弟,别哭了。你看都咳嗽了。快吃口梨吧。不哭了哥哥带你去看鱼。”朱见深懂事地将梨子递了过去,一双清澈地眼睛里慢慢的亲切与兄长般的怜惜。 第四十八章 除猜忌若雪信物送太子 朱见深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将一个又圆又大的梨子递到了朱见济的面前。朱见济看着眼前这个亲切和善的小哥哥,渐渐止住了哭声。“好弟弟,快别哭了,哥哥带你去看鱼好吗?”朱见深友善地说道。 “好。哥哥带我去看鱼。”朱见济说着咬了一大口梨子“好甜。” 朱见深牵着朱见济的手朝殿外的鱼塘走去,若雪紧紧地跟在他俩后面。这杭贵妃来的蹊跷,若雪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两个小娃娃欢天喜地地扒着鱼池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鱼儿,朱见济干脆准备爬到了一块巨石上探下了身子。“世子殿下,奴婢抱着你可好?”若雪谨慎地问道。 “不要!”朱见济嘟囔着小嘴说道。 这个杭贵妃为什么不跟出来呢?难道,杭贵妃她竟狠心用自己的孩子换取些什么? “杭贵妃呀,难得你有心,带着世子来我这宫里热闹热闹。你看这深秋了,我院子里的柿子树竟结了好些柿子,走咱们去看看。”孙太后不由分说着拉着杭氏也紧跟着来了园子里。“梁芳,快去将世子抱下来!多危险啊!万姑姑,你也真是不小心,怎么敢让世子离水塘这么近?”孙太后假意对若雪训斥道。 “杭贵妃呀,当娘的对这孩子一定要上心些。世子还这么小,贵妃可要时时看仔细了,尤其呀是要离那些水呀火的远些呢。”孙太后拉着杭氏的手关切地说道。“还不快把世子抱过来给贵妃娘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当地起吗?!”孙太后转身对梁芳喝道。 “是!”梁芳赶忙颠颠儿地将朱见济抱到了杭贵妃身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杭贵妃不阴不阳地笑着:“既如此,上圣皇太后,臣妾今儿就带世子先走了。改日再来宫里玩。” 看着杭贵妃带着朱见济离去,三人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贞儿,梁芳,以后杭贵妃只怕会常来咱们这里了。如今太上皇快回来了,看来她是坐不住了。”孙太后看着结满柿子黄橙橙的柿子树不无担忧地说道。 “姐姐。”朱见深跑来拉着若雪的手“姐姐,陪深儿去读书吧。”自从若雪那日要逃跑,朱见深时刻担心若雪再次消失,时不时地要过来拉着若雪,确定是真实的才放心,而他在任何时候都更加要若雪陪在身边了。 “去吧。”太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的皇孙如今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若雪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零↑九△小↓說△網】”朱见深摇头晃脑地读到。 “殿下,此段你已经读了三日了。”若雪掩嘴笑道。“你可知此段的意思?” “嗯......姐姐那你告诉深儿好不好。”朱见深摇着若雪的手求到。 “大学之道,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殿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殿下说说这两句的含义?”若雪笑着问道。 “哼。姐姐是博学的女先生,深儿却什么都不懂!怪不得姐姐不要深儿了!”朱见深竟重重地放下书本赌气起来。 太子又赌气了,最近太子常常提起若雪那次出走的事情,在他幼小的心里,此事可能已经给他留下了一道伤疤,若雪觉得内心确实过意不去。“太子,那次是姐姐错了,以后姐姐真的不离开太子半步。好吗?”若雪软语地哄道。 “哼。我不信。上回我做噩梦的时候,姐姐也是如此说,可没几天姐姐便要跟那个坏人走了。”朱见深生气地抱着小胳膊。坏人?万无尘在朱见深的心里分明已经成了个拐带若雪出宫的人。可是若雪却不知该如何化解这个幼儿内心的愤恨。“待他长大些,会明白的吧。”若雪暗暗地想着。“太子,那你说怎样才肯相信姐姐不会再走了呢?” “我要姐姐最重要的一件信物留给深儿。”深儿想了半天,说出了他认为最万无一失的主意。“你脖子上的玉佩要押在我这里!你若是走了,这个玉佩可就取不走了。”朱见深任性地说道。从他记事起,若雪脖子上的玉佩就一直不离身子,想必这就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了吧。既扣了她最宝贝的物件,那她的万姐姐也就再也走不掉了。 “这......”若雪略微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她视为娘亲的万夫人给她的,可是为了弥补太子,若雪还是爽快地摘了下来“好好好,姐姐的玉佩就扣在殿下这里。来姐姐给殿下戴上。这样姐姐给你打个络子系腰上可好?” “好!好!”朱见深拍着手笑着喊道。“那姐姐可就再也不能走不啦。” “那殿下继续给姐姐读大学可好?”若雪顺手便打起了金丝黑珠的柳叶络子。 “姐姐,我不想读了,读也读不通的。深儿已经4岁了,为何还没有师傅来教我呢?”朱见深便看若雪打络子,边不解地问道。 是啊,朱祁钰对这个太子的戒心颇深,直到如今都没他安排一个像样的师傅来教。所幸太后与自己的学问还可教一教他,可长此下去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总要想个办法才是。此时若雪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李贤。可是,刚刚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等太上皇回来再议吧。 汪皇后自产下公主后,身体一直调养的不错。只是皇上整夜守着若雪那件事,她想起来便不自在,又不好多问。所以每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瞅着公主马上要满月了,这宫里必是要大办一番的。她不仅想起了若雪,这个万姑姑,心思细腻的很,而她的伯父又是光禄寺卿,将此事交于她一来自己可以少操心些,二来也可以探探她到底是何心思。汪皇后打定了主意,便往咸阳宫过来了。 咸阳宫,近日里竟变得热闹起来,先是杭贵妃,又是汪皇后,这一波接一波的嫔妃,怀着各自的主意,纷纷踏至这个原本冷清的太子宫。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殿外传来了梁芳诧异的声音。 “汪皇后,怎么忽的也来了?”孙太后与若雪对视了一眼。又将是一出煞费脑汁的好戏呀。 第四十九章 坤宁宫汪皇后软语相劝 “哎呦,皇后。你这还未出满月怎么就亲自过来我这了?小心秋风冷,着了凉便不好了。”孙太后关切地拉着汪皇后走进殿内,“贞儿快给皇后沏一杯玫瑰红枣姜汤来。”孙太后说完慈爱地端详着汪皇后。如今产下公主的汪皇后,心情大好,又调养得当,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神采。红润的气色,皮肤也白细了很多,体态也丰润了不少。 “看来,李太医果真是给皇后调养的甚好。皇后如今可谓是光彩照人啊。小公主可好?”孙太后由衷地说道。 “多谢娘娘挂念。小公主甚好。还多亏了万姑姑给我找来了李太医来调理呢。”汪皇后抿嘴笑道。 “是啊,贞儿是个极善良的孩子,所以哀家一直将她放在身边。可惜啊,再过几年就她呀就要出宫了。”孙太后叹道。 “出宫?”汪皇后惊讶道。 “是啊,皇后你不知道吗?这个万姑姑啊,一直对万无尘心有独钟。哀家本许她今年出宫的,可是宫里出了这麽多的事情,我这边离不开个贴心的,所以就让她缓几年。”孙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就那次她与万将军要私逃,还不是弄得宫里天翻地覆的。也多亏了皇帝良善,生怕贞儿出什么事情,在我这不好交代,所以陪了一宿.....” “哦。原来是这样,皇上原是顾着上圣太后的面子。”汪皇后暗想道,却沉默不语。 “娘娘,喝完姜汤,暖暖身子吧。”若雪端着热腾腾的姜汤呈在了汪皇后的面前。“娘娘,如今脸色越发好看了。果然是神清气爽了。”若雪笑着说。 “贞儿,小公主眼看要满月了,宫里必是要大办的。本宫此番来是来讨个主意的,听闻你伯父如今是光禄寺卿。” “娘娘,贞儿哪有什么主意?”若雪谦虚地笑着“贞儿的伯父是光禄寺卿,想必这食谱一定是最好的。娘娘若是有什么不放心的,贞儿就多去光禄寺几趟就是了。” “那就劳烦万姑姑费心了。”汪皇后这次来咸阳宫听了上圣太后一番话,彻底放心了。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不免对自己前几日的心机感到有些愧疚,毕竟若雪和上圣太后一直是全心全意地帮着她的。 “娘娘。”若雪似乎想起了什么“如今娘娘刚诞下小公主,一定要保重身体呀。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就请李太医来诊治。万不可随意找不熟悉的太医来查看。” “哦。”汪皇后听了若雪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了头。 “姐姐,你又跑去哪了?为何还不来陪深儿读书?”朱见深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一把拽住若雪的手,生怕若雪跑了。 “深儿,快见过皇后。”孙太后慈爱地看着她的皇孙。 “深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千岁。”朱见深极有分寸地恭敬地向汪皇后行了个礼。 汪皇后看着朱见深一副干净清秀的模样,如此小的年纪却极有礼貌觉得甚是可爱,遂扶起朱见深说道:“太子有礼,快起来吧。让皇婶好好看看。果真是个聪明俊俏的孩子。真是上圣皇太后调教地好呀。” “是啊,娘娘,只是太子越来越大了,却一直没个正经的师傅来教他,也不是个法子呀。”若雪趁机说道。 “这....皇上还未给太子找师傅吗?”汪皇后明白了自己丈夫心中的忌惮,那个毕竟太子是朱祁镇的儿子,可是这样下去,传出去也会有损皇上的圣名。“皇上最近少不得要来我宫中瞧公主的,等我问问吧。”汪皇后诚恳地说道。 “皇后费心了,可是皇后,还要顾及皇上的体面,切不可说急了呀。”孙太后劝道。 夜,朱祁钰果然来到了汪皇后的坤宁宫。“皇后,今日朕在你这用晚膳,就留在这了。” “是,皇上。”汪皇后羞怯地回道。 朱祁钰走到放着小公主的摇篮前面,公主瞪着一双清澈地眼睛看着她的父皇咯咯地笑着。朱祁钰瞬间被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父爱。“我的小乖乖,你可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啊。”朱祁钰一边说着一边抱起了公主在怀里逗着,亲着。汪皇后看在眼里,心里自是欢喜。自嫁入朱祁钰王府,从王府到皇后,她一直无心争斗,惟愿自己的夫君能与自己真心相爱,能够共享天伦之乐。而眼前的这番景象,不就是她一直所希望的吗。 “皇上,先喝口菊花茶润润嗓子。”汪皇后果然是个极其贤惠的好妻子。朱祁钰满意地看着皇后,将公主小心地放下,接过茶杯。“皇后,果真是温婉可人的很呀。”夫君的如此举动,汪皇后怎能不知道是何用意呢?可是她还未出月子,恐怕也只能委屈皇帝了。 “皇上,今儿个小厨房做了您最爱的八宝酿鸭子,还有桂花糕。皇上还是先用膳吧。”汪皇后轻轻拿下朱祁钰抚摸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宫人们早已将晚膳摆好,汪皇后亲自盛了一碗荷叶粥端给朱祁钰。“皇上,我想着公主的满月宴就要操办了,臣妾心下却没什么主意,本想着去请太后娘娘的示下。可臣妾还未出月子,太后宫里供着佛堂,生怕冲撞了佛祖,遂去了上圣皇太后宫中。” “哦?上圣太后怎么说?”朱祁钰听到上圣太后,便想到了若雪,他很想多问一些,看能不能提起关于若雪的什么事情。 “上圣皇太后说,万姑姑的伯父是光禄寺卿,让万姑姑多去跑几趟,将那日的菜单与仪式尽心张罗。”汪皇后说罢盯着朱祁钰,她忍不住提起若雪,想确定自己的夫君是何反应。 “哦,万霖呀?他甚妥当。明日朕再嘱咐他一次。”朱祁钰表面上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内心却起了波澜。“看来万贞儿近来是挺不错的。”这下他便也放心了。 “皇上,今儿个我看着太子了。年纪虽小,却十分得体,倒是个极聪明伶俐的孩子。”皇后看她夫君听到万姑姑这三个字并无特别反应,便更加放心起来。 “哦。”朱祁钰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孙太后虽然年轻时心机颇深,但她确实是个聪明人,如今调教个黄口孩童还是得心应手的。” “是啊,皇上,可如今太子已经4岁了,该给他找个了师傅了吧?”汪皇后试探地问道。 朱祁钰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皇后,何时如此关心咸阳宫之事了?” 第四十九章 储秀宫皇子扯谎触圣怒 夜晚的坤宁宫,灯火通明,停住了手中筷子的朱祁钰此时的脸色却有些阴暗。咸阳宫,在他内心是个讳莫若深的地方。那里既有他忌讳的孙太后与朱见深,也有他得不到的万贞儿。可他的皇后此时好像也站到了咸阳宫的那一边。这在朱祁钰的心里是极不乐意的。 汪皇后似乎看出朱祁钰内心的不悦,方想起了孙太后所嘱咐的“切不可说的太急”遂赶紧圆道“哦。我想着万姑姑一直对臣妾的身体十分上心,再加上今儿个去咸阳宫商量公主的满月,无意看到的。臣妾心里想着,若是我们的小公主日后也能如太子一般机灵就好了。”汪皇后小心翼翼地答说。 “我们嫡出的公主难道会不如我皇兄与贵妃生的孩子吗?”朱祁钰不悦的神情已跃然于脸上。 “哦。皇上请恕臣妾失言。”汪皇后放下筷子连忙施礼道。 朱祁钰看着汪皇后惴惴不安的神情,顿时心中没了任何兴致,遂说道:“皇后起来吧。朕吃饱了。皇后早些休息。”说完对候着身旁的曹吉祥说道:“走,回乾清宫。” 朱祁钰悻悻地离开了坤宁宫,站在宫外一时竟不知要去哪里。“唉!朕空有后宫,此时却无可去之处。”朱祁钰叹道。 “哟。皇上,您这话怎么说的?想那杭贵妃与唐贵妃哪个不是绝世之姿呀?”曹吉祥在一旁谄媚细声细气地说道。 “哦?是了。杭贵妃那处许久未去了。走,曹吉祥,咱们去储秀宫。顺便去看看济儿。” 储秀宫内,香气四溢,杭贵妃此时正在殿内熏着来自天竺的百花香。朱祁钰一入到殿内,不觉被熏地打了个喷嚏。 “皇上来了!给皇上请安!”杭贵妃看到朱祁钰,又惊又喜。 朱祁钰看到杭贵妃的脸上还沾着些许的花瓣,遂问道:“贵妃,这是又拿鲜花汁子敷脸呢?” “哎呦皇上,现在这天气,哪还有什么鲜花了?是臣妾春夏里存下的百花,又合着现时的先菊花好歹敷一敷吧。”杭贵妃笑得格外明艳。自打唐贵妃进宫以来,汪皇后又诞下了公主,这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她的储秀宫了。今日她要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夺回皇上的恩宠。“皇上,臣妾给您泡杯百花茶吧?” “不喝了,朕刚从汪皇后那里喝了一肚子的菊花。”朱祁钰不觉又想起了汪皇后提起太子的事情,脸色还是不免有些阴郁。 “皇上,今儿个怎么瞧着不是十分喜悦?来,济儿,快来给你父皇背段三字经。”杭贵妃恰当地将朱见济叫了出来。 “父皇父皇!”朱见济跳跃着跑进来一把抱住了朱祁钰“父皇,您可好久没来看儿臣与母妃了。” “济儿,想父皇了吗?”朱祁钰看着唯一的儿子一脸慈爱。 “想,济儿天天想,日日想。父皇,明日再来看济儿好吗?”朱见济果然是遗传了他母妃的巧嘴。 “好,济儿,来让父皇抱抱,看济儿有没有胖些。”朱祁钰一把抱起朱见济“济儿果真是重了些。”朱见济被父皇逗地咯咯笑道好不开心,杭贵妃也在一旁乐开了花。 “济儿,快给你父皇背一段刚学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贵以专........”朱见济眨巴着眼睛,迟迟背不出了下一句。 “济儿,可是落下了几句吗?”朱祁钰温和地看着憋红了小脸的朱见济。 “嗯......父皇,是师傅就是如此教的。”朱见济努着嘴辩解道。 “哦?济儿的师傅可是翰林院学士刘珝?他果真是如此教的?”朱祁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竟一时撒起谎来,心中不觉有一丝不快。看来这个杭氏在教育孩子上真真的比不得那孙太后与万姑姑。有时,女子的出身在一些细节上果然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是。刘师傅是如此教的济儿。”朱见济见父皇如此说以为父皇当真信了自己的话,便扯着脖子继续扯谎。 “杭贵妃,你就教的济儿小小年纪,便会扯谎了吗?”朱祁钰有些嗔怒地看杭贵妃。 “啊?”杭贵妃刚才还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忽然就被朱祁钰的怒斥拎了出来,不觉有些茫然。“皇上,济儿他分明背的三字经好好地啊,是不是看到皇上紧张了?济儿,快重新背给你父皇听。快!” 朱见济见父皇忽的就变了脸,又哇地大哭了起来:“父皇,为何一来就训斥济儿!啊啊啊。”朱祁钰见眼前这个言语无状的孩子,胸中顿时涌起了一股郁结之气,想那朱见深并未给他请师傅,却彬彬有礼,言语得体,自己的儿子给他请了翰林院的学士,却如此地刁蛮无知。朱祁钰生气地拂袖而去。身后传来了朱见济哭久了憋出的阵阵咳嗽声。 朱祁钰逃一般地离开了储秀宫,“唉!曹吉祥!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深秋的御花园中,虽开满了菊花与红枫,然而其他的花具已凋零,月光冷冷地洒在秋夜的湖面上,不免有些落寞。朱祁钰静静地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这里他偶遇了唐彩屏与万贞儿,这里,他与万贞儿促膝长谈,今夜他只能独自坐在这湖边默默地以为万姑姑在身边听他倾诉。 远处一阵隐隐的丝竹之声传进了朱祁钰的耳朵。“曹吉祥!去听听是哪里的琵琶!”朱祁钰站起来说道。 “皇上,这分明是未央宫的唐贵妃的琵琶呀。” 哦,是了,万姑姑,是擅于弹琴的。“走吧,去未央宫听听彩屏的琵琶去吧。”朱祁钰对曹吉祥说道。 “是是!皇上!”早已冻的瑟瑟发抖的曹吉祥巴不得地等着这一句,赶紧颠颠地随着朱祁钰前往了未央宫。 “好一曲梅花三弄啊。”朱祁钰拍着手走进了未央宫。只见唐彩屏略施粉黛,随意地挽着籫儿,一根琉璃的荷花簪子斜斜插在乌发之上,一身水蓝色素色罗裙,腰上系一条蓝田玉的飘花腰带,煞是清丽。 “果真是万贞儿亲手调教出的美人儿,果真是不俗地很。”朱祁钰暗想着。 彩屏看到皇上驾临,自是欢喜不已,赶紧忙着给朱祁钰请安。朱祁钰拉起彩屏的手道:“贵妃,再给朕谈一首阳春白雪......” 第五十章 胜天半子唐彩屏定心计 未央宫,绣满了金丝牡丹的紫色帐幔,一直垂到了地上。彩屏看着已经睡去的朱祁钰,满面的春色却流露出了一丝的愁绪。在他们颠鸾倒凤之时,朱祁钰分明喊的是万贞儿的名字。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奇怪,她全心爱的皇上,心里念叨的却是那个一心要出宫的万姑姑。想到此处,彩屏轻轻披了衣服下床。 “哎哟,我的娘娘你怎么起来了?”牛玉忙上前扶住彩屏问道。 “睡不着。牛玉,我想喝口茶。”彩屏落寞地望着殿外的月亮。 这皇上今儿宿在了此处,本该是极高兴的事情,怎的这唐贵妃却是此般落寞的神情?牛玉心下自是十分的疑惑。想这牛玉与唐彩屏本是同乡,自幼一同进宫,情分早已不同于普通的宫人。 “娘娘,喝杯菊花红枣茶吧。万姑姑说秋日里多喝些菊花红枣最是清火安神的。”牛玉端着芳香四溢的清茶对彩屏说道。 “万姑姑?又是万姑姑。”彩屏喃喃道。“牛玉,你觉得万姑姑这人怎么样?” “要说这万姑姑嘛,说她是个奇女子也是不为过的。冰雪聪明不说,又难得的好心。”牛玉由衷地赞叹着。 “是啊,万姑姑确是极聪明又极好心的,若是没有万姑姑,我如今也许还只是个宫女罢了。”彩屏看着手中的茶杯冷笑着“可是牛公公,你说我与万姑姑哪个更好看些呢?” “娘娘,您怎好与万姑姑相比呢?您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呀,就如牡丹一般灼灼其华呀。”牛玉尽量挑着让彩屏高兴的话说。 “哦?我是牡丹?那万姑姑呢?” “万姑姑嘛。。万姑姑则是那池中的荷花,艳而不妖.....”牛玉脑海中浮现着若雪平日的模样。 “如此看来,牛公公倒真真的成了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了。竟懂得以花喻人了。” “娘娘......奴才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牛玉看出了彩屏今日的异常赶紧跪了下来。 “牛公公,快起来。我没有责怪你呀。在这宫里,只有你是与我自幼便相识的。除了你我便在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彩屏扶起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牛玉。 万姑姑,一手将来送到皇上身边的万姑姑,皇上心心念的万姑姑,一心想着万无尘的万姑姑。上天果真是十分不公,有些人费尽了心思却只得到半分,而有的人分明不在意却可轻松拥有.彩屏从今夜起已经不想再提起万姑姑这个人了。 江道士这日一早便被唐彩屏请来了未央宫。彩屏的气韵早已不是当初在景仁宫的那个宫女了。只见今日的彩屏,满头的珠翠,一身的锦绣华服,端坐于中堂,俨然一副贵气之姿。 “给贵妇娘娘请安。”江道士恭敬地朝彩屏掬着躬。 “江道长,好久不见了。如今您入了钦天监,恐怕是早已忘记我这个故人了吧?” “娘娘,休要打趣小老儿了。您如今已是宫里的娘娘了。小老儿可不敢随意造次呀。”江道士诚惶诚恐地说道。 “江道长,你我就不需如此生分地客套了吧?此番召你来本宫是有一事不明。还记得在周太妃的景仁宫里,江道长为何见到万姑姑便大惊失色呢?”彩屏幽幽地问道。 “这......”江道士思索了片刻道:“娘娘,万姑姑的命数实非凡人,小老儿极少见过如此贵重之命格,才惊讶不已呀。” 彩屏听了眉头微微皱了一皱。遂冷笑道:“道长的意思是,这个万姑姑难道比皇上的命格还要贵重? “那倒不会,然而天底下除了皇上,便是她的运气了。”江云鹤捻着胡须神秘地回答“娘娘,听小道一句劝,万姑姑此人切不可与她对立,若是...” “若是与她好好相处或可沾她些许光辉?万姑姑竟成了天上的太阳吗?是了,我这贵妃也是拜她所赐的呀。”唐彩屏话中有话的接道。 “娘娘,人自出生命数皆是天定,然天机不可泄露,小道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还请娘娘切记天意不可违呀。”江云鹤看出了唐彩屏的不忿,遂无奈劝道。“娘娘如今已是皇上恩宠的贵妃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江道长!本宫并不想争什么。只是!皇上虽对我极好,却是同其他妃嫔一般,并无特别的情愫。论权势,本宫不如坤宁宫的皇后,论靠山,本宫不如杭贵妃尚有皇子,道长,你说我如何不急?”彩屏此时内心充满着不安,在宫中无权无势的她,只靠皇上一时的恩宠真的并非长久之计,天下美人如过江之鲫,只怕再过些时日,皇上有了新人,她便成了秋后之扇了。而万姑姑,皇上所对她做的一切只怕已动了真心,若是万将军果真娶了那瓦剌郡主,万姑姑一旦心死,只怕皇上立马将她封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说她注定是万凰之王吗?彩屏自是忐忑不安的。 “道长!你倒是给给本宫推一推,何时本宫能诞下皇子?本宫这个贵妃坐的可安生?”人就是如此的,当他无法看清未来的时候,恨不得立时能出现一位真神来给他指明前路,然而,路是自己走的,虽有天意,又怎会真的出现那个拯救自己灵魂的救世主呢?而世人往往看不透这些,并不知是神是魔皆源于自己的内心。 江道士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娘娘,此时,小道实在看不透。小道只晓得,若一心向善,执着追求,上天必定自有安排。” 送走了神神叨叨的江云鹤,彩屏独自坐在华丽的未央宫中,牛玉悄声走了进来。自从昨日皇上来后,这彩屏便似添了心事,他虽不知道各种详情,却看的出今日的彩屏已经不似从前的唯唯诺诺了。就看今日她的打扮,已经从略施粉黛,换成了极艳丽的妆容,从她的身上渐渐地没有了万姑姑的影子。 “娘娘,这江道长故弄玄虚地嘀咕了半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牛玉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这个江云鹤,他除了装神弄鬼,还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呢?牛公公,你觉得世间真有天意吗?我偏不信,人定胜天,我必要胜天半子!” 唐彩屏自幼进宫,见惯了宫中的明争暗斗,孙太后,周太妃,杭贵妃,这些权利巅峰的女子,起起落落,哪个是出淤泥的白莲花呢?就连万贞儿,又何尝不是表面心无旁骛实则心机满满的人?她从不相信只凭善良便可得到上天的庇佑。今日起,她着实要为自己做一番打算了。 第五十一章 公主生病彩屏风头正起 这日已是小公主满月,满月酒摆在了交泰殿。自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汪皇后满面的红光,分外光彩照人。吴太后,杭贵妃,唐彩屏等一干嫔妃早已在交泰殿中,只见光禄寺卿万霖亲自在殿内尽心安排指挥,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滴水不漏。万若雪也陪着孙太后一路来到了殿中,众人一番客套寒暄后纷纷落座。 若雪看着自己许久未见的伯父,如从前般神采奕奕,不觉心里安稳了许多。看来无尘的事情,已经安排地十分妥当了。可是唐贵妃今日一见,若雪却从内心觉得有些陌生,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有些不同。 “皇上驾到!”随着曹吉祥细细的嗓音,朱祁钰健步走了进来。众人忙从各自的座椅纷纷向朱祁钰请安。 “众卿家平身,今日只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说着朱祁钰便坐在了正座之上,“皇后,你也坐。”朱祁钰关切的说道。 只见今日的酒席,从主菜到酒水都做的十分精致与用心,朱祁钰内心对万霖又添了一丝好感。“固安公主,是朕登基以来,宫里诞下的第一位公主,朕心甚是欢喜。今日是公主满月,皇后快将公主抱出来让大家同乐。”朱祁钰眉开眼笑地说着。说起这个小公主还真是个粉嘟嘟的晶莹剔透的小萌物,每每见到想起这个襁褓的婴儿,他的内心便温暖许多。看来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与儿子比起来自是另一番温情的。 汪皇后款款起身带着宫女亲自从后殿的摇篮中将公主抱出,却发现公主与平日有些不同:双眼紧闭,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汪皇后禁不住紧张起来,“皇上,皇上!公主她!有些不好呀!” “什么?”朱祁钰快步走到公主跟前,只见襁褓中的小公主像是昏死了过去,脖子上已起满了疹子。“快宣太医!快!”朱祁钰疾呼道。好好的一场满月酒就如此在慌乱中取消了。 擅长儿科的太医院方副使,在给尚在昏迷的固安公主诊脉。“殿内外围满了妃嫔与宫人却异常地安静,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皇上,小公主或许是对某种东西不耐受,才有了这过敏的症状。待我给小公主,施个银针,开剂方子,公主便可醒来,无甚大碍。” “等等!公主才出满月,方副使便要为她针灸?这会不会太冒险些?”汪皇后此时想起了方太医在自己难产那日向自己施针时狰狞的表情,便忍不住地出来阻止。她确实觉得方副使可疑的很,钱太后的眼睛,万贞儿的欲言又止,她实在觉得这个方副使绝非善类。 “太医!除了针灸没有其他的办法吗?”朱祁钰实在也不忍心在他掌上明珠刚出满月便要在她娇嫩的身体上施以冰冷的银针。 “皇上!臣妾倒有一个法子。不知能不能用的上。”唐彩屏此时站出来回禀道。“臣妾幼年时,家中贫寒,经常靠吃百草与树叶充饥。因此会不时有中毒或过敏的症状,每逢此时,我娘便会请赤脚医生来为我循着经络走向做一些推拿的法子便会好转。时间久了,我娘便也学会了此法,臣妾也学了一些,不妨为公主一试。” “方副使,民间可有小儿推拿这一说,是否见效?”朱祁钰急切地问着。 “这个.....臣倒是有所耳闻,听闻是会有些疗效,却不及针灸来的快些。”方太医有些推脱地回到。此时他内心是极失落的,本想对着皇上好好表现一番的,可是皇上好像对他的医术并不是十分地信任。反倒是那个贵妃竟然还晓得小儿推拿的手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曹吉祥,速拿着方副使的方子分给药房煎药去。唐贵妃,你来试试。”朱祁钰当机立断地说道。 只见这唐彩屏,挽起了衣袖,露出了纤纤的素手,拉着小公主的小手一下一下地从指尖开始熟练地推着,只一会,便听到公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公主果然醒了!”汪皇后忍不住激动地哭了起来“皇上,公主醒了!唐贵妃,你竟有如此的绝技,本宫在这里真的不知该如何谢谢你了。” “娘娘过奖了,公主醒来就好,想必一会服下方副使的方子便可痊愈了。只是,皇后还需看看公主到底是对何物过敏。否则若是再遇到此物,还是会有如此症状的。”彩屏十分上心的说着。 “对对!贵妃说很对,朕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彻查过敏的源头呢?来人,将方才来过公主寝殿的人一个个地检查仔细,看看到底有何不妥。” “皇上,何必大费周章地翻查前来探望公主的亲眷呢?如此岂不是会伤了人心?我方才给公主推拿时,闻到公主的身上有很重的松香味道。我想着会不会是这松香的缘故?”彩屏回到。 “快!快查一下!到底是谁的身上戴了松香!”朱祁钰恼火地喊道。 宫里的人纷纷地将眼睛转向了杭贵妃。毕竟,一入殿内,杭贵妃身上极重的松香气,是每个宫中女子都熟悉的。 “皇上!皇上!臣妾只是抱了一抱小公主,并不知小公主会对松香过敏呀。”杭贵妃已经吓的有些磕巴了。 “杭贵妃!朕就说你每日将自己身上熏的香味极其浓烈,甚是刺鼻!如今竟伤及了公主!你且退下吧!日后少来看公主便是了。”朱祁钰不耐烦地说道。 杭贵妃莫名地受了如此委屈自是哭哭啼啼地带着朱见济灰溜溜地走了。站在一旁若雪将一切看在了眼里,面上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个唐彩屏,今夜果然是费尽了心机呀。单看她一双手上没戴任何的首饰,便知她是有备而来的。只是如今她恩宠正盛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争宠呢?”可若雪又怎会想到,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因她虽无心便可轻易得来的一切。 若雪趁着人多,悄悄地走出殿外,她想与她的伯父叙叙旧了。今日能在宫里见到亲人,这种机会是极其难得的。 “伯父!”若雪叫住了站在正殿张罗一切的万霖。四目相对,尽是满满的亲情。 第五十二章 送封赏彩屏示威咸阳宫 “伯父!”若雪看到依旧神采奕奕的万霖,眼里满是亲切与慈爱,不觉泪湿了眼眶。“家里都还好吗?老祖宗好吗?伯母好吗?琴姐姐好吗?”若雪一股脑地问着所有的亲人,却唯独不敢问无尘的情况。 “家里都好,姑娘且放宽心。你两个哥哥也甚好,一直在府里忙着准备亲事。”万霖话中有话地说道。一家人的心灵最是相通的,不需要额外说些什么,言外之意却早已心知肚明。若雪含着眼泪笑道:“伯父要好好保重身体,代我问老祖宗与伯母安。” “万姑姑,小公主大好了,太后她们都准备回宫了。”梁芳跑来向万霖行了礼后与若雪小声道。 若雪依依不舍地与万霖道别后,随梁芳一起离开了。至少今日与万霖的相见,她更加安心了,看来一切进行的都还顺利。虽是匆匆一见,然而其中满满的亲情却胜过万千。若雪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万姑姑,今儿个见到万大人,看来您的心情难得的高兴呀。”梁芳看着若雪温暖的神情,自己也轻松起来。 “是啊,梁公公,伯父一家都好,我就放心了。”若雪此刻笑得十分灿烂,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出宫那日一家团圆的温馨场景。 回到了未央宫的彩屏,独自斜卧在新换的金丝楠木罗汉床上,惬意地看着皇上因她今日的表现赏赐的那几块正阳绿玻璃种的如意牌子。牛玉轻轻地给她捏着腿,“娘娘,今儿个在小公主的满月酒虽没喝成,您却是出尽了风头呀。您看皇上对您今日之举多满月呀,多封了半年的例银不说,还赏赐了云罗十匹,珠宝10箱,单是这几块绿牌子便价值连城啊。”牛玉脸上笑成一朵花。 “牛公公,别跟没见过似的,这正阳绿的如意牌子,万姑姑脖子上不是天天戴着一块吗?”彩屏看似不以为然言外却暗含着丝丝妒忌地说道。 “吆。万姑姑那块怎么与皇上赐您的相比啊?她那块又小又薄,一看便是出自民间的通货而已,哪有您的这些水头又好,做工又精细呀!”从前几日开始,牛玉便看清了,如今在这个唐淑媛的跟前是万不可再说一句万姑姑的一个好字了。 “牛公公,去挑两块好些的,给太后与万姑姑送去。就说淑媛娘娘我感念以前的情分。”彩屏的心中,一块玉佩,一是向咸阳宫显摆一下自己如今是有多麽的风光,二来便是还了若雪以前的帮衬,从此各走各路的好。 牛玉诺诺地应了,挑了两块块满绿剔透的如意便准备往咸阳宫去。 “等等,牛玉,小公主身上的松香粉末当时你可清理干净了?”唐彩屏谨慎地问道。 “放心吧,娘娘,奴才就差点没再趴上舔舔了。” “呦。快看看这是这是哪个猴儿来了?”咸阳宫里梁芳打趣着拽着牛玉道:“好你个小牛犊子,自打去未央宫,可再没见过你来我们这里过,敢情是攀上了唐淑媛,把我们这些没人亲的忘干净了吧?” “嘿嘿嘿,小梁子,看来你果真是想我了,搁我这拈酸吃醋的,我这不是来了吗?”牛玉见到许久未见的梁芳也甚是亲切,“太后娘娘呢?万姑娘可在宫中?” “算你有良心,都在呢,快去给太后和太子请安吧。”梁芳笑着说罢便牵了牛玉进了正殿。给太后请过安后,牛玉从怀里掏出了唐彩屏的那块玉佩道:“娘娘,这是唐淑媛得的皇上赏赐的翡翠玉佩,着奴才给太后与万姑姑送来。说感念太后过去的照拂。” “多谢唐淑媛还记挂着我们咸阳宫。”孙太后淡淡地笑着说道,“贞儿,你且挑一块罢。” “姐姐,你的玉佩送我,如今彩屏姐姐又给你送了块过来,好巧不巧呢?”朱见深呵呵地笑着说道“姐姐,深儿给你挑一块可好?”说罢朱见深拿了其中一块说:“姐姐,这块小些的却水头足的很,就这块吧。” “我这个皇孙,看到姐姐,就忘了你皇奶奶,倒把这块好的给了你万姐姐?”孙太后一脸的慈爱。朱见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便爬到若雪身上为她系了起来。 送走了牛玉,若雪独自在偏殿看着手里那块唐淑媛赐的牌子。已经成为淑媛娘娘的唐彩屏,昨日一见已与往日大不相同,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已经觉得生疏了不少,今日又平白无故地送了皇上赐的玉佩,到底是何用意?若雪如今竟猜不透昔日姐妹的心意了。只是眼瞅着太上皇也快回来了,只求宫里一切平静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的好。这未央宫,以后须得谨慎些了,不能再似从前般亲密了。 “哦?你说万姑姑昔日的那块玉佩早已送给了太子?”彩屏斜躺在她那富贵无比的金丝楠木罗汉床上,眼睛转了一转。“太后说什么了?” “太后说多谢娘娘记挂着咸阳宫。并未再说什么。”牛玉如实回禀。 果真是个老狐狸,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容,就连当时推如今的皇上监国,确立太子也是不动声色地把事安排妥了。难怪皇上最忌惮的便是咸阳宫。若能借机扳倒老狐狸,将单纯的汪皇后收服,那个跋扈的杭贵妃又岂再是自己的对手?只怕到时万贞儿也再不能与自己抗衡了吧。毕竟朱祁钰那样的人更需要的是能够帮到他的女人。 “牛玉,我们去坤宁宫看看小公主可好了?”彩屏说着便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面上薄施了粉黛,取下了些许华丽的首饰带着牛玉前去了坤宁宫。 “皇后娘娘,小公主可大好了?”彩屏巧笑着给汪皇后施礼。 “淑媛妹妹,多谢你昨日的推拿,小公主好多了。”汪皇后已经完全信任了彩屏。 “既见好,今儿个臣妾便再给小公主推一推。”彩屏笑的格外亲切。 “那太好了,淑媛妹妹,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灵手巧,竟颇通医术。昔日我只觉得万姑姑是这宫里冰雪聪明的人,倒忽略了妹妹,如今看来,妹妹竟也是个剔透灵秀的美人儿呢。”汪皇后由衷地夸道。 如今,彩屏既能给小公主医兵,又如此善解人意,果真也是个极好的人呢。 第五十三章 解汤药唐淑媛处心积虑 彩屏仔细地给小公主做着推拿,公主安稳地睡得惬意。“娘娘,方副使的药今天送送来了吗?”彩屏不经意地问道。 “这....”汪皇后有些面露难色“实不相瞒,我实在对那个方副使有些放心不下。你不知道,当日我难产之时,他那拿着银针明晃晃的样子,本宫如今想起来还实在胆寒的很呀!” “娘娘,这个方副使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你说那钱皇后,怎么好端端的,他一针下去反倒瞎了?”彩屏也附和道。 “娘娘,方副使来给小公主送药了。”一个宫女进来回道。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汪皇后有些嫌弃地说道。“让他把药放下就回吧。” “娘娘,这太医来请脉是每日的常事,咱们如今不必让他觉得对他有所提防。”彩屏好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方副使如往常给公主请完脉,又交待了汤药的服用事宜,便请安出去了。他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虽然已经十一月了,他每次穿梭于后宫之时却依然是满头的汗珠。医生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可是自打被他昔日的同乡杭贵妃提携到太医院,他却变成了那个妇人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可是,如今的风光与荣华他早已放不下了,并且他已没有了退路,若是他改了主意只怕连他一家的性命都是保不住的。入场他也只能在这条不归路上,一步错步步错地走下去。 “方副使!”一阵琳琅之声伴着清脆的女子声音反倒吓了正在思索的他一个激灵。 “参见淑媛娘娘。”方德胜急忙慌张地向彩屏行礼作揖。这个唐淑媛想要说什么?自上次小公主一事,他就发现唐淑媛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方副使,平身吧。今儿个你给小公主煎的药里,我隐约闻着有股朱砂的味道。方副使,可是药里加了朱砂??”彩屏笑嘻嘻地看着方德胜,眼里却分明闪着算计的光。 “朱砂?这个朱砂嘛.....可以给小儿安神。”方德胜的言辞变得闪烁起来。 “可是这浓浓的朱砂味道,方副使这朱砂的分量是不是加的有些重了?”唐彩屏咄咄相逼地方德胜已经不敢抬头了。“方副使,我已差人将药渣拿去太医院查验,若是这药里有什么猫腻,只怕方副使你这一条命怕是不够吧?” “哎呀!淑媛娘娘!娘娘饶命啊!小的,小的是受人指使!是。是!”方德胜吓得抖成了一把筛子,将头如捣蒜般不停地磕在地上。 “方副使,那个指使你的人心好狠哪。这是想让小公主日后变成傻子吗?你回去告诉你背后之人,该停手时便停手罢!”彩屏并没有追问到底是何人指使,因为她早已心知肚明,根本没有问的必要,而且她这次并不是要给方德胜兴师问罪的,而是。要收服这个太医院副使和他背后主使的。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此时还不是她出手的最好时机。 “方副使,本宫今日并不想深究什么,毕竟你也有你的苦处,得饶人处且饶人,本宫今日便放你一马。只是,听闻你本出身于民间,必定深谙江湖上的一些偏方奇术。想我入宫以来,一直无所出,此等要事还得方副使你费心了。”唐彩屏真的比想再求助于任何与万若雪有关的人了,那个李太医再好,也不如培养一个自己能用的更加方便。 “是是是!娘娘,这事包在小的身上。您尽管放心。”方德胜连连应诺不止。 “既如此,方副使便退下吧。” “娘娘,您果真是神机妙算呀!只凭着气味便知道这药里朱砂的分量加重了。”牛玉由衷地赞叹。昔日他只觉得彩屏是个老老实实,唯唯诺诺又稍微有些小聪明的人,这几日看来,唐淑媛的心机竟然变得深不可测了。 “我进宫之前,村里的财主的小儿子自幼便吃朱砂压惊,小小年纪便成了傻子。每日他们煎药的时候,那股朱砂的味道,本宫可是会记一辈子的。”唐彩屏如今竟要感谢幼年时所受的贫困与苦难,正是这些磨难却丰富了她的阅历。只是以前她并不知到底该如何运用而已。直至遇到了万若雪,直至心底萌起了深深地嫉恨。这一切,她还是要感谢这个让她成长的万姑姑呢。 奢华的储秀宫内,杭贵妃正燃着一柱天竺进贡的达摩香,整个宫内浓浓的芬芳四溢。她双目紧闭,静静的听着方德胜的汇报,突然瞪起了一双杏眼:“你是说唐彩屏这次只是点醒了你一下,而是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唐彩屏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呢?莫非是想借此抓住我们的把柄被她所利用?杭贵妃的有些急躁起来,从前她只觉得万贞儿是根隐形的刺,怎么如今那个笨呼呼的唐彩屏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了?难道她背后是有高人?难道还是万贞儿搞得鬼?一定是的!否则,公主满月那日就凭那个宫女出身的淑媛?她的脑子怎么能使出那一石三鸟的法子?急打压了自己,又出尽了风头,还拉拢了皇后? “万贞儿!你果然是个阴魂不散的!你竟如此决心与本宫作对吗?”杭贵妃紧紧地攥着拳头,十指的之家恨不得插进肉里,恨不得此时若雪已经在她手里,能被她狠狠地掐着。 “淑媛妹妹在吗?”杭贵妃这次一定要去趟未央宫了,她这次必定要与彩屏来个正面的回合。 “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彩屏连忙迎了出来,谦恭地行礼。 “快起来吧妹妹!自家姐妹,千万不要生分了。”杭贵妃热情地搀起彩屏,这是自打彩屏封妃以来她第一次如此热情,如此亲热地对待她。 “贵妃姐姐请坐,妹妹正想着昨个儿皇上赐了几块上好的翡翠牌子,宫里的姐妹分一分。却怕贵妃您好东西见多了,入不了眼,冒然给您送去,怕您取笑。恰巧姐姐来了,若是不嫌弃,便挑一块去,也算接纳了妹妹想孝敬您的诚意。”彩屏说的极为谦恭。 “这话说的,皇上赐的定是最好的,姐姐我怎可夺人所爱?”杭贵妃推脱着却已将眼睛从那几块绿油油,水汪汪的翡翠牌子上移不开了...... 第五十四章 万府大婚格尔勒心愿已偿 牛玉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绿地如水般的翡翠牌子,呈到了杭贵妃的面前。这个眼皮子机浅的妇人看到这几块帝王绿玻璃种,眼珠子已经几近掉了出来。“淑媛妹妹,看来皇上果真是对你上心哪。看看这几块翡翠都是上上之品,价值连城呀!”杭贵妃的眼睛发出了不亚于那几块帝王绿的绿油油的光。 “娘娘若是喜欢,就挑几块吧。只是这已是上身皇太后与万姑姑挑剩下的了。妹妹考虑不周还请姐姐莫要见怪。”彩屏看着杭贵妃那贪婪的眼神,心下已做好了打算。 “哦?怎么还突然给孙太后送去了?”杭氏有些不满地说道。 “吆。娘娘,还不是我们淑媛娘娘善良?毕竟以前在咸阳宫的时候,上圣太后对我们唐淑媛不薄,这受了封赏便第一个给那边送去了。”牛玉连忙接过话来圆场道。 “是啊,多亏了牛公公及时送过去。恰好万姑姑的玉佩前几日送给了太子殿下。”彩屏说这句时出去的清楚。 “哦?万贞儿的玉佩送给了太子?”杭贵妃转了转眼珠子。 “可不是吗?前几日万姑姑要私逃,太子为了牵住万姑姑便撒娇把她的玉佩当做信物留下了。话说这太子殿下对万姑姑真是依赖的很呢。”彩屏这几句话想是被杭贵妃放在了心里。她得意地拿起一块绿油油的平安豆,说道:“多谢妹妹,我看这块甚好,我便给世子回去戴上,平平安安的。那姐姐便先走了。你我姊妹改日再聚。” 杭贵妃扭动着腰肢,飘飘地走出了未央宫。“想不到三国里的草船借箭在这宫里也能用的如此顺手。还真是多亏了万贞儿当初教自己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呢。”彩屏笑的愈发地隐晦了。 转眼已到了瓦剌送亲的日子,北京城自是一派吉祥喜庆的景象。万府门前早已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地分外耀眼,四处贴满了大大的喜字。只见瓦剌的送亲队伍,皆是一色的正红颜色,浩浩汤汤地向万府驶来。四处围满了观礼的百姓,好一派繁华景象如烈火烹油般热烈。 一番锣鼓,拜过天地,万府的喜气热闹,高朋满座自不必说。曹吉祥特地带来了朱祁钰贺喜的旨意,这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万府的公子做了驸马,深得圣心,这万府日后是富贵大发了。 及至夜里,夜空明亮,新月如眉。茜纱窗外的月光映的那一簇簇树影如春花桃枝般喜气,喜殿内,一双青铜仙鹤灵芝烛台上新燃的龙凤红烛,烛火摇曳,紫檀木雕花床上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葫芦与莲藕图案,床上铺得整整齐齐的樱子红金线鸳鸯绣被。一身正红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绣着鸳鸯石榴图案的格尔勒一改在瓦剌的英气,多了份汉族女子娇媚,此刻她正蒙着那大红的盖头等着无尘来亲手挑开。但见一位清秀少年,轻轻将那大红盖头轻轻挑起,渐渐露出了格尔勒娇羞的面容。月光如流觞轻轻倾落在她那正红华服的身上更衬得俊眼飞逸,面若桃花。格尔勒睁着异常明亮的眸子,细细端详着她面前的万将军。还是以往得英气而清秀,只是感觉与过去的他又些许不同,许是今日也着了这大红喜服的缘故吧,更多了一份温情与文气。 格尔勒娇羞地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被烛火映衬出了一道暗暗地眼影一般,煞是好看,头上繁华的凤冠,在微风中颤颤巍巍,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无尘”轻轻地扶着格尔勒那绣满华服的肩,浅笑盈盈。当他生涩地褪去她身上最后一件薄衫,他的唇压在她的唇上之时,格尔勒紧张地有些窒息而眩晕。她偷偷睁开眼,眼前红鸾叠帐,红烛攒动,已晃花了眼睛。这一夜的春宵,说不尽的缠绵..... 夜半静寂的洞房,锦衾如丝般光滑,格尔勒满面春色地看着卧在一旁已经睡去的“无尘”。第一次如此安心而零距离地看着她心爱的男子,容色清俊却又温暖明亮,她不禁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肩头。还记得,去年京城一战中,他这里是受过剑伤的,可是....怎么竟找不到那道伤口了? “怎么了?”“无尘”被她惊醒,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困倦。“还不睡吗” “嗯...竟把将军惊醒了。”格尔勒羞涩地低言道。“我想着去年将军这里受过重伤,想看看那里可留下了伤疤?没曾想竟好了。” “是了,大明的医生,医术高明,身上的旧伤都医好了,郡主不必挂心。”“无尘”慵懒地说着转身抱住了她。格尔勒的心里一阵小鹿乱撞,却分外温馨地闭上了眼睛。“这觉得他在瓦剌是个清冷之人,没成想,成亲之后竟如此温柔风情。” 下半夜的京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深秋的雨打着已经落了大半的叶子的树枝子上,有种异常的萧瑟。咸阳宫里,太子已经睡去,只点了几只蜡烛的大殿显得有些阴冷而静僻,孙太后独自殿中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 “娘娘,这么晚了。早些休息吧。”若雪轻轻走进来,柔声说道。 “唉!”孙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贞儿呀,我怎么睡得着?明日我皇儿便回朝了,我是有高兴又不安。”孙太后满面忧色地说道“你看这后半夜忽的又下起了雨,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征兆?” 若雪听了太后的一番忧思,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接茬,也只有陪着她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的落雨。今日万府的大婚,定是无上得荣宠与无限的繁华,只是看似繁花着锦的表像却是无涯的替婚,此时一旦被瓦剌得知该如何是好?怕只怕,登的越高,跌得越重,自古便有盛筵必散的道理,只求日后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便最好。明日太上皇也回朝了,朱祁钰的根基已经稳固。这一朝两帝的局面实在尴尬,到时又会怎样?若雪看着窗外那寒冷的秋夜却分明是一场沉闷阴翳的血雨腥风卷挟而来… 第五十五章 皇兄回朝紫禁城局势变 这日天灰蒙蒙地阴着,空中黯然撒着些许的小雨。深秋初冬的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阴冷的氛围中,城中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在冻雨之中等着朱祁镇的回朝,静静地等着两位皇上相见的那一刻情景。 远远地只见一队瓦剌的仪仗,已经慢慢地越来越接近了奉天殿。孙太后的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仿佛要将指甲掐进肉中一般,若雪扶了扶孙太后微微颤抖地身子,轻轻地说道:“娘娘,切莫过分忧心。”孙太后挺了挺身子,微微点了点头。旁边的钱皇后睁着一双失神的双眼,却仿佛能看清所有的一切。 轿撵很快便到,朱祁镇在瓦剌侍卫的搀扶下稳稳地走了下来,走向了他曾经被他掌控的奉天殿。所有大臣侍卫自是纷纷下跪行礼,这场面是他再熟悉的不过的,以往他每日都会接受如此的大礼,只是过去山呼的“皇上万岁”今日的“太上皇万岁。”如今一众朝臣清楚而响亮地在他耳边炸起,这太上皇三个字竟觉得如此的刺耳。 “太上皇?”他还不到二十五岁,却成了大明的太上皇,想来真是历史上最可笑的事情了。他心中虽有不快与不忿,却依然昂着头,威严地在众臣的面前一步步一部走向他的皇弟,如今已是皇帝的皇弟,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菀然笑着的皇弟,嘴角挂着亲切的笑意,却有一种深不可测的距离感。 “皇兄!您终于回来了!”朱祁钰快步走到朱祁镇的面前,激动地握着他的手“皇兄,这一年您可受苦了!” “呵呵,多谢皇弟挂心。”朱祁镇微微笑着客套。如今已今时不同往日,他昔日贴身的曹吉祥如今已经站在了朱祁钰的身边像条狗一样地尽心伺候。他微微将目光侧了一侧只见曹吉祥已经激动地眼泪填满了眼眶。是啊,往日他对曹吉祥是极好的,本来他就是宽厚仁慈的人啊。看来这个曹公公在朱祁钰身边混的并不似从前那般舒坦。 寒暄完毕,朱祁镇要当着满朝的文武拜见他的母后,这个世界上最心疼他,最不易的母后。孙太后颤巍巍地扶住准备将要行跪拜之礼的儿子,流泪道:“地上凉,你我母子何须如此繁文缛节。”此时的二人真想抱在一起痛哭一场,然而再怎么样的酸苦在此时的场合下,母子二人却也仅能对视而笑,寥寥数语而已。 朱祁镇含着眼泪回道:“儿子不孝,当初不听母后劝阻,让母亲受苦了!”朱祁镇从未如此刻般对土木堡一战如此悔恨,若说之前在战场上的时候,对天下与皇权有着歉意,而今日面对母亲,他却是出自血脉的忏悔。看的出他走这一年,他的娘亲苍老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好,而这一切恰恰都是他当初的固执己见造成的。 “深儿参见父皇!”朱见深被若雪牵着径直走到他身边,极有分寸地向自己的父皇请安。 “深儿!”深儿这一年竟长大了好多,也懂事了很多,这是让他唯一能有些许欣慰的事情。可是他的生母周氏呢?朱祁镇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却看不到周贵妃的身影,那个往日里总是恨不得艳压群芳的女子。后妃中站立的那个茫然失神的可是他的钱皇后??怎么却只见她泪目双垂,眼睛里却丝毫看不到生气?朱祁镇突然隐约觉得北狩一年,宫里却恍若隔世。 冰冷的雨夹着雪粒子肆意地落在紫禁城中每一人的身上,“皇兄,今日北狩回朝,想是累了吧?请皇兄暂回南宫休息?”朱祁钰含笑着说道。 一队宫女太监,一队御林军走到他的面前,还是往常般威严的皇家礼仪,却不由分说地将他“请”到了南宫。所有的大臣看的清清楚楚,如今的朱祁镇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太上皇了,所有的仪式阵仗景泰皇帝全都做的场面而得体,所有的体面景泰皇帝全都可以给太上皇,然而只有权力却是牢牢地抓在了景泰帝的手中。 南宫,是景泰帝给朱祁镇新准备的宫殿。这个弟弟十分体贴地将南宫重新修整了一番,四处都散发着新鲜工整的气息。朱祁镇环视着四周新刷的油漆,新摆的不失奢华的家具,和那些陌生的宫人,这个南宫也许将是他此生的落脚之处了。他不禁一声一声长叹,想起刚才在奉天殿前的一幕,匆匆一见,他已觉得至亲这宫里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而周贵妃,他最宠爱的女子,却不见身影。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要争取回属于他自己的一丝权利,毕竟这个紫禁城曾经是属于他的。 “咳....”朱祁镇微笑着看着这些陌生的宫人面孔,微笑着对他们说:“日后孤的生活就需要你们照顾了。哈哈,这样也好,我们倒也乐得自在。” 跪着的宫人们早听闻太上皇本就是个好说话的,才有了王振乱朝,如今见了果然是亲切,而安排在南宫的宫人们都是在宫里不得势的闲人,听了朱祁镇的一番话语都也俱放下了心来。 “太上皇,日后奴才们定尽心伺候您。”一个为首的小太监乖巧地回道。 “很好,看你年纪并不大。你是叫什么?”朱祁镇蓦然对这个机灵俊俏的小太监升起了一丝好感。 “回皇上,奴才小福子。”福子机灵地回答。 “好名字!小福子,孤倒是很希望咱们宫里多一些福气呀!”朱祁镇看着宫里的一切,说的意味深长。 乾清宫里,朱祁钰坐在他那个金光闪闪的金丝楠木书案上,面前焚着上好的龙涎香,那芬芳的香气弥漫在整座殿里,也抵消了空气中些许的潮湿与阴冷。曹吉祥静静地站在朱祁钰的身后,今日里他一直想着朱祁镇的宽厚,比如这样的天气,若是没什么事情,朱祁镇便早早地让他去偏殿休息了,而不是让他一直如罚站般地站着。 徐溥站在书案的前面,安静地看着朱祁钰的沉默。是了,如今年青的太上皇回来了,到底该如何安排已堵住天下的幽幽之口是现在皇上最着急的事情。而今天景泰帝的表现,却是权利是一点也不容许放松的。 第五十六章 一朝两帝后宫风云莫测 “徐爱卿.....”朱祁钰思索了良久终于对徐溥开口了。“如今皇兄已经回朝,若是一直将他安置在南宫只怕...天下人会说我软禁皇兄。毕竟他如今也只有23岁。”朱祁钰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的青烟,若有所思地说道。 徐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上,满面的愁云不觉心中有一丝的怜惜。不得不承认,朱祁钰登基以来他确实是比太上皇坐这个皇位,于天下他比朱祁镇更当机立断,于朝堂,他更懂杀伐决断。但是如今南宫的太上皇若是就此闲置起来,于情理确实也是不通的。可是这皇权,那座上的景泰帝又是绝不可分出半分的。徐溥想了片刻说道:“皇上,如今太上皇已经回朝,按常理有些重要事情还需与上皇商量。不如您分些政务出来,一来分担您的辛劳。二来天下也会夸赞的。” “徐爱卿说的有理,只是你认为朕将哪一块的政务分给皇兄合适呢?”朱祁钰注视着徐溥问道。自打皇兄回来这一日他最关心的便是这位重臣的态度,他从心底害怕会有大臣又倒向了皇兄那边,毕竟他是庶出,毕竟他的母后不似孙太后般有城府与远见。 站在身后的曹吉祥赶紧出去拎了热水来给皇上添茶,此时的场合他若一直呆呆地站着,只怕对自己是没什么好处的。这个皇上可是疑心重的很。许是天冷了曹吉祥倒茶的时候,受竟然一哆嗦,热水泼在了那个金丝楠木的案几之上。他吓得连忙跪了下来。 “啧....曹公公,你呀!”朱祁钰烦心地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个曹吉祥因为皇兄回来也开始心猿意马了起来?“你下去吧!自去内务府领罚吧!” “是。”曹吉祥逃一般地出了乾清宫。去内务府顶多挨几下板子,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只怕他的小命也是保不住的。唉!谁让他曾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呢。如此冷的天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竟是一脑门子的汗。 “曹公公,又来领罚呢?”徐有贞笑盈盈地与曹吉祥打招呼。自从朱祁钰监国那日,他提出了迁都的意见,被群臣讥笑。奉天殿又闹出了天大的乱子,朝臣们打死了王振的同党马顺,他便一路被贬。直至他几次恳求徐溥并且将之前的徐珵改成了徐有贞,以表达对景泰皇帝的忠心这,才好不容易安排了内务府的司务一职。今日看着曹吉祥又颠颠地跑来领罚,这已经是朱祁钰执政以来他数不清第几次过来了,他从内心不禁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牵绊。 “咳....徐大人呀,你就别在讥笑我了。咱们如今这个皇上呀,可是难伺候的很。赶紧打完板子,我便回自己的窝里安顿会吧。”曹吉祥无奈地摊了摊手。 徐有贞似乎明白曹吉祥的不易朝着里面说道:“曹公公,领10个板子。手里都给我悠着点。 曹吉祥熟练地趴在凳子上,将一块毛巾咬在了嘴里,“来吧。”内务府里,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啪地格外响亮,徐有贞在外面却好似在盘算着什么。太上皇回来了,之前太上皇对他的提携他是一刻不能忘的,比起如今的日子,那时他的生活可谓是滋润的很呀。 徐溥已经出了乾清宫,坐在回府的轿子里,外面依稀有雨点被冷风吹进来,更添一份寒意。今夜与皇上的密谈,虽将不打紧的外事政务分了些给太上皇,但是一朝两个年轻的皇帝,争斗或许是早晚的事情吧。徐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此时不想再去想太多了,不管怎样,作为大明的臣子,他已是问心无愧了。至于皇权的争斗,他着实懒得掺和。 “给上圣皇太后请安!”朱祁镇双膝跪在了孙太后的面前,他终于能私下里与他的母后相聚了,不出所料地一番抱头痛哭。朱祁镇的泪止不住地流,说不清的悔恨与悲愁。孙太后为儿子擦了擦泪水,捧起他的脸端详着:“我的皇儿终于平安回来了!在瓦剌可有受苦?儿呀!你瘦了好些。” “母后!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子辜负了母后的期望,是孩儿害母后受苦了!”朱祁镇像个孩子般的抱着自己的娘亲痛哭着,他着实忍了太久了,这一年多来,他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今日终于可以放肆地哭出来了。 朱见深怯怯地躲在若雪的身后,看着父皇在皇祖母面前的失态,他紧紧地抓着若雪的手,四岁的他不明白分别一年的父皇究竟是为何哭得如此委屈,但是,他又或许明白一丝丝,就是父皇早就不是皇上了,难道父皇是因为做不了皇上才哭的吗?皇上有什么好的,他只要他的万姐姐和皇祖母陪着他就够了,他才不会这样哭呢。想到这里,朱见深又抬起头看了看若雪。今日的若雪,一身银色的棉袄,映衬着白皙的肌肤像上了一层光。朱见深不觉又看痴了。 “皇上!皇上!你可回来了!”钱皇后在翠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只见她摸索着跪了下来“皇上!臣妾等你等你好苦呀!”一双失神的眼睛里尽是眼泪。 “皇后?!”朱祁镇看着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钱皇后不禁一惊。他哆嗦地伸出手在钱皇后的面前晃了晃,钱皇后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一味地哭泣。 “皇后!你的眼睛怎么了?!快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了这副样子!”朱祁钰心底油然腾起了一阵怒火,他去北狩了,他的母后连慈宁宫都住不得了,搬到太子的宫中同住不说,连他的皇后也瞎了。朱祁钰,你就是如此来报答我当初让位给你的吗?对了,他的周贵妃去哪了?怎么一直未见周贵妃? “母后!周贵妃呢?皇儿回来一日了,怎么没有见到深儿的母妃呢?”朱祁镇的心底暗暗地觉得周贵妃必是有了不详的事情,他故作镇定地问着。 “皇儿。你刚回宫,这后宫之事,千万不要操心太多。周贵妃.......”孙太后本想慢慢地将宫中的变迁说与她的皇儿的,可是这个只会坏事的钱皇后就这么冒失地闯了进来。若是今日一股脑地说与朱祁镇,那日后他与朱祁钰的关系该如何相处?只凭他单纯的心性,在宫中又如何镇定自若地一点点地拿回自己的一切? 孙太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钱皇后说道:“贞儿....去给我皇儿泡杯茶来。” 第五十七章 白毫银针暗藏天下禅意 咸阳宫外的雨滴滴答答地打着窗棂,虽然宫里焚着老山檀,却依然遮掩不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气。若雪捧着一盏青花瓷碗将冒着热气的清澈茶汤端至了朱祁镇的面前。“太上皇,请喝口茶清清火吧,” 朱祁镇被怒火怒涨着通红的面容,直愣愣地看着若雪捧着的茶盏,却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上皇,这是福建的百年老白茶,上圣太后请您喝茶清火。”若雪跪着高举起茶盏再一次坚定地说道。眼下的一切,她深知孙太后的用意,可是她的皇儿却为钱皇后与周贵妃之事恼火,不懂她的苦心。若雪能做的只有让朱祁镇暂时安定下来。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侍女,一举一动似有深意,于是不得已端起来一饮而尽。 “皇儿,这茶好喝吗?”孙太后端坐在太师椅上沉静地问道。 “母后,这茶......中原的茶比皇儿在瓦剌之时喝的要好多了。”朱祁镇强压着内心的不忿。 “这是今年福建进贡的上好的白毫银针。皇儿做皇帝之时,喝惯了西湖的明前龙井,这白茶可是很少喝吧?” “是了,母后。皇儿并不喜喝白茶。” “可是景泰皇帝爱喝白茶!”孙太后说着也端起了一盏茶汤啜了一口。“皇儿,你做皇帝之时,宫里极少喝白茶。而如今,宫里尽喝了白茶,你可知是为何呀?”孙太后看了一眼朱祁镇,这个她最关爱也是她唯一的儿子,复又说道:“去年八月,本宫也是因为一盏金桔茶亲手将朱祁钰扶到了皇帝之位,也是因为一盏茶保住了深儿的太子之位!皇儿,你可知茶味的禅意?想那朱祁钰本不喜苦涩的金桔,可是那日他的母妃却对此茶赞不绝口,而今日,若是再将那茶呈了上去,只怕呈上的宫人也要受罚吧!这便是皇权。这天下的一切皆因皇权的喜好而决定好或者坏。” “可是母后!这皇权是我亲手送给他的!”朱祁镇恨极了自己。 “对呀!是你亲手送的不错,可他会感念你的恩情吗?天下会感念你当时的远谋吗?!皇儿,皇权一旦变迁,一切便转换了。那慈宁宫哀家住了十几年,已是住腻了,那里本就该给太后住的,我乐得与孙儿远离纷争,一世的清净,只要我们一家能平安度日。” 孙太后又看了一眼钱皇后,继续说道:“钱皇后自你北狩以来每日以泪洗面,跪拜神明,哭瞎了双眼,跪瘸了一条腿,此等义举,还要皇儿你亲自来还。周贵妃,为了你跑到朝堂上与景泰帝大闹,如今还在冷宫里关着呢!皇儿,你的嫔妃,还要你自己去守护,如今你却如此急赤白脸地,你又如何与当今的皇帝去理论?” 朱祁镇心中的怒火慢慢地被他母后的一盏白茶一点点地浇灭。他北狩一年,其实就是做了俘虏,他的至亲们也因为他的失败而一个个地备受折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当初鲁莽的自己。如今他再恨又能如何?结果已经摆在眼前,而世间没有如果重来的奇迹,他只能凭着自己将这一切一点一点地改变,一点一点地拿回本就是他的一切。 “母后呀,母后,你罚我禁足,才有了我这腿瘸眼瞎的惨状,就如此被你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你果然是个面善心狠之人呀!”钱皇后在心里暗暗地念着。可是如今,她也只能将这些怨气暂且压下来。她的男人已经回来了,却是连自己都顾不得的情景,对于她而言又能如何呢? “皇儿既已回朝,我便放心。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们都跪安吧。”孙太后闭上眼睛一脸疲惫地说道。她真的是乏了,从她皇儿带兵那日起,她的神经便日日紧绷着,担心着皇儿,担心着皇孙,担心着宫里的一切,每日的风声鹤唳,在今夜她终于能缓一缓了。 朱祁镇落寞地离开咸阳宫,他牵着钱皇后的手一步步地走在紫禁城的青石路上。之前他从未如此地带着他的皇后在紫禁城里漫步,而今日,虽然飘着冰雨,虽然寒气逼人,他也想牵着这个苦等了他一年的女人好好地散散步。 “茹儿,以后你便陪我一同住在南宫吧。如今你的眼睛不方便了,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朱祁镇异常温柔地喊着钱氏的乳名,捧起她消瘦的小脸怜惜地说道。 泪,从钱绣茹那空洞的双眼中流满了双颊,混着雨点,瞬间便的清冷。朱祁镇怜爱地为她擦去泪水,扶着她的双肩向着南宫走去。与君长厮守的念头,在钱氏的脑子里不知幻想了多少次,可是之前她却只能在坤宁宫中苦等,等来的却是皇上又宿在了哪个嫔妃的宫中。而从今日起,她日思夜想的男人终于要长久地与她同行同榻了,虽然这个男人如今已经没有往日的威风的权利,虽然她已经腿瘸眼瞎,这一切她终于等来了。 风雨中,朱祁钰与钱秀茹相拥而行的身影在偌大的紫禁城里单薄却难得的温暖。福子与翠柳恰当地跟在二人身后,只要他们的主子好,他们便安好了。 孙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若雪已经服侍太子睡下了,她听见了孙太后不停地翻身之声,便轻轻地走了进来。 “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若雪关切地问道。 “贞儿呀。”孙太后从榻上披了衣服坐起来“你说皇儿回朝之后会怎样?”孙太后确实担忧,她的孩子她最了解,比起城府颇深的朱祁钰,她的镇儿太单纯而善良了。 “娘娘,贞儿认为太上皇与皇上之间必有一场角逐。可是,一切咱们只能等着机缘巧合而已。如今,咱们只能劝着太上皇一切忍字当先呀。”若雪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如同今后的局势一般看不到光明。 “是啊。两个皇帝,都是壮年。现如今权利都在朱祁钰的手中,我们的日子呀....”孙太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儿子是回来了,可是回来之后的路却会无比的崎岖与艰难。 “贞儿,明日,你去看看周太妃吧。将皇儿回来的消息告诉她。也让她放些心。” “是,娘娘。明日贞儿可否能带着太子一起过去?”若雪小心地问道。出了这么多事,她很久没去冷宫看望那个周太妃了,若是此次能将太子带去,想必周太妃也会宽心不少吧。 第五十八章 母子重逢冷宫雪上加霜 秋末初冬的景仁宫,院子里落叶覆盖着枯草,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寂静的院子更添了几分萧瑟。若雪牵着朱见深的手,慢慢地向宫中走来。 “太子,一会见了贵妃娘娘,你要与她亲近些呀。多说些好听的,哄你母妃开心才好。”若雪深知,此时带朱见深来看望周贵妃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嗯。”朱见深懂事地点了点头。“母妃.....”几近一年没见过的母妃在他心里已经渐渐边的模糊了,他依稀只记得母妃的琳琅华服,珠翠霓裳。 景仁宫的宫门深掩,许是太冷的缘故,紧紧地闭着,生怕吹进一丝冷风。“娘娘,贞儿带太子来看您了。”若雪轻轻地拍打着宫门。 “深儿!”随着一声急切地呼唤,大门轰然打开,一层土也随之落了下来。尘埃弥漫,一身灰色粗布的周贵妃站在那逆光之处“深儿!我的深儿!快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这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是昔日的母妃?朱见深幼小的心里实难与往昔那个华裳明艳的母妃想到一处,他不仅怯怯的躲在了若雪的身后。 “太子殿下,快!快给你母妃请安呀。”若雪连忙蹲下哄着朱见深,她知道太子一定是不敢相信这个村妇一般的女人是自己的母妃,可是他如此的躲闪又会给周贵妃的心留下多大的阴霾,若雪是想不到的。 “母...母妃。给母妃请安。”朱见深听若雪如此说,只得迟疑又生分地作揖请安。 自己的儿子,她日思夜念的儿子,此刻竟如此的生分,还有些许胆怯,自己果然是已经没有个人样了罢。周贵妃的心不觉凉了半截,她伸出一双生了冻疮地手“来,深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啊!”朱见深何曾见过如此粗鄙可怖的双手,一声惊叫又躲在了若雪的身后。 “娘娘!您的手!”若雪心疼地捧起了周贵妃的手。“怎么如今天还没大冷,您便起了冻疮?” “贞儿,我现在是不是像个鬼一样。连自己的儿子都怕我?”周贵妃木然地问着若雪。曾几何时,她曾是多麽地艳压群芳的明艳耀眼,可是这才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可她现在也只有22岁,周贵妃看着若雪。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依然的青春貌美,吹弹可破的肌肤,凌波摇曳的翦目,鼻若悬胆,手若柔夷,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阳光下似有一道光芒环绕。如神仙般的人儿,却是自己昔日的侍女,而她这个主子,却变得晦暗不堪。周贵妃的心底莫名地腾起了一股酸楚,是唏嘘命运的不公,唏嘘中甚至带有一点点地妒意。 “娘娘,可不能这样说自己。您正当年华,好日子还在后头哪。”若雪一边安慰着,一边讲周贵妃扶进了屋内。屋内暗沉沉的,好在并不是十分地脏乱,看来时不时的打点给值守太监些银子总是起些作用的。只是阴冷,只是初冬,便如此的冷,难怪周贵妃的手上已起了冻疮。想必这冻疮已是去年寒冬便落下的毛病了。 阴暗处,周贵妃一脸的惨白。没有了屋外的逆光,若雪方才看仔细了周贵妃的面容,才几个月没来探望,这个女人竟苍老了许多,脸上竟浮起了一层干纹,整日不见天日的煎熬,使她形容枯瘦,面无血色。若雪怜惜的为她梳着头发,竟发现窜出了一根白发,若雪竟不知道该不该拔掉它们。 “就这么梳一梳吧。这些白发已是拔不净了。”周贵妃似乎猜到了若雪的尴尬。 “娘娘!您要放宽心呀。太上皇已经回朝了,您的好日子快要到了,您千万要好好保重呀。”若雪不觉流出了眼泪。周贵妃的一切,已是心如死灰,如同这阴暗的屋子透不禁阳光,可是如此的大好年华便这样度过了,哪个女子能接受的了呢。若雪尽力地说着一些能让她开心的话来。可是,那躲在远处怯怯的深儿,那相形见绌的逝去的容颜,在周贵妃的心里却似把刀一样一点一点撕扯着她最后的那点希望。 “太上皇回来了?我便能出去吗?贞儿,你别哄我了。若能出去,昨日我便出去了。想必太上皇如今自己都顾不过来吧。” “娘娘,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太上皇回来,所有的事情要慢慢地理顺呀。” “咳.....”周贵妃一声冷笑,晦涩的景仁宫里冰冷地让人发痛。 又是一年的年末,朱祁镇回来这几个月,他的弟弟对他还算仁义,将一些外事的政务交由他处理,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也给了他不少重新树立威信的机会。如今已进了腊月,紫禁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气氛。徐有贞,石亨等一干不怎么受宠的大臣,也趁着年下纷纷前来拜见这位太上皇,以求得或有新的机会。平日冷清的南宫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曹吉祥带着朱祁钰赏赐的年货给他昔日的主子送了过来,主仆相见,自是一番嘘寒问暖,悲喜交加。小福子极有眼色的给这位曹公公端茶倒水,热情不已。 “小福子,你小子可是有福气了。跟着咱们太上皇,可是享福的很。”曹吉祥话中有话地说道。 “是了,曹公公,咱们太上皇最是宽厚的。”小福子满足地回道,他深知在朱祁钰身边做事是极不易的,就像当年在郕王王府的时候,他只因了一点错处便由朱祁钰贴身的太监贬成了做杂役的小太监,而如今朱祁钰又将他派给了太上皇。私下里让他监视太上皇的一切,却是给了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许,过不了多久曹吉祥的位置便又是他的了。 “曹公公,咱们皇上的差可不太好当吧?”福子试探着问道。 “咳。小福子。切勿在背后议论如今的皇上。”朱祁镇打断了曹吉祥刚要回应的机会。毕竟,这南宫里的人都是朱祁钰安排的,虽表面上一团和气,却是万不可过于轻信的。尤其是现在的时刻,他还什么都没有拿回来。 第五十九章 除夕夜宴太子祸起玉佩 “曹公公,咱们景泰皇帝的差不好当吧?”小福子看似关切地问道。一句话却真的激起了曹吉祥的万千委屈,自打朱祁镇北狩这一年,他在景泰帝身边的辛酸与艰难,一幕幕涌上了心头。 “主子!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奴才想您想的好苦啊!”曹吉祥蓦地在朱祁镇跟前跪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朱祁镇看着曹吉祥的痛苦流涕,他分明已经猜出了几分,前朝的太监,今时的皇帝,曹吉祥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可是如今他又能做什么?只有先忍下来罢了。 “小福子,切不可在背后议论当朝的皇上。”朱祁镇制止道。“曹公公,你对孤的忠心,孤甚感安慰,如今你最要紧的便是伺候好当今的圣上。”朱祁镇嘴上讲的通透从容,可内心却是酸涩不已,连他昔日的太监朱祁钰也强占了去,时不时地折腾一番,他的用心,果真是要将他所有的一切一并夺去,任凭他的发落了。他的这个义母弟弟,真真是狭窄阴狠呀。 转眼便到了除夕,阖宫上下俱在那太和殿中,除岁迎新。朱祁钰端坐于正座,吴太后一干,孙太后朱祁钰一行,分列两席。案上皆是名酿佳肴,山珍野味,太和殿中箜篌悠悠,曲声荡荡,喜气盈盈。一番酒席过后,朱祁钰心内甚是欢喜。想来,自幼他与吴太后便在宫外生活,除夕,年节这种大日子也只能来宫中请个安而已,每每他遥望着灯火辉煌的太和殿,隐约从这里飘出去的酒香与丝竹之声他便既艳羡又落寞地。可今年的除夕,他已然成了整座紫禁城的主人,她昔日仰视的皇兄,今日已坐在了自己脚下的宾客席上,这种快意是无法形容的酣畅。 朱祁钰极喜气地说道:“今日,是朕回朝,一家人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大家且不必拘谨,只管乐起来就是!” 朱见济听了父皇的话,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满殿中飞跑起来“噢噢。父皇最好了,济儿要看放鞭炮。”杭贵妃连忙追出殿外说道:“济儿,别乱跑。你看你的深儿哥哥,多乖,快去找他玩去。” 此时的朱见深正被若雪领着,给朱祁镇夹完菜,准备回到自己的席上去吃食,济儿却跑过来,拉着他说道:“深哥哥,你陪济儿去放鞭炮好吗?” “世子,你深儿哥哥还没吃饱呢,等一会宴席散了,咱们大家一起出去放鞭炮可好?”若雪连忙接过话来。这个济儿如此顽劣,若是深儿与他出去出了什么差错,只怕立时便被人抓了把柄,而牵连到太上皇的身上罢。 “嗯?你是谁?怎么我皇哥哥还未说什么,你便回了本世子呢?”朱见济奶声奶气却又霸道地问道。 “这是我的万姐姐,弟弟,我们一会跟大家一起看鞭炮去吧,那样多热闹。”朱见深不失分寸地说道。 “哎吆,济儿,你就看着你的皇哥哥亲呢。”杭贵妃轻笑着走过来:“深儿,你这弟弟最听你的,你便与他一起玩会吧。济儿,你皇哥哥还未吃饭呢,母妃将你的吃食端过来与你皇哥哥一起去吃可好?” “好!”朱见济又一番的欢呼雀跃。 “皇哥哥,你腰上别的是何物?”朱见济吃饱了饭食闲来无事便盯着朱见深腰间的玉佩问道。 “这是万姐姐送我的玉佩。”朱见深下意识地护住了那块玉佩,这块他最珍视的信物。 “给我济儿看看,济儿也想要一块。”朱见济的眼睛盯着那块玉佩已经移不开了,在他的眼里这块绿油油的牌子煞是好看,他不仅燃起了一股占为己有的欲望。 “不行,这是姐姐给我的,谁也不能拿走。”朱见深说的坚定。 “世子殿下,这块玉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你皇哥哥身上还有你什么喜欢的只管拿去。”若雪感到有些不安,立马过来解围。 “哼,不要!我就要这个!”朱见济越发地执拗起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劳什子,为何皇哥哥有,偏我却没有!”说着便向朱见深的腰间抢去。 “你走开!”朱见深护住腰间的玉佩,本能地一推,朱见济小小的身体便从椅子跌落了下来。 “哇!”朱见济的哭声打破破了太和殿的喜气祥和。 “哎呀!济儿!你怎么了?”杭贵妃大惊失色,连忙跑来抱起了朱见济。宫中所有的人立时愣住了,只见朱见深满面怒色,朱见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许是哭的猛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太和殿顿时乱做了一团。 “太子殿下,世子不过是想看看您腰间的玉佩,您何至下此狠手呀!他可是你的弟弟呀。”杭贵妃抱着朱见济委屈地哭着。 朱见深被眼前的情景已经惊住了,他虽不知会有怎样的罪名落到自己的头上,可是除夕之夜,他的皇弟被他推到了地上确实是他太莽撞了。他只能涨红了小脸一味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朱祁钰恨恨地放下端在手中的酒杯,冷冷地望着朱祁镇:“皇兄,这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可是深儿小小孩童却下手如此之重,皇兄你作何解释?” “皇上!深儿,孤定会严加管教。深儿,快给世子道歉!”朱祁钰严厉地喝道。 “道歉?”吴太后拉起还在咳嗽的朱见济,呛声说:“太上皇!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做的好事!济儿不过才三岁,这大过年的头上便磕了这么大的一个包来!哀家的心疼岂是道歉能了结的吗?” 孙太后冷眼瞧着,已知此事并不能轻易化解,只是若是她此时再替朱见深讲话,只怕吴太后等人更会不依不饶,孙太后只能向若雪使了个眼色,因为她知道对于若雪,朱祁钰是怜爱地,此事如何化解,只能看若雪的本事了。 “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若雪慌忙跪了下来。“前阵子太子见若雪的玉佩好看,便要了去,只怕这一时的稀罕劲儿还没过,才惹出了今日的祸事!要罚就罚奴婢吧。都是奴婢不知轻重,轻贱之物也敢送与太子。” “你这奴才!何时轮的到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我拖出去掌嘴!”吴太后恼怒道,这个宫女她早就看不顺眼了,想起当日在慈宁宫她与孙氏一唱一和哄她劝皇上写立下了不换太子的誓言,她就懊恼不已,今日她又想替太子出头?那就让她好好尝一尝出头的滋味。 第六十章 一山二虎景泰软禁皇兄 “谁敢?!”朱见深大喝一声死死地护住若雪,眉眼间流出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英气!“谁敢动当今太子的人?”朱见深的一声断喝,彻底熄灭了孙太后寄托在若雪身上息事宁人的希望,也将太和殿的气氛彻底降到了冰点。 “深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跪下!”朱祁镇厉色地制止。 “皇兄!深儿的心气极高呀!当着我这个皇上,已经两次以太子的身份来压制朕了。看来我这个叔父在深儿的心里不是一般的碍眼呀!”朱祁钰说地字字如寒冰般冷峻。 “皇上!太子一向体恤奴才,他是护我心切,才童言无忌地!皇上,请您责罚奴才,且不可与太子置气呀,若是气着了龙头,奴才就是死一万次也担不起呀!”若雪伏在地上,说的情真意切。 朱祁钰看着地上的抖成一团的若雪,一阵悲悯涌上心来,地上跪的正是自己最心爱的人,此时却为他最顾忌地人跪地求饶,这份矛盾与纠结使朱祁钰更加讨厌起了眼下的这个太子。 “万姑姑,你可是错了,这皇子犯的事,又如何是你一个宫女能担起的呢?”唐彩屏看似劝慰实则闪动地说道。 “万姑姑!你倒是忠心护主,朕看你的忠心,你的罪过便不与追究,只是太子行为莽撞,言语无状,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是一定要罚的!皇兄,你认为怎样?”朱祁钰言语的寒气足以冰冻整个太和殿。 “皇上,看着深儿这一年没有生母教导,便宽恕了他吧!”朱祁镇见到他皇弟一家如此咄咄相逼,心中顿时充满了愤恨。他拱手相送的皇位与权力,他的皇弟此时却分明不给自己面子,向自己唯一的儿子磨刀霍霍,他实在已经忍不了了。 “皇兄是在怪我将周太妃打入冷宫一事?” “不曾,皇弟,昔日孤为了大明江山,将皇位拱手相让与你,可孤如今还朝,自己的皇后又瞎又瘸,贵妃尚在冷宫,你不与我说些什么吗?”今日既撕破了脸,那便将所有都说出来罢,也算为他的后妃们争一口气了,朱祁镇就是如此的单纯,纵然之前千番忍耐,可此时朱祁钰一家咬住自己的黄口小儿不放,他索性将所有不满一股脑倒出。 “呵。皇兄对朕竟如此不满?皇兄的意思是朕的皇位是皇兄让出来的?”在宫中,除夕之夜,他的皇兄竟如此质问自己,朱祁钰已经气的有些微微发抖。 整座太和殿出奇地安静,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明枪暗箭在所难免,此时又有谁敢多言,去往那刀口上撞呢? 孙太后已经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已经预感到一场灾难即将临到她的皇孙或是皇儿的头上。 “难道不是吗?郕王?若是孤不去北狩,只怕今年的除夕你也不会在这紫禁城中发号施令吧?”朱祁镇不无讥讽地说道。 “哈!皇兄!你的北狩难道是朕造成的吗?若不是朕临危受命,保住这大明的天下,大明只怕被你的一时鲁莽早就断送了!你的贵妃,竟跑到金銮殿上对我百般羞辱,若不是顾及你我兄弟之情,当诛她九族!自你回朝,朕日日善待与你,甚至将邦交之事一并交付于你,却换来你如此的不忿,如此出言不逊!好好好,既然你不领情,那朕也无需再顾及这手足之情。即日起,你便回你的南宫,好好思过吧!”朱祁钰怒火中烧“来人,将太上皇送回南宫!将宫锁灌上铅,不许任何人探望!” “皇上!”孙太后蓦地站起来“皇上息怒,是本宫教子无方。本宫一向感念皇上对我皇儿的恩德,今日皆是由一块玉佩而起,贞儿,还不将那劳什子扔出去!” “是!”若雪慌忙从朱见深的腰间拽下玉佩,狠狠地摔向地面,顷刻间,玉佩化作了满地碎片。“皇上,太上皇是护子心切,皇上万不可与他置气。一切都奴婢的玉佩而起,如今玉佩已碎,还请皇上顾念自己的龙体,不要再做追究了。要罚就罚奴才吧。奴才万死不辞!” “朕意已决!来人,将太上皇送回南宫!”朱祁钰不想再看到他的若雪卑躬屈膝地求饶,这一切都是朱祁镇一家造成的,他只想尽快做个了断,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皇上,请恩准臣妾随太上皇一起回南宫!”钱皇后踉跄地跪到了殿中,她的男人若是被软禁,她在外面一个又瞎又瘸的女人也没什么意思,想起那日朱祁镇将她接到南宫的温情,她从心底想要陪伴她唯一的男人。 “好好好,你们伉俪情深,便一起去吧!”朱祁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队锦衣卫将这对苦命的皇家鸳鸯在众目睽睽送走了,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押解。 已是子时,紫禁城里想起了新年祈福的钟声,蓦然之间烟花鞭炮齐放,将太和殿映的分外明亮,却照不散此时殿中的阴郁。朱见深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变故,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这一切在他眼中是无比的羞辱,虽为太子既保护不了万姐姐,也保护不了他的父皇,他内心充满了愤恨与自责。 宴席已散,朱见深与若雪跪在咸阳宫外的院中。这年的春节,本以为可以阖家欢乐的度过,却因为那块玉佩,瞬间支离破碎,碎地如地上那些玉佩的碎片。朱见深的手里依然攥着他从地上捡起的碎片,他要一点一点将他万姐姐的玉佩拼起来,也要将他的家,一点一点地拼起来。 “太子,万姑姑,大过年的,你们,你们这是。唉!”梁芳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二人,急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宫内,孙太后一言不发,宫外太子与若雪如此跪着,太上皇又被软禁在南宫,新的一年,他们咸阳宫该怎么过下去呀? 李大人,梁芳想起了李贤。“万姑姑,我这就去找李大人!让他想个法子!您快进去照顾下太后吧,自打回了宫,太后便失了神般,不说一句话,滴水未进呀!”梁芳焦急地劝道。 “太子,您进去照顾上圣太后吧。您这么跪着奴婢担不起。”若雪冷冷地说道。“梁公公,此事,不要说李大人,便是于谦于大人也无法收拾这场残局了!” 若雪一行清泪,沾湿了衣襟,她辛苦争取来的安定局面,生生地毁在了自己亲手送给太子的玉佩那里。太子呀太子,你果真我万若雪一生的劫数呀。 第六十一章 幽禁南宫情深伉俪起誓 北京的春节,鞭炮齐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硫磺燃过的味道,而咸阳宫却冰冷地令人发抖。孙太后一个人望着着窗外被烟花映衬地忽明忽暗的天空,失神了一般。自从她入宫以来,见多了宫里的起起落落,自己也是一路杀伐决断地挺了过来,在这紫禁城,每一步都是踏着血走的。不管是前朝或是后宫,并无对与错,只有输与赢,如果说朱祁镇被俘的时候,她尚有一丝期盼,期许着事情的转机,那么今日的除夕夜宴,便熄灭了她最后的希望。从此,她与她的皇儿恐怕真是此生不能再相见了。那灌了铅的门锁,那幽禁的南宫,又是一座宫墙里的活死人墓罢了。 “太子殿下,您快回宫好好照看上圣太后去吧。”若雪跪在咸阳宫的宫院里,冷冷地对太子说道。 “不,姐姐,所有的错事都是因为而起,姐姐跪着,我便也跪着!”朱见深的执拗是与他的年龄极不相仿的。 “太子!奴才好后悔!奴才后悔当初为何就没能跟万将军逃出这紫禁城!若是当初奴才走了,便不会有这玉佩之事,太子如今也该记不起奴才这个人了!太子今日便可以与太上皇欢欢喜喜地过春节,又何须陪奴才在这里跪着呢?!”若雪说的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她真的是恨极了那日为何就没能与万无尘逃出这座皇宫,可是再恨,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了。 “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对深儿!深儿知道错了!姐姐你不要如此生分与深儿讲话!”朱见深大哭起来,他的母妃进了冷宫,他的父皇在他面前被幽禁,他的心里只有愤恨,却不似此刻这般害怕。他早已习惯了每日围着若雪喊姐姐的日子,习惯了若雪喊他起床,为他穿衣,陪他读书的日子,他身边的一切都有若雪的气息,若是若雪离开了他,于他而言便如将他呼吸的空气抽空了。 “哎呀。太子殿下,万姑姑,你们这是何苦呀?”梁芳焦急地在若雪身边转来转去。自打从太和殿回来,太后便如泥塑一般一言不发,这太子与万姑姑又这副光景,梁芳也只能如一只无头的苍蝇般急的没有着落了。 “大过节的!你号什么丧!”孙太后忽的就站在了门口。“如今你的父皇被幽禁了,你知道错了?你和父皇还真是一样!一样的!....”孙太后一时梗在嘴里,她也无法形容他的皇儿与皇孙,想她是多么的有城府,可是为何她的儿孙们却一点也不像她呢?多余的鲁莽?直白?耿直?但是这些看起来却都没有错,人还是要有些骨气的,就算日子要合着血吞下去,但是骨气却是不能丢的,如此看来,今夜她的儿孙们似乎也做的没什么错。或许,这便是天意吧?当年她夺了胡皇后的一切,如今她的又被别人夺走了。想到这里,她好像也没刚才那般绝望了。 “贞儿,你不必跪着了,错不在你,大过年的大家不要再触霉头了。”孙太后极其疲惫的转过了身子。 南宫,朱祁镇静静地握着钱皇后的手,听着一道道门锁死,灌铅的声音,淡淡问:“皇后,你怕吗?” 钱皇后使劲摇着头道:“只要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什么都不怕。左不过臣妾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在这里只有你我,倒是更加地清净。”钱秀茹是真的爱慕朱祁镇,自从她入宫以后,一直有那飞扬跋扈的周贵妃与她针锋相对,每日争宠,如今虽没了皇后的名分,却能日日相伴于夫君的左右,于她而言亦是难得的清净了。 朱祁镇紧紧地握着钱皇后的手,摸着她额前的秀发深情地说道:“皇后,朕答应你,若能夺回皇位,朕只带你君临天下。若是此生,只能在这南宫之中,我便只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乾清宫,朱祁钰阴沉着脸色坐在他那金丝楠木的书案前面,“小福子!说,太上皇回朝后都做了些什么?” “皇上。。。。太上皇回来后。他。。。他每日就是看书打坐,与钱皇后风花雪月,清净地像个隐士。”小福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除夕的夜宴,朱祁钰的冷酷使他不寒而栗,想起自己当年那微不足道的错处便受到的重罚,再看曹吉祥如今的处境,他忽然不想回到景泰皇帝的身边了。反而在南宫,朱祁镇的仁爱,他待地更舒服呢。 “隐士?哼!那朕交给他的事务呢?他有没有说些什么?”朱祁钰仍然不甘心地问道,他的皇兄在太和殿上满腔怨愤,怎么在南宫中却可能那样坦然?他却是不信的。 “太上皇,每日出来邦交事宜,也未曾说过什么,只是有时事务多了他反倒抱怨繁重,看来他果真是个一片玩心的人。” “下去吧。继续给我盯好了他!”朱祁钰嘱咐道。 “是!奴才恭祝皇上在新的一年里,万福金安,皇威浩荡!”小福子不忘了春节要说的吉祥话。 “你这奴才,嘴皮子倒好使。退下吧。”朱祁钰忍不住被小福子逗笑了。 “福公公!”曹吉祥瞅了空隙出来拦住了小福子:“福公公,请受曹吉祥一拜!”曹吉祥说着便跪了下来。 “吆!曹公公,您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 “福公公,多谢你今日在皇上面前保住了咱们太上皇。”曹吉祥抹着眼泪:“咱们太上皇最是个厚道的,以后还请福公公在南宫好好照应着,只怕我以后是不能再去探望太上皇了。” “曹公公,快起来吧。咱们做奴才的本就该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呀。”小福子自如地说道:“曹公公快好好伺候皇上去吧。” 南宫,纵然灌了铅,锁了门,却锁不住宫人们对朱祁镇的忠心。放下了细作身份的小福子分外轻快地向着南宫走去,那里是幽禁太上皇的地方,却也是个远离了是非的地方,小福子,保不齐,他真如他的名字一般为整个南宫带来福气呢。 第六十二章 年初一乾清宫密谋立废 朱见济咳嗽地越发厉害了,杭贵妃在储秀宫里急得转来转去。“快去传方太医!”杭贵妃不知怎地突然十分担心起自己儿子的身体,虽说小孩子跑急了是容易咳嗽些,但是朱见济近日咳嗽地也太频繁了些,而且每次咳嗽的时长变得越来越长。 方德胜急忙地拎着药箱赶至了储秀宫,一入宫殿便闻得殿中一股刺鼻的味道,那是殿外烟花燃过后空气中硫磺的味道与殿里浓重的熏香和隐约的樟木的味道结合在一起的味道,方德胜被熏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给娘娘请安,给世子爷请安,娘娘万福...”方德胜的安还请完,便被世子的又一阵咳嗽打断了。 “快起来吧!没的那些繁琐,快来给世子瞧瞧这是怎么了?”杭贵妃焦躁地说道。 方德胜细细诊过了脉象,小心地回道:“娘娘,世子爷的肺脉浮浮沉沉,似是不太好呀!” “你说什么?”杭贵妃大惊道“前几日你来给世子看过不是还没什么大碍吗?!” “回娘娘,前几日世子是好端端的,可是今儿个,臣摸着这脉象虚弱无力,却虚火暗浮,大概是受了年下的这些鞭炮烟火气的缘故。臣先给太子开副平喘止咳的服下,切勿让太子再问些烟熏火气了。” “方太医,太子这病能治好吗?会不会有大碍?”杭贵妃今日听了方德胜的一席话,似是觉得事情不太好,遂小心问道。 “这个嘛.....如今还不好说呢,待先服下这两副药看看有没有见效才能定夺。”方德胜捻着胡子思忖地答道。自他第一日给世子诊脉,便知道世子的咳嗽是因了那些殿中的香樟木,可是这个缘故,既然宫中无人知晓,他又何必戳破呢?谁知这是不是宫里某位主子刻意安排的?能不能好?只能看命数了,若是命硬了,等年纪再大些,自然便能痊愈,若就是个短命的,在这虎狼窝里,能有几日谁也说不好。不要说这是有病的世子了,就连自己这个身强力壮的壮年之人,也不知道在这里能活几日呀。 “方太医!世子的病,切不可说与外人!你可知道?”杭贵妃柳眉微蹙“倘或皇上或是太后问起来,只说是世子偶感了风寒,不日便可好了。” 方德胜走后,杭贵妃吩咐宫女为世子喂了汤药,一个人站到院中,看着鱼池已经上了冻,她的内心也似是蒙上了一层薄冰。杭贵妃,自幼出身于市井,凭着美貌入了郕王府,自她入府那日,便无时念着要光耀门楣,也正是她入了府才改变了家族一直是庶人的境遇,爹爹,哥哥俱封了小吏,在家乡终于可以显赫一方了。想那汪皇后,家世显贵,又是正室,一直是压在她头上散不去的阴云。她费尽了心机得到朱祁钰的专宠,诞下世子,好容易被封了贵妃,本想母凭子贵,可是偏偏又出了个唐彩屏,盛宠正浓,生下皇子想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今世子又得了这说不清的病症。枉她机关算尽,将祸事推到了朱见深的身上,扳倒了朱祁镇一支。若不是她天天灌输她的儿子要时时与太子处好关系,若不是那日唐彩屏说与她朱见深腰上的玉佩一事,她又怎能授意世子去挣那块玉佩,轻易在除夕夜宴上将朱见深一家一举拿下。她要的是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她要的是母仪天下,而不是永远居于汪氏之下。可是,世子这一病却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杭贵妃从未向现在这般没有了主意。看来,争夺太子之位她要加紧步伐了。 乾清宫,朱祁钰在接受百官年初一的朝贺后有些闷闷不乐。软禁太上皇的事,早已传遍了。一干大臣的朝贺明显有些不自然,大概对此事私下也是颇有微词的。或许天下人又会说他是多麽地心胸狭隘了,可他却是容不下他的皇兄,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又岂可让他人觊觎? “皇上。”杭贵妃妖娆地走进来“皇上,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臣妾恭祝皇上新的一年,皇威与日同辉,龙体安康。” “哈哈,贵妃你的嘴巴还是这么甜。今儿个这是喝了蜜吗?”朱祁钰笑着看着他这位艳丽的贵妃。 “皇上,自打臣妾嫁给您,每日都像在蜜罐里泡着哪。”杭贵妃掩嘴笑道,不免有些花枝乱颤。“皇上,本想着带济儿一起过来的,可是昨日他被太子推下了椅子,受了惊吓,今日竟病了。”杭贵妃如花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愁云。 “哦?可找太医瞧过了?” “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个太子也太没轻重了些。可怜济儿还那么喜欢他的皇哥哥。”杭贵妃越发楚楚可怜起来。 “是啊,这个太子,太不知深浅了。连朕也敢几番冲撞,小小年纪便如此跋扈,若是日后他真的继承了皇位....”朱祁钰确实对太子有了很深的戒备。 杭贵妃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欲言又止。 “曹吉祥,你且退下吧。”朱祁钰似乎明白了杭氏的意思。 曹吉祥不迭地退出了乾清宫,他知道,太上皇被幽禁了,下一个该是太子了,杭贵妃这个女人,此番前来定是不怀好意的。他巴不得赶紧退出这个是非之地,去找李贤和徐溥商量对策。可是他又不敢走太远,只希望有机会能先通报给万姑姑那边吧。 “皇上。太上皇父子对咱们可是芥蒂颇深呀。他们也不想想,若是按照常理,当时皇上的嫡子立为太子呀。咱们对他们已是仁至义尽了,可他们非但不体情,却连咱们的济儿也痛下狠手。大过年的,济儿头上便磕起了拳头大小的包,小小年纪也吓病了。”杭贵妃说着竟有些哽咽。 “贵妃。我何尝不想立济儿为太子呢?只是。当初让我监国时,我被那孙太后哄着立下了不换太子的誓言,我也是懊恼不已呀!”朱祁钰想起那夜的慈宁宫心里便有一股莫名的怨气。 “皇上,臣妾知道您的难处。只是若是太子出了什么不测呢?”杭贵妃神秘的一句话戳到了朱祁钰的心里。 第六十三章 唐淑媛送朱砂埋下祸端 “不测?”朱祁钰正了正身体“贵妃是说太子会有不测?” “皇上,越是富贵人家这小孩子有个三病五灾的,便越是常有的事儿呀。”杭贵妃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贼光“这能不能挺的过去,却不是咱们凡人能说了算的。” “嗯。可是太子身体健壮,孙太后与万姑姑又一直照料的很好,哪能说病就病了呢?” “呵。皇上,臣妾就是请您的示下,若是太子真有了什么病痛,咱们便听天由命吧。” “哦,若是天子命该早夭,朕也是无力回天呀。”杭贵妃的言下之意,朱祁钰听的明明白白。 “徐大人!过年好呀。”李贤早朝后,在宫门外叫住了徐溥。 “李大人过年好。”徐溥笑着回礼。 “徐大人,您看今日虽是大年初一,天气却分外的寒冷,看来今年必是春寒料峭的春天呀。” 、“是啊,今年果真是冷的离奇呢。李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徐溥似乎猜出了李贤想说什么。 “皇上如今将太上皇软禁了,于大人,我想下一个会不会是咱们太子殿下?”李贤对此事显然是忧心忡忡。 “太子是国之根本,皇上若是想新立太子并非易事。”于谦思索着“何况现在世子殿下年纪尚小,任性嚣张,并非治国之才,我们在前朝定会阻止此事的。” “可是,就怕再有除夕这样的事情发生,防不胜防啊。”李贤似乎已经猜出了那夜的冲突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个万姑姑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李大人需提醒她,且不可再让太子生出什么事端才能稳妥。您是太子的师傅,咸阳宫的事还要劳烦李大人多费些心思了。”于谦早已将太子的安危寄托于了若雪。 方德胜拎着药箱出了储秀宫,一路奔着宫门走去,这大过年的,他着急回家与一家老小过节,他的老母已在府中包好了饺子等他回去享用。经过未央宫时,他不仅加快了脚步。 “方副使.”彩屏着一身鲜艳的新衣,立于未央宫门口“好巧不巧的,本宫正要去乾清宫请安,可巧就碰上了太医呢。” “淑媛娘娘吉祥。”方德胜慌忙跪下给彩屏行礼,心下想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想躲了未央宫的这位娘娘,偏又碰上了。 “太医来的正好,本宫近来偶感头痛不适,正好你来瞧瞧吧。”说罢彩屏转身进了宫门。 “方副使,请吧。”牛玉不由分说着便拉了方德胜进来。 “娘娘,请坐好,微臣给您请脉。”方德胜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彩屏的眼睛。 “方副使,这大过年的,你见了本宫怎么反倒像个做贼的似的,连头都不敢抬呀?”彩屏讪笑着问道。 “娘娘,说笑了,娘娘是天人之貌,微臣不敢冒犯呀。”今天分明是冰冷的很,方德胜的身上却又出了一身的汗。 “方太医呀,我这天人却是不能免俗地被人间的琐碎困扰呢。”彩屏甜笑依旧“方太医,你给本宫配的那怀胎的方子,可是迟迟没给本宫送过来呀。我昨日见那小公主可爱的很,很想去抱一抱,便记起了太医配的朱砂,可怜那小公主,未出襁褓便....” “哎呀!娘娘!娘娘的方子,微臣要细心思量,元宵节前微臣定为娘娘配出世上最好的汤药,娘娘的一切吩咐,臣定当万死不辞呀!”方德胜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磕头。 “呵呵,方副使,看把你吓的。本宫难道信不过你吗?只是这大过年的,副使不在家里过节,反倒跑进宫里来,可是给哪位贵人瞧病吗?”唐彩屏随手挫起了之家,漫不经心。 “是,是储秀宫的世子爷,咳嗽不止。所以宣了臣进宫瞧瞧。” “哦?世子好端端地怎么咳嗽起来?” “这.....世子先天本就肺经虚弱,再加上储秀宫里熏香浓重,这年下烟火又中了些,才勾起了世子爷的咳疾。” “哦?好了方副使,你给本宫请完脉就回去过年吧。别忘了你答应配的好汤药。”唐彩屏说的不缓不急,在方德胜的心里却是一锤锤的沉重。 “给贵妃姐姐请安,姐姐过年好。”唐彩屏笑嘻嘻地进了储秀宫的大门。 “吆,淑媛妹妹怎么来了?”杭贵妃笑着迎了出来。 “过年了,咱们除夕宴上出了乱子,也未能与姐姐叙一叙,今儿特过来给姐姐请安,顺便来看看世子爷昨夜可有吓着了?”唐彩屏眉眼带笑地分外亲和。 “妹妹,好生体贴,世子昨夜可真是吓着了,头上磕了个大包,哭了一整夜,刚哄他睡下。可怜我的世子呀,巴巴儿地找他皇哥哥玩耍,却不想给自己惹了灾祸。”杭贵妃说着,抹起了眼泪。 “是啊,姐姐,昨日我也惊着了,谁想到咱们太子殿下竟如此没有分寸,竟为了块奴才送的玉佩,下手这么狠。”彩屏从怀里掏出一串朱砂制成的手串说道:“姐姐,咸阳宫那边,如今是知道了事情的厉害,这不是方才万姑姑给我送来了一串朱砂的手串,托我为世子爷戴上,压压惊,她们是再没脸面见储秀宫了。” 杭贵妃看着这串朱砂的手串,不仅一股恶气涌了上来,朱砂?当日方太医便是用了这朱砂差点谋了小公主的性命,此事是她一手操作,她又怎会不知?如今偏偏咸阳宫连面都不露一个,却托小小淑媛送来这朱砂恶心自己,这朱砂看着虽好,可用量大了,小儿不是傻了便是痴了,难道咸阳宫会不知道?这串手串送来的可是咸阳宫满满的敌意呀。 “哦,谢谢淑媛妹妹了,托我给咸阳宫带个话,小孩子之间的事,不用太在意了,谁还没个磕磕碰碰呢?”杭贵妃强作镇定,姣好的面容却生出了一丝不经意地狰狞,被彩屏看在了眼里。 “娘娘果真大度,世子爷有您这么好的母妃教诲也定不能错的。况且咱们世子可是皇上的嫡子呀,娘娘可一定要看仔细了,再不能除什么差池了。好了,我这和事佬的差事是做完了,那妹妹便告辞了。” 彩屏说完便转身出了储秀宫。这储秀宫里香樟木的香气,让她闻了都会头痛,更何况小小年纪的世子?可是若不是她自幼出身贫困,从小便上山砍柴,她也分不出这樟木与楠木的区别来。这宫里养尊处优的人们更不会知晓了。这宫里的手段,一个个的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第六十四章 相见欢 年初三,景泰帝在宫中摆了宴席,宴请朝中重臣。这日一直扮作“万无尘”的无涯也携和亲的格尔勒公主进宫朝贺,宴席过后,无涯请了皇上示下带着格尔勒特来咸阳宫探望万若雪。 咸阳宫中,若雪远远地见无涯带着一位盛装的佳人朝自己走来,便知是瓦剌公主格尔勒。 “无尘哥哥,好久不见。”若雪微笑着微微颔首行礼。 “妹妹不必多礼,今日皇上宴请大臣,我特请了旨意带你嫂子前来看你。”无涯微笑着说道。 “这便是瓦剌来的嫂嫂?”若雪亲切的看着格尔勒“果然与我们中原女子有所不同,多了一份英气。嫂嫂好。” “这便是若雪妹妹吧?”格尔勒笑道“常听母亲与无尘说起你,今日一见果真是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嫂子谬赞了。哥哥,我们进去给太后与太子请个安吧。”若雪亲切地挽着格尔勒的手,感激地看着万无涯,这个用余生顶替无尘的哥哥。 “给上圣皇太后,太子殿下请安。”无涯与格尔勒恭敬地行着礼。 “怎么又是你?!”太子看到无涯,以为是那日的无尘,遂不悦地说道“你又来作什么?难道你又是要来带万姐姐走吗?”朱见深的语气里尽是不满。 “深儿。你这几日连连地没有分寸是何道理?!”孙太后厉喝道。这几次,她的皇孙每次失态都是因万贞儿而起,孙太后的心里不觉产生了一丝的阴郁,虽说贞儿一直对太子关怀备至,可是太子于她的感情未免过分深了些,贞儿再好,也只是个宫女,竟如此左右太子的心境,孙太后不免有些细思极恐。 朱见深的童言无忌,格尔勒听的分明,“什么?无尘要带若雪出宫?难道....无尘当初说的心上之人就是眼前的若雪?”可是今日所见,若雪与无尘的言语间除了兄妹间的亲情,看不出有任何其他的情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可是太子说的并非是假话呀?难道?他们二人竟可以将感情隐藏的如此之深?格尔勒不敢再想下去。 “太子殿下,微臣不敢,微臣上次也是怕若雪妹妹在宫中受苦才出此下策的,如今见太后与太子如此看重妹妹,臣下也放心了。如今臣下已娶瓦剌公主为妻,更要好好对自己的妻子,踏实过日子的。殿下放心便是了。”无涯字字说的颇有道理。 “哼,本宫就是不喜欢你,以后你少了为好。”朱见深执拗地一甩手转身进了偏殿。 无涯尴尬地笑着,随即对若雪说道:“刚才臣请了皇上示下,准许微臣将若雪妹妹心心念的那只猫儿给你带来,巧儿,如今已是垂暮之年,她自幼便是妹妹抚养,如今她老了,只怕最想的也是妹妹罢。不知太后可同意?” 孙太后微笑答道“甚好,如今这咸阳宫里是太冷清了些,添个活物也能带些生气。明日便让李贤进宫给太子上课时带过来吧。” 从咸阳宫出来,格尔勒一路无语。无涯看在眼里,深知格尔勒的心思却不知如何劝解,这无尘的身份他着实装的辛苦。虽是双生,但他与无尘的性格却完全迥异,好在格尔勒与无尘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多,才没有穿帮,这身份他究竟要装多久才是头呢?想起他临走是递给若雪的家书,实是无尘的亲笔,那时若雪眼中的光,无涯恍惚间觉得自己这个替身的角色也是挺值的。 “格尔勒。我们一会出宫后,带你在京城中转一转如何?“无涯对格尔勒软语道。 “好的,夫君。”格尔勒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既然能与无尘一起在京城一游,也是难得的惬意。这一日二人将城中的庙会,集市逛了个遍,着实也是开心不已,自然也冲淡了对无尘与若雪之间的疑虑。 翌日,李贤进咸阳宫为朱见深侍读,竟果真将那只白色的猫儿带来了咸阳宫。多年未见,这只猫儿见了若雪竟还认识一般喵喵地往若雪身上蹭个不停,将一旁的太后与太子逗的好不开心。朱见深拍手笑道:“姐姐,这只猫儿,是你自小便养的吗?” “是啊,太子,想来这猫儿也十几岁了,在猫里已是高寿了。”若雪怜爱地将巧儿抱在怀里。 “哇,那这只猫儿竟比我还年长呢。”朱见深惊呼道,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雪白又乖巧的猫儿,又是他万姐姐的心爱之物,他更是喜欢不已。 “是啊,太子,你万姐姐都20的人了,你才多大呀,贞儿小时候养的猫也十几岁了,太子你看你在你万姐姐跟前真真是个小娃娃呢。”太后接着说道“想我向你万姐姐这么大时,都有你父皇了....” “那岂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太子喃喃地说“可是我万姐姐却是不会老的。” “呵。太子,你又胡闹了,人哪有不老的?”若雪笑道。 “因为我将来是皇上啊,掌管天下,我便不允许姐姐老。”朱见深天真又极认真地说。 “这孩子,若是当了皇上便能让人长生不老,那秦始皇为何还要徐福去寻那长生不老的仙方?只怕你坐上皇位那天,你万姐姐早已嫁做人妇了。”孙太后今日不知怎么了,她是一定要让他的皇孙对若雪的依恋有所收敛的,因为以她的观察,这个孩童对若雪的依恋甚至超出了亲情的范畴,可是究竟是什么情感,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皇奶奶,休要哄深儿,万无尘如今已经娶妻,姐姐还会嫁给谁呢?以后万姐姐便常住在宫里便是。”朱见深撂下一句话便一蹦一跳地跟着李贤去书房读书了。 孙太后今日的一番话,若雪已听出了些许的端倪,是啊,太子对她的情分是太深了些,可是今日太后的反应却有些过了,何必与一个才5岁的娃娃说这些呢,更何况,他也未必真听的懂。书房传出了太子的读书声,只听李贤对太子说道:“太子,今日微臣给你讲一讲秦昭襄王的故事可好?” “秦昭襄王?他是谁?” “他是秦始皇的爷爷,他可是个厉害的人物,为他孙儿日后的统一做了莫大的功劳呢。” “好呀,师傅那你快讲。” “那我们就从秦昭襄王与母亲芈八子在燕国做质子开始吧。” 六十五章 煽风点火 咸阳宫,朱见深的书房传来朗朗读书声。李贤合上书对太子道:“太子,今日我们不谈治国之道,微臣给你讲一讲秦昭襄王可好?”李贤看着太子兴致盎然的脸道。 “秦昭襄王?那是谁?”朱见深好奇地问道。 “秦昭襄王啊,他是秦始皇的爷爷呀。他为了日后秦朝统一做了莫大的贡献呢。”李贤亲切地看着朱见深发亮的眼睛继续说道:“秦昭襄王的母亲是芈八子,就是后来著名的秦宣太后。芈八子当初为了躲避为了秦王宫里的争斗,主动带着秦昭襄王去了燕国做质子。”李贤说到这顿了一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 “那后来呢?师傅你别停呀。”太子听故事听的正是兴趣盎然的时候,被打断了,很不开心,催促道。 “后来啊。芈八子带着秦昭襄王在燕国卧薪尝胆,却不忘在秦国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与燕国处好关系,又拉拢了秦国一批的文武重臣。在秦武王去周朝逞能举鼎被砸死后,秦国满朝文武一筹莫展。这时候,一直忍辱负重的芈八子带着秦昭襄王出现了,秦国满朝文武恭迎其回国继位。秦昭襄王以文武治天下,这才有了后来的秦始皇一统六国。” “不知太子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何感想?” “师傅,秦昭襄王有个目光长远的好母亲芈八子呢。”朱见深忽闪着眼睛说道:“这个芈八子的远见倒是与我的万姐姐有几分相似。是吗?师傅?” “太子。若是日日念着姐姐,姐姐从此便不理你了。”若雪端着茶一边娇嗔地怨道。 “可是姐姐,若不是他的母亲远见卓识,秦昭襄王那时不过也与我一般是个年幼小儿,他又懂得什么呢?”自从除夕夜后,若雪的脸上很少再露出了笑容,朱见深见今日若雪浅笑盈盈,不觉心中轻松了许多。更没话找话地想与若雪多讲几句。 “太子,你可知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又是何意?”若雪放下茶盏静静地看着朱见深。 “哦,姐姐,深儿懂了,这是芈八子与秦昭襄王的故事与勾践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就是......”朱见深尽力地搜刮着脑海里的词汇。 “就是置死地而后生。韬光养晦方能绝处逢生。”若雪笑着接过话来道。 “姐姐!姐姐果然是深儿最好的伴读!多谢姐姐指点。”朱见深拍手笑道。 “太子虽然年幼,但却一点即通。”李贤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孩子。这个太子果真是分分钟都离不开自己的女徒弟了。 未央宫中,唐彩屏撤去了所有的熏香。自打从储秀宫回来,她便将自己的宫中,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她着实不放心这宫里的香呀,粉的,每个物件,她都亲自验过方才放下心来。忙完这些琐碎,彩屏已经累得娇喘吁吁了。这人果然是过惯了好日子,那苦日子便没法过了。想当年她给周贵妃做宫女时,每日的工作可比这些繁重多了。 彩屏微闭着双眼,略有疲惫地卧在那金丝楠木的罗汉床上,一个宫女正仔细地给她捶着腿。 “娘娘,储秀宫那里送来一槲子南海珍珠,杭贵妃说是新近得了两槲,给您送一槲子打点首饰。”牛玉进来打扰了唐彩屏的思考。 “储秀宫?一直正眼不曾瞧自个儿一眼的杭氏,今儿个竟主动送了珍珠过来?”唐彩屏犹如初见晴空一般,豁然开朗。“看到是那一副朱砂手串起了作用了。” “牛玉,走,我们去储秀宫谢赏。”唐彩屏唤来宫女服侍自己换好了衣服,喊来牛玉去储秀宫。 在去储秀宫的路上,牛玉看着唐彩屏,忍不住出声提醒:“娘娘,我们这两天是不是与储秀宫走得太近了?咸阳宫那边估计会起疑了吧。” “咸阳宫那边?呵。他们早已是泥菩萨过河了,自顾不暇,不用担心。”彩屏轻笑着走路的身姿越发地如清风拂柳。 “娘娘,唐淑媛来了。”杭贵妃闭目侧卧在贵妃椅上,宫女在为她涂着新鲜的凤仙花汁。 “请进来吧。”杭贵妃挥了一下手,宫女退下。 “给贵妃娘娘请安。”唐彩屏一进储秀宫的门,便笑嘻嘻的行了一礼。 “妹妹快请起,不知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杭贵妃虚扶了唐彩屏一把。 唐彩屏顺势抓住杭贵妃的手:“姐姐,妹妹特来感谢姐姐给妹妹送的珍珠,颗颗圆润,丽丽璀璨,真真是好物件。”唐彩屏顿了一下。 “这珍珠啊,是别国使臣进贡给皇上的,前儿皇上赏了我,这不,我便想起了妹妹。这珍珠啊,磨成粉美容可是能使肌肤胜雪呢。” “是嘛?那妹妹可就谢谢姐姐了。姐姐将珍珠送来,妹妹可是爱不释手,这不挑了两颗大珍珠,就让牛玉拿去尚宫局打簪子了。” “这珍珠啊,最难得的是颗颗圆润,粒粒饱满。妹妹可将这珍珠磨成粉,每日敷面,可常保不老容颜呢。” “是呢,姐姐,彩屏一直只是个淑媛,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送与姐姐,上次还是万姑姑托我给世子送物件,彩屏真是惭愧呀.” “是啊,万姑姑的朱砂手串果真是好呀!”杭贵妃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 “姐姐,世子殿下今日好些了吧?”彩屏看着杭氏的神情,心下已想好了计策。“叫我说啊,咱们皇上真是太仁厚了些,太子犯了这么大的错事,只给了个禁足便草草了事了。只可怜了咱们世子爷,虽是皇上亲生,却不得只能做个世子,还要受太子的气。” “姐姐,这是他们还小,若是日后成年了,太子做了皇上,只怕咱们世子爷与娘娘您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啊!妹妹!我何尝不知呢?!可是!这太子是当初咱们皇上起了誓的!如今又远在咸阳宫,孙太后与那个万氏又精地和猴儿一般!对我们可是再三的防范!我也没辙呀!”杭贵妃的神情已经被懊恼冲击地有些不自然了。 “娘娘,正月十五,听说东瀛使者要来咱们宫里,带着厨子给皇上做一道咱们大明没有的美食。”彩屏似乎已经替杭氏想好了一切。 第六十六章 毒杀 “正月十五,东瀛使者要进宫给皇上做一道美食。”唐彩屏为杭贵妃打算好了一切。 杭贵妃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东瀛美食?有何好稀奇的?我大明地大物博,什么珍馐没有呢?妹妹倒还有心思去好奇那东瀛倭人的食物。” “娘娘,您有所不知呀,我听皇上说那东瀛的食物叫做河豚,我国虽也有,但无人敢食,因体内含有剧毒,一耽误事,那毒性比那鹤顶红还要毒些,顷刻便夺人性命!”彩屏神秘兮兮地小说说道。“也只有东瀛的倭人能将河豚之毒完整剔除,听说河豚的肉质可是鲜美非凡呢!” 杭贵妃听后眼中精光一闪,唐彩屏看着杭贵妃的神情,知趣的退了,“娘娘,这天色也不早了,妹妹便先告退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阖宫欢庆,元宵夜宴照例地设在了太和殿中。孙太后与太子却因禁足,没有出席宫宴。 杭贵妃身穿雀翎,贵妃仪制的服饰衬得她更雍容端庄。“贵妃这珍珠链子是真真好看,是前儿皇上赏赐的吧?”汪皇后看着杭贵妃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开口道。“是啊,皇上前儿赏了我两槲,我这不就找人串成链子了嘛。”杭贵妃拿手帕捂住嘴,轻声笑道。 “皇上驾到。”朱祁钰身穿明黄服饰踏入这夜宴之中。,众大臣齐刷刷跪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爱卿平身。”朱祁钰走上高台落座,看着下面跪拜的众人,沉气回道。许是因为少了朱祁镇一家的原因,朱祁钰今日看起来分外神清气爽。 “皇上,今日东瀛使者前来进贡。据说此物是东瀛特有,名为河豚,只有东瀛厨师会做。今日东瀛使者带厨师前来为皇上献菜。”曹吉祥进言道。 “好,上菜吧。”朱祁钰今日特别高兴。“是,皇上传膳。”曹吉祥去御膳房传菜。 “皇上,这道菜便是东瀛厨师特制河豚汤。”曹吉祥为朱祁钰打开了汤碗,河豚汤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大殿。 朱祁钰看着却看着汤碗并没有动筷,掌膳的宫女,小心地盛出了一小口,试探地喝了下去,片刻无事,宫女便点了点头,跪着将河豚汤正式呈与朱祁钰的面前。 “味道不错,赏。”朱祁钰尝了一口,便对这道汤大加赞赏。“皇上,这道汤如此可口,何不给咸阳宫也送一盅?以显示皇上兄弟情深?”杭贵妃提醒了朱祁钰一声。“哦对,来人,吩咐下去,给咸阳宫也送份汤。” 杭贵妃闻言,朝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悄悄退下,“皇上,臣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福寿安康。”杭贵妃端起酒杯,吸引了朱祁钰的目光。 咸阳宫中,巧儿慵懒地附在若雪脚边打盹,若雪带着朱见深在做孔明灯,孙太后在一旁看着。 “给太皇太后请安。今儿正月十五,东瀛使者为皇上做了一道河豚汤,皇上吩咐奴婢给太皇太后与太子送两盅。” “姐姐,这花灯怎么总糊不好?”朱见深没有理宫人,问若雪花灯,转移若雪注意力。 “放下吧,你退下吧。” “是。”等到宫人退下了,朱见深放下手中的笔,拉着若雪来到桌前,打开了汤盅闻了一下。“好香啊,祖母,来喝吧。” “太子,去洗下手吧,奴婢来帮您盛汤。”若雪将朱见深哄去洗手。巧儿却一下子跳上了桌子,将汤盅打翻了。 若雪赶忙过来驱赶猫儿,却见巧儿喝了一下汤后,便突然倒地,口吐白沫。 “巧儿!巧儿!你怎么了?!”朱见深赶过来时,巧儿已气绝身亡,不禁大哭起来。孙太后听闻太子的哭声,方忙过来,却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朱见深与若雪抱着巧儿哭个不停。顿时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娘娘,河豚汤有毒,巧儿喝了一点便毙命了。”若雪抱着地上巧儿的尸身,抽泣地说道。。 “巧儿果不负这个名字,通人性,今日若不是它,恐怕我与太子都该毙命了吧。若雪,你也别太伤心了,我会命人厚葬巧儿的。”孙太后依旧沉着冷静让若雪处理好现场。 “巧儿,自幼被我救下,如今在老暮之年,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遂以此种方式还了我们的养育之恩吧。”若雪的泪不停地留着:“太子,巧儿此番死得其所,她一定会去天堂的。” “梁芳!你来,本宫要给巧儿立个猫冢!以告慰它的忠心!”朱见深擦着眼泪吩咐。 梁芳带着众人将巧儿抬去殿外花园的一处僻静之地,安葬,朱见深跑去将巧儿平日所食,所玩之物俱放在它的尸身旁边。 “娘娘,恐怕是储秀宫动了心思了。今日送汤的宫女,奴婢瞧这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才想起来是杭贵妃身边的宫女,名唤玲芯。”若雪与孙太后在殿外看着,一边在孙太后耳边说道。 “若雪,你确定吗?”孙太后听了若雪的话,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只怕,此时不仅单是储秀宫所为,只怕朱祁钰那边也已知晓了。否则,储秀宫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拿两国的邦交之事来谋害我们。” “是,若是今日太子误食了河豚,只怕世子明日便成太子了!。”若雪沉静地说道。 “若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懂得我们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孙太后拍了拍若雪的手苦笑道。若雪点了点头,“是,若雪明白,定保太子无虞。” 翌日,午时一刻,若雪顶着大太阳来到了乾清宫。朱祁钰早已知晓杭氏昨夜动的手脚,那日杭氏与他的说的,他早就知道太子一命归西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却不想却被一只猫儿误食了。难道这是天意?咸阳宫命不该绝?“咸阳宫万姑姑求见。”若雪站在门口沉着地喊道。朱祁钰愣了一下,无奈苦笑,难道万贞儿此次又要兴师问罪吗?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若雪进殿向朱祁钰直直跪下,行礼问安 “若雪你来了?昨晚的事……”朱祁钰话没讲完,便被若雪打断。 “孙太后让奴婢来向皇上请道圣旨。”若雪说着又向朱祁钰行了一个礼,“孙太后说太子朱见深愿放弃太子之位,与奴婢一同出宫。求皇上下道圣旨,废除朱见深太子之位,让奴婢一起带着他出宫。” 第六十七章 “请皇上废除太子之位,奴婢带着太子远离宫廷!”若雪直直地跪了下去。 朱祁钰听说若雪要请旨出宫,当即回绝,“什么?你要带深儿出宫?不可,万姑姑,朕不许你出宫。”若雪深深的伏在地上鞠了一躬;“请皇上下旨。皇上,奴婢今日是来死谏的。”若雪轻笑道,坚定地看着朱祁钰“皇上,求您恩准奴婢带太子出宫,从此不再过问任何朝堂之争!” “万姑姑!你何苦每次都来裹挟朕?你难道不知朕对你的意思吗?!”朱祁钰有些绝望地喊道,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如此动心过,这个他今生永远得不到却永远像守护的女人,却是他政敌手中的利剑。朱祁钰感到窒息又压抑. “万姑姑!只要你不出宫,朕什么都答应你!你要的,朕都会给你。”朱祁钰的口气竟变成了哀求。 “奴婢不求皇上给奴才任何东西,奴婢只求自己的主子能够平安顺遂,可是皇上,即便您答应了,太后答应吗?世子的母亲能答应吗?皇上,奴婢自幼进宫便跟着上圣皇太后,奴婢的一切都是娘娘给的,娘娘与太子便是奴婢的天,主子安好,才便是晴天,主子若是去了,奴才绝不苟活!”若雪将头深深地叩在地上。 ”皇上,奴才多谢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来世再报,今生只求与皇上能相安无事,不要再起争执才好!” “万姑姑!你....你很好。朕答应你想要朕答应你带深儿走。但上圣太后决不能离!你每年节下,必须进宫向上圣太后请安!你可能答应?”朱祁钰这是唯一能与若雪交换的条件了。 “皇上金口玉言,奴婢答应皇上的条件,那若雪就请皇上对天发誓,会保太子朱见深一生平安无虞,否则若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雪一字一顿的说给朱祁钰听。 “万姑姑!…”朱祁钰听了这个誓言后,无奈的看若雪,若雪坚定的直视朱祁钰的眼睛,“朕对天发誓,会保太子一生无虞,否则遭受五雷轰顶之刑。可以了吗?万姑姑!”朱祁钰的牙齿将要咬碎的样子。 “谢皇上隆恩!” 若雪回咸阳宫时,在御花园遇见了唐彩屏。今日的唐彩屏,身穿蝶戏牡丹的正红织花锦,戴着正阳绿的翡翠簪,盘的是螺髻,端的是一副后妃雍容的尊贵姿态,眉宇间充满了算计,早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温润的唐彩屏了。 “给淑媛娘娘请安。”若雪手拎篮子,向唐彩屏低头请安。 “万姑姑快请起,不必多礼。”唐彩屏笑嘻嘻的让牛玉去将若雪扶了起来。“姑姑快起吧,娘娘可一直将姑姑当成自家姐妹。”牛玉笑着将若雪扶了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娘娘早已宠冠后宫,礼不可废,与娘娘名声不利。”若雪退到一旁,低头回话。 “听说昨日御膳房的河豚汤有毒,将姑姑的猫儿毒死了,姑姑切莫伤心了。。”唐彩屏看似关切地说道。 “正是,幸好这猫儿馋嘴喝了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若雪低头轻声答道。 “本宫记得这猫儿名唤巧儿是吧。果真猫如其名,也是个心思伶俐的。”唐彩屏说道。 “娘娘,这深宫谍影重重,血雨腥风,奴婢依然记得昔日与娘娘在咸阳宫的点滴,万望娘娘在宫中能平安度日,远离纷争。”若雪忍不住出口劝道。 “不劳姑姑费心了,这深宫危险,本宫当时可是你们送给皇上的细作呀,早已就是局中之人了,本宫知道该如何自处。也望姑姑明白自身的位置。”唐彩屏对于若雪的规劝不以为然,“好了,本宫也累了,这就回宫休息了,姑姑也早点回吧。” “恭送娘娘。”若雪伏地,送走了唐彩屏。唐彩屏走远后,若雪起身,看着早已变心的唐彩屏,再次感慨深宫之危险,每个人为了最高的那个位置,争抢争夺不休。 正月十七,今年的正月注定不平静,深处冷宫的周太妃早已听闻宫中的一切,她在这个荒无人烟冷冰冰的宫殿里做着已经心如死灰。 若雪提着一篮子糕点去了冷宫,今日的周太妃虽然依然落魄,脸上却比平日多了一份戾气。 “若雪给周太妃请安。”若雪看着周太妃行礼道,“周太妃,这是太皇太后让奴婢给您送的扬州糕点,这冷宫着实荒凉僻静了一些,还望周太妃保重身体。” “周太妃看见若雪,没了往日的热情,冷冷地说道:“跪下!” 若雪只得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周太妃抡圆了胳膊,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若雪的脸上:“万若雪!你竟然为了保全自己,自作主张牺牲了我深儿的太子之位!你好大的胆子!” 一道血红的掌印瞬间浮出了若雪凝脂般的容颜上,竟是一种我见犹怜的凄美。周太妃看着自己蓬头垢面的影子,而眼前这个她昔日的婢女却越来越风姿绰约,女人特有的嫉妒扭曲了她的脸。 周太妃拼命摇晃着若雪“我早听说朱祁钰对你心怀不轨!没想到你竟为了攀高枝,断送了我皇儿的皇位!你这个贱人!你竟伙同朱祁钰来害我们全家不得安生!” “太妃,若想保全太子性命,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啊。这是上圣皇太后准许的,娘娘我们要为了长久计谋呀!”若雪还在试图劝着周太妃,可周太妃如同疯魔一样,什么都听不进去。 周太妃将若雪带来的糕点全部打翻碎落在地。“你滚,你滚!你这个狐媚子!休要拿太后来压我!太后怎么可能让深儿放弃当初好不容易挣来的太子之位!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若雪收拾完周太妃的残局后,明白周太妃此时任何话都听不进去。若雪深深的看了一眼周太妃,“奴婢告退。望太妃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滚!”周太妃将若雪整理好的吃食全部扫落在地。“万若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顾朱见深的太子之位,实在可耻。枉我原来是那么相信你,可没想到,深儿的太子之位就这么被废了!”前几天她还巴巴地等着日后他儿子接她出宫的那日,而此时这个梦生生地被这个宫女给捏碎了。 “万若雪!我诅咒你此生永远得不到你爱的人!永远!你此生便在这宫里争斗厮杀直至死去吧!”阴冷的冷宫,周太妃和着血恨恨地突出了几句咒骂,竟显得更加的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第六十八章 废太子 景泰二年正月二十三,金銮殿,早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如既往地山呼万岁。 “众卿家,今日朕有事宣布。”朱祁钰给了曹吉祥一个眼色。 “众卿家接旨。”曹吉祥尖细的嗓音回荡在金銮殿之上。“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章,恐其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朕深思熟虑,着大义灭亲,今废除见深太子之位。朕不忍其孤苦无依,着令六部为其行亲王册封之礼,赐封“沂王”。太子之位,再做定夺。钦此。” “废太子?皇上怎么会废太子。” “皇上怎么了?”大臣们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问皇帝为什么突然废太子。 “皇上!太子废立,关乎国之根本!臣以为万万不可!”徐谦看了一眼众朝臣第一个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于爱卿,朕意已决!除夕之夜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知晓,深儿也深知自己的过错,也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辞去太子之位的!爱卿就不必多言了吧!” “众卿家,还有事吗?无事便退朝吧。”朱祁钰甩起袖子匆匆离去。 “于大人,卑职认为,此时太子成了沂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呀。”李贤拉住了于谦,颇有深意地说道。 “哦?然而,以世子目前的情形来看,并非是太子最好的人选。”于谦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个世子任性又无礼,他是看在眼里的。 “于大人,可曾记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沂王殿下并非就会一蹶不振呀。” “李大人,老夫似乎觉得你看的要去老夫透彻呀!”于谦听了李贤的一番言辞,似是明白了什么。 虽是正月,坤宁宫中的海棠已长出了花苞,汪皇后身穿百花齐放的月光印花锦,头戴羊脂白玉的素银簪子,整个人躺在廊下的贵妃榻上闭着眼睛假寐。朱祁钰一进坤宁宫就看了这幅美人小憩图,宫女想要禀报皇后,,却被朱祁钰伸手阻止了。 朱祁钰走到汪皇后身边,汪皇后感觉有人盏在自己面前,便睁开了眼睛,“皇上来了?这些奴婢越来越不懂事了,皇上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汪皇后扶着朱祁钰坐了下来。 “皇后,是朕不让他们禀报的。才看了一副美人春睡图。”朱祁钰笑着看着他娴静的皇后。 “皇上又说笑。”汪皇后不觉红了脸,一抹红晕更添了几分春色。 “今日朕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朱祁钰拉着汪皇后的手,让汪皇后坐了下来。汪皇后顺势坐在了朱祁钰身边。 “皇后,朕今日废了朱见深太子之位。”朱祁钰看着皇后,这个与他少年夫妻,相互扶持走到今日的女人。此时他的心事只想与她分享。 “皇上?废太子万万不可啊。皇上可还记得当日登基,所立的誓言吗??”汪皇后一听朱祁钰废了太子,便跪倒在地上,祈求朱祁钰能够收回成命。 “皇后!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朱祁钰看着汪皇后跪倒在地上,便便出口劝道。 “臣妾请皇上三思,为了皇上的名誉,为了皇上的后来,请皇上三思。”汪皇后深深伏地,哀求着朱祁钰。 “皇后!”朱祁钰不由地提高了声音,看了一眼顽固的汪皇后,声音便又软了下来,“朕意已决,圣旨也已下达,朕来,只是为了告诉皇后而已,还望皇后好自为之。”说完朱祁钰便起身走出了坤宁宫。 “摆驾储秀宫,朕去看看世子。”朱祁钰被汪皇后的一味阻止搅得心烦意乱,曾经他以为最善解人意的皇后,竟不懂他的心思,只是一味阻止。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杭氏说下,顺便提醒杭氏一些小动作不该有的便别有了。 话说坤宁宫内,朱祁钰走了之后,宫女将伏在地上的汪皇后扶起,汪皇后靠着贵妃榻,一直在喃喃自语些什么。银莲看皇后今日与皇帝吵了一架哦,便提议皇后去往御花园赏景。 “娘娘,前些日子于大人进了几尾锦鲤,奴婢瞧着娘娘近日来精神似是不大好,许是累着了。娘娘何不去逗逗这些锦鲤,也能落个好心情。” “那就去吧,本宫也是许久没出这坤宁宫的门了。”汪皇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不许叫人跟着,也就你带着两个伺候的就是了,人多了反而闹的慌。”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了。” 正是初春,御花园中虽百花尚未盛开,但俱已郁郁葱葱地萌出了一片绿芽,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汪皇后到了御花园中,正碰见唐彩屏也在赏鱼。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唐彩屏身披鱼戏菡萏玫红织花锦,头戴八宝红宝簪,盘的飞仙髻,端的是一副娇俏少女样,真真的人比花娇。 “哦?今日御花园怎得这么热闹,唐淑媛也来赏鱼啊?” “可不是,臣妾听说于谦于大人元宵节向皇上进了两尾锦鲤,今日天气尚暖,臣妾懒怠久了,便来逗逗鱼儿,也算是动动筋骨了。娘娘您瞧,这鱼儿争食的样子好不热闹。”说着彩屏将鱼食递到了汪皇后的跟前。 汪皇后接了唐彩屏递来的鱼食,向着池中撒去,看着锦鲤凑到一起张嘴吞食的样子,竟不由得笑了出来。 唐彩屏看着汪皇后的样子,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牛玉知趣的带着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整个御花园就只剩了唐彩屏与汪皇后两人。 “皇后娘娘,臣妾听说,今日皇上下旨,咸阳宫那位的太子之位没了,成沂王了?”唐彩屏撒了一把鱼食在池子里。 “是啊,皇上今儿告诉我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废了太子?”汪皇后停下了撒鱼食的动作,看着一池的鱼儿愁眉紧缩。 “娘娘可听说了一桩奇事?”唐彩屏看了看四周,走到汪皇后身边,悄悄的告诉汪皇后,“皇上并非有意废除太子,实是万姑姑去求的。” “什么?万姑姑求的皇上废太子?” “臣妾听说啊,咸阳宫的那位姑姑,以自汪皇后一脸的不解。 “是啊。娘娘,这是万姑姑以出宫为代价跟皇上做的交易,让皇上废了太子之位。”唐彩屏看着汪皇后满脸的疑问,决定再加一剂猛药。“臣妾听说,这全是因为正月十五那天储秀宫那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储秀宫那位那天仗着人都在太和殿的夜宴上,便让御膳房做了有毒的河豚汤送去咸阳宫。结果,沂王和上圣太后没事,万若雪的猫儿误打误撞喝了汤死了。” 唐彩屏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翌日万姑姑便去求了皇上的一道圣旨,废了太子之位,还让皇上发了毒誓,今生保沂王无虞。” 汪皇后听了这番话,内心里早已波澜起伏。“皇后娘娘,这万姑姑以出宫为由要挟皇上发毒誓,这皇上怎的就听她的了呢?”唐彩屏还想加上一把火,无奈汪皇后早已陷入了深思,听不进去其他的了。 “这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先回了,唐淑媛也早些回吧。”汪皇后走后,唐彩屏独自望着池中争抢的鱼儿。鱼儿尚知为吃食争夺,在这后宫,自己再如何争抢也只是本性所为吧。 第六十九章 废后 “给上圣皇太后请安。”汪皇后踏进了更见冷清的咸阳宫。自从景泰宣了废太子的圣旨,这些宫人们几乎已经不干活了。也唯有梁芳与若雪在院子里打扫,却是如往常般整洁。 “娘娘,您怎么来了?”若雪惊喜地放下扫帚,给汪皇后行礼。 “我来看看上圣太后与...沂王。”汪皇后似乎对“沂王”这个称谓还不太习惯,又想起与咸阳宫的点滴,不觉红了眼眶。 “皇后过来了?过屋里请吧。”孙太后也迎了出来。 一番简单的寒暄后,三人竟相对无言。“吆,看我这没眼见儿的,竟忘了给娘娘泡茶。”若雪擦了擦眼角,强颜笑着打破了沉静。 “万姑姑,不必了。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太后与太子,看看你们出宫的时候需要我帮衬些什么的。” “娘娘,不必为这边费心了。我们已经收拾地差不多了。娘娘若是与我们走的太近,只怕日后也对您不利。毕竟杭贵妃马上要母凭子贵了。”若雪真切地嘱咐。 “我听唐淑媛说了,十五发生的事情了!上圣皇太后,您放心,臣妾定会差个水落石出的!后宫之中,怎么可容许这种龌龊之事发生!”汪皇后一脸的正气。 “不可!皇后,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此事已经过去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眼下最重要的是深儿平安就好了。”孙太后极力地劝阻。 “娘娘,此事,我们既已认下了,便过去了,娘娘切不可再插手了。娘娘,我们出宫后,您一定要凡事周全,还有,唐淑媛,您也不要对她完全信任呀。”若雪真的不放心这个正直又单纯的皇后,在这后宫中她根本不是唐杭二人的对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朕之长子朱见济,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景泰二年二月初一,朱祁钰于早朝之上宣布立世子朱见济为太子,至此,杭贵妃的夺储野心得以满足。 “且慢!”众大臣回头,不知为何汪皇后会带着东瀛御厨出现在朝堂之上。 “皇后,早朝之时岂是你能来得?还不快快退下!”朱祁钰看见汪皇后,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坤宁宫发生的争吵。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请皇上允许臣妾说完想说的话,臣妾任凭皇上处置。”汪皇后身穿百鸟朝凤朝服,头戴九凤飞天朝冠,与平时的素雅截然不同,端的一副母仪天下的皇后气度。 朱祁钰看着盛装的皇后,不由得升起一股恻隐之心,“皇后,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说吧。” 汪皇后深深的一福,“皇上,世子殿下不足以正位东宫。你可知杭贵妃于正月十五那夜,用河豚汤毒杀太皇太后和废太子?杭贵妃如此做,就是为了东宫的那个位置而已。杭贵妃野心如此,何德何能可以抚养太子?” 汪皇后每讲一句,朱祁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皇后,你可有何证据证明杭贵妃毒杀废太子?” “禀皇上,臣妾带来了东瀛御厨,他可以证明杭贵妃那夜让宫女去御膳房下令保留河豚毒素了。”汪皇后让东瀛御厨走上前。 “臣参见皇上。”东瀛御厨上前行礼。 “朕问你,杭贵妃的人亲口告诉你,河豚保留毒素吗?” “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告诉臣,废太子不爱喝浓汤,特地让臣熬淡点。臣也提醒过,这河豚汤不熬浓点,恐有毒素。可宫女依旧坚持熬淡汤。臣没法,只能多搁了几勺盐,食用量少便不足以致命。”御厨一字一顿的回答。 朱祁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发怒打断了御厨的话:“够了,皇后,你不觉得你带着御厨来朕面前所谓戳穿贵妃的毒杀很可笑吗?朕得圣旨已经宣读过,难道你要让朕成为普天之下的笑话吗?” “皇上,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请皇上三思,世子殿下真的不能做太子啊。”汪皇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万万不可中了奸人的计谋,而失了天下呀!” “奸人?天下?你是说朕昏庸,轻信奸人吗?!你,你简直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朱祁钰指着跪在地上的汪皇后,雷霆大怒。 “来人,皇后汪氏,干预朝政,实在有失妇言妇德,不足以正为中宫,母仪天下。今收回其金宝金印金册,着打入冷宫,禁足思过!” “皇上三思啊。”众大臣跪地为皇后求饶。朱祁钰看着下面那个与自己一路风雨,相携走过的人,不仅升起一股恻隐之意,但转念一想这个他平时看重信任的端持女子,今日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如此放肆,让自己颜面尽失,便一股怒火冲上了头顶,觉得皇后更加可恨。 朱祁钰闭上眼,狠了狠心,长叹一口气说道:“来人,将皇后带下去吧。众卿家,无事便退朝吧,朕累了。”说罢,他逃一般地离开了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朝堂。 紫禁城,朱祁钰坐在皇撵上,隐约听到了未央宫的琵琶之声。 “去未央宫!”朱祁钰此时特别想见的便是那个与若雪有几分相似的唐淑媛。 “皇上驾到!”未央宫门传来了曹吉祥尖细的传报。 唐彩屏停住了弹着琵琶的手,扶了扶自己的八宝金簪:“牛玉,快看看,本宫的着装可还得体?” “哎哟,我的娘娘,您最美了,这皇上要到门口了,您可紧着点儿吧。”牛玉半催半哄的将唐彩屏带了出去。 “臣妾参见皇上。”唐彩屏柔柔的弯下腰肢,跪拜地万种风情。 第七十章 离宫 “臣妾参见皇上。”唐彩屏柔弱的腰肢跪拜地万种风情。。 “爱妃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朱祁钰伸手扶住唐彩屏。唐彩屏顺势往朱祁钰怀里一靠,朱祁钰的手便搭上了唐彩屏盈盈一握的腰肢。 “皇上可许久没来臣妾这儿了,臣妾还以为皇上把臣妾给忘了。”唐彩屏将朱祁钰扶到内室坐下,一面吩咐牛玉,“去,给皇上取些今儿早上刚做的糕点。”以免给朱祁钰倒茶,“皇上,臣妾这儿没什么好茶,皇上且将就着喝吧。” 朱祁钰看着眼前的美人,享受着美人在怀的乐趣,不禁想到今日早朝汪皇后的无礼,眉头皱了起来。唐彩屏伸手抚平朱祁钰的眉头,“皇上不许皱眉,一皱眉便不英气了。” 朱祁钰伸手抓住唐彩屏的手,放在胸前,“彩屏啊,朕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感受到些许的快乐时光了。” “不知皇上为何事烦忧?兴许彩屏可以帮到皇上解忧呢?” “今日早朝,汪皇后带着东瀛御厨大闹朝堂,朕刚宣布完立新太子,汪皇后便跳出来打了朕的脸,你说,朕能不生气吗?”朱祁钰生气的说完这段话。 “皇上,皇后也许是急了些,有什么说清楚就好。”唐彩屏伏在朱祁钰胸前安慰道。 “朕给了她机会,可她却偏偏打朕的脸。你说平日里温顺的皇后,今日怎么就如此地不识大体呢?”朱祁钰抱着唐彩屏,美人在怀的感觉让他少了不少怨气,却仍然不解。 “皇上,别忧心了!”唐彩屏伏在朱祁钰胸前,在朱祁钰看不到的地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臣妾为您弹一曲琵琶语可好?” 一场春雪,盖住了紫禁城的郁郁葱葱。咸阳宫中,一行御林军已经站满了整个庭院,宫人们纷纷躲了起来,唯一若雪与梁芳在默默地收拾着离宫的细软。“若雪,到了宫外,好好照顾深儿,哀家不能与你们一同离开,深儿便交给你了。”孙太后拉着若雪的手,看着朱见深好不伤心。 “太皇太后放心,奴婢会照顾好沂王的。”若雪看着朱见深,牵着朱见深的手紧了紧。 “皇祖母放心,深儿会跟好万姐姐,保护好万姐姐的。深儿会听话的。”朱见深稚嫩的小脸上有着成人一样的笃定。 “姑姑,时辰到了,该出宫了。”侍卫见若雪与朱见深迟迟不出来,便进了咸阳宫提醒到。 “我万姐姐与祖母道别,你来参合什么?还不快滚!”朱见深本就心情不愉,见侍卫如此不识抬举,便出口赶人。 “不就是个废太子,嚣张什么。”侍卫喃喃自语道。 朱见深自小耳朵就比平常人灵敏的多,听见侍卫的轻语,更犹如火上浇油般,一直压制的怒火,更是蹭的往上冒。“你,给我滚回来,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朱见深指着侍卫骂道。 “奴才……奴才什么也没说啊。殿下莫要冤枉了奴才。”侍卫见此情形,“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怎么了?深儿?”正在话别的孙太后与若雪听到响动,忙出来看个究竟。 “祖母,这侍卫目中无人,口出狂言,孙儿正教训他们呢。”朱见深见孙太后与若雪出来,便跑过去拉着若雪的手,指着侍卫向孙太后告状。 “深儿!你这无理的性子怎么还不知道改改?!大小你也是个王爷!与侍卫起的哪门子冲突?!”孙太后嗔怒道。 “这位军爷,沂王年幼,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若雪安慰着眼前的这个侍卫。 “姑姑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个胆子去与沂王殿下抬杠啊。”那侍卫一听若雪的安慰,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殿下,外头风大,进屋吧。”若雪为朱见深理了理衣襟,“太皇太后还有几句话要嘱咐我,说完便启程,还望大人稍等片刻。” 若雪朝侍卫福了一下,侍卫回了一礼,若雪便带着朱见深进了屋里。 “深儿,你身处宫外,万万不可像今日一样任性胡为,祖母不在你身边,你更要明白谨言慎行。”孙太后拉着朱见深的手,一字一句细心嘱咐道。 “祖母,深儿晓得的。深儿身边有万姐姐,不怕的。”朱见深看向孙太后,小脸上有着不符合自身的老成持重。 “深儿,你万姐姐虽好,可迟早也要嫁人,你万万不可太过于依赖她,你也该长大了。” “万姐姐才不会嫁人呢。深儿会看着万姐姐一辈子的。”朱见深要里闪过一丝笃定。而这丝笃定却让孙太后怀疑由若雪带着朱见深出宫是否是正确之选。 “娘娘放心,若雪定会护好沂王殿下。”若雪看着孙太后,跪倒在地认真行了一礼。 “若雪,有你在,哀家放心许多了。哀家本想让梁芳也跟你去照顾深儿,可哀家这儿实在走不了人,委屈你了若雪。”孙太后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 “若雪拜别上圣皇太后。” “孙儿拜别皇祖母。”若雪与朱见深行完礼便回头走出了咸阳宫。 孙太后站在宫门口,目送着若雪与朱见深离开。 “公公,若雪想去与周太妃告别一下,还麻烦公公将车赶到承乾宫,若雪与殿下跟周太妃说两句话便走。”若雪塞了一锭银子给赶车的太监。 春雪中的承乾宫异常的冰冷与阴暗,朱见深也许久没见过自己的母妃了,看着落魄的母妃,朱见深显得有些生分。 “深儿,是深儿吗?深儿,母妃的深儿啊!”周太妃看清了来人,一把抱住朱见深便哭了出来。 “母妃,深儿今日与万姐姐来是来同你告别的。深儿今日便要与万姐姐一同搬去养蜂夹道了。”朱见深软软的童音向周太妃诉说着残酷的事实。 “什么?怎么可能?万若雪,当初你答应我会护我深儿平安,为何深儿现在被压去养蜂夹道了?”周太妃放开朱见深,转而去抓住万若雪,拼命地摇晃着万若雪。 “娘娘!若雪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若雪任由周太妃摇晃自己,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母妃,不怪万姐姐,是皇上将深儿贬出宫的。”朱见深见若雪被摇晃得很难受,不由出声阻止周太妃。周太妃闻言松开了若雪,竟似无魂人一样瘫坐在地,梨花带雨的哭着,“我可怜的深儿啊。万若雪啊!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太后给你赐名的贞儿吗?!” 朱见深看着母妃如此失态,吓得紧紧地抓住了若雪的手。 “娘娘,宫中之事一言难尽,只求有一日能明白贞儿的坤新。还望娘娘保重,若雪带着殿下就此离开了。”若雪感受到了朱见深的惊吓,不得已赶紧带着朱见深离开了承乾宫, “深儿拜别母妃。”朱见深看着瘫坐在地的周太妃,深深鞠了一躬,转而牵住若雪伸出的手,走出了承乾宫。 “哈哈哈哈!万若雪!你机关算尽,想不到也被朱祁钰赶出宫了,哈哈哈哈!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呀!”伴随着周太妃撕心裂肺的呼喊,二人上了马车,雪一片片地打在马车上,冷清的春雪似乎阐述着宫中的血雨腥风将更加地凌厉。。 第七十一章 养蜂夹道 皇上,万姑姑与沂王殿下已经去往养蜂夹道了。”侍卫站在依然飘着雪的御书房外禀报。 朱祁钰正在练字,听见侍卫这话不禁手一抖,雪白的宣纸上落着一个“雪”字,一滴偌大的黑墨滴在上面。朱祁钰愣了一下,便恢复正常,仿若无人般将笔搁置笔洗中洗净,架在笔架上。门外侍卫还在等着,“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朱祁钰开口让所有人退下。 不一会儿,御书房中传来了朱祁钰的笑声。“公公,皇上这……”刚调来御书房做事的小太监不由得担心到。 曹吉祥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咱们能管的。” “万若雪,哈哈哈,万若雪,你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你宁愿去养蜂夹道那种地方,都不愿意留在朕身边。”朱祁钰在御书房中仰天长笑,笑着笑着,不禁悲从心来,有一丝凄凉。 宫外,养蜂夹道。若雪带着朱见深离宫以后,朱见深一路上恍恍惚惚,再不似以前那般精明任性。 朱见深坐在马车中,若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糕点摆在朱见深面前:“殿下,用些点心吧。”朱见深听见若雪唤他,呆呆的看向若雪,双眼无神,“姐姐,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来这皇宫了?” 若雪听闻朱见深此话,将手中的糕点盘子放在一边将朱见深搂入怀中,右手抚摸着朱见深的头发,两人相对无言。 养蜂夹道,已日头西斜,雪已经停了,二人下得轿来,踩着落雪发出苏苏的声音,更显冷清。由于别苑年久失修,也没有一两个宫人在这里,只有平时打扫屋子的一对夫妇,若雪将朱见深送到房间后,唤来夫妻二人:“我与沂王殿下请旨出宫,沂王年幼,起居生活由我照看,你夫妻二人在外院照看便是了。” “谨遵姑姑吩咐。”男的看起来高高壮壮,像是个能主事的,女人看起来便过于柔弱了些。“我不管你们二人是否向某些人禀报我与沂王的举动,只要不打扰到我与沂王的生活,我便随你们去了。”若雪眼睛扫了一下二人,竟让夫妻二人不由得颤抖起来。 “是,小的遵命。”男子与女子伏地行礼。这时,内室中传来瓷具碎裂的声音与朱见深的惊叫。若雪忙进屋查看。只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滋”地一下溜墙根而逃,也将若雪吓了一跳。朱见深已吓地跳在了椅子上,面无血色,地下一片狼藉。 “殿下,怎么了?”若雪忙拉过朱见深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姐姐,姐姐,有...有老鼠!我....我不愿在这里生活。这里又偏又破,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朱见深拉住若雪的衣角吓得结结巴巴地一阵哭喊。 “殿下,殿下,不怕,不怕啊。人都说五谷丰登的地方才有老鼠的,殿下今日见到老鼠,未尝不是个好兆头。”若雪不得已安慰着。 “可是,可是,姐..姐姐,我我怕。若是巧儿还....还活着,就能帮我们捉老鼠了!”朱见深大哭起来,说话竟也一直地磕磕巴巴的。 若雪不仅心头一阵酸楚,一行热泪也盈了眼眶:“沂王!听姐姐说,巧儿会在天上守护我们的,你看她活着的时候都知道救我们,如今它去天上做神仙了,更会好好守护我们的,不是吗?” “真的吗?姐姐?巧儿,会保护我们吗?”朱见深含泪的双眼,如星星般明亮。 “是真的,殿下,可还记得李大人与你讲过的秦昭襄王的故事?”若雪蹲下身子,眼睛与朱见深直视。 “记得,师傅说,秦昭襄王也是幼时便离开了王宫,去往了别国。”朱见深看着若雪,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然后顺着若雪的话接了下来。 “秦昭襄王,年幼之时尚懂得忍辱负重,与母亲一起培养势力。殿下你何不学习秦昭襄王,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若雪摸着朱见深的头,轻声劝道。 “姐姐,深儿没有母亲陪着,只有姐姐。姐姐是不会离开深儿的,对不对?”朱见深的小脸上透露出一丝期待。 “是的殿下,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巧儿也会一直守护着我们的。”若雪看着朱见深满含期冀的眼神,想着还在等她的万无尘,狠了狠心回答道。 “姐姐,深儿要姐姐永远跟深儿在一起。”朱见深拉着若雪的衣袖始终不肯放开。若雪将朱见深怀抱在怀里,望着四周凄凉荒芜的景象,不禁想到日后的生活,内心里不由得一寒。 翌日,李贤如往常去咸阳宫般来到养蜂夹道进行日常授课。李大人看着眼前的凄凉景象,想想年幼的沂王,不禁也有些唏嘘,却强打起精神,笑意满满的走进了房内。 “李大人来了。殿下在书房里等着呢。大人请。”若雪掀起帘子,将李贤请进屋。一间并不怎么敞亮的简单屋子,纸糊的窗户,挡住了大半的光线。家具极其地简陋,除一张粗糙的榆木书桌外,便只剩下一个杂木的圆桌并几张凳子。 “臣参见沂王殿下。”李贤朝朱见深行礼。“师傅来了?快请坐。”朱见深放下笔,手背在背后,走到了李贤面前,将李贤扶起。 “今日我们便来讲讲大学中庸之道。”李贤拿出书,若雪看着认真学习的朱见深,转身走出了门。在门外听着朱见深的朗朗读书声,若雪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花篮与锄头,在园中找一处空旷之地,开始了劳作。这个院子太过凄清,总是要添些生机的。 “姑姑,厨房今日的盐用完了,奴婢灶上还坐着水,烦请姑姑跑一趟集市。”守院人妻子小穗急急慌慌的跑过来,找到若雪说道。 “没事,那我去吧。我买完盐后,会在集市上逛一会儿,你还得帮我照看着点殿下,以便殿下要喝茶吃点心。”若雪放下锄头,拍了拍裙上的灰,站了起来,接过钱向小穗吩咐道。 朱雀门大街,集市。 若雪走在朱雀门大街上,想起自己幼年经常与无尘一起来玩耍的境况,感慨时过境迁。 “老板,可有盐?”若雪来到一家杂货铺前,环顾一下店中,找到店家,问道。“有啊,三文钱。”老板拿了一包盐递给若雪。 “老板,给我拿一副宣纸。”若雪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呦公子,您来啦?纸早就给您准备好了。一两银子,您拿好。”老板拿出早就准备好放在一旁的宣纸,递给来人。若雪听得这声音有些许耳熟,一回头:“无尘哥哥?”若雪不仅红了眼眶湿润。真的是她日思夜念的无尘,就如此真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无尘笑的出奇亲切:“若雪,你还好吗?” 第七十二卷 册封 乾清宫,朱祁钰听着臣下对若雪与沂王养蜂夹道内的禀报,没有任何的神态,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砂笔却一点没有停下,好像只是一个他漠不关心的人而已。 “皇上,万姑姑带着沂王殿下住在了养蜂夹道龙眠阁内。龙眠阁由于年久失修,万姑姑及沂王殿下住进去少不得受些罪。可要奴才找些人去修一下?”曹吉祥在大臣走了之后,向朱祁钰禀告道。 朱祁钰批阅的手顿了顿,“你看着办吧。对了,你去将礼部尚书喊来,朕有事要拟奏折。”朱祁钰想了想,吩咐曹吉祥宣礼部尚书。“是,奴才明白了。曹吉祥退出养心殿,快步走到内务府,找人去养蜂夹道修葺翻新龙眠阁。 礼部尚书正在家品茶下棋,忽闻皇上传他觐见,忙换了朝服官靴进宫。在进宫的路上,不住地问带路的侍卫,“大人,你可知皇上急召本官是为何?” 侍卫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带着礼部尚书走到养心殿。 “皇上,礼部尚书马东明在外觐见。”曹吉祥在朱祁钰耳边说。“宣。”朱祁钰放下手中的奏折与朱笔。“宣礼部尚书觐见!”曹吉祥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 “微臣马东明参见皇上。”礼部尚书看着坐在上面的朱祁钰行礼。“卿家,朕今日喊你来,是想商量一下册封皇后与贵妃的大典。另,望你帮朕写两封册封圣旨。”朱祁钰想了想,决定开口。 “不知皇上想立何人为后,何人为贵妃?”礼部尚书做了一揖,问朱祁钰。“朕欲册封贵妃杭氏为后,淑媛唐氏为贵妃。”朱祁钰说出了心中的人选。 “这……皇上,封后乃国之大事,况杭贵妃谋害废太子不成,如此丧德的女子,皇上何能使其正位中宫?”礼部尚书想了想,决定说出内心的疑问。“朕意已决,卿家拟旨吧。”马尚书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曹吉祥朝他摇摇头,又看见朱祁钰心意已决,便不再开口,也只得答应:“是,臣知道了。” 景泰二年,春。贵妃杭氏册封为后,淑媛唐氏封为贵妃。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贵妃杭氏,温婉淑德,娴雅端庄,着册封为后,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妃,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尊王化,万方共仰皇朝。钦此。” “奉天承运,皇上诏曰:淑媛唐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贵妃,授贵妃金册金宝金印。钦此。” 曹吉祥在早朝之时念出这两封圣旨,寓意很明显,朱祁钰要昭告天下,他的皇后不再姓汪,而姓杭。朱祁钰这道旨意给了杭氏最大的尊荣。至此,杭氏达成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母凭子贵,正位中宫。 杭皇后站在坤宁宫门口的时候,思索了很多,抓着银莲的手微微颤抖:“银莲,本宫……本宫终于坐到这个位置了,本宫这些年的筹谋,这些年的谋划,没白费。” “娘娘,虽已初春,可天还有点儿冷,进去吧,娘娘。”银莲扶着略微激动的杭皇后进了内室。 冷宫中的汪皇后听着后宫不同寻常的热闹声,轻声询问身边的宫女:“今日宫中怎的如此热闹?”“娘娘,听说今日是杭皇后的册封礼。坤宁宫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宫女看着失魂落魄的汪皇后,不忍心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杭氏?皇后?什么少年夫妻,他终是忘了我了。唉。”汪皇后看着窗外的阳光,听着坤宁宫传来的热闹声音,叹一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想着忘了自己的朱祁钰,汪皇后神情有些悲伤,但却不知自己如何去悲伤。 是夜,朱祁钰宿在了刚封了贵妃的未央宫处,杭皇后生生的熬了一个夜晚,却不见她皇上的踪影。 “娘娘,天快亮了,您快休息吧。一早又有嫔妃过来请安,您又不能好睡了。”银莲走进来,轻声劝道。 “银莲,你说,我虽封了皇后,却没有椒房之礼,唐彩屏又与我一同受封,你说皇上是何用意呀?”一声正黄皇后官服的杭氏,神色黯然又不安。“难道,皇上真的恼了我毒杀沂王的事情?” “娘娘,不要多想了,这汪皇后是活着被废的,皇上许是顾及废后,才没有行着椒房之礼吧?”银莲小声宽慰,她又怎知朱祁钰的圣意呢? 越发社会的未央宫,因着朱祁钰的连日盛宠,唐贵妃满面的春色,异发地光鲜。 “娘娘自从升为贵妃后,圣眷正浓,可杭皇后貌似对娘娘的意见极大,娘娘要不要去杭皇后处请安?”牛玉屏退了众宫女,给唐彩屏倒了一杯茶问道。 “这杭皇后早就记恨上我了。身为皇后娘娘,册封礼当日,皇上居然留宿他处,未踏入坤宁宫一步,这皇后当得可真真是憋屈。我何必再去自找不痛快,让其羞辱我呢?我且暂时避避她吧。”唐彩屏喝了一口茶,回答牛玉。 “可这杭皇后并未犯什么大错,皇上为何要如此对她?”牛玉不解。“这话我且只跟你说,其他人,我是不说的。汪皇后被废皆因朝堂大闹而起。而汪皇后带着东瀛御厨去阻止皇上册封太子时,曾点出杭皇后为太子之位下毒毒杀沂王,皇上雷霆大怒,方才贬了汪皇后。可究竟是少年夫妻,皇上心中仍有不舍,只是皇上爱要面子,未有台阶顺势而下,便只能忍痛放弃汪皇后。至此,皇上虽不说,但却依旧与杭皇后心生了嫌隙。可怜杭皇后,直到今日还沉浸在封后的美梦中没醒,尚不知皇上已经厌弃她。” 牛玉看着如今的唐贵妃,想起当初的唐彩屏是如何清纯,现今已变得满腹算计,眉眼之间透露出来的算计与城府让人心惊胆颤,不仅心里暗叹这后宫果真是个大染缸呀。 “牛玉,去吩咐御膳房,今日本宫想吃些清淡的,皇上今儿不来,随便应付便行了。”唐彩屏喊醒发呆的牛玉,让牛玉去御膳房。 “是,奴才这就去。前儿的小菜,娘娘若还想吃,奴才便吩咐御膳房做一碟子。” “去吧,前儿的小菜倒是清爽,本宫也着实吃的开胃。罢了,便这样吧。”唐彩屏说完便靠在了金丝楠木的贵妃榻上闭眼小憩。 贵妃而已,对于唐彩屏而言,她要的是皇后,先让杭氏高兴几天吧...... 第七十三章 争宠 话说回来,杭氏册封那夜,朱祁钰想着当初汪皇后的册封礼。当初还是那个憋屈的郕王的时候,汪氏便嫁与自己做了王妃,如民间般地举行的成亲,并未有多麽地隆重,今日杭皇后的册封却是奢华无比,朱祁钰的心中不觉对汪氏有了一丝愧疚,不由地想念那个与他一同风雨的汪皇后了。 朱祁钰的脚刚踏入坤宁宫,看见坐在灯下梳理头发的杭皇后,想起当初汪皇后在灯下刺绣的样子神态。朱祁钰看了杭皇后一眼,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坤宁宫。 朱祁钰想回养心殿批阅奏折,却在未央湖边停了下来,看着天空中那轮满月,未央宫中传来琵琶声,迎着满月更添几分朦胧。朱祁钰想起许久没去唐彩屏处了,便吩咐:“今日朕去未央宫,摆驾!”曹吉祥尖细的嗓音回答:“是,皇上摆驾未央宫!” 坤宁宫中,杭皇后正在梳妆打扮,看着朱祁钰走进内室正欣喜,却不曾想到,朱祁钰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杭皇后想要出声喊住朱祁钰,当她起身走到门口时,朱祁钰早已出了坤宁宫大门。 “去,看看,皇上上哪去了。”杭皇后生气的一拍桌子,指着银莲吩咐道。 银莲一路跟着朱祁钰,直到朱祁钰在未央湖停下,摆驾未央宫,银莲才回了坤宁宫。“狗奴才,本宫让你去打探皇上去了哪儿,你现在才回来!”银莲一进门,杭皇后一个青瓷茶碗便摔在了她脚下。 银莲吓得忙伏地,“娘娘,奴婢……奴婢看见了皇上摆驾未央宫。”杭皇后一听银莲这句话,更加怒火中烧:“贱人!本宫册封礼第一天,皇上就去她那儿,这实在是不把本宫放眼里了。” 银莲劝阻杭皇后:“娘娘,息怒啊,您还有太子殿下呢。您这么闹,明儿太子殿下又要伤心了。” “对,对,对。我还有太子,我济儿还是太子。任她唐彩屏再怎么受宠,也始终只是受宠而已。她日日受宠却不见有喜,久了,皇上也就厌了。”杭皇后听了银莲的话,幡然醒悟。 “娘娘,奴婢服侍你休息吧。”银莲颤颤地站起来,走到杭皇后身边,想要扶杭皇后去洗漱就寝,但却被杭皇后一把挥开了手:“本宫今日怎么入睡?这口恶气不出,本宫一日不得入眠。” 银莲看杭皇后如此不知收敛,也不知如何劝阻,便退到一旁站着,任由杭皇后自顾自地生气。 翌日,唐彩屏于未央宫中弹琵琶,琵琶声穿出宫墙,让在未央湖边看景的杭皇后听见,杭皇后问银莲:“可又是司乐坊在未央宫演奏新曲儿?” 银莲仔细听了一听:“禀娘娘,这琵琶声,是未央宫唐贵妃奏的,听说皇上最爱听唐贵妃的一手琵琶声了。” “哦。是吗?本宫听着也没觉得多好。”杭皇后有些醋意的说。“据宫人们传言,皇上曾赞赏唐贵妃所弹琵琶曲''此曲只因天上有'',未央宫更是夜夜笙歌,皇上更是常常留宿。”杭皇后听得银莲的话,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一块苏绣的湖光锦手帕便被揉烂了。 唐彩屏正在宫中弹奏琵琶,这几日朱祁钰夜夜留宿,虽好,但朱祁钰更希望听些新曲子,唐彩屏抓紧时间练习,想要给朱祁钰一些新奇的曲子,便尝试自己作曲。牛玉站在宫门口,听着宫人汇报的情况,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贵妃娘娘,刚刚坤宁宫的翠儿来传话说,杭皇后在宫中暗讽你日日承宠却依旧不得皇嗣。”唐彩屏听得牛玉传来的话,甲片一勾,便将琵琶的弦勾断了。琵琶的弦弹开将唐彩屏的手上拉了一道血痕。 “哎哟喂我的娘娘啊,您小心着点儿。快,去传方副使。”牛玉看见唐彩屏手划破了,忙上来用帕子按住了流出的血,命人去太医院传方德胜。 “不用,牛玉,你亲自去太医院,将方德胜传来,就说本宫有要事。”唐彩屏吩咐牛玉亲自去喊方德胜。 “娘娘,方副使来了。”牛玉将方德胜带进未央宫。唐彩屏示意牛玉将所有人屏退,只留下牛玉伺候:“牛玉,去,你将所有的人带下去,你留下伺候就好。” “娘娘,不知娘娘哪里受伤了。”方德胜跪在地上,给唐彩屏手腕上搭了一条手帕,把过脉后询问唐彩屏的伤势。“本宫只是手背一道细小的血痕而已,方副使不必太过担忧。”唐彩屏让方德胜站起来回话。 方德胜为唐彩屏查看过伤势后,从医箱里拿出一瓶玉肌膏:“娘娘,此药名为玉肌膏,是太医院新研发的药物,此药涂抹于伤口之上,不仅能使伤口快速愈合,不会留下疤痕,且肌肤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唐彩屏接过玉肌膏,“那本宫就多谢方副使了。” “那微臣告退。”方德胜意欲退下,但却被唐彩屏喊住:“方副使且慢。”唐彩屏给了一个眼神给牛玉,牛玉上前接过玉肌膏,退到一边,唐彩屏站起,凑到方德胜耳边,问道:“不知本宫当初问方副使要的药方,方副使可配齐?” 方德胜一听这话,忙跪下:“娘娘,此药方不能急啊,微臣尚在研究中,一旦成功,必定送至未央宫。” 唐彩屏并不太相信:“本宫自是放心你的,可你这速度是否太慢了些,本宫可等了许久了。”方德胜忙磕头应允,保证一旦成功,便亲自送至未央宫。 唐彩屏打开门,将方德胜送至门外,却看到廊下站着的曹吉祥,唐彩屏心中一惊,不知曹吉祥听到她与方德胜多少谈话内容。 “曹公公来啦,快进来。” “娘娘,咱家就不进去了,咱家来转告娘娘,今儿皇上来用膳,望娘娘早做准备。” “谢曹公公了。” “咱家还想提醒娘娘,不该有的别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望娘娘好自为之。” 曹吉祥说完,只留下唐彩屏愣在原地,想着曹吉祥却听到了多少谈话内容。 第七十四章 重罚之下 乾清宫的养心殿,老山檀在青铜的金蟾香炉里燃的满屋香气,朱祁钰端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奏折,双眼出神。曹吉祥走进养心殿看见的就是朱祁钰在盯着奏折发呆。 “皇上?皇上?”曹吉祥轻轻地喊了几声。朱祁钰回过神,奏折从手中掉落在桌上,“啊?怎么了?” “啪嗒”一声奏折掉落在桌上,曹吉祥忙收拾好桌案:“哎哟喂,我的皇上啊,您可小心着点。” 朱祁钰看着曹吉祥,“刚刚南华门的侍卫来报,南宫那边经常拿一些女工刺绣物品出去卖。曹吉祥。你可知晓此事?” 曹吉祥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奏折,小心地回道:“这个...这,老奴是听闻南宫那边,例银不够,一月接不上一月,钱太后身体也不大好,一时接济不上……”曹吉祥看着朱祁钰的脸色越来越差,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最后便咽下了想说的话。 “哦?敢情此事,朕是最后一个知晓的?”朱祁钰冷笑道:“南宫这么做是想让天下人耻笑朕吗?朕是一个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想养活的人吗?”朱祁钰“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曹吉祥吓的忙跪到地上。 “皇上……皇上息怒啊。皇上,南宫那边确实入不敷出的,还望皇上多贴些月例银子,免得落人口舌...”曹吉祥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掌嘴!”朱祁钰盯着跪在地上的曹吉祥,“朕的家事何须你个奴才来管!把南宫的小福子传过来!”朱祁钰一脸怒火的坐在龙椅上,双手紧紧的握住龙椅的把手,向着殿外高喊道。 “小福子,当初朕命你去南宫,做朕的眼睛帮朕盯着南宫动静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朕的?嗯?”朱祁钰说着说着抓起茶杯,一下砸在了跪着的小福子面前,养心殿的地上被砸出了一道细碎的裂纹,小福子不敢抬头,伴随着曹吉祥啪啪地打着自己脸的声音,他远远的就感觉到了朱祁钰的怒气。 “回皇上,奴才……奴才………奴才到了南宫后才发现,太上皇身边只允许原来照顾她的几人接近,其他人都被分配在了外院。奴才由于是皇上派过去的,第一批就被分在了外院。”小福子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发抖,颤颤巍巍的找着借口,南宫的苦楚他实在是看在眼里,南宫的仁厚他也着实不忍伤害的。 “好哇!你们一个个地如今和着伙儿地捉弄朕!害朕被天下人耻笑!”朱祁钰在上面走来走去徘徊着,“蠢材!你可知道钱太后让其心腹出去变卖刺绣女工物品补贴家用?” 小福子趴在地上,不敢开口回答。朱祁钰看了看小福子,对闭口不言的小福子越看越来气:“说!你是不是知道此事?”小福子心下一惊,难道在南宫中,朱祁钰还安插了耳目,所以他隐瞒了下来却被别人直接报给了朱祁钰? 朱祁钰瞪着还跪在地上的小福子,顺手抓起桌子上刚被曹吉祥收拾好的奏折就砸在了单薄的小福子身上,小福子被这么一砸直接趴在了地上。朱祁钰雷霆大怒,也不听小福子解释,就用手指着小福子说:“你说!你为何知情不报?” 小福子瞧着还在盛怒之下的朱祁钰,吓得不敢回答。朱祁钰见小福子没有任何回答更加生气,朝着门口喊到:“来人啊,将小福子带下去,给朕重打四十大板,打到他说出知情不报的原因为止。” 就这样乾清宫的早晨,虽香雾缭绕,却被掌嘴和打板子的声音充满了大殿。若是换了朱祁镇此事只怕笑笑也就过去了,他可是从来不会如此重罚宫人的,两厢一比,朱祁钰的残暴、喜怒无常,朱祁镇的仁德、宽宏大度,立见高下。前来施刑的徐有贞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感叹了起来。 南宫,小福子被侍卫抬着,从墙根下的狗洞里塞了进来。自打正门的锁灌铅之后,南宫的人若想进进出出,只能每每钻那墙下的狗洞了。朱祁镇看着满身是血的小福子,身体不住的颤抖:“皇上打得?为何?” “小福子此时极是虚弱,也叹着一口气告诉朱祁镇:“太....太上皇,钱娘娘带着侍女绣手帕及女工物品出宫变卖的事被皇上知道了。奴才本是想太上皇过的如此之清苦,偶尔变卖物品,也属正常,却不知被小人告到了皇上那儿,皇上责怪奴才知情不报,便惩罚了奴才。” 钱太后听见小福子虚弱的声音摸索着过来:“小福子,你怎么了?皇上让你去是为何呀?你声音怎么如此虚弱?” “娘娘,我没事儿,小福子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倒了,这才被人送了回来。”小福子强忍着疼痛哄着钱太后说道。 朱祁镇看着虚弱的小福子,疼惜地说道“快,快别说了,你们几个,将小福子抬进房间,好好照顾他。” 朱祁镇随后拉起了钱秀茹的手说道:“皇后,你眼睛不好,腿上又有残疾,以后就不要带着宫女们做针线了。” “可是皇上,如今咱们南宫已是入不敷出了,再没了针线的接济,日后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钱秀茹不仅又哭泣了起来。 朱祁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来想办法吧。你们跟着我都受苦了。孤想去书房看回书,晚膳就不陪你吃了。” 翠柳看着太上皇落寞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钱秀茹。“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了皇上!若不是我当初往瓦剌送去赎金,皇上恐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钱氏充满了自责,嘤嘤哭泣。 “娘娘,您不要责怪自己了。事已至此,您要保重身体才是,若是哭坏了身子,咱们这边就更乱了。”翠柳好言劝道。 是啊,一个女人,又瞎又瘸,虽斗败了周贵妃,留在了丈夫的身边,可是这灌了铅的南宫,每日都是暗无天日,却充满了朱祁钰的眼线,在这里她竟不知还能信任谁。连朱祁钰派来的小福子也受了重罚,杀鸡儆猴给其他宫人看的。日后这宫里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乾清宫的掌控了。钱秀茹不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第七十五章 失了人心 话说那日朱祁钰杖打了小福子后,前朝、后宫,又风平浪静了一个月。这天,前方传来消息,因几日连绵阴雨,江南地区河水泛滥,冲垮了庄稼与田地,老百姓流离失所,大批的灾民涌向京城。 朱祁钰在朝堂之上又发怒了,将前方奏报扔在了众大臣面前:“你们这一群人都想不出来一个应对水灾的办法?朕养你们这一群人是干什么吃的?” 众大臣都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朱祁钰的话。朱祁钰看着下面那一群呆呆站着,却给不出一条有用建议的大臣,不仅怒从心起:“滚!都给朕滚下去!每人回去都给朕好好思考到底怎么处理水患问题,想不好的,明天就别来上朝了!” 说完,朱祁钰甩了一下袖子便离开了。“皇上退朝!”曹吉祥见朱祁钰走了,忙吩咐退朝,快步跟上朱祁钰。 朱祁钰一直从金銮殿走到养心殿,一路上想着那群大臣的反应,越来越生气,回到养心殿想看奏折静一会。曹吉祥端着茶杯放在朱祁钰手边,朱祁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将茶水吐了出来,一脚踹向曹吉祥:“狗奴才,连沏茶都不会了,你看你给朕沏的什么茶!” 曹吉祥被朱祁钰一脚踹倒在地,听见朱祁钰的话,忙端起茶杯退下:“奴才再去重沏一杯。”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朱祁钰看了看身边的宫人,吩咐道。 曹吉祥带着宫人下去,在门外,曹吉祥的徒弟小玄子轻声开口:“师傅,最近皇上是怎么了?” 曹吉祥撇了小玄子一眼,开口道:“不该问的别问。皇上最近烦心事多。不想挨打就闭嘴。”小玄子听见曹吉祥的话,忙闭嘴不言。 “曹吉祥,你给朕滚进来!”过了一会儿,养心殿中传来朱祁钰的声音。 “皇上,可有何吩咐?”曹吉祥忙进了养心殿,看见朱祁钰的怒气,跪到地上,垂首问道。 “今夜朕去唐贵妃处,吩咐未央宫准备吧。”朱祁钰想听唐彩屏的琵琶曲,现今为止,也只有唐彩屏的琵琶曲能够让他缓解压抑郁闷的心情了。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曹吉祥说着便要退下。“对了,今夜不用你伺候了,你早些歇着吧。”朱祁钰想起自己刚刚踹曹吉祥的一脚。“是,奴才谢皇上。”曹吉祥向朱祁钰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是夜,未央宫中,唐彩屏听闻今夜朱祁钰来,早早的准备好了歌舞,朱祁钰想着前朝那些烦心事,看着眼前的歌舞,烦心事便抛到了脑后。 曹吉祥因为今日朱祁钰不用他伺候,便拎了一壶酒,去慎刑司找徐有贞聊天去了。 “大人,曹总管来了。”此时的徐有贞正无事躲在书房里看书,闻得曹吉祥过来,以为宫里又有什么人要领罚,于是赶忙换了官服出来接见。 曹吉祥见换了官服的徐有贞,当即明白徐有贞在想什么,不禁感叹朱祁钰将满朝文武弄的人心惶惶,一边抬手扶起就要行礼的徐有贞:“大人放心,今日杂家过来,只是找大人说说话,今日并未有人要受罚呀。” 徐有贞擦了一把虚汗:“那公公稍等片刻,容徐某先去换身衣服,再与大人谈心赏月。哦,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去我府里喝两杯如何?” “好呀,难得杂家休班,今日与大人回府,定不醉不归!” “好好好,一会石亨兄弟也来我府上,咱们三人喝个痛快。”徐有贞笑着说道。 “石亨?可是刚加封了太子太师的武清侯石亨?” 徐府的湖心亭,三人围桌而坐。石亨与曹吉祥私下并未有什么私交,免不得客套几句。这石亨虽加封了太子太师,又封了侯,在文官当朝的大明,政场之上也少不得受些闲气。而徐有贞,自朱祁钰登记以来一直备受冷落,三人顿时有了想同病相怜的感触,一肚子的苦水,互相诉苦,热酒烫了一壶又一壶,不知不觉便到了天亮。曹吉祥因醉酒误了回宫时辰,等他到达养心殿,正逢朱祁钰大发雷霆。 “曹吉祥呢?人死了?朕让他昨夜休息,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大总管他不想当就别当了。”站在门外的曹吉祥还犹豫要不要进门,听见朱祁钰的这句话,连忙进门。 “奴才参见皇上。”曹吉祥知晓自己犯了错,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你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朱祁钰走在曹吉祥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什么味道?你喝酒了?一夜醉酒不归,曹吉祥,你越来越能耐了。”朱祁钰闻见曹吉祥身上的酒味,便明白曹吉祥昨夜为何不归,为何今日迟迟不见人影了。 “奴才该死,望皇上恕罪啊。”曹吉祥伏地哀求道。“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拖下去,重打十大板,扣半年例银。”朱祁钰看都不看趴在地上的曹吉祥,吩咐道。 曹吉祥与小福子被罚的事,传到了孙太后耳中,孙太后愤怒的拍桌子说朱祁钰不懂帝王之道,太过残暴。 孙太后喊来梁芳:“梁芳,你可知皇上重罚了曹吉祥与南宫的小福子?”梁芳点头表示知道。“皇上如此残暴,如何为帝?何德何能能成为这天下之主?”孙太后略微思索了一下,“去,你拿一些伤痛药膏送给曹吉祥,顺便与他提提皇上残暴的事。之后……”孙太后不再多说,给了梁芳一个眼神,梁芳表示自己知道了。 梁芳结果孙太后给的跌打瘀血膏去了曹吉祥处。在曹吉祥门外,听见屋内曹吉祥杀猪般的惨叫声:“小玄子,你轻点儿。” “师傅,我轻点儿啊,但您别乱动啊。”小玄子拿着药膏不知如何下手为曹吉祥涂抹。 “你个小兔崽子,你轻点儿哎。哎哟哟哟,疼啊。”曹吉祥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哟,曹公公这是在杀猪呢?”梁芳拿着药膏便走进了房间。“梁公公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曹吉祥趴着,听出声音是梁芳,开口道。 “上圣皇太后让咱家给你送些药膏来,顺便看看你的伤势。”梁芳从怀里掏出了活血化瘀膏递给曹吉祥。 第七十六章 转眼已经到了农历的四月末,正是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妩媚春光。玄武门外的养蜂夹道,若雪当时种下的牡丹,蔷薇,茉莉,萱草等各种花草或含苞待放,或怒放争春,满地的花瓣,满园的芬芳。 “哎呦呦,要不怎么说福人居福地呢,自打沂王与姑娘来了,这破败的院子豁的也充满了生机呢。”看管院子的赵家婆娘笑着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的若雪赞道。 “赵大娘,沂王在书房听李大人讲课呢,我去集上转一圈,买些端午用的糯米,红枣,早些备下,省的到了节下,涨了价钱。”若雪笑着交代。 赵大娘定睛一瞧今日若雪穿了一件湖蓝的绣粉色桃花锦缎坎肩,里面衬着莺黄的素锦宽袖长裙,腰间系了块碧色青荷的帕子,头上松松挽了个如意纂儿额前耳畔垂下些许碎发,更衬得一双眼睛深似滩水,肌肤胜雪却桃花粉面。不仅赞叹:“这宫里出来的美人儿真就是不一样呀!但这气度身条就活脱一个画里出来的仙女儿呀!万姑娘,也多亏了你平日里不施粉黛的,若是像那些女子般擦点胭脂水粉的,只怕这满园的花儿一同绽放也不及你半分神采呀!”赵大娘真是被若雪的美貌惊到了,一时间竟文思若涌,说了一堆可能她这辈子都用不到的语汇。 若雪微微地笑了笑道:“赵大娘今儿个吃蜂蜜了,竟如此会说了。大娘的谬赞,若雪受用了。”若雪今日的心情果然不错,竟与下人们多说了两句,果然春意盎然的暖春,令人心情舒畅。 在书房上课的朱见深听着院里的说话,早有些坐不住了,一双眼睛时不时地飘向了门外。 “沂王,沂王刚才我们讲到哪了?”李贤看出了朱见深的出神。 “嗯....讲到....对。黄老之学。”朱见深慌乱地回答说。 “那何谓黄老之学啊?” “..........” 若雪独自走在一堆香叶荷包跟前,“这位姑娘,马上就端午了,可要为你的心上之人送一份荷包?只怕要亲手绣的才好呢。” 万物尘一张俊秀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无尘哥哥。”若雪的脸上立马飞出了俩抹红晕。 二人在集市上悠闲地转悠,若雪买了王府里应用的,无尘负责拎着像极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公子,给您夫人买一副坠子吧!看您夫人生的花容月貌,却没半分的首饰,看我这副羊脂玉的玉兰花坠,最衬您夫人的雅致端庄了。”一位卖首饰的婆娘对在闲看的二人说到。若雪刚要辩解,无尘接话道:“我也觉得我家娘子很配这副耳坠呢。”说着便顺势将若雪拉到跟前,仔细地为她戴了起来。若雪的脸不决越发烫了起来。 闹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此时却恍若只有他们二人了。不觉已到了晌午,若雪不舍地与无尘作别。 “雪妹妹,听闻城郊的海棠林开了,棠棣之花,容华灼灼,明日我们一起去,可好?”无尘一副痴汉模样看着若雪。 “好。”若雪含羞地点头从无尘手中接过买的东西,婉然离去。出宫,对于若雪竟成了她此生最美好的牵绊的时光。若是时光能停住,若能远了俗世的纷争,二人只愿东篱采菊,西麓种桑,可是这种百姓平日里过厌了日子,于他二人却是一生得不到的奢求。 沂王府里,赵大娘已做了一桌子的饭菜。“姑娘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吧,小王爷正在屋里使气呢!”赵大娘如见了救星一般抓着若雪说道。 “好端端的,为何使气呢?”若雪有些不解。 “哎哟,谁知道呀。这李大人前脚刚出了府,小王爷就在里面摔了东西。奴才们哪敢问个为什么呀。” 本就简陋的书房,被朱见深这么一闹更显得粗鄙而杂乱。若雪蹲下身子一边捡着书本,纸笔,一边问到:“好端端的,沂王这是怎么了?李大人成日里讲的大学,中庸,便是让你如市井无赖般随意扔东西撒野的吗?” “哼!朱见深不服气地嘟着小嘴,抱紧了胳膊并不接话。” “王爷倒是说说,可是李大人得罪你了?还是赵家两夫妻惹你了?” “哼!都不是!”朱见深一顿白眼翻到了屋顶。若雪不觉被他这故作大人状的姿态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了笑容道:“那看来是奴婢惹沂王生气了。沂王倒说说,奴婢怎么惹的你一时变成了市侩一般?” “我说了!你不许说自己是奴婢!你是我的万姐姐!!!”朱见深立时大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倒是说说,今日里你为何出去这么久不回来?!” “沂王是为着姐姐回来晚了吗?今日赶上了城里的二七集,东西特别地多,我便多转了一会,你看姐姐还给你买了荷包。”若雪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五彩金丝绣的竹叶荷包,一阵新鲜艾草的香气沁人心脾。 “哼!什么脏婆子摸过的东西?我不要!深儿只要姐姐亲手绣的荷包!”朱见深猴一般的盘在了若雪的身上“姐姐,你今日为何...为何?”朱见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我为何怎么了?” “你...你今日特别美!”朱见深盯着若雪的娇容终于憋出了一句。 “难倒姐姐平日里是个丑妇?”若雪被朱见深逗得噗嗤笑了出来。 “不..姐姐平日里就美!只是..只是今日特别美……”朱见深的这个年纪自是想不了那么透彻,他只是今日从若雪出门便莫名地心慌,见她迟迟未归便一股无名之火涌了出来。见她如此艳丽,心中又一万种不安,可是他的万姐姐何时不艳丽呢? “沂王,你这爱摔东西的性子要好好改改了!”若雪从怀里拽出了朱见深。 “好!我改!只要姐姐时刻不离开我。”朱见深又耍赖地黏进了若雪的怀里。 “沂王,你这时时找姐姐的毛病也要改了!日后姐姐老了是要离开王府的!” “我不许,你就不能走!”朱见深任性道。 “那我若是死了呢?” “那我就做和尚去!” ....... 第七十七章 棠棣之花 “你若死了,我便做和尚去!”朱见深从若雪怀里抬起头执拗地说道。 若雪怔怔地看着朱见深一本正经的小脸,虽是童言无忌却似一击重锤打了她的心里,这孩子对她的心思确实太重了些。 “沂王莫要浑说,快,姐姐带你洗手吃饭去。” “姐姐,今儿个赵大娘做的饭菜并不可口,我要吃你做的糖醋鱼。” “沂王,姐姐今日不给你做了,你要记住凡事不可一味地由着性子胡来。你若是等姐姐死了去做和尚,那要日日吃素的。”若雪正色说道,这个孩子对自己的依恋果然是太深了,她要慢慢地疏离他些了,毕竟日后的路并不能一直陪着他的。 翌日,真真的是个好天气。夜里下了一场的春雨,今日的阳光温煦又不刺眼,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点缀。满院的花香,混着湿润泥土的芬芳,引得蜜蜂蝴蝶竞相飞舞,一派的生机盎然。李贤如常来给朱见深讲课,若雪与师傅闲话了几句,便赶着去扶无尘的约会了。今日的若雪穿了一件水红的蝴蝶宽袖对襟襦裙,一对羊脂玉的玉兰耳坠摇曳生姿。 “若雪,你这是要去见万将军?”李贤低声问道。 若雪的桃花面上飞出了两朵红晕,微微颔首应许。 “若雪,恕师傅直言,如今沂王身边只有你一个最亲近的人,他年纪虽小,对万将军戒心却重,一旦被他知晓,只怕他一时难以接受。” “师傅,无尘哥哥答应我会等到沂王行了及冠之力后,才带若雪走的,沂王慢慢大了,也不能让他总是一门心思在我心上不是?我会找合适的时机,慢慢说与他的。” “唉。希望他能明白吧。”朱见深昨日魂不守舍的模样,李贤看在眼里,只怕沂王对若雪的羁绊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呀。 “沂王,昨日的黄老之道,你参悟地怎样?”李贤踏进书房便看到一直发呆的朱见深。 “师傅,你说万姐姐最近是不是与在宫里不一样了?”朱见深并未回答李贤的问话。 “这.....沂王殿下,眼瞅着端午了,师傅给你讲讲屈子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嗯。。。屈子投江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早就知晓了。”朱见深极不情愿地回答说。 “可是沂王,有没有发现,关于屈子却很少提及他的妻室与子女?甚至不似其他的文人多有风雅之事?”李贤循序诱导着。 “嗯。这倒是了.这又是为何呢?” “可知,关于天下之事,男儿未必一定要为身边人羁绊的,来,沂王坐好,听臣慢慢细说与你.....” 无尘如约在巷口等着若雪,若雪走至巷子口,便一眼瞧见了这个身着白衫的青年,何等地玉树临风,翩翩君子,这样的人儿,竟是自幼便一处的,如今又为她舍了一切,只求日后长相厮守,若雪想到此处,不仅觉得上天待她也不薄,虽自幼体会不到亲情,却派了个这么好的人儿来守护着她,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个能与心上之人共度余生的呢?想到这里,若雪不禁从心底笑了出来。 “雪妹妹,你无故笑什么?”无尘仙仙地飘至了若雪的跟前。 “哼,我笑你呀,外人看着俊俏清冷,内里却是个一根筋的。”若雪笑着打趣。 “哈哈哈,我此生也就只对你一根筋了,你可愿意?”无尘笑地明亮而灿烂,若雪的脸也如春日里的桃花一般粉红。 城郊的海棠林,大片海棠,因了夜里的一场雨,地上落英缤纷,树上的海棠娇艳欲滴,盛放的花朵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密密麻麻开满了整片林子,如喷花的喷泉一般。林子里一层雾气,更衬得仙气缭绕,美艳如仙境一般。一朵海棠轻飘飘落下,无尘顺手接起,插在了若雪的云鬓:“百舌唤朝眠,春心动几般.枕痕霞黯澹,泪粉玉阑珊.雪妹妹,海棠花与你今日的打扮,又是一副海棠美人图。” 若雪娇羞地说道:“可惜我不是杨贵妃,不能醉卧海棠花荫处。” “此等美人美景,无酒已自醉。”无尘双目微眯,有些沉醉,“若雪,我想着你与沂王在宫外虽是苦些,但我们能日日相见,倒也是一桩好事。等沂王及冠之后,你可不要已经看厌了这海棠才好。” “沂王及冠之时,只怕我已是30多岁的老妇了,无尘哥哥不要嫌弃若雪人老珠黄才行呀。”若雪憧憬着那日的到来却幽默地说道。 “哈哈,我可是痴长你5岁的,你是老妇之时,我也是老夫了。哈哈哈哈。我们便忍忍看下去吧。”无尘笑着将若雪拥入怀中。 粉彤彤的海棠林,清雾弥漫,阵阵花香,一对璧人相拥在一起,真是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时间一转眼便到了晌午,无尘依旧牵着若雪的手,依依不舍地送至了巷口。 “无尘哥哥,海棠看过了,明日你要带若雪看什么?”若雪不忍无尘的离愁,主动问道。 “明日。。。”无尘刚要开口。一声童声传了过来:“万姐姐,你这是与何人在说话?” 若雪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朱见深气鼓鼓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万无尘?!” “原来姐姐你,这几日都与他在一起?!”朱见深大声地质问着。“万无尘!你!你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为何还要来缠着姐姐不放?”朱见深的脸已经气涨的通红。 若雪见朱见深如此气急,急忙拉起朱见深的手:“沂王,沂王,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先回府说。无尘哥哥,你先走吧。” “你!不许走!我。我要治你的罪!”朱见深气急了竟忘了自己已是个落魄的沂王,方想起自己的失言,不仅气恼道:“你们是觉得本王治不了你了,才一同来欺负我的!”说着,竟急出了一脸的汗珠子。 “沂王,姐姐带你回去。”若雪见朱见深已失了常态,慌忙将他抱起来匆匆回了王府,掩上了大门。方才发现朱见深已是满脸的泪痕,一身的汗津津地湿了衣服..... 第七十八章 沂王哑了 若雪拉着满脸怨气的朱见深回了王府,带进龙眠阁,将门关起。朱见深赌气地甩开若雪的手,一人坐在榆木圆凳上一言不发。 若雪见朱见深如此形态,便晓得与他讲不通,也不看他,独自走到一边的圆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朱见深见万若雪如此镇定,心中的怒火更如浇了油一般,“蹭”的一下往上冒。 若雪也不管朱见深怎么盯着她看,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朱见深便也不管若雪,背着双手走到桌案旁去练字静心。只是不管怎么写,今日这字啊,都不如朱见深的意,只见朱见深将刚写好的一副《兰亭序》抓起来揉成一团朝着地上扔了过去。许是用力过猛了,不偏不倚砸在了若雪身上。 若雪正在喝茶,思考着怎么与朱见深商量才能让他接受自己迟早要离开的事实。这说法还没想好,朱见深一个纸团子便砸了过来,若雪被惊到,“哎哟”了一声。朱见深本是在生着闷气,见自己的纸团子砸到了若雪,便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万姐姐,没事吧?”朱见深一脸紧张的看着万若雪。 “殿下,奴婢没事。”若雪还在想着怎么开口与朱见深讲话,便听到他担忧自己的声音。 “哦,没事就好。”朱见深冷淡的开口。若雪见朱见深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便放下了水杯,伸手抓住朱见深,“殿下,奴婢有话说。” 朱见深却想挣脱若雪抓着他的手,“本王不听。放开你抓着本王的手!”若雪无奈,只能将朱见深一把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殿下!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奴婢该让你知道了。”不知若雪想说些什么,但朱见深见若雪严肃的神情,便知道接下来若雪讲的事不会是他愿意听见的。 朱见深还在一直试图挣脱若雪对他的桎梏,纵使他平日里再怎么老成持重,始终也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能逃得过若雪的桎梏呢。“殿下!你别闹了,行不行?”若雪放开朱见深,朱见深便趁机逃出若雪的怀里。 “一,我说过你不许在我面前称奴婢!二,你背着我又去万无尘私会,你要作何解释?!”朱见深背着双手,半大孩子的脸上却有着格格不入的严肃认真。 “殿下,再过几年殿下便要行冠礼,上圣皇太后曾答应过奴婢,待殿下冠礼一过,便放奴婢出宫。”若雪直直的看向朱见深,并未直接回答朱见深的问题。 “是因为那个万无尘?可他已经成亲了!”朱见深想要提醒若雪这一事实,却不曾想到若雪接下来会告诉他一件死也想不到的事。 “殿下,万无尘并未成亲。与格尔勒公主成亲的是其胞弟万无涯。万无涯从小便知晓万无尘与奴婢的情谊,自愿顶替兄长和亲。况万无尘也已隐姓埋名离开了万府,只为等奴婢出宫。”若雪看相朱见深,说着眼眶便红了。 “万姐姐别哭。”朱见深从袖里掏出帕子为若雪拭去眼泪。“万姐姐,你可知万无尘这是欺君之罪?他等你又有何用?”朱见深试图改变若雪。 “殿下,此事,也是如今的景泰皇帝暗许的。上圣皇太后也知晓,只等沂王及冠成亲之后,姐姐便可与万无尘一同远离世事了。”若雪见朱见深态度转变,事情有了转机。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只瞒着我一个人吗?!万姐姐,如今连你也弃了深儿不成?!”朱见深一股急火冲上头顶,说起话来竟有些结结巴巴了。 “殿下,姐姐永远是你的奴婢,殿下终将有自己的生活,姐姐日后老了迟早是要出宫的。”若雪看朱见深又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遂好言相劝起来。 “不可能!姐姐不会老!深儿也不会娶妻,深儿只要姐姐陪着我!”朱见深甩开若雪的手,。 “沂王!你别闹了,竟说些没意思的话,生老病死是自然之道,我又如何能够长生不老?上圣皇太后早已经下了懿旨,待殿下及冠礼之后,奴婢便会拿着特旨出宫。” 说完,若雪便坐了下来,也不去看朱见深。朱见深见若雪神情如此,便明白若雪的主意已定,朱见深也明白自己今日是过分任性了,可他并不觉得,将若雪永远留在身边有什么错。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朱见深见若雪依旧没有回头理睬自己的迹象,便主动走过去扯了扯若雪的衣角见,若雪此时尚在气头上,也不理睬朱见深,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衣角摇晃。 朱见深见自己撒娇若雪都不搭理自己,便不由得急了,大喊道:“本王要将万无尘抓起来。这样万姐姐你也没有了出宫的理由,便会一直陪在本王身边了!” 若雪微微笑道:“沂王如今凭什么捉拿万无尘?又有谁去为你捉拿万无尘?!指着院子里的赵氏夫妇吗?” “你!你这是诚心气我!如今我已是落魄的沂王了,你便拿话来激我!说到底就是为了万无尘!”朱见深的幼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姐姐,你就不怕我长大后杀了万无尘吗?”朱见深第一次见若雪如此护着一个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他幼小的心里蓦地腾起了一股深深的嫉恨,一股杀意第一次从心底涌起。 “你要杀,便杀吧。无尘哥哥若是死了,我便也不活了。”若雪淡然又坚定的说道。 “你!你若死了!我便做和尚去!”朱见深感觉他的血已经全部冲到了脑门上,有些眩晕,满脑子只能憋出这一句话来。 “沂王若放得下你的皇奶奶,放得下太上皇,放得下你如今还在冷宫的母妃,便由着你吧。”若雪被朱见深闹得无法,只能淡淡地不去理他。 朱见深被若雪怼得小脸涨的紫红,急的眼眶也变的通红,本想再辩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急出一身的汗,拽着若雪衣角,嘴里只能不停的发出“啊”,“啊”的字眼,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第七十九章 贵妃有孕 朱见深本想再辩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急出一身的汗,双眼涨的通红,拽着若雪的衣角,嘴里不停的发出“啊”,“啊”的字眼,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若雪看着朱见深的小脸已经涨紫,衣衫也被汗浸地湿哒哒的,觉得有些不妥,抱住朱见深道:“沂王,沂王,你怎么了?” 朱见深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依然是“咿咿啊啊。” 当初二人回来时,赵氏夫妻只见朱见深满面泪痕,小脸涨的通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若雪打发去了厨房。如今忽然听得房内若雪焦急地声音,忙推开门进去:“姑姑,沂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只看见若雪抱着朱见深坐在地上,而朱见深似乎是发不出声音,小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若雪抱着朱见深,双眼蓄满泪水,朝着看院夫妇吼道:“快去传大夫啊。”若雪双眼通红,朱见深窝在若雪怀里,一直在哭,拼命张着嘴巴。 赵氏夫妇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也吓得不轻,连忙转身跑了出去请大夫。赵大娘哆哆嗦嗦地说道:“姑娘,别只顾着哭了,先给小王爷倒杯水吧,看他这一脑门子的汗呀。” 很快,养蜂夹道龙眠阁被废的太子哑了传大夫的事也犹如长翅膀一样,传进了储秀宫杭皇后的耳朵。 “银莲儿,太子现在干嘛呢?”杭皇后今夜的心情特别轻松,她忽然特别想看看自己生的那未来的皇上。 “娘娘,太子,今日在上书房中因着文章之事被皇上恼了一顿,心里大不痛快,此刻已睡下了。” “这个皇上,没有一日是不训斥太子的。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要多疼惜些。”杭皇后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 “娘娘,俗话说严父出孝子,将来太子爷是要掌管天下的,皇上如今严厉些也是为了太子好吧。”银莲宽慰道。 “是了,只要我济儿能做上皇帝,那我这辈子也不枉活了。” 未央宫,灯火通明,歌舞助兴。朱祁钰连日来被大臣上奏,说南宫太上皇与皇太后生活拮据,希望他给予帮助。朱祁钰内心深深的厌恶此事,只要提到南宫,他就会想起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唐彩屏在朱祁钰怀里,朱祁钰揽着唐彩屏不堪一握的腰肢,端起嵌着红宝的银杯喝了一口酒。唐彩屏知道朱祁钰近日朝政繁忙,也知道他有多忧心,更明白今日该是养蜂夹道传消息。 唐彩屏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唐彩屏用手抚上朱祁钰的胸口,用她柔柔的嗓音问朱祁钰:“皇上,不知皇上今日为何烦忧?”朱祁钰刚端起酒杯想要喝酒,却被唐彩屏一把拦下:“皇上!皇上怎的来了臣妾这里还是满脸愁容?难道是今日臣妾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朱祁钰见唐彩屏拦下了他喝酒的动作,便一手抓住唐彩屏的手,一手揽住唐彩屏的腰肢:“怎么会呢?朕平日里太多事情烦忧,也只有到了你这儿啊,才能得片刻的放松。不早了,朕有些饿了,传御膳房准备一些吃食吧。” 御膳房准备了皮蛋瘦肉粥,清蒸茄胙,还有一碗鱼片粥以及各色点心。朱祁钰将鱼片粥放在唐彩屏面前:“爱妃,这是你最爱喝的鱼片粥,快吃吧。”唐彩屏柔柔的道过谢,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正要吃时,却闻得鱼片粥的味道有些反胃。唐彩屏忙放下调羹,拿帕子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朱祁钰见唐彩屏如此,忙放下自己的碗,走到唐彩屏身边,伸手轻轻拍打唐彩屏:“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了?”唐彩屏只道自己这两日荤腥沾不得,一沾就吐,朱祁钰一听,忙唤曹吉祥去太医院请了御医。 今日太医院正好方德胜当值,方德胜听见是朱祁钰传唤,忙拎着医药箱便跟着曹吉祥来到了未央宫。 “微臣参见皇上。”方德胜按照往常行礼,却还没福下身就被朱祁钰制止:“方副使,赶快看下唐贵妃怎么了。” 方德胜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唐彩屏,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帕子搭在唐彩屏的手腕上。仔细把脉端详了一会儿后,又问了一些诸如是否不爱吃荤腥之类的话,随后,方德胜突然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妃娘娘的脉象呈现走珠之势,此乃喜脉啊。” 朱祁钰一听这话,当即喜笑颜开,说了声:“赏!未央宫上下每人赏三月例银!”朱祁钰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唐彩屏的手说:“爱妃,你终于要为朕生一个小皇子了。” 唐彩屏也很开心,自己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有孩子了。唐彩屏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躺在朱祁钰怀里,抬头笑着对朱祁钰说:“皇上,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小皇子了。臣妾好开心。” 朱祁钰伸手覆在唐彩屏摸着肚子的手上,对着唐彩屏说道:“朕也很开心。等小皇子出生,朕便晋封你为皇贵妃。”唐彩屏听见朱祁钰的话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柔柔地笑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唐彩屏怀孕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六宫。第二天,杭皇后起床的时候,银莲为她梳发髻时,告诉了杭皇后唐彩屏怀孕的事:“娘娘,昨夜未央宫连夜传唤太医院方副使。” 杭皇后很好奇:“哦?怎么回事?”银莲看着杭皇后一脸疲惫的样子,不忍说道:“听说是未央宫那位怀了。”杭皇后拿着胭脂盒子的手一下松了,胭脂盒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精致的盒子碎的四分五裂,胭脂也撒了一地。 银莲忙放下梳子,唤来宫人将梳妆台及地面打扫干净。杭皇后这时回神,抓住银莲的手问:“银莲,本宫该怎么办啊。若她生了个儿子,威胁到济儿的地位怎么办?” 银莲拍拍杭皇后的手:“娘娘放心,太子殿下的地位不是谁都能动的。况且,未央宫那位有没有福气生出来还是一说。是不是生的小皇子又是一说呢。 杭皇后听见银莲的话,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银莲,你说的对,未央宫的能不能平安生下得看老天爷了。” 第八十章 闹心的水患 七月的天气又闷又热,江南的水患又多了些灾民,朝廷的赈灾粮远远不够各县里用的。因此,唐贵妃虽有了身孕,朱祁钰却依然开心不起来。 金銮殿,早朝,日头毒辣辣的烘烤着,殿中也闷热异常,让人心烦意燥。。“众位爱卿,近日江南水患之事困扰朕,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好意见?”朱祁镇冰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 众大臣在底下议论纷纷,李贤站了出来:“皇上容禀,自我大明创立以来,江南水患便一直是心头大患。虽前有官员进行水道疏通等措施,却也收效甚微。近几年,水患灾害更是一大心病。各地的赈灾粮也不够灾民的生计,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入京城,此时最怕的便是灾后的瘟疫和灾民的动乱呀。” 朱祁钰一拍龙椅:“难道这些是朕想不到的吗?!朕要的是解决的办法!解决!” 于谦此时站出来说:“皇上容禀,臣有一法。我们可先在京城设立救容所,再派遣钦差大臣与锦衣卫下江南对各地的知府严厉监管,各地的灾情,与形式,随时与朝廷禀报,商议对策。” 于谦话没讲完,便听得石亨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于谦看向石亨:“看来石将军有比老臣更好的方法,不如说出来,各位同僚好一起参考。” 石亨听见于谦点他,也不气恼,站出来同朱祁钰行了一礼:“禀皇上,微臣觉得于大人的说法有误。京城与江南相距甚远,来来回回,一是耗费人力,二只怕钦差与锦衣卫到了,水患已经治理不了了。”石亨话没说完,于谦便插嘴道:“哦?看来石将军有更好的办法了?” 石亨看都不看于谦,接着说道:“微臣以为,救灾的银子既已发放下去,便责令各地知府各自治理,若是遇上灾民暴乱,镇压便是,若是遇上疫情,也一同处置了!” 于谦听闻此言,当即十分激动地对石亨说道:“石将军!你果真是只知沙场打仗的鲁莽匹夫!朝堂之上竟敢如此泯灭天理,草菅人命!你有何颜面,面对江南的灾民!”。 石亨被于谦的一顿指责,怼的有些懵圈,“于大人我们同朝为官,政见不同,你又何必夹枪带棒地将我一顿训斥?” “老夫就是看不管你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派,石将军,这朝廷之事,你们一介武夫还是少管些好吧!”于谦并未给石亨留一丝颜面。 “于大人!”石亨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文官,一向看不起我们武官,但当初京城保卫战时,若不是我石亨...” “够了!够了!”朱祁钰最忌讳的便是关于朱祁镇的一切,偏偏石亨有不长眼地提起,这桩桩件件让朱祁钰又气又恼,拍着桌子道:“石亨,你出的馊主意着实可笑!罚你一个月的俸禄,回去好好检讨,呈一份文书上来!” “今日若没人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今日谁也别想活着回去!”朱祁钰一拍桌子,丢下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不许任何人跟着,独自回了养心殿。 曹吉祥看着底下的那一群文武大臣,也不说话,石亨干咳了两声,开口问曹吉祥:“曹公公,您看,皇上都走了,我们这……”曹吉祥眼睛一瞥石亨,“哎呦我的石大人呦,皇上说了,今日若诸位大人没能想出解决水患的方法,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各位大人还是快想法子吧。” 底下的众大臣听了曹吉祥的话,更是面面相觑。“小玄子,带人伺候好各位大人了,记得皇上说的,没想出法子,谁都不许走!” “明白了,师傅!”见小玄子送走曹吉祥后,石亨走到徐有贞身边,见好友一言不发,便开口抱怨道:“这朱祁钰也太不识好歹了。本官一心一意为他,他却为了于谦这么个小人来呵斥我,这让我颜面何存!” 徐有贞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看了看石亨,接着闭上眼说:“我看你还是少说几句吧。背后非议皇上,可是人头落地的重罪。” 石亨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跟你讲讲嘛。”“跟我讲也不行,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想想水患如何解决。”徐有贞闭着眼,指点着石亨。 石亨恍若才知晓自己要做的事情一般,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徐有贞:“喂,老匹夫,你可有什么办法?” 徐有贞轻笑:“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在等别人罢了。”石亨看着徐有贞老神在在的样子,不像是没有主意的,便开口道:“我还不了解你?你自是有了好主意,才会如此老神在在。快告诉我,是何好方法?” 徐有贞闭口不言,只道:“我真没方法,你有缠着我的功夫,还不如去找找别人,商量一下。喏,那人肯定有了好主意。”徐有贞睁开眼,看着李贤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石亨朝着徐有贞指着的方向看去,见是李贤,便开口道:“李贤?怕是他就算有了法子也不会同我商量吧。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说,也只有我自己想了。” 说着,石亨走到一旁,徐有贞看着石亨的样子,轻声笑了笑。 “各位大人,这眼瞅着要到午时了,可要奴才为各位大人准备午膳?”小玄子见日头将到午时,走入金銮殿,看着一群还在商议的大臣开口道。“那就辛苦公公了。”众大臣辛苦思索一上午,也觉得有些饿了,便跟随小玄子去到西暖阁用午膳。 “哟,于大人,你觉得你今日的奏折皇上能启用吗?”石亨走到于谦身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他深知于谦得罪不起,此时并不想与他闹僵。 “老夫的奏折总是不能启用,便还有李贤李大人,徐溥徐大人的奏折,也轮不到你石将军的馊主意。”于谦冷冷的答道。 石亨未曾想,竟又碰了一鼻子灰,遂忿忿地走到走到徐有贞身边坐下,开口抱怨道:“于谦个老匹夫,文官皆是一群假面假心的。”徐有贞听的石亨这话不由得好笑,便开口道:“你身边也还坐着个文官呢。石将军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过绝对了?” 石亨看了徐有贞一眼,开口反驳道:“你知道我并没有说你的意思。” 第八十一章 升官 盛夏的清晨,闷热地没有一丝儿的凉风。早朝的金銮殿更觉憋闷。青铜的龙形香炉里,吐云吐雾地龙涎香的烟雾,反倒给这大殿又添了一丝烟火的燥热。朱祁钰依旧在以江南水患问题与众大臣讨论,一连驳回好几道折子,朱祁钰免不了在金銮殿上又是一通发怒。众大臣犹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接下朱祁钰的话茬。 “三日了,一连三日朕都与你们商讨南水患之事,你们一个个都没给出实际方案,朕养你们一群是吃闲饭的?”朱祁钰在龙椅上看着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越来越生气,最后将奏折朝着众大臣扔了过去。 “皇上息怒。”众大臣见朱祁钰又无缘无故发怒,便诚惶诚恐的跪下,低头伏地不敢去看朱祁钰发怒的样子,这几日朱祁钰发怒的样子他们看的太多了,也早就摸透如何去顺抚这位帝王的雷霆怒火。 朱祁钰见众大臣又如死尸一般,低头不说话,便觉得自己发怒没了意思,轻叹口气说道:“今日若有爱卿提出确切的治理江南水患的方法,文官朕便加官晋爵,武官朕便给予封赏诰命。” 众大臣听闻朱祁钰的话,不由得切切私语:“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这样。”朱祁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无奈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众大臣,开口道:“众爱卿,有何好法子可以提出来,一同参详。” 此时还是吏部侍郎的徐溥向前迈了一步:“启奏皇上,微臣以为当先疏通河道,引流水灾,后安置百姓。” 朱祁钰见终于有人站了出来,不由得眼睛一亮:“徐爱卿大可详细说说这怎么做。”徐溥见朱祁钰难得没有动怒发火就,便更加大胆了起来:“回皇上,这江南水患自大明开朝便一直存在,年年皆是待水患退去,再来想法子。可微臣以为,可拓宽河道,将水流引入河道,待水患退去后,百姓便可重建家园,此时朝廷再出来安抚,远比直接给予百姓银两的好。” 此时,徐有贞站出来问道:“徐大人,那拓宽河道之时,那些灾民如何安置?”徐溥转头看向徐有贞,然后回身朝着朱祁钰行了一礼:“皇上,可有朝廷拨下拓宽河道的费用,将那些灾民利用起来,让他们去拓宽河道,朝廷派发工响例银,这样灾民既能安身立命,水患也能得到治理。” 朱祁钰听后,一脸思索:“众位卿家觉得徐爱卿的法子怎么样?可商讨一下。”众位大臣低着头相互交头接耳,最后由于谦上前提出:“皇上,吾等都觉得徐大人的提议甚好,可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一个月后,乾清宫,养心殿,御书房。曹吉祥正端着茶水走到御书房门外,便听得朱祁钰“哈哈哈哈”的声音去,随后便听到朱祁钰一拍桌案说:“做得好啊做得好!” 曹吉祥便晓得定是江南水患的好了很好的解决,示意小太监推开门,进去了御书房走到朱祁钰身边,轻轻放下茶杯:“皇上这是有什么高兴事?奴才好久没听皇上如此高兴的笑声了。” 朱祁钰放下奏折,端起曹吉祥刚刚放下的茶水,悠闲地喝了一口,笑容满面的问曹吉祥:“你可知道朕为何如此开心?朕真的是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啊。” 曹吉祥知道定是为了江南水患的事,但为了让朱祁钰开心,便开口:“皇上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哪猜得到皇上的龙心啊。”朱祁钰知道曹吉祥定明白自己,不然这么多年大总管白当了。 朱祁钰见曹吉祥如此实抬举,便笑得开口:“蠢材!朕定是为了江南水患之事高兴,这点都猜不透,白瞎了这么多年大总管的阅历了。”曹吉祥不能说自己早就猜到,只能在朱祁钰面前卖蠢道:“奴才只是一个太监,哪懂得皇上的心思啊。” 朱祁钰许是许久没么开心了,竟拉着曹吉祥聊了许久。朱祁钰告诉曹吉祥:“这次多亏了徐卿家的法子,江南水患才能如此之快的解决。” 曹吉祥不由得开口提醒朱祁钰:“皇上可是当着满朝文武答应这文官加官晋爵的啊。”朱祁钰一拍桌子:“好你个曹吉祥,朕把你当个人,你倒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曹吉祥见朱祁钰笑着怒骂自己,便晓得他没有真的生气,为了帝王的颜面,还是开口安抚道:“皇上恕罪,老奴斗胆了。” 朱祁钰略微一思索,便开口道:“曹吉祥,伺候笔墨,朕拟旨。”曹吉祥忙走到一便放下手中的托盘,为朱祁钰磨墨。朱祁钰手执狼毫笔,略微思索了一会,便下笔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吏部侍郎徐溥治理水患有功,朕兑其承诺,今擢升其为吏部尚书,入阁华盖殿,望其今后兢兢业业,切不可自我满足,钦此。” 写完后,朱祁钰将笔放下,跟曹吉祥说:“你去一趟吏部侍郎府宣旨,然后将旨意公告天下。”曹吉祥领了圣旨,便去了吏部侍郎府。 东华门外,吏部侍郎府。曹吉祥拿着圣旨到了吏部侍郎府,宫中早就安排人传话吏部侍郎徐溥,所以曹吉祥到的时候,徐溥早就换好朝服等待接旨了。 曹吉祥一如往常一般宣完纸,随后接过徐老夫人给的荷包,掂了掂重量,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徐大人今后定是官运亨通,老奴先恭喜大人了。”徐溥并没有因为入阁封士而骄傲,而是朝着曹吉祥行了一礼:“以后还望曹总管多多提携了。” 曹吉祥见徐溥如此客气,便也回了一礼:“大人折煞老奴了。只要是正确的,老奴能帮的自然会帮。得了,老奴还要将这旨意颁布下去,昭告天下。大人留步,就不必送了。” 徐溥听的曹吉祥虽如此说,但还是坚持将其送到了府外。看着侍卫带走的吏部侍郎府匾额,和新换上的吏部尚书府匾额,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第八十二章 假孕 这日徐有贞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府第,却见老父坐在堂中,阴着脸面,一言不发。原来徐有贞与徐溥是远亲,两人祖父是同系堂兄弟,徐溥入阁封士后,徐老爷子难免心中多了些攀比之心,遂心里不是十分好过。徐有贞许是猜到了父亲的不悦,遂简单文问过安后,回了自己的房中,拿了本书闲看起来。 “大人,你回来,并不用晚膳就躲进屋内,是不是要老爷子又给你脸色看了?”徐夫人端着茶杯走进来关切的问道。 徐有贞放下书本,尴尬地笑了笑,却无从回到答。 想这徐有贞夫人在京城贵妇圈交际甚广,自打徐珵因迁都一事,被贬了下来,便提议找遍了关系,接近于谦。哪知于谦并不领情,一直也没个回话,还是徐珵自己改了名字后,才草草地打发了慎刑司去看管内务,做些琐碎。此事在朝中也一度被传为了笑柄。可知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珵因了前程自改姓名,着实不是大明的君子所为。徐有贞也因外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在众人面前也是颜面尽失了。好歹,还有个石亨自幼便相识,在朝中也不算孤立无援了。 石亨这日晚上来找徐有贞喝酒,徐有贞多喝了几杯,朝石亨抱怨道:“这于谦就是根木头,让他帮我不肯帮,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转不开呢?” 石亨也不知如何回话,只能顺着徐有贞的话往下接道:“这于谦啊,仗着皇帝宠他,便犹如根木头一般,怎么也点不通,你尚且宽心吧。”石亨说完轻叹一口气,喝了一口酒。 徐有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此时完全不复往日里文官的儒雅外相:“若要反了于谦,必先反皇帝。而反皇帝最好的方法便是,恭迎太上皇复位。” 未央宫,已是灯火阑珊,早已是贵妃的唐彩屏,今日却穿贵妃的服致,只简单穿了一件大红锦缎的裙子独自一人,坐在廊下喝着闷酒。一想到那日两人恩爱缠绵之时,朱祁钰口中又喊出了万若雪的名字,唐彩屏就不由得又气又妒。 恰巧曹吉祥前来传旨,朱祁钰要来未央宫用晚膳,却一眼撞见了廊下微醺的唐彩屏。曹吉祥忙快步走向前,夺下唐彩屏手中的酒杯:“哎哟喂,我的娘娘啊,您怎么能喝酒呢,您可紧着点腹中的小皇子啊。” 曹吉祥夺下酒杯后,扶住唐彩屏,一面瞪向牛玉:“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的过来扶你们家主子去床上躺着?”说罢便出了未央宫,曹吉祥深知怀孕之人不能喝酒,更别说醉酒,而唐彩屏如此重视皇嗣之人更不可能拿腹中孩子开玩笑,只怕唐彩屏这胎来的不明不白。 未央宫,彩屏已灌过醒酒汤,早已清醒了大半,正思索着要如何向曹吉祥解释这事,已听得牛玉来报:“贵妃娘娘,曹总管来了。”唐彩屏忙收拾好自己的服饰,坐在贵妃榻之上等着曹吉祥。 “贵妃娘娘安,贵妃娘娘酒可醒了?”曹吉祥好心开口问道。 “让曹公公见笑了,本宫今日失态了。”唐彩屏笑的有些不太自然。 “娘娘,可紧着点儿腹中的小皇子,这喝酒对小皇子可不是太好。”曹吉祥若有所思的看向唐彩屏的肚子。 唐彩屏不由得从内心想抽自己一巴掌,光顾着伤心,却忘了自己是有孕之人,有孕之人喝酒,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不重视这个孩子或者根本没怀孕吗?即使如此,唐彩屏还是很好的维持着后妃的风度,状似无恙的开口道:“本宫疏忽了,还望曹公公为本宫守住,本宫定当感激不尽。” 曹吉祥环顾了一下四周,牛玉顿时明白,曹吉祥有事要与自己主子商量,带着一群人便退下了。 “贵妃娘娘,这肚子可是有些小了。不知小皇子近日来还好?”唐彩屏听见曹吉祥这话,内心一惊。 “公公说什么呢,本宫似是听不懂。”唐彩屏还在接着装傻,不懂曹吉祥在讲些什么。 “贵妃娘娘,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老奴也会为娘娘守住应守住的东西,只是有些事不明不白的,待到皇上知道了,怕是娘娘到时不知如何开口吧。”曹吉祥说的从容自如,却时刻盯着彩屏的眼睛。 强装镇定的唐彩屏,现实红了一阵脸,继而说道:“曹公公,有话您就直说罢。” “若老奴没猜错的话,娘娘你是在假孕争宠。”曹吉祥笑了笑说的云淡风轻。 “公公,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早日怀上皇嗣而已。”唐彩屏忽的抓起了曹吉祥的哀求道。她知道,曹吉祥对她知道地太多了,如他那般精明的人,是如何也瞒不过的,倒不如所幸摊开了说,说不准还能拉拢住他。” 曹吉祥轻叹一口气:“我的娘娘啊,您好生糊涂。”唐彩屏此时慌了神:“公公,您说我可怎么办。这若是皇上知道了,我肯定没了后路了。”唐彩屏一慌神,竟连平日里自称的“本宫”都换成了“我”。 曹吉祥凑到唐彩屏耳边:“贵妃娘娘且不必慌神,既然您没把老奴当外人,老奴也会一力保住娘娘的秘密。只是纸包不住火的,与其铤而走险,倒不如....找个时机,佯装了小产便是。将这件事栽到杭皇后身上,娘娘既可隐瞒过假孕,亦可使皇上对杭皇后厌弃,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唐彩屏听闻此话,眼睛一亮,随即便黯淡下来:“曹公公,果真是为本宫做好了打算,只是,我小产后,还是没有孩子呀!” “哎...娘娘,您还年轻,孩子迟早会有的,只要。能得到皇上的专宠。”曹吉祥讪笑道。 唐彩屏犹如醍醐灌顶,拿了一个金镯子,朝曹吉祥道谢:“谢公公了,还望公公为本宫保密。日后定不会少了公公的好处。” 唐彩屏将牛玉唤进来:“送送曹公公。”曹吉祥走之前,想着唐彩屏客气了一把:“娘娘留步吧,今日早些准备晚膳,皇上到时辰会过来。” 唐彩屏朝着曹吉祥行了一礼:“谢公公。” 半个时辰后,朱祁钰果然来未央宫用晚膳了...... 第八十三章 嫁祸坤宁宫 “娘娘,今日坤宁宫进了一批新橘子,坤宁宫的娘娘给各宫都发了一些,这是我们宫的。”小宫女拎着两筐大橘子走进了未央宫。。刚晨起正在梳妆的唐彩屏,眼中忽然一亮,“快点给我收拾好,牛玉,我们一会儿去坤宁宫谢赏。” 坤宁宫,杭皇后在喝燕窝羹。“哟,这坤宁宫好浓的香气,皇后娘娘在吃什么呢?”唐彩屏一进正殿门,便笑着的朝着杭皇后行礼。杭皇后忙扶起她,“妹妹,可使不得,现今你是我大明最要紧之人,这腹中皇子可还好吧。” 杭皇后虽表面如此说,脸上却笑地极不自然,唐彩屏看在眼里,开口答道:“这孩子啊,一点也不省心呢,这才多大些呀,便日日闹腾的我吃不好睡不好。”彩屏微笑着指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杭皇后敷衍地笑着,遂吩咐银莲:“银莲,去吩咐小厨房,将我每日喝的血燕窝端一碗来给唐贵妃。” 彩屏连忙笑着行礼回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不一会,彩屏将盛满了晶莹燕窝的掐金丝白玉碗奉到了唐彩屏的面前:“贵妃娘娘,请用燕窝。” 唐彩屏含笑朝杭皇后道谢:“臣妾谢皇后娘娘赏。”然后抿了一口燕窝,随后赞赏道:“这燕窝入口即化,真是上品,怕是只有皇后娘娘这儿才有此等上品了。” 杭皇后刚想开口,便听得唐彩屏手中的碗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只听得唐彩屏“哎哟”一声惨叫,躺在地上抱着肚子蜷成了一团。牛玉忙上前扶起唐彩屏,惊慌的问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唐彩屏艰难的开口:“我,我的肚子好疼。” 牛玉喃喃道:“肚子疼?”顺着唐彩屏的衣裙往下看去,正好看到唐彩屏的血浸红了衣裙。 杭皇后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有些慌乱,忙拉住银莲:“快去找太医!快快去呀!” 牛玉哭着喊道:“皇后娘娘,您看我家主子如今还躺在地上,咱们先将她扶到床上吧!” “啊!对对,快来人哪!将贵妃抬到偏殿。”杭皇后虽然每天都在盼着唐彩屏小产,可是她却万万想不到在自己的宫里出了这等事,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只怕她十只嘴巴也辨不清了。 小玄子一脸慌张地跑进了御书房:“皇上,皇上,唐贵妃。唐贵妃她在坤宁宫见红了!” 朱祁钰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听得小玄子如此说,忙撂下折子着急地往坤宁宫去了。一路上朱祁钰急切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在坤宁宫里见了红呢?!” “听说...贵妃娘娘今早去坤宁宫谢皇后的封赏,皇后高兴便赐了一碗燕窝,没成想刚喝了几口,便....”曹吉祥小心翼翼地答道。 “杭皇后?!”朱祁镇的脸上变得阴沉,再没有说些什么。 坤宁宫,已经围满了伺候的人,吴太后坐在外殿,一脸的慍色,一看到朱祁钰走了进来,便叹道:“皇儿!!你可好好管管你的皇后!太不像话了!哀家一向宠她,却不想她却生了胆子谋害皇家子嗣!我平日里太惯着她了!” “母后切勿动怒,此事还未查明,切不可断定了是皇后的过错。孩儿,这便进去看看。” 入得内殿,只见唐彩屏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杭皇后整个人瘫在地上,见朱祁钰过来了,杭皇后忙爬到朱祁钰身边,扯住朱祁钰的裤脚,哭着对朱祁钰说:“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方德胜,一脸的沮丧,顿时明白了一切。 “娘娘,您终于醒了。”牛玉一直守在唐彩屏身边,见唐彩屏醒了,连忙喊了起来。 “是皇上来了吗?”唐彩屏开口,虽然声音细微,但却能让朱祁钰听见。朱祁钰转身握住唐彩屏的手:“朕来了,爱妃大可宽心。”唐彩屏惨白一笑,看着朱祁钰:“皇上来了,臣妾便宽心了。只是刚刚臣妾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有个小男娃,拉着臣妾的手蹦蹦跳跳,很是开心,可不一会儿,小男娃松开臣妾的手,对臣妾说,娘亲我该回去了,父皇等你去弹琵琶给他听呢,之后臣妾便醒了。”唐彩屏见朱祁钰的脸色越来越差,便明白朱祁钰是多看重这个皇子,便满眼期待的问朱祁钰:“皇上,您怎么了?我们的皇子在臣妾腹中可乖了。” 朱祁钰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艰难开口道:“贵妃,皇子没了。” 唐彩屏幸福的脸当即变了,“好端端地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呢?皇上,切不可与臣妾开这种玩笑。” “贵妃你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唐彩屏楞了一下,随即跟疯了似的,哭喊着“不可能”,朱祁钰抱着唐彩屏,一直安慰她。唐彩屏哭的撕心裂肺:“皇上,那是臣妾的第一个孩子啊。” 朱祁钰不停安慰唐彩屏“孩子总会再有的”,唐彩屏依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上都怪我!若是臣妾今日不来这坤宁宫,或许皇子就不会出事了,都怪臣妾,是臣妾没护好孩子。” “唐贵妃,你在胡说什么?!”杭皇后矢口否认道“我只是让你喝了燕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啊!!皇上,天地可鉴呀,臣妾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皇嗣呀!” “那为何贵妃喝了燕窝便小产了?!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太医!你说!” “皇上,燕窝是好物,只是暑天燥热,皇后娘娘的小厨房为了驱暑加了一味皂角米,皂角米性寒,若孕妇也是寒性之体,便极易滑胎呀。”方德胜跪在地上回禀道。 “皇上!皇上!臣妾真的是不知呀!臣妾怎知燕窝中还加了皂角米,也不知这皂角米会滑胎呀!皇上!臣妾冤枉呀!”杭皇后无助地哭喊。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杭皇后一眼,对曹吉祥说道:“来人,将贵妃送回未央宫。杭皇后,禁足!” 第八十四章 又添烦恼 坤宁宫禁足了。杭皇后自打当时了她梦寐以求的后位,却从未有一天是受宠的,这做了皇后的日子,反倒不如在王府在侧妃时来的开心。唐彩屏被赐了金宝,暂代皇后掌后宫之事,如她所愿,朱祁钰彻底厌弃了杭皇后。 转眼已是金秋时节,唐彩屏虽出了小月子,朱祁钰却未曾到未央宫去探望,一来是政务繁忙,二来他是怕见了彩屏的哭哭啼啼,每次想起后宫之事少不得一阵烦心。 这日,曹吉祥像往常一般陪伴朱祁钰下朝后在御花园闲逛,朱祁钰最近最爱来御花园散心了,想起当初初见彩屏与万若雪之时,恍若神仙妃子,如今若雪已经出宫,而彩屏也不似从前时那般清丽了,果然是人生若只得初见呀。正在欣赏新进贡上来的菊花名品“紫龙卧墨池”的他,忽听见得花房的两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你听说了吗?未央宫的贵妃娘娘其实根本没怀孕,都是假的。” “啊?可她不是流产了吗?” “哎呀,我是从未央宫的一个洒扫宫女处听来的,她亲眼见到牛公公将唐贵妃的小产恢复药给倒进了花泥中。” “啊?怎么会这样?” 曹吉祥见朱祁钰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出口阻止道:“该死的奴婢,在乱嚼什么舌根?平白污了皇上的耳朵。”两宫女见说话声是曹吉祥,再往后一看,曹吉祥挡着的人是朱祁钰,不由得吓得身子颤了颤,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啊,奴婢知错了。” 朱祁钰并没有将心思放在问罪上,倒是开口问道:“你们刚刚说唐贵妃假孕?此时当真?”一宫女磕了个头,开口说道:“回皇上,未央宫的洒扫宫女青玉与奴婢是好友,是她亲口告诉奴婢,牛玉牛公公将贵妃娘娘的小产恢复药倒入了花泥。” 朱祁钰听闻这话,不由得朝后倒退了一步,挥挥手让两宫女退下后,让曹吉祥陪他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依旧华贵非常,丝毫不见宫殿主人身体不适之感。朱祁钰来到未央宫,唐彩屏正躺在床上由牛玉喂药,见朱祁钰见来了,就要下地请安,朱祁钰忙拦住,让唐彩屏在床上躺好,接过牛玉手中的碗,喂唐彩屏喝药。 唐彩屏本就没有怀孕,更并未小产,何来喝药之说呢?但朱祁钰喂药却又不得不喝,只能朝朱祁钰撒娇说药太苦,想要吃蜜饯,然后再喝药。朱祁钰便吩咐曹吉祥去拿蜜饯,唐彩屏便顺水推舟说:“皇上,还是让牛玉去吧,顺便让牛玉给药汁儿里加些蜂蜜,臣妾喝着也不苦了。” 朱祁钰这么一想也好,便让牛玉去了,又让曹吉祥找了个借口悄悄跟着牛玉。朱祁钰趁着牛玉与曹吉祥不在,便找唐彩屏聊天。 朱祁钰握住唐彩屏的手,关心地问道:“爱妃的身子可好些了?还得尽快调养好,早日怀上皇嗣,为朕诞下麟儿。”唐彩屏听闻此话,娇羞一笑:“皇上,臣妾定会早日康复,再为皇上诞下麟儿的。” 此时,牛玉归来,将蜜饯与药汤递给了唐彩屏,唐彩屏这次倒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喝了。朱祁钰看着唐彩屏喝下药汤后,曹吉祥也回来了。朱祁钰借口要回去批阅奏折便离开了。 在回养心殿的路上,曹吉祥对朱祁钰说:“皇上,奴才跟着牛玉,看见他将药汤给倒了,随后倒了碗不知是什么的药汤端给了唐贵妃。待他离开后,奴才进去将药渣倒了出来。”曹吉祥将用帕子包着的药渣打开给朱祁钰看。 朱祁钰让曹吉祥宣来太医,仔细辨认药材后发现,只是普通预防感冒的药材。朱祁钰大怒,随后又感觉到世态炎凉,自己的后宫什么变得如此可怕,每个人都在套路别人,甚至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朱祁钰想到当初汪皇后在的时候,自己的后宫从未让自己觉得如此混乱,想来汪皇后是多么地端庄得体,母仪天下,想起被关在冷宫的汪皇后,朱祁钰竟有些许想念她。批阅奏折的手放下了朱笔,喊来曹吉祥去了冷宫。 唐彩屏怕朱祁钰再次突然造访,让牛玉去太医院又多配了几副药,可不想牛玉从太医院回来时看见了朱祁钰往冷宫方向走去。牛玉随着朱祁钰到了冷宫,听见朱祁钰与汪皇后的谈话,不由心惊。 朱祁钰来到冷宫,见冷宫如此落败,想到汪皇后身为大家小姐,从小便没吃过如此的苦,走进冷宫,看见依旧是平淡如水的汪皇后,朱祁钰不由得想起她的好。 汪皇后见朱祁钰走了进来,起身向朱祁钰行礼:“罪妃参见皇上。”朱祁钰见汪皇后如此称呼自己,心里一滞,叹了口气:“皇后不必如此,你且好生照顾自己吧。”说完便走了。 牛玉回了未央宫告诉唐彩屏朱祁钰前往冷宫探望废后汪皇后之事,唐彩屏内心不由得心凉。唐彩屏挥挥手让牛玉退下后,不由得拿出帕子捂住嘴使自己不哭出声,想自己辛辛苦苦为讨他欢心用尽办法,可最后还抵不过他对汪皇后的思念。万若雪离开了,汪皇后入了冷宫,可皇上的心里却实实地没将她真正地放在心上。 唐彩屏越想越心灰意冷,不由得更加难受,却也没办法,处在后宫,她心里也明白,朱祁钰并未对汪皇后没情,只不过汪皇后在金銮殿之上驳了他的颜面,他才将汪皇后打入冷宫。若是汪皇后朝朱祁钰服个软,怕是这皇后之位又是她的了。 敬事房内,只有曹吉祥与梁芳二人。梁芳笑着对曹吉祥说道:“听闻未央宫的贵妃娘娘是假孕陷害的杭皇后?” “哎。宫里的小丫头一个个乱嚼舌根子,梁公公不必当真。”曹吉祥淡淡地回道。 “哦,只怕日后这宫里不得安生了,曹公公要多费些心思了。”梁芳话里有话。 “哦,这个自然。杂家是皇上身边的人,少不得多操心些呢。”是啊,如今后宫乱了,这皇上的日子自是不好过了,后院不稳何以安天下呢?这也是他曹吉祥唯一能为太上皇与上圣皇太后做的事情了。 第八十五章 讲道 “银莲!银莲!”杭皇后失神地唤着银莲的名字。 “娘娘,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银莲温柔地答道。 “银莲!本宫被唐彩屏那贱人害了!本宫已经没指望了!”杭皇后无助地拉着银莲的手,“只有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本宫了!” 乾清宫,养心殿,朱祁钰伏案批着奏章。“曹吉祥,曹吉祥,给朕泡一杯茶来!” “皇上,秋日火燥,奴婢特为皇上端来了蜂蜜莲子茶。”银莲一双纤纤素手,将香浓的清茶奉上,蜂蜜的甜香顿时溢满了乾清宫。曹吉祥忙知趣地退了下去。 从此朱祁钰再也没有踏至未央宫一步。 未央宫中,唐彩屏死命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可怜了那块西湖锦的蚕丝帕子,都快被撕烂了,在宫里不停地踱步。“牛玉!牛玉。快!快去钦天监请江道长过来。” “给贵妃娘娘问安。”江云鹤一副仙风道骨,向颔首作揖。 唐彩屏正躺在金丝楠木的贵妃小榻上假寐,见江道士来了,睁开眼,直入话题:“江道长来了,本宫与江道长相识许久,可自打本宫封了贵妃,道长似乎与本宫疏远了好些。“唐彩屏半眯着双眼,微笑地看着江云鹤。” “娘娘,如今已是贵妃了,小老儿区区贫道哪敢随意造次?”江云鹤谦逊地客套道。 “可真是生分了。江道长,你我即是故人,那本宫便不藏着掖着了。”唐彩屏坐直了身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继而说道:“本宫前些日子小产后身子一直不适,宫中也多了很多关于本宫的流言蜚语。皇上虽未说些什么,却已经许久没来这未央宫了。” “娘娘,这宫闱之事,小道可没有办法呀。”江云鹤推托道。 “好你个臭老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一万个推辞等着了。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进的钦天监!”唐彩屏柳眉倒竖指着江云鹤骂道。“今儿个你也不需在我面前装清高,入宫前你那些旁门左道,本宫又不是不晓得。何必装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哎!娘娘,您何必拿过去的事情来羞辱小老儿呢?”江云鹤被唐彩屏一顿驳斥不觉红了脸。 “江道长,我素知你入宫前炼的一手好丹药。”唐彩屏语气温和了不少“其中有一味回春丹,专门供给豪门怨妇来留住夫君的心...道长,这味丹药的方子,你可还记得?” “娘娘,这回春丹是有,但恕贫道不能给。”江云鹤说的义正言辞。 “为何?!为何不能?”彩屏忽地站了起来。 “一来,回春丹内含麝香,娘娘未曾生育之人不可服用。二来宫中忌讳江湖邪术,贫道不可坏了规矩。三者...娘娘贫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 “娘娘,人的一生,祸福自有定数,不可一味强求,如今您已经是贵妃了,已经是无量的洪福了,又何必再苦苦相争呢?” “道长此话本宫就听不懂了!我只是想把皇上留在我的身边,世间女子有哪个不想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一往情深呢?难道,这也不对?”唐彩屏争辩道。 江道士微笑着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娘娘切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来的东西,实难长久,也许还会折了自己的福寿呀。” “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的福运就到此了?”彩屏睁大眼睛了有些不满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娘娘,贫道告辞了!”江云鹤大步踏出了未央宫,独留彩屏一人不忿。这个唐彩屏如今咄咄逼人的气势,竟将她自己的福寿消耗地差不多了,江云鹤在心里暗自叹息,这个后宫究竟要吞掉多少原本干净的好女儿呀。 唐彩屏一人在掐着帕子原地发愣,江云鹤的一番话,她是听了些的,江云鹤虽是江湖道人进宫,却是深谙道教精髓的,却是灵验的很,彩屏不觉有些担忧。 “娘娘,喝杯茶消消气吧。”牛玉捧着一盏清茶上来:“这个臭道士,不给回春丹也就罢了,平白又故弄玄虚地说了一顿浑话来恶心咱们。” “牛玉,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唐彩屏没头没脑地问道。 “娘娘变得更美了!越来越有贵妃的贵态了!”牛玉讨好道。 “不,我是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娘娘哪有错?若不是杭皇后他们一直轻视咱们,娘娘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在牛玉的心里唐彩屏这个同乡就是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对啊,若不是她们逼我,我也不会这样!”唐彩屏恨恨地说道。 “江道长。”江云鹤在路上撞见了银莲。 “给贵人请安了,无量天尊。”江云鹤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素闻道长是个功德无量之人,今日恰巧遇见,银莲可否向道长讨个吉祥?”银莲礼貌地说道。 “贵人见笑了,贫道不猜,贵人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贫道今日送与娘娘一道平安符,愿贵人在这宫里能平安度日。”江云鹤说着将一道符纸送与了银莲。 “银莲多谢道长,道长,可否为银莲占上一卦?” “哎,贵人,这卦象不是说打便可打的,且命有越算越薄之说。贵人只须记住自己的命数,是自己修来的,天道轮回,多多行善,不可作孽,方能吉人天相呀。”江云鹤字字说的真切。他实在不想给眼前这个尚且干净的女子算些什么,银莲,单这名字便不好,莲子虽好,莲心却苦。 “哦,贵人,贫道冒昧问一句,您的在家中的芳名是??” “小女本姓陆,闺名为青莲,后跟了杭皇后才改名银莲。”银莲有些奇怪地答道。 “哦,贵人两个名字皆有莲子,可知与莲有缘。莲,为莲花,亦为佛法之物,贵人不妨多读些佛经,亦可积福。” “呵,江道长,您一道家,竟劝我读佛经?”银莲捂嘴笑道。 “呵呵,这天道,不分佛还是道,只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缘分,有没有修为罢了。时候不早了,贫道告辞。”江云鹤飘然离去,从背后看去,倒真多几许仙气。 第八十六章 太子病重 “曹公公”彩屏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堵住了曹吉祥。 “呦,这不是贵妃娘娘吗?娘娘找老奴有何吩咐呀?”曹吉祥讪笑着边给唐彩屏请安。 “曹公公,我只想知道,为何打我小产之后,皇上便不来我这里了?是不是本宫哪里做错了?”彩屏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钉黄灿灿的金子塞到了曹吉祥的手中。 “呦.....娘娘,您还不知吗?”曹吉祥故作惊讶道,“你竟不知满宫里都传您是假孕争宠陷害杭皇后禁足吗?” “啊?真的吗?那皇上怎么说?”彩屏紧张地问道。 “皇上虽没说什么,可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否则怎么冷落了您这本该可怜之人呢?” “啊!到底是谁如此来害我呢?”彩屏急切地问道。 “还能有谁呀?”曹吉祥故作神秘地回说:“娘娘,您想啊,如今这宫里头是谁最恨你呢?” “坤宁宫?!”唐彩屏恨恨地问道:“可是她已经禁足了呀!” “嗨!禁足又怎样?她可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呀!娘娘,且不说,日后一旦太子做了皇帝,您这日子会怎样,单就现在,银莲虽还未封妃,但她如今日日在乾清宫服侍,盛宠正浓,只怕日后怀上龙子,封妃是迟早的事了!”曹吉祥看了一眼彩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娘娘,银莲可是坤宁宫的人,您以后的日子...哎!老奴都不敢想呀!” “那....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呀?”唐彩屏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曹吉祥急切地问道。 “咳....有句话是老奴不该说的。太子的身体一直磕磕绊绊的,这能不能顺利登基嘛.....还的看天意呀!”曹吉祥讳莫如深。 是了,太子年幼,一直有咳疾,若是.....唐彩屏心生一计,此时,也只能除去一个算一个了!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又是冬天,这年的冬天冷的紧,朱见济的咳疾又重了些。杭皇后的禁足已解,每日在宫中陪伴太子,可是病却一日重似一日,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日日当值在坤宁宫,坤宁宫里的熏香的浓香早已被浓重的药味盖过了。这日方德胜刚从坤宁宫当值完,回到太医院,坤宁宫的宫女便过来找到了方德胜,说是太子不好了。方德胜又忙拎上医箱,坤宁宫。在坤宁宫门外就听见杭皇后的哭声:“济儿,济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后啊,你开口说说话啊。” 方德胜心里一惊,忙进入内室,却看见朱见济躺在杭皇后怀里,两眼翻白,小脸青紫。方德胜指挥宫人将朱见济平放在床上,自己为朱见济把脉,施针。 “娘娘,太子殿下之前可食用了什么?”方德胜安抚住杭皇后,随即详细问道。“济儿只是晚膳用了一碗山芋粉而已,本宫也吃了,并未有何不妥啊。”杭皇后仔细想了一下,随后回答。 “娘娘,臣要为太子施针,请您去殿外等候。”方德胜将杭皇后支出了殿外。杭皇后想要进来看看朱见济,却被人拦在了门外。 杭皇后被关在门外,也不知道朱见济情况如何,心急如焚的时候,朱祁钰来了。杭皇后看见朱祁钰来了,便犹如看见曙光一般:“臣妾参见皇上。”朱祁钰挥了挥手示意不用行礼,随后问杭皇后:“太子情况怎么样了?” 杭皇后听见这话,眼眶一红:“方副使正在里面进行急救,臣妾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朱祁钰见杭皇后说着就拿出帕子擦拭眼泪,没有办法,只能一把搂住杭皇后,“别哭了,济儿会没事的,你一哭反倒哭坏了身子,别到时候让济儿看你笑话。” 杭皇后一擦眼泪,推了推朱祁钰:“皇上惯会拿臣妾寻开心的,臣妾不哭便是了。”朱祁钰见杭皇后不哭了,便说:“那朕就陪你等吧,待济儿平安。”杭皇后感动地看向朱祁钰,这时,内室传来了一阵哭声。 杭皇后忙推开门,奔进了内室:“济儿,济儿,你怎么了?”杭皇后进了内室见朱见济脸色由青转红,呼吸也逐渐平稳,渐渐放下了心。但随后方德胜的话,却犹如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长期喝汤药,是药三分毒,太子五脏中毒已深,微臣尽力将毒素逼出,但太子殿下太过年幼,身体承受不住,恐到后面,身子骨会越来越弱。现在微臣只能尽力调理了。”杭皇后听见这番话,犹如惊弓之鸟,疯狂的扯着方德胜的衣袖喊他庸医,说要砍他的头。 朱祁钰没法,只能让方德胜去门外等待自己,待自己将杭皇后安抚住后,便去到门外找他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禀皇上,太子久服汤药,又太过年幼,只怕这药毒已沁入太子五脏,怕是咳疾未愈,这药毒……”方德胜摇摇头,朱祁钰便明白了后话是什么,随即黯然说道:“朕明白了,你想法子为太子调理吧。尽力食补,皇后那儿朕来安抚。” “是,微臣告退。”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彩屏带着牛玉,一身素服赶到了坤宁宫。 “你来作什么?”杭皇后自彩屏小产以来,一直对彩屏有所忌惮。这次彩屏的到来,难道是来看坤宁宫热闹的吗?杭皇后一副大不欢迎的模样。 “皇后娘娘,臣妾听闻太子咳疾又重了些,特烹制了川贝枇杷膏给太子饮用。”彩屏好言道从牛玉手中接过了一盏青瓷的汤盅。 “你走吧!太子什么药没吃过,不劳贵妃费心了!”杭皇后冷冷地说道。 “娘娘,这是臣妾的一番苦心,还请娘娘笑纳。”彩屏卑微地将汤盅端至杭皇后的面前。 “你走!你是来看太子的笑话的吗?!”杭皇后恼怒地一挥袖子却不慎将汤盅打翻在地。 “啊!”彩屏慌忙跪下。 “娘娘,您的手没事吧?”牛玉惊呼着询问彩屏,也跪在了杭皇后与朱祁钰的跟前。“皇后娘娘,您误会贵妃了,自打贵妃在您宫中不慎小产,生了嫌隙,贵妃日日忧思,听闻太子犯了咳疾,贵妃亲自挑选川贝,枇杷,亲自剥好,熬制,都几夜没睡呢,就想着能与皇后娘娘冰释前嫌。”牛玉委屈道。 彩屏红了眼眶道:“牛玉,皇上皇后面前岂容你多嘴?别说了!” 朱祁钰看着彩屏楚楚可怜的委屈状,不觉心生怜惜,上前扶起道:“贵妃,你先回宫吧,朕晚些去看你......” 第八十七章 又是一年 自沂王失语以来已过了半年多,这些日子,若雪自责愧疚不已,一日也不敢离开朱见深半步。朱见深每日只是阴沉着脸,顾自读书吃饭,若雪日常的照顾半点也不敢马虎。 这日李贤依旧来府中教书,见若雪在暗自垂泪,不仅心里也觉得不舒服。眼瞅着就要又是一年春节,照常理若雪需带着沂王回宫给各宫问安的,可是,如今沂王这种情形,若雪怎么向宫里交代呢? “若雪,沂王还是说不了话吗?”李贤走至跟前问道。 “师傅,沂王如今都不再开口了。以前急了还咿咿呀呀的。如今,连这种话都不发了!”若雪无助地答道。 “我嘱咐了宫里,暂且瞒住上圣太后与周太妃那边,沂王只怕是心病呀!”李贤微微叹着气说道。“马上就是春节了,若雪你该早作打算才是。” 又是一年的腊月,紫禁城里又开始张灯结彩起来,只是这年的春节比起往年冷清了许多,太上皇软禁,汪皇后被废,废太子出宫,太子病重.....紫禁城今年的春节注定比往年多了份凄凉。 坤宁宫里,杭皇后搂着手炉在朱见济处陪他玩耍。杭皇后坐在凤椅上,眼带笑意的看着气色大好的朱见济与宫人玩耍。今日朱见济比前几日大好了些,面色也红润了很多,杭皇后也微微地放下心来。却不料,朱见济忽的又剧烈咳嗽起来,杭皇后以为朱见济呛到了,连忙吩咐宫人端来茶水,亲自喂食朱见济服了下去,却没想到朱见济喝了两口茶水就猛烈咳嗽,待杭皇后挪开茶水递给宫人,轻拍朱见济后背的时候,朱见济一口血喷了出来。 杭皇后忙用帕子捂住朱见济的嘴,一面让人去太医院请方德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太医院将方副使请来?”杭皇后看着朱见济越加苍白的小脸,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们还不快去请皇上?” 杭皇后将朱见济抱到床上,坐在床边等待方德胜前来。 方德胜在太医院中正研究治疗肺痨的药物,却听坤宁宫来报:“方副使,太子殿下刚刚咳血了,皇后娘娘让奴婢来请您过去。”坤宁宫的宫女拉起方德胜就要走,方德胜听见宫女这么说,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药物,随宫女往坤宁宫跑去。 坤宁宫,朱见济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脸色苍白,方德胜连忙放下药箱,拿出帕子为朱见济把脉,朱见济的脉象若有似无,并非大好之象,方德胜不由得皱了眉头。 杭皇后见方德胜皱眉,不由得担心询问:“方副使,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方德胜犹豫开口:“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脉象虚浮,若有似无,实非微臣无能,太子殿下服药太多已伤及内脏,又加之所患肺痨,如今已是药石无灵。” 杭皇后一听,连连倒退了几步,跌落在椅子上。朱祁钰接到坤宁宫敢去报信的人,便放下奏折就来了坤宁宫。朱祁钰一进坤宁宫就看见方德胜跪在地上,杭皇后伏在桌子上哭。杭皇后见朱祁钰进来了,就如见到救命稻草般拉住朱祁钰的衣角:“皇上,方副使说济儿已经药石无灵了!皇上!这可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济儿呀!!” 朱祁钰被杭皇后的话惊了一跳,看向方德胜,方德胜见避不过朱祁钰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皇上,臣......已是束手无策了。”杭皇后还在嘶喊着“不可能”,朱祁钰叹了口气,挥挥手让方德胜退下了,而自己留在坤宁宫陪伴哭得声嘶力竭的杭皇后以及病重的朱见济。 这年的春节因着太子的病重,便草草地过了。朱祁钰也没功夫召见他们入宫,上圣太后派梁芳往沂王府送了些节下的东西,若雪的心里也可松一口气。 “姑姑,这沂王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法子呀!”梁芳也叹气道,万一被上圣太后知道了,麻烦可就大了。 若雪的心里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苦笑道:“都怪我,那日与沂王说话说的太急了些。” “哎!可怜姑娘跟万将军了,因着沂王又要搁下好些日子呢。”梁芳从内心惋惜若雪与无尘的情事,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怎么就要经历这么多的周折与磨难呢? “自打沂王失声以来,我与无尘哥哥也没再见面了,只要沂王能好起来,我与无尘哥哥便先放一放吧!”若雪长叹了一口气。 “哟..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得紧,您多穿点再出来。”梁芳转眼瞧见朱见深站在偏房的门口,看他与若雪说话。 朱见深并未答话,径直走向梁芳,拉了梁芳的手走出偏房,指着院子里送来的年货,又看了看梁芳。 “哎呦,我的王爷,这是上圣太后吩咐奴才送过来的,您皇奶奶在宫里好着哪。殿下您也要好好的呀,可千万别让您皇奶奶操心呀!”梁芳似乎明白朱见深想要说什么,连忙回答道。 朱见深宽慰地笑了笑,转身回屋了。梁芳盯着朱见深的背影,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看院的赵氏夫妇已做好了午饭,梁芳留下用过了午饭,又将宫里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与若雪和沂王,便回宫了。 若雪将沂王揽在怀里,说道:“沂王,宫中已经乱成这样了,咱们出来倒是一件好事。只是你这样不说话,却又是姐姐的一桩心事呀!” 朱见深将头深深地埋在若雪的怀中,竟如婴儿一般睡着了。 冬夜,一轮残月将沂王府照的多了一丝寒意,整座院子的人都已睡深了,若雪轻披了件袄子独自穿过廊下,来至墙角,轻轻地拍了几下,随即墙的另一面也传来了同样的回复。 “若雪,你好吗?”墙外是无尘的声音。 “我很好,你呢?”若雪软语答道。 “我也很好。”无尘的声音充满了疼惜。一夜,二人无语,隔墙而坐,却能听见彼此内心的声音。 自从沂王失声以来,二人每夜都是以此种方式相会,虽不能相见,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况且二人心中的默契,只是坐着便已深知彼此了..... 第八十八章 发丧 景泰五年初夏,熬过了一个春天的朱见济终于在这日午后逝世。 杭皇后犹如整片天塌了一般,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朱见济,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等朱祁钰赶到坤宁宫时,朱见济早已咽气。杭皇后没有哭闹,只是静静的端着水盆,拿着湿帕子为朱见济擦拭全身。 杭皇后听见宫人报:“皇上驾到!”也没有起身行礼,而是淡淡的看了朱祁钰一眼,轻轻的说:“皇上来了?济儿好动,您又厌弃我们母子,怕是许久没好好看过济儿了吧。今日济儿睡着了,皇上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朱祁钰见杭皇后如此,竟有些许的心疼,不由得开口:“皇后,朕……”杭皇后打断朱祁钰的话回道:“麻烦皇上将济儿的太子朝服递给臣妾。”朱祁钰无奈,只能将朝服递给杭皇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杭皇后打断:“皇上,臣妾原来做的错事太多了,都报应到济儿身上了,臣妾已经没有了孩子了,还望皇上在这后宫之中给臣妾一个角落。” 朱祁钰见杭皇后如此说,不由得有些凄凉:“皇后放心,朕定当会保你皇后的尊荣。” 太子因是未成年便夭折,所以尸身便于翌日出殡。坤宁宫里,骤然变成了白幡飘舞,纸钱纷飞的凄楚之地。 “未央宫贵妃娘娘到!”唐彩屏一身素服,向杭皇后行礼:“娘娘节哀顺变。”失神落魄的杭皇后抬头看着今日的彩屏虽一身素服,却妆容精致,一头的素白银致头饰,倒更添了一份清丽与冷艳。哪是诚心来祭奠的阵势,分明是来看热闹的。 “唐贵妃今日好生美丽,我这坤宁宫今日大丧,怕是供不了唐贵妃这尊大神。贵妃请回吧。”杭皇后轻哼一声,冷冷地回道, “皇后娘娘,臣妾今日来,是来送太子一程的,还望娘娘保重凤体。太子即使去了,也是希望娘娘能好好地活着不是?”唐彩屏从怀中掏出帕子,故作忧伤的样子,更让杭皇后觉得虚伪。 “银莲送客!” “姐姐!今日宫里烧纸钱,没了平日的熏香,臣妾这才闻出了娘娘这储秀宫的味道有些不对呀。”彩屏忽然高声说道。“姐姐,听闻储秀宫建宫之时,用的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可是哪来的那么多金丝楠呀?又要给皇上做龙椅,又要给皇后做龙床,这明面里的东西是万万不可出差错的,至于这宫里的栋梁,房柱嘛...即便用香樟木做下脚料的填充也未必不可呀。”彩屏清咳了两声复又说道:“只是...这香樟木的味道最伤小儿的身体,时间久了,这心肝脾肺肾受些损伤也不是奇事了。起初,臣妾只以为是谣传,这建宫殿的事谁敢玩笑呢?可今日一来,果真是香樟木的味道呢!” 唐彩屏字字如刀一般的剜在杭皇后的心上,可怜她机关算尽,却不想在入宫时便早被人算计了,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杭皇后满眼血色怒涨,使劲地抓住唐彩屏的身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说当年是孙太后那个老狐狸,为了保住沂王的太子之位,一早便算计好的吗?” “哎呦!皇后娘娘,您弄疼我了!您节哀呀!太子已走,您切不可过分伤神呀!”彩屏脸色陡然一变,无比地可怜。 “唐彩屏!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孙太后那个老狐狸与你们合谋算计我们母子?!”杭皇后声嘶力竭地喊着。 “皇后!你在做什么?!”朱祁钰一进坤宁宫的院子便瞧见杭皇后那歇斯底里的样子。 “皇上,是这个贱人与上圣皇太后害死了我们的济儿!”杭皇后哆嗦地伸出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唐彩屏。“ “皇后!你在胡说些什么?!济儿去了,朕知道你伤心,但是你也不能失了皇后的身份,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朱祁镇上前扶住杭皇后,安慰道。 “皇上!皇上!你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呀!皇上!当初是孙太后故意安排我们母子住进了这新建成的储秀宫!储秀宫里的金丝楠木,下脚料全是香樟木填充的!这香樟木最是伤害幼儿肺肾,所以才埋下了病根!任咱们怎么调理,也无力回天呀!皇上!“杭皇后哭着抓住朱祁钰的手,浑身抖个不停。 “曹吉祥!可有此事!?储秀宫的金丝楠果真是混了香樟的吗?!”朱祁钰听皇后如此说,连忙厉声问道。 “皇上,据老奴所知,这储秀宫还是咱们的永乐皇帝建的,若说真是有什么不好的,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呀。”曹吉祥低着头如实地回答。 “是了,皇后,是你多想了!济儿走了,朕知道你伤心,可是也不能随意冤枉人才是。” “不!不!皇上!这储秀宫于孙太后时重新翻修过!只是那时我们在宫外并不知晓!皇上!你不可被这阉人骗了!”朱祁钰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披头散发,涕泗横流,活脱一个言语无状的疯妇,不觉心生出一股嫌弃。 “够了!皇后!你又拿朕做皇上前的事来混说吗?难道阖宫上下都那朕当傻子般玩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点皇后的仪态!完全就是个山野疯妇!疯妇!”说罢,朱祁钰一甩袖子厌恶地离去。 “皇上!我们的皇儿是被人害了呀!你为何不相信臣妾呀!皇上!”杭皇后哭喊着看着朱祁钰离去的背影,心底陡然升起了一丝绝望。 “姐姐保重,臣妾也告辞了!”唐彩屏扭动着腰肢,也离开了。银莲上前抱住哭得快要断气的杭氏,“娘娘,娘娘。您可要好好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呀!若太子的死因真的不明,还得您来为他伸冤呀娘娘。” 银莲的一番话,杭氏蓦然止住了哭声:“银莲,你说的对,济儿还等着我来为他伸冤呢!银莲,怒看到没?皇上是多么冷漠呀!济儿都死了,他却还要我顾及皇后的体面,那是我的儿子呀!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他怎么一点儿都不伤心呀!” 杭皇后喃喃自语走到朱见深的棺材,一身太子朝服的朱见济双目紧闭,没有半点的生命气息:“济儿,母后会为你报仇的,你可看好了,母后怎样让那些害你的人不得善终。” “银莲,去打盆水来,本宫要好好梳洗一番!” 第八十九章 满盘皆输 咸阳宫,孙太后正在昔日朱见深的书房内抄《心经》,忽闻殿外来报杭皇后来了,不觉心内一惊,墨汁洒在了宣纸上。 “上圣皇太后,好雅兴!还有心性抄心经呀!”杭皇后一身麻布的素服,直直地闯了进来,冷笑地问道。 “哦,是杭皇后来了,太子仙去,哀家也未曾过去探望,没成想你皇后倒先过来了。” “孙太后,你如今抄起心经来不觉得心虚吗?”杭氏劈头盖脸地单刀直入:“若不是当初你算计我们母子,安排我们住进储秀宫,太子又怎么会小小年纪便得了肺痨?!我们母子从此天人永隔?” “皇后在说些什么?哀家怎么听不懂?”孙太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老狐狸!你以为,你不承认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了?!总有一天本宫会拆了那储秀宫找出证据!”杭皇后抓起孙太后的手死命地盯着孙太后,似乎要滴出血一般。 孙太后显然是有些心虚的,她也万万没想到只不过那几根香樟木,怎么就要了太子的命去。孙太后的眼神有些闪避说道:“皇后,哀家知你伤心,然而,太子已去,你若一直这般无理取闹,实在与自己无意呀。你抓住老身的手,若被外人看了去,对你并无什么好处吧.” “老狐狸!我告诉你,济儿死了,你别以为你的孙儿就能再回来做太子!我会一定让你一命赔一命的!不信咱们走着瞧!”杭皇后说的没一个字都似要将牙齿咬碎一般。 孙太后听到杭皇后以她的孙儿要挟,定是拼了老命保护的,孙太后不觉怒目而视道:“杭皇后,你若是敢动深儿一毫,哀家定会叫你生不如死!好好想想你的济儿吧!你做的坏事已经报在他身上了!” “果真是你!果真是你害的济儿!”杭皇后疯了一般摇晃着孙太后,就这样脚下一滑,孙太后被她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杭皇后见孙太后倒在地上,头上已经流出了鲜血,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转身跑了出去。梁芳刚从内务府领完这个月的例银回来,正撞见杭皇后一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顿时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跑进宫里,发现孙太后已经满头是血的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上圣皇太后昏倒了!”梁芳着急地大声疾呼,从太子离宫后咸阳宫只留了梁芳和两个宫女服侍,可巧杭皇后来的时候,那俩宫女正在后院浣洗衣物,刚听见梁芳的疾呼,遂连忙跑了进来,被眼前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 “梁芳,哀家没事,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拿点药来敷着就没事了。”孙太后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找李太医来给我瞧瞧就行了。” “哎哟,我的上圣皇太后啊,您这可不是小事呀,您瞧脑袋都磕破了!。” 这日,李太医如往常到乾清宫为朱祁钰请平安脉。 “皇上,臣...有一事禀报。”李太医沉吟了一下说道。 “何事?” “皇上,前几日,咸阳宫的上圣太后受了伤,宣臣前去诊治。” “噢?怎么受伤了?”朱祁钰不免问道。 “听梁公公与宫女的描述....应该是....杭皇后所为。”李太医犹豫地说道。“上圣太后本不让宣扬的,怕伤了皇上的颜面,但是咸阳宫的月例不多,太后此次伤口很深,需要多写调养。。臣特来讨皇上的示下。” 朱祁钰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强装平和地说道:“朕素知李太医不是个搬弄是非,咸阳宫那边,朕必会亲自过去探望!曹吉祥,吩咐内务府和太医院,给上圣皇太后最好的滋补食物和药物!” 曹吉祥领了圣旨颠颠地跑出了乾清宫。 “李太医,你与朕好好说说,那日杭皇后在咸阳宫的所为.....” 这日午后,杭皇后在坤宁宫中收拾着朱见济的衣物,却听得宫人报:“皇后娘娘,曹公公来了。”杭皇后放下了手中的衣物,坐在凤塌上看着曹吉祥走进来。 “皇后娘娘接旨,传皇上口谕,皇后杭氏,不敬尊长,于日前伤了上圣皇太后,朕感其中年失子,现收回其金宝金印,禁足于坤宁宫,依旧享皇后尊荣。” 杭皇后听见这道旨意,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上,曹吉祥不忍,但不得不开口:“还烦请娘娘吩咐人取来皇后金宝金印,奴才还要回乾清宫向皇上复命。”杭皇后命人取来了皇后金宝金印,自己接过,打开匣子,摸了摸上面刻着的凤纹,想起当年封后时的荣宠之盛,回头看现今自己的凄凉景象,不由得便哭了出来。 曹吉祥不得已上前拿过皇后金宝金印,开口安慰道:“娘娘,还望娘娘保重凤体。”杭皇后一把拉住曹吉祥的衣袖:“告诉我,皇上为何要禁足?” 曹吉祥叹了口气,说道:“娘娘好生糊涂,纵使太子殿下逝世,娘娘也不该去咸阳宫闹。” 杭皇后听后,却哈哈大笑,眼睛中露出一丝凶狠:“是上圣皇太后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还是唐贵妃在皇上枕边吹了风?” 曹吉祥见杭皇后如此,便知道在如何劝都没用,便说道:“皇后娘娘,奴才该回去复命了,一会儿还要去未央宫传旨贵妃娘娘摄领六宫事。您好好调养身子吧。” 曹吉祥退出了坤宁宫,不一会儿便听到杭皇后大喊:“唐彩屏你不得好死!”过一会儿,就听见银莲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醒醒啊!” 曹吉祥摇了摇头,叹道“这深宫之中啊,最忌讳什么事都计较太多,人啊,还是看开点的好。” “银莲!”杭皇后幽幽地醒转了过来,“银莲,如今我是没指望了,只有你!只有你能为我与太子报仇了!”杭皇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银莲的身上。“今日起,你再去乾清宫服侍吧!我这也是因着太子的事,皇上暂许你回来侍奉的。只要你日日陪在皇上的身边,只要你能怀上龙子,我就有指望了!” 乾清宫,银莲在为朱祁钰研磨,这次她的身上多一位杭皇后给她求的催孕的方子....... 第九十章 中暑 坤宁宫,又被禁足的杭皇后,心如死灰一般,几日不茶饭不进,不曾梳洗,一副落魄的样子。 小腹微微隆起的银莲,已被封为美人,因等级不足做一宫的主位,便自请住在坤宁宫,朱祁钰也赞同银莲的忠心,遂恢复了她入宫之前的名号,封为陆美人,赐了坤宁宫的东厢房给她,以陪伴杭皇后。 “娘娘,为何不去找皇上解释?皇上与你这么多年夫妻,总归会相信你的。”陆美人轻声的劝道。 “是了,美人!你说的对。皇上与我多年夫妻,何况济儿刚过世,皇上不会狠心到又将我禁足的。”杭皇后似乎看到了希望,毕竟现在她最信任的丫头怀了龙子,皇上也会顾念她这皇后的大度与宽厚吧。 “哟,皇后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曹吉祥看见杭皇后着素白月锻衣裳,卸下妆容,以脱簪之礼,只带着一贴身宫女跪在乾清宫门外。杭皇后双眼直直地看着养心殿的门,也不开口说话,虽值初夏,但日头却很足,何况杭皇后跪求时辰已是午时,不一会儿,杭皇后便摇摇晃晃,有些许吃不消。 “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吧。”曹吉祥见杭皇后吃不消,便上前提醒道。“本宫还能坚持,劳公公记挂了。”杭皇后咬了咬牙,虚弱地对曹吉祥说。曹吉祥见杭皇后如此,便摇了摇头,打算进养心殿通报。 “皇上。”曹吉祥进了养心殿,见众大臣在议事,便轻手轻脚走到朱祁钰身边,俯身在朱祁钰耳边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一直跪在门外,您看要不要见一见?”朱祁钰眉头一锁,略一思索:“你让她先回吧,朕今日有要务在身,不方便见她。改日朕会亲自前去坤宁宫见她。” 曹吉祥应了一声,“哎,奴才这就出去让皇后娘娘回去。”曹吉祥退出了养心殿,看见杭皇后已经摇摇欲坠,在杭皇后倒下的前一刻,曹吉祥赶忙上去扶住了杭皇后,“皇后娘娘,今儿您就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有要务,说是过两天去坤宁宫瞧您,您有什么话那时再跟皇上说吧。” 杭皇后深觉自己已坚持不了,与其狼狈的死死坚持,倒不如先回去。这时,杭皇后耳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曹公公,皇上在里面吗?”杭皇后与曹吉祥一起掉头看着身后的来人,曹吉祥将杭皇后扶起:“贵妃娘娘,皇上在里面呢,不过在与众大臣商议要事,不若贵妃娘娘先行回去吧,奴才随后禀报皇上。” “那就劳烦公公了,本宫今日来找皇上了解一些六宫管理之事。”唐彩屏说着这话,虽是对曹吉祥说,眼神却飘到了杭皇后处。杭皇后在日头底下晒得久了点,日头太足,杭皇后脸色有些许苍白,却还是强撑笑容对唐彩屏说:“本宫在这里恭喜贵妃了,摄领六宫事,还望贵妃不要辜负皇上一片用心的好。” “皇后娘娘,您脸色如此苍白!”唐彩屏似是才发现杭皇后一样,捂着嘴惊讶道:“劳娘娘担心了,禁足期间还担心六宫事宜,本宫自是会好好管理,不会让皇上及上圣皇太后失望的。” 杭皇后听见唐彩屏如此说,本就是嚣张跋扈的人,一口气没上来倒是晕了过去。 “皇后晕倒了!”曹吉祥急匆匆地冲进乾清宫向朱祁钰禀报。朱祁钰扔下众大臣命人将让人将杭皇后扶回了坤宁宫,又派人去太医院请了方德胜。唐彩屏看着朱祁钰担心的样子,也为了看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后娘娘到底要演哪一出,也跟去了坤宁宫。 “皇上,皇后娘娘脉象虚浮,今日虽是初夏,但却暑气正浓,怕是中暑了,微臣为娘娘煎一幅消暑祛火的药,喝了便没事了,只是切记,万不可让娘娘再次在毒日头下暴晒了。”方德胜为杭皇后诊脉结束,对在一旁的朱祁钰还有唐彩屏说道。 “那便劳烦方副使了,皇后娘娘的药便由您亲自煎吧,下去吧。”唐彩屏说了一句,方德胜意味深长的看了唐彩屏一眼,便退下了。 “皇后怎么突然就晕了?”朱祁钰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啊,皇上,臣妾去时皇后已然面无血色,臣妾担心娘娘的身体,劝娘娘回宫,却不成想皇后便晕了...”彩屏忙辩解道。 朱祁钰只是默默地看了彩屏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彩屏却因着朱祁钰的沉默,心下没了主意。 “曹公公,今日皇后娘娘去乾清宫干什么?为何会跪在宫门前致使中暑?”傍晚,彩屏早已到了敬事房的门口等着曹吉祥,急急地问道。 “贵妃娘娘,老奴也并不清楚,只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与皇上说,貌似是关于禁足之事。” “哦?这个杭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唐彩屏锁紧了眉头。自从银莲怀了身孕,恩宠不断,虽只是封了个美人,朱祁钰却是日日将她带着身边。若是哪天生了皇子,以她对杭皇后的忠心,保不齐杭氏复宠的日子也不远了。况且她与杭氏撕破了脸,若她二人联手与自己为敌.....唐彩屏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公公。彩屏以后还需您多指点了!我想着,日后我的日子只怕又要难过了。皇后这苦肉计,只怕皇上已动了怜悯之心吧。” “对啊,娘娘,今日皇上已经留宿坤宁宫了...” “啊!我就知道,皇后晕的没那么简单!”彩屏恨恨地念到。 “哎,娘娘多虑了!皇后那边,方才醒转过来,身子弱的很,本就因为太子薨逝和禁足,心中郁结,茶饭不思,今儿个又中暑了,今夜想来也不会与皇上多说些什么的。”曹吉祥安慰道,随即转了下眼珠子复又说道:“老奴素来听闻每年民间有妇人因中暑若是不好好调养,那些身子弱的,有些竟会因为中暑而过世的.....“ “哦?”唐彩屏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本宫多谢曹公公了,本宫有事先走了。” “娘娘走好!”曹吉祥看着彩屏转身离去,“唐彩屏呀,你还真是老奴手中的一把利剑呀!” 九十一章 杭皇后 坤宁宫,杭皇后幽幽地醒转过来,醒来便见朱祁钰守在一旁,不觉心下安心了许多。自从她做了皇后,朱祁钰是有多久没对自己如此温柔了。想来她的皇上,素来喜欢温柔沉静却又机敏的女子,比如汪皇后,比如万若雪。可自己却偏偏成不了那种人,锋芒毕露,跋扈而浅薄,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呀。她变不成别人,别人也不会理解她如此外露的缘由。 想起她小时候,她只是个市井中长大的孩子,看着城里的朱门玉户,自己再如何花容月貌,穿戴也不得那些丫头婆子华丽。想起自己那庸碌的爹,一事无成,却刚愎自用,邻里关系也一直不睦,少不得自小便锱铢必较,家长里短地操心。还记得那日集市上,只是不小心,蹭脏了一位不知名的小姐的衣衫,便要赔人家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可是她们一家的生计。从那时起,她便决心要出人头地,将那些曾经欺凌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 自打进了王府,她一步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失了儿子,也失了夫君的宠爱。怪只怪她那不争气的家庭,若是她自幼出生于富足之家,整日也琴棋书画的熏着,想必自己也会是温婉的女子。而她只有美貌与儿子,如今儿子已逝,美貌,也随着年华的流逝与整日的心机,逊色了许多。她如今还有什么能指望的呢?想到这里,杭皇后不仅流下了一行清泪。 “皇后,你只是中暑而已,何必如此沮丧呢?”朱祁钰已经很久没见到杭皇后如此柔弱,心中不觉升起了一丝怜惜。 “皇上,臣妾想起过往,不免有些伤感。”杭皇后拽着朱祁钰的手饮泣道。“皇上,一直对臣妾不薄,可是臣妾却屡次让皇上失望。” “皇后,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现在调养好身体是要紧的。”朱祁钰安慰道。 这一夜,朱祁钰留宿在坤宁宫,杭皇后第一次感觉原来女子若懂得示弱,真的是更容易留住男人的心的。 清晨,杭皇后虽还虚弱,却执意要给朱祁钰做分羹汤。朱祁钰果然受用的很。 “若是...我们的济儿还在,我们一家三口吃顿早饭该是多么的天伦之乐啊。”杭皇后泪目点点。 朱祁钰轻轻放下捧在手中的汤碗,不知又该如何劝导。失子之痛,他深知杭皇后的痛楚,可是难道他自己不痛吗?这好好的,又平白提起切肤之痛,朱祁钰心中有些沮丧。 “皇上,可曾派人去查储秀宫的木材了?” “皇后,济儿走了,朕也难受!可是,你不能总这样疑神疑鬼的。储秀宫所用之物,那是永乐帝时便建造的,永乐帝用物何等严苛?难道你都信不过?”朱祁钰好意劝道。 “可是!皇上,我们的济儿怎么就好端端地得了肺痨呢?怎么自从我们入宫起便得了肺痨呢?”杭皇后执意地问道。 “皇后!”朱祁钰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强压着不满,静静地说道:“朕吃饱了。曹吉祥,准备上朝的事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上,你果然是我们母子从不曾放在心上。”杭皇后怔怔地看着朱祁钰的离开,绝望而窒息。又一阵眩晕。 “娘娘,该吃药了!”银莲走后,新进的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碗药汤:“娘娘,这是方副使为您熬的药,快趁热喝了吧。” 杭皇后饮下药后,觉得昏昏沉沉的,自济儿走后从未好好吃过东西,身子虚弱不堪,加之昨日的中暑,今日她竟添了心慌气短的毛病,加之早上朱祁钰不理解的一股闷气,此时,竟虚弱地有些发抖,于是她让宫女搀着摇晃着走去床前休息。不觉已到了晌午,却更觉恍惚。 “陆美人求见。”一声禀报,将她从昏昏然间拉了出来。却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 恍惚中,只见陆青莲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给她请安,杭皇后虚弱的点点头,伸手给向陆青莲,陆青莲忙将杭皇后扶起,将一个蜀锦绣的金丝荞麦枕头塞在杭皇后背后给其垫着。 “娘娘今日可大好了?,皇上已经下旨给臣妾,可随时前来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为您解闷。” ”杭皇后微叹一口气,轻轻拍打着陆青莲的手,环顾坤宁宫,略带凄凉的开口:“本宫今日竟觉得更加体力不支了,许是吃不下东西的缘故。” “娘娘,您可要好好调养,皇上还说,等您大好了,便解了您的禁足,照常管理六宫事宜。”银莲言语中带着喜气地安慰道。 “皇上真如此说?”杭皇后眼睛闪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却有瞬间黯淡了下了。“只怕本宫这病是好不了啦!自打济儿走后,本宫时时在梦中见他啼哭不止,让本宫为他报仇!可是...皇上却铁了心的相信济儿是因病而亡的!我心已死,又夜夜梦寐,好怎会好的了?”杭皇后环视了一眼坤宁宫:“银莲啊,你还记得当年我乳猪坤宁宫时的繁花似锦吗?可如今哪还有一点人气儿了?” 陆青莲见杭皇后如此凄凉的话语,想见自己也是这坤宁宫走出去的宫妃,眼泪便蓄满眼眶,陆青莲忙转过头去将眼泪用帕子拭了。接着转过头宽慰杭皇后:“娘娘,皇上允了臣妾随意进出坤宁宫来陪您解闷儿,说明皇上心中还是有您的。您与皇上多年夫妻,皇上怎么会说忘就忘了您呢?” 杭皇后摇摇头,开口道:“你不了解皇上,他这人最是冷心冷情。怕是心中除了与他少年夫妻的汪皇后便只剩万若雪了吧。”陆青莲听了这话竟不知如何开解杭皇后,不得已只能握着杭皇后的手默默无语。 杭皇后微叹一口气,看向陆青莲越来越大的孕肚,开口道:“青莲,你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倒是要时时刻刻注意着,你性子本就软弱,若是哪天本宫不在了,你也得好好护好自己和孩子,未央宫那位不是善茬。” 陆青莲听见杭皇后如此说,整个人便犹如接了晴天霹雳般,强撑着说:“娘娘可是又胡说了,娘娘可是长命百岁的,怎的会说不在呢?”杭皇后笑笑,也不接话,只是说:“整个紫禁城,怕是只有你希望本宫长命百岁了。” 十日后,长乐宫中,陆青莲正在用膳,忽听得宫人来报:“美人!皇后娘娘不好了!” 九十二章 大梦归 “美人,皇后娘娘不好了!”宫女匆匆来报。 陆青莲惊得将茶杯掉在了地上,顾不得自己已有了身孕,挺着大肚子颠颠地往坤宁宫跑去。 杭皇后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想着自己初进宫时的荣宠与意气风发,想着已经逝去的朱见济,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娘娘!娘娘!”杭皇后隐约听见银莲的呼唤,强撑起了眼皮,“银莲来了?” 陆青莲见杭皇后已是面如死灰,双目没了光芒,一副大限之势,不觉饮泣不止。 “别哭了,银莲。我就要去与我的济儿相见了,应该高兴才是。”杭皇后虚弱地说了几句便大喘起来,她使劲握住银莲的手道:“我这一生,害过人,也被人害,终是被名利害了!虽做了皇后,却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皇上厌弃了我,连济儿也去了...银莲!你切不可走我的老路!将孩子平安产下,若能离了这是非之地,便出宫去吧!如此想来,那万姑姑真是个通达的人!早将这是非,看得清清楚楚了!” “皇后!您不会有事的,您稍歇一歇,我去请皇上过来,让您重掌凤印!”陆青莲已是泪流满面地。 “不中用了!”杭皇后轻轻地摇着头:“是我无福,运数就到这了。银莲,我想吃你做的枣泥山药糕,倒是能克化地动些。” “娘娘,银莲这就去为您做,您可一定等着!” 杭皇后强笑了笑,缓缓地闭上双眼。 陆青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枣泥山药糕,进入内室时,见杭皇后眼睛闭着,以为杭皇后又睡着了,走过去将碗放在桌上,轻轻摇晃着杭皇后,却没想到,杭皇后的手垂了下来,陆青莲一探杭皇后鼻息,却早已没了呼吸。景泰七年,杭皇后薨逝。 陆青莲捂着自己的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却没办法,终于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皇后娘娘!”便晕了过去。门外守着的侍卫听见陆青莲的喊话,忙开门进来:“美人,皇后娘娘,怎么了?”一开门便见陆青莲晕倒在地,而躺在贵妃榻上的杭皇后也早已没了呼吸。 侍卫长忙吩咐众人:“小五,你速去乾清宫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殁了。六儿,你和三儿一起,把昭媛娘娘送回长乐宫。”众侍卫抱拳应答:“是!” 乾清宫,养心殿,御书房。朱祁钰正在批阅奏折,却冷不防的听见曹吉祥门外的说话声,便开口道:“门外何人?”曹吉祥隔着门回答道:“回皇上,是坤宁宫看着皇后娘娘的侍卫小五,说有事要求见皇上。” 朱祁钰一听,将奏折放在了一边,开口说:“让他进来吧。”小五进殿后,目不斜视,始终低头,朱祁钰开口问:“皇后怎么了?”小五开口道:“禀皇上,皇后娘娘于半个时辰前殁了,奴才特地前来问皇上,该如何置办。” 朱祁钰楞楞地听完侍卫的话,起身道:“随朕去看看吧。”说着便走出乾清宫,只带了曹吉祥与小玄子两人随行伺候,在小五的带领下,一会儿便到了坤宁宫。朱祁钰看着这座自己许久不来的宫殿,想着已经不在的宫殿主人,让所有人等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了内室。 朱祁钰进了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的杭皇后,想着平时嚣张跋扈的她,朱祁钰竟觉得此时的她太过安静,竟有些不像她,朱祁钰发觉自己竟有些想念那个嚣张跋扈的杭皇后。朱祁钰走到床边,拧干水盆里的帕子,为杭皇后擦拭着手。 “当年,你初入郕王府邸的时候,朕记得,第一眼便被你吸引了,你是最不怕朕的,朕当年也是最宠爱你的。可后来,进了宫,你就变了一样,阴郁狠毒。宫里是个大染缸,朕想护着你和汪氏啊,却没办法,朕能忍心将汪氏打入冷宫,却没办法将你也打入冷宫。若是你也进了冷宫,朕的身边真的一个知心人儿都没了。所以,朕想弥补你,便在第一时间晋封你成了皇后。但怪朕,没有护好你与济儿,让济儿早早的去了,如今,你也去了,朕就真的是一个人了。不过也好,你的性子啊,本就不适合待在宫里,你与济儿在那边好好生活,等朕百年之后去找你。”朱祁钰放下擦拭着杭皇后的帕子,伸手抚摸了一下杭皇后的脸,看着穿着大红百凤朝凰凤袍的杭皇后依旧雍容华贵,轻叹一口气:“朕知道你将皇后之位看的有多重,你放心,你依旧是我景泰帝的杭皇后。” 朱祁钰将杭皇后的手摆好,出内室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杭皇后。曹吉祥见朱祁钰出来了,忙上前扶着朱祁钰,却不曾想朱祁钰开口说:“传朕旨意,皇后杭氏,思子心切,终成重疾。于景泰七年薨逝,谥号肃孝皇后,葬入寿陵。任何宫妃除陆美人外,不准任何人为其送葬。晓谕六宫,钦此!” 朱祁钰说完,便对曹吉祥说:“扶朕回乾清宫吧。朕累了。”朱祁钰这道旨意在他还没到达乾清宫的时候,便已经传遍六宫了。唐彩屏在未央宫刚刚打扮好,准备去坤宁宫悼奠杭皇后,却被朱祁钰这道圣旨硬生生地将脚步拦在了未央宫内。 “娘娘,皇上只准了陆美人去送给皇后送殡,是不是对皇后的薨逝起了疑心呀?”牛玉有些不安。 “怎会?杭氏陪伴皇上多年,突然走了,皇上伤心是有的,他素知我俩不睦,只是我不想我去看笑话罢了。” “即是如此,那奴才便放心了。娘娘日后您可是这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啦。”牛玉兴奋地说道。 “哎!皇上身边的女子如过江之鲫,死了一个杭皇后,还有个怀着龙子的陆美人呢。日后再进嫔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唐彩屏想起日后的争斗,脸上不由地显出了一丝疲惫。 “哎,娘娘,咱们不是有方太医吗?” “是啊,咱们有方太医,可是他现在却知道有些多了...”彩屏似乎想到了什么”牛玉去请方太医过来。” “杭皇后,你终还是走了。彩屏我不能去送你了,这杯茶就当敬你的吧。”唐彩屏浅笑着将一杯茶水洒在了地上。 第九十三章 芳华 杭皇后头薨逝,宫里停朝七日,李贤待过了头七才去养蜂夹道为朱见深上课。这日,李贤一到养蜂夹道,万若雪便将李贤拉到一旁,轻声询问:“师傅,我府里的赵氏夫妇说杭皇后殁了?” 李贤叹口气,轻轻对万若雪说:“是啊,太子薨逝后,杭皇后便一直病歪歪的,谁成想忽的也殁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若雪一眼,走进了书房,为朱见深开始上课。留下万若雪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杭皇后果真是殁了,他们出宫前还飞扬跋扈的明艳女子,竟在她们离宫后这段日子丧子,继而丧命。”这一切在若雪看来定是有缘由的,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究竟是谁如今在覆手云雨呢?若雪在心里暗暗祈求千万不要是自己亲手为朱祁钰送去的唐彩屏。可是她越如此祈求,便越是确定了内心的那份怀疑与忐忑。只是所幸自己早就将朱见深带出宫,在这养蜂夹道的沂王府中生活,远离宫中的任何是是非非。 算算日子,还有一个来月便是中秋,按照规矩,各藩王都要进宫上贡,朱见深年纪虽小,却也是要跟着规矩来的,到时又要进宫,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护住他。罢了,先不想这么多,待师傅上课完毕,再与其商讨。 若雪看了看书房,只听见李贤在给朱见深念道:“大学之道……”若雪看了看师徒两人,不由得笑了笑,便喊来看院夫妇二人:“你们二人顾好李大人与沂王殿下,我出门去买些菜,今日我亲自下厨,让李大人留下来吃饭。” “姑姑放心去吧,这儿有我们夫妻二人,便尽管放心吧。”男人向若雪行了一礼,开口道。若雪便推开书房门,打断了李贤的上课:“师傅,我出去买点菜,今日我下厨,您一定要留在这儿吃饭啊。”李贤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若雪再集市上买了好些菜,忽见一群人人围一起,隐约听到叫卖之声。便走了过去,看见的却是一个形容姣好的少女,六七岁的模样,怯生生的看着众人,旁边一个蓄这络腮胡子的大汉在叫卖:“黄花大闺女啊,喜欢的少爷公子来看看啊。” 万若雪最见不得这种买卖人口之事,遂开口道:“不知这位老爹,价格如何?” 络腮大汉看见万若雪,气度不凡,遂眼睛一亮,知是来了贵客,略一思索,便开口:“这个女儿可是我家中幼女!您若诚心想要,二十两银子,人你就带走吧。” 万若雪一听,整个人惊了一下,“二十两银子?你便将自己的亲女卖了?”络腮大汉却前仰后合道,“这位姑娘,我家那不争气的婆娘,已经给我生了7个女崽子!如今的世道,生一堆丫头片子有何用?我已是养不起了!只得卖了养家!小姐若觉得价格合适,便带走做个使唤丫头。若是觉得贵了,自有别人买了去!” 若雪看着眼前大汉的无情,不仅想到了家中生父的凉薄。当初信了道士的话,将自己送了那见不得人的宫里又与眼前这个卖女儿有何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此人更显粗鄙罢了。可笑的是,自打土木堡之变,生父竟连书信也不曾有一封。想是怕连累了他们的安生日子罢。 正想到这里,冷不防耳边传来一个纨绔子弟的声音,“这妞儿长得不错哎,我给三十两银子,爷要了!”万若雪见有人要抢,忙开口道:“这姑娘可是我要的。” 正在二人争抢之时,却见一个妇人哭着跑了过来,揪住大汉道“你这天煞的!竟背着我将亲生女儿拿来卖!” 大汉一把推开妇人道:“你这婆娘!自己不中用,生不出儿子,反让我帮你养一群母崽子吗?!如今我已欠了东门朱大爷家五十两银子!这丫头也只值二三十两!还差几十两呢!你若再浑闹,仔细老子也将你卖了!” 万若雪实在听不得这些浑话,顿时气红了脸,上前拉起妇人道:“这位大嫂,此等男人已是禽兽不如,执意卖掉女儿,若是真的卖与我身边的那个纨绔子弟,岂不受苦?既如此,大嫂若是信的过我,倒不如将女儿卖与我,我定好好教养。” “姑娘,你如此面善,我又怎不信你。只求姑娘能善待我女儿。”那妇人已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嘿!这位姑娘,你竟敢与本大爷抢丫头!你知道爷是谁吗?”那纨绔子弟喊道。 “我不需管你是谁。凡事讲个先来后到的道理。”若雪一脸未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好你个丫头片子!仔细爷将你一起收了!”说着那个浪荡公子与家丁将若雪围了起来,就要动手,只见一只修长而有力地手,紧紧地扣住了那个轻浮公子的腕子。 “无尘哥哥!”若雪惊喜地喊道。 无尘朝若雪嗔怪道:“雪妹妹,今日竟知逞强了。若是吃了亏可怎么好?”说着便随手将那几个浪人打在了地上。 “这丫头我们万府买走了。你们若是不忿,只管来闹。”无尘淡淡地朝横在地上连哭带喊的一众说道。 那个为首的一听是万家便立时偃了声息,灰溜溜地逃了。万家,虽只是宫里的四品官员,却是贵胄,儿子娶了郡主,女儿嫁了皇商听说还有个侄女在宫里受宠。这可不是他们敢惹的。 若雪将五十两银子丢到大汉面前,斥道:“这五十两银子给你,你的女儿我们带走。赶紧将欠别人的也还了!好生过日子,若是再生出卖骨肉血亲的昧良心事来,我便将你去了势送去宫里!你也不必再糟贱她们母女了!” 无尘第一次见若雪如此冲动,却发现动怒的若雪倒多了一丝的人情味儿。 一路上若雪牵着女孩儿的手,并未说话。“雪妹妹,你今日也是太莽撞些,若我不是一直跟着你,你怎抵得过那几个赖汉?” 若雪停住脚,静静的看着无尘:“哥哥,我实在是厌弃可以狠心生分了骨肉的人!他们实在是..连猪狗都不如!” 若雪将姑娘带回沂王府,看院夫妇见万若雪带回来一个满身污垢的姑娘,想要问些什么,万若雪却开口说:“你们去烧些热水,送我房间,我给这姑娘洗洗澡,随后再与你们解释。” 若雪将这姑娘带回自己的院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姑娘怯生生摇头道“恩人。爹娘不曾为我取名。他们只喊我小幺儿.” 若雪捧着她的小脸儿,满脸的童真,面容姣好。“如此好的年纪,如此好的模样,便叫芳华如何?” 小女孩,虽听不懂却觉得名字十分好听,重重地点了点头。 “芳华,以后你跟他们一样喊我姑姑就好,以后你夜里在西厢房跟着赵大嫂,白日就在厨房做事,每个月份例是二十钱银子。可好?” 第九十四章 祖孙重逢 若雪下厨亲做了几道小菜,拉着已经梳洗好的芳华一起过来与李贤朱见深用午膳。 “沂王,您看,万姐姐给您带了个小姐姐回来,以后伴您读书可好?”若雪笑着问道。 朱见深抬头看了一眼芳华,并未有什么反应,继续低头吃着若雪做的他最爱吃的江米酿鸭子。芳华见朱见深对她冷冷的,本就怯生生的,被朱见深的冰冷又吓的后退了几步。 李贤见这个小姑娘着实可怜,遂打破尴尬,笑着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芳华微声答道:“姑姑给我取名叫芳华...” “哦。果然是好名字。若雪取得名字自是好听的。那你姓什么呀?家中几人?” “姓....姓邵。家里还有六个姐姐,还有爹娘。”芳华虽胆怯,回答地却清楚。 “这孩子倒是伶俐。若雪你是看她与你幼时有几分相像吧?”李贤笑着说道:“我们的徒儿,果真是个极良善的,也好也好,如此,沂王又有了个伴儿,若雪也做了桩善事,倒是两全其美的很。“ 朱见深听闻李贤说那女孩儿与若雪幼时有几分相似,不仅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女孩儿,虽一身粗布,却收拾的干净利索,皮肤也白白净净,倒也是个清爽的女孩儿。 “先生,她岂能和我万姐姐比?”朱见深冷清地说道。 “沂王!”若雪与李贤几乎同时惊呼起来,“沂王!你竟又能讲话?!”若雪激动地一把抱住朱见深哭了起来。 “姐姐,我早就能说话了,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朱见深略带调皮地给若雪擦着眼泪。“再者说了,宫里一直不放心咱们,我就干脆一直装聋作哑呗。” “沂王!”若雪一把将朱见深搂在怀里,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心机竟如此深了。果然是天生皇家的孩子。朱见深从若雪怀里钻出来,径直走到看得愣愣的芳华面前,打量一番道:“邵芳华,你可愿成为我们沂王府信得过的亲眷?” 芳华使劲地点点头,眼前的这个院子,这里面的人,一个个气度非凡,眉眼俊逸的都仿佛是那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儿,这里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仙境了,她又怎么会不愿意。 “既如此,你要保守本王已经能说话的秘密,你做的到吗?”朱见深一副大人的气势,大有帝王之气。 邵芳华被朱见深看的小脸通红,只会不停地点头。“那我们拉钩,你这一生永不背叛我与万姐姐。”果然还是个孩童,前面说的气势如虹,起个誓却依然是小孩子的把戏。 若雪被朱见深逗地噗嗤的笑了起来。李贤呵呵地笑道,“看来,我这几年为沂王讲的课,还是有用的。若雪,你大可放心了。” 转眼已是中秋,虽然这年太子与皇后都已薨逝,却是依旧要进宫觐见的。万若雪先是带着朱见深去了咸阳宫孙太后处。走在宫中的青砖上,两人由东华门进,走过坤宁宫,走过承乾宫,方才到了咸阳宫,一进咸阳宫宫门,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梁芳正在训斥一个小宫女,十岁出头的年纪还很是稚嫩,被梁芳训斥的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梁芳估计是说累了,一转头瞥了一眼宫门口,很快又转了回去,但很快似是想起什么,马上回过头,快步走到万若雪面前:“若雪,你跟沂王回来啦?最近还好吗?” 若雪微笑着点点头,梁芳口中念叨着:“好就行,好就行。”像是想起了什么,梁芳猛地一回头,将咸阳宫庭院中在做活的宫女召集起来:“这是你们万姑姑,这是沂王殿下,还不快行礼!”梁芳指着若雪与朱见深向咸阳宫新来的宫人介绍。 “沂王殿下安。万姑姑好。”新来的宫人许是平时被梁芳整治怕了,竟整整齐齐的站好两排,齐齐行礼。“梁大总管这手段是越来越好了,带出来的人,你瞅瞅,一个个娇滴滴水灵灵的。怎么?好端端的,皇上给咸阳宫派了这么多人使唤?”若雪调笑了梁芳几句有小声问道。 “还不是因着杭皇后生前误伤了咱们上圣太后,娘娘顾及皇上的面子,将此事隐瞒了下来,皇上这次感了咱们咸阳宫的恩德,挑了几个灵头的丫头来使唤。”梁芳低声答道。“哎呦。这些小丫头片子,哪敌得上万姑姑您呐。”梁芳忽地又抬高了细细的嗓音。 万若雪牵着朱见深进入咸阳宫内室,见孙太后坐在主位,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领着朱见深上前去问安:“奴婢带着沂王殿下回宫请上圣皇太后安。”说完,便跪在地上,深深地行了一礼。孙太后坐在主位一脸欲说还休,见到朱见深,眼泪更是蓄满了眼眶。 孙太后见万若雪与朱见深行完礼,方才忍不住,开口唤朱见深:“沂王,来,来祖母这儿,让祖母好好瞧瞧你。”朱见深看了看万若雪,万若雪点点头,示意朱见深可以去。孙太后见两人之间的互动,脸色微沉:没想到沂王连跟哀家这个祖母说说话,都要经过万若雪同意了,是否当初哀家让万若雪陪沂王出宫错了? 朱见深走到孙太后身边,执起孙太后的手,直直的看向孙太后。孙太后以为朱见深要与自己讲些什么,却没想到朱见深迟迟不发声,孙太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便看向了万若雪,万若雪“扑通”一下便跪下了,“娘娘,是奴婢没照顾好殿下,殿下他,失声了。” 孙太后楞楞地看向朱见深,“失声了?!怎么会失声了?!”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让沂王受了惊吓。”若雪出奇沉静的看着孙太后答道。 孙太后楞了片刻,须臾,叹了一口气,“罢了,人各有命,失声是小事,能好好活着便是最重要的了。过来,深儿,让祖母好好亲亲你!” 朱见深乖巧地伏在了皇祖母的怀中,忽听得前院来报:“皇上驾到!” 第九十五章 御花园 桂花香 咸阳宫,孙太后怔怔地看着哑了的孙儿,与若雪淡定的神情,沉吟了片刻道:“也罢,能好好活着才是最关键的。”二人正要闲话家常,只听得院外来报:“皇上驾到!” “皇上怎么忽的来了?”孙太后说着将眼神飘向了若雪。若雪连忙挟了太后出宫迎接。 朱祁钰一走进咸阳宫,看见院中呼啦啦跪着的一群宫人,便在第一排,一眼看见了站在孙太后身边的若雪,走上前,顾不得孙太后与朱见深,亲自扶起万若雪:“若雪,朕听说你与沂王回来,当即便赶来了。” 万若雪轻轻挣脱朱祁钰的手,行了一礼:“奴婢谢皇上挂念,皇上请殿内坐坐。”说完,万若雪便退到一边,给朱祁钰让出了路,后面的宫人便也跟着若雪的动作呼啦啦都退到一边,给朱祁钰让出了一条直通主殿门的路。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若雪一眼,便抬脚走进了主殿。若雪与梁芳随后跟了进去,直到朱祁钰开口询问朱见深情的病情,若雪才抬眸认真的看着这个男人,原来的血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苍白与疲惫的黑眼圈。 梁芳见若雪定定地看着朱祁钰不说话,便轻轻咳了一声,将若雪唤回神来:“皇上,奴婢去给您泡茶。”随即若雪端着一杯菊花百合清茶,呈给了朱祁钰。 “朕听闻沂王突然失声,将讲不出话了?”朱祁钰关心地问道。 若雪看着朱祁钰略成青色的脸,想起他几次护她周全,心里不觉有些酸楚,遂认真地回答朱祁钰的话:“回皇上,沂王殿下这是暂时性的失声,大夫说是突遭变故,一时半刻缓解不过来才会导致的,奴婢已经细心为沂王殿下调养。不日便能痊愈。” 朱祁钰听见万若雪说完,才开口:“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人进宫禀报给朕吧,朕来安排。” 若雪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谢皇上!....皇上!”若雪忽又叫住了正欲离去的朱祁钰:“皇上,请多保重身体,奴婢愿您龙体安康。” 朱祁钰听若雪如此说,顿时甘之如饴,扭头朝若雪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尤其飘然地离去。若雪却发现朱祁钰瘦弱的身躯竟微微有些驼背了。 朱祁钰走后,孙太后笑道:“这个皇上,对我们贞儿还真是看重呢。就连哀家受伤,他也只来探望了两次,今日只因着贞儿回来,他竟亲跑来了一趟。” 若雪被孙太后说的低下了头,朱见深拉了拉太后的袖子,示意想出去走走。若雪急忙接到:“娘娘,我带沂王去御花园转转吧?” 孙太后见若雪如此尴尬,便笑着圆道:“也是,快带深儿去御花园看看吧,今年园子里的桂花开的出奇的好。” 若雪一路牵着朱见深径直去了御花园,一入园中便闻得满园的桂花芬芳,沁人心脾,朱见深开心地拉着若雪在远中疯跑起来,桂花香,菊花开,满园的金黄。这个园子若雪来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心境,从以为无尘死了的万念俱灰,从为牵制朱祁钰,将唐彩屏亲手送与,到今日沂王装聋作哑的避世,若雪竟羡慕起这些花花草草来。是啊,人世间的怎么如何争斗,这片花草却不为所动,只管绽放就好。 “万姑姑,好久不见啊!小老儿给沂王与姑姑请安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了若雪的耳朵。 “吆,这不是钦天监的江道长吗?江道长别来无恙啊。”若雪一如既往地笑着与他戏谑。 “哎呀呀,姑姑又戏耍贫道,可别拿钦天监来取笑,贫道只是观观天象,研究下周易罢了。”江云鹤红着脸笑道,把脸上的白胡子衬得更加分明。 朱见深好奇地伸手去拽江道士的胡子,“哎吆我的爷,这胡子您可轻点儿拽,小老儿就指着这一把白胡子,在外人面前装一装高深了。”朱见深听他如此说,遂笑着放开了手。 “江道长,今日好巧不巧的,我与殿下刚回宫便在这御花园中碰到您了,您可别给我说是机缘巧合。”若雪灵巧地盯着江道士,笑着问道。 “姑娘,你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江道士赞叹道。随即又轻叹口气:“小老儿,今日是向姑姑请罪的。” “你又要向我请什么罪?江道长,您这背着我做了多少坏事呀?”若雪每每看到江云鹤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想起那日在道观中他钻狗洞被抬回来的情形,着实好笑。 “姑娘,您不知道呀!当初是小老儿劝尚是宫女的唐贵妃依附于姑姑,或可能沾些日月余晖,如今看来实乃是逆天行事,错误也。贵妃娘娘野心膨胀,只怪当初小老儿为了名利做错了事啊。” 万若雪一听,略微一思索,问道:“若雪不知道长何意,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江道长轻轻叹了口气,遂站起身走到若雪身旁坐下,说:“当年小老儿为姑姑算命,乃是富贵无常,因此便让贵妃娘娘依附于姑姑,可万万没想到,贵妃娘娘野心会如此膨胀。当初,贵妃娘娘向小老儿寻回春丹,小老儿未给,如今,也只能在一旁暗自观察,能阻止一桩是一桩吧。” “道长!你觉得杭皇后的死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若雪随即机敏地看着江云鹤。 “这......皇后素日里也确实跋扈了些,许是福寿已尽?可是,贫道当初算着她不该如此年前便早早薨逝呀。”江云鹤故意捻着胡子沉吟:“只是,皇后身边那个银莲儿,如今已怀有龙子临盆在即了。万姑姑,你说这些事儿,到底是天意has人为呀?” “你问我吗?”若雪笑道:“沂王,你觉得呢?” 朱见深淡淡地看了江云鹤一眼,使劲地薅着他的胡子,笑了起来。御花园,香满园,却见一个道士被一个小儿拽着胡子疼地团团转。 “江道士!你刚说贵妃娘娘向您讨过回春丹?!”若雪突然想起了朱祁钰那青白的脸色,孱弱的身躯。 第九十六章 做了灯芯的青莲 “道长!你说前些日子,唐贵妃与您讨过回春丹?!” “正是!贫道如今又还怎会做此等不齿之事呢?被贫道拒绝了。” 若雪想起了朱祁钰萎黄而泛青的脸色,不仅微微一颤,江道士不给,唐彩屏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弄到别的药物吧。 “沂王,马上中秋了,一会姐姐带你去给父皇与母妃请安好吗?”朱见深微微摇了摇头,若雪明白,他不想让父皇与母妃担心,尤其是他的母妃每每都沉不住气,若是再被她看到如今的样子,不知她又会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沂王,那姐姐去宫里各处转转可好?”朱见深乖巧地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这宫里的繁复琐碎,他也应该了解清楚了。 若雪拉着朱见深的手,一路走进了未央宫。唐彩屏已经听闻了若雪刚进宫皇帝便飞跑去探望的消息,正在宫了极不自在,却没成想,牛玉来报:“万姑姑带着沂王来了。” 彩屏急忙从那金丝楠的榻上起身,理了理头发,许久没见的万姑姑,今日突然来了,她的心中突然发起虚来。 “给娘娘请安。”若雪拉着朱见深进得这富丽堂皇的未央宫。“娘娘宫里真是华丽不凡,看的出如今娘娘已然是后宫之主了。”若雪笑着恭喜唐彩屏。 但见这唐彩屏,满头珠翠,脂浓粉香,早已没了当年的清丽与灵秀,多了一份算计与阴狠,眉眼间却渐渐显出了一丝疲惫与早衰的神态,果真是相由心生,若雪心里暗想到。 “哎呀,这不是太子....不!是沂王殿下吗?转眼就长这麽大了?”彩屏假意笑道:“殿下,你还记得本宫当年抱你时的情形吗?” 朱见深笑着点了点头,指着彩屏,咿咿呀呀,结结巴巴地说道:“宫....宫女。” “沂王!说什么?这是景泰皇帝的贵妃,唐贵妃!”若雪连忙阻止道。 彩屏听到朱见深如此指着自己,不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地不自在起来,涂了胭脂的脸更加通红起来。 “沂王,这是怎么了?说话怎么如此磕磕巴巴的?”彩屏忙转移了话题。 “沂王,出宫后受惊,失语哑了,平日里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偶尔蹦出几个字也是磕磕巴巴的。今日来娘娘宫里,许是旧人的关系,竟又蹦出了声音来。只求娘娘莫怪童言无忌吧!” “怎么会?”唐彩屏讪笑道。 孙太后满脸欣喜,正当几人准备就寝时,却听见长乐宫方向传来响动,孙太后忙起身看发生了什么,梁芳这时在窗户底下说道:“娘娘别担心,是长乐宫昭媛娘娘发动了,长乐宫的人正在去太医院找太医呢,说是昭媛娘娘情况不太好。” 孙太后听了这话,便披着衣服,带着若雪到了长乐宫,见朱祁钰,唐彩屏皆在,朱祁钰见孙太后来了,忙扶着孙太后到主位上坐着。只听见内室里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却一直没有婴儿的声音。 宫女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了出来,不一会儿,太医出来了,走到朱祁钰面前,跪在地上说:“皇上,昭媛娘娘难产,臣……只能尽力保一个。皇上,是保娘娘还是皇子?”朱祁钰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保孩子,大人也必要尽力保下。” 万若雪听见朱祁钰毫不犹豫的说要保孩子的时候,愣住了,心想: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银莲为他怀胎十月,最后却比不得一块肉来得重要,何苦啊。 不一会儿,内室没了痛苦的呻吟,却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跪在地上,满脸欣喜的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昭媛娘娘为皇上产下一名皇子。”朱祁钰欣喜之色溢于言表,随后却见到太医出来,说道:“回皇上,昭媛娘娘……去了。” 朱祁钰愣了一愣,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唐彩屏抱着,随后便走进了内室,唐彩屏也跟着进了内室,见躺在床上早已没了呼吸的陆青莲,朱祁钰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陆昭媛生育有功,着封其为从一品夫人,以一品淑妃礼下葬。”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唐彩屏怀中的小皇子,开口说道:“小皇子尚年幼,朕今赐名见洋,交由未央宫唐贵妃抚养,此后,不得任何人在小皇子面前提起任何有关青莲夫人的事,违者,斩!”说完,便走出了长乐宫。 在所有人都离开长乐宫后,万若雪单独一人又回到了长乐宫,为陆青莲擦拭身体,穿好朝服,坐在其榻边,轻轻开口说:“你原来那么喜欢笑,虽然也曾还过我们,但却不曾结下梁子,如今,你诞下皇子,他却将你一人丢在此处,你本不该入皇家,最后却落得一个空空的下场。” 万若雪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躺着的陆青莲,走出了长乐宫,回到了咸阳宫。长乐宫中,唐彩屏将小皇子交给奶娘,便喊来牛玉。 “主子,怎么了?”牛玉正准备睡觉,却被唐彩屏喊到内室。“牛玉,如今,本宫皇子也有了,陆青莲与杭皇后都没了,皇上却没半点透露出要封我为后的意思。今日喊你来,是要你去堵方德胜,他为本宫做了太多事,这些事被皇上知道,本宫这辈子都不可能封后了。”唐彩屏对牛玉开口道,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 牛玉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己主子想要什么,忙开口说:“主子,奴才明白了,主子且安心吧,坤宁宫那个位置会是主子的。” 牛玉退出内室后,带着一批人,去往城外,在官道上劫持了方德胜,将其带入紫禁城外的树林,方德胜一脸惊慌失措,求饶道:“不知下官有何事打扰到了几位好汉,还望饶我一命。”牛玉见方德胜吓到腿软的样子,便恶狠狠地开口:“你去地底下找阎王爷要命吧。” 说完,便一刀结果了方德胜。 第九十七章 朱祁钰红了脸儿 若雪坐直了身子,极力地躲避着朱祁钰炙热的目光,“皇上,人生无常,少不了的生离死别,皇上要多保重龙体才是。奴婢这几日见皇上着实销售了不少,心下确实有些担忧。” “万姑姑!你果真为朕担忧?朱祁镇情不自禁地抓起了若雪的手。 “皇上龙体事关天下,不仅奴婢担忧,天下百姓也是日日为皇上祈求平安呀。”若雪抽出了朱祁钰攥着的手。 “万姑姑,你何时才能不与朕讲些天下大道来搪塞朕呀。”朱祁钰有一次地失落起来。 一阵秋风吹进御书房,煞是清凉,朱祁钰打了个寒颤,满屋的菊花开的正浓,一派盎然生机。若雪起身走至那群盛开的菊花跟前,低头闻了闻,对朱祁钰笑道:“皇上,您看这菊花开的多美。世人都以梅兰竹菊为四君子,皆是以为他们的品性或傲雪而放,或清雅淡泊,却不知,花草的这些品性皆是世人的臆断而已,不过是季节,环境适合了他们的习性罢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花草,又安知花草之心情?”若雪顾自说着,“皇上,及至我们每个人也是如此。世人往往被事物的表象迷了双眼,轻易下起定论,而人心隔着肚皮,我们又岂能看透呢?” “万姑姑,今日你来是想提醒朕些什么吗?”朱祁钰见若雪如此说了一番禅理,心下且生出了一番不解。 “皇上,所谓画虎难画骨,知人难知心,奴婢看皇上如今疲累了不少,有些人或事,该适当疏远,放下才好?”若雪虽推测唐彩屏居心不良,却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朱祁钰的身体虚弱与彩屏有关,她今日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而已。 “有些人?姑姑说的可是当年你亲自送给朕的唐贵妃吗?”朱祁钰苦笑道。 “皇上,如今贵妃已权倾后宫,一人独大,陆美人有天性纯良,后宫之事,皇上应该比奴婢看的清楚。奴婢只想说皇上的后宫,还需适当地平衡势力才是呀。”若雪看着朱祁钰,一点一点地说着。 “万姑姑,朕又何尝不知道唐贵妃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湖边弹着琵琶的唐彩屏。可你知道朕为何要独宠她?因为她有些时候看起来像你!只是如今,她也越来越不像了,可朕已经离不开她了。尤其是见到她时,情思便更重了些。”朱祁钰说的无奈,若雪听的明白,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唐彩屏没有江云鹤的回春丹,却从别处有了其它的方子。 “皇上,奴婢近日回宫竟有些不习惯了,可否斗胆请李太医来为奴婢凭个脉相?” “姑姑不舒服?快传李太医!”朱祁钰向在殿外的曹吉祥喊道。 “就说请李太医给皇上调个去秋燥的方子。”若雪接着补充道。 “奴婢多谢皇上。皇上,陆美人有了身孕,您还忍心让她在秋风里候着吗?”若雪抿嘴笑道。 “是了,陆美人还在外面呢。只是我见了姑姑,便忘了美人了。”朱祁钰哈哈笑着将陆青莲唤了进来。 “陆美人,您何须要避出殿外。”若雪笑着寒暄。眼前的银莲肚子已经很大了,却依然地清瘦,许是在杭皇后身边待久了,一贯被杭氏的气焰压着,眉眼间有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态,却并不难看。朱祁钰的气势太强,果真是对娇弱的女子更加偏爱,可是若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过于聪慧的她又是如何让朱祁钰情有独钟的。 “美人的肚子看着像是七八个月了?”若雪将银莲扶到中堂的太师椅上。 “是了,姑姑,已经八个月了。”银莲轻声回答,脸上飞起了两片红晕。 “李太医到!”殿外曹吉祥尖尖的嗓音禀报着。 “给皇上与陆美人请安。”李太医提着诊疗箱,一如从前般的谨小慎微。当他抬起头来时,发现了站在银莲身边的万若雪,“哎呀!万姑姑回来?”李太医惊喜的问道。 “李太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若雪含笑施了万福。 “承蒙圣上抬爱,微臣一切都好,姑姑记挂了。” 乾清宫中,李太医为朱祁钰,陆美人一一仔细把了脉象后,似有沉吟。若雪见李太医面有难色,心下已猜到了八九分。 “李太医,皇上与美人的平安脉平日里还是您看吗?”若雪问道。 “早就不是啦,皇上的脉象都是太医院的院判亲自请脉,美人等嫔妃的脉象,贵妃娘娘都指派给了方副使呀。”李太医无奈地回道。这几年,他在太医院早已备受冷落了,虽自己一腔的才华,也不屑于争斗,然这些用医术来争名夺利的不堪之事,他也是极看不过的。 “皇上,李太医当年可是妇科看的最好的,为何又换了方副使?”若雪轻声问道。 “朕不知道呀,后宫都是唐贵妃打理的。”朱祁钰一脸茫然。“宣朕的旨意,日后嫔妃们的平安脉还是李太医请。” “不可!”若雪及时制止了朱祁钰,“日后的平安脉照常由方副使请,只是陆美人每日再由李太医请一遍罢。” 朱祁钰见若雪如此谨慎,突然觉得似是另有隐情。“李太医,你方才请完脉,倒是说说朕与陆美人有何不妥吗?” “这.....皇上!”李太医跪在了地上:“皇上的龙体,如今外强而中干,脉象强壮有力,却透着一股没根地虚浮。皇上,今日可经常心烦气燥,头晕多汗?却又经常后背发凉?” “是了,可院判说是秋燥,每日给朕喝着平阳的药汤呀。” “皇上,这也许只是秋燥,然臣诊的皇上体内的阳气乱窜,中气却不足,若是阴阳之气不能调和,怕是过了秋天,皇上的龙体反倒会更加虚弱。”李太医如实地回道。 太医院的院判,每日只想着如何升官加俸禄,早将术业丢了大半,然这皇宫内却不知道,只以为院判的术业是最好。 “李太医,朕因何会如此呢?”朱祁钰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这...”李太医似有难言:“皆是因为皇上虚补的阳气汤药过多,那个.....之事太频繁,加之政务繁忙,操劳过度而起。” 唉,这种隐晦的事情,这个李太医就当着若雪的面儿,极其羞赧地说了出来,朱祁钰顿时也羞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第九十八章 局中人 李太医战战兢兢的一番描述,让朱祁钰在若雪面前如坐针毡般难堪。脸羞成了猪腰子的颜色,一脑门子的汗,将他平时带的金丝乌纱翼善冠沾湿了边沿。若雪看在眼里,将一块丝帕不动声色地递给了朱祁钰,朱祁钰尴尬地擦着额上的汗珠,不自然地说道:“李,李太医。朕知道了,呵呵呵。这个院判,看我平日里劳累,看来是给朕补多了。呵呵呵。” 若雪见朱祁钰已是坐不住了,忙岔开话题道:“李太医,陆美人已经怀胎八个月了,您凭着脉象如何?” “陆美人,天生身体有些气血不足,这是妇人的通病,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因着美人是头胎,臣又见美人身量单薄,胯骨窄小,只怕生产之时会艰难些。须得注意才是。”李太医说的十分诚恳。 “李太医,那日后还多劳烦您往乾清宫跑跑了?” “唉。万姑姑,不是你身子不适吗?李太医,快给万姑姑瞧瞧。”朱祁钰方想起了若雪说自己不舒服,连忙着急让李太医诊脉。 “皇上,奴婢好着呢。今日就想见见故人而已。”若雪调皮地笑道。 朱祁钰似乎明白了若雪的用意,这个万姑姑,看来对自己是上心的,不管是是为了天下还为了什么的,即是放在心上了,他便高兴了。许久不见的这个女子,此番回宫竟又明媚了不少,也许放她出宫才是对她最好的守护吧。 就这样,若雪在宫里着实住了些日子。在此期间,孙太后暗自问了若雪关于朱见深失语的原委,见她的孙儿如此机敏与内敛便更加放心了。只是最近若雪与乾清宫走的太近了,难不成在若雪心里便真的以为咸阳宫会放弃皇权与太子之位吗? 这日,夜已深,若雪已将朱见深哄地安稳睡去。天凉了,她要给沂王再做一件厚些的肚兜,小孩子是最不能肚子受凉的。若雪一边绣着那月照石上竹的肚兜,一边算着离宫的日子。她想念无尘了,忽然想起那日给无尘系上她亲手绣的腰带时,无尘欢笑的容颜,若雪不仅也红了脸兀自笑了起来。 只等沂王成年,她终可与无尘一起不离不弃了。眼看着沂王,一天天长大,一日日地更加聪慧与足智,若雪期望的生活也越发地近了。而且她还给沂王又安排了个侍读的邵芳华,想来他俩年纪相仿,沂王会渐渐将自己的依赖减淡些吧。 “丫头,在绣什么呢?”孙太后轻轻地走了过来。 “娘娘。”若雪慌忙起身:“在给沂王绣个厚些的肚兜,天凉了,马上就穿的着了。” “呦。贞儿的针线果然是极好的,比尚宫局的那些好多了,也难怪深儿只穿你做的衣裳。”孙太后特意将“贞儿”二字重重强调了一番。 若雪听出了孙太后言语似有不对,遂放下了手的针线,看着太后,等她说话。孙太后见若雪明白了自己的用意,笑道:“夜深了,别熬坏了眼睛,出来陪哀家喝壶茶去?” 秋夜的月,皎洁而清冽,整座咸阳宫,灯火如昼,月光将咸阳宫照的更加明亮。孙太后坐在那威严的太师椅上,被月光映的气势无比,若雪恍惚间竟觉得孙太后此时多了一份生疏。若雪亲自泡好了一壶蜂蜜绿茶端了上来。 “贞儿,坐吧,今夜咱娘俩好好叙一叙。”孙太后亲切地看着若雪说道。 若雪笑了笑,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太后开口。孙太后缀了一口茶,赞道:“贞儿泡茶的手艺果真是好,去年我特意存了一坛子梅花上积下来的雪水,埋在了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就等你回来泡茶呢。” “是了,娘娘,方才梁公公特特儿的挖出来,此茶便是用那谁烹的。” “这个梁芳有眼力架的很,你们出宫后,多亏了梁公公忠心照顾。贞儿,你选的人,哀家放心。”孙太后满意地说道:“贞儿,你自幼便跟着我,初跟我时,才只有4岁吧?” “是了,娘娘,奴婢多亏了娘娘厚爱。” “贞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想来哀家的婆婆张太后果真是好眼力。哀家不仅有些想念张太后了。”孙太后叹道。“想来我入宫时,朝廷已是政局稳定了,哀家算是过的平安日子,可是张太后时,朝廷却发生了很多变故,贞儿可知?” 若雪怎会不知孙太后说的是当年汉王朱高煦谋反的事情,她的万伯母可是汉王妃的嫡亲妹妹。若雪诺诺的答道:“可是汉王叛乱一事?” “正是。我大明王朝,一向子嗣众多,这皇位呀,就如他们嘴边儿的一道鲜美珍馐,谁都想尝尝这皇位的滋味儿。及至咱们这朝不也是钰儿夺了镇儿的江山吗?可惜的是钰儿子嗣凋零,能盼的也只有如今陆美人腹中的孩子了。若是...生个女儿,你说这皇位将来可怎么好?”孙太后将目光转到了若雪的脸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孙太后如此一番话,若雪已经明白了大概,沂王出宫于孙太后来说,只是权宜之计,一个运筹帷幄的女人,自幼便权倾后宫的女人,又怎会真的让皇权假以他人?若雪心里不仅凉了大半,看来此番回去,那平淡又安逸的日子又没得过了。 若雪笑了笑:“这朝廷的事,奴婢怎敢随意妄言?奴婢,一切听从太后娘娘的旨意便是。” 正在二人叙话之时,一个小宫女慌张地跑进来禀道:“娘娘,万姑姑,陆美人如今在长乐宫里难产了,看情形像是不大好了!皇上派人来请万姑姑去看看!” “啊?!果真应了李太医说的吗?”若雪心里一惊问道:“现在哪个太医在那?” 宫女回到:“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与方副使都在呢,还有接生的婆子们!” “梁芳!快拿了令牌去请李太医!”若雪急忙喊道。方要向孙太后告辞去往长乐宫。 “贞儿!景泰皇帝的家事,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孙太后起身走至若雪跟前轻言道,随即又当着宫女的面高声说道:“皇上既如此信你,贞儿快去长乐宫看看吧!” 第九十九章 青莲随风去 “贞儿,乾清宫的事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孙太后在若雪的耳边低语道,随即又抬高了嗓音对来请的宫女道:“既然皇上如此相信,你便快去看看陆美人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懂些什么呢?” 若雪怔怔地听着孙太后口中的每一个重音,似乎猜出了孙太后的心思。若雪跟着宫女到了长乐宫,见稳婆满头大汗地进进出出,太医都在里屋忙活,宫女一盆接来一盆的血水端了出来,只听得内室里传来陆美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朱祁钰已是急的如热锅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彩屏衣裳华丽地站在一旁,见若雪来此,冷笑一声说道:“果然哪里都离不了万姑姑呀。” 若雪看了一眼唐彩屏淡淡地回道:“娘娘最辛苦,后宫之事,多亏娘娘劳心。” 正说着只见李太医满头大汗地拎着药箱子赶了进来,朱祁钰一看到李太医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李太医!你快去里面看看陆美人,真如你所料的一般难产了!”李太医连忙应诺着走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太医院的院判出来,走到朱祁钰面前,跪在地上说:“皇上,陆美人难产,臣……只能尽力保一个。皇上,是保娘娘还是皇子?” 朱祁钰听见这话,愣了一下,“李太医呢?!李太医也没有办法吗?!” 若雪见如此状,不由得对朱祁钰说:“皇上可否只让李太医一人试试?” 朱祁钰似乎恍然道:“你与方副使都出来吧,让李太医一人试试便可!” 院判似是松了一口气般,如此回天乏术之事,他真的是懒得拿自己的仕途去担这风险。 “皇上,奴婢可否进去看看?”若雪问道。 “可是万姑姑,你还未出阁,不怕撞了晦气吗?” 若雪笑着摇了摇头遂闪进了产房,唐彩屏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德胜。只见方德胜微微颔首,她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内室没了痛苦的呻吟,却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产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跪在地上,满脸欣喜的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陆美人为皇上产下一名皇子。” 朱祁钰欣喜之色溢于言表,随后却见到李太医出来,说道:“回皇上,陆美人……去了。” 朱祁钰愣了一愣,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唐彩屏抱着,随后便走进了内室,唐彩屏也跟着进了内室,只见陆青莲躺在床上早已没了呼吸,若雪一人在为青莲擦拭身体。 朱祁钰愣愣地看着死去的陆美人,不仅红了眼眶,“陆美人生育有功,着封其为从一品夫人,以一品淑妃礼下葬。”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忍心丢下刚出生的小皇子就走了呀!”唐彩屏嚎啕大哭起来,“你看你的孩儿如今在我怀里睡得多香呀,你倒是看看他呀!” 朱祁钰被唐彩屏一番痛哭,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唐彩屏怀中的小皇子,开口说道:“小皇子尚且年幼,朕赐名朱见祥,交由未央宫唐贵妃抚养。此后,不得任何人在小皇子面前提起任何有关青莲夫人的事,违者,斩!” “皇上。”若雪面无表情静静地说道:“青莲夫人临走前,对奴婢说,不想葬入皇家妃陵,只求皇上能将她的遗体完好地送去佛寺,找和尚超度一番,葬于清净之地就好。” “她果真是如此说?”朱祁钰伤心地问道,想不到一个陪他时间最短的女子,竟如此出尘绝世,却已芳魂逝去了。 翌日,陆青莲在几个姑子的诵经声中下葬于京郊的影梅庵。 过了几日,若雪带着朱见深向孙太后辞行,因着宫里的事,二人待的时间确实太久了,孙太后虽有不舍却只得将二人送走。 乾清宫,朱祁钰一身素服,蓦然而立,曹吉祥来禀报:“皇上,今日万姑姑带着沂王回府了。”朱祁钰并未回答,直愣愣地看着殿外的铜塑仙鹤道:“你说这仙鹤,真能飞吗?” 未央宫中,唐彩屏将小皇子哄至睡下,看着眼前这个粉嫩的奶娃娃,浑身透着一股奶香,唐彩屏竟从心底升腾起了一丝母爱。 “牛玉!快来!” “怎么了?娘娘?”牛玉颠颠儿的跑了进来,“快去把那些焚着的香都灭了,当心呛着小皇子。”唐彩屏眼睛不离的看着熟睡的婴儿。 “哟,我的娘娘,您今儿个是真上心了!这个小皇子呀,日后可有福气咯。”牛玉笑着边吩咐宫人们将焚着的各种香料一一灭掉。 “你们小点动静,以后宫里不许有任何的焚香。怀献太子可是前车之鉴呀!”唐彩屏嘘声说道。 宫人们一个个地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主子,您对这小皇子可是实打实地心疼了呢。”牛玉欢喜说道。 “以后,他就是本宫的亲儿子,知道吗?如今这宫里,只有他一个是男孩,以后要当太子的!你们可要好好伺候。”彩屏欣喜地说道。 “是啊,娘娘,如今这宫里只有咱们贵妃娘娘和小皇子是最尊贵的了。那坤宁宫闲了好久啦,就等咱娘娘去住啦。”牛玉欢喜地眉飞色舞。 “坤宁宫?!是呀!牛玉,咱们忘了坤宁宫还有一位呢?汪皇后呀,前几日皇上不是才去看过她吗?你说本宫协理六宫这么久,皇上为何还不册封我做皇后?牛玉,你说皇上是不是还想让汪皇后回来?如今,本宫皇子也有了,陆青莲与杭皇后都没了,皇上却没半点透露出要封我为后的意思。。。。” 唐彩屏有些魔怔一般地来回说着车轱辘话,牛玉陪着笑脸,心下暗想道:“我的贵妃娘娘,这协理六宫说来好听,如今这后宫中除了废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您还想怎么着呀。” “不对!牛玉!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害了这么多人,你说万一被皇上知道了,怎么办?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你说,万若雪这次回宫,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你说万若雪那么聪明...”唐彩屏忽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自打若雪这次回宫,她便一直心里发虚。 “哎呦,我的娘娘,您今儿是怎么了?”牛玉被唐彩屏此时莫名的神情恍惚吓了一跳。唐贵妃是怎么了? 第100章 杀红了眼 “娘娘,娘娘,您今儿个是怎么了?”牛玉有些不解地看着语无伦次的唐彩屏。 “不!不对!牛玉!皇上迟迟不立我为后,一定是他知道了些什么!一定是的.....”唐彩屏神情有些异样地说道:“牛玉!那个方德胜!方德胜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说漏了嘴....”唐彩屏抓着牛玉的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凶光。 “懂了,娘娘,奴才懂了。娘娘放心吧。一切由奴才处理好。”牛玉看着唐彩屏已经被煞气扭曲了的脸。 月黑风高夜,京郊城外的小树林,树杈的倒影张牙舞爪地如鬼魅般照在被装进麻袋的方德胜身上。方德胜在麻袋里如待宰的牲畜般痛苦的扭动,求饶道:“不知下官有何事打扰到了几位好汉,还望饶我一命。” 几个黑衣人恶狠狠地开口道:“你去地底下找阎王爷要命吧。” 说完,便一刀捅进了麻袋中,顿时一片殷红,只听得里面的方德胜哀嚎了几声便再没了声息。 翌日,未央宫端坐在铜镜面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晨起还未梳妆,竟忽然发现自己的眼角多几丝皱纹。跟了朱祁钰不过几年的光景,脸上却显出了几分疲惫的老态,她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几岁。彩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红颜易老,她除去了宫里一个个皇上身边的女人,可是后宫的女子比御花园中的花儿还要多,她是除不尽的。 “牛玉。牛玉呢?” 宫女微微低下头,回答道:“回娘娘,牛公公今晨才回来的,此时怕是在房中洗漱。” 唐彩屏略一沉吟,吩咐道:“你去将牛玉喊来见本宫,本宫有事问他。” 宫女领命出去,刚出内室门,便看见牛玉带着御膳房的宫人端着精致早膳朝着内室走来。宫女忙迎上前去,向牛玉行了一礼,开口道:“牛公公,贵妃娘娘正找你呢。您快进去吧。” 牛玉进了内室后,发现除了唐彩屏便没有任何一人,便开口道:“贵妃娘娘,都妥了。” 唐彩屏拿起桌边的梳子,缓慢地梳着头发,开口道:“本宫今日还需要你帮本宫一件事。如今宫中以本宫为尊,可皇上却依旧关心万若雪与沂王。你今夜去养蜂夹道沂王府,帮本宫不声不响结果了沂王。” 牛玉一惊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女人,心里升起了一丝寒意,他默默地接过唐彩屏手中的梳子,说:“奴才许久没为娘娘梳头了,今日奴才来为娘娘梳头。”唐彩屏将梳子递给牛玉,牛玉为唐彩屏梳了一个飞天髻,随后便退了出去。 又是一个有些寒意的深夜,朱见深已经睡熟了,西厢的赵大娘带着芳华收拾完家务也已睡下,只留下赵家男人在门口打着瞌睡守夜。若雪一个人坐在的墙角,那个与无尘约定的地方,二人在隔墙说着悄悄话。忽的听到龙眠阁方向传来一声响动,若雪突地跳起来便往朱见深睡觉的房间跑去,无尘一个腾起越墙而入。 万若雪与万无尘两人到了龙眠阁,看见朱见深房间内有一人影晃动,手持利刃,万无尘在刀要砍向朱见深的那一刻,推开门冲了进去,用手抓住了刀,万若雪忙趁空隙跑到了朱见深身边,将朱见深紧紧地抱在怀里。 万无尘徒手抓住了利刃,也不顾及流血的双手,转身一个回旋便将人踢倒在了地上。随即一个转身锁喉便定住了人。万若雪见万无尘制服了歹徒,连忙跑到万无尘身边,蹲下身子揭开了蒙面人的面罩,揭开后,万若雪却惊了一下:“牛玉?” 牛玉被万无尘的一脚踢中了肋骨,如今正是重伤,语气若丝的说道:“万姑姑,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万若雪问牛玉:“牛公公为何深夜这般打扮来我沂王府?这不像是登门造访的样子吧。” 牛玉长叹一口气:“如今落到你手里,我也无话可说,你且随意处置罢。”说完便将头梗到了一边。 万若雪看了万无尘一眼,随后轻柔地将牛玉扶起来,为牛玉拍了拍身上的灰:“牛公公,咱们也都是熟人了,难道你忘了我们同在上圣皇太后身边日子了吗?可如今去了贵妃娘娘处,可就忘了我们这些人了。” 牛玉听见万若雪如此说,忙笑道:“哪儿能啊,牛玉怎敢忘了之前的日子。只是姑姑,我是身不由己啊!” 朱见深听见此话,鄙夷的看了一眼牛玉,万若雪见状,无奈的说:“可你如今为何要来沂王府暗杀沂王呢?” 牛玉听见若雪这么问,又看了看沂王与万无尘,遂开口道:“我可以告诉姑姑怎么回事,但姑姑得保奴才一命。” 万若雪听得此话,自然是应允:“只要你如实招来,若你愿意为我们所用,我们定保你平安无事。” 牛玉听见万若雪如此说,内心一动,思索片刻便开口说:“既是姑姑如此说了,奴才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是贵妃娘娘怕沂王殿下回宫妨碍她夺后位,妨碍小皇子夺太子之位,所以派奴才来暗中悄悄的结果了沂王殿下。结果,奴才还没动手,姑姑与万大人便冲了进来。” 万若雪听见牛玉如此说,内心不由得一股无名之火往上冒,不由得冷笑道:“唐彩屏做了嫔妃这几年,还真是长了不少本事呀。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是她便如此确信,一切真能如她所愿吗?!” 牛玉见万若雪此时微怒的样子,竟有一丝威严,不由得汗毛一竖,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姑姑,求您救救我们贵妃娘娘吧!娘娘如今已是杀红了眼了!您不知道她如今的样子,我见了都怕呀!您说这皇家的事儿,是咱们这起子人能管的了的吗?一旦被皇上知道,贵妃如今犯下的错事,就是诛九族都不够呀!”牛玉不停地磕着头,涕泗横流。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小便认识的邻家妹子,一步步地双手沾满了血污,他也是痛心的。 “牛公公。你且回去复命吧。就说沂王与我已死。”若雪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从朱见深与自己身上两片贴身的布料,一刀划破了胳膊。 第101章 清浅时光 若雪听了牛玉如此说来,遂从自己与朱见深的身上扯下了两块贴身的布料,一刀划破的自己胳膊。 “若雪!”无尘地心疼抓起若雪的手。 若雪平静地推开无尘,将血燃红了两块碎布,对牛玉说道:“牛公公,你且回去复命吧!就是沂王与我已经死了!” “姑姑...”牛玉看着若雪所做的一切,想说些什么。 “牛公公,你且回去吧。你切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回去好好看好你家主子吧。”若雪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唐彩屏,如今将自己一步步地推向死路了,若雪有些后悔当初将她送给了朱祁钰。可若是没有做了嫔妃,彩屏就不会变吗? “来人快来人!”无尘一边喊着赵家夫妻,一边给若雪按着伤口止血。 赵家夫妻与芳华闻听呼唤,匆匆赶来,不觉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赵大娘惊呼道。 “进贼了?!跟我去见官!”赵家男人呜呜喳喳地上前将牛玉按住。 “让他走吧。”若雪坐到了椅子上,淡淡地说道。 牛玉灰溜溜地走了,若雪对芳华轻语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了?” 芳华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却见朱见深眼神中流出了一丝的不屑。 众人散去,朱见深走到若雪的身边心疼地问道:“姐姐,还疼吗?” “沂王!你竟能说话了?”万无尘不解地却又带着一丝欣喜。 朱见深清咳了两声,端起了一副皇家的架子,看着万无尘说道:“咳....本王早就能说话了,这是我与万姐姐之间的秘密。那个....万将军。看你今夜救了本王的份上,本王便不与你追究之前你的不敬了,以后....以后本王命你教我武功可好?” “哈哈,沂王,你小小年纪便懂得韬光养晦了,果真是你万姐姐教的好.”无尘深情地看着若雪说道。 “哎!你只说本王命你的事,你可接受?”朱见深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将无尘与若雪逗得忍俊不止。 从此,三人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地过起神仙般的日子。自打杭氏殁了,赵家夫妻便没了通风报信的使命,与若雪他们的相处也更加自然起来,芳华也是个容易调教的丫头,每日打打下手,陪朱见深读书一刻也不耽误,而无尘每日也来府中教朱见深些武功,一府中人,主贤忠仆,各司其职,好生舒坦。 这日万无尘与沂王,万若雪往朱雀门大街游玩,途中万若雪寻思着买些小东西带回去让大伙也乐呵乐呵。万无尘自是万若雪说什么都是好的,单沂王此时却像个小大人般开口:“万姐姐,你若是喜欢呢,便自己掏腰包买。若是又让万哥哥掏钱,岂不是成了万哥哥的人情了?” 谁知若雪本就打算自己花些银子一来是买个安静二来是图个有趣,便很豪爽的应承下来:“沂王殿下说得在理,这本就是奴婢买给大伙的,无尘哥哥,你可不许跟我抢着付钱。”万若雪这句话一说,便让万无尘付钱的手缩了回去。 正巧三人逛着逛着便到了“和善坊”,这“和善坊”是京城中最出名的点心铺子,若雪寻思着买些糕点回去,便开口:“朱雀门大街别的不多吃食多些,我寻思着糕点可以共食,便想买盒糕点回去让众人分食。”万无尘边说:“前面就是这和善坊了,去哪儿买吧,哪儿的点心最是好吃。”三人便进了和善坊,一进和善坊,老板便迎了上来:“三位客官,想买些什么吃食?小店今日有新品上市,这金丝糕,还有黄金碎玉卷,味道都是极好的。”万若雪笑了笑开口道:“不劳掌柜的费心了,我们随意逛逛,挑选几样儿就成。”掌柜的见万若雪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说:“哎,好嘞。有事儿您吩咐。”万若雪朝老板微笑着点点头。 三人便在和善坊里逛了起来,朱见深见到如此之多的吃食,终于崩不住那张小大人的脸,拉着万若雪到处转:“万姐姐,这些吃食竟是比我府里那些还要好看。你看你看,这个珠圆玉润,竟真雪白的如同珍珠。真真是心思极巧。” 万若雪笑着点头,一面命人将朱见深点的几道点心都包起来,不一会儿,万无尘手中便拿了好几个糕点盒子,掌柜的见万若雪一行人买了如此多的糕点,笑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姑娘,一共是十两二钱银子,见姑娘买的如此多,便只给十两罢了。”万若雪见老板如此好说话,便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谢谢掌柜的了。”掌柜的接过银子,见万若雪他们就要走,忙走出柜台,拦住万若雪:“不知姑娘住在何处?每月小店都会出新糕点,小店可先行送去给姑娘尝尝。” 万若雪笑着摆摆手道:“这倒不用了,今日只是来买些尝尝鲜,府中有糕点师傅做糕点,就不劳烦老板了。”掌柜的也不强求,便应一声:“哎,好嘞,您走好,好吃再来哈。”说完,掌柜的便走回了柜台,迎接下一批客人。 当万若雪走出和善坊后,迎面却被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乞丐撞到,乞丐连声道了“对不起”,万若雪也没在意,便让其离开了。三人一瞧时辰,午时了,该吃午饭了。万若雪便开口:“无尘哥哥,已经午时了,殿下该用午膳了,我们去悦来客栈吧。” 三人到了悦来客栈,依旧选了老座位。掌柜的亲自上来为他们点菜:“万公子,今日需要点些什么?”万无尘开口道:“老样子,对了,听说最近进了一批新女儿红,给我来一壶吧。”掌柜的忙连声应到:“好嘞,二楼雅座老规矩加女儿红一壶!”楼下便有小二答应着:“来嘞!” 三人吃饱喝足,万无尘想要付钱,却被万若雪阻止了:“无尘哥哥,今日我们沂王府今日请您万将军吃饭。”说着就要掏出钱袋,却发现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第102章 汪直 若雪笑着说道:“今日由我们沂王府来请您万将军,以谢你那日的搭救之恩。”却发现系在腰间的钱袋找不见了。万若雪掏遍了全身的口袋,却发现并没有。 “姐姐,怎么了?”朱见深见若雪神态不对遂问道。 “我...我的钱包丢了。”若雪愣了愣说道,回想了一路上的事,被一个小乞丐撞到。“莫非....莫非是那个小乞丐?”若雪自言自语地说道。 “既如此,不找也罢,只希望那个小乞丐能拿银子去好生过活,也是好的。”无尘劝解道,“看来今日还是要我请了。” 三人吃完饭后,沿街闲逛了一圈,准备回府,途径一条僻静小巷,却发现那个撞了若雪的小乞丐被一群无赖围着,言语听起来似是在争吵。 “许是一帮贼人在分赃?”若雪心下暗想道。却听得小乞丐一口带着哭腔的浓重地方话,与那群无赖辩解。 “无尘哥哥,想来是一帮无赖在欺负那个小乞丐吧?沂王,我们管不管?” “嗯...他偷了咱们的银子着实可气,可看他一个幼儿被一群大人欺负,却是不好。我觉得该管。” 若雪拉起了朱见深的手,往后避了一避,狡黠地对无尘说道:“哥哥,看你的了。” 只见的,无尘几下便将那几个无赖泼皮打翻在地,才看清小乞丐已经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手里却死死抓着若雪的钱袋不放。无尘摇摇头,摸着小乞丐的小脸说道:“你这孩童,被他们打成这样,都不肯撒手这钱袋,确实也够贪财。你可知钱财乃身外之物?” 小乞丐满眼噙满了泪水,给无尘磕了个头便攥着钱袋转身跑了。 “你这个小孩,好没意思,如此便跑了?钱也不还给我们?”朱见深看不过去,一把拉住小乞丐的袖子。 小乞丐瞪着眼睛,咿咿呀呀地嘴里说着听不懂的方言,一个劲的挣脱,几乎要将朱见深推在地上。若雪急忙拉开朱见深,说道:“让这孩子走吧,看他如此看重这些银子的,想必是有急事要用的。” 小乞丐似乎能听懂若雪的话语,遂平静了下来,感激地看了一眼,转身跑了。 “无尘哥哥,你走的快,且跟去看看,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随后就过去。” 无尘应了便悄悄地跟了过去。只见小乞丐飞快地跑到街上去买了几个馒头,头也不回地跑到一个破败的巷子里,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中,有一处枯草搭的垛子,垛子下面躺在一个面如死灰,衣衫褴褛的女人。小乞丐将那女人慢慢扶起,将馒头放在女人口边,那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小乞丐拼命摇晃,却见那女人双手无力地锤着,再无反应。无尘走至跟前,伸手摸了一下女人的鼻息,早已没呼吸,那女人的双瞳业已扩散,已是无力回天,无尘走近才发现那女人虽骨瘦如柴,腹部却异常凸起,遂问道:“你们可是大藤峡来的难民?可是一路吃了观音土?” 小乞丐点了点头。无尘叹了一口气,慢慢合上女人的双眼,说道:“你家亲人已经去了,找个地方下葬吧。” 小乞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喊道:“阿娘!”便趴在女人身上一味地哭泣。 若雪与朱见深赶来,撞见了这一幕,也心酸不已。三人帮小乞丐给他娘料理了后事,从小乞丐口中得知他是与娘从大藤峡叛乱中逃出来的难民,偷了若雪的银子实在是因为他娘饿的昏过去了几次,才不得已为之。 “大藤峡叛乱?”若雪轻轻地问道:“前阵子听说了,却不想又这么多的难民。” 无尘摇摇头说道:“广西那边流寇众多,又遇了饥荒,灾民叛乱。如今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却也一直未有平定的精力,众大臣也觉得那边太过偏远,小的暴乱无妨大碍,只是广西的政府自行镇压,却不想受苦的却是无辜的百姓。” 三人料理完小乞丐后,朱见深难得出一次门,还没玩够,三人便继续逛街,三人走在街上,不时的朱见深问万无尘关于万若雪幼时的一些趣事,直问的万若雪面红耳赤,但欢声笑语却不绝于耳。 三人一路走走笑笑就到了朱雀门大街的东转角,由于朱见深是倒退着走路,冷不防的在拐角处被人撞倒。朱见深跌倒在地,万若雪忙冲上前询问:“殿下,没受伤吧?还好吗?”朱见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正当万若雪一心一意关心朱见深的时候,格尔勒见像是万无尘与万若雪,刚想出声,却被万无涯拦住。万无涯忙绕过他们,将格尔勒带回府。格尔勒一脸茫然,遂问道:“夫君,方才那不是你弟弟无涯与万若雪万姑姑吗?怎的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万无涯无法,只得向格尔勒解释道:“弟弟正在边疆戍守,娘子定是最近太了看错了。我们回府休息休息吧。” 在回府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格尔勒回想了一遍今天的事,怎么想都觉得并不是自己看错了,而是万无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由于在途中不好开口询问,便决定回府后叹叹万无涯的口风。 回府后,格尔勒拉着万无涯到了他们的房间,关上门,万无涯一脸茫然:“娘子,这大白天的,关门作甚?”说着便要打开门,格尔勒出声阻止道:“相公,你坐这儿,妾身最近记忆不太好了,想问相公几件事。” 万无涯也没多想,只当是格尔勒找不到几件首饰了,遂坐下。格尔勒见万无涯坐下后,便开口道:“相公,妾身嫁来中原许久了,想问下相公,当日草原上我们的初识,那双马儿,还有相公受伤之时妾身不眠不休照顾相公的情形。” 万无涯没想到格尔勒会问这些事,顿时语塞:“娘子,怎的会想起这些事?事情久远,我怕是也想不起来了,待我仔细想想。”格尔勒答应道:“相公,你可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妾身。”格尔勒起身为万无涯倒了一杯水,万无涯此时脑门上一头汗,在草原的是万无尘,如今他替万无尘成亲,怎会想到格尔勒突然有一天会问这事,早知当初便找万无尘问问清楚了。 格尔勒见万无涯满头大汗,遂开口:“夫君可想明白了?”万无涯支支吾吾地开口,然后猛的一捶拳道:“为夫想起来了,为夫记得当日为夫身中数箭,连大夫都说回天乏力,由于不能喝药,为夫昏迷了好久,是娘子你不眠不休地陪在为夫身边好几日,怕是那时娘子就对为夫情根深种了吧。” 格尔勒一听,万无涯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且言语支支吾吾,遂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不是万无尘!万无尘绝对不会说我陪在他身边几天几夜,因为我只陪了一晚。说!你是谁?为何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万无涯一听格尔勒此话,便知晓再瞒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使格尔勒越来越生气罢了,便开口承认道:“我是万无涯,万无尘是我的双胞哥哥,那些事全是我信口胡诌而已。”格尔勒一听,怒从心来:“那我们今日在街上遇见的,是不是万无尘?那个女的是不是万若雪?”万无涯见瞒不下去,便点点头。 格尔勒顿时心生怒火,就要回草原。万无涯拼命拦下,也不顾得君臣之礼,便开口道:“若不是你不顾兄长心意,兄长与我何必来这么一着?如今兄长被挪出府,若你再与我闹腾,你便是将兄长置于死地!” 格尔勒不死心,怒骂道:“他万无尘宁愿不要我,也要跟万若雪那个贱人在一起?凭什么?我哪点比不上她?”万无涯见格尔勒处于盛怒之中,明白不能再惹怒她,便开口道:“兄长与若雪妹妹从小青梅竹马,至今未娶便是等她出宫,若你这么掺和一脚,你非得要看两个有情人分隔两地吗?” 格尔勒还想说些什么,但万无涯却没有给她机会:“在兄长眼里,你再好,只要不是万若雪,你就不够好。”顿了一顿,再次开口道:“但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最好的。”格尔勒一听万无涯此言,怒气顿消,抬眸看向万无涯,只见万无涯双眸含情,想起成婚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的呵护备至与真心实意,格尔勒渐渐的平静下来。 万无涯上前将格尔勒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格尔勒的背,格尔勒犹如找到一个新的港湾,抱紧万无涯撒娇道:“我以后不要见万无尘了!我讨厌他!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万无涯听见格尔勒的话,直笑她如此大的人了,却还如同个孩子一样,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万无涯收紧了抱着格尔勒的手臂,轻声许道:“好,往后我们就过我们两个的小日子。” 再说朱雀门大街上,万若雪将朱见深扶起来后,正巧顺着万无尘的眼光看到万无涯与格尔勒离开的背影,万无尘轻叹了口气,说道:“涯弟似是过得很好。辛苦他了,为我挡了这么多,还搭上了自己的幸福,若雪,我欠他太多了。” 第103章 天相 “皇上!大藤峡叛乱,增加两万难民,如今已涌入京城!”大臣在报着广西的来报。 朱祁钰坐在龙椅上,身子微微颤抖。他有些激动地问道:“广西总督前不久不是说已经镇压下去了吗?” “皇上,大藤峡叛乱,分支众多,即使压一下一部分,还是野火烧不尽呀。如今那边的难民已是广西的衙门承受不起的了。”大臣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报.....”一个侍卫急匆匆地闯进殿来。“报!皇上!河南地震!” “什么?!”朱祁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今日子时河南邓县地震!地裂数丈,房屋具已倾倒,死伤...死伤中半。” 殿内的大臣们闻听此信,纷纷惊慌。这大藤峡的叛乱还为平息,河南又地震,皇上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这可怎么是好?朱祁钰看着殿内的骚动,头上竟急出了一脑门汗。 “众位卿家!大家快想想办法,如何平定叛乱,如何安抚灾民!”朱祁钰拍着龙椅喊道,早已没有了往日运筹帷幄的决断。 “皇上!河南地震,臣以为需先将救灾粮与药品送至邓县。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须火速医员赶往邓县!”李贤站出来震惊地禀道。 “准奏,太医院院判,火速召集京城内医员,赶往邓县!”朱祁钰当机立断。 “皇上,大藤峡难民,流往京中,或乞讨为生,或偷抢为生,臣以为,需驱离难民,保京中平安才是!”一个大臣又出来禀报。 “皇上!若大藤峡叛乱不平,一味驱离京中难民,并不能断齐祸根!反倒会失了民心。”于谦一听立即反驳。“如今河南又地震,京中再乱,只怕到时河南的灾民也会生出祸端。” “于大人!那你说怎么办?”那个大臣气恼地与于谦争辩道。 朱祁镇看着殿内的纷纷攘攘,忽觉后背一阵发凉,心内却一阵子烦热,瞬间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 “哎呦!皇上您怎么了?!”曹吉祥大喊道。 “皇上!” “皇上!”金銮殿彻底乱了..... 乾清宫的养心殿,李太医给朱祁钰施了几针,朱祁钰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虽还有些眩晕,身上却不似方才那般沉重。 “皇上!您醒了?”唐彩屏看到朱祁钰醒来,瞬间放下心来。 朱祁钰淡淡地看了一眼唐彩屏,遂把目光移向了于谦,有气无力地说道:“于爱卿,速速请钦天监的江道长过来一见。对了,此次朕晕倒之事,切莫告诉我的母后。” 于谦答应着退了下去。朱祁钰眼睛看着屋顶,感觉身体仿佛掏空般无力,他的母妃一向的浅薄,若是知道这么多烦心的事情,那是会吵地他更加焦心的。而眼前的唐彩屏呢?这个女人,对她早已没了往日的温情,自从若雪上次探望之后,他便再没去过未央宫。因为若雪不会平白与他讲人是非的,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皇上!您可醒了!臣妾为您熬了枸杞鸽子汤,最是滋补的,您且喝已些吧。”彩屏握着朱祁钰的手温柔的收到。 朱祁钰慢慢地缩回手,冷冷地说道:“你且退下吧。” 彩屏端着羹汤,愣了一愣,似是不相信朱祁钰此时的冷淡,刚要张口,朱祁钰不耐烦地闭上眼睛,重重地说:“你下去吧!” “钦天监江道长来了。”曹吉祥弓着身子进来禀报,斜眼瞟了一眼走得极为尴尬的唐彩屏。 江云鹤给朱祁钰请完安,见朱祁钰面如菜色,形容枯瘦,不觉暗地掐指一算,似是觉得不好。 江道长不说道说道?”朱祁钰突然开口。 “不知皇上想问什么?”江道长鞠躬作揖。 “地震。”朱祁钰吐出两个字。 “地震乃是天灾,天现灾兆,必定起因于更大的人祸。” “还需更大的人祸吗?大藤峡已经战乱四起了!”朱祁钰无奈地叹道。 “皇上,贫道以为....天子乃真龙真命,龙命乃天定,而人为的改变命数混乱天理,则致天怒,天怒而显兆,兆不应人,只应命。”江云鹤幽幽的一番引经据典。 “土地为国脉,百姓为肌理,伤则伤国根本,动则动国本源。” “你的意思是说,朕抢了本属于皇兄的位置,上天这是惩罚朕来的。”朱祁钰幽幽的开口,不见愠怒也不见悲喜。 “皇上错了,臣所言是指太子的废立一事,并非其他。” “哦?太子的废立?沂王当得太子,朕的亲生儿子就当不得太子是吗?” “皇上,天有天道,人有轮回,济太子只是入了轮回,皇上切要宽心,皇上贵为皇室血统,是龙脉,可话说龙有九子,生而不同,皇上还是不要太过执念的好。” 朱祁钰眉间带有愁绪“可朕如今又有皇子了!难道这个皇子也当不得太子吗?!” “皇上....祥皇子年纪尚小,天运贫道如今看不出呀。” “你的意思是,我朱家皇朝,只有深儿能担得太子之位?”朱祁钰心中充满了不忿,争了半生的皇权,难道最后果真还要还给朱祁镇的儿子,他不甘心的很。可是如今的天相,却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朕累了,江道长请回吧!”朱祁钰闭上了眼睛。 江云鹤拜别出了乾清宫,才捶捶后背直起身子来,手心里已攥的全是汗。 “江道长。”候在殿外的曹吉祥上前与江道长打招呼:“这天寒地冻的,江道长怎么一身的汗?” “啊...曹公公说笑了。贫道只是说了些天地之之理,只怕皇上一时难以接受。”江云鹤擦了擦脸上的汗。“曹公公,我今日看着皇上的气色可大不如前了呀。” “可不吗?皇上如今每日里腰膝酸软,浑身无力。看个折子也是强撑着看的,今日一急才晕在了大殿上。”曹吉祥假装忧心地说道:“道长,与皇上说的是何天相?可否与杂家透漏一二?” “这.....曹公公,天机不可泄露。顺时而定吧。”江云鹤捋着胡子,飘飘然地走了。 “这装神弄鬼的道士,你忘了当时钻狗洞的样了?”曹吉祥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两声。 第104章 心魔 未央宫,灯火通明,奶娘刚喂完小皇子哄着睡下了,“贵妃娘娘”奶娘见唐彩屏走进来连忙请安。 “你们下去吧。”唐彩屏让奶娘们退下,独自又将小皇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祥儿...为娘以后就全倚靠你了!你看你的父皇如今都懒得再为娘一眼了.”唐彩屏自言自语地说着,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牛玉!牛玉!” “哎!娘娘,娘娘我来了。”牛玉一溜儿小跑地进来。自从刺杀沂王失败后,牛玉也是尽量躲着唐彩屏了。“娘娘怎么了?” “牛玉!你看见皇上今儿个对我的态度了没?”唐彩屏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问道。 “啊....许是皇上今儿个却是是乏了?”牛玉唯唯诺诺地回答。 “不对!他分明是厌弃了我的模样!”唐彩屏恨恨地说道:“万若雪那个贱人,到底对皇上说了什么?对了,牛玉!你果真杀了沂王和万若雪?!” “是,是啊娘娘。奴才不都将带血的衣衫给您带回来了吗?” “可是....宫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嗨!沂王他们常年住在那僻静之地,只怕死了几年也不会有人知晓吧?许是皇上也希望他死?”牛玉掩盖道。 “牛玉,在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啦!你可不能骗我我呀!”彩屏看着牛玉说道:“去将本宫的琵琶拿来。” “娘娘,这么晚了,只怕会惊扰到皇子。”牛玉劝道。 “让你拿就便拿!”唐彩屏最近变得十分易怒起来。 一时间,未央宫传出了唐彩屏的幽怨的琵琶,却真的惊扰到了熟睡的小皇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朱祁钰正在乾清宫为大藤峡和河南地震的事情烦心,忽听得未央宫的琵琶,遂喊来曹吉祥问道。 “皇上,是贵妃娘娘在弹琵琶,不想将小皇子也惊醒了。此时未央宫,小皇子正哇哇地哭呢,里面乱作一团。”曹吉祥去看未央宫看了一眼回来禀报。 朱祁钰听到此言,不仅更加烦乱,对曹吉祥喝道:“曹吉祥,你去未央宫告诉贵妃,以后夜里不许再弹琵琶!否则,朕便将皇子抱给太后抚养!” “是!”曹吉祥答应着往殿外走去。 “等等!”朱祁钰又叫住了曹吉祥:“明日给朕甄选采女!” 曹吉祥赶去未央宫,传了朱祁钰的口谕,并将皇上明日开始甄选采女之事顺带地告诉了唐彩屏。当曹吉祥走出未央宫时,身后传来了琵琶摔在地上的碎裂之声。 夜已经深了,乾清宫的灯依然亮着,朱祁钰如今夜里每日噩梦连连,盗汗不断。他披了件衣服起身走至殿外,一阵冷风吹过,不仅打了个哆嗦。今夜,乌云蔽日,外面的院子被乾清宫的灯火衬得有些昏暗。 “曹吉祥!”朱祁钰喊了两声,曹吉祥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朱祁钰看着眼前小心翼翼像防雷一样怕他的曹吉祥,突然想起他的皇兄来。 “走!陪朕去趟去南宫!带上一坛子好酒!” 及至南宫,一道大锁,挡在了朱祁钰的面前。那时当初朱祁钰亲自叫人注了铅的大锁,“来人,去把那把锁砸了,把这些桎梏都咋了,快去,你们都站着干嘛?快去!”朱祁钰疯了一般大吼大叫着推人。 “太上皇,外面......外面,皇上来了。”小福子顺着墙洞瞄了一眼墙外的情景赶紧回来禀报。 话还没说完的,就听见外面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小福子,我怎么听着外面是在砸门啊。”钱皇后心有悸悸的说,“难不成咱们院里的人又出了什么差错,皇帝是要拆了这屋子,连房都不让咱们住了?” “应该不会,”太上皇还算淡定,但他也说不准朱祁钰这是在干什么。 “轰隆——”一声,南宫那许久未开的铜门一下子被推开,顿时灰尘四起,尘土飞扬处,朱祁钰站在了门口。 “皇兄,”此时叫这一声,朱祁钰竟有些哽咽。 钱皇后顺着声音的来源扭了一下头,手中却紧紧的攥着朱祁镇的衣服袖子。 “皇嫂可否一避?朕与皇兄有些话要讲。” “没事儿,茹儿你先进去吧。”朱祁镇宽慰似的拍了拍钱皇后的手。 钱皇后迟疑着松开攥着朱祁镇袖子的手,由小福子搀着,向内室走去。 待正堂之中只剩下兄弟二人。 朱祁钰看着这装饰简陋的南宫里,风骨依旧的朱祁镇,突然有些没了底气。 “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偷跑到南宫来玩耍吗?”朱祁镇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了,这南宫在他们儿时是个不错的玩耍之地,那时候他们都顽皮,都是父皇的儿子,虽然母后们水火不容,但孩子之间的结缔,还是可以因为一场玩闹而化解的。朱祁钰看着陌生的南宫,这里是他儿时,常常偷跑来玩耍的地方,竟被他遗忘了旧时的模样。 许是人越长大,心里有了越多的牵扯,不再透明清澈,多了丝丝绕绕的算计,这心也越蒙蔽,越多东西看不清了吧。 “皇兄,你可知,那时我看着你当上皇帝,心里是有多么的不甘,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偏偏我要跟着我的母妃住在宫外,只能年节进宫觐见父皇与你?。” 朱祁镇不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这个弟弟的心里话。 “皇兄,你可知,那时我有多敬重你,就有多嫉妒你,我嫉妒那份敬重,嫉妒的发狂。可我却得不到父皇多看我一眼,你的母后是宠冠六宫的皇后!而我的母亲却是罪婢出身,虽说都是父皇的皇子,但到底还是不同的。我受够了对你如日月星光般璀璨的光芒!你可知?你这光芒却独独映照出了我的阴暗!” “或许天下人都认为是我抢了你的皇位,可是,真的是我抢了你的吗?” “皇兄,你说,是吗?”朱祁钰转过身直盯着朱祁镇的眼睛。 “不....皇位和天下是我送给你的。”朱祁钰淡淡地笑着,说的超脱。 “对,是你送给我的!但你那时送给我的是一个怎样的天下?!若不是我临危监国,又怎会又如今安稳的大明?!”朱祁钰越说越激动起来...... 第105章 皇上病了 “皇兄你送我的天下?哈!你送我的是怎样的天下?若不是我临危受命,又怎会有如今的安稳?皇兄,你难道还以为你比我适合做皇上吗?”朱祁钰说的有些激动。 朱祁镇看了朱祁钰一眼,将朱祁钰带来的酒打开,缓缓倒上:“安稳?如今。皇上还觉得天下安稳?” “哈!”朱祁钰一时语塞,顺手打翻了朱祁镇手中的酒杯。钱秀茹闻听,慌忙从内室摸索着跑了出来。 “皇上,皇上恕罪!”她战战巍巍地求告。 “茹儿,你起来,我们并没怎样,你更没必要给你的皇弟道歉。”朱祁镇说的波澜不惊。 “朱祁镇!!朕就是恨毒了,你这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皇弟!我看你这几年确是操劳了不少,你看你头上竟有了白发,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吧?凡事还是看开些吧。这天下,这江山,你坐,我坐,都是我们朱家的,又何必相煎何太急呢?很晚了,我要睡了。皇弟请回....”朱祁镇说的淡定自若,这几年他除了看书便是看书,看得竟超脱了。 朱祁钰怔了半天,他的皇兄竟然有心思问他的白发?他实在搞不懂他皇兄的心思。今夜他着实烦闷,无处可去,不仅想起了他的皇兄,可是二人的谈话却实在找不到契机,如此,他真的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锁门!”朱祁钰气冲冲地走出了南宫。只听得南宫的大门重重关上的沉闷之声。 “曹吉祥!带我去汪氏那里吧....”朱祁钰抬脚刚要走,却止住了脚步,“罢了!回乾清宫吧!采女!采女选的怎样了?!” “皇上,选着呢,选着呢。这几天就到一批极好的.....”曹吉祥谄媚地说道。 南宫,朱祁镇默默地看完了曹吉祥留着院子角落的字条,攥紧了拳头。小福子看出朱祁镇有些异样,遂关切的问道。 “母后前些日子被受伤了,因着储秀宫里几根木头柱子与先太子的死有关,当初杭氏携子入住储秀宫是母后安排,杭氏便因此断定是母后刻意为之。与母后起了冲突,误伤了她!”朱祁镇站了起来,朱祁钰今日来访,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看他的身体状况,一副病恹恹强撑的样子,也许.....也许,,,朱祁镇突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激动。 翌日的金銮殿,大臣们纷纷为大藤峡与河南地震出谋划策,朱祁钰却莫名地烦躁。他已不知是为何,方德胜莫名地失踪,太医院判给他的补药如常地喝着,却更觉不好。李太医每日来请过平安脉也是一脸的难色。这几日新进的采女,虽侍奉的好,他却有些力不从心。金銮殿的聒噪不绝以耳,他本想站起来,却突觉的浑身无力,瘫在了龙椅之上。一群大臣涌了上来,朱祁钰看着大臣们焦急的脸越来越模糊...... 乾清宫,宫女太监的脸上俱挂了一层阴云,朱祁钰的病情又严重了。院判实在想不通他平日里所配的药物有何不妥,李太医也觉得皇上的脉象越来越虚浮。 于谦,李贤,徐溥等一干重臣守在殿内,忽听得朱祁钰虚弱地喊道:“于谦...于爱卿。” 于谦掀开隔着的暖帘,抬脚走了进去,只见朱祁钰干瘪地躺在龙床上,大有油尽灯枯的态势,不觉心底一惊。 “于爱卿....传朕的旨意,朕要去佛寺为河南与广西的百姓祈福,暂离朝堂几日。朝政由你们内阁代理。”朱祁钰吃力地说道。 “臣遵旨。”于谦心里明白,这是皇上的权宜之计。若是让百姓们知道他病重的事情,只怕天下又要乱了。毕竟那些守在城外的藩王们,对皇位也不是没有心思的。 于谦沉重地走出了乾清宫,拦住了路上的李太医。李太医将朱祁钰的病情如实告诉了于谦,只怕已是回天乏术,只能等日子了。至于为何皇上的身体会突然如此,他们也不知道,或是补药吃多了?纵欲过度?他们岂会知道唐彩屏每日偷偷给朱祁钰服用的回春散? 这日,李贤与于谦又在徐溥的府中坐了一夜。而石亨也在徐有贞处待了一宿。 “听曹吉祥说,皇上已经病的严重了?”石亨神秘地问道。 “是啊,据说是如此。”徐有贞望着湖面倒映的明月。 “可皇上还要去佛寺礼佛祈福?你信吗?” “权宜之计,只能如此吧。”徐有贞叹气道。 “如今朝政到了于谦一众内阁手中,你我更无出头之日了!......”石亨有些不忿。 徐府,徐溥习惯性的将一颗黑豆投入了瓶中。“徐大人,这储豆的习惯果真是每日里坚持的。”李贤看着笑道:“只是为何要投一颗黑豆?莫非,徐大人认为动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呃....皇上病重,然皇上的皇子年纪尚小....卑职以为关乎于皇位之事难有两全的善事。”徐溥苦笑道。 “只怕,朝中已有人动了心思了。如今大藤峡与河南之事未平,皇上又如此...我等应该为天下斟酌一番了。”于谦说的义正言辞。 未央宫,唐彩屏听闻皇上又晕倒了,却没有宣她过去侍奉,心下已经很是不自在。只见曹吉祥幽幽地飘了进来,慌忙起身迎接。 “哟,曹公公,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想起来我未央宫看我这闲人来了?”唐彩屏酸溜溜地说道。 “贵妃娘娘,瞧您说的,皇上身边自有新进的采女们伺候,刚封了孙美人,王充容,都在乾清宫里陪着呢,哪用得着老奴啊?”曹吉祥笑嘻嘻的说着却如一把利剑扎在唐彩屏的心里。 唐彩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有些扭曲:“哦,这倒是省了本宫的心了,曹公公,今日您来我这未央宫是为何呀?” “老奴此番来是告诉贵妃娘娘,刚皇上下旨,令汪皇后搬回坤宁宫啦...这皇上,果真是与汪皇后伉俪情深呀....”曹吉祥眼瞅着唐彩屏越来越狰狞的脸,继而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如今新宠旧爱,身体难以应付,您的补药.....该适当添一添了......” 第106章 风声鹤唳 朱祁钰彻底没了心思关心朝政了,每日里恍恍惚惚,汪皇后带着公主每日侍奉在侧,唐彩屏偶尔来拜见,朱祁钰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新进的两位美人和充容果真是年轻美貌,日日陪着皇后照料皇帝,她这协理六宫的贵妃,却如秋后之扇,有些碍事了。 南宫,朱祁镇正在书房中看书,忽听见门口一阵响动,以为是夜猫便没再去管,继续在摇曳的烛光下看书。而门外,曹吉祥正跪在地上,向着书房门行礼:“奴才曹吉祥求见太上皇!”朱祁镇听见曹吉祥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书,推开门,正看见曹吉祥跪在地上,朱祁镇忙上前扶起曹吉祥,“曹公公这是干什么?怎的大晚上的来我这南宫?” 曹吉祥顺势起身,开口道:“太上皇,老奴有话要说,咱们还是进去吧。”朱祁镇忙将曹吉祥领进书房:“公公,请。” 书房中,曹吉祥环顾一圈,看见一个零落偏僻的书房,零零散散的书架,普通的案台,但却异常的干净整齐。朱祁镇为曹吉祥倒了一杯水,递给曹吉祥后坐在了案台后面。“不知公公今日来,可是有何急事?” 曹吉祥这才想起自己今夜为何来此,忙放下手中的水杯,跪在地上说:“老奴代满朝文武恳请太上皇夺位。”朱祁镇听见曹吉祥的话,一惊,忙环顾四周,说:“公公万万不可开此玩笑,朕早已退位,怎可夺位?” 曹吉祥听见朱祁镇的话,便更添了一把火:“太上皇,如今的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还望太上皇回朝主持大局。否则,各地藩王定会动乱啊!” 朱祁镇一听这话,眉头紧锁,“这……”曹吉祥见朱祁镇有些许犹豫,便想再次开口,却没想到朱祁镇率先开口:“曹公公今日先请回吧,这些事情还需内阁商议了,我毕竟只是软禁中的太上皇了。。” 曹吉祥见朱祁镇这么说,也不太好开口在说些什么,只能说:“奴才今日就先退下了,还望太上皇好好思虑奴才的提议。”朱祁镇紧锁眉头,朝曹吉祥挥了挥手。曹吉祥走出书房,忙往乾清宫赶。 乾清宫,养心殿,朱祁钰今日强撑了些精神在看内阁的奏折,随手端起茶杯,却发现杯中早已没了茶水,便高声喊道:“来人啊。” 小玄子站在门外听见朱祁钰的呼声,忙推开门进来:“皇上。” 朱祁钰将茶杯放在一边,说:“给朕换杯茶来。”小玄子上前接过茶杯,正要退下,却听见朱祁钰问:“曹吉祥呢?” 小玄子顿了一顿,回答道:“回皇上,曹公公去南宫了,说是天凉了,给太上皇送些物品。”朱祁钰也没放下奏折,而是说:“让曹吉祥回来了,来朕这儿。”小玄子应着便退下了。 小玄子刚换了一杯新茶水回来,便看见急急赶回来的曹吉祥,“师傅,皇上让你回来就进去呢。”曹吉祥接过小玄子手中的茶杯,推开门进去了。朱祁钰头也没抬,便说:“回来了?南宫怎么样?” 曹吉祥一听,心里大叫不好,这朱祁钰最是讨厌身边的人跑去南宫,曹吉祥忙跪地:“回皇上,太上皇一切安好,让奴才代他向皇上问安。” 朱祁钰这么一听,放下手中的奏折,走到曹吉祥身边,蹲下身子与曹吉祥对视,说道:“怕是不是问安而是送安吧。” “小玄子!过来!掌你师傅的嘴!”朱祁钰淡淡的说道。 小玄子哆哆嗦嗦地走到曹吉祥的跟前,一巴掌打下去道:“可还敢乱跑了?!可还敢私探太上皇了?!” 一会的功夫,曹吉祥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来。 “来人!”朱祁钰喊道,门口冲进来一群侍卫,朱祁钰说:“今大内总管曹吉祥私自前往南宫,恐有叛变之心,今朕将其革职查办,关入大内监牢,听候审问。” 侍卫忙上前,将瘫软在地的曹吉祥抬起关进了慎刑司。徐有贞眼见着一群人将嘴角还挂着血的曹吉祥扔了进来,急忙派人将曹吉祥带进了牢房里。“敢问这位大哥,曹公公是犯了何事?” “私探太上皇!皇上说了要亲自办理。徐大人你可看好了...”侍卫冷冷地撂下话便走了。 曹吉祥正在通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天,徐有贞进了牢房,还没说话,却听见曹吉祥说:“这天现在还是阳光高照,却不知什么时候就风云突变了。” 徐有贞听了,叹了一口气说:“你可真是糊涂,就算你再怎么想念太上皇,也不该在此时去南宫啊。” 曹吉祥声音飘飘忽忽:“徐大人!你认为杂家只是想念太上皇吗?老奴是要帮太上皇复位!” “曹公公,你疯了?这话你怎敢乱说的?”徐有贞紧张的制止道。 “徐大人!以你的才华,难道你真的甘心做一名小小狱卒吗?!想那于谦,李贤等人,早已在内阁把持朝政,你的远亲徐溥也入了内阁!你...就真的甘心屈居他们之下吗?”曹吉祥说的慷慨激昂。 “今日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徐大人!你可知我曹吉祥为了今日,做了多少准备吗?你可知皇上的身体为何忽然便急转直下?你可知为何济太子忽的便早夭殡天?这些都是迟早的事!都在杂家的掌控之中!” “曹公公!你这是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做呀?”徐有贞大惊失色,他想不到原来这些事情都是曹吉祥一手策划的。 “为何?为的就是拨乱反正!让太上皇复位!朱祁钰这夺来的天下,必定要还给我们的正统皇帝!”曹吉祥正气凛然的神情让徐有贞有了些许感动。 “徐大人!如今我身陷囹圄,可石亨将军手上有兵权呀!你懂吗?” 徐有贞轻叹一口气:“你放心吧,有我呢。”说完便离开了,留下曹吉祥一人兴奋地在牢房中踱步。。 “来人!拟旨!”朱祁钰在御书房中徘徊许久,最终坐了下来,唤了人过来拟旨。“今日京城盗贼猖獗,为保太上皇及沂王安全,朕今派两队锦衣卫前去南宫及沂王府,务必保证太上皇龙体安全,沂王平安。” 第106章偷梁换柱 乾清宫,养心殿,朱祁钰昨夜将曹吉祥关进大内监牢后,越觉得草木皆兵,如今自己对外宣传使礼佛,可万一走漏了风声。。。。朱祁钰下了派锦衣卫去将南宫以及朱见深的沂王府包围。 破败的南宫瞬间就站满了锦衣卫,朱祁镇慢慢地合上殿内的门,暗自念道:“局势果真是紧了!” 城郊的沂王府,密密麻麻站满了锦衣卫,若雪拎着篮子出来买菜,都被拦了回来。李贤已经几日没来了,若雪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寻常。 “姐姐,平白府里添了锦衣卫,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朱见深淡定地问道。 “沂王,也觉出不对了?你以为会是什么变故呢?”若雪定定地看着朱见深,试探问道。 朱见深思索片刻道:“恐怕是皇叔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突然防范我一个哑巴...” 若雪看着眼前这个举重若轻,淡定自如的孩子,忽觉的她从小抱的那个婴孩,已经长大了。 若雪微笑着问道:“沂王,你怕吗?” 朱见深摇摇头,“只要与姐姐一处,深儿什么都不怕。” “芳华!”若雪轻唤了芳华过来,“芳华有些事情还要你去做.” 一会院外传出了芳华甜甜的声音:“大哥哥,我家沂王肚子疼的很,可否为我们请个大夫?” 只见芳华从袖子掏出一锭银子,冲着领头的甜笑道:“大哥哥,沂王殿下素日里都是保医堂的大夫诊病。” “呵,小殿下还挺讲究,行,我这就去给你请保医堂的大夫啊!”若雪与朱见深隔着窗户,见此情形方放下心来。 过来半个时辰,一个大夫拎着药箱子被侍卫送了进来。“沂王殿下,您这是什么东西没吃好吧?可是身子还出疹子了?” 朱见深点了点头。 “殿下还需脱了衣服看看。” 朱见深不语,看着站在门口的侍卫。“这位大哥,殿下怕是有外人在,会怕羞...”若雪笑着对侍卫说道。 那侍卫被若雪的巧笑倩兮迷的也有些云里雾里,遂答应着退了出去。 “大夫,沂王的身体没事吧?”若雪看着眼前诊脉的“大夫。” “没什么大碍,不妨事,待我开个方子,喝几副药便好了。” 只见“大夫”写了“黄芪,冰片,杜仲,甘草,玉兰”的方子。连起来便是皇病重,曹狱。若雪顿觉紫禁城内外风云即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强撑着精神说道:“多谢大夫了,还烦请您明日再来我殿下诊病送药”。 “大夫”答应着走了,若雪在心里默念着“无尘哥哥,多谢你此番来。” 夜已深了,万若雪将房门关好后,一回身便跪在了朱见深的面前。朱见深一惊,想要将若雪扶起,若雪却避开了朱见深的动作,说道:“如今皇帝病重,曹吉祥已经下了大狱,皇上素来多疑,便派锦衣卫围了我们王府。可是,殿下,奴婢唯恐皇上一旦迷了心智会下令斩杀殿下!所以...殿下今夜子时你便跟无尘哥哥出府好吗?” 朱见深异常镇定地听若雪说完,问道:“姐姐也与我一起离开吗?”万若雪早已经想到朱见深会这么问,便开口道:“殿下先出府,姐姐过几天便过来。” 朱见深如此一听,若雪要一人留下,便故意问道:“那是几天呢?” 若雪一时语塞,朱见深拉着若雪的手说道:“姐姐在哪,深儿便在哪。深儿走,姐姐也要在。”此时的朱见深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是啊,他已经十岁了,身量已经长到了若雪的肩头。自小便经历宫里的风云莫测,虽只有十岁,却远胜于同龄的孩子老成。 若雪定定地看着朱见深,竟有一刻将他当成了大人的幻觉。“殿下,你知道为何太后赐名姐姐叫贞儿吗?太后意为对殿下忠贞不二,誓死守护殿下呀!所以,姐姐这次是一定要将殿下送走的!” 朱见深见若雪如此固执,心中微微一颤,这个自幼便待在自己身边的姐姐,竟真的会为了自己而舍身取义。朱见深突然抱住若雪道:“姐姐!你等着深儿!深儿定会来接你!” 是夜,若雪见看守的士兵换班,便趁此空隙带着朱见深去了养蜂夹道一个无人当值的后院。万无尘早早地就在后门墙根底下等了,朱见深一个跟头翻了出去,“万将军!答应本王!不日必要来接姐姐!” 万无尘坚定地点了点头:“殿下,臣就算拼了命也会保护你万姐姐的!快走吧!殿下!” 只见精瘦的汪直已换了沂王的服饰翻墙进来。 “若雪!记得每日午时请大夫!” 万若雪静静地牵着汪直的手答了一声“嗯。” 翌日清晨,若雪打开门对领头的说道:“沂王,近日出了风疹,每日需请保医堂的大夫来诊治。” 乾清宫,于谦像朱祁钰禀报着前朝的军情与灾情。朱祁钰一手搂着李充容,一手揽着孙美人,:笑道:“朝政之事,于爱卿等内阁大臣做主便是!朕养病要紧!” 于谦见朱祁钰如此说也无法反驳,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朱祁钰脸色一沉,推开二位美人走进了内殿。 “皇上,你何苦在于大人跟前也装出一副昏君的模样呢?”汪皇后不解地问道。 “皇后!如今我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不如此怎会知晓这帮大臣那个是真心护着朕的呢?”朱祁钰阴郁地说道。 汪皇后看着眼前的皇帝,面色暗沉,形容枯瘦,神情阴郁,早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她不仅想起当年在郕王府的日子。那时,虽有杭氏轻狂,朱祁钰与自己却也相敬如宾,那时的朱祁钰青春而气盛,可如今才做了几年的皇帝,却骤然苍老了许多。这个皇位究竟是有什么好的呢。 汪皇后想到此处,不仅一行清泪夺目而出:“皇上!我更怀念我们在王府的日子!那时的我们是多么地纯良而幸福...” 朱祁钰听到汪皇后如此哽咽地忆起往事,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人:“皇后,你说什么?.......” 第108章 崩溃 朱祁钰依靠在龙床上,缓缓地抬起了眼皮,看着眼前哭成了泪人的汪皇后问道:“皇后,你在说什么?” “爷!你果真还要做这个皇上吗?!臣妾不想你为了这个皇位,将自己变得如此劳累!爷!你看你才多大年纪,已经生出了如此多的白发,真的值得吗?”汪皇后颤声说道。“臣妾只愿与自己的夫君与孩子平平安安的相守一生,什么皇后,对臣妾而言不过是个虚名,臣妾只愿夫君平安!可是爷,您看你如今的身子!”汪皇后忍不住地掩面哭泣。 从郕王到景泰皇帝,朱祁钰这几年经历的太多了,为了这个皇位,他众叛亲离,妻离子散。是啊,值得吗?如果不是为了赌那一口气,如果不是因着心里那多年嫉恨的心魔,如今他也许还在王府中娇妻美妾,儿女承欢膝下。朱祁钰心中也不仅有些激动,一阵地咳嗽起来。汪皇后上前递过手绢,朱祁钰接过手绢捂住嘴不住地咳嗽,结果却发现咳了一滩血,汪皇后看见手绢上的血脸色吓得雪白,刚要传唤太医,被朱祁钰止住了:“罢了,若是请太医只怕朕病重一事又要闹得人尽皆知了!朕的病朕心中最清楚。” 未央宫,唐彩屏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了,今日她想抱着皇子去看看这位皇上倒底是怎么个心思,为何就将她这协理六宫的贵妃给闲置了,反将那冷宫的皇后留在身边。 “给贵妃娘娘请安。”寝殿外传来了两位新人给唐彩屏请安的声音。朱祁钰听闻坐直了身子,拿了本书随手翻了起来,汪皇后擦了擦眼泪闪进了内室。 “皇上,臣妾带着祥皇子来看您了。”唐彩屏有模有样地抱着小皇子。 朱祁钰看着唐彩屏怀里干干净净的小皇子,笑着说道:“朕果然好久没看祥儿了,来,给朕抱一抱。” 彩屏眉开眼笑地将皇子递给了朱祁钰,朱祁钰看着怀里的婴童,剔透而纯净,看着他这个父皇咯咯地笑个不停:“祥儿快三岁了吧?” “是啊,皇上,祥儿过了年便三岁了。”唐彩屏回答道。 “可是祥儿如今怎么还不会说话呀?”朱祁钰觉得有些不对。 “皇上,这幼儿又学话早的,有学话晚的,想必皇子是金口玉言的缘故,所以学话才晚一些?”彩屏谨慎地回道说。 “来!云儿。”朱祁钰像内室喊着公主的小名,与你母后出来看看你的祥弟弟,甚是可爱呢!” 汪皇后牵着公主的手,娴静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贵妃。还不给皇后请安?”朱祁钰淡然而语。 唐彩屏微微一怔,方反应过来过来施礼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来,皇后,你看看祥儿多可爱。”朱祁钰打断了彩屏的请安将皇子自然地递给了汪皇后,随即脸色一沉:“小玄子!过来!宣旨!贵妃堂彩屏,抚养皇子朱见祥两年有余,却教养无方,致使皇子至今不会开口说话!今日起,祥皇子由汪皇后抚养,贵妃没有宣召,无事不得随意踏入乾清宫!” “皇上!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今日您要如此对臣妾?!”唐彩屏哭喊着不解地问道。 朱祁钰闭上眼睛:“朕乏了,贵妃请回吧。你就安心做好协理六宫之事吧!小玄子送贵妃回宫!” “请吧,娘娘!”小玄子几乎是半押着彩屏送出了乾清宫。 “哎呦!娘娘,您怎么了?”候在宫外的牛玉见唐彩屏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被小玄子驾着几乎是撵了出来,遂觉得出了什么事。 “牛玉!皇上将祥儿夺走了!”彩屏嚎啕大哭起来“皇上将祥儿给汪皇后抚养了!” “娘娘,这是为何,为何呀?”牛玉也慌了阵脚,怎么忽的皇子也被夺走了? 唐彩屏抬起了哭得扭曲的脸,恨恨地说道:“皇上与我恩断义绝!没有旨意不准踏入乾清宫一步!一心协理六宫之事!可是!哪里还有后宫?!他如今所有的后宫都养在他的乾清宫里!我见都见不得!哪有什么六宫!” 未央宫中,呆坐了一夜的唐彩屏,满面的残粉,鬓发散乱。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祥皇子在身边的日子,虽然祥儿一直不开口讲话,可她是真心实意地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照顾的。可是皇上便忽地说将祥儿夺走便夺走了。好狠的皇上呀! “牛玉!牛玉!” “哟,牛公公,这是要去太医院啊?”徐有贞朝着牛玉拱了拱手。牛玉身子一侧,避过了徐有贞的行礼,“徐大人好。这不,皇上的药没了,贵妃娘娘吩咐奴才去太医院取药呢。”牛玉朝着徐有贞行了一礼。徐有贞心想朱祁钰已好几日不上早朝,便想着问问牛玉朱祁钰的近况。 “牛公公,这皇上最近怎么样了?龙体可好些了?”徐有贞随着牛玉一道前去太医院,边走边问说。“徐大人啊,这皇上的龙体,咱家一个奴才也不太好说啊,皇上一直由贵妃娘娘照顾着,奴才也就跑跑腿取取药了。”牛玉显然并不想告诉徐有贞朱祁钰的身体现况,只得打个马虎眼过去了。 徐有贞听见牛玉这么说,还想问牛玉一些事儿,牛玉却叹了口气:“徐大人,你可别瞧咱家如今在圣上跟前侍疾,可真正能近得皇上身的,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了,如今贵妃娘娘掌六宫事,又牵挂着皇上龙体安康,奴才就算再担心皇上龙体,也不好去打搅贵妃娘娘,您说可是这个理儿?” 牛玉这番话一出,硬生生将徐有贞接下来要问的话憋了回去,徐有贞只能扯扯嘴角,苦笑道:“公公说的是,贵妃娘娘如今劳心劳力,吾等自是不好再去打搅贵妃娘娘了。”牛玉听见徐有贞如此说法,便满意的点点头,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太医院走去了。 “哟,徐大人,这太医院到了,奴才就先进去了。”牛玉朝着徐有贞行了一礼,徐有贞侧过身子,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牛玉让进了太医院。 第109 皇储 于谦怔怔地看着这个万无尘,像极了当年战场的万将军,可是却分明不是日日朝上所见的万将军。无尘微微笑了笑,朝李贤眨了扎眼睛,道出了原委。 三人听完无尘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难怪,如今朝上的“无尘”,日日低调的很,从来不参与任何派别的言论。“看来如今的皇上,对万将军有心了。”于谦叹道。 “是啊,皇上对我与若雪可谓是仁至义尽了,可是对太上皇与沂王却又些无情.....”无尘很是纠结:“如今的情势,在下实在是为难。” 于谦沉吟了片刻:“万将军,沂王的安危还需你要照看。皇上这边,老夫会劝着些。如今皇上的身体...只怕是没有精力再做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沂王如今已在我的府内。”无尘向三人坦承并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知。 三人顿时更觉放心,李贤有些担心若雪的安危,遂说道:“可是,若雪独自在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怕有一日被人识破。虽说皇上对若雪爱护有加,可是若是牵扯到皇权,只怕皇上不会心软。于大人,徐大人,我们还是需要商量个长久的对策才好。” 于谦沉吟片刻,“如今皇上病重,朝政已由我们内阁打理,祥皇子年纪尚小,不足以立为储君,若是皇上有何不测......” “沂王,如今在这宫里也只有沂王的血统可以继承皇位了。”徐溥接到。 “可沂王只有10岁,若是亲政,也并非万全之计。”于谦有些顾虑。 “南宫还有一位曾经的皇帝呀!”李贤眼睛一亮。 于谦听了李贤所言,陷入了沉思......无尘见三人并未商讨出什么,便起身告辞了。他今日还要去沂王府当“大夫”呢。 “万大人!”于谦叫住了无尘“万大人,若是皇上有什么不测,我们会重新拥立太上皇登基。这之前,还劳烦您护好沂王!” 无尘见于谦如此坦荡心中不免更添了底气。 乾清宫,朱祁钰病歪歪地躺在龙床上,一日不如一日,汪皇后看在眼里,也痛在心里。李太医为朱祁钰服下汤药,请安退了出去。 “李太医!”汪皇后在殿外叫住了李太医:“太医,您可否给本宫交个底。皇上的病...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李太医无奈地摇摇头:“娘娘,如今皇上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只怕是回天乏术,熬日子了...” “这才几年!皇上入宫的时候身强力壮,怎么突然便如此了呢?!”汪皇后实在想不明白,在她被废后几年的时间,自己的夫君便要油尽灯枯。 “皇后,事到如此,卑职斗胆说一句,只怕是皇上之前服用过些江湖丹药,将阳气提前耗尽了.....” “江湖丹药?”汪皇后听闻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呵呵呵呵,父皇真笨,又输了!”云儿趴在朱祁钰的床前和他玩翻绳。 “你的父皇不过是让着你罢了,云儿不许胡说。快去和你的祥弟弟玩会吧。”汪皇后看着眼前的幼女慈父的情形,眼睛一红。这一切于她来得太迟,只怕又要去的太快了。 云儿答应了一身,一跳一跳地跑进房中,哄祥皇子去了。 “云儿如皇后一般懂事,朕很高兴。”朱祁钰欣慰地说道。 “皇上....”汪皇后深情地抓住朱祁钰的手,将头伏在他的胸口。“皇上,若是我们一家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皇后...”朱祁钰怜爱地捧起汪皇后的脸:“以前是朕太看重名利了,忽略了你们。以后不会了。” “皇上,那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可好?”汪皇后借机劝道。 “皇后,你是有话要说?”朱祁钰最了解他的妻子了,她分明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讲。 “皇上....臣妾想着,您就安心调养身体,朝政就交给内阁吧,您看最近天下不是很太平吗?”汪皇后看着朱祁钰的脸,一字一句地斟酌:“这天底下哪有比您的龙体更紧要的事情?若是....我想于谦他们已经也许已经在想皇储的事情了。毕竟皇储是国本,像于大人他们以天下为重的文官一定已经有所商议了,皇上到时不会心中不快吧?” 朱祁钰听了,闭上了眼睛。他自己的身体,他心中最明白不过了,可是真到了天下人就等着他驾崩,另立新皇的时候,他的心中自是十分的不快,可是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想他这几年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却只有八年的光景...他不禁觉得老天对他确是刻薄了些。 “皇上。”汪皇后见他不语,攥了攥朱祁钰的手,继续劝道:“皇上,臣妾以为,为了安定百官,不如....便将太子之位还给深儿吧。这样天下人也会说皇上宽容。后宫也不会再为子嗣之事引起祸端了。” 朱祁钰听闻此言,忽的张开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片刻才说道:“皇后,你可信命?前几日江道士便劝我重立深儿为太子之事,可是朕却过不了心底的那道坎呀!难道朕的子嗣就不能做皇上吗?!是了!如今朕只有祥儿一个儿子,可他自幼丧母,三岁了,却不会讲话,难道真的是天意?皇后!老天待我不公呀!”朱祁钰越说越激动,体力竟有些不支,不停地喘起了粗气。 “皇上!皇上....”汪皇后急忙抱住了朱祁钰安抚道:“皇上,这几年的丰功伟绩,百姓与大臣都看的清清楚楚。如今,我们将太子之位还给深儿,是我们的大度,皇上又为何执念于此?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皇上身体康健,便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厚待了。若是真的比,太上皇不过才大皇上一岁,还不是软禁在南宫,他的命岂不更苦?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我们有什么可去攀比的呢?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对,对,皇兄还在南宫,就算深儿想做皇帝,也要等朕死了以后....他们奈何不了什么。”朱祁钰想到幽禁的皇兄,不觉心中平衡了一些。争了一辈子,他也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 第110章 打了一夜的太极 朱祁钰渐渐的平静下来,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汪皇后擦了一下眼角溢出的泪,走出了乾清宫。“小玄子,你去南宫将小福子要回来吧。小福子机灵,最会逗皇上开心了。乾清宫的事,你先不用管了,你现在要帮本宫查一件最要紧的事!......” 这日,徐有贞因着与徐溥沾亲,正赶上徐溥家中小儿百岁,遂带了石亨一起前来祝贺。却见徐府中并无特别的布置。 “时用兄,你未免太仔细了,今日可是你家独子的百日呀。怎么不庆贺一番呢?”徐有贞心下觉得徐溥这人实在太过迂腐。 “哎。如今皇上病重,河南地震之事还未安抚好,犬子不过区区小儿,百日而已,有何值得大摆筵席的呢?你们这些亲戚能来,一家子人简单吃顿饭便足够了。”徐溥谦和的笑着回答。“来人,带徐大人与石大人去正堂喝茶。” 一顿简单的便饭,寥寥数人,很快便结束了。徐有贞与石亨留下与徐谦在书房中喝茶,石亨见徐溥的书房极其朴素,不过几个老榆木的书架子,普通木头的书案,值钱的也就是茶座上摆了一把镶了东珠的古琴而已。不禁笑道:“时用先生,太过简朴了。我大明国运昌隆,徐大人都入了内阁了,书房却如此素朴,实有些太过简单。” 徐溥笑了笑,指着墙上挂的一幅匾额:“石大人,谦斋最爱的便是这四个字。” “抱朴守拙?”石亨不解何意。 徐溥见石亨不解:“嗨。我们这文官,谨慎惯了,与其深陷名利争斗,倒不如醇厚良善本心而行。机关算尽,往往算不过天呀。哈哈哈哈” 石亨听闻徐溥如此说,依然是不甚了解,只觉得徐溥好似与自己并不是一路人,遂有些尴尬地看着桌上的豆子:“哈哈哈,徐大人说话就是有文化,我一介武夫不懂那些。素闻徐大人有储豆律己的美德,今日眼见为实了,不知徐大人是储的黑豆多还是黄豆多呀?” 徐溥淡淡地笑着,啜了一口茶:“自然是黑豆多了。在谦斋这里,只要是违心之事,皆为黑豆。” “哦....呵呵呵呵”石亨真的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哈哈,石大人,你偏要与我的兄长讲这些,兄长才高八斗,单拿出半两,也够你回去品上半宿的了。”徐有贞见状,连忙打破尴尬圆场道。 “兄长,这石大人,虽是武官,心直口快,却是不似旁人,争强好胜,他啊是个直肠子,如今也为朝堂之事忧心呢。”徐有贞将话题慢慢引到正题上来。 “啊....石大人好心,但是,朝堂的事,不是咱们几个人便能左右的啊。”徐溥故意避重就轻地打着太极。 “嗨!徐大人,我今儿个就直说了罢!我石亨虽看不管于谦那一副天下就他最正直的样子,但也对你们文官是极尊敬的。如今皇上的身体大家已是心知肚明了,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说什么皇上去佛寺礼佛祈福,哄哄百姓还可以,哄咱们这些官场上成了精的文武百官?哪个是能哄的住的?”石亨早就受不了转着弯子说话了,干脆就一跃而起,如倒豆子一般,巴啦吧啦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徐溥见石亨并无什么城府,又如此一番说,也不好再与他们动些过多的心思,便站起来给二人一一添满了茶,笑着说:“石大人,果真是个痛快的人。皇上的龙体,我们不敢妄议,然石大人担心之事,确实有些多虑了。我大明的内阁,c此等事情,不是没经历过。当年太上皇北狩,这天下不也没乱吗?” “啊....徐大人是啥意思?你们商量好了?”石亨咕嘟一口灌下了整杯茶,徐溥见状,又给他添了一杯。 “诶?这茶已经泡过三水了。已没有茶味了,干脆换了吧.....”徐溥笑着说道。 “兄长,不必换了,时候不早了,再喝,怕是今夜便睡不好了,我们告辞。”徐有贞似是明白了什么拉着一直云里雾里的石亨告辞出了徐府。 “哎呀!徐大人!你着急忙慌地拉着我便走了?我们这不是白来了吗?”石亨生气地将徐有贞的手一把甩开:“我听着你们这文人,转着圈子的聊天,我几个脑子都不够用的,还没回过味儿呢,你便拉我走了?!你们日日这么打禅语,你们累不累呀!”石亨气鼓鼓地抱怨。 “我的石大人呀!我兄长的话,你果真是听不明白吗?”徐有贞笑看着石亨:“徐溥是说,若是皇上真的不行了,他们已经有了人选了!” “啊?你怎么听出来的?你们打暗语呀?”石亨瞠目结舌。“等等!徐大人,这帮内阁都定好了?!娘的!这下又被他们抢了头功了!这要是景泰皇帝驾崩,他们立马扶个新皇上上去,又没我们武官什么事了!莫非我石亨真要被这帮说话跟说书似的酸文官压一辈子吗?”石亨顿时有些不忿。 “徐大人,你甘心吗?”石亨瞪着眼睛看着徐有贞,徐有贞不觉低下了头。是啊,他对于谦等人多年来的位高权重,与早已颇有微词了。也可以说就是妒忌吧。 未央宫,唐彩屏一人在弹着琵琶如泣如诉,如今的唐彩屏脸上并未施粉黛,一身的素衣,以初遇朱祁钰时的模样,巴巴地等着皇上的召见。牛玉进殿一看彩屏此番模样,便转身就要走。 “牛玉!”彩屏一眼瞅见了牛玉,连忙叫住:“皇上要召见我了?!” 牛玉为难地回道:“娘娘,皇上没说要见您啊。我日日在乾清宫外守着呢,就等皇上召您呢。” ,独自在内室思考着什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牛玉一直等在门外没进门,只听得内室里传来唐彩屏的声音:“牛玉!”牛玉方才进门,回道:“娘娘?” 唐彩屏让牛玉将门禁闭,接着开口说道:“如今汪皇后定是提议皇上立沂王为太子,若是皇上当真听取了汪皇后的话,那么本宫与小皇子以后在这宫中也寸步难行。本宫唤你前来,只是想让你前去沂王府,悄悄地制造出些许动静传入皇上耳朵,让皇上对沂王彻底失望死心。” 牛玉听得唐彩屏的话,晓得唐彩屏是在为自己及小皇子谋划,想起当初答应万若雪不再帮助唐彩屏做坏事,又想起与唐彩屏的同乡之情,牛玉一时夹在中间难以做人。唐彩屏见牛玉犹豫不决,便开口接着说:“若是你助本宫完成了这件大事,他日小皇子登上皇位,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了你。可若是你不助本宫完成,可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念同乡之情了。” 牛玉听见唐彩屏如此狠绝的话,内心不由得一凉,只得说道:“奴才自当竭尽全力为娘娘办事。”唐彩屏听见牛玉的话,便挥了挥手让牛玉退出内室,并叮嘱牛玉一定要小心谨慎的完成此事。 牛玉退出内室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传话给万若雪,好让其早早地护好沂王,纸条上书:“贵妃如今想夺大统,恐沂王有难,还望早日护好沂王。”接着将纸条绑在鸽子脚上,任鸽子飞去沂王府。 接着,牛玉也不便显露出什么,唐彩屏想起还有事没同牛玉说的时候,前来牛玉房间找他,发现牛玉正在准备夜行衣,唐彩屏这才放心,也不再多说什么,回身走出了牛玉房间。 第111章 机关算尽 牛玉唯唯诺诺地答道:“娘娘,皇上好像不是要立祥皇子为太子....” “什么?!不立祥儿还会有谁?”唐彩屏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娘娘!”牛玉忽地跪了下来:“娘娘,皇上要将太子之位还给沂王!” “沂王?!他不是死了吗?!”唐彩屏睁着铜铃般的眼睛,头上的珠钗被震地摇摇欲坠。 “娘娘!奴才,下不去手!沂王可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呀!娘娘,您就停手罢!这后宫您已经一人独大了,又何必再去争抢吗?娘娘,奴才求您收手吧!”牛玉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着头。 “你们....这些没根儿的东西,果真早晚是会背叛主子的。”彩屏已经失去了理智,冷冷地看着牛玉,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乾清宫,小玄子似乎打听到了什么,跑到汪皇后的身边耳语几番,只见汪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初春的夜,冷的刺骨,乾清宫已经熄了灯,宫女们具已睡去。只见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悄悄地将一包粉末倒入了茶壶之中,随即溜进了御书房,翻出了纸笔,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在写着什么。 忽的,御书房内灯火全亮,汪皇后带着小福子与小玄子与几个锦衣卫堵在了门口。“何人胆敢擅闯御书房?!”汪皇后大声喝道。几个锦衣卫瞬间便将黑衣人制服,撕下了黑衣人的面罩。 “唐贵妃!果然是你!”汪皇后似乎早已料到,并未有特别的意外。“你要假传圣旨吗?”汪皇后走至案前看了看桌案上散落的纸笔,“立祥皇子为太子?唐彩屏,你果真是被权利蒙了心呀!小玄子将贵妃暂时收押在冷宫,派锦衣卫看住!先不要告诉皇上....” 唐彩屏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嘴,押着拖出了乾清宫。汪皇后看着唐彩屏那张被欲望扭曲的脸,映着月光,格外生了一层寒意,不仅打了个寒颤。皇宫...于她而言,竟是个极寒之地。 “皇后....”朱祁钰虚弱在寝殿喊道。 汪皇后连忙进来平复了一下思绪,走进了朱祁钰的房间。 “皇后,你去哪了?”朱祁钰越来越依赖汪皇后了。 “皇上...”汪皇后温柔地牵起朱祁钰的手:“臣妾刚带着宫人抓了只硕鼠。您快睡吧,以后宫里便安静了。” “哦?这宫里竟有老鼠?”朱祁钰有些惊讶。 “是啊,皇上,好大一只呢。不过现在没事了,您快睡吧。” “以后要养只猫儿,养只像万姑姑那时的猫儿,有灵性....”朱祁钰喃喃地睡深了。汪皇后紧握着朱祁钰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娘娘...”小玄子轻声走进来,伏在汪皇后的耳边:“唐彩屏,一言不发,什么也肯说,只说要那把皇上赐给她的鑲了夜明珠的琵琶。” 汪皇后看着朱祁钰安稳睡去却更见憔悴的脸,淡淡的说道:“给她罢....” 未央宫,已被锦衣卫封锁,牛玉与其他宫人都被遣散到了各处打杂。牛玉被派去御花园打扫庭院,他忘不了给唐彩屏送琵琶之时,看他的眼神,愤恨而绝望。而他们昔日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一夜间便层层枷锁,树倒猢狲散了。牛玉默默地一圈一圈地扫着地,却见一个杂役太监过来道:“哟,这不是牛公公吗?您这是在原地画圈呢?墙根儿的落叶扫了吗?!赶紧去扫!若是敢偷懒,仔细你的皮!还以为你们贵妃是贵妃身边的红人吗?” 慎刑司里,曹吉祥一人在重犯的牢房内,不停地在地上写着什么。狱卒给曹吉祥端来了如往常般的午饭,曹吉祥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未动筷。“徐有贞,徐大人呢?” “曹公公,你就省省吧!徐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上吗?你还以为你是皇上身边的曹总管吗?”牢头不免取笑一番。 “呵呵呵,你啊!要不怎么说,你一辈子也就做个牢头呢。”曹吉祥笑着伸出兰花指指着牢头,无比蔑视。 牢头刚要反讥,忽听得曹吉祥身后一阵吱吱的惨叫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馋嘴的老鼠偷吃了曹吉祥的饭食,却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只见不一会功夫,那只老鼠便翻了肚皮,蹬腿死了。 “菜里有毒!!”曹吉祥大喊道。牢头也吓了一跳,茫然地怔在了那里。 “快将徐大人叫来!有人要杀杂家!”曹吉祥厉声喊道。牢头方回过神来,慌不迭地去找徐有贞了。 徐有贞问询匆匆赶来,见曹吉祥看着地上的死老鼠一动也不动,也似死了一般,遂屏退了所有人。“曹公公,你还好吧?” “徐大人!”曹吉祥尖细的嗓音里透着愤怒,“有人要杀我!难道是皇上要杀我?!不对,若是皇上想要杀掉杂家,又何须做饭食中下毒?唐彩屏!是唐彩屏那个贱人要杀我!” 徐有贞见曹吉祥如此说,却是诧异:“听闻宫里说,唐彩屏已被扣押在冷宫中了,她又如何杀你呢?” “不对!不对!唐彩屏被扣押了,可是她的爪牙却还在!她一定是怕我指使她的事情扣在她的头上遂起了杀机!”曹吉祥坚定地说道。 徐有贞思索了片刻“我这便将牛玉捉拿!” “不!捉贼捉赃!看他此计不成还会生什么事来?”曹吉祥似乎有了更好的对策。 “王公公,御花园里的肥料不足了。奴才得出宫采办一些回来。”牛玉将一锭银子放在了看管御花园的太监手中。 “哼,这宫里的肥料自有采办的人去做,还需你出宫去买吗?”王公公一边掂着手里的银子,一边说道。这个王公公许是平日里太过安逸了,肥头大耳的,满面油光。 “呵。。王公公,小的是想出宫看看家里的老娘。”牛玉赔笑着又放了一锭银子。 “哼!算你还识相些。去吧。早些回来啊。明日一天,你都在这御花园中将杂草拔干净了。春天了,可别耽误了正经花开。” “是!”牛玉笑着接过了王公公递过来的出宫的腰牌。 第112章 箭在弦上 京郊的沂王府,若雪几日里已经与门口的侍卫们混熟了。汪直一直以沂王的身份待在府内,若雪借口沂王出了风疹,每日与扮作大夫的无尘,互通宫中的消息。可是风疹总是要好的,汪直的年纪与沂王相差5岁,只怕事情败漏只是早晚的事。 这日若雪正在房中教汪直认字,只见一对侍卫闯进来,不由分便将汪直绑了起来。若雪强装镇定道:“大胆!你们疯了吗?连沂王也敢绑?!” “万姑姑,你别与我们胡扯了,这是沂王吗?!沂王已经10岁了!这个小子才几岁?你当我们是那么好骗的吗?!宫里已经下旨了!你罪犯欺君,命我们将你二人斩杀!”侍卫立时将若雪也围了起来。 “宫里下旨?!你放屁!”若雪索性竖起了脖子,指着为首的喝道:“宫里下旨?将旨意拿来!若是没有圣旨便是你们假传圣旨,罪犯欺君,看到时皇上能饶了你们哪个!” 这几个士兵被若雪的阵势有些唬住了,说起圣旨,他们是见过的,可是一个太监宣了旨便走了,只说是密旨不能留下。想想那个太监到是有些眼生,可是那的确是圣旨的纸张呀。 若雪见他们已经心生顾虑,冷笑道:“堂堂锦衣卫,连真假圣旨都分不清,差点被奸人做了枪使,果真是可笑的很!皇上若想杀我们还需等到今日吗?如今皇上在佛寺潜心礼佛,为百姓祈福,又怎会做这等杀生之事?你们好好想想吧!” “姑姑说的极是,是我们大意了。”这几个人想起往日里与若雪的相处,连忙陪了笑脸解释。“可是这个沂王确实可疑。” “你见过沂王本人吗?只因为沂王身量未足,便敢断定不是沂王?”若雪愤怒地红着脸质问道。 “姑姑莫要生气,今日的事,先这么着。等我派人回宫确认一下,再说,可好?至于大夫嘛.....就先不要见了,今日我看着沂王已经不出疹子。”为首的说着带着一行人退了出去。 若雪定了定神,却发觉自己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到底是何人假传圣旨要置他们于死地?若雪看了看汪直,轻声问道:“刚才吓到你了吗?” 汪直却异常镇定地摇了摇头,若雪将汪直搂在怀里:“好孩子,你年纪这么小,便让你经历如此惊险之事,真是委屈你了。” 赵氏夫妇见锦衣卫退出了院子,慌忙跑了进来:“姑娘,没事吧?” 若雪故作镇定地说道:“没事,可有吓着你们?” “我们倒是没事的,之前我们夫妇二人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是姑娘,究竟是何人想杀你们呀?”赵大娘不无担心地说道。 “我也想知道,大娘,你可否能替我留意一番?” “皇上!皇上!”乾清宫,朱祁钰又一次地昏了过去。云儿吓得哭个不听,整个宫里乱做了一团。李太医施了几针下去,也不见好转。 汪皇后拉着李太医哭道:“李太医,皇上就全指望你了!你一定要救救皇上呀!” “娘娘,臣定当竭尽所能。可是娘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之前服过的汤药皆是江湖中的虎狼猛药,虽一时有强健的错觉,却早已药毒入了五脏。臣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李太医无奈地摇着头说道。 徐有贞家中,石亨在一碗碗地喝着酒,“徐大人!你说我们这次果真还要晚于谦他们一步吗?”徐有贞站在正堂中,看着天上的明月高悬,他也是会看些天相,这几日的天相,他总觉得应该要发生些什么大事了。 “石大人,曹公公前几日差点被人下毒毒杀。”徐有贞淡淡地说道。 “谁?是谁要害曹公公?!皇上吗?”石亨有些微醺却陡然一激灵地问道。 “不,是唐彩屏。区区一个妇人,却因皇上的昏庸,敢毒杀宦官,皇上之位确实应该让贤了!”徐有贞忿忿道。“这次!我们绝不能跟在内阁的后面了!石大人,你有多少军权?!” 石亨听闻徐有贞如此说,陡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果然曾经是杭皇后的细作,赵氏夫妇竟瞒过了门口侍卫的眼线,跑去了万无尘处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告知。朱见深在一旁听完,默默地拎起了无尘刚教会他用的剑。 “沂王殿下!你要做什么?!”无尘惊道。 “救万姐姐!”朱见深撂下一句话便提剑出府。无尘一把拦住朱见深,“沂王!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王府处却有不下二十人的锦衣卫!此番,你不能去,我可以去!你的安危要紧!” “万将军!本王说过,万姐姐在,本王便在!难道你觉得平日里你教我的武功,我学的不好吗?” “是了!万将军,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调兵了!实不相瞒,我们夫妇二人也是会些武艺的,今晚你我四人便将万姑娘与汪直芳华救出来!”赵氏夫妇热血沸腾地说道。 徐有贞的府内,瞬时便站满了一队队穿了铠甲的士兵,石亨早已换上甲胄,异常精神地对将士们说道:“景泰皇帝,昏庸无道,今日便是我们推翻昏君,复辟太上皇的时刻!众位将士可愿意与我一起共同辅佐新皇开辟新的天下?!” “愿意!愿意!”一阵阵地士气高振地呼喊如排山倒海。 徐有贞带了几个士兵,到了慎刑司,看大狱的牢头,正准备迎接,只见徐有贞手起刀落一刀结果了牢头,打开了看押曹吉祥的牢房。 “曹公公!今夜便是你我做大事之时!你速带一队人马,赶去南宫将太上皇救出!”徐有贞一边为曹吉祥接着锁铐,一边说道。 曹吉祥的眼中闪出了兴奋的光。 南宫,朱祁镇忽听得传来了砸墙的声音,一下,两下....钱秀茹有些害怕地躲在朱祁镇的身边:“皇上,今夜这是要出什么大事吗?” 朱祁镇紧紧地抓住了钱秀茹的手,此刻他也不知道来的到底是敌还是友...... 第113章 夺门 夜,一轮明月映着僻静的沂王府,朱见深与无尘四人来至了门前。门口的侍卫,一排刀剑将四人拦住。“什么人?!” 朱见深淡淡地回道:“沂王!”说罢不经意一刀便抹了侍卫的脖子,只见那侍卫瞬间血流如注。旁边的侍卫见状,吓得连忙跑进去报。只见昔日僻静的沂王府呢,一时间血雨腥风。 若雪见状,拉了汪直与芳华便伺机而逃。芳华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吓的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若雪见院子里一片厮杀,遂拉了二人向无人当值的后院跑去,“沂王!”若雪心中暗暗一惊,她亲手送出府的沂王竟为了救她冒险回来与侍卫厮杀?就在若雪发愣之时,一个侍卫抓住了若雪。 “快跑!”若雪冲汪直二人喊道。 “万姑姑!”赵家大娘看到若雪被擒,一声惊呼。却只见朱见深见若雪被擒,大喝一声,没等侍卫反应便从背后一剑刺穿了侍卫的胸脯,血顿时喷在了若雪的脸上,若雪被朱见深一连串的动作唬地愣住了。这哪像一个十岁的孩童,竟比一个普通的大人更加的杀伐决断。 若雪缓缓地扭过头看着朱见深,满身是血的少年,浑身散发着一股野兽嗜血的气息,站在一群尸体之中,格外地冷峻。 “敢伤我姐姐分毫者,必杀之!”朱见深看着死去的士兵,冲着若雪竟温暖地笑了。 “沂王.....”若雪刚要说些什么,无尘过来拉起若雪的手,“我们走吧。” 无尘,若雪,朱见深加之赵氏二人与汪直若雪,一行六人踏着鲜血走出了府外。却发现一队弓箭手立于墙外。 南宫的墙轰隆隆地被推倒了,地上东倒西歪地散落着士兵的尸体,那堵灌了铅的大门也顷刻之间坍塌,四处尘土飞扬。一片厮杀之声,朱祁镇在内殿紧紧握着钱秀茹的手,闭着眼睛动也不动。此时,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是结果真能如他所愿,他不知道。所谓胜者为王败者寇,若是此番又败了呢?不!不会的!老天不会如此待他! 朱祁镇霍地松开了将士的手,径直走出了大殿,大喊道:“将士们!我朱祁镇在此!看着你们为我夺回天下!” 正在厮杀的将士,听到朱祁镇如此说,瞬间打满了气血一般,将把守的士兵如草木般斩杀。曹吉祥手捧龙袍,踏着满地的尸体,一步步走向朱祁镇。 “恭请圣上更衣登位!”曹吉祥的嗓音今夜听起来不似从前般尖细了,反而多了一份庄重。 “恭请圣上更衣登位!”瞬时间,所有人等齐刷刷跪下,山呼海啸般呼喊。 朱祁镇太久太久没有经历过此等场面了,虽然他常常在梦里梦到以往的场景,而今日忽的又真实地在自己面前上演,朱祁镇忍不住激动地浑身颤抖。他极力地使自己佯装镇定,“众将士平身!”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又找回了当年做皇上的威严。 曹吉祥搀着朱祁镇入了内室更衣,朱祁镇再也把持不住了,一把将钱秀茹拉到了身边,抱头痛哭起来。 明黄的龙辇,透着皇家的威仪,朱祁镇牵着钱秀茹一步步地走近...... 乾清宫,朱祁钰睡得昏昏沉沉,他猛然间醒来,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宫内的红烛燃的正欢,月光也如往常般清冽,并无不妥,复又抱紧了睡在身边的汪皇后闭上了眼睛。忽听殿外一阵嘈杂响动,寝宫内瞬间围满了穿着甲胄的士兵,曹吉祥笑着站着朱祁钰的身边:“景泰皇帝病重,太上皇复位.....”后面的话,朱祁钰已经听不清了,朦胧间只觉得自己残败的身体,被几个士兵拖了起来,与他的皇后被关在了一间阴暗的屋子。 “皇上!皇上你没事吧?!”汪皇后强做镇定得安慰着朱祁钰。 “皇后。这是谁兵变了?”朱祁钰刀在汪皇的怀中,气若游丝。 奉天殿,众臣早已分列两排,站在了大殿内,今日许还是内阁议事?大臣们一个个昏沉沉的,就等着将折子提给内阁,各自回府衙打盹呢。忽听得殿内钟鼓齐鸣,一阵尖细的嗓音喊道:“上朝!”这个声音却是似曾相识。 “皇上不是去了佛寺吗?皇上的龙体好了?”大臣们心下疑惑着,齐刷刷地向着龙椅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这个声音...陌生而又熟悉,当重臣们抬起头的时候,殿下一片哗然。 众臣愕然地看着龙椅上那个龙袍加身,天子衮冕的皇上,竟是太上皇朱祁镇!大殿上站满了手持刀枪的士兵,大殿里的空气凝结成冰。 “众位卿家难道不认得朕了吗?”朱祁镇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皇室威严。 “太上皇复位啦!”曹吉祥又一声高呼,打破看殿中的沉静。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大臣惶恐再次跪地山呼。 咸阳宫中,换了常服的朱祁镇来给孙太后请安。孙太后一把抱起了皇儿痛苦不已,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的孙儿终于也能回宫了! 一队宫女太监分列两队,手捧各色首饰,华服与胭脂水粉等候在周贵妃的冷宫。“娘娘!娘娘!太上皇复位了!奴才们来接您啦!” 宫门随即被打开,门上的尘土四处掉落,一道强光刺入殿中,周贵妃有些迟钝地看着眼前的宫人们,竟有些晕眩。“你们....说什么?!”周贵妃木讷地问道。 “娘娘!太上皇如今复辟了!奴才们奉命过来接您!”为首的太监喜气盈盈的说道,宫人们迅速地涌进殿内齐齐地行礼。 “皇上复位了?!真的吗?”面色萎黄的周贵妃因着太激动的缘故,脸上忽然有了血色。 “是啊娘娘!今日奴才们就是来伺候娘娘的!娘娘快梳洗打扮,去见皇上吧!” “哈哈哈哈!那我的皇儿是不是也能回来了?!我的皇儿!深儿,如今又是太子了?!是吗?!”周贵妃激动地抓着为首的太监。 “是啊娘娘,皇上已经派人去接太子殿下了,算起来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 第114章 番外 内阁的商议 朱祁钰病重的消息不知何时传到了宫外,朝中上下人心惶惶。朱祁钰接连几日不上朝,朝中上下大事全交由内阁处理。李贤与于谦来到乾清宫门口,正逢唐彩屏在养心殿中侍疾。小福子见李贤与于谦在乾清宫门口徘徊,便上前询问。 “李大人,于大人。”小福子见两人在乾清宫门口徘徊不进,就自己上前来询问。“小福子公公。”李贤与于谦见小福子上前来唤自己,便回身行了一礼。小福子侧身避开二人的礼,开口说道:“二位大人这是为何前来?可是前朝有何要事?”李贤与于谦相视一眼,有些许犹豫,也并未想好如何开口。 小福子见二人如此神色,便开口说道:“二位大人,如今皇上身子是越来越差了,若是有何要事,还望几位大人商量着来吧。”李贤与于谦见小福子如此说,便也不再搪塞,只开口道:“小福子公公,今日我二人前来并非为了前朝要事,只是听说皇上龙体欠安,吾等臣工甚是担心,便前来询问询问,还请公公告知一二。” 小福子听见李贤的话,也不便说些什么,只能告诉他们:“二位大人且放心,虽说皇上如今身子尚未大好,可终有一日,皇上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二位大人该考虑的便考虑着吧。”李贤与于谦摸不透小福子的话,只能问:“那皇上……?”小福子见二人还要接着问下去,便抬手制止了二人的询问,摇摇头,便回身走进了乾清宫。 李贤与于谦二人在乾清宫外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最终两人对视站立了一会儿,于谦叹了口气,摇摇头对李贤说:“咱们先回吧,一会儿把徐溥喊来商量商量吧。”李贤想了一下,也只能说:“走吧,去我府上吧。” 待两人到了李贤的府上之后,徐溥早已坐在堂上喝茶,见李贤与于谦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起身迎了出去,还不待徐溥讲话,李贤便开口:“二位大人随我去我的书房吧。那里僻静,正适合商讨。” 到了李贤的书房,还不待李贤与于谦开口,徐溥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皇上龙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李贤与于谦对视一眼,于谦摇摇头,示意李贤回答,李贤便开口说道:“吾二人前去,并为见到皇上,只是从小福子公公口中得知,皇上情况并不是太好。” 李贤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两位大人都位极人臣,都是内阁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请二位大人前来,主要是想商议一下,倘若皇上驾崩,二位大人可有继位人选?”于谦与徐溥听得李贤的问话,双双对视一眼,接着便摇了摇头。 三人正要开始商讨之时,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老爷,万府万将军来了。”李贤也未做她想,便让管家将万无尘领进了书房。“今日万将军不去陪格尔勒郡主,却来老夫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万无尘走进了书房后,李贤便问道。 万无尘听见李贤的话,当即明白自己不能再如此瞒下去,便告诉了李贤他们替婚真相:“李大人,论理儿我该称您一声师傅的,事到如今,也不好瞒您了。其实,万府中与格尔勒郡主成婚的是我弟弟万无涯,并非是我。如今我早已隐姓埋名,搬出万府了。”李贤听见万无尘的话,一惊,于谦与徐溥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水杯,齐齐看向万无尘。 “你可知你所做的事是欺君之罪?”李贤想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向万无尘询问清楚。“学生知道,只是如今皇上病重,皇上也早已对沂王殿下有不轨之心,学生如今拼下全部身家性命才保得沂王平安。”万无尘也不含糊,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学生不求其他,只求李大人你们能考虑考虑沂王,将其扶上太子之位。” 也不知李贤是怎么想的,万无尘说完后,李贤只是轻轻的挥挥手,道了句:“你先走吧,这事儿待我们几个商量商量。”万无尘知晓李贤这是在下逐客令,也不好违背,只得说:“学生今天便先告退了。”说完,便转身出了李府书房。 万无尘走后,李贤起身关上了书房门,并吩咐管家任何人不得打扰他们几人商量事情。关上门后,李贤转身便对于谦说:“徐大人,于大人,你们二位觉得方才万将军的话有几分真假?”于谦略微思索了一下,与徐溥对视一眼,开口说道:“七分真,三分假。”于谦顿了一顿,徐溥接着开口道:“你们二位觉得万将军的提议如何?” 于谦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说:“沂王曾是太子,却因故被废,如今再次推其为太子,倒也还说得过去,只是要寻个名堂了。”李贤思索了一下,却开口说道:“不可,沂王如今太过年幼,心性不定,我虽为其师傅,但深知其脾性,若是此时推举其重回太子之位,到后面残局难收啊。” 徐溥听见于谦与李贤争论不休,最终终于忍不了开口制止道:“既是沂王太过年幼,便让其在成长两年便是了,二位大人何故为了一黄口小儿争吵?”于谦却开口说道:“若是沂王不行,那就只剩下唐贵妃的小皇子了。”徐溥却开口否定:“不可,如今后宫已是唐贵妃一家独大,若是小皇子成为了太子,那这前朝后宫还不全是唐贵妃的天下了?” 徐溥与于谦在激烈的讨论着,李贤却坐在一旁,静静地思索着什么。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李贤见于谦与徐溥讨论的差不多了,便开口说:“若是吾等满朝文武恭请太上皇复位,岂不是合乎情理?”于谦想了一下,开口说道:“依我看,此法可行,若皇上此次挺不过去,届时吾等满朝文武便可拥太上皇复位。此举合情合法,对我大明也是一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