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首辅》 第1章 你是好官吗? 大昭,兆庆三年。 剑北之地,去岁飞蝗过境,今岁蝉喘雷干。 三月十二,清溪县北,地动山摇。 在一处荒僻,满目疮痍的山地间,山石崩裂,树木横断,可见几具尸体散落其间。 从衣着上看,应是官差。 “呼~” 陈逢费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看向周边环境,心头顿时一凉。 入目一片断壁残垣。 折断的树木,碎裂的岩石,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就在刚才,上任途中,骤发地震,车马俱损,若非身边的人全力相护,自己恐怕也成了乱石下的一摊肉泥。 是的,陈逢是清溪县新任县尉,在大昭品秩中,位列从九品。 或许没人敢信,在做这个九品芝麻官前,陈逢还是个反贼。 “嘶!” 腿断了,挣扎准备起来的陈逢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 忍着剧烈疼痛,抓了根折断的树枝做拐杖,终于撑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站了起来。 确认没有活着的人后,陈逢长舒一口气,“虽然说你们是受来万春的命令监视我,可要不是你们,我现在小命也没了,恕小弟无能,暂时没有办法让你们入土为安,” “不过我陈子时向来知恩图报,等小弟出去寻人,断然不会让你们躺在这荒野之间。” 稍微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后,陈逢通过树木年轮,大概确定了南北方向,然后拄着拐杖,忍着疼痛离开。 艳阳高照。 一瘸一拐的向北走,北边是清溪县城方向,或许途中会有人烟。 况且,自己筹谋如此之久,好不容易脱离来万春的掌控,更加不能放弃。 只要见到人,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就能安然回到县衙。 日暮时分。 陈逢看见一片龟裂的田野,本该是播种的季节,却没有农忙的人。 田野之间,只有一群宛若行尸走肉的灾民。 陈逢几个月前就听说清溪受灾极为严重,只是看到这一幕,还是感到几分不可置信。 从灾民群中蔓延出的死气便知道,清溪县遭遇的灾难,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娘,快看,那里好像有个人?” 大约五六十人的灾民队伍中,一个小孩举起手中的木棍指向陈逢。 对于大人来说,并无稀奇,这一路上他们这支队伍汇入了不少同病相怜之人。 陈逢憔悴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许曙光,不论如何,能遇见人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最重要的是,他的体力已经很难继续支撑自己。 “原来是个瘸子。” 小孩肤色黝黑,也不知多久没吃饱饭,瘦的跟竹竿似的,只是看见陈逢的惨样,心里或许有些安慰。 几个灾民围了上来,但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脚都走出血来了,真够惨的。” “这世道,谁不惨?” “看他样子,像是个读书人?” 陈逢用拐杖撑在自己腋下,拱手致礼,“各位父老乡亲可是要去往县城,我是新到任的县尉,事前地动不慎坠下山坡;;;” 说到这里,陈逢已经敏锐的注意到灾民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其中一人惊骇道:“什么?你就是那个新到任的县尉?!” 听得出来,他很愤怒。 陈逢不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居然是个当官的,老天有眼,就是怎么不摔死你。” 刚才发生的地动很是剧烈,他们自然知晓。 陈逢一时懵逼,大家素昧平生,怎么一上来就骂人,清洗县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当官的都不得好死!” 一个本来准备送水过来的妇人大骂,然后果断收起水壶,“别管他了,让他自生自灭。” “我看自生自灭都是便宜他,大家无家可归也是拜他所赐,不如就在这里打死他。” “对,打死他,我家那三升米咋没撑死你呢。” 三升没有多少,也就在四斤半左右。 不过对于灾民来说,绝对能救命。 陈逢完全听不懂,“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才进清溪县,何时吃你家的粮了?” “反正咱们也快没命了,打死他陪葬!”男人举起自己手中的木棍。 便在此时。 “住手!” 一道沙哑中带着坚定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紧接着便跑出一名身着单薄衣裳的姑娘,她直接拦到陈逢面前,质问男子,“王叔,他既然今天才到任,您的粮食又怎么会是他拿去的?” “绡子,你个小姑娘家快走开,” 王姓男子已然有些虚弱,又放下拐杖,“我能不知道他今天才来,可要不是他,那些狗官那有借口抢我们的粮食,再说,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官差抢粮? 自己成了抢粮的借口? 陈逢皱眉,从广阳府来的时候,知府来万春说过清溪的水很深,他也没想到不但水深,还黑,官差都能在灾年抢粮? “县衙的老爷们利用他做借口,难道就是他的罪行吗?” 少女身子娇弱,面色枯竭,声色沙哑,“李四总是打着叔的旗号在外面骗吃骗喝,难道叔真要给他买单顶罪?我们总要讲理的。” “这...” 一句话令男人面色涨红,只能强硬道:“可他是个当官的。” 少女反问,“当官的就一定是坏的吗?” 男人稍作沉默,低声道:“这些年也没见着一个好官。” 有人附和道:“就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死一个少一个多好。” 正当此时。 “绡子,你过来,” 一名裹着头巾的妇人在搀扶下自人群中走出,沉声道:“这儿没你的事。” “娘,” 少女喊了一声,接着就转过身来看向陈逢。 姑娘虽然很是清瘦,脸颊上也有些许尘埃,眼睛却清澈如一池清潭。 她的身上披着件破烂麻衣,几缕发丝随意散落在额前,却奇怪的令人眼前一亮。 她神色清淡,目光坚定的注视着陈逢,问道:“你是好官吗?” 陈逢微怔,目光终于从少女的脸蛋上挪开,感受到周围散发出的浓烈恶意。 心想自己能说一个不字吗? 于是毫不犹豫的道:“寒窗十年,便是为造福一方,此为在下为官之道。” 少女微笑道,“君子一言。” 陈逢微笑说:“驷马难追。” 少女认真说:“我送你去县城。”? 第2章 要不以身相许? 灾民虽然答应陈逢跟随在他们的队伍中,但依然不待见。 他满身是伤,又走了大半日,早已精疲力尽。 只有那位讲理的姑娘愿意接纳他,在其母亲的帮助下,寻了几株草药嚼烂敷在各处伤口,又请求队伍中唯一的郎中,恳求半晌,对方终于答应帮陈逢接骨。 少女名叫沈如绡,其母姓刘。 夜幕降临后,饱受饥饿折磨的众人终于在上天的眷顾下寻得一片狗尾草和存活下来的榆树,刘氏便以草籽和树皮煮成粥递到陈逢面前。 他本就只是清晨时吃了些早点,又负伤行走大半天,早已是头晕目眩。 可是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大人,真的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了,” 自从沈如绡和她娘谈过一番话后,态度神奇的好了不少,“您这身体再不吃点东西下去,今晚都撑不过去,” 犹豫片刻,陈逢再一次接受现实。 刘氏见他接过,转身离开。 陈逢尝试着,像是吃毒药般。 意外的,竟有些微甜。 “大人从未如此落魄过吧?” 一道轻盈若星光洒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逢手脚微慌,旋即惭愧的低下头,从此前灾民们寻得这些食物时的欢喜,便知道这样的食物对于灾民来说是多么大的幸运。 “一个月前,我们家里就没粮了,” 沈如绡端着粥在他旁边坐下,苦涩道:“然而这已经是十天来我们吃过最好的。” 陈逢看向少女泛白的嘴唇以及微陷的脸颊,才知她的声音并不是轻盈若星光,而是憔悴的没有多少力气。 “广阳府上下官员都知道清溪受灾严重,但我们之中,没有谁能想象到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听见陈逢说的是我们而非他们,沈如绡颇感意外,“其实本来没有这么严重。” “所以为什么?” “大人可想知晓,为何大家会在得知您的官身之后,都将大人视如仇雠?” 陈逢注视着面前少女,对方从村民手中救下自己到现在,不论怎么看,其言谈举止都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女子,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她是在自己报出官身后才走出来的。 那么,对方出手真的只是仅仅因为善良吗? 在灾难面前,最没用的就是善良。 陈逢微笑道:“我在广阳府的时候,听说清溪衙门在百姓间颇有美名,李知县开荒地,治县学,平流寇,官声极好,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听见这话,沈如绡唇角含笑,阴阳怪气道:“别说在广阳,就是在京师,皇帝陛下或许也会这么以为。” 陈逢倒是没有从里面听到多少怨气,问道:“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沈如绡埋头喝粥,片刻后道:“一个多月前,县尊大人以灾情为重,命官差收缴各家粮食,统一分配。” 闻言,陈逢看向少女,埋头喝粥的样子就像只小猫,让人很想去摸摸她的脑袋,“既然你们还在这里,就说明我们这位县尊并没有命人组织你们进城。” 沈如绡自然不知道陈逢的想法,说道:“几天后,官差确实上门了。” “哦?” “但不是带我们进县城,而是再一次收缴钱粮。” “这?!” 陈逢微惊,放下手中的粥,“什么理由?” 沈如绡很平静,“理由是县尉老爷即将到任,县衙没有钱粮摆接风宴。” 陈逢:“???” 看着愣住的陈逢,沈如绡继续道:“县衙内传出消息,说大人您是广阳知府来大人的得意门生,县尊不敢得罪,还想通过您和来知府搭线,从而更上一层楼。” “呵呵,” 陈逢笑了,“怪不得我说出自己身份会引起众怒,原来是我抢走了你们最后的粮食。” 沈如绡敏锐的注意到陈逢压低的眼帘和变得寒冷的目光,“如果在正常情况下,陈大人您走官道进县城,是不会看见一个灾民的,那一路都有官差巡查,自然不会知晓这其中原因。” “沈姑娘认为县尊大人真的是在以此交好于我吗?” 粥送入嘴中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淡,陈逢微笑看着沈如绡,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很聪明。 沈如绡坦然道:“在刚才之前,我以为是。” “沈姑娘果然聪慧,丝毫不像农家姑娘,看得我都有些心动了。”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少女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打趣感到十分意外,脖颈间热意不受控制的袭来。 下一刻她豁然起身,“陈大人,请自重!” 陈逢似乎没当回事,继续打趣道:“说起来沈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 少女眼帘微垂,两道如画般的眉逐渐蹙起。 陈逢看着她,说道:“你如果笑起来,肯定会很好看。” 少女捏起拳头,谁也不能保证她下一秒会不会落到陈逢的断腿上。 意识到此的陈逢语调急转,目光在骤然间变得凛冽,凝视着沈如绡道:“既然沈姑娘不愿意,那便说出你的真正目的吧。” 此言一出,犹若晴天霹雳。 沈如绡大为惊讶,捏紧的拳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松开。 见她这般模样,陈逢淡然道:“沈姑娘既然不是图我的色相,那肯定是图我的身份咯。” 夜色下,旁边火光的照耀足以看清楚陈逢的面容。 沈如绡长舒一口气,盯着陈逢道:“你很好看吗,狼狈的样子就像条断了腿的狗。” 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位官老爷竟有如此不正经的一面,在知晓对方早已洞悉自己别有用心后,也不害怕的直接毒舌。 同样,陈逢微怔。 他也未曾料到面前这位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姑娘居然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陈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朗声笑道:“既然如此,沈姑娘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话音落下。 始终坐在另一边的刘氏也起身走了过来。 下一刻。 母女两人突然向陈逢跪下,异口同声,“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陈逢夹起一块树皮放进嘴里,看也没看母女两人一眼。 树皮虽然已经剁碎,但还是很硬。? 第3章 从反贼到芝麻官 陈逢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个婴儿,是反朝廷组织复晋会大元帅之子。 复晋会中的晋字代表前朝——云晋王朝。 从一开始陈逢就想要逃离那个组织,只是因为年幼终究是有很多局限。 十二岁时复晋会联合北方狼族,意欲推翻大昭,最终不但失败,陈逢父母也被战火所湮灭。 不过陈逢没有想过重整复晋会,带领这群人去重建前朝。 陈逢选择了趁机离开复晋会,随后数年浪荡于江海湖泊之间,想方设法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他确实没有心思去推翻昭国,且不说这个王朝并没有到坍塌的边缘,即便再腐朽一些,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转折发生在两年前,由于复晋会首领也死于战火中,他的女儿,也就是前朝公主也随之消失。 陈逢父母在复晋会声望颇高,复晋会成员便想抓他做傀儡稳定失败后的军心。 谁料这群胆大包天的居然想趁着大昭新旧交替之际再次和北方狼族联手,其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好在陈逢早有准备,跑得够快没有被抓,绝大部分官军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但当时身为巡抚的来万春获知了他的真正身份,奇怪的是,来万春没有将他交给朝廷,而是将他安置在府中,去年来万春被贬为广阳知府,陈逢也被迫跟着一起。 之后陈逢就开始通过来万春的力量改头换面,并参加科举考试,高中举人。 然后请求到清溪做官。 按理说,举人要想做官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不过来万春曾经也算是封疆大吏,何况背后还站着定王,能量自然不小。 在陈逢的印象中县尉这个官职在明朝时便废除了,不过在这大昭却是没有。 其职务和典史相当,品极却比不入流的典史要高。 实际上,这样的安排同样是来万春希望看到的结果。 因为大昭新帝登基,意欲削藩。 而清溪县地处要冲,是从剑北通往甘陇以及关内的重要同道,朝廷若要削藩,此地就变得极为重要。 前段时日,朝廷换了武通知府也再一次证明天子削藩的决心。 清溪隶属于武通府。 来万春作为封地在剑南的定王心腹,当然不想太过被动。 于是安排陈逢到清溪,同样,陈逢也看中清溪县没有来万春的势力,自己可以更好脱身。 所以说,来清溪基本上就是两人默契的结果。 当然,来万春大概率也猜到陈逢的某些小心思,从他派了不少人监视自己就知道。 幸运的是,现在这些人都已经凉凉。 来的路上陈逢还在想如何与李知风搞好关系,再搭上武通知府陆今安的线,然后扼杀来万春手中关于自己反贼的证据,从而成为大昭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 然而现在跪在自己面前的母女所说出的话,明显是和清溪县衙有关。 可他,并不想和李知风作对。 况且,来万春安排监视自己的人都已经死去,对自己来说这更加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陈大人先前不是说,寒窗十年,就是为了造福一方黎庶吗?” 沈如绡看着埋头嚼树皮的陈逢。 “当然!” 陈逢抬头,满脸正气,“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道来,本官一定为你们做主。” “娘,你来说吧。” 刘氏想了想,道:“还是绡子说吧,你讲的比娘清楚。” 夜风徐徐,繁星点点,粥已经开始凉了。 沈如绡起身道:“那件事还要从三年前说起。” 陈逢朝火堆边上挪了挪,用木棍撬着火堆,心情很是复杂。 “三年前,我们同村的秦家大哥娶妻孤女张氏,张嫂心地善良,待人亲和,可惜一年后秦大哥因病故去,家中只剩下秦大娘、秦二哥,以及一个孩子。” 陈逢没有说话。 “过了半年后,秦大娘和秦二哥下乡收稻,留张嫂一人在家照看孩子,” 说到这里,沈如绡稍作停顿,“一天日暮之时,张嫂带着孩子在街上面摊吃面,却遭到当地几个地痞恶霸调戏,张嫂奋力抵抗,誓死不从,几个恶霸恼羞成怒,居然从店中夺了菜刀,张嫂被砍数刀,险些一命呜呼。” 她的语气平顺没有丝毫起伏,神色平静不见多少愤慨。 既然说出这样的事,想必后面县衙办案不公,可陈逢还是有些不解,“此等丧尽天良的恶徒,难道县衙没有还张氏公道?” 刘氏一声嗤笑。 沈如绡迎着火光,轻声询问,“若是陈大人,如何判决?” “依你所言,案发既在面摊,必然有诸多亲眼目睹之人,” 陈逢几乎没有犹豫,“依大昭国律,凡调戏妇女,动口严重者剁去舌头,动手重者剁去双手,这群恶霸非但动口动手,还险些伤人性命,依大昭国律,便是判绞刑也不为过。” “事发后,县令的确当即下令捉拿几名要犯,不过公堂之上,他们拒不认罪。” “此案事实清楚,都无需调查,何以不认罪?” 听见陈逢自信十足的声音,沈如绡道:“确如陈大人所说,可是就在县令准备严加审讯时,本县士绅袁玉堂的门客突然闯进公堂,声称几人是冤枉,不由分说便带走了几人。” “原来如此。” 陈逢在来清溪县前自然调查过清溪县的情况,这袁玉堂名为士绅实为当地恶霸,据闻其势力非常庞大,麾下有一青衣帮,其中敢为其卖命的就有两三百人。 “之后呢?”陈逢皱眉道:“这么大的事,看见的人也不少,县衙总不能不管吧?” 沈如绡第一次垂下眼帘,沉重道:“这么明目张胆他们当然不敢,只不过县令在知道那群恶霸是袁玉堂的人后,就开始故意拖延,对于他们来说几个月转瞬即逝。” “于是秦二哥越级上诉,知府大人得知此事,下达公文要求严厉惩办,然而县令阳奉阴违,故意一拖再拖,最后在民意汹汹下才被迫升堂问案。”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群头戴乌纱帽的父母官,能将黑白二字玩得那么炉火纯青。”? 第4章 黑与白 不知什么时候。 陈逢的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显然都知道当年的事,听见沈如绡再度提及,皆愤慨不已。 “那几名恶霸收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保正方山和面摊老板,” 沈如绡不经意间捏紧小小的拳头,“方山和面摊老板几人称当天在面摊前,张嫂身上的伤都是自己所为,是为了借此讹诈几个恶霸。” “好笑!这是指鹿为马,指白为黑?” 陈逢很是震惊,也感到十分可笑,“青天白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作假,真是骇人听闻,可是县衙总要考虑民意吧。” “民意虽汹,县令大人也有独断之权,” 沈如绡道:“最后县令还是以保正等人证言为准,判决张嫂自残讹人不成,还说念其孤儿寡母不容易,不予追究,几个恶霸还自作善良丢了三两银子。” “张嫂愤怒不已,用家中带出的剪刀自绝于公堂,以死自证清白。” 陈逢用力提气,心想这便是在没有媒体的古代吗? 若是放到他来时的地方,或许还能通过媒体向县衙施压,引起更高层的重视。 可惜清溪山高皇帝远,县令作为一县正印,能够判案的也只有县令一人。 “再之后呢?” “之后?” 一道极具怨气的声音突然响起,说话的正是此前要打死陈逢的王姓男人,“之后我们大闹县衙,筹钱给秦二郎继续上诉到巡抚衙门。” “巡抚大人很重视,命令狗县令在真武庙公开审理,狗县令拖延半月才开庭,谁料到这次他们居然...居然诬陷秦二郎和自己嫂子私通,说什么秦二郎担心秘密泄露想杀死张氏,他们还抓了秦二郎。” “后来我们冲上去为秦家作证,手持锄头菜刀,他们担心惹恼了我们,才放了秦二郎。” 一人接话道:“从那以后,狗县令态度倒是好了不少,我们每次问他,他都说在认真查办,可是...” 男人咬牙切齿,“可是一个月后,秦...秦家母子被毒死在家里,县衙调查后说作案的人是为了谋财害命,因为秦家家里的财物都没了。” “其实谁不知道,这肯定是袁玉堂吩咐人干的。” 陈逢被气的肝疼,在调查清溪县资料的时候,他便发现袁玉堂和清溪县衙有一种微妙的联系,现在看来这关系远不止微妙那么简单。 这清溪的水也一点也不清。 “后面县衙不知道从那里抓了一个人就说是毒杀秦家母子的凶手,这件案子没了原告,我们想帮也帮不了。” 沈如绡轻叹道:“就是这件事实清楚的案子,前前后后居然耗费大半年之久,最后迎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陈逢猜测被抓的那人大概是个死刑犯,说道:“你们被县衙骗了,张氏于公堂自杀,此案已涉及人命,要知道杀人是仅次于谋逆的大罪,并不是没有原告就不能审理。” “什么,是这样?” “我就说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对于这句话,陈逢没表现出任何不适,笑道:“大昭律令规定,调戏妇女者,若是致妇人羞愤而死,判绞刑。” 闻听此言,数十名身形消瘦的灾民向陈逢跪下,“大人,求您为秦家做主,帮他们讨回公道吧。” “对不起大人,刚才我说错话了,您一定是个好官。”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沈如绡留下陈逢的原因。 陈逢没有回答,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玩弄起来,目光则是灼灼的盯着沈如绡,“沈姑娘和秦家是什么关系?” 沈如绡道:“没有别的关系,就是邻里。” “只是邻里,此案过去这么久,你居然在第一时间就想到通过我再查此案,” 陈逢笑着赞美道:“真是人美心善啊。” 沈如绡稍有不适,说道:“我没那么善良,只是认为这世间的理不该是这个样子,现在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听见这话,陈逢笑了笑,“我和你一样,也没那么善良,我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不过我是当官的,所以这件事,本官管定了。” …… 自从昨夜在灾民面前做出承诺后,陈逢在队伍中的地位急转直上。 王家大叔担心他的腿,连夜做出一辆简易推车,几个人轮换着推,旁边还有漂亮的姑娘喂药,突然间就成了队伍中最尊贵的人。 询问之下得知,他们距离县城已经没有多远。 当天,见到一处村子,但因为地动的缘故,房屋已经坍塌。 陈逢想要组织救人,但众人体弱疲乏,吃得也不好,那里来力气从废墟下救人,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工具。 从幸存下的村民口中得知,他们昨天就已经派人去往县城,却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来人。 在残破的村中过了一宿。 第二日中午,一座以夯土与青石结合修筑的城池终于出现在陈逢眼前。 城门口没有粥棚,但是有很多灾民想要进城,都被官差拦着。 陈逢报出自己的身份。 城门兵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笑话,“有意思,假装朝廷命官的,你还是头一个,臭乞丐,胆子不小啊。” 陈逢似笑非笑的凝视着他,然后取出了自己的告身。 几名守城兵顿时瞠目结舌,随后是席卷全身的恐惧,“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你叫什么名字?”陈逢若无其事道。 守城兵更为惊恐,又不敢不说话,“小的李长贵。” “吩咐几个人安置本官身后的百姓,你到前面去给本官带路。” 大小是个官,震慑几个小兵卒还是轻而易举的。 “长贵啊,本官问你,西隆镇那边发生地动,县衙知道吗?” 陈逢拄着拐杖进城,很随意的询问。 李长贵走在前头,紧张成了同手同脚都不知道,“回...回大人的话,不...不知道有这回事...事啊。” 从昨天的动静来看,陈逢约莫估计这场地震在四点五级左右,对于清溪县这种山区比较多的地方来说,是很危险的。 而且从距离来看,县城肯定能感受到。 “长贵啊,昨天是你值守城门吗?”陈逢声色不怒,平淡询问。 李长贵想都没想,“是我,大人,我没有离开过城门。” “哦,” 陈逢长吁一声,语调平静的就像一池清水,“那就奇怪了,本官昨天在西隆镇休息,派了人到县里通报,如果你没有擅离职守,刚才怎么说不知道呢?”? 第5章 做官只有一条路 不知道,则是擅离职守。 知道,则是欺瞒上官。 对于没读过书的李长贵来说,这是个难题。 在大昭,像清溪这种小县城里的城门守卫,地位很低,准确来说他们不算兵,只是县衙从三班衙役中抽调来看门的。 晚上执行宵禁也很累人,通常都是被排挤丢到这里来。 不知道内情的李长贵想到县尊为了迎接陈逢,还强征百姓钱粮,更不敢有丝毫不敬。 于是。 陈逢平静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犹若惊雷炸响。 双腿发软,直接朝着陈逢就跪了下来。 “大人,我...我...是这样的,昨天西边好几个乡镇都派了人来,衙门人手不够,县尊大人也是没办法,” 李长贵忐忑万分,“为了安抚民心,我们不敢往外说。” “起来,” 陈逢向前走去,他就没打算去惩治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卒,只是借此震慑对方,好问话而已。 “县尊大人考虑及是,本官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怕什么,” 陈逢突然向李长贵靠近:“突然想起件事,来的路上听说大半年前县上有一桩案子,说是有个姓张的女子在大街上遭人调戏,后来又在公堂上却自刎了,这是什么情况?” 李长贵被吓得一哆嗦,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上已经生出不少汗渍。 …… 县衙,二堂。 “什么?” 县令李知风听见属吏来报,倏然起身,“陈县尉脚受伤了?什么情况你给本县说清楚!” 按照路程,昨天陈逢应该到的,他是做足了准备,结果什么也没等到。 “问过跟陈大人一起来的那些灾民,说是昨天地动,陈大人一行人跌落山谷,腿摔伤了,身边跟着他的人也都为了保护他死了,” 属吏道:“不过县尊放心,陈大人的腿已经接骨包扎,并无大碍。” “如此本县就稍稍放心了,不过还是要安排城里最好的大夫给陈县尉仔细看看。” “是。” 李知风轻咳一声,问道:“对了,陈县尉怎么还没到呢?是办别的事去了吗?” “是的,卑职从那些灾民队伍中得知,有人向陈大人提到了大半年前秦家的案子,好像是要请陈大人给秦家做主,” 属吏小心翼翼,“陈大人进城后抓着李长贵也问了半天。” 李知风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眉宇间有一股儒雅之气,吩咐道:“你马上去请...叫州县丞和黄主簿来见我。” 不多时。 主簿黄安辅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枸杞,笑眯眯道:“我说知县大人,这么着急叫下官来做什么呀?” “州县丞呢?”李知风问。 “哮喘犯了,回家了,说是有什么事,全凭您做主,绝无二话。” 李知风当然知道哮喘多半是假的,但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其余人离开,才向黄安辅说出适才属吏报告的消息。 “来就来呗,知县大人怕什么?”黄安辅舒爽的喝下一口枸杞茶。 “秦家案子本县自是不担心的,” 李知风凝重道:“可是你别忘了这个陈子时的来路,站在他背后的是来万春,这个来万春和我恩师有宿仇,他一直想将手伸到清溪来,很明显,陈子时就是他安排到北边的爪子。” “下官倒是认为,秦家的案子问他都不能过问,” 黄安辅年近四十,唇上蓄着两撇八字胡,笑起来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县尉是干什么的呀,就是个管缉捕,稽查,治安的小官,没有他上司的命令,他有什么权利查,” “我说县尊大人,像这种初来乍到的家伙,还没进县衙呢,就开始过问已经审结的案子,也太不给您面子了,要我说您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上下不分算怎么回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县还是能理解陈县尉这份儿心气的,” 李知风轻声道:“不过王主簿说的也有道理,无论做什么事,都必须有章程,州县丞不在,不如这教导下属的活就交给王主簿去安排吧。” “这个嘛,” 黄安辅喝了口茶,笑道:“这县尉是县丞属官,我一个主簿也管不着啊,不如还是让县尉房的掌房书吏过去,正好也能做交接嘛。” 闻言,李知风微怔,复又明白了黄安辅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 …… 朝廷每一座县衙建造都有固定规制,在县衙大门西侧有申明亭。 此亭是专门用于调解一些财产纠纷,打架斗殴的民事案件,像这种小案,县令是不会直接升堂审理的。 “下官陈子时...” 陈逢话没说完,一县正印已经亲自上前搀扶,语气温润,“子时有伤在身,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如果不是在路上已经从村民口中知道面前这个县令冠冕堂皇的一面,他还真看不出来李知风会是个城府阴沉之辈。 李知风看向陈逢伤腿,说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县已经吩咐下去,即刻设宴为子时接风,先洗去一身晦气。” 用百姓的救命钱给他接风洗尘? 这要是答应,自己今后在清溪的官声还能好到那里去。 “这...”陈逢向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 李知风疑惑道:“子时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陈逢苦涩道:“不敢欺瞒县尊大人,下官自广阳出发时,府尊便对我有所嘱托,灾情如火,不容懈怠,本来下官还有所不信,直到进了清溪才知道灾情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下官早就知晓县尊大人爱民如子,不如就将不知这顿接风宴的钱粮用之于民,如此,相信全县百姓都会铭记县尊大人的仁爱。” 李知风如何听不出府尊仁爱所代表的意思,但他的脸上依然和蔼,欣然同意。 随后向陈逢介绍县里的各级官员,不过大多都下乡救灾去了,反正话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救灾陈逢不知道,也没问。 “子时有伤在身,本县先安排掌房书吏带子时参观一下县衙,了解些许职务,” 李知风郑重道:“另外住所,子时也不必担心,” 一番看似嘘寒问暖的交谈过后,李知风便让掌房书吏带陈逢参观县衙。 随后进入县尉房中,结果对方却还走在前头先一步坐下,还跷起腿来。 “县尉大人可知道,这做官只有一条路?” 陈逢看着这个端起茶杯,神色倨傲的家伙,微笑道:“有劳指教。” “乌龟长寿,陈大人莫非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放肆笑出声来,丝毫不将陈逢这个上司放在眼中。? 第6章 搞事情 掌房书吏从某种方面说相当于陈逢的秘书,但此刻站在陈逢面前的中年男人明显没有作为下属的自知之明。 “陈大人,有时候该缩头的时候就不要强出头,” 中年男人笑上眉梢,倨傲的姿态仿佛在告诉陈逢,他才是这县尉房的主人,“该忍的时候就要受着,只有这样才能在官道上长久。” 还是头一次听人将缩头乌龟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陈逢淡定走到主位上坐下,似笑非笑,“你叫什么名字?” “方山,”男人淡定品茶。 陈逢眉头轻皱,他记得沈如绡说过,当年有一个保正帮那群地痞流氓作证,就叫方山。 “原来如此。” 方山不是很理解这四个字什么意思,目光投射出些许寒光直视陈逢,“陈子时,切莫忘记自己的职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往往死得很快。”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方山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气息更加起伏,因为他发现从进来到现在,陈逢都未曾正眼看过自己。 这让他很是恼火,要知道他从小小的保正做到掌房书吏,这是何等的飞跃,从这一点就足以知道他身后站着的人是谁。 他眼睛中像是燃烧起一团火焰,盯着陈逢。 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我视若无睹,只要我向县尊大人随便说两句,你便寸步难行。 何况一个外乡人,身边连扈从都没有,还妄想和县尊大人作对,简直找死。 一声冷哼,方山阴恻恻道:“县尉的职责总不需要我再说一遍,更何况秦家的案子早已注销。” 已经注销便意味着,陈逢若是想要重新调查此案,需要向臬司衙门请示,但他没有这个权利,有这个权利的唯有县令。 不过陈逢并不感到遗憾,他确实同情秦家遭遇,可现在的他能量太小,不好做。 如此,也算是对沈如绡有个交代了。 “小方,对于这件案子我没有任何兴趣,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陈逢笑呵呵道。 “你...” 自己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娃娃称小方,如何能接受,杀气腾腾道:“陈大人有伤在身,不宜操劳公务,我还是先带大人到住处看看吧。” 一个书吏再如何大胆,陈逢相信也没胆子对上司不敬。 方山这么嚣张,肯定是得了李知风的授意,同时当年秦家的案子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担心之下对自己态度自然更加嚣张。 至于自己身为县尉的权利,对方明摆着要架空自己。 “确实有些累了,” 方山只是李知风手中的一把刀而已,陈逢并不放在心上,“那就有劳小方了。” 方山咬牙切齿,拂袖道“走吧。” 清溪县地势西高东低,甚至县城也并不平坦,如果用贫富划分,县城西面属于穷人聚集地,百姓俗称山上。 县衙给陈逢安排的住所便在此间,用方山的话来说,最近几年县衙财政紧张,陈逢身为县尉当然要理解衙门的难处,委屈一下也没有什么。 “咚咚咚!” 陈逢拄着拐杖开门,见到来人显得吃惊的模样,说道:“怎么了?” 经过一天的休息,沈如绡面色不再那么苍白,“没想到县里居然分配这样的院子给陈大人。” “这里原本是民宅,因为旱灾一家人都逃出县去了,” 陈逢并不在意,“虽然残破,但也还算宽敞,不是吗?” 除了一间正房,还有东西两座厢房,虽说都是泥土房,好在也能遮风蔽雨。 “我看你们一时半会也安稳不下来,不如明天将伯母接过来吧。” “这怎么行,” 沈如绡低头,感激,“大人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处,我们已经很是感激了。” 她口中的容身之处不过是县衙临时搭建的木棚,连遮风都办不到。 “别想太多,” 陈逢想到沈如绡昨天晚上怼自己时的样子,再看见她这番文静的样子,觉得反差好生巨大,“之所以叫你们过来不是什么恩惠施舍,而是我看上你了。” “你说什么?”沈如绡顿时警惕起来。 “别紧张,看中的是姑娘的才华,今天被人嘲笑身边没有帮手,我是想请你帮我在这座县城立足。” 沈如绡松了口气,却立马又提了起来,“大人太高看我了,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协助大人。” 陈逢带着她进屋坐下,说道:“你不帮我,我又怎么给秦家翻案?我又不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 “孙悟空?” 是了,这个时代可没有西游记。 “没什么,” 陈逢道:“让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张氏女的案子已经被注销,想要重新审理这件案子,需要上报臬司衙门,我只是个小小县尉,刑讯诉讼不在职责范围之内,你明白吧。” 县尉只管抓人,问案跟他没关系,断案跟他就更没关系了。 “注销?为什么可以注销?”沈如绡很不解。 “一家人都被毒死了,你们都以为没人可以继续申诉了,李知风当然要抓住机会结束这件事。” 沈如绡沉默下来。 陈逢知道她还没吃东西,自作主张煮了碗面条。 “谢谢大人,”沈如绡怔怔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唇角不自觉的露出丝丝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荷包蛋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只有大人成为县令才能...” 陈逢当即打断了她,“没有,我没有,其实很多事情没必要自己亲手去办的,只要那个能办事的人能听我们的也是可以的。” “我明白了,” 沈如绡眸子燃起光亮,“那我能做什么?” 陈逢露出满意的微笑,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利用别人不好,可是现在自己也没别的办法。 县衙那群家伙不由分说就开始排挤他这个新来的,而他从来都不会乖乖做一个傀儡,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况且自己的反贼身份还等着洗刷呢。 “难民群中应该有不少沈姑娘认识的人吧?” 沈如绡还不明白陈逢要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相告,“是这样的,我父亲以前在乡上教书,所以认识的人会比较多,大家也比较信赖我们。” 怪不得谈吐不俗。 得知这层身份,陈逢更加坚定,认真说道:“我希望沈姑娘能说服灾民,明天或者后天去烧城门。” “什么?!”沈如绡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7章 城门失火 在自己实力不足之前,陈逢不喜欢去触碰那些自己做不到且很危险的事情。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很惜命的人,不然也活不到今天。 “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沈如绡依然不可置信。 陈逢平静告知她今天和方山的谈话内容。 听完后,沈如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经过那件事后,方山就被李知县调入了县衙,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县尉房掌房书吏。”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陈逢笑道:“话说我们也没必要那么客气,就别叫我大人了,听着怪难受的,我比你年长,就让我恬不知耻的当回大哥吧。” “好,” 沈如绡含笑道,“大人称我绡子便好,那大哥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不怕李县令问罪?” 陈逢解释道:“我想要拿回自己的权利,太过平静又怎么可能呢?”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搞出一件正好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同时他们又不愿意接手的事情,你说现在他们最不愿意去做的事是什么能?” 房间蜡烛不知道是那个奸商制的,散发出的光芒很是微弱。 却依然掩盖不了沈如绡脸蛋儿上的惊愕表情。 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大人不止是爱没来由的打趣别人,心思也很不一般,这样的方法居然也能想出来。 可是她又不得不佩服,清溪县由于去年蝗灾今年旱灾的缘故,县内县外已经变得十分混乱。 县衙上下都非常害怕朝廷责问,可是一时间这群人大老爷也没有什么办法,亦或者说他们不愿意拿自己的钱粮去救一群贱民。 在他们的眼中,朝廷的钱粮当然也是他们自己的钱粮。 “可是如若百姓群起发难,李知县很可能要借此机会找一个背锅的人,”沈如绡对此颇为担心。 本来清洗县就已经很乱了,昨天还发生地震,灾民若是在这个时候去城门闹事,传到朝廷耳中,必然责问。 “怎么?你认为我没有办法解决?”陈逢倒是显得胸有成竹。 “陈大哥,” 沈如绡郑重道:“聚集在县城外的灾民有数千人,如果我们真这么做,那些不知情的灾民也会群起而上,到时候我的话他们也不会听的。” 陈逢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去年秋天发生蝗灾,今年春天又发生旱灾,百姓连播种的机会都没有,李知县等人非但不救灾,还借机压榨百姓,” “不用猜也知道现在灾民心中的怨气有多重,你细品,要是没有我这把火,事情会不会更加难以收拾。” “是,确实是这样,”沈如绡恍然大悟。 陈逢轻声道:“况且这些事总要逼着县衙去解决,否则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好,我现在就去,”沈如绡霍然起身。 “不用着急,明天再过去也不迟,再者说我们都需要休息,另外我再跟你商量些细节。” 面吃完了,事情也渐渐谈完。 沈如绡起身准备离去。 陈逢看着少女柔弱的背影,忽然说道:“等等,我想我应该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沈如绡怔住。 陈逢长舒一口气,“其实我现在没有想帮秦家申冤,跟你说那些只是为了让你帮助我去说服难民,我是想拿回自己的权利。” 说完这句话,陈逢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确定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可是他并未从沈如绡的脸颊上看到惊愕的神态,反而她唇角露出了笑容。 “我明白的,” 沈如绡微笑道:“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强而为之,非但不能帮秦家昭雪,一不小心自己也会万劫不复,我相信大人。” 最后一句,她语气坚定,目光也很坚定。 …… 陈逢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热乎乎的饭菜。 至于沈如绡,应该已经去了临时搭建起的难民营。 事实上。 陈逢猜错了。 清溪南城门,在洒落下的朝晖之下,一抹绚丽的火焰从城楼上熊熊升起。 城门前方,以沈如绡为首的灾民举起用破布做出的横幅,上写:“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睡觉,还我们粮食,还我们钱财!” 及其简单,极其朴素。 其实陈逢原本有想写‘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不过这样一句话实在不像一群灾民能写出来的。 城楼上一群衙役忙着救火,城门前数十名官兵奋力想要拦住数百灾民。 灾民则是放开嗓子大吼。 ……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班头杨奉气喘吁吁的冲进县衙,正在批阅公文的李知风大怒,“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杨奉来不及擦汗,更来不及顾忌体统,“城门楼都被烧了,还在乎什么体统。” “你说什么?!”李知风大惊失色。 “是这样的大人,今天大清早,我们人都还没睡醒,那群灾民就悄悄摸上城楼放火烧楼,” 杨奉大口喘息,“这帮人还纠结几百灾民闹事,要;;;要...” “要干什么?”李知风脸色很是难看,已然生怒。 “他们说要大人还他们的粮食还有钱财,”杨奉小心翼翼道。 “可恶,一群刁民,” 砰的一声重响,李知风一掌拍在桌案上,“你马上给我带人过去,闹事的都给我抓起来,严惩不贷。” 杨奉吞下一口唾沫,“可是大人,闹事的至少有五百人,而且还有难民源源不断的涌入,我们要是都抓起来,恐怕...恐怕会大事不妙的。” “啰嗦什么!” 李知风怒道:“让你抓就抓,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而已,竟还敢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 话音刚落。 外面又传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瞎嚷嚷什么,”李知风抄起桌案上的砚台就朝着进来的班头砸了过去。 好在对方躲开了,立马跪下道:“大人,不是小的冲动,是难民已经涌入县城,现在正冲着县衙来,他们嚷嚷着要大人还钱还粮,您说怎么办吧。” “抓,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准跑,”李知风气急败坏。 “可是大人,闹事的人足足七八百人,抓我们也抓不过来啊。” “七八百人?” 李知风瞪大了眼睛,似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无力的瘫坐到椅子上,额头上直冒汗。? 第8章 殃及池鱼 县衙。 议事厅。 县中诸多官员齐聚一堂。 甚至连专职教育工作的向教谕都被叫了过来。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吧?”李知风显得很疲惫。 当初他只是想浅贪一点,没承想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 “一群不知所谓的刁民,” 说话的男人坐在左侧首位,手里捏着串佛珠,闭着眼睛,气定神闲,“让巡检司带人过去,该抓的抓,该打的打。” 他说的轻描淡写,周围的官员听了脸色却变得很是为难,不约而同的看向县令。 李知风叹了一声,徐徐道:“先前我也是和州县丞一般想法,想让赵巡检带人去镇压,只是闹事之人已近千人,若强行镇压只怕掀起更大的风浪,” “若是传到知府大人耳中,恐更加难办,而且县中衙役及巡检司兵马大部分都下乡救灾去了,实属难办。” 转动的佛珠戛然而止,县丞州伯迁睁开一双透着精光的眸子,说道:“倒也是,先是蝗灾又是旱灾,昨天西隆又发生地震,确实需得及时控制才行。” 话音落下,班头杨奉再次求见。 进来便道:“大人,已经冲到县衙外了。” 李知风按住太阳穴,叹声道:“向教谕,劳烦你先过去稳住。” 向智成也是举人出身,如今已四十有二,颌下蓄着山羊胡,容貌自然给人一种温和感觉,起身行礼道:“不知下官该用什么去稳住他们呢?请大人指教!”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征上来的钱粮都被雷震天那一伙悍匪抢了去,” 说这句话时,李知风不显怒色,只是有些惆怅,“你去告诉他们,待县衙剿了匪患,自然会有相应补偿的。” 向智成领命离开,议事厅中随之陷入死寂。 突然。 税课大使脸色一片惨白,双手按住自己左胸,一副犯病模样。 旁边的司狱官见状,不知是眼疾手快还是早有预谋,扶起税课大使,“不好,老张又犯病了,我这就送他去就医。” 主簿黄安辅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黄府管家来到,“老爷不好了,十二夫人高烧不止,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这...” 黄安辅一副惊慌失措之色,忙起身向李知风行礼,“县尊大人,我...我这是大事,不能耽搁,先回去了。” 很快,装病的送医的,片刻工夫只剩下县令县丞两人。 州伯迁看向李知风的眼神变得阴沉起来:“说起来,这是治安事件,新县尉不是到任了吗,不如就交给他去处理。” “陈子时初来乍到,恐怕难以胜任啊,”李知风有些担心。 “呵呵,”州伯迁笑道:“他不是闲得没事还跑去查案吗,说明很有精力嘛,最重要的是,这一年多以来太不平静,你不是说上头三令五申?” “这件事陈子时要办好了那是大人您的功劳,要是办不好就是他陈子时激化矛盾,引发官民冲突,将我们之前的安抚工作毁于一旦。” 闻言。 李知风仿佛看见了一扇新的窗户,连连点头,“此计甚妙。” 不过他突然想到什么,“只是陈子时脚伤未愈,让他去会不会...” “行了,” 州伯迁起身准备离开,“都什么时候了,大人您还关心下属,别忘了明年就是三年考核之期。” 大昭官员考核每三年一考,九年考满,分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 从去年到今年年初,清溪县前有秦家大案,后有蝗灾旱灾,乱象不断,李知风十分担心自己被评个不称职被贬官。 州伯迁这么一提醒,他心中大定,甚至突然间有些希望陈逢将事情搞砸,这样他就可以把罪责推到陈逢身上。 “好,” 李知风当即吩咐道:“去请陈县尉过来。” …… 陈逢在家中刚享用完早饭,由于腿脚缘故,不好行动。 便坐在书桌前想思考个赚钱的法子,将宅院修整一番。 “县尉大人,知县老爷有急事召见。” 陈逢皱眉,他虽然知道沈如绡肯定会积极蛊惑灾民,可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心想莫非是别的事? 拄着拐杖出门便见到院门口站着的差吏,相貌非常普通,放在茫茫人海中根本难以注意到。 “你是?” “小人快班班头王云超。” 快班就是熟知的捕快,有一点类似今天的刑事警察。 虽说如今这个时代衙役并不是编制内人员,但想要在县衙中立足,这群人却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在这清溪县,除了衙役这股力量便只有巡检司兵马,至于更加正规的军队距离清溪最近的是观山千户所。 没错,大昭的军制正是明朝时期的卫所制。 因之,陈逢有心和这群人搞好关系。 王云超见到他很是恭敬,相比起方山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并不拘谨。 “县尊这么急着见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王云超主动搀扶,陈逢也不拒绝,“是城外的灾民,今天早上烧了城门楼,又闯进城直逼县衙,要老爷们还钱,知县老爷没办法这才叫我来请您。” 好家伙。 陈逢不得不佩服沈如绡的办事速度,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我看是找我背锅的吧。” 王云超笑笑不敢说话。 “我也是从灾民堆里走出来的,什么事不知道,” 陈逢叹道,“天灾人祸,百姓生活困苦,想必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那可不是,” 说到自己,王云超偏黑的脸上浮起几分色彩,“不瞒大人,我们已经两个月没领到月钱了。” 陈逢毫不避讳道:“所以说灾民之所以闹事,并不是无缘无故,其实我特别能理解他们。” “这...”王云超愣住,心想这种话可不兴说啊。 “我这人直爽,不喜欢弯弯绕绕,” 陈逢义愤填膺道:“我小时候经历过兵灾,知道那种走投无路的感觉,这些话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不骗你,如果我不是朝廷命官,没准儿我还会带着他们闹事。” “你说我们信任官府,到最后官府却不给饭吃,这算怎么回事?凭什么?” “就是,凭什么!” 王云超想到自己家里饿肚子的孩子,压抑在心中的气随着陈逢的话释放了出来。? 第9章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身为县衙中最底层的小人物,王云超面对县中官员始终如履薄冰,至少在表面上他是这样的。 今年王云超刚满二十五,自八年前起便是衙役,上任县令他也跟随过。 因此,清溪县来来往往的官员他接触过许多,可是像陈逢这样初次见面就显得十分熟络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可即便如此。 在自己脱口而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 不论陈逢再如何平易近人,那也是当官的,县衙上下如何做事又岂是他能置喙的。 正当他想要辩解时。 陈逢先一步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时候我们应该去抗争。” “抗争?” 王云超怀疑自己听错了,当官的告诉他要去抗争? 陈逢微笑道:“是的,抗争,我也在抗争。” 吹来的风中带着热意,王云超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清溪县尉。;;;;; “不知大人召见下官,有何要事?” 来到议事厅,陈逢假装什么也不明白。 州伯迁已经离开,李知风从主位起身,面带笑意,关心道:“子时快些坐下。” 陈逢也不谦让,坐下静等下文。 “想必子时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灾民们在外面吵吵嚷嚷,居然还搞什么示威游行,” 李知风亲自给他斟茶,“这州县丞又犯了哮喘,病情实在严重,所以只能委屈子时去解决此事了。” “我不去,”陈逢面无表情。 “你...”李知风惊愕当场,继而说道:“你什么意思?” “身为本县县尉,治安这一块本就该你负责,你这般推诿,是为何故?” 听对方已经明显带着不悦的语气,陈逢视若无睹,阴阳怪气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恕下官不敢僭越。” “嗯?” 李知风目光微敛,拂袖道:“陈县尉,你说这话对得起你身上的官服吗?” “非是下官不想干,实在是昨天方书吏告诉下官,县尉房一应事务都交由他打理。” 陈逢淡然道:“下官初来乍到,一无所知,自然只能配合,这件事大人还是让方县尉去处理吧。” 听见这话,李知风才想起昨天自己和黄安辅商量的事。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去承认架空陈逢权利的事是他安排方山去做的。 于是一掌落下,怒道:“可恶,昨日本县已吩咐他交接公务,小小文吏竟敢如此放肆大胆,子时你说吧,这个方山要如何处置。” 所谓看破不说破,陈逢也只是笑笑,“他既然这么喜欢县尉的职务,何不也让他去管管治安巡逻呢?” 李知风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笑容怎么看都显得违心,“毕竟是文吏,丢到衙役堆里恐是不妥。” “是有些不妥,” 陈逢抓住拐杖便要起身,“下官觉得没有这样的得力干将,去调解灾民也很是不妥。” 这家伙。 竟敢威胁自己。 李知风目光微敛,强行压下心中怒气,“罢了,这个方山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们还是谈谈如何调解灾民的事。” “是,” 陈逢要的就是这句话,紧接着又假装糊涂道:“大人,既然当初县衙收了百姓的粮食,现在为什么不拿出来给他们呢?” “唉,” 一声惆怅,李知风瘫软坐下,无奈道:“子时你是有所不知啊,当初本县想着将钱粮收上来统一分配,不承想押运途中被悍匪所劫啊。” “你是不知道,自从去年蝗灾过后,我们县内崛起一支啸聚山林的悍匪,称作雷震天,时常在驿路上惹是生非,本县也是头疼不已。” “原来是这样啊,” 陈逢仿佛一瞬间就理解了李知风的难处,“没有粮食那就难办了。” “所以才不得已请子时你过来。” 李知风郑重其事,“本县知道子时乃来知府门生,一年中举之才早已名传剑北大地,想必子时腹中已有良策了吧。” 兆庆元年正月陈逢被复晋会抓回,三月复晋会在甘陇关内一带起兵,结果到十月中旬复晋会就被朝廷大军彻底扑灭。 也正是这个时候陈逢落入来万春之手。 随后来万春给他落籍江北淮安府富陵县,所以准确来说陈逢是江北人,可是在此之前他从未去过富陵。 兆庆二年二月陈逢参加县试成为童生,四月参加府试成为秀才,八月参加乡试成为举人。 正是如此,有了李知风口中一年中举的说法。 陈逢那能在乎李知风的吹捧,正色道:“大人要下官去解决此事也不是不行,但下官有几个请求,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不可能劝走那群饿急眼的灾民。” 李知风沉默,能不能解决他本来就不在乎。 “县尊大人,” 陈逢一眼便看出他的小心思,笑道:“明年便是三年考核之期,虽然下官初来乍到,也能看出县衙这三年来在学校、田野、户口、赋役、诉讼、盗贼本等六事上建树平平,” “难道县尊大人以为,仅凭下官一人就可以承担这些责任,何况下官才刚刚赴任。” 大昭官员考核已经有完备的制度,本等六事便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 被陈逢说穿了心思,李知风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氛围。 陈逢起身,突然向李知风恭敬行礼,真诚道:“我知道因为恩师的关系,县尊大人对下官有所成见,可是下官寒窗苦读十年才赢得今日大展宏图的机会,” “又岂愿意去做鸡蛋碰石头的事,何况清溪距广阳何等遥远,下官自认不是笨蛋,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这是想要投效? 一番话令李知风很是意外,尤其是陈逢坦诚的样子,都让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想多了。 可是仅凭几句话他是不会相信陈逢的。 “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陈逢躬身,正色道:“只要县尊大人答应下官请求,下官保证解决灾民之事,等到明年考核,县尊大人的政绩之上必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真?”李知风有些激动。 闻言,陈逢加大火候,说道:“下官跟大人说实话,来知府被贬原因谁人不知,他与定王关系暧昧不清,陛下自登基以来有意削藩,” “下官若是还看不清形势,那不是傻子吗?还请县尊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 第10章 索要权柄 陈逢自我感觉节奏掌控还算可以,先拿了方山的处置权。 再晓之以理说明明年考核的关键,最后动之以情表明自己的心迹。 不论李知风信与不信,都会在李知风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本县明白了,” 李知风稍作思考后认真打量着陈逢,没有在他一番话上作出任何回应,“你且说说看,要如何解决此事?” “首先,下官希望三班衙役能听我差遣,”陈逢平静说出这个要求。 “闹事的人有多少你也看见了,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现在李知风反而很担心事情闹大。 “大人放心,下官只是需要他们维持秩序而已,” 陈逢解释道:“况且大部分衙役都下乡救灾去了,如今在县衙中的也没多少人。” 对此,李知风倒是不否认,想了想便道:“可以,还有呢?” “下官希望县衙能拿出些许钱粮,先安定民心。” 听见这话,李知风带着不满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对陈逢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本县说了,当初征上来的钱粮被雷震天一伙悍匪所劫,现在县衙仓库中也是空空如也,” “若是本县能拿出那么多钱粮,还需要你来这里?!” “大人别急呀,” 对此,陈逢早有预料,不管当初的钱粮究竟是不是真的被悍匪所劫,现在李知风都不可能拿出来,毕竟只要拿出来就代表他此前说谎。 “下官的意思是,我们便是缩衣减食也必须节省出这笔钱粮来,否则数千灾民决不会善罢甘休,” 陈逢使劲往危险了说,“大人,要是逼反了这群灾民,届时恐怕我们县衙上下谁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闻听此言,李知风脸色随之沉重起来,说道:“陈县尉,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吗?” “大人经略清溪数年,下官只是初入官场,是不是危言耸听,想必大人比下官更加了解。” 陈逢挑眉,冷笑道:“况且这些人城楼都敢烧,人现在都快冲进县衙来了,您真的认为他们不会走到这一步?” 便在此时。 一直在外面做安抚工作的教谕向智成走了进来,可见其脸色已难看到极点,“李知县,恕下官无能,这安抚工作我是做不下去了。” “食君禄,忠君事,你难道还想撂挑子不干?” 向智成寒声道:“跟一群饿急眼的灾民讲道理,两手空空,您让下官怎么谈?” “大人,向教谕能拖住灾民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陈逢从旁说情。 难得有人说一句公道话,向智成不禁多看陈逢一眼,“还是陈县尉说话中肯。” “好吧,” 李知风显然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看向陈逢道:“本县可以从别的公务中调拨些钱粮过来,支撑个五六天应该不成问题。” “不够,” 陈逢果断拒绝,“大人,至少县衙也要提供半个月的粮食,否则下官没有时间去筹措。” “筹措?” 旁边的向智成颇为疑惑,“这种时候还能去何处筹措?难道陈县尉准备去府城?” “那恐怕是不成,去年蝗灾席卷整个武通境内,府城粮食也是捉襟见肘,除非从省城。” 准确来说,去年的蝗灾覆盖了整个剑北之地,武通是剑北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而清溪又是武通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当然不是,” 陈逢平静道:“我知道府城现在也拿不出多少钱粮,从省城调粮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你要做什么?”李知风都懵逼了,在他看来,现在缓解灾情的办法也只有等待朝廷的救援。 “请大人明言,县衙能不能拿出十五天的钱粮来?” 李知风毫不犹豫的摇头,“县里面真拿不出这么多来,去年蝗灾多么艰难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如果不是前段时日府城调了一批粮食过来,现在你我恐怕连饭都吃不起。” “十二天?” “最多十日,”李知风咬牙道。 陈逢故作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行吧,十天就十天,我尽力而为。” 话音落下,李知风心中大定,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你筹措钱粮的方法了吧?” “我的办法很简单,” 陈逢突然躬身请命,“下官恳请县尊大人,组织人手,引塞岭河水进入伏春水,如此方可一劳永逸的解决我清溪县常年干旱的困局。”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忽然间就陷入了凝滞。 教谕向智成皱起眉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知风可能是气极反笑,看着陈逢道:“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戏耍本县?” “没有啊,” 陈逢显得很单纯的说:“兹事体大,下官岂敢儿戏。” “既然如此,” 李知风直视而来,“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混账糊涂话。” “大人请听我细细道来,” 陈逢不急不慢,徐徐道:“引塞岭河之水进伏春,下官当然知道现在是办不到的,可是我们可以借此向县中士绅筹措钱粮啊。” 身为教谕的向智成很快明白陈逢的意思,眸子渐亮,“陈县尉的意思是为县衙博得一个筹措粮食的名义,至于引水之事先作作样子便可?” “不错,” 陈逢道:“有了这笔钱粮,足以等待到朝廷的钱粮运至,一切稳定下来再谈引水之事非但不迟,更是造福一方黎庶,县尊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别看清溪县灾情已经十分严重,可这只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 县中豪强士绅,根本没有伤筋动骨。 “呵呵,” 李知风却是看着陈逢嘲笑道:“本县向这些人募集钱粮他们都不给,你引水他们就会给你?” “大人,这可是两回事,” 陈逢笑道:“向他们募集钱粮他们没有一点好处,引水之事则不然,不但对他们有利,更是造福子孙万代的好事,我有信心劝说成功。” 两者之间的确有差别,但并没有陈逢那么说的简单。 其实陈逢自己也清楚,他也只是这么对李知风说而已,想要真正从那些豪强地主手中拿钱,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是本县不信任你,” 李知风思索半晌后说道:“若你当真以此为条件去筹措钱粮,以后便真要忙活引水之事,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陈逢微笑,他没有去和李知风讲引水的泼天功劳。 只是平静且简短的说,“比起眼前的困窘,算大事还是小事呢?” 第11章 设粥建棚 清溪县内主要河流有两条,分别是塞岭河与伏春水。 因为古时候伏春水清澈见底,故得清溪之名,不过自数百年起,伏春水就已经不再清澈。 清溪这场旱灾,伏春之水早就已经见底,塞岭河源头不在清溪县境内,自高山之巅流淌而下,河道曲折婉转,又经过不少山谷高岭。 想要将塞岭河与伏春水打通,可以说非常困难。 不过,陈逢既然有这样的提议,自然不是胡说八道。 “也罢,只要能解决灾患,来年倾力打通两条河道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想到自己的前途,李知风咬咬牙决定,“幸运的是当年陆县令就经营过此事,县衙内保存有当年的图纸,我们只需接上当年的工程便是。” 这便是陈逢的依仗。 清溪经常遭旱,时常缺水,上任县令便有这样的想法,也付出了行动。 只不过才开了个头便被调走,李知风上任后没有接手这件事,荒废至今。 当然,像今年清溪这般的大旱,实属罕见。 “大人英明,”陈逢毫不犹豫送上马屁。 李知风看着他,“陈县尉,本县如此相信于你,你可不要令本县失望。” “是是是,” 陈逢道:“只要大人在允诺下官几件事,下官一定保证不出纰漏。” “什么?还有?” “嘿嘿,小事,剩下的都是小事。” “行吧,你说,”李知风已经无语。 陈逢道:“第一,平抑市场粮价,第二,移民就栗,第三,还需劳烦县尊大人向百姓承诺,势必剿灭雷震天一伙悍匪,补偿所欠粮食,第四,引水之事也要劳烦县尊大人先行动员,然后下官再去游说。” 所谓移民就栗,就是组织灾民转移到粮食多的地方去。 这很适用于清溪这种交通不便,粮食运输困难的地方。 至于剿匪,现在自然只是说说。 李知风也明白,因此没费陈逢多少口舌他便答应了下来。 ,,,,,. 得到了种种承诺的陈逢,没有立即去劝说灾民,而是前往县尉房。 刚刚接到命令的方山还在原地打颤,便听见陈逢到了。 立马弯下倨傲的脊梁骨,到外面迎接陈逢。 陈逢看也没看他一眼,笑道:“小方啊,你去给本官准备一顶凉轿,没办法,我这实在是腿脚不便。” 所谓凉轿,就是没有遮挡的露天轿子,多用于夏天。 片刻。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道这方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有别的原因,动作很快,表现的也很恭敬。 “好,你来抬,”陈逢起身。 方山低着头,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道:“是。” 随后。 左右衙役开道,陈逢坐轿出衙。 诸灾民见状,霎时沸腾起来,“来人了,来人了。” “这次看他们有什么说法,要是再像先前那么胡扯,咱们就直接冲进县衙把李知风揪出来。” “对...咦?这人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居然还坐着轿子出来,好大的官威。”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已经将冲出来衙役们的声音掩盖,好在陈逢和沈如绡有所商量,而沈如绡和其余几个主事人的村长便是代表。 “麻烦大家先安静一下,” 沈如绡向众人传话,“这位陈大人是我们县新到任的县尉,此前陈大人因地震坠落山崖,是我们灵鸣村救下,他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昨夜沈如绡根本没怎么休息,她找到各村主事人,一一向他们解释过征收粮食的事陈逢并不知晓。 也好在她的父亲曾在西隆镇教书,有一定的名望。 因之,在得知出来的人就是陈逢后,众人渐渐都安静下来。 “陈县尉,我们的要求很简单,把之前从我们手里拿走的粮食都还给我们,”一名粗犷汉子道。 陈逢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各位父老乡亲请放心,经过我和县尊大人商量,决定立刻,马上在东、南、北城门处设立九座粥棚,保证大家不再饿肚子,” “不止如此,我们还将搭建新的住所,保证能遮风蔽雨。” 其实灾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饭吃有住所也就不会闹事,只要度过这段艰难时期,他们就能重新建立家园,找到活计谋生路。 在听见立刻马上四字,他们自然沸腾。 不过跟着陈逢一起出来的向智成有些慌了,小声提醒道:“陈大人,眼下你去那里取粮?” 即便李知风答应了十天的粮食,那也需要一点时间。 陈逢可不相信李知风手里一点东西都没有,笑道:“麻烦教谕大人进去告诉大老爷,就说今天下午灾民们必须有一口热粥喝,不然我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冲进县衙。” 没错,这时候陈逢就是要逼李知风就范。 得知此事的李知风拍案而起,“好你个陈子时,竟敢挟持民意要挟本县。” 向智成忙劝道:“大人,陈县尉已经答应下来,而且他说在三座城门处共设九座粥棚,要是粥棚搭建起来没有粥,恐怕这群灾民真会大闹县衙。”;;;;; 清溪县西面是山,故而在西侧没有城门。 “杨班头,搭建粥棚的事有劳了,” 疏散灾民后,陈逢也开始分配任务。 杨奉是皂班班头,类似于今天的法警,正常情况下就是跟随长官左右护卫开道。 “是,” 接下命令,杨奉崇拜道:“陈大人,您可不知道,我们兄弟对您可佩服了。” “哦?” 陈逢感到很意外,“你们佩服我什么?” “害,您是不知道,您没来的时候,向教谕劝了大老爷多少次都不愿开仓放粮,” 杨奉有些激动,“您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说服了大老爷,我们当然佩服。” “那里是我说服了大老爷,” 陈逢看向灾民们离去的方向,说道:“这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大人真谦虚,” “这下好了,大家都不用再遭罪了。” “遭罪?此话怎讲?”陈逢不解道。 杨奉叹道:“之前大老爷安排我们看守灾民,不免发生冲突,其实我们也不想,可是...可是我们又不得不出手,百姓恨我们,骂我们是狗腿子,我们...” 他话没说完,王云超便在旁边推了他一下。 陈逢也不追问,吩咐道:“老王,你带人去灾民队伍中挑选还有力的人,带他们跟着搭建住所,告诉他们,只要能干活,就有钱拿。” 闻言,王云超很是震惊,也不敢确信,“大人,给钱?” “对,给钱。” 第12章 地主家的中二少年 清溪县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一滴雨水,很早前县衙就搭建起了祈雨台,可惜毫无作用。 今天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在县城三座城门口设立起了粥棚,此刻正人山人海。 东城门灾民最多,沈如绡便在这里。 “沈姑娘,谢谢你啊,”灾民接过一碗热粥,含泪感谢。 “不用谢我,这都是县尉大人帮我们争取来的,” 沈如绡始终面带笑意,“我们应该感激的人是县尉大人。” “是,这一辈子我都会记住县尉大人的,是他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我们清溪县终于来了一个好官。” “他一定是像陆县令一样的好官。” 每一个接过粥的灾民都会表达感谢。 直到... “陈县尉?就是他弄来的粮食?他叫什么名儿?” 突然,一个上好的青瓷碗递到沈如绡的面前,再看说话的少年,一袭锦衣尽显富贵,眉梢上泛起的涟漪好像在表达着不相信。 “苏公子,请不要捣乱,”沈如绡没有动怒,温柔说道。 苏克,字克之,清溪县首富之子,以放浪形骸闻名于县。 即便沈如绡并不住在城里,也知道这号人物。 “谁捣乱?我没有捣乱,” 少年脸颊上的笑容显得很是真诚,“我忙前忙后这么多天,他居然抢了我的活,真够厉害的。” “小娘子,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好去拜访此等英雄豪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激动,就像是混迹江湖的侠客。 苏克之给人影响多不着调,他个人以侠士自居,经常说自己喜欢行侠仗义,但具体有没有真的去行侠仗义,大家都有目共睹。 确实扶过老奶奶过马路,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帮助快要饿死的小乞丐等等。 沈如绡听过他一些事情,而且她知道陈逢引水的计划,苏克之的父亲是其中最重要的人物,若是能结交苏克之,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苏公子真的有意拜访县尉大人?” “当然,” 青瓷碗重重的落桌案上,苏克之双指缕过鬓发,“这等人物,我是一定要去结交一番,或许他就是本公子拯救世界的左膀右臂。” 呃... 好奇怪的话,沈如绡只能装作乜有听见。 “那好,我带苏公子过去。” “等会儿,”谁料,苏克之忽然拒绝。 沈如绡不解。 “我还没准备礼物呢。” ...... 前几日陈逢都在忙着粥棚和搭建房屋的事,昨天跟着李知风见过了本县大部分士绅。 不过其中有两位重要人物没到,一是首富苏金元,二是清溪地头蛇袁玉堂。 这两人在清溪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两人没来,就是知县亲自出面,也只是从那些士绅手中拿到些没用的东西。 譬如城东周员外美其名曰捐的一堆破衣服,南城赵员外捐了几捆柴,说是给灾民取暖,简直笑死,这天气需要取暖? 摆放在陈逢桌案上的是一张清溪县城地图。 “狗大户分布图?” 进来的班头王云超注意到图上名字,有些难以理解,“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经过几天的相处,王云超已经没有几天前那么小心翼翼。 “我在想应该先从那家下手。” “大人的意思是?”王云超反应很快。 两人的话题没能继续谈下去,因为外面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激烈的像是那户人家要结婚似的。 “嗯?” 陈逢向窗外看去,只见有一群人敲锣打鼓而来,更加诡异的是,走在最前头的几人居然扛着一尊关公像,关公像后面则是提着雄鸡的小厮。 “这谁啊?”陈逢并不认识苏克之。 “大人,沈姑娘旁边那位就是苏老爷的儿子,名克字克之。” 说话间对方已进入小院。 陈逢在王云超的搀扶下来到院中,“如绡,这怎么回事?” “那个...” 便是镇静如沈如绡,此刻整个人也显得非常不自然,“他说要找大哥...结...结拜。” 能让沈如绡说起话来都停顿,可见气氛有多么的莫名其妙。 “哥哥义举,令人敬仰,请受弟弟一拜。” 苏克之命人放下关公像,走到陈逢干脆利落的跪下拜道。 “他是不是有病?”陈逢看向沈如绡。 沈如绡轻抿红唇,想了想发现真的很难解释,只好凑到陈逢耳边说道:“他听说你只用了几天时间就给灾民搭起了房子,建起了粥棚,就想来见你。” “然后?” “然后我想劝说他帮助我们说服苏老爷。” “所以我就多了个弟弟?” 陈逢看着坐落在地上的关公像,脸色怪异,“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劝说他的。” “好吧,”沈如绡文静的仪态在这一刻坍塌了:“他的脑回路真的太奇葩了。” 苏克之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仿佛和陈逢已经是多年的好友,“斩鸡头,拜关公,哥哥,我们结拜吧。” “拜托,我们很熟吗?” “哥哥,我们是一类人,都是上天派来要拯救清溪的人,” 苏克之一本正经,义正严词,“我知道哥哥就是上天派给我的最强搭档,怎么样,我们结拜一起拯救清溪吧。” “我娘叫我不要和傻子玩,” 陈逢看着凑上来的少年,心里头已经将之定性为地主家的纨绔中二少年,于是将对方那张打脸推开。 听见这话,苏克之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嬉皮笑脸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好吧,那我们谈点实际的,” “实际?”陈逢皱眉,看向沈如绡,心道你从那里带来的傻子。 苏克之主动拉开距离,正色说道:“只要哥哥跟我结拜,这院子弟弟保证给你翻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样?” 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事? 这就是传说中地主家的傻儿子? 说真的,这泥土房住着是真不舒服,地面坑坑洼洼的不说,床也硬邦邦的。 要不是杂事缠身,陈逢一定想个法子赚钱装修房子。 “当真?” 陈逢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小胖子,他当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掉馅饼的事,他只是想到苏克之的身份,作为首富之子,昨天没有过来,今天这人的儿子莫名其妙的过来结拜,其中应该有什么用意。 不如先答应下来,看看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苏克之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身体有些发胖,但一张脸很白,如果在瘦一些,绝对是个美男子,他眉飞色舞道:“君子一言,八马难追。” “斩鸡头!拜关公!” 陈逢一步踏出,朝着关公下潇洒跪下。 苏克之大喜,“哥哥真乃性情中人,弟弟佩服。” 仪式很快结束。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水里来火里去的兄弟,”苏克之起身就要拥抱。 “好的弟弟,” 陈逢象征性抱了一下,旋即说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聊聊请工程队的事了?” “哥哥果真性情中人,弟弟喜欢,” 苏克之道:“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什么?你小子不会是想反悔吧?” 话音落下,只听呸的一声。 苏克之一口唾沫就吐在自己手上,并朝陈逢伸了过来,“哥哥你说什么呢,像你这般的性情中人,英雄豪杰,我怎么可能反悔呢。” “你要干嘛?”陈逢害怕了。 苏克之皱眉鄙视,“哥哥,你好歹也是读书人,相濡以沫懂不懂?” 陈逢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想想很快就有一套房子。 这买卖不亏。 忍了! 第13章 快速来钱的方法 清风拂面,苏家下人抬走了关公,雄鸡却是已经炖熟了。 苏克之抢了两个鸡爪,啃得津津有味。 “我说老二,你明明很有钱,装什么穷光蛋呢?” 按照苏克之的说法,他这几日一直在想方设法从他爹那里拿钱买粮,救济灾民,拯救清溪。 可结果,只是眨眼的功夫,这小子真就请来一支施工队,可见他手里本身就有不少钱。 苏克之随手将骨头扔了出去,双手叉腰,一本正经,“这不一样,这些钱都是我的私房钱,既然是私房钱,怎么能用在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这思路听起来好像那里不对啊? 看来这小子说什么拯救清溪也就是挂在嘴边而已。 不过也是,这世上愿意倾尽家财去救一群陌生人的人能有多少。 “那你现在怎么拿出来了?” “这哪能一样,” 苏克之油腻的手不容拒绝的搭上陈逢肩膀,“哥哥的房子当然也是弟弟的房子,以后弟弟离家出走,哥哥可要收留我喔。” 陈逢实在受不了他的称呼,一把推开,“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哥哥,我们刚才结拜的,你不会就忘了吧。” “你还是跟绡子一样叫我大哥吧,”陈逢警告道:“正常一点,别拖着个声音。” “好的,大锅!” 苏克之的出现,在陈逢看来实在突兀。 对方结拜的理由,太过离谱。 他有理由怀疑这是苏金宝故意派过来探他的底线的。 于是陈逢试探道:“老二,看在我们结拜的份上,大哥跟你掏心窝子说句实话,” “县尊大人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凑齐引水之资,否则你大哥我就要被治罪,所以伯父那边,我肯定是要去的。” “啊?” 苏克之愣了一下,复又突然间想明白了,咧嘴笑道,“大哥,你是不是以为我爹让我过来是让我贿赂你的?” “没有,怎么可能,”陈逢审视着面前这个生的白白胖胖的移动小金库。 “跟你说实话吧大哥,” 苏克之嘿嘿一笑,从自己挎在腰间的包里取出块枣糕,边吃边说,“过来找你呢,确实是我爹吩咐的。” 果然,这混迹商场的人就是不一般。 不对,这家伙就这么坦白了? “其实,我爹不是不愿意出钱,是担心钱落进官府口袋里,这种事儿以前我爹吃过亏,他现在心眼多了,没以前好骗,” 苏克之坦然道:“而且大哥初来乍到的,我们都不了解你,所以我爹吩咐我过来考察你,他说只要你能保证官府以后能打通两条河,他就愿意出钱。” “是这样?” 陈逢眉头微皱,对于这个答案倒是感到几分意外,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那你考察怎么样?” 就苏克之这考察的方法,就是真贪墨他也考察不出来。 苏克之摊开双手,“我要是从李扒皮那里拿了那么多钱,肯定先置办一套家具,吃两斤牛肉,再屯一堆点心,那像大哥你这么穷酸,厨房里连点肉味都没有,睡得地儿也跟狗窝一样,大哥肯定是好人。”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被发好人卡居然是个男的? “注意口德,我住的那有这么差,”陈逢也很无奈,要不是那场地震丢了银子,现在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对于我来说,大哥你这里真的跟狗窝差不多,”苏克之平静的就像在喝水。 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既然如此,你何必跑来跟我结拜?”陈逢决心转移话题。 “我说了啊,这是我爹的吩咐,我只是为了和他打赌才干这种事的,” 真诚二字此刻在苏克之脸上显露无疑,“从一开始我就是相信大哥的,现在我赢了,五百两银子到手,嘿嘿。” “拿你大哥打赌是吧,”陈逢愠怒道。 “哥哥放心,弟弟结拜绝对真心!” 苏克之从兜里摸出一张银票,“这是赢的,先分大哥一半。” “这还像话,”陈逢接过,看了一眼就后悔了,“二百五???” “大哥,五百的一半不就是二百五吗?” 罢了,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行吧,大哥相信你了,” 陈逢收起钱说道:“正好,大哥现在正愁没人跟我讲这县里头的局势,你进来跟我说说,除了你们家外,那些狗大户都有些什么底细。” “对了,” 苏克之跟着进屋,来到那张地图前,“我爹说了,就算他带头出钱,其余几家多半也不会出钱的,所以大哥你现在打听这些怕是没用,最好还是想想别的办法。” “怎么?你以为我要上门去一个个的劝?”陈逢挑眉。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陈逢道:“跟一群奸商讲家国大义,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闻言,苏克之瞬间来了兴趣,“听起来,大哥有一个很好玩的计划?” 陈逢没有直接透露,说道:“这个计划能不能实行,还要看你能不能提供更准确的情报,其实这几天我和绡子已经暗访差不多,赵员外周员外和袁玉堂关系僵硬,” “城东的李梁二家则和袁玉堂有暗中往来,其余还有几家经常受袁家打压,双方水火不容,另外也有几家,都是袁家的狗腿子。” 准确来说,清溪真正的大户只有苏袁周梁四家,其余的也就一般。 可是对于此刻财政紧张的清溪来说,这些人的口袋也非常有必要搜一搜。 不过苏克之就懵逼了,“不明白大哥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调查他们和袁家有没有关系?” “因为袁家我们惹不起,” 沈如绡端着茶走了进来,语气平静似水。 “啥意思?”苏克之依然不是很明白。 陈逢猛然从身后王云超腰间拔出刀来,已经生锈的刀尖落至地图赵府头上,说道:“因为我要杀鸡儆猴。” “杀...杀鸡儆猴?”刚从沈如绡手中接过茶的苏克之,瞬间洒了一地,“大哥,你...你要杀人?!” “苏公子,对于我们来说,水是很珍贵的,”沈如绡强调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苏克之一边道歉,一边后退。? 第14章 不讲道理的疯子 “杨奉,你带人去把后门给本官看住,今天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去!” 清溪县南城有一家占地极大的宅院,主人名叫赵青田,如果要在清溪列一个士绅排行榜,赵家能位列第五。 赵家宅院中甚至有一片人工修建的水池,旁边是惠民药馆,这本是荒政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眼下却在这灾荒之年没有体现出多少用处。 究其原因,朝廷的惠民药局已经成了赵家的私物。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太冲动了?” 这些年来,王云超几时见过这等阵仗,看陈逢的架势,这是要抄家啊。 杨奉也有些犹豫,凑到陈逢耳边说道:“大人,这赵家经营的药铺跟黄主簿好像是有关系的。” “我能不知道?” 陈逢不是像杨奉这般猜测,他还能百分百确定黄安辅和赵家有关系,“这些有明年我们县尊大人的考核重要吗?” 既然这样说的话,那就是得了县令的准许呗。 这话周围的衙役那里能听不明白。 “是,小的这就过去,” 杨奉不再害怕,“大人放心,今天就是一只苍蝇他也飞不出去。” 陈逢当然没有同李知风商量过,也不可能与之提前商量。 “行,老王你跟我进去,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 赵府府门口,十余名家丁早已经汇聚在此,同时他们也派人去通知了。 “都给老子让开,” 铿锵一声,陈逢直接从一名衙役腰间拔出一口长刀,“难不成你们还想和朝廷命官动手?” 众衙役很是错愕。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县尉大人是举人出身,现在说起话来怎么像个糙汉子? 比起他们,更加害怕的是站在府门前的护院家丁。 肉眼可见的汗水从他们额头流淌下来,手中握着的刀也在颤抖。 他们生活在清溪几十年,何曾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官员。 为首的护院壮着胆子,说道:“陈县尉,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官的就能不讲道理闯人民宅吗?” “本官倒是可以告诉你,” 寒冷的语气像是来自深冬,“不过前提是,你能承担责任吗?” “这...”壮汉被吓得一哆嗦。 “不让是吧,” 陈逢丢了手中佩刀,转身坐进轿子中,淡若清风,“王班头,破门。” 话音落下。 数十名衙役纷纷抽出利刃,向前逼近。 见此阵仗。 一群护院再不敢拦路,他们是来此看家护院混口饭吃,要他们跟当官的对着干,一不小心人头不保,还有可能牵连家人。 “起轿,进院,”陈逢挥挥手。 可是进院后,陈逢也不往里走,就带着人停在大门后。 很快,陈逢便见赵青田带着自己几个儿子及家奴赶到,“姓陈的,你想干什么?” “别这样,小心气急攻心。” 陈逢示意落轿,左右看了看赵家恢弘气派的宅院,脸色风轻云淡,“昨天县尊大人所说之事,赵员外考虑怎么样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 赵青田拂袖,大怒,“陈子时,你以权谋私,私闯民宅,今日之辱,来日必还。” “好一个来日必还,我可以等着,” 陈逢抓着王云超起身,旋即用拐杖指向赵府大门,笑道:“你们赵家果真气派,这道大门就是我们大老爷都不敢建,难道赵员外还是五品以上的大员,” “如果真是这样,那下官可要给您老行礼道歉了。” 房屋违制,这要是真较真,那可就有的说了,更何况赵青田还是个商人。 违制之罪,轻者罚杖刑,拆毁违制建筑,严重者甚至会被砍头。 因此,赵青田听见陈逢这句话,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自己这座宅子,若真细查起来,至少也有上百处违制。 可是话又说话来,现在有钱的人谁宅子不违制,凭什么抓着他不放? “陈逢,你别抓着鸡毛就当令箭,” 赵青田心里虽慌,可还是表现得很硬气,“你出去问问,现在那家大门不这么建,凭什么说我违制。” “那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不应该这么建,还是选择了这么建,” 在搀扶下陈逢走向大门,“赵员外,你这座府门从台阶的数量、宽度,再到门宽、门高乃至门钉都是违制,依律,本官必须拆除,然后带你回县衙,” “另外,本官很佩服赵员外的勇气,你这房顶造型是硬山顶式吧,这可是王府才能用的,这都敢建,佩服佩服。” 王府才能建的出现在这里? “爹,这真的是王府才能建的?”赵青田还强撑着,不过他儿子心态没那么好。 直接扯着自己老爹的袖子,颤声道:“爹,要不我们就给他钱吧,被抓进去就完了。” “完什么完,” 赵青田一把将自己儿子甩开,谁知他已经被吓软,直接摊在地上,“老子县里有人,岂会怕他。” “衙门有人好厉害,” 陡然间,一道寒光闪过,陈逢拔刀直接落在府门上,寒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本官恩师乃当今广阳知府,曾经的朔北巡抚,你觉得是你的后台更强,还是本官的后台更强呢?” 这一刀。 直接吓得赵青田脸色苍白,甚至周围的衙役都被陈逢吓到吞咽口水。 平日里他们都觉得陈逢待人温和,那里见过这等场面。 正当此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充满埋怨的声音。 “大哥,你真不讲义气,干大事都不叫我,” 苏克之气喘吁吁。 依旧心惊肉跳的赵青田不解,心想苏克之怎么喊陈逢大哥,“苏公子,你怎么来了?” 苏克之取出一块枣糕,说道:“我爹让我来告诉我大哥,他愿意拿出一万两银子支持县衙,噫?赵伯父,你不捐吗?” …… 县衙。 黄安辅急匆匆的跑进二堂,然后气冲冲的坐下,也不说话。 上头的李知风感到莫名其妙,问道:“黄主簿,发生什么事了?” 黄安辅这才冷冷说道:“我的县尊大老爷,您究竟知不知道陈子时都干了些什么?” “你是说陈县尉啊?” 李知风其实心情还算可以,因为他刚得到消息,清溪的首富苏金宝已经带头捐钱了。 这么一想,有了钱粮不但能平息灾患,以后通了河道,那就是自己政绩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要说这陈子时,还真有两把刷子,才一天时间,他就让苏员外捐了不少银子,真不错啊。” “这叫不错?” 黄安辅豁然起身,说道:“赵家都被他拆了,还在这里不错。” “拆了赵家?!” “哼,他不止拆了赵家,还拆了周家,另外七八家颇有钱财的也都被他带人拆了。” 李知风瞪大了眼睛,气息已经彻底紊乱,“说,他干了什么?” 黄安辅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第15章 青衣不满,舌战于县衙 “听说了没,陈县尉把赵家的大门都给拆了。” “兄弟,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就城东的周家,那群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护院都被揍了一顿。” “不对不对,你们消息都太慢了,南城那边卖假货还经常敲诈我们那几家,我听说县尉大人带着人冲进去,连院子里养的狗都被打了一顿。” 城内某处角落,众人躲着乘凉,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离谱起来。 “你那算什么,李家厨房里的鸡蛋都给摇碎了。” “不是吧,你说这位陈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袁家人都敢动?” “而且陈县尉左脚因为地震受伤了,听说他全程都没有下过轿,因此走不动路,可是平日里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见到他立马就焉了。” “难道咱们这位县尉大人有三头六臂,生得比那些人还要凶神恶煞?是妖怪?” “会不会说话?陈县尉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如果他是妖怪,那我巴不得我们清溪再多些这样的妖怪,我就去跟着陈县尉做小妖怪。” 众人正说得乐。 忽然几道粗犷霸道的声音传来,“那里来的臭乞丐,这地方是你们待的吗。” “都给老子滚。” “慢着,以后别让老子听见老子不想听的话,否则打烂你们嘴,叫你们永远不能说话。” 来得一群人尽皆青衣,腰间统一配备斧头,为首之人脸上一道狰狞刀疤,才是真的凶神恶煞。 这群人正是清溪县人见人怕的青衣帮成员。 众人离去后,一名青衣帮成员问道:“李哥,你们家鸡蛋真被摇碎了?” “放你娘的狗屁,” 头目李年一脚踹在说话男子腰上,说道:“那姓陈的先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了苏金宝,后来又带着苏克之威胁周赵两家,” “扯什么房屋违制,两家见苏家都交钱了,也跟着答应交钱,后面那姓陈的带着一大家子人劝我爹,我爹没办法才答应。” 他越说越气,抽出斧头砍到旁边栏杆上。 “也就是老子不在家,否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居然敢拿我们家的钱。” “大哥,那咱们是不是得去把场子找回来?” 气氛突然间就陷入了尴尬当中,李冲咳嗽两声说道:“这个嘛,先不着急,等袁爷通知。” …… 因为陈逢在县城中的暴力举动,短短半日整座县城便炸开了锅,热闹非凡。 同样。 县衙之中也非常热闹,沸腾的议事厅中甚至有人建议向朝廷上书弹劾陈逢。 不过,随着一人的到来,县衙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李知县,我是不是也应该交一点钱呢?” 男人语气仿佛自带八分霸道,身躯强壮好似有万夫不当之勇,浓烈的双眉仿若腾飞的雄鹰。 不少官员见到他,身体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袁先生,关于此次募集钱粮修建河渠之事,纯属个人自愿,”李知风倒显得还算镇定,对袁玉堂没有多少惧意。 袁玉堂则直接在旁边坐下,意味深长的说道:“本来我也不想来这里打扰诸位大人,只是我袁某人在坊间有几分虚名,承蒙大家看得起,” “才让我来这里向县尊大人请问一二,那个叫什么逢的县尉,是何道理?” “这个嘛...” 李知风看向左手方首位的州伯迁。 只是州伯迁依然捏着他的佛珠,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什么道理?自然是他们自己的道理,跟我有什么关系?” 便在此时,陈逢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中气十足,“我只是奉命去劝说他们,所幸不负县尊大人所托,下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位员外一朝顿悟,明白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于是他们幡然醒悟,主动向县衙捐献大笔钱粮,以解清溪当下灾情,实在是令人敬佩万分,真乃当世人杰。”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这种话你怎么敢说出口,即便说出来时谁又会信呢? “陈大人,” 教谕向智成硬着头皮起身上前,小声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敢过来。” 谁料陈逢浑然不惧,“这里是县衙,本官是官,为何不能来?” 向智成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头铁之人,欲哭无泪的他只能弯着腰回到自己座位上。 县丞州伯迁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陈逢漠然说道:“陈子时,你办这些事本官为何不知道?本官何时与你下达了命令,又是谁给你处置他们的权利?” 他的语气越来越重,“今日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本官治你重罪。” 闻言,陈逢认真看了眼这个整日佛珠不离身的县丞,继而躬身行礼道:“禀告大人,下官这么做自然是奉了县尊大人的命令,所谓事权从急,也就还没来得及知会您,还望您恕罪。” “再说,下官似乎没有处置他们吧,而且下官也没有处置他们的权利,下官又怎么会处置他们呢?” “胡说八道,本县何时许你抄人家财了?”李知风猛拍桌案。 旁边的向智成叹了口气,他能看出来陈逢有心为百姓解决困难,可终究是错估了形势,这般冒进终究是迎来了杀身之祸。 “冤枉啊大人,下官何时抄他们家了?”陈逢顿时委屈得像个孩子。 “陈子时,都到这种时候了,你以为装聋作哑有用吗?” 主簿黄安辅眼睛眯成一口锋利的刀,豁然起身,“你的所作所为,现在闹的是满城风雨,你逃得了吗?” “呵呵,” 陈逢冷笑,问道:“下官在来府尊膝下学习之时,从未听说过衙门办公是以满城风雨做依据的,今日黄主簿之言倒是令下官开阔了眼界。” “狡辩?” 州伯迁似乎并不害怕什么来府尊,质问道:“你带人破了赵家府门,命人封锁赵府,又作何解释?” “这个嘛,” 陈逢笑道:“的确是在和赵员外交流的过程中起了点冲突,下官愿意向他赔礼道歉?” “你确定只是一点冲突?”袁玉堂走到陈逢面前,两颗宛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多说无益,” 陈逢摊开双手,“既然诸位上官要审问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要求当面对质呢?” 听见这话,众人都颇感疑惑。 心想这陈子时莫不是真疯了,这种话也敢说? “不如现在就去把那群状告本官的家伙都带上堂来,我愿与他们当面对质,” 陈逢淡定端起向智成的茶,抿了一口,“只要他们敢当着全县百姓的面承认,是我陈子时逼迫他们捐献钱粮,我就愿意褪去这官服,任凭诸位处置。”? 第16章 妥协 在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主簿黄安辅眯着眼睛吩咐:“来人,去将几位员外请来县衙,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竟还有恃无恐。” “慢着!” 说话之人出乎意料,正是县丞州伯迁,“既然陈县尉已经将话说到这等份上,那么本官愿意相信你的所作所为皆出自一片爱民之心。” “伯迁...”袁玉堂想要说什么,最后被州伯迁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显然。 上面的李知风也明白了州伯迁的做法,坐下说道:“子时你也别急,我们之所以这样也是担心落人话柄,若是官员无故闯私宅,逼迫他们捐献钱粮的事传到朝廷耳中,” “那我们清溪县衙上下都难辞其咎,不过现下既然误会说清楚了,我们也就放心了。” 黄安辅顿时瞠目结舌。 袁玉堂两道浓烈的眉已经快要陇成一条线。 “下官自然明白诸位大人的一片苦心,” 陈逢也没有蹬鼻子上脸,向李知风躬身行礼道:“不过不论怎样,如今满城风雨,为了避嫌,主持救灾一事下官已不能胜任,否则难免有贪墨之嫌,还请大人另择贤明吧。” 主动交出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陈逢其实也不想。 可如今的他在清溪始终是没有根基,当下对方也只是害怕他鱼死网破才没有继续追究,若是再抓着手里的东西不放,恐怕就要招来杀身之祸了。 本来准备主动提出的州伯迁有所意外,不禁多看陈逢一眼。 李知风道:“子时有国士之风,我代清溪万万百姓在此谢过。” “既然如此,若无要事,下官告辞。” “等等,” 李知风笑着来到陈逢面前,一扫刚才的怒气,和善道:“不管怎么说,救灾治患的方略是你提出来的,虽说目前继续让你去管理灾民确实不妥,” “不过引水之事还是需要你从中多多出力,这几日本县已命人整理好当年的图纸,稍后命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众所周知,即便有当年的图纸和部分已经开掘的工程,引水一事对清溪来说依然是一个较大的工程。 李知风说这种话那里是什么好意,不过是好让他背锅罢了。 若是以后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动工,亦或者在施工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李知风就可以很好的推到陈逢头上。 对此。 陈逢微笑,没有拒绝。 待他走回,袁玉堂再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不解和怒火,看向州伯迁问道:“伯迁,你为何让他这样轻易离开?” 黄安辅从旁赞同,“我也是不明白,从这几日这小子的行事风范看,这小子就不是一个善茬,之前他和知县您说的那些话,我敢肯定是他忽悠人的。” “黄兄说得对,” 啪的一声,一个茶杯直接在袁玉堂的大掌中碎裂,“他怎么可能背叛来万春,这种话李器你也信。” 直接称呼一个人的名而不称字,这已经相当于一种辱骂。 李知风眉梢压低,目光死死盯着袁玉堂脚尖,语调中却没有丝毫怒意,“我为什么做,你不妨问问州县丞。” “此次的确是我们操之过急了,” 不知什么时候,州伯迁已将佛珠收入袖中,“陈子时虽说是逼迫周赵等家族捐钱,可是他毕竟是捏着罪名去的,他要当堂对质,你们认为周赵几家敢指证陈逢吗?” 黄安辅皱眉,“他那算什么罪名?房屋违制?可笑的罪名罢了。” “你以为他是普普通通的秦家吗?” 州伯迁已有些不满,“陈逢不止是朝廷命官,身后还站在广阳知府,如果刚才我们继续斗下去,他势必会将这件事捅到广阳知府那里去。” “来万春素有野心,即便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罪名,他也极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向清溪塞人,” 李知风接过他的话说道:“还有,如今县内极不稳定,此时不易再生事端,否则明年给你们换一个县令,我看你们怎么办。” 话音落下,拂袖而去。 也不知是因为陈逢的事儿闹心还是因为袁玉堂的态度而愤怒。 见李知风走后,州伯迁又取出自己的佛珠,深呼吸道:“玉堂,他毕竟是一县之尊,有时候还是要给他些面子。” “哼,”袁玉堂又捏碎一个杯子,便转身离开。 州伯迁没有动怒,“所幸这个陈子时还有几分眼力见儿,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捏着不该拿的东西,老黄,接下来灾民的事你去处理。” 闻言,黄安辅原本暗淡的老脸仿佛见到了彩虹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州伯迁凝重叮嘱道:“我现在不想换一个县太爷,你最好也不要去想,陈子时这人确有几分才能,灾民方方面面如今已经稳定,” “一方面效仿陈子时以工代赈的方法,组织人手重建受地震影响的灾区,另一方面帮助灾民返回乡村,重新生活,也可以鼓励灾民在城中寻找能谋生的活计。” “是,”黄安辅不敢多说一个字。 州伯迁盯着他,寒声道:“陛下登基至今不过三年,削藩之意已经越发明显,我清溪之地,于朝廷和蜀中而言,极其重要,” “我刚得到消息,明年考核较之往年更加严格,陆知府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说了这么多,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黄安辅完全收起平日那副散漫的样子,“这笔钱我绝对不会动一分一毫,你就放心吧。” 夜幕降临。 将灾民的事全权交出去后,陈逢自然轻松了许多。 星空下,小院内。 沈如绡正给陈逢换药,“大哥设粥棚建民舍,惩治奸商,筹措钱粮,现在就这样将忙碌了这么久的功名送给黄安辅那种人?” 听得出来,很明显的不满以及不服。 陈逢笑道:“平常只见绡子性情安静,不争不抢,这种话倒不像是你会说的。” 她一身白衣忙碌一天,添了不少灰尘,微圆白皙的脸蛋上也不知从那里沾了泥土,在残星的照耀下,陈逢注意到她微微上扬的眼角,其中升腾起很多不服。 于是在她这张清秀绝美的脸上看见了几分高傲,只听她强硬道:“不争是因为那些东西不属于我,大哥不要以为我是阳台上安静绽放的美艳花朵。” “怎么听起来你好像是在自夸呢?” 话虽这么说,陈逢却再次从沈如绡柔弱的身体上看见了当日田野间冲出来救他的少女。 “大哥难道真的放心将那么多钱粮交给黄安辅?” 对于这些当官的,沈如绡根本没有丝毫的信任。 第17章 滴!好人卡 苏克之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施工队真的开始改造陈逢的破旧院子,故而院子中有些乱。 沈如绡的母亲很早就已经搬了进来,平日里帮着做饭,现下却是已经睡下。 因之院中格外安静。 窗外弦月如钩,淡淡夜风拂过。 陈逢在一根刚刨过的木材上,回答沈如绡的问题,“功名利禄我并不在意,当我看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就会想起自己经历战火的时候,” “我见过尸山血海,也体验过饿肚子的感受,其中痛苦是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能表达的,我希望灾患尽快平息,千万不要因为处理不当而升起战火,那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陈大哥,”看着陈逢悲痛的侧脸,心想这便是她在万卷书中见过的君子吧。 “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 她的声音像月华一样温柔,“大哥数日之举,不愧圣人,想我以前居然那样看你,真是惭愧。” “哈哈,”陈逢忽然发笑。 “大哥为何发笑?” “自然是笑你这小姑娘真是好骗,” 注视着沈如绡洗过的脸颊,装满星海的眸子是那样的纯真,他便更觉好笑,“要是县衙里头那些家伙都像你这般好骗就好咯。” “所以你又在戏耍我?” 沈如绡眸子里的星海没了,脸上的温柔也没了,“果然老天无眼,你说你为什么断的是一条腿,难道不是应该先烂了你这张嘴,毕竟你这嘴更贱。” 自从最初相遇时沈如绡恼过一次后,陈逢就没见她这般过,不禁一阵错愕。 “怎么?我说错了?” 沈如绡起身就要回屋,“我才没心思管你为什么这样做。” “我还没吃晚饭呢?” “世界上只有两种事,” 沈如绡回首,恬静的脸蛋上浮起温馨的笑容,“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 陈逢:“……” 这小姑娘脾气果然不是平常文文静静那般简单。 “好了,我错了,给你道歉还不行,以后不这样逗你就是了,” 陈逢显得很诚心,“小生鲁莽,还望沈姑娘恕罪。” 沈如绡没有理会,径直向屋里走去。 “不是,你真生气了?” 沈如绡回眸而来,“某人不是饿了吗?” …… “原来这就是有女人在家的样子,” 很快,热腾腾的饭菜就摆放到了小院里的石桌上。 沈如绡眉眼微低,旋即理顺气息说道:“所以你这么做,并不担心黄安辅私吞钱粮?” “其实...” 陈逢脸上笑容怎么看都像一个奸商,“其实我还有些希望他真的能从中贪墨钱粮。” “什么?”一对像弦月的眉毛轻轻蹙起,沈如绡认真盯着陈逢。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很没良心,” 陈逢放下碗筷,看向明月,“可是黄安辅这么做,我就有希望拿到黄安辅贪墨钱粮的罪名,这样在这清溪县城内我也不至于那么被动,还要去借来万春那虚无缥缈的势。” “原来...原来是这样,”沈如绡将视线从陈逢脸上移开,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是不是对我很失望?”陈逢笑着问。 “没有,如果不是你,现在的清溪又怎么会这么安静,” 沈如绡唇角挤出一丝笑容,“很可能城外已经饿殍遍野了,这样选择,我能理解,只不过即便黄安辅真的贪墨,你想要拿到证据也很难吧。” 她很清楚,陈逢的身边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更不要说能够安排到黄安辅的可信之人。 那些衙役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现在陈逢交出权力,衙役自然也不会再听命于他。 “捐献的钱粮之中,苏家最多,所以他们家出几个人去管理这批钱粮没有问题。” 就凭苏府管家就能抓到黄安辅把柄?这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沈如绡好像明白了什么,微笑道:“其实你安排这些人去并不是为了能拿到黄安辅贪墨的证据,相反,你是想要让黄安辅知道,千万不要从中贪墨。” “你就这么确定?”吃着碗里的饭,忽然间陈逢就想到当初吃过的树皮。 “陈大人,你是个好人,” 沈如绡忽然起身,向陈逢鞠躬,认真道:“我代大家向你道一声谢。” 自己这就被发好人卡了? 正经人谁要这个。 “就这?没了?” 沈如绡微怔,说道:“我知道大人和那位来知府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其实大人完全可以利用黄安辅的私心,蛊惑他去贪墨这批粮食,” “这样就能够扳倒他,你也可以更快的更上一层楼,手中也将会有更多的力量对付那位来知府。” 和聪明人谈话果然是件很麻烦的事。 在沈如绡面前,陈逢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 只有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有过隐喻。 仅仅凭此,这个姑娘居然就看出了自己来清溪的用意。 现在被对方说穿,陈逢倒也没有辩驳的想法,戏谑道:“对啊,你说我放弃了这么多,你就一个谢字把我打发了?” 沈如绡清澈的眸子顿起波澜,奇怪的看着陈逢,“那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通常不都是以身相许吗?”陈逢笑道。 “你...”好像有几缕夕阳般的颜色浮上少女眉梢。 沈如绡话没有说完,也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选择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几天。 陈逢基本都是早上在县衙内处理些公务,多是些闲杂之事,下午就带着王云超几个衙役出去巡街,沈如绡则是在灾民营中忙碌。 其间陈逢也看见所谓的青衣帮帮众鱼肉百姓,不过他都没有选择直接出手。 表面很安静的陈逢,实则在暗中观察李知风州伯迁等人之间的关系。 很快。 大半个月悄然而逝,时间已经来到三月底。 可是老天爷依然没有下雨,便是在衙门内也越来越缺水,各方对于水的需求越来越高,甚至连熬粥都已经严重缺水。 于是。 被陈逢征了钱粮的几家似乎看到了机会,组织人到县衙门口质问,说好的引水之事为何到现在也没有丝毫动静。 于是将矛头都指向陈逢,要求陈逢出面给个说法。 于是。 在汹汹民意之下,李知风派人叫陈逢到县衙后宅。 只是进院子不久,陈逢便陡感一番尿意袭来。 出了五谷轮回之所,回去途中,陈逢意外从旁边的杂物间中听见不得了的声音。 凑近一看,差点吓得陈逢惊动里面的杂物间中的两人。? 第18章 从阴谋到不速之客 袁府坐落在县城最好的地段,占地极广。 光是袁玉堂安置在府中的江湖好手就有五十多人,其中原因,听说是有一次他在家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自此以后他便在府中安置了大量人手保卫自己安全。 袁府大堂中。 袁玉堂大马金刀的坐在上位,背后雕刻有一上刻义薄云天的壁画。 “袁爷,今天召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 李冲兴致勃勃道:“这几天可憋坏兄弟们了。” “是啊袁爷,尤其是前段时间,那个姓陈的狗屁县尉抢了咱们的钱,害得兄弟们这几天饭桌上的肉都少了好几块。” “袁爷,大伙儿现在都想要干一票大的。” 坐在下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很高。 “老子知道这段时间你们心里不舒服,老子和你们一样,”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精致茶杯在袁玉堂大掌中碎裂,“现在老子可以告诉你们,姓陈那个狗杂碎很快就要完蛋了。” “真的?” “没错,老子已经和州伯迁商量好了,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疯子绝不能留在我们清溪,” 阴沉的声音中又带着浓浓得意,“李冲,明天那陈子时就会带着人前往伏春江勘察地形,他身边没几个人,你带几个人过去在青山沟埋伏,龙二也会带人过去,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陈子时。” “袁爷放心,” 李冲桀桀笑道:“我会让他从此尸骨无存。” “其实若不是陈子时,我也没有那么快整合周赵几家,说起来老子还得谢谢他,” 从桌上拿起颗大蒜沾了些辣椒放进嘴里,袁玉堂阴恻恻道:“弄死这小子后,给他上三炷香吧。” …… 陈逢知道自己前段时间逼迫几家的行为最终导致这群人靠向了袁玉堂,不过他并不知道袁玉堂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杀心。 县衙后宅中种了不少花草,听闻是李知风的夫人极为爱花。 可惜如今清溪缺水严重,院中不少花草都已经枯萎甚至死亡。 “原来是陈县尉到了,请进。” 说话的妇人面带微笑,气质优雅,脸颊上满满的胶原蛋白。 好家伙,原来他们这位县尊大人是金屋藏娇,这位夫人看起来估计也就二十左右,李知风这家伙可是即将四十的人。 夫人自然不可能真带着陈逢进去,转身便离开去了后宅。 “陈子时,当初提出用引水来筹措钱粮的人是你,” 前脚刚迈入客厅,李知风就已经开始冲着陈逢不悦道:“现在雨没有下,水是越来越缺了,你之前给了他们希望,现在都到县衙门口来闹事,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当初从几大商贾手中拿钱的事陈逢没有和李知风商量,即便大半个月过去了,李知风对陈逢依然耿耿于怀。 进衙门的时候,陈逢就已经见到衙门口站着的那些人。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干的,还效仿当初的灾民一样举起横幅。 “大人既然传唤下官过来,想必大人已有对策,下官听大人吩咐便是,”陈逢显得很平静。 这话听起来很是顺从,李知风脸色也随之好看许多,“拿上来的钱粮都已经用到了赈济灾民上,现在肯定是拿不出钱粮来打通两条河道的,朝廷的赈灾物资也还需要时间,” “所以本县的意思是,明天你带几个人去伏春水作作样子,就说是去勘察地形,反正前些年的图纸还在,用来应付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下官遵命,” 其实这也是陈逢自己的想法,这一个月来由于腿脚不便的缘故,导致自己在这县城里宅得太久。 出去走走正好,另外打通河道之事自己既然提出,那么就要做到。 现如今他的脚已经好了许多,便是骑马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接下命令后陈逢准备处理完剩下的几份公文便回去。 却在此时。 “县尉大人,沈姑娘说有要事见您。” 沈如绡一直在陈逢身边,如今县衙中的人几乎都已经认识。 陈逢感到很是意外,沈如绡很懂礼数,也很聪明,除非有急切之事,否则不可能会到县衙来找他。 于是陈逢果断放下手中的事情,实际上也就是写文物的签发,并不是很重要。 刚出衙门,便见站在太阳底下踌躇紧张的沈如绡。 “怎么了?这么急切可不像你,”陈逢上前拉着她转移到旁边的民巷中。 沈如绡看着陈逢道:“广阳那边来了一个姓田的人。” 广阳这个地名瞬间便让陈逢提起十二分精神,微惊道:“居然这么快?” 从始至终,陈逢都没有给来万春写过一封信,也就是说除了跟随他来清溪的随从,这清溪实际上还有来万春安插的人。 要知道,广阳在剑南,清溪在剑北。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知道跟随在陈逢身边的人都死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人了。 “这人是不是叫田伯忠?” 沈如绡摇头道:“他只说自己姓田,要我通知你赶快回去,手里拿着一柄羽扇,装得很聪明的样子。” “知道是谁了,去会会他。” 沈如绡看见陈逢捏紧的拳头,更加确定陈逢合来万春之间有很大的矛盾,宽慰道:“大哥,反正县衙里的老爷们只知道你是来知府的得意门生,” “这位田公子的到来,县衙的老爷们若是知道了,只会对你更加忌惮。”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陈逢阴霾的眸子忽然找到曙光,“你说得对,之前我身边随从死绝,根本难以借助来万春的力量,现在田伯忠来了,” “虽然在家里的处境危险了许多,但在县衙里,我的处境反而会好上许多。” “大哥,这个姓田的是什么人?” 陈逢没有隐瞒,“此人是来万春的幕僚之一,秀才出身,自诩智计无双,还以武侯为偶像。” “怪不得他要拿一柄羽扇。” 陈逢不屑道:“装腔作势罢了,这家伙除了会说大话没别的能力,只是有这碍事的家伙在,以后有些话都不能在家里说了。” 沈如绡跟在陈逢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纠结片刻后,还是将忍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大哥,你和来知府之间...” “其实也不是我不告诉你,” 陈逢转身看向她说道:“而是说出来,极有可能危及你的性命,也会将你卷入一场无妄之灾中。” 谁料,沈如绡依然坚定的说道:“我还是想知道,我想帮你。” 第19章 有一份婚约 下午的阳光显得很是柔和,斜斜洒落进院子中,忙碌着修院子的工人们看到陈逢回来,纷纷问好。 苏克之像个包工头一样在旁边指指点点,看到陈逢立马凑上来,“大哥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一巴掌将怪声怪气的苏克之推开,径直向屋内走去。 “大哥你看,我准备在这儿给你修一大水池,以后天热咱们就可以下去凉快,”苏克之跟在身旁喋喋不休。 “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话音落下。 田伯忠走了出来,向陈逢微笑致礼,“陈大人,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的手里居然没有羽扇,反是多了一口宝剑,剑身迎着阳光,折射出刺目的光亮,血槽开于剑脊两侧,其中血红颜色仿佛真的有鲜血在流淌。 但凡习武之人见到此剑,一眼便知非同一般。 可惜在场的苏克之沈如绡都并不是懂剑之人。 “看来这几个月你这狗头军师过得还不错,神采飞扬,” 陈逢盯着对方手中的剑,缓步上前,“不像我这么狼狈不堪。” 田伯忠唇上的两撇胡须飘起,似乎是在表达称呼的不满,他扫了眼陈逢的腿,没有说话。 后面杵着的苏克之向沈如绡询问道:“这人谁啊?” 他也是才到没多久,都不知道屋里还坐着一个人。 一道清风拂过。 沈如绡不及回答,便见一道寒光切断清风,朝着陈逢面门落下。 不知陈逢早有准备还是反应过人,身体在须臾间侧闪过去,胸口几乎贴着剑锋错开。 “这就是你的见面礼?” 田伯忠收剑,继而又双手奉上,“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府尊大人知道这清溪县民风彪悍,悍匪盘踞山林,知道你这个县尉不好当,特意让我将此剑带来赠与你。” 可以确定,刚才自己如果没有躲开,田伯忠这一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来自来万春的警告,因为他一个月一封信都没有送回去。 苏克之想要冲上去,被沈如绡拦住。 “府尊大人对我的恩情,今生难报万一,”陈逢接过剑。 田伯忠转身说道:“此剑乃名剑照胆,想来以陈县尉之才智,是明白照胆之胆所谓何意。” 《刀剑录》记载,“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以元年岁次午铸一剑,长三尺,铭曰‘照胆’。” 陈逢不会记错,这口剑几年前在复晋会之主慕容升手中,按理来说,复晋会之主死后,这柄剑应该在他的女儿手中。 只不过复晋会在与朝廷的战争中大败,前朝公主也就此失踪。 慕容升惨败,这口剑被定川王所得,却不知来万春用了什么办法,定川王居然将这口名剑赐给了他。 想到这些,陈逢认真看着手中之剑,心情颇为复杂,思绪不免飞回在复晋会的时候,一张清丽脱俗,笑颜如花的脸蛋不由浮现于脑海之中。 “看来府尊大人说得果然不错,陈大人见到此剑,忆起故人来了吧,”田伯忠意味深长。 陈逢没有回答他,背负利剑于后,径直进屋。 他知道这是来万春用剑提醒他那不可示人的身份,同时也在向他质问一人的去向。 两人对坐于桌前,陈逢斟茶。 周围再无旁人,田伯忠的语气中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陈子时,周扶去了那里?” 周扶,曾经宜都侯府旧人,和陈逢算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当年陈逢逃出复晋会,便是和周扶一起浪荡于江湖之中,后来被来万春所抓,周扶也一直跟在陈逢身边。 实际上。 在赴任清溪时,周扶也是和他一起从来府出来的,只不过半路陈逢设计让他离开了队伍,没有人知道周扶的行踪。 见陈逢不说话,田伯忠冷冷盯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是让他去找你的未婚妻了,对吗?” 此言一出,陈逢握茶杯的手随之紧了数分。 “来府尊还真是信任你,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当初来万春答应过陈逢,自己的身份绝不告诉第二人,可是现在,这个家伙明显告诉了田伯忠。 只是刹那间,陈逢心中便对田伯忠升起了杀意。 铿锵一声。 照胆出鞘,眨眼之间便已落到田伯忠的脖颈之上,陈逢寒声问道:“说,来万春都告诉了你些什么?否则我不介意你成为照胆剑下第一个亡魂。” “陈逢,你想干什么!” 田伯忠身体直接僵硬,也万分惊恐的看着陈逢。 “我让你说,”陈逢微微用力,田伯忠脖颈间一道血痕已然出现。 看着陈逢那仿佛来自地狱的眼神,田伯忠怕了,忙道:“不就是告诉我你有一个未婚妻,是复晋会天罗成员。” “陈逢,你冷静点,大人嘱咐过我,此事不会告诉旁人,不然不用你杀我,大人也会将我千刀万剐的。” 听见这话,陈逢才收起剑来。 来万春这么做,显然还是在警告他,或者说是对他这一个月在清溪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也在告诉他不要耍花样。 不然,只需他公布陈逢身份,不用他出手,清溪上下官员就会将陈逢啃得渣都不剩。 至于未婚妻之事,那是他和前朝公主之间的婚约。 在复晋会时,才三岁的陈逢就被自己的父亲和复晋会之主慕容升订下亲事。 来万春没有将这一事实告诉田伯忠,陈逢紧绷的心绪才放松下来。 “说吧,还有什么事?”陈逢重新落座,平静询问。 田伯忠擦去鲜血,极不满的看了陈逢一眼,旋即说道:“你应该还不知道,十几天前朝廷削去胶东王三座县城,另外,在剑北剑南调换了大批官员。” “府尊让我告诉你,清溪之地非常重要,你必须尽快掌握清溪,而你一个月以来,心思都花在那些难民身上,府尊大人让我问问你,有什么意义?” “府尊大人不明白,你明明应该利用灾民之事搅乱县衙上下,促使明年李知风被调走,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安排更合适的人,如此你在清溪官面上也不再是独自一人。” 来万春的意思很简单,陈逢不应该去救那些灾民,还应该去将这场灾难扩大,这样李知风的政绩就会极其难看。 田伯忠眼神中好似燃烧起了火焰,死死盯着陈逢,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更加愚蠢的是,为了那些难民,居然去得罪县里数家士绅豪强,” “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些原本站在袁玉堂对立面的人,都因为你的做法而倒向袁家,更为严重的是此等做法导致的后果,今后这些人会坚定的站在你的对立面,你简直愚不可及!” “还有吗?”陈逢目光凛冽。 田伯忠被锋利的眼神吓得脸色凝滞,缓了缓说道:“别用你这种眼神来看我,这些话都是府尊让我转述的。” “行,你继续说,”陈逢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淡定喝茶。 “还有,你自来到清溪,至今未向府尊去过一封信,是什么意思?” 陈逢平静道:“我写不写你们不一样知道吗?从你们传递消息的速度来看,藏在清溪县内的力量应该不会太弱,你何不告诉我,这样今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同理,帮助府尊大人掌控清溪的时间肯定也会快上许多,你觉得怎么样?” “休想套我话,” 田伯忠拿出自己的羽扇,神态无比自信,“陈子时,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说起来我们在府尊大人手下也共事一年有余,我真心劝你,切莫被儿女情长模糊了前程。” “这天下女人何其多也,所谓百花盛开,芳草萋萋,你何苦将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一个反贼之女,你要是这般执迷不悟,恐怕到时候府尊大人都救不了你。” 闻听此言,陈逢微怔。 他还以为这狗头军师看出什么来了,原来将他的举动都归结于所谓的儿女情长上。 诚然,他对那位前朝公主的确有所牵挂,陈逢也不止一次拿着两人之间的婚约戏弄对方,而且当年若不是对方相助,自己都没法逃出复晋会,之后在江湖上他们之间也经历颇多。 自从落入来万春的魔掌,陈逢尝试用过很多种办法去寻找她,但到今天也一无所获。 所以,陈逢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田伯忠的说法,他当即做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说实话,以前我挺看不起你的,今天你这句话说得倒是极有道理。” “对吧,” 田伯忠倒是没有在意前面的话,笑道:“你说我们好好跟着府尊大人,跟着王爷,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有了权还会缺女人吗?” “看来你这狗有军师的确有两把刷子,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你能明白便好,” 说话间,田伯忠伸手指了指放在身侧的箱子,说道:“这东西,也是府尊大人给你的,太沉了,你自己打开看看。” “哦?” 从进来陈逢就注意到他身侧的长箱子,这个来万春拿一口剑警告他几次,这箱子里又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吧,和你极为相配。” 陈逢上前,心中带着警惕缓缓打开木箱,惊道:“龙舌弓?” “陈大人,此物可是府尊大人绝品珍宝之一,” 看见静静躺在箱中的龙舌弓,也不免让人感受到他的威力,便是不懂箭术的田伯忠见了,也很是艳羡,“命我将此绝品带来给你,便是要提醒大人,” “行事不要有太多顾忌,该放箭的时候就不要只是拉弦,那怕箭射偏了伤到一些旁人,也无须在意,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第20章 勘察地形 照胆剑,龙舌弓,无一不是武将梦寐以求的存在。 陈逢虽然是文官,可实际上他的武艺并不弱。 试想从小生活在一个反朝廷的组织里,父亲还是这个组织的统帅之一,又怎会不传授自己儿子武艺。 穿越过来的陈逢见到这个乱世,再加上他自己想离开复晋会,自小也就选择了习武。 其实若论习武天资,陈逢并没有多么逆天。 而且在陈逢看来,持剑去跟人短兵相接实在是太过危险,因此无论是他的拳脚功夫还是刀剑之术,都比较一般。 陈逢还是比较喜欢远程狙击,早年间他倒是想弄一把手铳出来。 可是在复晋会中经常转移,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工科天才,这种极其耗费时间精力的事,最终仅靠陈逢和他那小未婚妻终究是难以实现。 此后陈逢便开始精于弓箭,如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吕布辕门射戟等历史故事更让他觉得练得一手高超箭术绝对很帅。 本来到清溪的路上,陈逢也带着自己的弓箭的,只是都被埋在了岩石之下。 说起此事,那群为了保护他死去的差吏。 陈逢是派了衙役去收尸的,只不过去的时候,都已经被野兽撕碎或者拖走了。 试了试弓,陈逢平静的将明日要求伏春水勘察地形之事告诉田伯忠。 岂料田伯忠一听便来气,“我反对,此等无用之事,就是浪费时间,对我们的计划起不了任何作用。” “计划?我们?” 陈逢收弓,笑问道:“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计划吗?” “是,准确说不算计划,是任务!” “我没心情和你继续闲扯下去,” 陈逢看着田伯忠,问道:“我只问你,你来的时候府尊是让我听命于你,还是让你听命于我?” “这...”田伯忠有些不服气道:“是我听命于你。” “好,既然是这样,服从命令,” 语气不容置疑,“至于明天你选择一同前去还是留在城里做你的私人侦察,我不管。” …… 翌日天明,依然是令人痛苦的大晴天。 才清晨,碧蓝的天空上就看不见一朵云彩,让每一个清溪县人望天兴叹。 卯时初,班头王云超就被李知风叫进了县衙。 “王班头,你在县衙有多少年了?”李知风轻轻拍了拍王云超的肩膀,温和询问。 “回大人,今年是第八年了,”王云超低下头。 “嗯,你也是衙门老人,本县知道你与你母亲相依为命,生活比较清苦,” 李知风此刻宛若一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当年你父亲沉沦赌场,以至于耗尽家财,害得你母亲无钱治病,至今还留下病根,让你很是苦恼。” 堂堂县令,突然对他这个小小班头说这种话,王云超顿时紧张起来,手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 他现在已经知道,当初陈逢带着他们闯入几大士绅家宅,根本就没有得到李知风的许可,为此,陈逢到现在也只能坐在县尉房中处理一些文物之事,一点县尉的样子都没有了。 一念到此,他猛然跪下,“大老爷,我知错了,求您别让我离开,我要是没了这份差事,每日的药钱都...” “小超,你这是做什么,” 李知风打断了他,并且还伸手将王云超扶起,“你这些年在县衙任劳任怨,本县是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将你辞退呢,今天叫你来,是看中你稳重细心的能力,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紊乱的呼吸声终于随着这句话有所稳定,王云超再次跪下,“谢谢老爷,不管是什么事,我一定拼尽全力用心办,绝不给老爷丢脸。” “嗯,本县是相信你的,” 李知风又将他扶起,说道:“是这样的,今天陈县尉要带人去伏春水勘察地形,说实话,他这个人虽是举人,可要是论稳重还是不如你,” “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他自作主张,给本县惹来不少麻烦,这次本县打算安排你带几个人跟在他身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听到又要跟着陈逢去办事,王云超下意识的就想拒绝。 可是话刚到嘴边,他就咽了下去。 自己在县衙待了八年,这话他要是都想不明白,这八年算是白干了,也更加清楚,此事绝对不容拒绝。 否则他就真要卷铺盖滚出县衙了。 “小的明白,” 王云超不敢作太多犹豫,当即表态道:“小的一定会看好陈大人。” “很好,本县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知风欣喜道:“最近城外不安全,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完成这项任务,本县自会为你记下功劳,到时候你母亲要用什么药材也就都不怕了。” “是。” 从县衙中走出来,王云超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可是心里的害怕依然没有多少减少。 尤其是李知风最后那句话,很明显的在‘你自己’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后面完成任务,不愁珍贵药材更是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试问,若只是简单的勘察,自己只是负责简单的盯着陈逢。 李知风凭什么拿出钱来给你,还说城外不安全,这分明就是.,. 王云超不敢往下想,他带着几名衙役到陈府,听到陈逢跟他亲切的打招呼,自己回应的却很是生硬。 陈逢问他有没有吃早饭,他说不出话来,陈逢便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包子,其余的人也没少。 这年头,别说包子,便是馒头他们都已经吃不起。 “感谢我们的苏大财主,” 陈逢看见王云超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你说他捞的那一分钱不是从你们手里弄来的,吃他两个包子算什么。” “大哥说得没错,” 苏克之自告奋勇负责驾车,“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只要是钱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不过前提是你们要好好听我大哥的话,不准违背我大哥。” 明明是很随性的话,王云超听见后,手里的包子却突然掉到了地上。 正上马车的沈如绡认真看向他。? 第21章 他不是文官吗(上) 之所以选择带上沈如绡,是为了有人能更迅速的绘制地图,沈如绡说她跟随自己父亲学过。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王班头今天有些奇怪?” 马车内,沈如绡将自己看见的告诉陈逢。 “发现了啊,”陈逢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应。 沈如绡蹙眉,不解。 “你想想,当初要是换做你被我欺骗着去闯人家宅,从而遭到县尊大老爷的训话,现在看见我会正常吗?没上来喷我两句就不错了。” “当然会,” 沈如绡很笃定,很确信,“换了我,便是被李知风赶出县衙,我也对大哥的做法万分敬佩。” 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收获了迷妹一枚? 陈逢无奈摇头,“你那么聪明,知道自己没有真正换位到王班头身上。” “可我还是没有大哥聪明,” 沈如绡道:“而且,我也不想真正站到他的位置上。” 清晨时分的朝阳并不火热,苏克之驾车的速度也没有多快,跟在马车后面的王云超等人自然不是很累。 一段距离后,陈逢下令休息。 下车后,他径直走向王云超,很直接,“王班头,之前我骗你们已经从李知县那里拿到命令,害你们后面被骂,还被罚了半个月俸禄,我向你道歉,这笔钱...” “你们被扣的这笔钱,我帮我大哥补上,” 苏克之口里啃着糕点走上前来,在他眼里钱财真的如同沙砾一般。 “别,这个钱我自己给,”陈逢赶紧拦住苏克之,其实说起来他和苏克之两人的结拜本就很是儿戏,那怕现在他已经确定,这小子就是因为自己救了那些灾民而来。 “大人,不用,” 王云超万万没有想到,陈逢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赶紧将陈逢手中的银票推了回去。 “好了老王,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母亲有病在身,被扣了半月月钱你还怎么活,就是为了你母亲你也得把我这钱拿着,” 陈逢将银票塞进他怀里,这钱其实并不是他预支的俸禄,而是因地震伤了腿脚县衙给的医药费。 准确来说,这份医药费是他据理力争而来,至于他的脚,自从交了苏克之这个好兄弟,买药的事都被他抢去干了,自然也就没花什么钱。 陈逢看向跟在王云超身后的几人,道:“再说,就算你不要,那兄弟们也没说不要啊。” “行了,大哥给的不少了,你就是在县衙干两个月也没这么多,”苏克之又从兜里摸出一袋花生米,这家伙好像浑身上下都是吃的。 “老二,你给我闭嘴。” 陈逢将钱塞过去,“拿着吧,此事因我而起,我也没道理让你们帮我承担责任,这样我倒还欠你们人情了,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你们人情。” “咦?” 苏克之忽然兴奋,“大哥,你是不是欠我人情?” “是,我就欠你人情最多。” “没事大哥,你慢慢还,换一辈子也没关系。” 马车再次向伏春水的方向驶去,王云超怀揣着一张明明单薄却很沉重的银票,眼看着距离青山沟越来越近,他的步伐也越来越慢。 陈逢以为他累得不行,又停下歇了一次。 这让王云超内心更加愧疚,然后直接将那张银票交给了自己兄弟。 “王哥,你这是做什么?” “交给你保管,我这人爱丢东西,放在身上不踏实。” 自己心里非但不踏实,还愧疚,还无地自容。 他想着将钱交出去,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应该会清一下吧。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您,陈大人,要是李知县的计划失败,那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这条贱命并不重要,可是我娘以后就要孤苦伶仃了。 “大哥,咱走吧。” 青山沟两侧都是青山,本来草木丰茂,今年遇上干旱,原本青翠茂密的山林也变得枯黄难看。 但要在里面隐藏一伙人还是极为简单的。 “穿过这青山沟,便要到了,”苏克之驾了半天车已经受不了,于是陈逢接了他的活。 跟在后面的王云超明显感受到马车的速度有所加快,他不确定是不是陈逢有所感应,反正他的心跳是越来越快,步子也跟着越来越快。 “王哥,” 身边的兄弟显然也受到过叮嘱,眼看着即将到达他们的目的地,王云超居然还跟这么紧,赶紧出声提醒。 “别叫我,”王云超将对方扫开,很是烦躁。 在这里,陈逢终于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声,还有从山间吹过来的清风。 微风和在县城中决然不同,县城内的风带着滚滚热浪,令人很不舒服,相反,这里的风很是清凉,陈逢都有些想一直待在这里。 王云超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春风,拂过面孔很舒服,似乎也抚平了他烦躁的内心。 他抬头向山间看去,忽然见到上方一棵树木之巅,隐隐约约有一道影子,手里似乎拿着弓箭。 对方正在瞄准! 王云超心头大惊,扭头盯着前方马车,仿佛看见了驾车的陈逢。 那个为了百姓不惜得罪县衙上下的陈县尉,那个才来清溪不到一个月便了解他嘉靖困难的陈县尉。 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那里来的力气,也不再去想家里的母亲,也来不及想。 他听见箭矢破空之音,于是嘶吼道:“大人,山上有人,快躲开!” 同时,王云超发疯一样的向车头冲去,他渴望自己能够用身体拦下这一箭。 “嗖!” 漆黑色的羽箭破开枯黄树叶,撕裂春风,向着陈逢的头颅而来。 陈逢听见了王云超的嘶吼,于是猛拉缰绳,身体向车内闪避。 扑哧! 箭矢斜斜自陈逢肩畔穿过,冲上来的王云超厉声道:“保护大人!” 陈逢直接拔出箭矢,以极快的速度遁入车中取出刚得到的龙舌弓。 下一刻,破开车顶,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 陈逢知道,这一箭非常完美。 青山树木之上,那道黑影才搭第二箭,却骤感眉心传来刺痛,紧接着便是一片漆黑,摔下树去。 领头之人面蒙黑巾,陈逢的箭让他大脑直接陷入懵逼状态。 喃喃道:“他不是文官吗?”? 第22章 他不是文官吗(下) “王云超,坏老子好事!” 树林当中,带头男子对王云超已是恨之入骨,向一人吩咐道:“老子绝忍不了这种吃里扒外的杂碎,你现在就回去,告诉袁爷,敢戏耍我青衣帮的人,这小子还是头一个。” 说完这句话,他便拔出腰间长刀,向身后的众人说道:“兄弟们,前面那小子自从来了清溪,便开始阻拦我们的财路。” “当人财路,杀人父母,今天是不可多得的良机,弄死他袁爷重重有赏!” 虽然他们都相信以箭取命应该问题不大,但以防万一,他们依然在山底下埋伏了人马。 于是,在听见山上传来铃铛声时。 埋伏在下方的人马就已经杀出! 而陈逢,在一箭逆风夺了不知道是谁的狗命后,翻身自车顶下来,看向冲到面前的王云超道:“帮我保护好绡子和老二。” 话音落下之时。 丛林中便冲出二十余名蒙面黑衣人。 说起来,他陈逢在江湖上也混迹三年时光,什么阵仗未曾见过。 只一眼他便从这群冲出来的黑衣人的站位上分辨出谁是头目,于是水到渠成,箭矢如疾风而出。 杀死? 自然是不可能的,还留着问幕后指使呢。 陈逢根本不看这一箭是否真的能够丧失对方的行动力,直接三箭齐发,三条生命当场饮恨西北。 将马车围了一圈的王云超几人见此情形,惊骇莫名。 又是两箭杀出,殷红的鲜血将枯黄的枝叶换了颜色,久不见人的土地疯狂吸收涓涓淌出的年轻热血。 再付出数条生命之后,终于有人冲到陈逢面前。 呛啷一声,照胆剑迎风出鞘。 久不见血的利刃没有一丝颓废,仿佛切西瓜般切割过男人的脖颈。 激射而出的鲜血喷了陈逢半身衣袍,脏了整张脸颊,可他手中之剑未作丝毫停留。 作为班头的王云超见此,终于确信,他们这位县尉大人非但会武艺,还明显经历过拼杀的洗礼,否则就刚才这一下,陈逢就不得不眨一下眼睛。 坐在车里的苏克之已经忘记自己手里还拿着糕点,原本在突发之时瑟瑟发抖的身体,这一刻已经被陈逢的箭和剑彻底拉了回来。 “我好像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哥?”苏克之咽下唾沫。 沈如绡没有回答他,因为此时此刻,饶是她也说不出话来。 初次遇见陈逢的时候,腿断得快走不了路,整个人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她那里会想到生得这般俊秀的陈逢,居然有这等武艺。 不过现在想来,其中也有道理。 那场地震,跟随在陈逢身边的人都摔死了,唯独陈逢活着,还拖着腿在天阳底下走了半日,这等体力,又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文人呢? “大哥威武,大哥加油!” 苏克之已经化恐惧为动力,呐喊道:“大哥无敌,大哥小心,那小子龟龟缩缩的想要从后面偷袭你。” 话音落下。 寒光掠过。 试图当老六的家伙已经倒地不起。 半刻钟不到,二十几名杀手已经只剩下六人。 他们提着刀的手已经在发抖,对视一眼就确定了接下来的战斗思路——逃! 当然,这群家伙还是没有忘记大腿被箭矢贯穿的老大。 只是,当陈逢是什么人? 六人刚一转身逃跑,陈逢直接弯弓搭箭结果两人,然后纵掠过去的带走两人生命,最后一剑径直抵到为首之人脖颈之间。 至于扶起他的两人,直接被吓的丢了倒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乞求饶命。 不是陈逢太强,而是这群人真的太弱。 放到江湖之上,只怕是连五流小虾米都不及。 而陈逢的箭术,他有足够的自信跻身一流行列,剑术和近身格斗虽然不行,却也能算三流高手。 “老王,弄点树藤过来把他们绑了,”陈逢吩咐道。 苏克之和沈如绡也从车里走了下来,前者兴奋道:“大哥你真牛,大哥你真绝。” “我也是完全没想到大哥居然会武动,” 旋即沈如绡盯着三人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我大哥,他自从进入清溪以来,为国为民,你们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为首男人按着自己伤口,忍着剧痛道:“我们当然是知道的,要杀陈大人的也不是我们,是另有其人,我们的家人都被扣押在他们手中,如果不将陈大人的人头提回去,他们都会死的。” 他撑着身体向陈逢磕头,“大人,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是啊,大人您是活菩萨转世,饶了我们吧。” “呵呵,” 陈逢提剑在男人面巾上拍了拍,挑下说道:“抱歉,我从来都不屑于去做菩萨,我这个人有恩那是不一定报,但若是有仇,我一定会报,而且不隔夜!” 锋利的剑尖自男人脸颊上缓缓划过,“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机会,说出幕后之人,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突兀,苏克之捡起地上的刀凑进没了面巾的男人,然后笑了。 “你笑什么?” 苏克之道:“大哥,我认识他。” 听见这话,男人低下头。 “谁?” “这家伙是震天雷那一伙悍匪的二当家,当初这狗娘养的抢了我们家的货,” 想到这件事,苏克之便怒从中来,提起刀就架在他脖子上,“我爹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找到他,可惜最后让他给跑了。” “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苏克之很兴奋,“大哥,这狗娘养的害了不少人,你让我结果了他吧。” “好啊,”陈逢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沈如绡惊道:“大哥,他留着还有用呢?” “你真信老二敢杀人?” 陈逢瞥了苏克之一眼,道:“我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被道破心思的苏克之没一点尴尬,嘿嘿笑道:“果然还是大哥最了解我,这狗娘养的还是交给大哥你来砍吧。” “大人,藤索找来了,怎么绑?” 王云超几名衙役提着藤蔓和树皮做成的绳索过来。 “都绑树上去吧。” 待三人绑好,陈逢倒吸一口凉气,脚上传来的疼痛再也无法做到平静。 沈如绡最先反应过来,扶住陈逢。 第23章 意外收获 透蓝的天空上,太阳逐渐走到正午时刻,气温开始升高。 陈逢坐在树荫下休息,腿脚慢慢的有所恢复。 苏克之提着刀,用刀背不断拍打着绑在树上的三人,据他所说,雷震天二当家名叫蒋由,以前也是清溪村人,因为前些年复晋会的乱子,他的父母都死在了战乱之中。 听了后,陈逢发现对方的经历倒是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 如果他不是被来万春抓回去,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土匪。 当然,陈逢并没有因为有些相似的经历便对他有好的态度,确认自己的脚没什么大碍后,起身走到蒋由面前,问道:“说吧,堂堂二当家,你背后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们大当家雷震天了,大人。” 话音刚刚落下,便是铿锵一声,照胆剑刹那间出鞘,并惊起一声惨叫。 站在陈逢身后的沈如绡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缓过神来才看见蒋由一只耳朵已经被砍了下来。 苏克之被吓得后退数步,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陈逢。 王云超等几名衙役明显也被陈逢举动所冲击,本来陈逢一身武艺就已经足够惊人,现在所释放出的杀伐之气更加让他们觉得,今天才真正认识他们这位县尉大人。 “你来说!” 耳朵被插在剑尖上送到另一名土匪面前,对面已然被吓得脸色苍白,在陈逢强大的气场逼迫下,对方的裤子湿了。 “哈哈,吓尿了,”见此情形,苏克之从刚才的惊骇中彻底缓了过来。 沈如绡则是选择转过身躯。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对方颤声道:“我们都是跟着二当家来的,他...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就只能干什么。” 陈逢没有在他身上多花费时间,再次走到蒋由面前,“另一只耳朵还想不要。” “我说,我说,”看到再度提起的剑,蒋由彻底怕了。 “是袁爷,不...不,是袁玉堂让我们这么做的,” 大概是担心自己说得太慢耳朵没了,他的语速突然间变得极快,“李知风也参与进来了,他们早就计划好,先让之前被你...您欺压过那些人到县衙门口闹事,” “这样离职封建就有足够的理由让你出来勘察河道情况,而这青山沟又是必经之地,他就安排我们来这里设伏,要带您的人头回去。” 一向文静的沈如绡捏紧拳头,秦家最后落得那般惨痛结果,就是袁玉堂所为,现在居然敢对朝廷命官下毒手。 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县令李知风和袁玉堂居然这般堂而皇之的相互勾结。 “姓袁这个狗杂种,” 苏克之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开骂,“我今天必须要咒他生儿子为奴,生女儿为娼,不对,袁玉堂这狗杂种好像生不出儿子来,肯定是坏事做多了。” 他没说错,已经快四十岁的袁玉堂家里虽然娶了八个,但至今也没有一儿半女。 私底下百姓也常常以此咒骂袁玉堂。 “这么说,你们其实是袁玉堂的手下?” 陈逢一直想要弄清楚清溪县衙上下的关系,这可谓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另外,李知风和袁玉堂又是什么关系?” “不是,我们之所以来这里,是袁玉堂不想用自己青衣帮的人,” 蒋由说道:“简单说我们和袁玉堂其实是合作关系,他给我们提供驿路上的情报,我们出来劫取,事成之后四六分成。” “你们六?” “不是,我们四,” 说到这里,蒋由突然低下头犹豫起来。 陈逢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你对我来说还有别的用处,只要你能够坦承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会放过你。” 显然,由于陈逢表现出来的狠厉手段,蒋由不是很愿意相信他这份简单的承诺。 “你不会以为本官和你们是同一类人吧?” 陈逢嗤笑道:“我要是和你们是一类人,就不会冒着得罪袁玉堂的风险抢钱去救灾民,你这条命还不值得我杀。” “我相信大人,” 蒋由看了一眼后面的王云超的人,旋即说道:“其实在县衙,李知风并不能真正做主。” “怎么可能?” 进入清溪县城后,沈如绡也在从别的一些方面侧向打听县衙官员之间的关系,对此很是不信。 陈逢也颇有几分惊讶,不禁回忆起和李知风之间的每一次见面,以及县衙一众官员都在场的时候。 犹记得他刚带人抢了钱后,县衙内上下官员尽皆到期,后来袁玉堂也耀武扬威的出现,县中官吏对袁玉堂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李知风和州伯迁并无惧色。 “县丞州伯迁?” 蒋由大惊,“你怎么知道?” 陈逢没有解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州伯迁已经在清溪经营近二十年,起初他还只是个教谕,斗垮了不少人,也赶走了好几个不听话的县令,” 蒋由道:“袁玉堂就是他扶持起来为了称霸清溪的,他这个人阴险得很,从来都不会走到台面上来,所以即便有升官的机会他也不要,每次朝廷要调他去别处,他就会弄出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出来。” “他就是一心想要在清溪做土皇帝,李知风很听他的话,他也就不想把李知风赶走,不然陈大人您当初夺人钱财的事也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便在此时,后面的一名衙役愤愤不平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皂吏每个月的月钱都会被扣,最后都落进青衣帮的口袋里。” “对,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县衙里原来一直是二老爷在做主,我们还以为这是大老爷故意的。” “这么说来,你们这些给朝廷办事的,还不如那群袁家的狗?” 陈逢看向几名衙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看来你们过得很憋屈。” “何止是憋屈,” 王云超无奈道:“便是走在大街上,百姓见了青衣帮的会问好,见了我们不吐两口唾沫就烧高香了。” “其实州伯迁也想收你们的心,” 蒋由说道:“但要他养这么多人,他也做不到,关键是你们比起青衣帮里那些亡命之徒,显然是那些人更加可靠,更加好用。” 一道清风吹起陈逢鬓角发丝,稍作沉思后才缓缓问道:“黄安辅又是个什么角色?” “他是州伯迁的人,当年设计陷害陆县令就是他出的主意,” 蒋由似乎已经打定主意,问什么便说什么,“其实李知风想过反抗州伯迁,去年他派人找我们大哥,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对付州伯迁的青衣帮,” “我们大哥没答应,后来他又想过整合县衙内的衙役对付青衣帮,但这样做太明显,他犹犹豫豫一直不敢出手。” “大人,他应该没有说谎,” 心中依然存在愧疚的王云超走出来,郑重道:“去年有一段时间,知县大人总给我们讲一些家国大义的话,每一次还特意避开州县丞黄主簿,” “原先我们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他就是想用这招忽悠我们帮他对付州县丞,因为当时他给我们钱了。” “可惜给得不多是吗?” 蒋由似乎看破一切,“他其实也想重金收买你们,可是他夫人身边的侍女就是州伯迁的人,流出去的钱太多,他容易暴露,李知风这人,志大才疏。” 听见侍女二字,陈逢倒是猛的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来,问道:“班头杨奉可是州伯迁的人?” 蒋由摇摇头,“不是,壮班班头陈民浩才是州伯迁的人,也是州伯迁用来监视三班衙役的,大人为何会认为杨奉和州伯迁有关系?” 陈逢当然不会告诉他昨天进县衙后宅,他看见杨奉在杂物间中和所谓的贴身侍女颠龙倒凤。 “没什么,对了,这个陈民浩说是带人下乡救灾,如今快一个月了,我却是连他的人影都还没有见到。” “大人见不到他才是正常,” 突然,许由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神立马开始躲闪,“能不待在县衙里,他当然落得自在安逸。” “不对,” 陈逢提起了剑,重新架在对方脖子上,“他要真那么安逸自在,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说!” “这件事,大人纵然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许由突然强硬。 可惜这样的态度,更加让陈逢意识到背后有大料,狞笑道:“好啊,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贱的请求,这就成全你。” 于是。 只轻轻用力,锋利的照胆剑便划开肌肤,并且持续向更深处而去,“我会让你死,但会让你痛苦的死去,我既然被朝廷任命为县尉,你觉得我懂不懂酷刑?” 痛楚已经传遍全身,当抵达一定程度,陈逢便是换一个地方,“你说是一只耳好听,还是独眼龙好听呢?” 剑锋定格在许由左眼前,然后缓缓逼近。 许由身体发颤,在剑尖触碰到睫毛那一刻,他终究还是崩塌了,“他跟我大哥去了武通府。” “去武通府做什么?”陈逢没有移开剑。 “帮袁玉堂运一批银子。” “有多少?”陈逢已经嗅到了金元宝的气息。 “具体不知道,但肯定不少,这些钱都是他在武通开设的赌场赚来的,前段时间有个小姑娘大闹赌场,导致武通知府盯上,袁玉堂就想快些把钱运回清溪。” 陈逢收剑,一个想法很快完善成为一个计划,“来得好,我正缺钱。”? 第24章 惊闻噩耗 来得好。 袁玉堂安排的刺杀来得好,雷震天押送来的银子自然更好。 在利刃的威逼以及陈逢承诺不伤雷震天性命的恩威并施之下,蒋由终于将雷震天的押送路线说了出来,按照时间来算,过了明天,也就是本月最后一天进入清溪县境内。 巧合的是,这青山沟同样是他们的必经之路,陈逢正好可以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绡子,你帮他随便包扎一下伤口,” 陈逢收剑,现在他当然不可能放蒋由回去,否则这小子真要说谎怎么办? “老王,你将他秘密押回...” “大哥,要不我跟着一起回去吧,”沈如绡打断陈逢,主动请命。 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王云超的怪异,在先前的突然袭击中,王云超的反应更加让她确信了这一点。 倒不是从王云超最后救下陈逢看出来的,而是王云超在救下陈逢后,原本心态紧绷,不敢看陈逢的王云超明显轻松了许多,这种反差在苏克之看来或许并不明显。 但她一路上都在观察,自然不同。 陈逢自然明白沈如绡的意思,其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不过有了蒋由的情报,他现在知晓县中衙役受州伯迁欺压,那么他为什么不将这股力量整合起来,用来对付州伯迁的青衣帮呢? 何况,最后若不是王云超的提醒,即便他能够躲过了一箭,也必然重伤。 凭此一点,陈逢愿意冒险将蒋由交给王云超,“你还要绘图,这件事就交给老王去办吧。” 王云超闻言,感激涕零。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向陈逢跪下,“对不起大人,我...我知道这件事,可到最后我也没有告诉您,大人您杀了我吧。” 和他同来的几人也向陈逢跪下。 “你怎么没说?” 陈逢将他拽起来,说道:“如果不是你及时提醒,我这会儿已经行走在黄泉路上了。” 其余众人也相继跪下,“大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今天的计划,但出发前李知县叫我们盯紧老王,我们猜测肯定有大事,可...可我们还是没有告诉大人。” “是,我们真是猪狗不如,大人您还给我们补贴月钱,我们...” “好了,都起来吧,” 陈逢微笑道:“你们刚才都是好样的,不要这么贬低自己,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想不想摆脱被州伯迁,李知风控制的日子?” “想!” 既然已经出手,王云超便知自己已无退路。 随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其余几名衙役亦是中气十足的附和,“不瞒大人,我们早就受够这鸟气了,只可恨一直没有像大人您这样的人带领我们。” “只要大人不嫌弃,从今以后,我愿为大人牵马坠蹬。” “我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旁边吃糕点的苏克之本来听见他们原本知道事实,想要发火,可见跪在地上的几人这般决心,也没了骂这群孙子的想法了,只是上前来跟他们一样跪下,说道:“大哥,俺也一样!” 对此,陈逢哭笑不得。 “好,从今以后有我一块肉,便有你们一块肉,” 陈逢示意他们起来,道:“这清溪的天,也是该换一换了。” …… 将蒋由交给王云超一行人,沈如绡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 另外,陈逢还让王云超给在县里面的田伯忠带一句话,就说他陈逢有办法弄死州伯迁,让田伯忠准备些人手。 这句话陈逢并不是完全戏弄田伯忠。 既然州伯迁对他下死手,那么他就没有任何必要采取什么柔和的手段。 陈逢说过,有恩他可以不报,但是有仇,还是死仇,那必须得报。 更何况,去弄死田伯忠袁玉堂等人,还能收获一片民心。 “大哥,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苏克之现在十分不解,因为陈逢除了让王云超带话田伯忠,另一边还安排抓来的人回了黑云寨,让他后天去接应雷震天的时候多带一些人。 “走吧,我们还要去伏春水呢,总不能白来一遭。” “大哥,你就告诉我吧,”苏克之仍然揪着不放。 陈逢没好气道:“我怕你晚上睡觉说梦话。” “怎么可能,” 马车已经启行,“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沈如绡笑着打趣道:“前天晚上有人喊晓霞,我们也不知道晓霞是谁?” 苏克之脸色顿然红了一大半,再也不问了。 在干涸的伏春水旁边凑合过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沈如绡便准时醒来叫醒陈逢和苏克之,踏上回城之路。 这一点陈逢着实佩服沈如绡,只需告诉她一个时间,她就能够准时醒来,简直比闹钟还要准时。 “河道没有多大的改变,” 陈逢拿着两份图纸对比,说道:“其实要打通塞岭河与伏春水,最大的难点还是几处山峰,只要水出了崇山峻岭,也就快了。” “大哥,你也说了是崇山峻岭,这太难了,” 苏克之担心陈逢以后被百姓围攻,说道:“依我看,大哥你还是赶紧把这差事丢给李知风。” 前世就在农村中长大的陈逢并不觉得这件事无法出现,要知道他小时候喝的山泉水就是穿过崇山峻岭一直到家里面的。 那些穿行于山腰之间的水渠蜿蜒盘旋,都是人工打造出来的。 如今这个时代的工匠完全能够做到,所耗费的只不过是人力和金钱。 钱? 已经在路上了。 正说着,突然前方传来驾马声,听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驾!驾!” 陈逢勒马停下,很快便见前方出现一人,正是昨天跟随王云超一起来的衙役,陈逢记得他的名字叫马庆。 “大人,出事了大人!” 马庆见到陈逢车架,好似看见救星。 “发生什么事了?”陈逢还算镇定。 苏克之和沈如绡两人从马车中出来,后者取出水来,“你别急,慢慢说。” 马庆道谢,却没选择先喝水,沙哑着道:“大人,昨天逃回去的人告诉州伯迁,说是王哥救了大人,袁玉堂得知此事,就命李冲带人去了王哥家里。” “当时王哥还在大人府中,他们不知道,就砸了房子,还伤了伯母,伯母因此旧疾复发,我离开的时候大夫说人已经快不行了。”? 第25章 好热的天,好冷的人 “大哥,这狗东西欺人太甚,咱不能忍啊!” 一块糕点,在愤怒之下被苏克之拍成粉碎。 沈如绡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她很自然的就联想到了当初秦家被灭门的案子,背后也是袁玉堂动的手。 “也许就是因为当初秦家的事,现在他们担心事情像之前那样闹大,于是这一次更为暴力。” 想来,当初如果秦家不是将案子捅到知府衙门,捅到巡抚衙门,只怕秦家还活不了这么久。 这听起来虽然残忍,却是实事,“而且现在,他们的力量也更强了,在清溪没人敢说二话。” 坐在车头的陈逢很想喝一口酒,可惜这里只有水。 这件事自然是和他有关的,是他一手将王家牵扯进来。 只是,愧疚的话现在就没必要说了。 “用最快的速度,回城,”最后,陈逢只是非常平静的说,就像被风吹落的树叶。 当天下午。 洒落在大街上的阳光还有些炙热,陈逢一行人跟随马庆来到王家门口。 他们家就住在清溪百姓口中常说的山上,这条巷子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平常白天的时候显得非常凄冷。 城里的一些富人说天热的时候,便会开玩笑说到山上的贫民巷乘凉。 今天,巷里一样凄冷,比平常还要凄冷。 残破的院门口,摆着两个非常简陋的花圈,院门口却连个人都没有,反而在巷道两侧,有不少百姓扒在窗户边说着什么。 陈逢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家发生了这样的事,街坊四邻竟然都不帮忙? “为什么,他们都不去老王家?” 门口挂着的白灯笼和靠在墙边的花圈已经告诉陈逢答案,王云超的母亲,离开了。 “唉~” 马庆擦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大人你是不知道,他们是埋怨王哥身为捕快,却从来没有保护过他们,甚至在他们看来,王哥和青衣帮都是一伙的,” “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没有冷嘲热讽已经不错了,要指望他们帮衬一二,想都别想。” 明明他们也是被打压,被克扣的,在百姓眼中,却是和青衣帮沆瀣一气之人。 下又百姓,上有长官。 小小衙役,又能够做什么呢? 王家的院子很乱,桌椅板凳乃至院子中的石磨都被打得稀碎。 没有听见多么撕心裂肺的哭声,当陈逢来到简单布置的灵堂,没有像样的棺材,王母就躺在前面,身上盖着一块布。 除了王云超在县衙中的几个同僚,再无旁人。 陈逢听着磕在地上的王云超小声抽泣,然后上香跪拜。 随后,却不等他先说话。 王云超忽然抓住陈逢的臂膀,他的眼睛中全是血丝,陈逢看了都控制不住流眼泪。 “大人,我要报仇!”他坚定的说。 陈逢看了眼他身后的人,其中竟有皂班班头杨奉。 “害你母亲的是谁?”陈逢当然之后背后的人是袁玉堂,现在他问的是带人闯进来的人是谁。 “李冲和胡兴,”王云超一拳砸在地面上,好在他家的地面都是平实的土地,若是换成水泥,只怕已经出血。 “你先办好伯母的后事,让她走得安静一些,” 陈逢将自己的俸禄拿了出来一大半,塞到王云超手中。 起初他自然是不肯要的,但陈逢说到难道你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不给你娘办好,算什么为人子女,他才接受。 “大哥,当初调戏张嫂的人中,为首的人就是胡兴,那个李冲做了伪证,” 出了王家院子,沈如绡向陈逢解释道:“这个胡兴是袁玉堂的远房侄子,听说袁玉堂一直没有儿子,正准备过继这个胡兴做他儿子,” “当初胡兴刚到县里,那时候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他和袁玉堂还有这层关系,现在,他已经是青衣帮的二把手。” 听见这话,陈逢稍作沉默后说道:“那正好啊,旧事新事一起算。” 说完这句话,陈逢转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一众衙役,问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皂班班头杨奉低头,紧接着也有好几个人跟着他一起低头。 马庆带头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娘的,既然律法管不了这档子事,我们就自己解决。” 说这句话的人也是昨天见证了陈逢武力的人,名叫赵锋。 陈逢始终盯着杨奉。 杨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才抬头缓缓说道:“大人,兄弟们也很愤怒,可是这件事他也没那么简单,您说对吧?” 站在他旁边的衙役道:“是,其实我们也都非常感谢大人您拿自己的钱帮助王哥,要不是您,伯母的后事也不好办。” “怂货!” 陈逢盯着杨奉骂道:“这时候的你,比起睡女人时候的你,胆子是小了不少啊。” “大人,您说什么呢?” 就这么一句话,给杨奉吓得声音都颤了几分,头也再度藏了起来。 “你们就这么躲着吧,今天是王家,谁又能保证明天不会是杨家,张家王家,” 陈逢感慨着离开。 “大哥,我们就这么走了?”苏克之问道。 “这儿太阳那么大,人心那么冷,继续站在这儿你也不怕被晒死。” 数名衙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相继像乌龟一样把头藏了起来,这倒是让陈逢想起了当初县尉房里给他讲乌龟的方山。 说起来,这家伙是个重要的人证呢。 “大人,您去哪儿?” 马庆赵锋两人跟了上来。 陈逢道:“你们照看好老王,本官去衙门向知县大老爷汇报一下工作。” 今天的县衙格外的安静,安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陈逢来到李知风书房,他正在办公,只是怎么看他写的字都有一些歪。 他昨天就知道计划失败,陈逢非但没有死,居然还有一身高超武艺,于是在听见陈逢要来汇报勘察情况时,他立马就安排了十几名好手藏在屏风之后,以防万一。 “下官陈子时参见县尊大人,此乃昨日勘察伏春水报告,请大人过目,”陈逢有礼有节。 “呃...你先放在这里吧,本县手中还有大事要办,此事过几日再给你答复,”李知风一口官腔。 “是,” 陈逢却也没有揪着不放,但也没有出去。 “怎么,还有别的事?” “是,一件...不,是两件非常重要的事,特来请教大人。” 李知风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本县公务繁忙,有什么事你改天再说。” “这可不行,人命关天的大事,” 陈逢猛然拔高声音,“敢问大人,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情吗?” ’ 第26章 虚与委蛇 “本县让你出去,再重要的事都给我等待改天再说。” 书房内,李知风突然拍案而起,怒视陈逢,“你个小小县尉,也想抗命是不是?” 院子中的花死了很多,但也有还活着的,正是春天,花香扑鼻,在干旱的气息里,很是诱人。 陈逢闻着花香,心境好像也变得很是平静,面对李知风的咆哮,微笑赞赏道:“县尊大人这个也字,用得极妙,妙哉!” “你...你什么意思?!”李知风抓起桌案上的砚台就像陈逢砸了过来。 这样的速度,自然不可能伤到陈逢,只是侧身之下,他正好看见其夫人侍女秀桃的身影躲进院中假山之后。 “没什么意思,下官想说的第一件事是昨天在青山沟,下官遇到了刺杀,”陈逢淡定道。 闻言,李知风立马将自己的暴怒情绪转而攻击刺杀之人,猛拍桌案道:“什么?竟有此事,这个王云超,居然没有向本县汇报,陈县尉,你没事吧。” 陈逢微笑道:“还好下官自幼跟随家父学过拳脚,无事,就是可惜,让那群贼匪逃走了,真气煞我也。” “是吗,陈大人真的没有抓到?” 昨天回来的李冲明明告诉州伯迁,他在林中亲眼看见陈逢一箭射杀了他们的箭手,最后有抓了雷震天二当家蒋由。 “下官抓到了吗?” 陈逢疑云满面,看着李知风道:“下官倒是不知道,难道县尊大人知道?”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知道,” 李知风忙道:“我就是感到可惜,陈县尉你武艺如此高强,竟还是让那贼匪逃走了,不过你放心,此事本县一定重视,我马上传州县丞过来,这件事由他亲自负责。” “原来县尊大人知道我会武功啊,本来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大人果然眼光毒辣,下官佩服!” 说这句话时,陈逢的余光自然掠过院子中的假山,也故意说得足够让人听见。 他知道李知风肯定会反驳,于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骤然愤慨道:“知县大人,还有一件事,本县班头王云超,在跟随下官外出其间,” “其母遭到本县恶霸胡兴以及李员外家的公子李冲殴打,导致王云超母亲旧疾复发,救治无效而亡。” “此案乃人命大案,下官既是县尉,此事自然在下官职责范围之内,况且州县丞又要负责下官被刺杀一案,肯定是分不开身。” “故而下官以为,当立即将两名主犯以及闯入王家的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咳咳!” 李知风重重的咳了两声,忙上前拉着陈逢坐下,“我说子时,你刚从外面回来,又遭人刺杀,身上还带着伤痛,现在最好回去休息,这样吧,本县给你三天假期,好好休息。” “至于你说的这件案子,本县已经知道了,此案的确是相当恶劣,所以本县将亲自掌控此案,你就放心回家休息吧。” 假期? 假期好啊。 我要得便是假期,陈逢顿时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大人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县里发生任何事也瞒不过您的耳目,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回去了。” “好,快回去吧,好好养伤,”李知风终于松了口气。 “多谢大人关系,” 一个念头又突然在陈逢脑海中浮现,“大人,下官这可是工伤,您记得要派人来看我。” 李知风心想这是什么要求?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陈逢打发走,也没有多想,“本县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回去吧。” …… 州家府宅。 “他们当真这么说的?”州伯迁正美滋滋的欣赏着手中的古董。 下人跪在地上,说道:“秀桃说一字不差,老爷,依我看李知风很可能确实早就知道陈子时箭术惊人,武艺高强,而且,那王云超不过小小衙役,” “家中还有老母亲要照顾,他哪里来的勇气通知陈子时,其中必定是李知风的授意,他一直不服老爷,如今他看见陈子时背后站在来万春,就是想借陈子时的力量摆脱老爷您的控制。” 州伯迁放下古董,起身看向外边,若有所思起来。 下人又道:“那陈子时走的时候,还故意说什么要派人去府上看望他,李知风也答应了,老爷,这分明是他们来往的暗语。” 州伯迁眼角猛地抬起,道:“这样,你马上去叫安辅过来,就说我有紧要之事与他商议。” …… “大哥,怎么样?还顺利吗?” 刚出县衙,在外面等候的苏克之便问。 “本来想说的话没有说成,不过临时改变的决定,应该也不算差,”从蒋由口中得知李知风的处境后,陈逢便想要先拉李知风对付州伯迁。 再传来王云超家中噩耗时,陈逢下定了这个决定,只是他没想到,在李知风的书房中谈话,居然也被监听。 所以他也不能再说联手之类的话,转而说一些莫名其妙,容易让州伯迁听了误会的话。 “大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最好,这些事儿你最好别牵扯进来,赶紧回家去吧,不然待会你爹又该捏着板砖上门呼你了。” 话音刚落,苏克之他爹苏金宝还真出现在两人前面。 “臭小子,一天天书不读,人五人六的,又去那里给你老子惹祸了。” 这是个肯定句。 他爹不愧是清溪首富,从富态的脸到富态的肚子就可以看出,绝对的家财万贯。 不过这会儿,苏金宝手里真捏着块板砖,还真朝着苏克之就呼了上来。 “大哥,救我,”苏克之一溜烟跑到陈逢身后。 苏金宝面对陈逢,脸色瞬间变得和蔼起来,“陈大人,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陈逢道:“他帮了我不少忙。” “是倒忙吧。” “爹,你能不能说人话,”苏克之在后面极度不满。 “呵呵,”苏金宝道:“大人,您的事我听说了,如果您有用得着苏某的地方,尽管说。” 这话倒是让陈逢非常错愕了,甚至觉得有些奇怪。 当儿子的莫名其妙跑来找他结拜,这当爹的又莫名其妙跑来说可以帮忙?? 第27章 此计甚妙 陈逢当然不敢随便答应苏金宝,更加不会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去。 一个月下来,陈逢的院子已经定下规模,与其说是翻修,不如说是扩建,且是原来的数倍,陈逢为此劝过苏克之,但苏克之非要如此。 而且他还专门给自己设计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就靠着陈逢的房间,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盖起来,看起来,苏克之很想脱离他原来的那个家。 虽然现在陈逢还住在旧屋里,不过主院已经拔地而起,相信不久陈逢便可以住进新房子里。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书房内,田伯忠在得知陈逢回来立马就去了王家,很是不满,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陈逢,本来他昨天得知陈逢说有弄死州伯迁的方法,为此,他还真相信陈逢去聚集了一批人手的。 “你是官,那王云超却是连一介小吏都算不上,你这么做,李知风和州伯迁都会很敏感的。” “一个将死之人,敏感又如何?” 如果是以前,他当然愿意徐徐图之,甚至可以和州伯迁等人改善关系。 现在则不然,从对他下杀手到害死王云超的母亲,任何一件事陈逢都没有办法去忍让,所以,他要用最快的方法。 只是,陈逢表面依然表现的极为平静,仿佛两件事都没有激起他的怒气,从他落在信执纸上的字就可以看出,“你人手准备齐了吗?” 昨天让王云超给田伯忠带话,其一便是要看看来万春在清溪县大概有多少人。 “在你没有将计划告诉我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田伯忠并不知道陈逢有这样的想法,他之所以不说,是想先看看陈逢的计划是否可行。 落笔,而后封入信封,旋即陈逢请沈如绡将这封信送到安梁县去,这让田伯忠很是惊讶,因为他看见了信封上的名字。 “安梁?这是清溪邻县,也隶属于武通府下,原来你们之间互通根本就没有用密信,” 他看见,这封信是给周扶的,他知道周扶和陈逢情同兄弟,“你现在怎么不瞒着我了?” 陈逢起身,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盯着我查来查去,最后怎么也不会想到,我送信走的就是官方驿路,但凡你们去看一眼都会知道。” “至于为什么要让你看见,我什么时候瞒过你?田兄,现在清溪就只有我们两人,以后必须同心协力,所以我是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的,也希望田兄能够坦诚相待。” 羽扇轻轻扇动,两撇胡须都仿佛添上了笑容。 “陈大人,府尊吩咐过我,来到清溪后都听从你的指令行动,你说的话我当然是会听的,但府尊还说,重要的事情都要商量着来。” “我得到准确消息,明天有一批银子正从武通府押运进入本县,” 陈逢提笔在纸上随意画了一条线,然后在线中间写上青山沟三个字,说道:“大概在明天未时,这批银子就会经过青山沟,昨天我在这个地方被人埋伏,明天我要在这个地方还回去。” “你的意思是,银子是州伯迁的?” 田伯忠毕竟也是考上秀才的人,很快就想到其中关键,“可即便如此,你抢他一批银子,有什么?你不是说能弄死他?” 陈逢淡淡的看他一眼,笑容越发诡异,“押银子的人是雷震天那一伙悍匪,原来他们和土匪勾结,通过向土匪透露驿路上的情报,从而让雷震天这群土匪去抢,事成之后,四六分。” 在古代,通过驿路大赚的商人极多,不过这些商人若是撞上不太平的时候,也会亏得极惨。 甚至于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实际是被官府坑了。 “原来如此!” 田伯忠眸子里顿时放出精光,说道:“我记得前些年朝廷有一批税银在清溪驿路上被劫,这件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清溪县衙上下做的?” 陈逢挑眉,“管他有没有可能,抓了雷震天让他签字画押便是。” “此计甚妙!”田伯忠眉开眼笑,用怪异的口吻赞赏道:“陈兄,我就知道你不是走寻常路子的人。” “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带了多少人来嘛?”陈逢才懒得和他商业互吹。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见田伯忠脸上浮起苦涩。 “好你个田伯忠,我听说你去逛窑子了,没办正事是吧?”陈逢抓起砚台,佯装大怒。 “不是,稍安毋躁,” 田伯忠道:“你也知道,我们在清溪经营时间有限,人手确实有些不足,更何况就一晚上的时间,我去那里给你找人,到现在只有不到三十人。” 二十几人,一晚上时间,还是在一座贫困的县城。 其实这已经不弱了,只不过相比较雷震天和青衣帮弱了很多。 “够了!” 出乎田伯忠预料,陈逢居然斩钉截铁的说。 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认真的盯着陈逢那双坚定的漆黑色的眸子。 “放心,我抓了他们二当家,现在关老二家地牢里,雷震天的人不多,而且我会带着不少衙役藏在你后面的,”陈逢朝着他鼓励式拍拍肩膀。 “苏家地牢?” 田伯忠惊异,心想自己怎么不知道? 突然,他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说道:“不对劲不对劲,你的意思是让我带人上?” “不然呢?” 陈逢心道你不上去,我怎么让人家把你抓走,留你在这里继续监视我吗? 是的,陈逢从昨天就想到利用土匪将田伯忠掳去匪寨里,这样他就可以清闲了。 然而他脸上却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得以昂子,“难道你想让我堂堂一县县尉去抢?这样我就暴露了,届时州伯迁一定会带着他的青衣帮上门,这样我们就没有时间从雷震天手中拿到关于州伯迁的罪证。” “你这样说是有些道理,”田伯忠若有所思。 “对吧,”陈逢道:“放心,他带的人不多,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肯定会出手的。” “想不到我堂堂一介大儒,今日竟要去做劫匪?” 最后田伯忠在陈逢晓以定王大业的说服下,终于还是没办法的接受了明天带人去做劫匪的事情。 第28章 拉拢和逼迫 田伯忠的人手少,陈逢的人手就绝对不能少。 虽然他的手里握着黑云寨二当家,可是不论怎么说,这都是一群亡命天涯的歹徒。 对于放回黑云寨的人,他可没有十足的信心,要是对方不顾死活将事情的原委告诉雷震天,届时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 当然,陈逢没有傻缺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对方。 只不过,对方应该能猜到自己要对那批银子有所行动。 而他的依仗,不过是寻常的药丸罢了,给那两个家伙服下的时候,他还谎骗对方说什么南疆蛊毒,三日之内若不服下解药,蛊虫就会从药丸中爬出来,钻入五脏六腑,痛不欲生。 所以,陈逢实际上已经做好了硬刚黑云寨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么就极有可能面临一场恶战。 因之,当天下午他便让王云超马庆赵锋等人秘密来到了自己的院子,同时还让王云超叫上了另外一个班头杨奉。 “老王,这个时候还叫你来,实在抱歉,” 几人围坐在桌前,因为王云超母亲的缘故,桌上没有酒也没有任何一个荤菜,于是陈逢以茶代酒道:“不过昨天你也是亲身经历,所以明日我必须行动。” 王云超看着一桌子的素材,想到陈逢拿出的钱财,若非大人,自己连口像样的棺材竟都买不起,“大人,您不用说这些,从今以后,我王某人就跟着大人干,” “不只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在我心里,只有大人您才是真正一心一意为清溪百姓谋福祉的人,县衙里那些狗东西,我是早就看不惯了。” 显然,经历了这件事后,王云超面对陈逢,已经彻底没有了最初时候的小心翼翼。 话音落下,马庆豁然起身道:“袁玉堂害我兄弟一家,我可做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大人,您说吧,怎么干?” 他和王云超本就是好友,再加上在县衙中一直被打压。 现在好不容易看见翻身的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更何况,昨天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如果这时候还想要顺利离开,不顺从陈逢多半就是一个死字。 实际上,在他看来,投资陈逢一点也不亏。 要知道陈逢背后可是站着的是广阳知府,且这位知府曾经还做过封疆大吏,这种时候有机会投效陈逢,去搏一搏根本不亏。他早就受够了在县衙中的鸟气。 比起思考极多的马庆,赵锋要显得简单许多,他体格魁梧,颌下一把大胡子,一看就知道是武艺高强之辈。 性格直爽简单的他从来不想那么多,他现在看见的东西很简单。 陈逢有实力和县衙里那些令他不爽的家伙叫板,而他早已不爽这些人许久,他不管陈逢有没有别的目的,也不管陈逢会不会给清溪百姓谋福祉。 他只知道,成功后自己就能翻身,于是举杯道:“大人,我没别的,一个字,干!” 三人相继坚定表态,而后齐刷刷的看向坐立不安的杨奉。 他其实是被王云超诓骗过来的,说什么有陈逢又公务交代,鬼知道刚刚坐下这群家伙就说出这个骇人的话。 真论关系,他和王云超也算不上多铁。 要他去干卖命的活,还要和县衙里的大老爷们作对,他才不干。 只是对方已经说得那么直白,明显是吃定他了。 一时之间,杨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就如坐针毡,额生冷汗,握茶杯的手不住颤抖。 “老杨,你难道还想要继续过这种被人白眼的日子?” 马庆最先开口劝道:“实话跟你说,明天我们要跟着大人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我们再也不用过看人眼色的日子,一句话,你来不来。” 杨奉坐立难安,口干舌燥却连口茶水都不敢喝。 事实上,他和王云超马庆赵锋不一样。 他们家还有几亩薄田,父母无病无灾,自己也有妻儿,根本犯不着冒险去跟着陈逢干一件危险系数极高的事情。 他看向陈逢,语气干硬,“大人,小的不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我权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您让我走吧。” 当即弯腰向陈逢郑重行礼,旋即转身便要离去。 这时候,王云超却是淡定的坐下。 他知道陈逢敢将杨奉叫来,并且还让他们在杨奉面前还能够说出这么直白的话,就说明陈逢有足够的信心。 果然。 “杨班头,你和秀桃姑娘在柴房之中,挺快活的嘛,”陈逢坐下,笑若春风。 王云超几人大惊,马庆两眼放光,“秀桃?大人,这什么情况?” 妥妥一副八卦的样子。 杨奉再不敢往外踏出一步,转身看向陈逢,脸色扭曲,“大人,您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偶然间撞见了杨班头的好事,你应该很早就知道秀桃姑娘和县尊大人之间的关系了吧,”陈逢玩弄着手里的茶杯。 陈逢这里所说的当然不是秀桃奉州伯迁之命监视李知风这层关系。 而是秀桃和李知风之间情人的关系。 这也并不稀奇,秀桃想要知道李知风的一举一动,委身于李知风想来本就是州伯迁计划中的一环。 没准儿当年秀桃被送给李知风的时候,还有别的阴谋呢。 “若是我将这件事情告诉县尊大人,也不知道县尊大人会不会勃然大怒,届时只怕杨班头想要高升的美梦就要破碎了。” 试问谁不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呢? 谁不想要过得更好一点呢? 当时陈逢听见了,杨奉请秀桃帮他在李知风面前多说说话。 显然,在他眼中李知风还是真正的县衙大老爷。 “好你个杨奉,居然背着我们做这种事,”马庆指着杨奉说。 杨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只能说道:“大人,您为何要这般逼迫我呢,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就不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吗?” “抱歉,不行!” 陈逢不容置疑道:“他们对我下死手,我背后的人也要我尽快在清溪掌握大权,无论从哪方面说,我现在都已经和他们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你必须选择站队。” “选吧,要么站我这一边,要么我暂时将你囚禁在我府中,等明天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将你放出来,不过以后在县衙你肯定是不能待了,日子肯定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 第29章 再至青山沟 太阳已经落至山头,夕阳洒落进院子之中,静而美好。 只是此刻无人欣赏日落美景。 杨奉看陈逢的眼神变得害怕起来,在今天以前,他觉得陈逢是一个好官,为了百姓不惜私闯民宅,和大老爷袁玉堂等人撕破脸皮。 这样的官员来到清溪,他心中是庆幸的,可是他也知道,陈逢大概率活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 很快李知风就对他展开了行动,自己没有猜错,如果不是王云超等人帮忙,此刻陈逢已经是个死人。 可是现在他觉得,陈逢并不是他原本想象中单纯的好官,好人。 这个人并不那么光明正大,他会使用阴险卑鄙的手段来逼迫他一个小小衙役就范,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会不计仁慈,摧毁他的家庭。 从某种层面说,这个家伙,丝毫不比李知风袁玉堂之流弱。 不过也是。 那些光明磊落,自信光明正大,始终为百姓所思所想的要么死在清溪,要么被排挤出了清溪。 也只有像陈逢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清溪立足。 “大人真的不会将...将我和秀桃姑娘的事告诉大老爷吗?” 给县尊戴了顶绿帽子,不用想都知道后果有多么惨烈。 陈逢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有王云超他们三人在此作证,从今以后,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几个。” 杨奉看了王云超三人一眼,说道:“老王我相信,老赵从来不在乎这些我也相信,可是马庆这家伙,我不相信。” “我发誓!” 马庆道:“只要你一心一意帮助大人,这件事入了我的耳,我就让他烂在肚子里,若是违背誓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大人?你口中的大人又是谁呢?” 杨奉觉得,发誓这种事情,当然要准确。 马庆冷哼一声,说道:“在我马庆心中,只有陈县尉算得上真正的大人,其余的,都不过是祸国殃民的朝廷蛀虫。” 最终。 杨奉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被迫上了陈逢这艘贼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逢也将自己明天要在青山沟埋伏雷震天的事情告诉了他,甚至也将秀桃真正的身份告诉了他。 这给杨奉吓得杯子都掉地上去了,敢情自己不但给李知风戴了绿帽子,还动了州伯迁的人。 这下自己是真没退路了。 “你们去将在县衙中你们都信得过的人在今天晚上都叫来,不管是想要翻身的还是想要赚钱的,来者不拒,” 拉了拉和四人之间的关系后,陈逢吩咐道:“事成之后,每人十两银子,你们四个,一人五十两。” 十两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五十两那更是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这话真不是夸张。 他们在县衙的月俸还是以多少钱计算的,关键每个月总是被克扣,哪怕家中还有些微薄收入,一个月下来,死也没有一两银子。 一年下来,算上各种开支,如果今年不负债,就已经是阖家欢乐了。 在清溪这种地贫民乏的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 …… 在清溪县,三班衙役及马夫、禁卒、库卒等全部算上,有三百人之多。 这在清溪这样一座小县是极为罕见的,正常情况下,这样一座县城理应在百人左右。 只不过因为清溪地理位置的缘故,往来于驿路之间的人颇多,时常发生各种纠纷案子,需要大量人手,其二清溪周边不太平,也需要衙役们干苦活,其三,人多了州伯迁等人可以从朝廷捞更多的钱。 这就是脏活累活全交给他们,享福的事儿都交给了青衣帮。 当然,清溪要比起一些大县,这点人其实也并不算特别多。 在某些县城,远超出朝廷规制的人更多,六七百人不在少数,甚至上千人的都有。 被压迫的人多,反抗的人自然就更多。 更何况陈逢还许以重利,就凭借那十两银子,想要找理由拒绝都难。 于是,来了有一百五十人之多,算下来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陈逢并不担心,那袁玉堂有的是钱。 田伯忠因为人少,所以被陈逢以此为借口弄出去继续拉人,并不知道陈逢这番举动。 在陈逢发表了一番壮志豪言之后,这群被压迫许久的衙役也是爆发出热血来。 而陈逢为了以防万一。 没有让这群人再回家去,当夜他便吩咐王云超等人带着他们向青山沟赶去。 他自己则要留下来应付田伯忠。 翌日清晨。 田伯忠没有在陈逢身后看到说好的帮手,皱眉道:“陈兄,你昨天不是信誓旦旦的跟我说,王云超等人会帮助我们?人呢?” “好兄弟,你就放心吧,” 陈逢搂着他肩膀,真如知心好兄弟般,“我已经让他们先行一步到青山沟埋伏了,现在就等我们过去了,对了,昨天晚上你的带来多少人。” “那就好,”田伯忠道:“加上之前的,有五十人。” “够了,远远够了,” 陈逢心情愉悦,那聚集于黑云寨的雷震天一伙悍匪也就不到五百人,即便是他放出去的两个匪徒有别的心思,现在他也不惧怕了。 对方总不可能倾巢而出吧。 至于雷震天是否会改变路线,在陈逢看来可能性不大。 因为不走青山沟,雷震天绕路就要多出七八天的路程,就是他愿意,袁玉堂安排在其中的陈民浩也不会同意的。 再一次来到青山沟。 陈逢已经不是走在路上的人,反而成了前日埋伏自己的人。 杨奉这小子害怕行动失败陈逢将自己事情捅到李知风那里,更加的用心。 本来他没有吩咐准备滚石这些东西,但这家伙昨晚到这里没好好休息,竟还鼓励起众人准备了些滚石。 陈逢再次鼓舞一番士气后,带着王云超十几个人来到山另一侧,便是田伯忠埋伏处。 另一头则完全交给了杨奉马庆赵锋三人。 届时只要田伯忠被抓,陈逢便会带着人冲下去,杨奉几人便紧随其后。 如果那两个小子反水,没有听陈逢的话抓田伯忠,那他便放弃抓走田伯忠的计划,只将银子劫回来也不亏。 碧蓝的天空上,太阳渐渐来到正上空。 好在有树木遮蔽,并不怎么热。 “那两小子不会将事情原委告诉雷震天,他们绕路了吧?”马庆带着一顶草帽,担忧起来。 王云超道:“不会,那两个家伙服了大人的蛊丹,他们这种人最是怕死,为了解药肯定会来的。” 赵锋一脸憧憬,“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种丹药,要是大人给我一颗就好了,这样我暗中下到苏家首富的肚子里,就让他出钱买解药,每隔三天一次,那一年下来就是....” 他皱眉开始计算起来,可惜怎么也算不出来。? 第30章 劫银 除了王云超马庆四人之外,对于别的衙役来说,这就是一场来自他们县尉大人的复仇行动。 因为前日陈子时被雷震天那一伙悍匪埋伏,于是才有了他们县尉大人出钱请他们来到这里。 “不会不来了吧?” 太阳渐渐移过众人的头顶,有人开始担忧起来,“要是不来了,咱们会不会就白来了。” “我也想说,这要是不来了,咱们银子岂不是没了。” “关键是,我们从昨晚就来了这里。” 听见后面议论纷纷,马庆骂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有说话的,扣你们银子。” 此言一出,再不敢有人说话。 可以说,大部分人来到这里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冲着银子来的。 在另一边的树林当中,陈逢眼看着蒋由说的时间已经过了正未时,也不禁皱起眉头,自己动用这么大的阵仗,不来那可是亏大了。 正想着。 丛林一侧传来声音,原来是负责在前面放哨的人回来。 “大人,来了,好几车呢。” “大概有多少人?”周围的人群听见这个消息,都纷纷躁动起来。 陈逢示意王云超禁止众人说话,对方一时挠挠头,尴尬道:“对不起大人,我一激动忘记数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王云超很是无语,毕竟人是他安排出去的,居然掉链子,便向陈逢请罪道:“对不起大人,我用人不当。” 那人道:“那要不我现在再过去。” “不用了,” 陈逢阻止,就这激动的样子,若是暴露了就得不偿失了,“藏起来吧,小心漏出马脚来。” 有了消息,便有了期待。 不少衙役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刀,用衣袖认真擦拭起来,其中一人窃窃私语道:“十两银子,我简直巴不得这样的活多来一点。” “呵,你难道不知道那雷震天是何等凶残之辈,你就不怕死在他手里?” “便是死了又如何,十两银子够我老娘活好几年了,反正到现在我也没娶上媳妇。” 很快。 耳力敏捷的陈逢已经隐约听见了马蹄声,他看了眼手中已经生汗渍的田伯忠,拍着他肩膀安慰道:“田兄,不用紧张,这可是你我建功立业的时候,” “等扳倒那州伯迁,届时我一定向府尊大人给你报功,就说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 田伯忠忙道:“本人光明磊落,此事既是你谋划的便是你谋划的,无须将功劳送给我,以后这样的话陈兄还是不要再说了。” 陈逢笑笑不说话。 田伯忠其实并不是半点功夫也不会的文弱书生,他非常推崇君子六艺,极为唾弃如今不少为了功名只一心扑到书本上的人,君子六艺都被荒废的不成样子了。 因此,他确实学过一些剑术,不过大多都只是用来防身的。 “来了!”陈逢已经取出龙舌弓。 官道上,一行车队缓缓驶来,数十人将十几个箱子保护在中间,最前头的男人骑着一匹黄骠马,在清溪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马匹其实很罕见。 不用想就知道骑在马背上,背负九环大刀,面阔口方的男人便是黑云寨大当家雷震天。 在他旁边骑着一匹瘦马,生得一张小白脸的男人应该就是三班班头之一的陈民浩了。 “嗖!” 当车队行至正中时,陈逢果断弯弓搭箭,随着一声凄厉之声,箭矢刺穿树叶,破空而去,“田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啊!!!” 一声惨叫自马背上骤起,雷震天大腿直接被贯穿。 旁边的陈民浩大惊失色,作为车队的领头人之一,他居然直接失了神,翻身下马就朝拉箱子的侧方躲着。 黑云寨中的人经历过的拼杀极多,这种时候差距便体现了出来,陈民浩所带的衙役直接慌神,幸得一名黑云寨男人厉声道:“慌什么慌,在这清溪县,还没有人能与我黑云寨抗衡,给老子保护好车队。” 其余人看见自家老大中箭,不顾身死跑过去想要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 但陈逢搭箭的速度何其之快。 又是一声箭啸,箭矢几乎贴着冲过来的一名土匪耳边飞过去,然后穿过雷震天的肩膀。 “轰!” 正此时,对面山坡上的杨奉看见箭矢,立马下令放下滚石。 于是,车队大乱,有几个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活活砸死。 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用箭先压制一波? 当然不是陈逢为了抓走田伯忠故意这么干,而是朝廷对于箭矢的管制非常严格,在清溪县也只有巡检司手中有一批弓箭和弩箭。 并且他们如果要使用,都必须得到知县亲自盖章的公文,否则没人敢轻易去动。 青衣帮那群不法之徒肯定是有的,但动用箭矢基本上就代表是官府出手,因此即便是前天对陈逢的刺杀,他们也没敢给人配上弓箭。 陈逢手中的箭也不多,只有来万春送来的八支打造独特的铁制箭矢,这样的箭矢非寻常人能使用。 田伯忠见对方人不过六七十人,心中大定,当即下令,“冲,抓住雷震天,我有赏!”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是待在后面一动不动。 “田大人,对方人数占优,你若是不上去,他们怎么有心思杀敌?” 陈逢催促道:“身为先锋大将,畏畏缩缩,压阵都不敢,将士岂不寒心。” 田伯忠在几人的保护下,在后压阵。 官道上。 田伯忠带来的人已经和悍匪及衙役厮杀起来,兵戈交击之声响彻青山沟,殷红的鲜血很快就出现在了这片枯黄的山林之间。 陈逢看着田伯忠带来的人不顾生死,简直一个比一个凶猛,不禁感慨来万春训练出来的人果真忠心。 这样下去,若是他安排的人没有带着帮手来,都不用他出手,田伯忠恐怕就要收拾掉这群家伙。 看到尽占上风的自家人,压阵的田伯忠笑了,自信道:“还以为多厉害,原来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可能。 有时候就是不能高兴得太早。 田伯忠刚说完话,从他的后面,顿时杀出七八十名黑云寨土匪,领头的人中,陈逢已经看见前日被他蒙骗的两人。 第31章 青衣不满,执刀入院门(上) 原本枯黄色的青山沟里,在一番恶战之后,已经被点缀上了不少殷红的颜色。 是的,战斗结束了。 恶战,只是对于田伯忠带来的那些人而言。 因为实际上。 当陈逢看见黑云寨再度来人时,在田伯忠慌不择路的往山上跑时,他根本没有带着衙役下去接应。 黑云寨的三当家提着大刀一马当先,陈逢看着为了保护田伯忠的人倒在血泊里无动于衷,直到那群人快要冲到田伯忠面前,他才带着百余名衙役如山间蜂巢般出动。 最后,田伯忠顺理成章的被黑云寨抓了去。 而陈逢又一次一箭精确瞄准,将黑云寨三当家的小腿射穿。 看见他们这边人多势众,无奈只能看着雷震天被陈逢所擒。 现在。 众人正在打扫战场,诸多衙役很高兴,他们没有一人出现死亡,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忽然间就觉得,他们这位县尉大人简直不要太好。 “陈大人,您刚才为什么不及时出手?” 一名负伤在身的男子盯着陈逢质问道:“以陈大人您的箭术,阻拦对方带走田大人不是难事。” 此人名叫周隐,乃是田伯忠所带来这批人当中的主事,陈逢猜测,对方多半也是来万春在清溪县布置的碟网主事。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陈逢瞪了旁边的王云超一眼,说道:“还不是这些衙役,这样的拼杀经历太少没有经验,事先一个个猛拍胸口,斗志昂扬,结果到了最紧要的时刻,反而慌了神,畏首畏尾。” “是,田...大人被抓,我应该负主人责任,是我事先对他们的训练不够。” 王云超并不知道田伯忠具体的身份,但既然人家称大人,那他也不好称别的。 “也不怪你,也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是杀敌的料子,都是需要训练和亲身经历才能成长起来的,” 说着,陈逢看向田伯忠被抓走的方向,叹息道:“我也是只能将抓捕雷震天作为首要目标,若是雷震天逃了,我们此行计划可以直接定性为失败,要这些钱财又有什么用。” 周隐咬牙,陈逢说得也不无道理,作为亲自训练过杀手的他,很多人第一次杀人都会难以接受。 最终只能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人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总要想办法救出田大人才是。” “此事不急,田兄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这群歹徒不会伤他性命,” 陈逢关心道:“倒是周兄弟,你伤势还需赶快包扎,我先去看看那雷震天,回去后我们再行商议。” …… 当夜,袁府。 一套价值几百两银子的茶具轰然碎裂成无数块。 铿锵一声,袁玉堂从剑架上拔出利刃,怒火滔天,“老子活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跟我玩黑吃黑,陈子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前天老子放他一马,还不知收敛,竟还打起老子的主意。” “今天老子非劈了他不可,袁虎,马上聚集人马,去陈家破院。” 暴躁的厅堂里,也有安静的人。 一盏茶水冒着热气,太师椅上,州伯迁显得不怒不躁,甚至还闭起眼睛品起茶来,“站住。” “咱们在武通府的银子被抢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袁玉堂现在看见州伯迁的样子反而觉得更加烦躁。 “那么本官且问你,带人过去之后,你想怎么办?” “他要交出银子,老子饶他一命,不交出来,老子屠他全家!” 一声冷笑。 州伯迁道:“是啊,堂而皇之屠杀朝廷命官,你是想要我来给你揩屁股,不过你最好想清楚,我是不是真的会帮你。” 他的语气就像升腾起的热茶一样,轻飘飘的,却又让人感到心中一阵发热。 以前他们也曾杀过朝廷命官,上任主簿便是他们所杀,这才有黄安辅的上位。 只不过方法和上一次一样,都是借刀杀人。 冷静下来的袁玉堂渐渐反应过来,直接去杀了陈子时自己肯定能办到,可是这件事的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陈逢现在还有剿灭匪寇之功,百姓对他将会更加爱戴。 这事儿传出去,别说州伯迁,便是有着县令身份的李知风也不可能压住。 “那我派人去暗杀,或者毒杀了他,” 袁玉堂虽然明白过来,可是不代表他的怒气就消散了,“这个陈子时,有着深厚背景,关键是这个家伙脑子里居然装着救灾这种事,这种人太可怕了。” “为了一群难民连私闯民宅的事情他都干得出来,可见此人不可教化,绝不能放任他继续成长下去。” 州伯迁却是没有接这句话,转而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最不明白的是什么吗?” “什么?” “陈子时来本县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是凭什么鼓动那些衙役去给他卖命的?” 听见这话,袁玉堂浓郁的眉毛深陷下去,“你这么说,确实奇怪,这群衙役平日里见了老子都得让路,现在哪里来的胆子敢跟你我作对?” 州伯迁想到了李知风,想到了秀桃传回来的话。 李知风本来就有些不老实,心里头始终有一颗做大老爷的心,曾经就试图通过收拢衙役之心对付他。 “我想,其一是陈子时背靠来万春,衙役们对他有足够的信心,” 想了想后,州伯迁摸出了自己的佛珠,徐徐道:“其二,恐怕是我们内部有内鬼。” “是谁?”袁玉堂捏紧拳头,骨节之间传出愤怒的声音。 他猛然间想起前天自己的刺杀计划失败原因,目射寒光,“难道是李知风?” “现在我还不确定,你也不要乱说。” “这些事老子不想管,你就说怎么弄死这个陈子时吧,” 袁玉堂气冲冲的走来走去,“从一开始,他就逼迫我的人交钱交粮,现在又来抢老子的银子,那可是老子在武通府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弄来的,不整死他,难消我恨。” 州伯迁不动声色,缓缓道:“对付陈子时这种聪明人,我们必须要找准他的弱点,而后一击毙命,否则,这种人总会在我们思考不及的地方制造出意外。”? 第32章 青衣不满,执刀入院门(下) 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在大地上披起缕缕霞光。 绝大多数的百姓看见又冒出来头来的太阳,几乎都是低头一叹,对于他们来说,太阳便代表着苦日子的继续。 县衙里前段时日虽然说要打通伏春水和塞岭河,可是就在前两天,主持这件事的陈县尉前去勘察地形,却在路途中遭遇埋伏。 那怕县衙已经贴出告示,说是雷震天一伙悍匪所为,可是很多百姓并不相信。 “唉,这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啊,滴雨不下就算了,还放任那些坏人祸害四方。” 在民巷一处角落里,几个灾民聚集在一起,“听说陈县尉被埋伏,好不容易回来了,李知风居然还夺了陈县尉的权,让他回家去了。” “那岂不是说打通两条河水的事又没戏了?” “呵呵,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工程要耗费多少钱财,李扒皮怎么可能准许陈县尉去做。” 众人正愁眉苦脸。 忽然有人急匆匆冲了进来,“快别说了,青衣帮的李冲带着不少人上县尉大人家里去了,快过去看看吧。” “有这样的事?” “你们还不知道?听说昨天县尉大人带着人在青山沟剿灭了黑云寨不少人,好像连他们的大当家雷震天都被抓来了。” 听见这话,有人疑惑不解道:“这抓雷震天跟青衣帮有什么关系?” “听说雷震天押送的银子是袁玉堂的,结果都被咱们县尉大人给当作黑云寨抢来的赃物给收缴了。” “原来是这样,那简直太好了。” “走,我们快过去看看,没准儿还能帮上县尉大人呢。” …… 陈逢其实是今天早上才回到家中的。 原因主要是那些银子他不可能大摇大摆的拉着进城,所以在昨天他将几箱银子藏进了青山上的一个山洞里,还安排了几个人在那里看守。 当然,事先承诺的银子陈逢昨天就已经全数发放了下去,对于那几万两银子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当他押着雷震天到家中刚刚关押起来时,院门外就传来喧嚣。 王云超马庆赵锋杨奉四人提刀拦在院门前,没有被对方众多的人数吓退。 “李公子,你想做什么?” 沈如绡平静自如的从屋中走了出来,不卑不亢,言辞锋利,“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我们老爷府门前是什么意思?想要闯入朝廷官员的家?想要造反?” “臭娘们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让陈子时给我滚出来!” 李冲一步上前。 王云超直接一刀就朝着李冲身前砍了下去,“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撒野,快滚!” 无论如何,李冲也想不到多日不见,王云超居然敢对他出刀威胁他? 他不知道,如果王云超不是在陈逢的院门前,这一刀就不是逼退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冲他脖子砍。 “抱歉,我们老爷现在没空,即便有空也不会见你这种不讲礼数的地痞流氓,”沈如绡声色寒冷,其口吻仿佛是陈府的管家。 “臭娘们儿,你说什么,”后方的青衣帮帮众怒了,纷纷拔刀,一副下一刻就要攻击院门的阵仗。 李冲抬手示意众人暂时少安毋躁,注视着沈如绡道:“沈姑娘,你家老爷从雷震天手中缴获的那批物资是我们袁爷的,你去通报一声,我们是来取那批物资的。” 听起来这句话还算是客气,但实际上李冲的态度并没有多少转变。 他甚至耀武扬威的玩弄着手中的刀,似乎只要沈如绡不同意,下一刻就真的会带着人强行闯入。 只是。 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时分。 空气中的热浪被一道疾驰而来的力量撕裂。 随着一道黑色残影从沈如绡眼前掠过,紧接着便传出铁器撞击的清脆之音。 残影撞击在李冲的刀上,直接落下砸在他的脚背上,疼得他脸色发紫,大骂道:“谁?那个小杂种只会躲在暗处,有种出来,爷爷我非弄死你不可。” “小小蟊贼,也敢在我家公子门前猖狂!”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随着一道利落声音落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名玄衣男子,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眉宇间英气逼现,气度不凡,语气铿锵有力,霸道十足。 “这位是?”王云超看向沈如绡询问。 沈如绡自然不认识,但她想到陈逢让他送信时说的话,问道:“请问你是周扶周公子吗?” “你认识我?” 听见背后的陌生女子道出自己的名字,周扶颇感意外。 沈如绡道:“听大哥多次提及过你,今日见到,才知真的像大哥说的那般潇洒不凡。” “老子不是来听你们叙旧的,” 李冲捡起刀,大怒,“不管你是谁,都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都给我上,把这小子抓起来。” “是!” 众人异口同声,气势十足。 然而,只是在他们刚刚踏出两步的时间里,周扶的身子已经一个箭步来到李冲面前,并且已经夺走他手中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好啊,我看谁敢动。” “都别动啊,是真刀,会出人命的,” 正当此时,苏克之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嘚瑟的笑容。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陈逢。 “阿佑?这么快就到了?” 陈逢看清挟持着李冲的男子,心情大好。 “公子,别的话等会儿再说,现在你说这群家伙要怎么处置?” 周扶看到陈逢,严峻的脸上浮起笑容来,“是直接弄死还是有别的用处?” “噫?这不是那个嫌犯李冲吗?”陈逢惊讶的看着李冲。 王云超道:“大人,此人正是当日冲入我家中的李冲。” “那敢情好啊,我们都不用找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押起来吧,”陈逢淡若清风,好似这就是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李冲盯着陈逢道:“陈子时,你敢,我可是袁爷的人,你敢动我...” 啪! 一声脆响。 陈逢一巴掌落在李冲脸上,“在本官面前,老子管你家那位是当爷的还是当祖宗的,在这清溪犯了法,就归老子管,带下去。” 此言一出,李冲带来的人当然不允。 其结果便是。 周扶一掌将李冲拍到王云超面前,而后转身便和十几名青衣帮帮众战在一起。 不消几个回合,全数趴在地上哀嚎。 看到这样一幕,马庆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心想这是什么变态人物,此等武功,便是皇宫里的侍卫也不过如此吧。? 第33章 阴差阳错 如果在周扶没有到来之前,陈逢是不敢直接将李冲抓起来的。 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和袁玉堂正面开战。 虽然说现在大部分衙役都愿意听从他的话,可是这些衙役绝大多数都只是懂得一些简单的格斗,要和青衣帮里那群亡命于江湖的人拼杀太难了。 “阿佑,我原本以为你肯定也要五六天才能赶到清溪,怎么这么快?” 人逢喜事精神爽,旧友相逢,自是免不了一顿好酒。 而酒在如今的清溪,也算是稀罕物了。 两个酒杯碰撞,激荡起来的酒水就像两人此刻的心情,对于陈逢来说,好几次他这条命都是周扶拉回来的,尤其是在复晋会造反的那场战争里。 他们之间一同经历了幼时的玩闹,也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以及在来府之中囚禁般的生活。 在陈逢心中,周扶早就不是他们家下人,而是真正的朋友。 不过多年以来,周扶已经习惯于称呼陈逢为公子,“公子,我接到你传来的信件时,正在朝清溪赶来。” “哦?” 酒入豪肠,陈逢只觉好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你正在来清溪的路上,为什么?” 周扶没有立刻说,他看向了和他们一同坐着的几名并不认识的人。 陈逢这才猛的反应过来,以手扶额,“不好意思啊,太高兴都忘记和你们介绍了,他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姓周名扶字佐佑,若是没有他,我可活不到今天。” 旋即,陈逢又向周扶一一介绍了身边的人。 最后苏克之起身看向周扶道:“既然你也是跟大哥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那也一定是英雄好汉,我认你这个兄弟,”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 而后无比认真的说道:“但是,有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虽然你和大哥认识时间长,可你们没有正式结拜,所以以后你就做三弟,我是你二哥。” “随你,”非常简单的两个字。对于这些东西周扶根本没有兴趣。 王云超很识趣,起身表示自己有事先行离去,马庆几人也相继紧随其后。 沈如绡也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帮助自己母亲,于是拉上了苏克之。 苏克之很是不愿,实际上还是迈动了脚,“不是,你娘有事拉上我干什么?” “你力气大,帮我娘搬东西啊。” 众人都出去后,周扶才说道:“我打听到她已经化名为许未央,起初我是在西峡府打听到她的行踪,还住进了安国公府中,因为得知她往东边来了,我也就没有过多在安国公府多做打听。” 西峡府是剑北最西的一座府城,向北是甘陇之地,那里各族杂居,土司颇多。 因此朝廷命安国公镇守于西峡府,另外一层用意自然是震慑那边的藩王。 “她还真是能混啊,安国公府都能住进去,”在陈逢的印象中,许未央真的很少安安静静的待在闺房里,根本就不像什么公主。 实际上,她也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公主,毕竟前朝真的已经灭亡太久了。 “她跑到了武通府?” “对,我从西峡府打听到她好像是得罪了安国公的小儿子,就带着青鸾那丫头逃走了,我之后就一直追到武通。” 陈逢注意到他脸上的苦笑,问道:“看来你还是没能见到她。” “嗯,她太能折腾了,” 很显然,周扶对于许未央是既佩服又无奈的,“刚才公子和我说了清溪的事,我才发现,公子你能拿到那么多银子,还多亏了她在武通帮忙。” “这怎么说?”这倒是深深吸引了陈逢的好奇心。 “她到了武通大闹了袁玉堂所开设的赌场,不但揭开了袁玉堂赌场中的小人伎俩,还揭穿了赌场暗中向百姓放高利贷的事情,” 说这句话时,周扶很赞叹,“最重要的是,她还找出了证据,将消息传得满城皆是,以至于武通知府想要保住袁玉堂的赌场都不行,最后袁玉堂也只能赶紧及时止损,这才会有雷震天等人去武通押运银子这件事。” “哈哈,” 陈逢朗声笑道:“她还真是会闹啊,如此说来,我居然还承了她的情。” 闻言,周扶罕见的打趣道:“所以说公子和她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明明都没在一起了,居然还能惹上同一个仇人,就是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和她成亲,好为我们家开枝散叶。” 明明只是侯府的家奴,对于这种事周扶却是无比的上心。 关键他居然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说,巴不得明天就看见陈逢娶妻生子。 陈逢没好气道:“又来了是吧,我说你又不是我们陈家人,搞得像是我长辈似的,你有完没完。” “公子,这是夫人的临终嘱托,我早一天看见公子娶妻生子,我也就早一天安心,”面对别人严肃的周扶,阴阳怪气的说道。 陈逢白了他一眼,故作正色道:“后来呢?得罪了州伯迁和袁玉堂,这两人肯定是不会放过她,你再多请些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尽快找到她吧。” “我打听到雷震天和袁玉堂都派出人手去追她,我想到这两人都是清溪的,也就正好过来和公子汇合说明情况,结果正好接到公子你的信。” “听起来她似乎不是在被人追杀就是在被人追杀的路上,” 话虽如此说,陈逢却并不怎么担心,“没有了我在身边,她也只有跑路的份了。” “还真是,以前总有公子在后面帮她善后,现在她身后没了公子,惹了事也就只能跑,怪不得找了她一年多这才找到点踪迹出来。” “这件事暂时就先这样吧,你这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怎么说他们曾经也是反朝廷组织中较为强大的一支,在江湖上本身就布置了大量的人手。 哪怕复晋会如今已经几乎等同于灭亡,但陈逢在这一年间还是悄摸整合起来不少人,这也是陈逢之所以叫周扶过来的重要原因。 “只有七十三人,” 周扶道:“现在不比以前,侯爷已经走了,复晋会也基本没了,我们又没有稳定的财政收入,还能够愿意跟着我们的人很少,但既然他们来了,就绝对忠心。” 听见这话,陈逢也意识到钱财的重要性,他想要将自己反贼的身份彻底除去,碟网就必须组建起来,身边也需要很多人手。 那么,钱财就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可是在清溪这么贫困的地方,自己能靠什么来赚钱呢?? 第34章 审问 都说穿越者必备技术有三种,肥皂玻璃蒸馏酒,是日进斗金的重要技能。 可陈逢虽然曾经是理科生,可是且不说他当年在学校里也就是中上水平,来了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要想办法如何去保命,哪里有心思却研究这些东西。 说实话,这些知识他已经忘记七七八八了,想要重新回忆起来简直不要太难。 再者说,即便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 肥皂? 别搞笑了,清溪现在连喝水的愁,普通百姓那里有水沐浴,有钱来买你这东西,用皂角他不香吗? 玻璃? 呵呵,且不说这东西并不是轻易就能弄出来,就是玻璃弄出来,在清溪这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方,谁会买这玩意。 退一步,就算你费尽心思烧制出各种色彩缤纷的奇珍异兽,在百姓眼中也不过和精美一点的瓷器外表没有太大的区别,至于那些喜欢这方面的人,在清溪这种地方,能有几个? 只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到时候费尽心思,耗费的只有精力。 蒸馏酒? 实际上,蒸馏酒在现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存在,被百姓俗称为烧酒,只不过由于技术的原因,没有大面积流传开来,效率较低。 即便陈逢能够完善技术,铺开生产线,那他也需要大量时间去钻研,但很显然,他没有时间。 还是那句话,就算费尽心思弄出来,清溪太穷了,现在水都没得喝,你还酿酒? 又或者说必不可缺的盐? 这东西的确来钱,可惜朝廷管得很严,陈逢现在在官场上也没什么人脉,自己头上还顶着反贼的帽子,他才不会去动这块无数人盯着的蛋糕。 综上所述。 别说陈逢对上述东西根本就是一知半解,即便是他懂得全部流程,想要凭借这些东西去赚钱,暂时也是不现实的。 那么,要怎么搞钱呢? 袁玉堂告诉陈逢,当然是伸手去拿别人的钱最快。 试问在清溪这个贫富差距极大的县城,不将手伸向那些土财主,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陈逢觉着,要是能够把袁玉堂一家抄了,别说打通两条河,就是把城里的路都修一遍也没有任何问题。 对,这才是最符合当下情况的来钱方法。 有了这样的想法,陈逢立马带着周扶来到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他已经将蒋由也转移了过来,所为的当然是更好的审问这两人。 陈逢需要从他们的手中拿到关于州伯迁袁玉堂等人勾结匪寇,谋财害命的证据。 “阿佑,情况大致你都已经清楚了,我审问雷震天你审问蒋由,” 来到门口,陈逢认真说道:“最好是能从他们手中拿到实质性的证据,这样我们也就有了和州伯迁等人对话的资本。” “公子放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总之就是留一条命就可以,对吗?” 陈逢笑着点头。 旋即他带着沈如绡苏克之马庆进入关押雷震天的屋子当中,马庆点燃屋子里的蜡烛。 双手双足被铁链所束缚的雷震天看见陈逢,便用他那恶狠狠的眼睛死死瞪着陈逢,好像是要用眼神杀死陈逢一般。 陈逢淡定坐下,沈如绡在旁边展开纸张,准备开始记录。 苏克之没什么事儿,纯粹好奇想要来看看凶悍匪徒被审问的模样。 马庆提着几种刑具,作出一副阴险的模样站在雷震天旁边。 和他们有着一墙之隔的情形也相差不多,周扶主审,王云超记录,赵锋行刑,杨奉并不在这里,他被陈逢安排出去看风了。 “雷震天,还真是挺威武的名字,” 陈逢沉声问道:“本官现在依法对你进行审问,你和袁玉堂之间是何关系,和本县县丞州伯迁又有何种联系?” 雷震天嗤笑,旋即揶揄道:“有意思,现在清溪县衙当官的都这么大胆了吗,小小县尉也有审问的权利?还能在家里开设牢房,动用私刑?” “老马,先给我剁他一根手指,”陈逢端起茶杯平静喝茶。 后面苏克之嗑着瓜子,惊愕道:“大哥,这么狠呐?” 沈如绡不知道是已经见过这等血腥场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马庆也是毫不犹豫,提起刀就剁掉了雷震天的左手小拇指。 顿时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另一间屋子的蒋由可能是领教过,没听见什么动静。 “你身为朝廷官员,动用私刑,你死定了,”痛楚过后,雷震天咬牙切齿道。 陈逢冷笑道:“像你这种盘踞山林的歹徒,我就是在这里弄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至于你以为的州伯迁袁玉堂之流,你认为我会怕他们?” “可笑,我若是真怕了他们,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实话告诉你,你那二当家什么都已经跟本官说了,现在我只不过是希望从你这里拿到实实在在的证据,” “比如你们之间的信件往来,近些年来在驿路上他都指使你做了什么事,赌场放赌证明,高利贷契书等等。” “当然了,你不愿意说也是可以的,横竖不过一条命而已,” 说至此处,陈逢忽然停下来喝了口茶,继续道:“只是死永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知道在战国时期有一种刑法吗,用最锋利的刀从犯人身上割下一块肉,” “再在犯人的伤口处撒上盐,这还没完,那块肉不会丢,而是会拿去煮熟了拿回来喂进犯人的嘴里,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尝试。” 后面的苏克之忽然觉得手里的瓜子不香了,“大哥,我不该进来的。” 肉眼可见。 一代匪首被陈逢的话吓得不轻,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作为横行一方的存在,雷震天当然不想死,更不想接受陈逢痛苦的折磨。 但他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州伯迁不可能看着自己被审问。 陈逢继续道:“你若是能如实将这些都告诉我,提供给我,我绝对可以设法保你一命,如何?”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从你行事的方式上看,我看不见你会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雷震天鄙夷道:“相反,我只看见你卑鄙阴险,出手狠辣无情,倒是跟我的手段相差不大,如果我是你,当然会杀了雷震天。” 陈逢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寒声道:“老二,出去烧水,准备煮肉给他吃。” 话音刚刚落下。 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陈逢皱眉,起身出去果然看见神色焦急的杨奉,“大人,不好了,州县丞亲自带人过来了。”? 第35章 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怎么这么多人?” “没看见李冲那条恶犬啊,这些人不都是县衙的吗?” “小声点,是州伯迁来了。” “什么?他来陈大人府上做什么?” 在陈逢的院子外面,现在可谓是热闹及了,李冲一行人刚刚离开,州伯迁亲自带人上门,紧接着不少百姓也来到府门前围观。 院子本来就在修建当中,现在陈逢住的老院子连堵像样的墙都没有。 所以外面的人稍微高一些的,可以直接看见院子里面的情形。 “下官拜见大人,” 陈逢面带笑意,带着众人到院门处迎接州伯迁,显得极有礼数,“大人请进。” 州伯迁收起手中的佛珠,认真的看了陈逢一眼,心想这小子表现得这么大方,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再像一个月以前那般轻视陈逢,这小子肯定是知道自己是冲着雷震天李冲来的,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要耍什么鬼把戏。 于是淡定进入院子,一副不苟言笑之色,看着陈逢认真说道:“陈县尉真不愧是名师之徒,才来到清溪一个月,就已经将啸聚山林的悍匪擒拿,” “连县尊大人给你放假还这般操劳公务,真是令人钦佩啊。” 沈如绡端上茶来,院子外面站满了以陈民浩为首的一干衙役,他们知道,这些穿着衙役差服的人当中,实际上有很大一部分根本就不是衙役,而是青衣帮帮众。 “岂敢岂敢,” 陈逢捏起拳头愤然道:“若不是那雷震天先设计在青山沟埋伏于下官,下官也不会跑去跟一群悍匪交手,像这种容易丢性命的事情下官其实也不喜欢做的,” “只是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下官也不好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好在,这群山匪终究只是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事。” 此言一出。 站在州伯迁身后的管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眼神阴寒的看着陈逢,好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 “也多亏你一身武艺不俗,指挥得当,” 州伯迁倒好像根本没有将陈逢阴阳怪气的话放在心上,心平气和的说道:“终究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中用了,不过陈县尉,你带着本县衙役重创雷震天一伙悍匪自然是立了大功,” “可是你也不应该将一干匪徒押回来关进自己的家里吧,这与国家律法不符,知县大人特命我过来,将雷震天等人押回县衙,以待审判。” 从大义,从律法上去攻击别人,这一向是他们在官场之中惯用的伎俩。 而且,县丞可以说是陈逢这个县尉的上司,他的话中也隐隐带着命令的意思。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陈逢是不可能像面对李冲那样去面对州伯迁的。 “大人所言甚是,” 陈逢毫不犹豫的认同他的说法,继而才面露苦涩,“只不过大人您也知道,那雷震天毕竟是黑云寨寨主,绝非一般土匪,下官为了慎重起见,并没有将他押回来,不知道大人是听谁说下官将人押回来了?” “呵呵,” 州伯迁端起茶杯冷笑,“这还用别人说吗?陈县尉立下如此泼天大功,又押着黑云寨一干匪徒风风火火进城,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呢。” “是啊,不过大人您误会了,那些都是黑云寨里的小瘪三,” 陈逢笑眯眯的注视着对方,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只是下官施的障眼法而已,下官早就听闻黑云寨在清溪根基颇深,就连县城中也藏了不少人,” “为了防止他们趁机将雷震天救回去,这才特意搞得风风火火,实在是没想到会让大人您误会,罪过罪过。” 县城还是县丞。 这故意加重的语气不免让人多想。 尤其是州伯迁身后的管家,他跟谁在自己老爷身边十几年,还从未见到有人敢在他们老爷面前阴阳怪气。 本来炎热的天气里,似乎也因为陈逢这句话而寒冷了无数倍。 州伯迁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茶太苦了,落下杯子发出的声音明显比刚来的时候沉重了许多。 他浑浊的眸子变得深不可测起来,整张脸上再也没有半点笑容,凝视着陈逢质问道:“陈县尉,黑云寨是本县一大患,你是立下了大功,可是切忌居功自傲。” “此次行动你没有向知县大人请示,私自调动县中衙役,丝毫不将知县和本官放在眼里,知县和我看县中百姓情绪高涨,念及此事利大于弊,才未曾与你计较,” 州伯迁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沉着声音道:“可你要是不明白,那本官就要说教你两句了,身为朝廷命官,办事必须依照规章制度,如果人人都如同你这样,不经请示擅自行动,会给县衙带来多大的麻烦,” “怎么,现在你是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本官就管不了你了?难不成还想要动用私刑?” 他强硬道:“现在本官命令你,马上将雷震天蒋由以及一干山匪移交本官,本官亲自押送回衙。” “请恕下官暂时难以从命!”陈逢躬身拜下。 “陈子时,你想要违抗命令吗?!”忍无可忍的管家勃然大怒。 “大哥,别这么凶,吓到我家里人了,” 陈逢嘲弄般的眼神从管家脸上掠过,旋即看向州伯迁道:“大人,那群小瘪三下官现在就可以交给你,但雷震天和蒋由两人,被下官关押在城外,暂时的确没法交给大人,请大人恕罪。” 州伯迁凛然转身,眸子里仿佛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却是没有说话。 “若是大人不相信,大可以带人搜查下官这院子,” 说这句话时,陈逢显得底气十足,无比坦然,“反正下官这院子就这么大一点,很快就能搜查完的。” 搜查? 当他州伯迁是一个月前的陈子时吗?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他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的把柄送到陈逢的手中。 便后退一步,说道:“既然如此,本官给你半天的时间,限你今日傍晚时分,将雷震天蒋由二人押送进县衙大牢,现在你将李冲交给本官吧。”? 第36章 下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李冲,乃是城东李员外家的公子。 而李家一直以来都是袁家的狗腿子,李冲在清溪县内也是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家伙除了是杀害王云超母亲的凶手之一外,曾经还在秦家的案子当中替胡兴等人作伪证。 要陈逢就这样把李冲交出来,哪有那么轻松的事。 于是陈逢就开始穿着明白装糊涂,“大人,之前县尊大人的确是告诉下官,这件案子交给您亲自负责,下官本不该越俎代庖,可是这个李冲太嚣张了,” “居然大摇大摆的跑到下官这里耀武扬威,您说这种情况下,下官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吧,这才将他给抓了起来。” 此事州伯迁当然知道,也让他颇为气愤。 昨夜他本已和袁玉堂商定好计策,谁料李冲真是不负其名,眼看着王云超母亲被他害死,担心州伯迁不保他,便想着来立功。 于是纠结一帮人想要从陈逢这里将那批银子带回去,结果成了千里送人头。 “本官自然明白,不会因此责怪于你,将人交出来吧,”州伯迁平静说道。 陈逢依然没有吩咐人去带人,说道:“县丞大人,王班头在抓捕雷震天的过程中也是立了大功之人,可怜他在外面为朝廷卖命,为百姓谋福,家中却惨遭横祸,” “这件事还有另外一名凶手,名叫胡兴,下官听说和袁员外关系匪浅,所以,下官想请命抓捕这首恶胡兴,还请大人恩准。” “不必了!” 意料之中,州伯迁果断拒绝,“此事本官自有安排,你就不要操心了。” 陈逢道:“下官遵命,不过大人,若是那胡兴再像李冲这样像蚊子一样在下官眼前乱晃,那下官也只好再一次越俎代庖了。” “怎么?你是不相信本官的能力?”州伯迁寒声质问。 “下官不敢,大人公正严明,下官以及全县百姓当然都是相信大人的。” 州伯迁知道,李冲胡兴的案子被陈子时揪着,想要简单善了断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做样子他也必须做出来给清溪百姓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州伯迁义正严词道:“不管是谁家的人犯了律法,本官都会依法惩治,胡兴的行踪本官已经有所掌握,不日便可将其缉拿归案。” “如此,下官便在这里恭贺大人了。” “行了,最后一件事,” 州伯迁道:“本官知道你从雷震天手中收缴了大批赃物,这些赃物都是他们从本县百姓手中夺取来的,现在你也一并交给本官,到时候县衙会一一甄别,将那些财物物归原主。” 大白天的就开始做梦了呢? 现在陈逢正需要那批银子帮他养一批人,怎么可能交给州伯迁。 “下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这回,陈逢是彻彻底底的装起糊涂了。 后面的苏克之闻听此言,险些没将嘴巴中的糕点喷出来。 “嗯?” 州伯迁皱眉,盯着陈逢质问道:“陈县尉,你莫非想要私吞赃物不成?你可不要知法犯法。” 呵呵。 就这一刻,陈逢真相给州伯迁一个大嘴巴子。 他重复道:“下官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你...” 州伯迁气急,他万万没有想到陈逢这小子居然跟他玩起了无赖的招式,“陈县尉,你当真不将赃物交予县衙?” “下官真的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陈逢继续装糊涂,“敢问大人,谁看见下官从雷震天手中收缴了货物的?有证据吗?” 州伯迁:“……” “我承认,当时雷震天确实在押送一批东西,但他们人多势众,后来那黑云寨三当家也突然出现,连恩师派来协助下官的田秀才也抓上山去了,” 说到这里,陈逢万分惆怅,“大人,您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把人家的货夺回来,您想得也太天真了。” 州伯迁当然知道田伯忠的到来。 也正是因此,他才更加觉得来万春对陈逢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昨夜他才会阻止袁玉堂的鲁莽行为。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苏克之看着带着李冲离开的州伯迁,凶狠的瞪着对方的背影说道:“大哥,就这么让这老狗走了,也太憋屈了。” “是啊,真是够憋屈的,” 对于陈逢来说,何尝不憋屈呢,“这就是常说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能暂时将雷震天还有那批银子留在大哥手中,已经不错了。” 说完这句话,陈逢看向一脸愁苦的王云超,正色道:“老王你放心,李冲和胡兴的命我早晚给你拿回来,还伯母公道,你可能不知道,大半年前秦家的案子我一样在查,那个胡兴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沈如绡看陈逢的眸子里有光,坚定道:“对,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们要相信大哥。” “那我们晚上真的要把两个土匪头子交给州伯迁那老东西?” 陈逢向屋内走去,“如果他们老老实实的将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将他们交给州伯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要是在天黑之前,问不出来,那肯定就不能将人交出去。” 闻言,周扶凝重道:“如果是这样,州伯迁恐怕不会给我们继续审问的时间。” …… 州伯迁没有将李冲放回家里去。 而是真的命人将他关进了县衙的大牢之中。 袁玉堂得知此事,感到很是憋屈,就算李冲是条狗,那也是他门前的狗,被陈逢打了居然还要被关进牢里去。 所以,州伯迁刚回到府中,袁玉堂就找上门来了。 府中非常安静,即便是洒落进院子的阳光也仿佛有一种阴恻恻的冷意。 大厅当中,也不知为什么州伯迁将窗户都关了起来,大白天的显得很是暗沉,这让刚刚走进来的袁玉堂就感到不舒服。 不过,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李冲的事,不要多嘴,” 州伯迁又取出了自己的佛珠,不等袁玉堂说话就阻止了他。 “就带回来一个李冲,你就能安心念经了?”袁玉堂不屑道。 “我在等人。” “等人?等谁?” “与其说等人,不如说在等消息,” 州伯迁的语气明明很平静,却莫名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昨天晚上我说了,对付陈子时这样的人,必须一击致命,没有强行将雷震天等人带回来,只不过是为了稳住他。” “如果在傍晚之前黄安辅还没有到,就立马带人上黑云寨,你先将此安排吩咐下去。” 第37章 身份暴露? 在暗沉的大厅当中,在州伯迁的要求下,性子急躁的袁玉堂被迫安静下来。 他只能听见州伯迁转动佛珠和轻微的念经声,其实他很不能理解州伯迁这种行为。 只不过两人相处下来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每一次州伯迁禁声念经,便会有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 正是因为长时间的信任,他此刻才保持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座清溪城是他们的,谁也不能撼动。 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拥有清溪以外的地方,只是想要在清溪做个逍遥自在的土皇帝罢了。 可是,陈子时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亦或者说来万春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过来就能够打败他们。 这是痴心妄想,这是自不量力。 袁玉堂看着念经的州伯迁,眼神中渐渐有了足够的自信,他相信很快陈逢夺走那些银子都会回来,陈子时也会很快消失在清溪。 “老爷,黄大人求见。” 听见这声通报,州伯迁手中转动的佛珠停止了,口中的经文也随即消失。 “请安辅进来。” 袁玉堂当然知道,他帮助州伯迁管理着青衣帮,黄安辅则掌管着暗处的碟网。 在清溪经营数十年的碟网,早已经不止是清溪,可以说整个剑北之地都有着他们的人存在。 黄安辅风尘仆仆而来,还没坐下便毫不客气的将州伯迁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说吧,有什么收获,”州伯迁似乎很确信黄安辅会给他带来好消息。 要知道,从他知道陈逢要来清溪做县尉那一刻,他就已经安排黄安辅去调查陈逢的底细。 起初,查到的东西都是一些表面的,无关痛痒。 “好消息有点多,我都不知道该说哪一个,”黄安辅眯起眼睛,卖了个关子。 袁玉堂不耐烦道:“那就从最好那一个开始说。” “不,我还是从最不起眼那个开始说,”黄安辅道。 州伯迁没有说话。 “你们可能根本想不到,这个陈子时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黄安辅猛地睁大眼睛。 哪怕他实际上也睁不了多大,可这句话带来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袁玉堂骇然。 州伯迁平静道:“细说。” “三个多月前我们派往淮安府富陵县的人终于传了消息回来,” 这种时候,黄安辅倒不敢卖关子,正色道:“我们的人到了淮安县起初是一无所获,那里的人对于陈子时一年之内就科考中举津津乐道。” “可是后来我们花费重金,在他的村子里才发现,陈子时失踪过。” “失踪过?”袁玉堂顿时提起莫大的兴趣。 州伯迁凝重道:“说重点。” “是这样的,”黄安辅道:“陈子时出生于富陵县东山镇,他小时候八岁时跟随他父亲上山打猎,结果在山里丢了,直到兆庆元年冬天,镇上的人才听说陈子时回来了。” “他们家是猎户出身?”州伯迁皱眉问道。 “没错。” “猎户之子,竟有如此才华?”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陈子时消失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在豺狼口里,结果突然出现,说是当年陈子时被高人所救,不只教他读书识字,还传授他一身武艺,” 说到这里,黄安辅脸色越发阴沉,“可是镇上的人都没有见到陈子时,只知道他中了解元,他父母大摆筵席,陈子时却都没有出现在筵席上,你们说奇不奇怪。” “老黄,你出去这几天不知道,陈子时的确会武功,而且箭术惊人,” 袁玉堂手掌用力,险些就将手里的杯子捏成粉碎,好在他记得州伯迁对瓷器颇为喜爱才收住手。 “什么?有这样的事?”黄安辅惊骇无比。 “这些就是你在淮安得来的消息?”州伯迁明显有些不满。 黄安辅立马说道:“确切的东西确实没有找到,可是我们还是发现了很多疑点,比如东山镇的村民在我们问到陈子时,那些村民的确能侃侃而谈,可是我们的人说,那些村民更像是事先训练过的一样。” “还有他的父母,对于陈子时的记忆似乎一直停留在小时候,我们多问就开始赶人,所以我才说,陈子时的身份很可能大有问题。” 州伯迁没有立即说话。 他没有说话其余两人也不敢说话。 半晌后,州伯迁才道:“说下一个消息吧。” “这事儿跟前段时间我们在武通府的赌场被迫关闭有很大的关系。” “你查到了什么?” 袁玉堂颇为激动,武通府作为府城,规模远非清溪所能比拟的,正是因此,他们的赌场在那里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却被一个江湖小丫头片子搅局。 尤其是到今天都没有抓到那个丫头片子,此事可谓是让他万分恼怒。 “我查到捣乱那个小姑娘名叫许未央,” 说话间,黄安辅从身上取出一张画像,缓缓朝袁玉堂展开,“袁兄,是她没错吧?” “没错,画得很像,你抓到她了?” “没有,” 黄安辅摇头道:“但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在什么地方?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姑娘和陈子时关系匪浅!” “什么?”州伯迁轻声询问。 袁玉堂便也不敢再具体追问对方在什么地方。 黄安辅看向州伯迁,说道:“陈子时跟随来万春到广阳府后,一直在暗中寻找此人,这张画像不是我画的,是陈子时的人画的。” “一个小姑娘,就算是陈子时的小情人,于我们来说,有大用处吗?”州伯迁看着画像,对于黄安辅这个消息依然不满意。 “州兄,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会又是跟陈子时在淮安的身份一样吧,我不想再听模棱两可的消息了。” “桀桀...” 黄安辅怪笑起来,阴恻恻的走到州伯迁的身边,说道:“州兄,我们发现,这个小姑娘和前年那场轰动全国的叛军有关...桀桀...” “当真?!” 佛珠在激动间摔落到地上,饶是一向镇静示人的州伯迁,此刻也彻底忘记了身为领袖的一言一行。 第38章 双方尽头黑云寨 距离州伯迁所说的傍晚快要到了。 太阳坠落向山的另一边,院子中的落日余晖也渐渐消散。 “公子,幸不辱命!” 周扶将他对蒋由的审问记录交给陈逢,却也很担忧,“这小子挺识趣,但是真正和州伯迁直接有来往的是雷震天,蒋由最多只做一个人证,实在的证据,恐怕还是得从雷震天那里入手才行。” “不用急,” 陈逢拿过记录认真看了起来,直到看见某一处,笑道:“果然呐,当初朝廷丢得那批税银就是州伯迁和他们黑云寨联手所为。” “可是仅凭蒋由这些话,根本掀起不了什么风浪,” 王云超对此很是担忧,因为雷震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说实话。 “绡子,你和他们说,雷震天看见蒋由说这句话,还会不会强撑着?”陈逢起身,显然是要去再度审问,或者说逼问雷震天。 沈如绡向王云超几人解释道:“雷震天和州伯迁一直都只是合作关系,他的黑云寨从实力上来说并不需要畏惧州伯迁的黑一帮,他之所以到现在都不愿意将州伯迁的证据交给我们,无非是两种原因。” “那两种?”王云超追问。 “其一,就像他说的,我们大哥审问他的时候的确是不像一个会信守承诺的君子,他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毕竟只要说出来,他就没有了活命的本钱,” 听见这话,周扶向关押雷震天的方向看了看,心想怪不得公子会看中沈如绡,的确是颇有才智。 “其二,他坚定的认为,州伯迁会来救他。” “可是州伯迁到现在都没有来,话说他难道不担心我们从雷震天的口中问出些什么东西来?”王云超疑惑道。 “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州伯迁并不知道雷震天会跟他藏心眼,留有手段防备,如果是这样,雷震天在他眼中就不是一个能撼动他地位的人,即便真的答应我们大哥作证,他也可以找机会杀掉。”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周扶正色道。 “是的,” 沈如绡看向他,说道:“所以州伯迁不是不害怕,而是他有着即便雷震天道出不利于他的证据来,他也有足够的自信解决这件事。”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有可能白问?”王云超瞬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沈如绡轻轻摇头,“不尽然,州伯迁既然给出了傍晚前这个时间限制,就说明在这段时间内他也是不愿意去动用自己的预防手段的。” 闻言,王云超看向了西边。 早就已经看不见太阳,也没有看见晚霞,天空已经暗沉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在头顶上空看见了一朵薄薄的乌云。 “看,天上有乌云?!”对于清溪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件足够让人震惊,足够让人欣喜若狂的事。 哪怕挂在天上的乌云真的很薄,从准确意义上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一片乌云。 王云超很激动,目光又转移向天边,大喜,“你们看,老人们常说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空,这分明就是要下雨的前兆。” “天都快黑了,也就你能看出天边还亮,”周扶太残忍,一点希望都不给王云超。 沈如绡也看着天空,她当然希望快点下雨,这样清溪就能越来越好了。 便在此时。 心中欢喜的王云超看见陈逢脸色凝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跟在陈逢身后的马庆赵锋两人看起来也有些慌张。 “还是没有问出来吗?” 话虽如此说,沈如绡却觉得不可能。 因为只要陈逢将蒋由说的话给雷震天看,陈逢再要挟他将蒋由说的话全部交给州伯迁,那么雷震天就不得不说出实情,投靠到陈逢这一边来。 “阿佑,你马上去召集人马,我们立刻去黑云寨!” 如此严肃认真的公子,周扶只在当初战争爆发,被困来府的时候见到过,由此便知道此事有多么重要。 “老王,你带人看着院子,无论如何也不准州伯迁的人带走雷震天,不过依我猜测,他们大概率应该不会来这里了。” 王云超隐约间知道有大事要发生,尤其是陈逢说要去黑云寨,“大人,我们不用跟你去黑云寨吗?” “不用,这次人员在精而不在多,主要是去黑云寨将州伯迁近些年所犯之罪的罪证取出来,” 在白天的时候,他便已经和沈如绡分析过州伯迁没有翻脸强行带走雷震天的各种原因,现在算是确定了下来。 看见沈如绡那询问的目光,陈逢点头说道:“雷震天说,他那三弟很可能已经被州伯迁所收买,雷震天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州伯迁,” “可是有一场大火将他留的后手都烧了个精光,其中就包括当年他们劫朝廷税银那件案子,此后,州伯迁便不再跟他做最直接的联系,即便有什么信件往来,也并非出自州伯迁之手。” 闻言,沈如绡心神霎时紧绷起来,“难道雷震天还有那场大火没有销毁的证据?” “没有,但州伯迁的举动反而让他感到害怕,你说这种情况下,他会不想点办法以防万一吗?” 陈逢道:“他在袁府有人,手里握着州伯迁的命脉,可我担心州伯迁也知道些什么。” “那我就不去了,你...你要小心。” …… 州府大院。 “人都已经全部集合起来了,随时可以出发!”袁玉堂心情很是振奋。 “好,”州伯迁道:“告诉兄弟们,抓住复晋会余孽,人人有赏!” 他稍作停顿,旋即道:“另外,这一次去黑云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听见这话,袁玉堂才想起自己刚进府时,州伯迁说他在等黄安辅,如果傍晚之前黄安辅没来,也要上黑云寨。 谁能想到。 许未央从武通府逃出来之后,跟随在她身边的侍女被雷震天派出去的人抓回了黑云寨。 随后,许未央也就去了黑云寨救她的侍女。 黄安辅问道:“做什么?” 州伯迁道:“当初我让阿三将雷震天手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送进大火,此后我自认为没有在雷震天那里留下什么东西,” “但雷震天此人,不要看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实际上也有些心思,我担心他手里还会握着什么东西,如果有,这些东西肯定藏在黑云寨某个地方,将人抓住后,放火将整座黑云山给我烧了!”? 第39章 当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黑云山,地处清溪城东南方向三十多里地。 山中草木繁盛,荆棘丛生,即便是在这等旱灾之年,以潮湿着称的黑云山也因此并未受到太大的灾害。 陈逢和周扶驾快马前往,其余人就只能步行,半路之上,又见到同样前去的青衣帮帮众,且领头之人竟然还是袁玉堂。 “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料事如神,他们果然也是要去黑云寨,” 拉着马藏匿进树林中的周扶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知晓雷震天藏东西的位置。” 陈逢目光轻敛,心中却是有所疑惑,说道:“州伯迁肯定不知道雷震天拿捏他把柄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确定雷震天究竟有没有,” “这也是他白天那么淡定的原因,只是我到了他说的时间也没有将人押去县衙,他肯定是要以防万一,可如果他们只是为了这件事前往黑云寨,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呢?” “公子说得对,”周扶被一语点醒,皱眉道:“如果按照雷震天所说,黑云寨三当家是他们的人,带这么多人去黑云寨做什么?” “暂时不管了,” 陈逢看向山林深处,说道:“看来这大路我们是走不成了,直接走山路吧。” 既是山路,马匹便只能放弃。 好在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无论是当年逃出复晋会还是在两年前的战争之中,翻山越岭的活儿都没少干。 在寅时时分,两人便进入了黑云山。 “公子小心,这群土匪在树林中布置了不少机关,”丛林内,只是凭借微弱的火光,周扶便敏锐的观察到拦在他们前方的藤索,一旦触碰,只怕是立马就有数十根箭矢朝着他们飞射过来。 还有隐秘在草丛之中的老虎夹,倒插着刀剑的深坑,虽然都是些并不复杂的机关,可要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也必将落得个粉身碎骨。 只是这样的小把戏在周扶面前,顶多也就算几只令人心生厌恶的蚊子而已。 两人飞身上树,终于看见了黑云寨的营寨。 即便是在夜晚,夜空上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也大概能看出这座营寨的坚固以及庞大。 怪不得清溪上任县令对此也一度无可奈何,这样的营寨,若是不调集精兵,只是凭借衙役和巡检司哪些杂兵攻克,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怎么还挂上红灯笼了?” 黑云寨内的景象让人感到很是奇怪,已经深夜还灯火通明不说,更加奇怪的是,周围挂满了红灯笼,其上写着囍字,张灯结彩,明显是一副有人要结婚的景象。 周扶笑道:“大当家二当家被抓,居然还有心思娶婆娘,看来这个所谓的黑云寨三当家,不止是州伯迁的卧底,跟他两个哥哥也没什么感情。” 寂静的树林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有前方营寨里的灯光。 再观察半晌之后,陈逢两人也只看见从寨门口经过的一支巡逻队,很明显是因为喜事的缘故放松了警惕。 要知道,他是从雷震天口中得知,黑云寨每天晚上的巡逻都是很严密的。 陈逢心想自己运气果然不错,说道:“这不巧了吗,也不知道着疤三是抢了那家的姑娘,莫不是知道今天晚上咱们要来?” “公子的意思是,等会儿进去了闹一闹?” “那不得把他好事搅黄了,不然能对得起我们这一趟吗?”陈逢笑容无比阴险。 “好,搅人姻缘,这个我们最在行了,”周扶想起曾经行走于江湖中的日子,虽然漂泊,却也乐的自在。 “老规矩,你左我右,再换上他们衣服,先去寨中地牢。” 两人相视一眼。 旋即便如黑夜里的鬼魅般向寨门口突袭而去。 看门的两个家伙全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还在闲聊,“明天咱们就有喜酒吃了,听说是大当家当年劫来的御酒,还是给皇帝进贡用的,现在光是想想,老子就不困了。” “那可不,当年那一票,可是我亲自跟着大哥一起干的,当时我们从树林里一头扎进那群官军中,就我和大当家两个人,冲在最前面就是一阵嘎嘎乱杀。” “哈哈,是咱们大当家在乱杀,你一直在嘎嘎吧。” “唉,你说咱们三当家不想办法救大当家和二当家回来,却先跟人成亲,这事儿是不是不对?” “小心你的脑袋,这种话...” 显然,这种话他是再也说不出口了,脑袋也不用小心了,因为已经丢了。 就像也到夜风吹过一样,周扶的匕首就已经吹过了对方的脖子。 陈逢可没有周扶这样的恐怖身手,他只是在拉近距离后,一箭射出,正中其眉心。 旋即拖着两人进入树林,换上对方的衣服,随后进入红红火火的营寨之中。 陈逢也不敢太过大胆,即便自己换上了对方的衣服,可他这张脸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黑云寨不少人现在都认得他。 随着向营寨内深入,偶尔也能听见某些房间中传来的酗酒不满之声。 “你们说,三当家是不是太过分了,对大哥二哥不管不顾,居然将我们抓来的小妞先霸占了,真他娘的过分!” “就是,当初从武通府一路追踪,那可是大哥的安排,三当家倒好,净享现成的。” 听见武通二字,陈逢示意周扶停下来先听听。 戳穿窗户,陈逢看见一个汉子提起酒坛子,极为不满,“没错,而且要不是我们先抓住那个叫黄鹂鸟还是青鸟的丫头,三当家他能抓到那小妞吗?” “什么黄鹂青鸟的,那小丫头叫青鸾,生得也不错,可惜三当家太霸道了,他居然两个都要。” 正在窗户外面偷听的陈逢两人,顿时大惊失色! 刚才还在嘲笑是谁家的姑娘被抓了。 不曾想到头来竟吃瓜吃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又听见屋内的人说道:“听说三当家说服李四不去县城救大哥二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他还去了地牢将那小妞提了出来,我看这会儿那小妞估计已经沦陷了。” 第40章 田秀才的遭罪之路 深沉的夜色里,屋里是一群喝酒埋怨的土匪,屋外是被诡异气氛包裹的两人。 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子深处看到了难以置信。 最后,还是周扶先打破沉寂,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公子,她那么机灵,不可能被人欺负的,这世界上能是她对手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这样吧,我去找她和青鸾,你去地牢,”陈逢显得很冷静,其实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冷静。 他当然是还安排了大批人手以防万一,可并不是人人都拥有他们这样的速度。 两人决定后便立马行动起来。 …… 黑云寨整座寨子的地图陈逢都已经让蒋由给他一五一十的画了出来,要找到地牢的位置自然不是一件难事。 因此,周扶很快便来到了黑云寨地牢的入口。 很明显,这里的守卫比寨子门口就要严格许多,而且地牢周围地势开阔,根本就没有树木可以帮助他隐藏行踪。 地牢入口的守卫足有七八人,就仿佛有领导来视察一般,分站于两侧。 更为让人犯难的是,旁边的箭楼上也有人不断的看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手里头拿着的还不是弓箭,而是弩箭。 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支巡逻队从门口经过。 观察过后,周扶确定自己若是要从正门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扶颇为疑惑,听先前的人说,许未央已经被带出地牢,即便是青鸾还在牢房中,也不至于看守这么严吧? 只是稍稍想了想没有得到答案,周扶便是闪身离开正门,然后到大牢的旁边,趁着巡逻队的空荡,点了一把火。 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于是周扶大喊一声走水了,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案发现场,重新来到牢门前。 刚刚离去的巡逻队率先反应过来,然后就是一传十十传百。 “快救火,千万不能惊动了大人。” 正是因为这句话,行动起来的人便更加的多。 “大人?谁?” 周扶听见了,也疑惑了,最后又在一刹那间明白了过来,“莫不是州伯迁?” 越想便越有可能。 当时他们只看见袁玉堂带着大批人马向黑云寨奔赴,可是并没有看见州伯迁。 他和陈逢都知道用最快的速度先行到黑云寨,州伯迁不是笨蛋,没准儿也是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 再看牢门口那些人,周扶发现之前的疑惑都解释得通了,正是因为州伯迁的到来,这里的守卫才会那么严。 即便是着火了,这些人也没有失去理智一股脑的冲出去。 但现在周扶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于是摸出了自己的匕首,从侧方突然杀出,他的身影就像是生活在山中的鸟儿一般,脚步轻点几下便腾飞而上。 刹那间登上箭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箭手的生命。 另外一座箭楼上的人反应也已经算是快的,当即一箭射出。 但周扶的速度更快,轻松避开箭矢,身体又如箭射出,锋锐的刀锋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下反射过去的光芒直接使对方不得不闭上一瞬间的眼睛。 也正是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性命。 下方的守卫见状,正要大声呼叫。 岂料周扶手中匕首倏然射出,直接将要大吼的男人喉咙贯穿。 其余几个人被如此恐怖的战斗力惊住一瞬,周扶飞跃而下,电光石火间便解决数人生命。 随后,他换上对方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大牢之中。 和陈逢不一样,他本来就才来到清溪,黑云寨的人根本就不认识他,青衣帮里面见过他的人也极少,既然州伯迁这么快就到了黑云寨,那么其余的青衣帮帮众肯定在州伯迁身边守卫着他的安全。 听蒋由说,这座大牢一共有三层,只有第一层在地面之上,因此被称作地牢。 这土匪的牢房里,关押的人没有想象中多,周扶只看见两三个熟睡的人。 第一层也基本没什么人看守,很快便看完所有牢房,但是没有见到许未央的侍女青鸾。 他很顺利的便来到第二层,然后就听见了一声惨叫。 似乎是从更下一层传来的。 …… “田伯忠,你不会真的认为,陈子时是因为实力不够才使你被老三抓上山来的吧,” 三层地牢深处,幽暗的环境中只有两三盏微弱的灯光。 州伯迁左手持佛经,右手持火红的烙铁,面带笑容的将烙铁落在田伯忠的胸口上。 用他那带着慈悲的口气说道:“阿弥陀佛,听我的吧,地狱深处的苦难不是你所能承受的,我佛慈悲,也不想看着你做这般无谓的牺牲,还是为了一个陷害你的人保守秘密,这不值当。” 田伯忠身上本就布满鞭伤,此刻火红的烙铁又正好落在他的伤口处。 深入灵魂的疼痛直接令他昏死了过去。 “阿弥陀佛!”州伯迁转动佛珠,闭上眼睛,轻声念经。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生得一张小白脸,乍一看竟还有几分英俊,而他正是当初害死秦家,如今打死王云超母亲的凶手。 他自然清楚州伯迁的意思,提起一桶水便泼在田伯忠的头上。 “许未央在复晋会中,是何身份?和陈子时有何关系?”州伯迁慈悲的看着田伯忠,这一次他取出了一坨盐,是的,就是一坨。 “我说,许未央自幼父母双亡,被复晋会的人收养,后来也就成了复晋会的人,不过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就是普通的成员。” “当真?”这样的话,州伯迁明显不相信。 “州大人,她才多大,能有什么地位。” “很好,那么她和陈子时是什么关系?” “她和陈子时...”田伯忠犹豫起来,其实州伯迁所说那些话,在他细细想来后,发现陈逢很可能真的是存心将他丢到黑云寨来。 所为的就是摆脱他的监视,可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想将陈逢这份和复晋会的关系说出去。 不是因为他人好,而是当初来万春跟他嘱咐过。 短暂的犹豫迎接来的便是冰凉的刀身,似乎只要他再有一点停顿,匕首就会割下他一块肉。 “我说,她是陈子时的...未婚妻。”? 第41章 进入清溪城的火云(上) “她是陈子时的...未婚妻。” 受了一个多时辰折磨的田伯忠声音非常虚弱,就像一个将死之人。 但对于藏匿在阴暗之处的周扶来说,犹若晴天之上的一道雷霆降临,他看着手中的飞镖,现在即便是丢出去杀死田伯忠,也无济于事了。 于是他朝着田伯忠的要害丢了出去,本来他宁可杀来万春的门客也不想杀州伯迁的。 因为杀死田伯忠,他们完全有办法将其死因栽赃到黑云寨或者州伯迁的身上,州伯迁则不一样,他是朝廷命官,即便是栽赃到黑云寨身上,也会在清溪引起轩然大波。 更何况,他们从今以后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待在清溪,清溪太乱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不知道是不是周扶心中这份想法太过强烈,他的飞镖竟被人拦住了。 出手之人,是一个深藏在漆黑当中,一身黑衣且带着面具的人。 从一开始周扶就注意到此人,他知道此人功夫绝对不弱,可他没有想到居然能拦住他这一记偷袭。 “追!”下令的却是那胡兴。 州伯迁看了黑衣面具男一眼,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看来陈子时很可能到了。” “现在怎么办?”黄安辅问道。 州伯迁转动佛珠,平静说道:“帝国叛逆是他的未婚妻,其中代表的意义还不够吗,杀他九族都足矣,他既然也来了黑云寨,说明雷震天手中极有可能也握着我们什么东西,且就在这地牢之中。” “马上吩咐下去,烧了这里,通知阿三,带上那个叛逆女子火速离开这里。” 听见他这般果决的声音,黄安辅还是很心疼,说道:“唉,这里我们也耗费了无数心血,今天晚上却要将之付之一炬。” 本来起初州伯迁就不想烧了黑云寨,因此才会给陈子时半天时间。 但现在他不心疼了,抓住了复晋会反贼,这不但足够弥补从去年到今年清溪县的种种不佳政绩,还能弄死陈子时。 这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损失了,“手里捏着陈子时的命脉,将来万春的人赶出清溪,一座黑云寨算得了什么。” “是。” 虽然感到可惜,可黄安辅也不可能真的不动手。 在他的命令下,地牢之中提前就准备好的青衣帮弟子及黑云寨之人纷纷拿起火把点燃了各处。 在追逐之中的周扶见挡住自己飞镖的人并未追来,回头便将胡兴一行人击败,并抓获其中一人,从他口中得知了青鸾被关押的地方。 青鸾本是良家女子,后来他的父母被掳掠进复晋会中,她也成为了许未央的侍女。 两人虽是主仆,实际上却以姐妹相待,和周扶陈逢关系也是极好的。 青鸾年仅十四,身子娇小玲珑,却被绑着承受酷刑。 闯进来的周扶结果了审问之人,意识已经迷糊的青鸾怀疑自己在做梦,“周...周大哥?” 他们一人是公子侍从,一人是小姐侍女,关系自然是极近的。 青鸾一身武艺还有不少都是跟着周扶所学。 “别说话,我带你离开这里,” 从死去的人身上扯下腰带,将青鸾绑在背上,周扶依然没有选择就此离开地牢,因为公子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然而,浓烈的火焰气息已经扑鼻而来。 本身就不是很牢固的地牢,随着几根房梁被烧断,坍塌已经降临。 …… 黑云寨深处,作为雷震天三兄弟休息之地,在平常,非雷震天三人信赖之人,很难进入此间。 陈逢潜入到这里的时候,便看见了大量的人手布置在外。 这同样让他联想到了门口的松散守卫,只不过现在他既然知道许未央被对方抓住,这样的守卫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不得不说。 雷震天三兄弟抢了钱也很会享受生活,山寨别的地方布置一般,自己居住休息的地方修建得却是一点不差。 亭台楼榭,假山流水,一样不缺,修建的竟跟大户人家的宅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陈逢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算准了巡逻队的时间,翻墙而入,落于一座假山之上。 很不巧合。 宅内一支巡逻队正打着火把从回廊上经过,听见声响,立马就朝陈逢的方向看了过来。 幸得陈逢身手敏捷,闪身便藏进了相互交错的假山之中。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 “好像是有,不过应该是猫之类的吧。” “不要大意,今天晚上非常重要,绝对不容有失,走过去看看。” 火光袭来,陈逢知道自己大概率很难躲过对方的寻找,于是以假山为中心,轻移脚步,和这群家伙转起了圈来。 最后绕行到这群人的身后,非常果断的从后割断最后一人的脖子。 前面的人听见呜咽声,刚刚回头迎面便是一刀子插入眉心,瞬间毙命。 而陈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准剩下三人闪电般出手。 只不过这群家伙毕竟是那疤三极为信赖之人,身手和普通的小土匪还是有着一定的区别,自信的陈逢本来想留下最后一人询问许未央所在之处。 不料自己身手终究是慢了一拍,对方吹响了口哨,霎时间原本安静的院子彻底活了过来。 陈逢抓住对方躲进一间偏僻的房间中,直接用对方的衣服绑了对方,寒声问道:“我问你,被你们抓住的两个姑娘在那里?” 男人表现得很硬气,将头偏向另一边。 于是顾朝生一刀子插进了他的大腿中,仿佛根本不担心他的惨叫声会吸引人过来,“我告诉你,在你的同伴过来之前,我绝对可以将你弄死。” “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说出我要的答案。” 显然,他根本没想到陈逢居然这么狠辣,“我说,许未央在我们三哥房间里,叫青鸾的丫头被关在地牢。” “你们三当家房间在哪个方向?” 男人稍稍有一点犹豫,陈逢便将刀朝着他大腿扎得更深。 这群经常打家劫舍的人,在这种时候反而特别怕死,因为死了这些年赚来的钱财就没命去享受了,他当即给陈逢指明了方向。 “下辈子,别当土匪了,” 陈逢拔出刀来,顺势就抹过了对方的脖子。 他才不会留着这人暴露自己的行踪和身份。? 第42章 进入清溪城的火云(中) “砰”的一声沉重响声,房间的大门被陈逢一脚踹开。 装饰成婚房的房间内,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隐约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 陈逢提着剑便冲了进去,然后看见婚床上绑着一个脸上有一条狰狞刀疤,嘴里被塞了袜子的男人。 “你是疤三?” 说实话,眼前这一幕很出乎陈逢的意料,可是当他看见了,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是啊,她怎么可能轻易落入一群土匪的手中。 疤三渴望求救的眼神望着陈逢,嘴里像山猪一样哼哼唧唧的。 陈逢上前扯下他嘴里塞的袜子,问道:“我问你,慕容...许未央呢?” 自己差点就将她本来的名字说了出来,要知道,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摆脱以往的身份,以前的姓氏名字都应该丢弃。 “她...她跑了,应该是去了地牢救她那小丫鬟,” 说这句话的时候,疤三满脸苦涩。 想他自认为精明一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诓骗了这么久,简直就是人生的一大耻辱。 要不是州伯迁送信入山,他还不知道许未央竟和反朝廷组织复晋会有着关系,就在昨天他还准备娶了那小妞做压寨夫人的。 晚上得知她的身份,疤三虽然打消了娶这种女人的念头。 但对方的身子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本想趁着今夜把事情给办了,未曾想反而被了小妞一通忽悠。 “跟我走,”陈逢没有与他废话。 疤三周身都被绑着,也很识时务的说道:“陈大人,我跟你走,麻烦你手里的刀子小心一点。” 陈逢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嘈杂步伐之声。 下一刻。 便有声音传了进来,“三哥,不知道是什么人闯了进来,还杀了我们的人。” 听见这话,疤三深深地看了陈逢一眼。 陈逢则是寒冷的注视着他,“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疤三咽下一口唾沫,冲外面说道:“我知道,是那许未央的同伙,刚才已经被我打跑,往西边逃去了,你们马上带人去追。” “是,三哥!” “你比起你那大哥倒是要识时务得多,”陈逢称赞一句。 疤三笑声很是生硬,“那个...陈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可是连许姑娘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 如今落到陈逢手中,也知道了陈逢和许未央之间的关系,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恐怕小命就要没有了。 陈逢自信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就是再借你十个脑袋你也斗不过本官的女人,说吧,她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呃...”疤三心想这话听起来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憋屈呢? 什么叫她对我做了什么? 心里虽这般想,疤三却不敢犹豫,说道:“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从我手中骗走了打开青鸾那丫头的钥匙。” 他是要命的人,当然不敢说一些会丢命的话。 陈逢暂时也没有时间和心思与他多说,只是刚刚推开房门,看向地牢的方向,便见到冲天的火光将整座夜空都彻底照亮。 周扶在地牢,许未央在地牢,青鸾也在地牢。 三人都是跟他有着亲厚关系的人,陈逢大怒,“你老实交代,那边什么情况?” “别别别,陈大人你别这样,我害怕,” 陈逢的匕首在疤三的脖子上割出一条血口,显得很老实的说道:“不敢欺骗大人,其实在您来之前,州伯迁和黄安辅已经到了,您和许姑娘之间那层关系还是他们告诉我的。” “哦?我和她之间的什么关系?” 说话的同时,陈逢也没有停下步伐来,继续朝着地牢的方向前行。 “大人,我要是告诉您,您能给我一条活路吗?” “你大哥二哥那等凶神恶煞之人本官都能给他活路,只要你老实配合,本官留你一条狗命又如何?” “就是许姑娘和当年的反朝廷组织复晋会有所牵连,大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查到的?”最后半句他说的很是阴沉。 明显,他很可能知道州伯迁是如何查到的,之所以这么说,便是要拿那则消息来保住自己的命。 陈逢没有继续和他说。 因为他发现,这座院子也被浇上油点燃了。 只一瞬间,陈逢便大概猜到这应该是州伯迁的计划,“疤三,看来你被你的主子卖了。” 疤三说道:“他们一定是到我房间,发现我和许姑娘都不在了,以为我已经走了,再加上地牢那边燃了起来,他们才点火的,大人,快走吧,” “州伯迁担心雷老大在这山寨里藏了关于他的证据,要放火将整座山都给烧了,再不走我们都会死的。” “他还真没有猜错,雷震天的确在这山寨里藏了关于他犯罪的数十条罪证,” 陈逢显得并不担忧,好像手里已经拿到了一般,“你没有想到吧,自己当年那把火没有将雷震天的东西全部烧毁。” “是啊,雷老大这厮还真是厉害,大人您也真是洪福齐天。” 被浇上油的建筑,火势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便拔升了数个层次,随着夜风吹来,蔓延的速度更加迅捷,炙热的温度在空气中激烈翻滚,扑打到陈逢的脸上。 他无奈只能放弃走正门,而当他出去后才发现,整座山寨都已经被点燃。 本来就布置了大量的易燃物,再有夜风之助,火势更甚。 “陈大人,你干什么,快王山下走啊,你这往山上跑是做什么?”这一刻,疤三彻底被陈逢的举动给整怕了。 他本来就不想死,否则也不会这么听话。 “闭嘴,今夜我朋友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就给我等着偿命吧。” 正当此时。 接近地牢的陈逢听见了激烈的打斗声。 再近,便看见火光深处,有一道比火焰还要鲜红的颜色,少女柔弱的身躯竟拿着一杆红缨枪,将那些冲向她的敌人的鲜血挑进炙热的烈焰中。 然后,陈逢看见外面一人手持弓箭,瞄准了穿着一袭红衣的少女。 于是,他丢下疤三。 “嗖!” “嗖!” 两支箭几乎在同一时刻射出,可是陈逢所站的位置更远…… 第43章 进入清溪城的火云(下) 嘎吱。 夜色里,沈如绡推开苏克之的房门,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如雷般的鼾声。 “苏克之,醒醒!” 她来到床边,尝试将苏克之喊醒,结果很明显,鼾声依旧。 于是沈如绡上前捏住他的鼻子,结果被一巴掌拍开,沈如绡无奈道:“快起来,黑云山起火了,火光冲天,县城都被照亮了。” “什么吃饭,大晚上的我不吃了,”回应沈如绡的并非清醒之语,苏克之含糊不清的说着梦话。 沈如绡深呼吸,然后选择了离开,又不是真正的离开。 很快,她就提了一桶水进来,毫不留情的泼在了苏克之的脸上。 …… 黑云山上,一支银色铁箭以极快的速度拉近与另一支箭矢的差距。 随着一声清脆之音荡漾而过,一袭红衣的少女侧目便见,一支箭从她的眼前掠过,还有一支无力的坠落向地面。 这样的箭,她并不认识,可是这样强的箭,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原本她的眸子里全是燃烧的火焰和该死的土匪。 在这一刻,在她燃烧着火光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发什么呆,走!” 陈逢在放出箭的那一刻,就已经朝许未央冲了过来,很自然的拉上对方的手。 随后也很自然的被甩开,“你怎么也来了,还要我分心保护你,真是的。” “喂,刚才要不是我,你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要你管啊,本姑娘早就注意到了,我还没有怪你坏了我刚才拦箭前想好的绝好招式呢。” “真是没想到,已经一年多没见,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我自以为是?你还自作聪明呢。” 说话的同时,战斗并没有停止,两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并很默契的将背着青鸾的周扶挡住最为猛烈的攻击。 在有人看见他们两个人之间吵闹下发生的漏洞以为可以杀死他们时候,冲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明明攻击到陈逢难以周全的地方,许未央手中的长枪总能诡异的出现并且挡下。 明明攻击到许未央难以周全的地方时,陈逢手中的剑总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来到他们的面前。 这样的战斗默契,没有共同经历过无数次的战斗,是决计不可能有的。 那漏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漏洞,而是两人留给他们的陷阱。 想要从那里攻破的人,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到没,要不是我,你刚才一只手已经断了。” “呵呵,若不是我,你那小脸蛋儿已经花了,到时候我不娶你,看还有谁愿意娶你。” “谁要嫁给你,再乱说我就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那你就要守寡了。” “两位大哥,能不能别吵了,”周扶弱弱的插话进来。 …… 三人杀出地牢范围,在山寨所谓的聚义堂前,发现了一群被困在这里的土匪。 经过询问方才得知,他们都是忠心于雷震天和蒋由的手下,因为之前他们都反对过疤三,于是今夜的行动他们根本不知道,自然也更加不知道州伯迁要放火将整座黑云山烧毁。 陈逢从疤三那里得到了答案,事情确是如此。 此刻许未央微圆的脸蛋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灰尘,掺杂在里面的还有鲜血,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身新娘装的她依然好看。 是她的五官和脸型,不是说五官多么精致,如果只是精致,这么糟糕的妆容又哪里会看得见美。 实际上,她的五官并不属于绝色,可只要配上她那张脸,便会变得很是好看,是耐看那种好看。 再配上她手中的红缨枪和细而浓郁的眉,更有一种飒然风姿。 她看着众人,很自信的说道:“你们运气真好,遇见了我,命不该绝。” “你有什么办法?” 虽然陈逢安排了接引的人,可是州伯迁的行动太快,现在火势又太过恐怖,已然将他们下山的路断绝。 “哼,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吗?” 许未央凑近陈逢,“现在没办法了?” 陈逢顺势点她鼻子一下,“别卖关子了,快说。” 她躲开,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然后才说道:“办法就在他的身上。” 众人目光跟随着她所指的方向,落在了疤三的身上。 许未央用红缨枪挑起疤三的下巴,声音故作娇软,“三哥,你不是说,你在地宫里藏了很多钱,够我们生活三生三世了吗?” 不只是染了鲜血的红缨枪给疤三带来强大的压力,还有陈逢那凛冽的目光。 一冷一热,简直要命。 那个地方岂止是够生活一辈子,近些年山寨中的财宝都藏在里面,不然州伯迁哪里能狠心将整座山寨烧毁。 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大火弥漫过后再将银子都取出去,谁料,自己先是中了许未央的美人计,接着又被陈逢抓住。 …… 山下。 黄安辅望着那仿佛已经和天连接到一起的火光,仿佛夜空上的云层都已经被点燃。 他笑眯眯的朝州伯迁问道:“看来陈子时都不用我们手中的手段了,他出不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最好是这样,” 州伯迁捏着佛珠,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色依然阴寒,“阿三怎么样?” “呃...陈子时突然出现,下官忙于阻拦他的人,忘了问这件事了,”黄安辅躬身。 “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忘,叫负责此事的人过来。” 很快,一名面带畏惧之色的男人来到两人面前,“小的叩见老爷。” “我吩咐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回老爷,阿三多半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州伯迁目光落在胡兴的刀上。 “可是许未央...不见了。” 很显然,州伯迁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让疤三活着离开黑云寨,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陈逢会听见那番话,然后摸进疤三的房间之中。 火光里一道寒光掠起,紧接着寒光之下便是一道血光。 州伯迁朝着尸体吐了口唾沫,骂道:“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要你做甚!”? 第44章 深藏不漏苏金宝 黑云山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李知风组织了大量的百姓,才遏制住大火继续蔓延的趋势。 有很多百姓都在前天晚上看见了冲天的火焰,他们本应该庆幸于为祸县城的黑云寨就此覆灭。 可是几乎没有人能够高兴起来,尤其是那些还没有彻底从灾难中走出来的灾民。 他们听说,是陈县尉谋划了这次歼灭黑云寨的行动。 可是,陈县尉也永远的留在了那座山上。 随着大火的熄灭,李知风州伯迁等人将不少人聚集到了县城城隍庙外的广场上,庆祝黑云寨的覆灭。 对于州伯迁来说。 虽然到最后没有抓到许未央,可是既然陈逢已经死了,即便是抓住许未央用处也不会太大。 更为重要的是,知道很多的疤三也已经死了,雷震天和蒋由虽然还在陈子时的府宅中,可弄死那两个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或许有人疑惑,陈逢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州伯迁还弄不死雷震天。 这件事,便要从昨日州伯迁回到县城后说起。 进入县城,州伯迁连县衙都没有进,家更是没回去,带着人便直接去了陈子时的家。 “想做什么,要造反吗?” 来到院子前,以王云超为首的十几名衙役拦住想要闯进去的州伯迁一行人,“州县丞,您又想要做什么呢?这里是陈县尉的家,您是想要带人强行闯入吗?” 便在此时。 李知风从后面的人群中走了过来,实际上他是被州伯迁逼迫着过来的。 这一场陈州之间的争斗,他委实不想掺和其中,可想要独善其身又怎么可能。 “王云超马庆杨奉赵锋,你们四个不想干了是不是,是想要全家上下都跟着去蹲大牢是不是?” 李知风沉声道:“本县是亲自来押送雷震天蒋由两个匪徒的,滚开!” 杨奉最初本就是受陈逢要挟才被迫上贼船的,现在听说昨夜黑云山大火,知道现在还没有熄灭,便觉得陈逢十有八九是已经被大火吞没。 可是王云超马庆赵锋都知道他给州伯迁戴帽子的事情,这时候见王云超没有退缩,也是不敢退缩一步。 “连本县都敢拦,找死的东西,全给我砍了!”李知风猛然挥手。 杨奉被吓得一哆嗦,险些就跪到地上去。 幸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传来,“县尊大人今日果真威风,少见,少见呐。” 众人齐齐向外看去。 只见一张木制轮椅上,清溪首富苏金宝手里玩弄着两颗雪白圆珠,一名侍女推着他缓缓来到州伯迁李知风等人面前。 王云超清楚看见州伯迁和李知风脸上变得紧张的神色,当时苏克之让他们守着等他爹过来,当时还心想即便苏金宝是本县首富,那也不可能镇得住州伯迁。 现在看来,苏克之老爹的身份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苏老爷,你不待在家里面数钱,来这里凑什么热闹?”黄安辅最先开口。 苏金宝显得很淡定,轻轻拍了拍自己昂贵衣服上的灰尘,笑着说道:“诸位大人请回吧。” “苏金宝,你找死呢?”胡兴和李冲异口同声,也同时拔刀逼近。 是的,州伯迁将李冲放了出来,在他看来,陈子时已经死了,这清溪便彻底回到了陈子时没有来的时候。 “退下!”州伯迁一声怒斥。 在他眼中,这两个家伙就是蠢货中的蠢货。 苏金宝作为清溪首富,在清溪县里吃穿住行等等都离不开苏金宝的产业,这样的人能始终安稳的坐在清溪,便可知他绝非一般人物。 实际上,州伯迁曾经和苏金宝斗过一次。 毕竟,苏金宝手下的产业太过惊人,那时候他一直想要拿过来。 结果到最后,他自己却险些官位不保。 他便肯定苏金宝在官面上有一位非常恐怖的存在,甚至极有可能和京城里的大人物挂钩。 从此以后,州伯迁便不再敢动苏金宝,偶尔实在没办法才会暗中指使黑云寨去捞一笔。 这样的局面两人维持了许多年,早已经有了默契。 今天不知道为何,苏金宝居然跑出来搅和他的事情,这让他很不解,“苏老爷,您这是要...” 州伯迁的话还没说话,苏金宝便豪不给面子的打断了,“没错,今天你们谁也不能进去。” “你...”州伯迁大怒,苏金宝表现出来的态度太强硬,即便是在当年两人之间的博弈中,他都未曾见过。 周围的青衣帮之人见此情况,纷纷持刀逼近。 如此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便是发生战斗。 于是,院子中的屋顶后,十余名黑衣人手持弯刀,纵跃而来,身姿飘逸落于苏金宝正前方。 这些人尽数蒙着黑巾,手中的刀只需一眼,便是普通人也能对比出比青衣帮的人要精良,锋利无数倍。 苏金宝淡定说道:“陈县尉对犬子多有照拂,今日陈大人既然有难,我自然不能看着你们落井下石。” 正是如此,在苏金宝强硬的态度下。 州伯迁被迫选择带着人离开,无功而返。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决定在今天将剿灭黑云寨的最大功劳安在陈子时的头上。 反正也已经是个死人,送一点功劳若是能缓和与苏金宝的关系,州伯迁还是很乐意的。 城隍庙前。 今日的清溪,罕见的没有太阳。 放在平时,这必定是举县欢庆之事,可是此时此刻,鲜少有人能够高兴起来。 李知风带着悲痛之色走了出来,看向无数百姓颤声道:“想必今日诸位都知道,本县之所以将你们召集于此,便是要为本县县尉陈公默哀。” “自他上任以来,募集钱粮,兴设粥棚,解本县灾情于水火之中,又立沟通河渠之事,虽未功成,却为本县留下了宝贵的图纸。” 说至此,他重重的哀叹一声,道:“也正因此事,陈县尉在途中遭遇黑云寨歹徒刺杀,为此陈县尉深忧黑云寨匪寇之猖獗,遂定下计策,方有前日诸位所见黑云大火。” “奈何天妒英才,陈县尉遭那黑云寨三当家毒手,未能从大火之中走出,我等如今能安然站在这里,皆仰赖陈县尉之功。” 第45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灰暗的天空上,飘着几朵乌云,但就是不下雨。 城隍庙前的广场上,县令李知风一件一件的述说着陈逢进入清溪只一个多月的功绩,最后带着众人起身默哀。 “人都还没死,默什么哀,咒我大哥啊,” 苏克之嚎着嗓子就闯进了默哀现场,将悲伤、沉痛、哀寂给打得稀碎。 在最前面站着的苏金宝听见声音就扭过头来,直接骂道:“兔崽子,你在鬼叫什么,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苏克之一脸无奈,怂着走过去并道:“爹,你们干嘛呢,我大哥活得好好的。” “真的?!”苏金宝揣着明白装糊涂,跟真不知道一模一样。 “真的?!”诸多百姓几乎异口同声,目光简直比军训过的还要整齐划一,统一定格在苏克之的身上。 苏克之做梦也没有想到,被全县百姓士绅百姓同时瞩目的时候,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对陈逢的崇拜之情更甚,仰头看着天空自我感慨,“大哥真乃性情中人。” 无头无尾的话让百姓急躁,让上方的李知风田伯迁等人面面相觑。 “不可能,那么大的火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得被烧死,我们的人从大火开始就一直盯着,根本就没有人活着从上面走下来,”黄安辅凑到州伯迁的耳边小声说道。 很快,他的疑问便被揭开。 “县尊大人,县丞大人,下官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们替我扬名呢?” 陈逢平静的声音犹若惊雷,再看他毫发无伤的样子,哪里像是经历过大火的。 更加让他们瞪大眼睛的是,在陈逢身后押着的几个人。 州伯迁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依然比天上飘着的几朵乌云还要黑。 那几人,正是在今日大火熄灭后,他派去地宫取放在其中的银子的人。 “州县丞,怎么不说话呢?” 苏克之笑道:“吃屎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他还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又看向脸色便秘般的李知风,说道:“李知县,你刚才不是很痛心我大哥吗,刚才看你跟死了爹似的,现在我大哥活过来了,你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休要胡说,” 李知风反应倒是极快,拂袖道:“本县只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真是昊天老爷庇佑,陈县尉竟安然无虞,此当真是朝廷之幸,清溪之小幸。” 说这话他脸上扯出毫不作假的笑容,陈逢心想这家伙真不愧是在清溪为官多年。 就凭借这么真诚的笑容,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及。 比如旁边的州伯迁,他就笑不出来。 毕竟高高在上许久,要他忽然之间去对一个人笑,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子时啊,没受伤吧,要不要我马上去把本县医术最好的那个给你抓过来,好好看看,” 李知风抓住陈逢双手,跟儿子关系老爹似的,“疤三那狗东西,真是该死。” “多谢县尊大人关心,下关无碍,” 陈逢看着州伯迁说:“至于那疤三嘛,小喽啰而已,已为下官所擒,并且下官还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为什么他们可以盘踞清溪这么多年的原因,大人您说,是不是可喜可贺呢?”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李知风始终保持着满心欢喜的样子,说道:“陈县尉真乃国士也,诸位快随本县一同致上吧。” 周围的百姓看见陈逢,早就已经喜出望外,心情从九幽之地忽然回到碧日蓝天,自然是激动且兴奋的,如果不是有李知风州伯迁等人在,他们已经一拥而上了。 听见李知风的话,便纷纷向陈逢行礼,有的灾民真真切切受到过陈逢的恩惠,直接跪了下来,两行清泪不住淌下。 “陈县尉,这几个人是?” 黄安辅从侧方走了出来,目光落在周扶所押着的几人身上。 从前夜沈如绡看见黑云山的大火后,她便叫醒苏克之前往黑云山,然后和此前预备接应陈逢的人会合,起初他们也以为陈逢几人都已葬身火海。 后来得到了陈逢从地宫传出来的信件,才知道他们非但没有死,还将黑云寨积累多年的财宝收入囊中,于是秘密从地道之中进入地宫。 昨天一整日他们都不在城中,便是为了这些财宝。 这时候,在外人眼中黑云山的大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州伯迁的人自然还没有进入地宫。 直到今天,他的人才进地宫,结果可想而知。 陈逢一早便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财宝搬运得差不多了,陈逢自然要回来给州伯迁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顺手将其中一人揪了过来,说道:“这些人都是黑云寨的余孽,还想要从他们挖的地道里面逃走,若不是黑云寨疤三醒悟过来,还真要给这群家伙逃走,下官很可能也要殒命黑云山。” 黄安辅脸色僵硬仿佛冬天里的寒冰,州伯迁藏在袖中的手已经快要将他的佛珠捏碎。 李知风依然陪笑,苏克之也在陪笑。 都是陪笑,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陈逢揪着对方的头发塞到李知风的面前,说道:“县尊大人,这群歹徒就交给大人您处理了,下官相信您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见状,苏克之在旁边起哄,看向诸多百姓,“乡亲们,你们说这几个家伙该不该斩首?” “斩首!斩首!”本来被请来默哀的百姓,瞬间成为了为陈逢声援,给李知风等人施压的力量。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逢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旋即看向李知风郑重说道:“县尊大人,此次在剿灭黑云山的过程中,下官还发现本县恶徒胡兴参与其中,下官险些被他杀害,” “据下官所知,胡兴就在几天前,还曾闯入本县班头王云超家中,殴打其母,致使王母离世,州县丞此前说已有此人线索,却不知为何此人又出现在黑云寨中。” “下官心想,县丞大人身上琐事缠身,此事不妨交给下官去处理,此等恶徒,万万不能让他继续逍遥在外,大人您说呢?” 话音落下。 诸多百姓便群起而呼,“抓起来!抓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挟民意犯上。 在州伯迁这个上司面前,直接向李知风请命,这是赤裸裸的无视! 第46章 言之有理沈军师 如果说绝大多数百姓是从九幽之地来到碧蓝天空,那么州伯迁便是从九霄之上坠落进地狱里。 他本以为的大胜,随着陈逢押着他的人出现,已成大败。 不但损失了自己经营多年的黑云寨,还丢失了地宫中的无数财富。 “州兄,我看这一次咱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毫无收获,反被那陈子时刮得连肉都不剩。” 来到州伯迁的府中,黄安辅捏着把扇子猛拍手掌,像个蚂蚱一样在大厅中上蹿下跳的。 和他一样愤怒的还有袁玉堂,听说了城隍庙前发生的事情,看着州伯迁沉声道:“疤三只怕是还活着,他那张嘴巴里面可是知道不少关于我们的事情,陈子时若以此大做文章,那才是最恐怖的。” 此时此刻,他倒是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 州伯迁两道眉皱得极深,只怕再靠拢一点两道眉就要变成一道眉了。 “呵呵,” 黄安辅冷笑,又像是在自嘲,“现在的形势,陈子时既然敢带着人到城隍庙去,并且还堂而皇之的说出捉拿胡兴这样的话,就已经说明他手里握着关于我们的铁证了。” 实际上,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州伯迁的身上。 他知道,陈子时现在最想要弄死的就是州伯迁和袁玉堂。 无论是在青山沟的埋伏还是黑云山的大火,跟他都没有直接关系,黄安辅觉得到这种时候很有必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 始终沉默的州伯迁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息来,将他手中的佛珠轻轻放到桌上,缓缓说道:“的确,现在黑云寨三个做主的都在陈子时手中,但是你们以为,疤三手中真的有我们的实证?” “自从当年吸取雷震天的教训后,我便处处提防,疤三顶多也就是靠一张嘴来指证我们而已,无须担心。” 他平静的脸上逐渐有了自信,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般,“反观我们,手中握着田伯忠,最重要的是,陈子时的未婚妻是反贼,这件事只需要我等联名上报朝廷,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可以令陈子时身败名裂。” “安辅,你立刻去拟定公文,再让李知风召集其余官员,让所有人都必须署名,今日,便要让那陈子时知道何谓狂妄自大。” 谁料,黄安辅没有动。 州伯迁疑惑的看向他。 “州兄,你忽略了一件事,”黄安辅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彻底安静了下来,在旁边坐下。 “何事?” 黄安辅道:“即便疤三手中没有我们犯罪的实证,那他为了活命,肯定会将我们已经知道许未央是反贼的事情说出来。” “然后呢?”明显,州伯迁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黄安辅叹声道:“还不明白?既然陈子时已经知道我们知道许未央的反贼身份,那么他今天在城隍庙前为何还敢如此嚣张?” “你的意思是,那陈子时根本就不怕我们揭穿他未婚妻的身份?”袁玉堂惊愕的看向黄安辅。 黄安辅悲哀的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州伯迁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便陈子时有来万春撑腰,也不敢跟反贼有交往,这是大罪,是死罪,陈子时敢这么做一定别有用意。” 听见这话,黄安辅凝眉沉思起来。 一时之间,大厅中变得很是安静。 偶尔只有茶杯碰撞的声音传出。 直到。 管家进来通报,“老爷,姓陈的疯子闯进胡家,已经将胡兴抓起来了。” “什么?!”一个茶杯猛然碎裂,袁玉堂勃然大怒,“他还真敢抓?” 虽然先前陈逢挟民意要挟李知风将抓捕胡兴李冲之事交给他,但是最后州伯迁依然没有答应,他以陈逢刚刚从火场中出来,还需静养为由,拒绝了陈逢的提议。 结果现在,陈逢竟公然忤逆上司命令,可见气焰之嚣张。 管家又道:“而且,他带着人又去了李府,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 陈逢坐在凉轿里,悠闲的喝着小茶以及苏家的点心,挥手指向李府高大的宅门,“把门撞开!” 一声令下,几名衙役抬起削尖的木头便冲了上去,在猛烈的撞击下,李府大门先是开裂,再就是碎裂了。 “陈县尉,你不要太过分!” 李员外都已经拿起了刀,身边的家丁以及部分青衣帮帮众眼神坚定,仿佛不怕死般。 “他手里根本就没有李知风的手令,现在他是私闯民宅,这是犯法的,” 李冲冲着王云超等人大叫道:“你们不想活了,要跟着他造反吗?” “比起犯法,我们可没有你熟练,”马庆戏谑道。 王云超这时候仿佛入魔了般,死死的盯着李冲,只要陈逢一声令下,他就会冲过去先砍这狗东西几刀以泄心中之愤。 之所以不直接砍死,当然是要将他送上公堂,让李知风真真正正的判刑。 “拿下,但凡有敢阻拦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 马庆几人不可置信的看向陈逢,怀疑自己听错了。 其实如果不是昨夜沈如绡帮陈逢分析,陈逢现在也不敢这么干,毕竟许未央的复晋会身份已经被州伯迁所知晓,而且田伯忠也在州伯迁手中,这就很麻烦。 但沈如绡却很笃定的说:“大哥,州伯迁他们是不敢将未央姐的身份捅到朝廷里去的。” “这么自信?” 陈逢当时很惊愕,但她知道沈如绡并非普通女子,便问道:“你这么肯定的理由是什么?” “大哥不妨想想,州伯迁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只是县丞,是他无法升官吗?” 少女乌黑透亮的秀发如瀑布流淌而下,自然的披散在肩畔,因为走地道的缘故,她的脸蛋儿上沾了不少泥土,却依然无法掩盖她脸上那份自信的气质。 她缓步而行,落在箱子中无数财宝上的目光非常淡然,似乎这些财宝根本吸引不了她。 她足够自信,足够聪慧,足够美丽,因为这一切她都有着足够的知识和阅历去支撑,“当然不是,他不是不想升官,是想在清溪做一个土皇帝。” “所以,他绝对不会想要死去,一个这么贪恋权柄财富的人,又怎么愿意去死呢?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是不愿意去做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陈逢从沈如绡的身上想到了这句话,他也确实感受到了。 沈如绡继续道:“只要大哥将未央姐手中的证据拿出来,或者说让州伯迁意识到雷震天的证据并未被大火吞没,那么他就不敢将未央姐的身份捅上去。” 是的,本来陈逢和周扶都以为地宫中的证据被烧毁了。 不承想却柳暗花明,许未央居然在他们去黑云寨之前就已经取了出来。 其中包括州伯迁放赌,勾结匪寇,利用驿路牟利,杀害上任主簿的确切证据。 并不是巧合之下得到的,而是许未央从进入清溪后就开始的谋划。 而陈逢有雷震天蒋由疤三三个人证,足以令州伯迁死一百次。 “沈军师,言之有理!” 陈逢笑望着沈如绡,由衷的佩服,“听君一言,醍醐灌顶,如有神助!” 第47章 同归于尽陈子时 四月里,夜色正浓。 夜空上,不见繁星,不见弦月。 清溪县内外,格外安静,州府亦是如此。 漆黑的房间中,州伯迁灯也没有点,像一只鬼般坐在桌前,床上偶尔会传来他那八夫人的梦话。 其实在白天,他就想清楚了陈逢步步紧逼的原因。 陈子时手里一定也拿着能致他于死地的东西,哪怕到现在他也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只要有可能,他就没法将许未央的身份上报朝廷。 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同归于尽,他都不想做。 试问,家里有着娇妻美妾,有着家财万贯,谁还会愿意去死呢? 所以,无论真假,他都必须要亲自去一探。 他现在不敢,或者说已经没有办法用黄安辅袁玉堂等人,只有自己亲自去面见陈逢,才能够保证自己最后能全身而退。 尤其是黄安辅,他和此人共事多年,十分清楚对方三姓家奴的性格。 当年便是因为他势大,故而出卖上任主簿。 若是让黄安辅察觉到陈逢和他已经势均力敌,情况也会不妙。 是的,便是势均力敌的态势州伯迁也不能让黄安辅察觉到。 州伯迁甚至连自己的管家都没有通知,他简单的收拾一番,将自己笼罩进一身黑袍之中,打着微弱的灯笼从后门出来。 他家的后门外有一片竹林,夏天时候州伯迁经常和他的夫人们在竹林里纳凉,或许也不止纳凉那么简单。 反正,现在安静的竹林里并不安静。 几道黑色的影子仿佛嵌入了黑夜,在看见州伯迁出现那一刻,便如同州伯迁的影子般跟了上去。 …… 陈逢知道州伯迁会来,从他出门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了。 因之,本来在他家中的王云超等人离开了。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周扶过去开门,见到了一身黑袍的州伯迁,漠然道:“请进!” 州伯迁那里感受得到里面的请字,根本就毫无诚意。 更让他心中微慌的是,周扶这样的态度,似乎在告诉自己,他们很早就知道你会来。 当他进入陈逢的书房后,更加确定,这根本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来。 刚刚好的热茶,已经被绑在书房中的雷震天三人,安坐在上位的陈逢和坐在他旁边的许未央,以及站在旁边异常平静的沈如绡。 “县丞大人,请!”陈逢端起茶杯。 如果是以前,州伯迁自然是不想喝陈逢的茶,然则今时不同往日,世事变迁,坐在上面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力量。 那么他就不得不喝这杯茶,他当然不怕茶里有毒,要知道他的手里同样捏着陈逢的死穴。 “给县丞大人介绍一下,这是下官内人,县丞大人已经接触过,也了解过她的来历,我就不用多说了。” 坐旁边翘着腿的许未央拿起快点心便朝陈逢砸了过去。 陈逢准确接住,“夫妻恩爱,见笑了。” 州伯迁:“……” “这位我有必要认真给大人介绍一下,她本是受灾群众中的一员,因为不满秦家之案草草了结,便求下官帮秦家申冤,今日县丞大人既然亲至,想必此事会有结果。” 陈逢双手落在沈如绡肩上,带着她走到州伯迁面前,微笑说道:“另外,今夜县丞大人您能这么顺利的来到下官府中,也对亏了如绡姑娘的筹谋,是不是比大人身边的黄主簿要聪明许多呢?” “陈子时,你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州伯迁挑眉,“今天晚上我之所以来,就是要提醒你及时收手,否则你的...呵呵,你的夫人以及你自己,都会被诛九族。” “好啊,” 陈逢凛然转身,道:“那我们便各自诛各自的九族,县丞大人回去后立马上书朝廷,下官也快马加鞭将县丞大人如何与黑云寨勾结,如何互通驿路上的消息,” “如何抢夺朝廷税银,如何劫取商人货物,如何分配,如何开赌局放赌,如何弄死上任主簿,都一一交给来府尊。” “就是不知道,是大人上书到朝廷快还是下官送罪证到广阳快,只怕到时候便是死,也是我先看着大人一家人头落地,听说大人有好几个老婆,真让人羡慕啊。” 话音刚刚落下,陈逢便感受到从侧方投射过来一道极度寒冷,杀气十足的目光。 他轻咳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州伯迁面色不变,冷笑道:“陈子时,你想在本官面前空手套白狼吗?” “是不是套白狼你大可以试试。” 周扶上前去将雷震天口中的布扯了下来。 雷震天顿时哈哈大笑道:“州伯迁,没想到吧,当年你那一把大火还有没烧尽的东西。” 州伯迁对此自然不信,那一年的大火他有足够的自信。 正当此时,疤三也被解放了嘴巴,“姓州的,老子给你卖命,到头来你竟然想烧死老子,没想到吧,我其实早就知道雷老大在地宫深处藏了东西,” “本来我是想一把火烧了的,幸好大嫂提醒我,所以在你那把大火之前,大嫂就已经取走了地宫里的东西。” 他一口一个大嫂叫的很是熟络。 许未央细而浓郁的眉像春天的柳叶一般挑起,说道:“昨天,你好像心思不纯。” “大嫂,我哪敢啊,以后您叫我往东,我就绝对不往西,你叫我喂狗,我就绝对不去喂鸡。” “看似言之凿凿,实则空口白话,” 州伯迁嘲弄道:“陈子时,这就是你的手段?你以为本官是这么好忽悠的吗?” “州伯迁,你还记得你那位三夫人是怎么来的吗?” 便在此时,雷震天阴沉沉说道:“你以为只有你会将女人安插到别人身边,我雷震天就不会吗?” “雷震天,你...” 州伯迁豁然起身,明显是想起了什么极为致命的事。 “行了,” 陈逢盯着州伯迁道:“既然州县丞想要同归于尽,我陈子时便奉陪到底,我只不过是个穷小子,死了也就死了,何况还能看见大人先一步死在我前面,我又何惧之有呢?” “周扶,送客!”? 第48章 风雨前夜 “老狐狸!” 寂静且漆黑的夜色里,陈子时站在门口看着离去的州伯迁。 正如沈如绡分析的那样,州伯迁不想,准确说是不敢与人同归于尽,便是两败俱伤这样的事情她其实也不想去做。 民间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时候即便做不到真的不要命,那做出不要命的气势来,也足够吓死不知道多少耍横的家伙。 “公子,他真的会乖乖就范?” 周扶手里抱着刀,在他看来,要与州伯迁这样的人合作,危险系数太高。 陈逢看了他一眼,嗤笑道:“这种糟老头子,我信他个鬼啊。” “就是,” 周扶瞬间松了一口气,他还真以为陈逢会相信州伯迁的鬼话。 刚才两人所谓谈判达成的协议其实也并不复杂,州伯迁要求陈逢将他手中握着的罪证烧毁,并且要他杀死雷震天三人。 当然,这种话是没有当着雷震天三人的面说的。 陈逢表示雷震天三人可以死,但是必须在王云超母亲的案子及秦家的案子彻底判决之后,并要求州伯迁释放田伯忠,胡兴和李冲两人也必须接受审判,当初秦家的案子也必须让李知风向臬司衙门递交公文,重审此案。 同样,州伯迁在一阵看似痛苦的纠结之中答应了下来,并且友好的表示此事过后,两人便是朋友。 许未央望着夜色,不屑道:“指望别人帮我们保守生死秘密,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做。” 沈如绡站在她的旁边,目光却是落在陈逢的身上,“今夜逼州伯迁来,真正目的是拖延主州伯迁,不论他有没有真的相信我们手中是否有关于他的罪证,” “现在他也不敢将未央姐的事情向朝廷上面报,只要这样,我们就还有更多的时间。” 许未央认真看向沈如绡,她们两人只能算是初见,在黑云山的地宫里有过认识。 她自幼便天性跳脱,两人相处起来也很融洽,只是许未央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陈逢为什么会对沈如绡这么信任。 虽然说自己最为致命的身份没有告诉她,但仅仅复晋会这三个字的分量就足够沉重。 她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 她自小便在反抗所谓的前朝公主身份,父亲想要她去执掌复晋会,率领前朝遗民夺回属于他们的江山。 于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逃离出复晋会,可是她真的不想看见战火弥漫,不想看见冰冷的战刀夺走那些无辜者的性命。 大家好好生活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抢所谓的江山呢? 她更认可陈逢所说的,天下有德者居之,天下也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家的天下。 如今,再也没有一大堆人称呼她为公主,她也换了名字,可是依然没有彻底摆脱囚禁自己十多年的身份。 这种被束缚起来的感觉很难受,现在陈逢居然让一个女人知道自己复晋会的身份,也让她很不自在。 但是她没有说,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听似平静的说道:“我去看小青。” 听见这话。 周扶皱起眉头,他们三人从小就玩到大。 这一句话如同夜色般平静,很明显是有问题的,更何况州伯迁刚走,他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部署,许未央居然就这么走了,简直太有问题了。 “公子,我建议你用最快的速度跟过去,” 他大概知道许未央生气的原因,其实即便是他,也有些不能理解陈逢将许未央和复晋会有所关联的事情让沈如绡知道。 即便他对沈如绡没有任何意见,事实上他也认为沈如绡很聪明,温柔如月华,也的确能帮助到他们,就像今天晚上一样。 连周扶都能看得出来的事,陈逢自然也能看出来。 但他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看向了夜空上厚重的乌云,云里有闪电掠过,“明天有雨,也会有一场恶战。” 已经和州伯迁约定,明天他们就会押着胡兴李冲两人前往县衙击鼓鸣冤。 这件事陈逢必须去做,秦家案是当初他对沈如绡的承诺,那批灾民救了自己的命,他不可能违背,王云超的母亲是因为他才死的,他也不能不做。 否则陈逢会睡不好觉,他喜欢睡好觉,尤其是在雨天。 沈如绡的目光和陈逢一道,却是叹息着,“从四五天前就已经要下雨,可是到现在连一滴雨都没有看见。” 她明白为什么会有战斗,因为州伯迁也很乐意看见他们押着胡兴等人去县衙。 袁玉堂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侄子死,李员外也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州伯迁更加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人上公堂,不然他在清溪县的霸主地位也将宣布结束。 周扶并不关心天气,他只关心他们的命运,“明日,便是定鼎之战,公子,让我带人看守雷震天三人吧。” 胡兴李冲两人固然重要,但很明显,黑云寨的三大头目才是最重要的。 明天州伯迁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雷震天三人,他的青衣帮也一定会倾巢而出。 只要瓦解青衣帮,州伯迁最强大的力量,那么他以后在清溪也只能受陈逢的掌控。 同理,如果陈逢明天失败,那么他的结果也并不会乐观。 “州伯迁在清溪经营十余年,青衣帮帮众上千人,” 对于这一战,陈逢心里也没有太多底气,“即便不会人人向他效死,出动三四百人肯定没有问题,反观我们的人手,一百多名衙役大多都是有家属的,让他们去和青衣帮拼命,很不现实。” 沈如绡道:“从黑云寨中逃出来的人,他们现在一心复仇,绝对是能与青衣帮殊死搏斗的。” “的确,但黑云寨还能够参与战斗的不过百人,其余的都负伤在身。” 周扶肃然道:“公子,你只需给我五十人,无论那青衣帮来多少,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说的这五十人是曾经为复晋会效命之人,每一个都是武功不俗之人,且经历过无数战斗磨炼,绝对比州伯迁的青衣帮要强。 第49章 雷声下的夜话 “轰!” 有雷霆骤起于云层之上,惊起清溪县内不知多少熟睡中的百姓。 不是惊吓的惊,是惊喜的惊,他们已经期待着雷声数月之久,于是清溪县百姓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夜空下,听着雷声,仰望着闪电,渴望能够被大雨淋得睡不着觉。 陈逢才没有看这些,他来到了许未央的房间中。 进门便看见许未央拿着一本书坐在窗边,看样子读得很是认真,只是她极可能是听见陈逢进来,慌忙之中抓起的书,因为她手中的书都是反着的。 “哟,” 陈逢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年多没见,我们家的静儿居然读起书来了,不过更加令我意外的却是另一件事。” 静儿是她的小名,是小时候她的母亲所取,能够这般称呼她的人极少,知道这个小名的人也很少。 许未央用余光扫了陈逢一眼,故作平静,“什么?” “你什么时候练就了反着看书也能看明白的功夫,要不教教我?”陈逢倏然将她手中的书夺了过来。 许未央却是一点没觉得尴尬,双手抱胸,挑眉道:“我就喜欢这么看书,关你屁事啊。” “那么明天你是跟着我一起去押送人犯进县衙,还是跟着阿佑留守院子,这个总关我的事了吧,”陈逢恬不知耻的走到人旁边坐下。 许未央朝旁边挪远了些,说道:“本来我是不打算跟某人一起的,就是阿佑老是跑来跟我说某人的猪蹄子受伤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帮助这个倒霉的家伙吧。” 偶尔掠过窗畔的闪电将少女微微圆的脸蛋儿照得非常清楚,说这话时飘忽不定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什么地方。 “那我替某人在这里谢过了,” 陈逢眸子渐亮,身体在不经意间向对方靠近,用近乎崇拜的口吻说道:“你是不是老早就发现我在清溪,故意没有来找我,去黑云寨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吧。” “你怎么知道?”许未央下意识震惊,下意识看向陈逢。 陈逢心道你是谁我还不清楚,笑道:“我也是后知后觉,不然你怎么会在我之前从地牢里将雷震天藏在下面的东西拿出来呢,这肯定是有计划的,而且我知道你平时虽然不着调,心里可聪明着呢。” “哼,这次算你有点眼光,” 许未央笑容很是自信,连两个小酒窝也充满了自信,“我在武通大闹那袁家赌场过后,从赌场里面那些小瘪三的口中就知道新任清溪县尉陈逢就是你。” “当时我和小青是打算立即过来找你的,结果没想到半路先后遇到袁家的人和黑云寨的人,小青也被抓了去,我就想...” 说到这里,她自信且自得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发现某处不妥。 陈逢又向她靠近一分,说道:“于是你就想这么来见我太丢面子了,就自作主张一个人潜入黑云寨,不但想自己救出小青,还想要帮我拿到州伯迁的罪证,是吗?” 被一语道穿,许未央仍然没觉得有什么,似乎这种类似的事情,她已经被陈逢看穿过很多次,早已经习惯。 是的,她不止习惯,而且依然底气十足,“要不是我从疤三的口中将你要的东西拿出来,你现在哪里有资本和州伯迁叫板。” “是啊是啊,这次还真的谢谢你,不然我是真完蛋了。” 陈逢顺势抓起人家柔软的小手,一脸郑重的轻拍手背,“多谢,多谢。” 许未央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陈逢的感谢还是因为陈逢趁机搞小动作的手,愁声道:“好吧,这次是我自大了,没想到那个姓州的居然挖出了我和复晋会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也怪我,不该让阿佑带着你的画像去四处找你。” 先前在和州伯迁的谈话中,对方有所透露,陈逢也就知道是他们的画像出了问题,顺藤摸瓜,再有田伯忠最后的确认,便彻底让州伯迁等人确定下来。 如今最让顾朝生忌惮的便是州伯迁让田伯忠画下的押,州伯迁毕竟是一县县丞,掌管着一县司法,他完全可以将对田伯忠的私自刑讯作成官方审讯。 且田伯忠本身还是来万春的幕僚,这件事也就真捅上去,没准儿来万春都不会出来保他。 当初自以为下了颗妙棋,顺道将田伯忠赶去黑云山。 未曾想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天意弄人。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凭那张画像,他们怎么可能察觉到我和复晋会有关系?” 许未央细如墨色的眉轻轻蹙起。 关于此间种种,陈逢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州伯迁又不可能将这些告诉他,只能猜测到:“当年那场战争,清溪也遭到战火荼毒,再加上武通知府和来万春关系势如水火,” “这武通知府和清溪县衙上下也是关系匪浅,想必他们一直都在调查来万春,我又一直在来府之中,难免消息泄露,就像来万春告诉田伯忠你和复晋会有关系一样,这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这个来万春真够可恶卑鄙的,” 许未央看向陈逢,又担心起来,“那照你的意思,我们迟早有一天会被朝廷发现?” 谈到这个问题,陈逢也是惆怅,“关键是来万春不只知道我父亲在复晋会中的身份,也知道你就是前朝公主,这才是最难办的,如果我们惹他不高兴,可能明天就会告诉朝廷。” 其实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如果不是当初陈逢在复晋会中周旋。 就他在复晋会中堂堂大元帅之子的身份,画像早就飞进朝廷的眼睛里了,许未央同样如此。 若是那样,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复晋会灭亡后正常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听见这话,许未央心中原本的不满好像被浓浓的惆怅所掩盖,她很自然的靠到陈逢的肩膀上,说道:“既然如此,我看你这个县尉最好还是别做了,我们还是去浪迹天涯吧。” 浪迹天涯。 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却一点也不美。 偶尔用这样的方式去外面玩一下还行,一辈子这样流浪生活,没有人能受得了。 “我怎么能让你继续过那种苦日子呢,”陈逢伸手挽住她的肩膀,望着窗外闪烁的雷霆。 许未央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动作所惊醒,直接将陈逢的手推开,盯着陈逢道:“你想干什么?居然占我便宜,流氓!” 陈逢怔住,道:“有没有搞错你,刚才明明是你自己靠上来的。”? 第50章 从现在到曾经 光打雷不下雨。 在漫长的等待中,清溪县百姓没有看见雨后,只能失望的回去。 沈如绡很早就回去了,但不是回房间去,而是回厨房去。 她记得陈逢晚上容易饿肚子,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有一天晚上在月光下,陈逢边吃着她做的菜边打趣她。 很快一碗精美的阳春面便盛了出来,散发出的阵阵清香便如阳春二字,阳春白雪那个阳春。 这本是江南地区小吃,沈如绡之所以会做,是因为她祖上就是江南人,因为江南沿海一带,常有海贼作乱,大海之上又有倭国兴风作乱。 朝廷多年来在沿海一带又无建树,以致沿海百姓深受其害,民不聊生。 沈如绡来到陈逢房间前,发现里面的灯却没亮。 才想起先前周扶对陈峰说,他现在应该去许未央那里。 想到这里,沈如绡心情忽然有些低落,不受控制的低落,她今天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 州伯迁无奈退让,秦伯母一家的冤屈也即将昭雪。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为什么低落。 但她也有不确定的事,她想自己并不是对陈逢有感情,只是他的所作所为,为国为民,在满是污浊的清溪县,只有陈逢敢去对抗州伯迁,只有陈逢会去救濒临死去的灾民。 是陈逢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到敬佩,于是心中升起了仰慕。 仰慕不是喜欢,她在书上看见过。 …… 窗户前,许未央将陈逢推开,很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仿佛是要将刚才和陈逢接触的味道拍打散去。 “还在狡辩,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抱你的如绡姑娘的吧。” 听见这话,陈逢发笑,“怎么,吃醋了?” “滚!” 许未央语气很是寒冷,“连我的事都告诉她,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过阿佑的意见吗?” 她从来都不是安静在窗边只会绽放美丽的花朵,她也绝对不会像寻常的古代女子般乖乖的去修三从四德。 实际上,她小时候就被当作复晋会的下一代领袖培养,她既学了男子才能学的东西,也学了女子应该学的东西,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这一点陈逢很早就知道。 所以他也明白,许未央是真的生气,并不是简单的吃醋。 这件事的确是自己的欠缺和错误,因此真诚的向许未央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对,或许是你们太久没有在我身边,所以我习惯了一个人做决定,当然,这不是狡辩的理由。” 许未央面前面带歉意,愧疚的陈逢,语气柔和许多,“那你说说你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她好看还是因为她好看?” 陈逢的理由并没有多么复杂。 除了沈如绡救了他一条命之外,他也真心想要结交这样的朋友,另外就是他们需要这样的朋友。 复晋会这层反贼的身份必须洗刷干净,他们能认识更多身份干净的人这就是一件好事。 因为之前认识他们的人,几乎都是反贼,而且都已经死了。 要从曾经黑暗的地方步入光明,便需要在光明中扎根。 像沈如绡这样背景清楚,身份干净的人就可以作为他们扎进光明的根,以后的清溪县也可以成为他们的根。 许未央听得不是很明白的,但从小她就习惯了听陈逢讲一些莫名其妙,好像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的话,不过后来事实证明,他说的话确实能印证现实。 所以,她暂时选择了相信,傲娇道:“行了,本公主知道了,你退下吧。” 陈逢没走,捂着肚子道:“跟你说半天,我饿了。” “然后?” “你难道不应该去给我炒一碗饭来吗?” …… 沈如绡来到许未央的房前,也没有看到陈逢。 她心想陈逢和许未央这么久没有见面,一定是有很多话要说,自己还是回去吧。 于是乎。 端着面回厨房的沈如绡看见挨坐在桌边的两人,陈逢的面前是一碗炒得发黑的蛋炒饭,但凡是人都能猜到味道肯定不好,甚至有可能难吃。 “这一年多都去哪儿浪了?” 她看见陈逢抬手点在许未央的鼻子上,玩笑般说。 许未央挑眉道:“可别说了,提起那些事儿就上火,最近半年我和小青从江州一路跑到武通来,中途还差点被人抓去嫁人了呢。” “前几天你好像也差点嫁人了,” 陈逢指着她,威胁道:“许未央,你最好把这些事给我一件一件说清楚,否则我饶不了你。” 许未央浑然不惧,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儿说道:“谁让我天生丽质呢,喜欢的人多也没什么稀奇的。” …… “沈姑娘,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站在外面的沈如绡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也好在是沈如绡,若是换了平常人,准被周扶这一声给吓的将面摔了。 “周公子,”沈如绡略显局促。 周扶看了眼厨房里有说有笑的两人,他们明明离厨房很近,两个人但凡往外面看一眼都会发现,却就是舍不得。 “沈姑娘厨艺惊人,一碗阳春面隔着数丈之远,也让人味蕾大动。” “周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习惯了这个时间点给大哥准备吃的,都忘记未央姐来了,我也不用再做这些事情了,” 沈如绡又看了眼里面的蛋炒饭,惆怅道:“而且这么久,我居然都不知道大哥喜欢吃蛋炒饭。” 听似平静,实则落寞。 “这么香的面那是公子没福气,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品尝沈姑娘的手艺?”周扶笑着说。 夜空上的雷声从未断绝,降下闪电的频率小了许多。 沈如绡很庆幸,这样别人就看不见自己现在糟糕的样子,“当然可以,周公子也是如绡所敬佩的人。” “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周扶从她的手中接过阳春面,说道:“既然公子愿意相信沈姑娘,那么我也愿意相信,其实许未央她那里是做饭的料,就她的蛋炒饭,以前差点要了公子的命,只是,如果没有那碗蛋炒饭,公子的命肯定没了。” 闻言,沈如绡追问道:“为什么?” 周扶在石桌旁坐下,叹了一声,说道:“你已经知道她和复晋会有关系,那一次发生的事和复晋会内部的分裂争斗有关,因为公子和她的关系被抓到了一处藏在山腹内的石牢中,遭到严刑拷打,六天六夜没进一粒饭一滴水。” “后来我们救出公子的时候,在那山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吃的,下山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人家,却和这清溪一样,干旱的一滴水都没有。” “未央也忘记了饿太久的人最好先喝水,可当时那家人没有水,她就炒了碗蛋炒饭,我们当时也心慌,忘记这件事,公子饿太久意识已经模糊,看见吃的便狼吞虎咽,结果差点大哥就...” “后来未央用刀划开手腕,用她的血才保住公子的命,当时若不是她反应快,恐怕...”? 第51章 久旱逢甘霖(上) 昨夜没有下雨。 天茫茫亮的时候,不少人就看见清溪县上空累积了一夜的黑云,其厚重的样子仿佛要压垮清溪。 只是,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景象很可怕,也就只有陈逢才能感受到李贺诗中所说的那一句黑云压城城欲摧。 县城里贴出的告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只是大多数百姓都不识字,于是还没有起床的一些学生便倒大霉了,强行从床上拖了下来。 结果看到告示上的字,书生瞬间睡意全无。 围在他身边的人忙拽着他问上面写的什么,书生咽下一口唾沫,气息起伏不定,“陈县尉今天要押胡兴李冲等人到县衙,审理王班头母亲被殴打一案。” “胡兴?就是袁玉堂那个侄子?” “咱们清溪县还有第二个胡兴吗?” 随着书生惊骇的话音落下,人群也是瞬间沸腾起来,仿若昨夜的雷霆。 “陈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连袁玉堂的侄子的都敢抓?” “我早就说过了,陈大人是天神下凡,他是老天爷派下来收拾袁玉堂这群丧尽天良的家伙的。” 书生闻言,叹息道:“只怕袁玉堂不会善罢甘休啊。” …… 今天早上的饭菜很简单。 陈逢和许未央两人端着一碗稀饭,配着些许腌菜蹲在阴沉的屋檐下。 忽然一滴带着冰凉的雨从云层里坠落下来,砸进陈逢的粥中,再入口已能感到几分微凉。 周扶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目光落在前方的囚车上,双眉皱得很深,“公子,一切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完毕,但我还是很担心。” 并不是担心陈逢身边人手不够,也不是担心陈逢会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出事。 他坚定的认为州伯迁一定会败,因为掌控这一切的是他们公子。 陈逢明白他的意思,喝着粥说道:“狗急了还会跳墙。” “是,” 若州伯迁真的失败,最后难道就会乖乖听从他们的吩咐?乖乖交出田伯忠和那份供状,亦或者一些他们根本不知道的关于许未央和复晋会有关系的证据?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所以盯着州府以及城门口的人不容有失。” “我只是觉得,州伯迁既然在清溪经营这么多年,” 周扶正色道:“看得出来,此人行事极为谨慎,即便掌控清溪也不愿意坐上县令的位置,反将李知风推出来,若非雷震天有所防备,我们也很难抓到他的致命弱点。” “公子你曾说过,对付敌人一定要从他的一言一行入手,既然州伯迁是一个不服输的人,那么他如何保证自己这最后一搏百分之百能成功,如果失败,他又会怎么做?” 闻听此言,陈逢手里的粥忽然就不香了。 和他一同蹲在旁边的许未央细眉轻蹙,道:“州伯迁经营清溪多年,如果真的要离开,除了城门,一定还有别的地方。” 陈逢神色大震,昨夜他们几人商量了许久,从人员的分配到押送的路线以及可能面临的失败等等都有讨论到。 或许也正是想的地方太多,陈逢和沈如绡两人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便在此时。 沈如绡也走了出来,准确说她今天没有什么任务,只需在家便好。 正是如此,她更加担心陈逢他们的安危。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逢就看向她,问道:“绡子,你马上去问问雷震天,州伯迁有没有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句话便让沈如绡神色变化,当即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本来一些想要说的话便也没有时间说,“好,我这就去问,如果真的有,我就安排衙役过去。” 除了王云超马庆赵锋杨奉四人之外,跟着陈逢一同押送的都是跟他们四人有过生死之交,关系极好,并且向陈逢表态,他们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便是死了也不怨他。 当然,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一百多人中只有十来个,剩下的便作为了预备队,协助周扶守住院子。 “好,若州伯迁当真有这样的密道,想必他身边也不会缺少护卫,除了衙役,阿佑你安排几个自家兄弟领队。” 陈逢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可以用,周扶带来的七十多名心腹陈逢都交给周扶统领,还有来万春留在县中的力量,也就是周隐一行人。 只不过经过当初青山沟那一战,他们伤都还未曾痊愈,也就只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人陈逢同样安排在周扶的手下。 他自己带着的除了十几名衙役外,便是四十名黑云寨土匪。 这群人现在对州伯迁的恨意极深,个个都几乎成了红眼怪,恨不得生啖州伯迁的肉。 啪嗒一声。 许未央将碗放在一旁,起身道:“走吧。” 她今天依然一袭红衣,当然不再是新娘装,而是一套劲装。 一头乌黑秀发扎着高马尾,当年她嫌弃头发影响自己打架,一度想要剪去,哪怕这样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非常严重,不能理解。 后来陈逢便给她扎了这样的高马尾,终于是保住了自己媳妇儿如瀑布一样的秀发。 几缕细长发丝随晨风而动,扑面而来的便是大气和飒然。 她拿起自己的红缨枪,耍了个枪花,眼角随之抬起,就像被风吹起的柳叶。 刚刚转身过去的沈如绡听见她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转过身来看向陈逢,又以最快的速度看向许未央,说道:“未央姐,小心啊。” 她真的很佩服许未央,也羡慕许未央。 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既聪慧又大方,既活泼又谨慎。 最重要的是,身为一名女子,她拥有像男子一般的武艺,一袭红衣和一杆长枪,便让她看见多年以前学习的巾帼须眉四字跃然纸上。 许未央看向她,说道:“嗯,我会小心的,当然也会看好他,所以你不用担心。” 他是谁自然毋庸置疑。 这句话同样掷地有声,就好像在宣示主权。 想要嘱咐两句的陈逢也被许未央拉着骑上了马。 陈逢的马是缴获而来的黄骠马,许未央的马则比较普通。 囚车驶出院子。 天空依然阴沉。 已有点点雨滴落下,却依然无法掩盖空气中的杀伐之味。? 第52章 久旱逢甘霖(中) 很快,城中的百姓就从某些方面得知了陈子时和袁玉堂之间会爆发冲突的消息,并且居住在某些地方的居民主动关门闭户,大多数人选择离开,免得伤到自己,但也有少数喜欢看热闹的人,留在了可能会发生冲突的地方。 是的,在普通的百姓看来,这并不是陈逢和州伯迁之间的冲突,而是陈逢和袁玉堂之间的冲突。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州伯迁和陈逢都有意让他们知道的意思,不然伤及无辜总是不好的。 县衙大堂内。 今天明明没有案子,李知风却带着几个人升起了堂。 然后面带笑容的写着什么,旁边站着的书吏看着自己老爷,自然知道因什么而高兴,“老爷,依我看陈子时胜算不大,我们真的不去帮他?” 李知风毕竟也是知县,即便老早就被州伯迁架空。 但在县衙里,身边还是有十几个心腹之人,再加上他的家丁,能拼死护他性命的也有二三十人,今天州伯迁面对陈逢,将能调走的人都调走了。 因此他们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 “蠢货,” 李知风像看个二傻子般看着对方,说道:“现在正是我们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陈逢赢了我自然会更高兴一些,他要真的败了,州伯迁也必定元气大伤,届时便是我们东山再起之时。” “是,大人英明。” “若陈子时真赢了,本县就当堂宣判李冲斩首示众,再收押胡兴,重审秦家案,送他一个人情。” 同一时刻的主簿黄府。 黄安辅竟还抱着自己的小妾相互喂葡萄。 直到下人来报,“老爷,陈子时已经押着胡兴李冲两人从他的院子中出发,看样子,他似乎放弃了走城隍路。” 城隍路是陈逢院子到县衙最近的路,但这条路作为县城主干道,很宽,这对于在人数上有劣势的陈逢来说,自然不太友好。 对此,黄安辅当然不意外。 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管这些做什么,我让你物色年轻的小美人,有没有找到。” 黄安辅的确好色,但他这一次还真不是找小美人给自己。 下人说道:“倒是在乡下找到几个,只是这些女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就不肯来,现下这时节,我们也不好节外生枝。” “嗯,” 黄安辅居然认可,郑重说道:“观陈子时为人,若是让他知道小美人是我们抢来的,必定不满,此事不可强而为之。” 很明显,他这是要找女人送给陈逢。 下人愁着脸道:“老爷,我们真的要去讨好那陈子时?” 闻言,黄安辅瞪了他一眼,寒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叫做未雨绸缪,若是州伯迁败了,我们便可立即登门拜访谢罪,如果陈子时败了,这些小姑娘就送给州伯迁,此非一石二鸟乎?” 下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老爷真是智计无双。” 黄安辅笑道:“陈子时州伯迁不过莽夫,做人做事都要多动脑子,看着吧,这清溪早晚会是我的。” …… 下雨了。 从令人绝望的几滴到铺满整座县城,用的时间其实十分短暂。 见到淅淅沥沥落下的雨,听着叮叮当当砸在屋顶上的脆响,时隔数月,这场清溪期盼许久的大雨终于来临。 城隍庙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群众。 在大雨之中狂欢,所有能盛水的器具也都派上了用场,他们欢笑着恨不得将这些雨水都搬进自己家里去。 而在另一边的陆门巷。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丝,有两队人隔雨相望。 这场雨里一丝风都没有,雨水直直的坠落下来,在两队人没有说话前,周围很是寂静。 对方领队的不是袁玉堂,他一定是带着人去了陈逢的院子。 “陈子时,只要你放了我儿子,我便不与你计较!” 李冲父亲本就是通过暴力手段发家致富,身上自然也有两板斧的身手。 他手里提着的青钢剑放在这清溪已是颇为不错的利刃,指着陈逢说。 陈逢没有回答,倒是杨奉替他介绍起来,“大人,李员外旁边那家伙名叫袁虎,人如其名,死在他手里那口大砍刀下的人不在少数。” “姓袁?跟袁玉堂什么关系?” “就是认了袁玉堂做义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杨奉又指着另一名额上有刺青的男人说道:“那个家伙名叫胡双,是胡兴的表叔,是青衣帮的二把手。” 胡双肩头扛着一柄矛槊,身材高大,目光死死的盯着陈逢,“陈逢,你以为这里是广阳吗,老子给你个机会,跪下来从老子胯下走过去,再把你女人送过来,老子给你一条活路。” 如此言语,直指许未央。 她自然不能忍受这种大放厥词的猥琐男人,但是她并未有丝毫的冲动,只是看胡双的眼神有所变化,就像看自己的猎物。 “陈逢,我要他,”落下的雨水将她的身材修饰得更加完美,手里的红缨枪如同雨水中的一簇火焰。 在别人看来,她这样称呼陈逢或许非常不妥。 也只有陈逢自己知道,在自己十多年的培养下,许未央早就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的纯粹古代少女。 “不行,你只能是我的。” 许未央白了他一眼。 陈逢驾马上前一步,很平静的看着胡双说道:“多说无益,今天要么是你们乖乖让我带他们去县衙接受律法审判,要么我砍死你们再去县衙审判。” “对,多说无益!”胡双冷冷说。 只见他微微抬起手中的刀槊,身后的青衣帮帮众便拔出了长刀,脸颊上全然是悍不畏死的神色。 更为令人胆寒的是,在这群持刀青衣之后。 一张张弓已然被拉开,这一次青衣帮依然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不行,放箭会伤到我儿子的,”李员外再一次尝试阻止。 袁虎就差手里的大砍刀没驾到他的脖子上,“你儿子重要还是我们的霸业重要。” 胡双亦是毫不留情的说道:“救不出来,也要将他们杀死!” 第53章 久旱逢甘霖(下) 在囚车上嚷嚷着救命的胡兴没有听见自己家长辈如此狠辣无情的话。 “怎么样,我说过了,在这里没有人能动我们,” 喊完救命,胡兴扭头很是自信的看向双腿发颤的李冲,嗤笑道:“瞧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不屑的目光又落在陈逢的身上,威胁道:“陈子时,如果你现在将本少爷放出来,本少爷看在你也算是个人物的份上,饶了你。” “否则,我叔叔带着人杀进来,到时候你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听见这话,陈逢和许未央两人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对于这种自比天高,实则不过井底观天的人,他们都见得太多。 只是,像马庆赵锋这样的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两人本就受青衣帮压迫多年,既然现在已经彻底站到对方对立面,就没道理再忍让。 马庆提起刀,用刀面迎着雨水狠狠的甩在胡兴的脸上。 从飞溅出来的水珠就知道这一击用了多大的力量,还不等胡兴叫唤,赵锋如法炮制,落在他的另一半边脸颊上。 厚重的雨帘里顿时响起惨烈之声。 “狂妄小儿,我青衣帮立足清溪十余年,还未曾见过似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徒!” 胡双举起自己的刀槊,厉声道:“我看今日,你这狗屁县尉的芝麻小官也算是做到头了。” 话说的很是硬气。 他自己却是选择了后退,让身后的诸青衣帮帮众推上前来,更后方的青衣帮已然开始弯弓搭箭。 而胡双袁虎李员外三人,竟躲在了几名手持铁盾的青衣帮帮众保护下。 很显然,从蒋由到雷震天,陈逢的箭术给他们的心理上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给我放箭,射死他!”胡双一声令下,便如云层深处炸响的雷霆。 从漆黑色云层里降落下的雨水激烈的砸在地面上,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在这小巷里汇聚成了小溪流。 猛烈砸到地面上的雨水就像是隔着雨帘的两队人,那些箭矢,一触即发,如雨也如雷。 对于对方有箭矢这一点,陈逢当然是有预料的。 他们虽然没有军中盾牌,可厚重的木盾还是有的。 被欺骗,被算计的黑云寨的汉子们本就是过着玩命的日子,最痛恨的便是被自己人捅刀子。 今日,他们就是来报仇的! 眸子中的怒火随着体内的热血燃烧起来,他们举起木盾,不怕死的冲到最前面,顶着头顶的雨水和迎面的箭雨,冲了上去。 陈逢拿起了自己的龙舌弓,取出一支铁箭,目光落在躲在铁盾后面的三人。 如果就这样被几块破铜烂铁挡住,那么当年他还花功夫去学箭做什么,何不用学箭的功夫去钻研出一杆枪出来。 许未央看见陈逢的动作,便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于是冲到他的前面拦住箭雨。 陈逢顺利腾跃而起,跃到旁边的屋顶上。 “嗖!” 陈逢的速度极快,就像落下的雨,而他手中的箭,就像空中的闪电,刹那间便卷动风雨,呼啸而出。 铁箭刺穿一颗晶莹雨珠,在雨帘中划起一束湍流,如夜色里的流星划过。 这一箭,很完美! 因此,在箭出手的那一刻,他便不再去多看一眼。 回头,转身,落下。 一脚落在许未央的红缨枪上,借着她给的力量,落到另一边的民房上,又是一支铁箭破雨而去,这一次,目标是袁虎。 雨水没有对他的视线造成任何误判,吹来的风是东南方,不大,风速判断正确,手感极佳,此箭依然完美。 但敌人毕竟有前车之鉴,这一箭已经没有突袭的效果。 果然。 袁虎的反应极快,他强有力的手臂直接抓起面前的一名青衣帮弟子丢了出来,仿佛丢出的是一块盾牌般。 这一箭贯穿过青衣帮男人的身体,袁虎暴喝一声。 腾跃而起,提着大刀从死去的青衣帮男人身后出现,一刀向陈逢凌空劈下,“老子让你射!” 陈逢震惊,他确实没有料到袁虎竟有这等武力值。 仓促之间甚至来不及拔剑,只得以龙舌弓格挡。 恐怖的力量瞬间令虎口发麻,霸道的震入双臂肌肉之中,双手也控制不住的发颤,继而身体几乎贴着瓦砾倒掠而出。 袁虎仍然攻势不减,手中大刀在陈逢身形都还未能稳住的情况下便已经来到咫尺之间。 “死来!”袁虎狰狞道。 结果却是一抹红衣在雨中出现,一杆红缨枪以诡异的角度突袭而至。 什么情况? 袁虎匆忙拦下,其仓促之态比刚才的陈逢犹有过之。 他震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许未央,很是震惊。 这个女人的枪为何没有声音,又是如何来到自己面前的?这是怎样的速度? 陈逢和许未央只是一个眼神上的交流,他便果断的将袁虎这家伙交给了许未央对付。 不得不承认,在近战这方面,自己在袁虎面前只有招架之力。 而巷道之中,悍不畏死的黑云寨汉子们,已经冲入青衣帮的阵形,对方依然没有了继续弯弓搭箭的时间。 衙役中的大块头赵锋如一头野熊撞了进去,他的刀不是县衙所发,而是他自己所打造的,比普通的大刀还要宽还有厚,也更加沉重。 他没有用刀锋去杀人,而是用刀身种种的拍在对方的身体上。 一个男人用斧头迎了上来。 赵锋的刀就像沉重的雨帘挟着大风呼啸,轰然拍在斧头之上。 而后斧头便如田地里的麦秆般倒下,砸在男人的胸腹上,顿时一口鲜血洒进雨中,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传来,男人直接倒飞出去数米远,又撞到数人。 胡双被一箭爆头,倒在雨水中的样子给青衣帮的人带来非常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是李员外还在,只怕青衣帮这群人已经士气溃散。 此刻李员外便身先士卒,他手里刀让黑云寨的人大吃苦头。 陈逢拔出照胆剑,脸色平静的走了过来,“我只是过个路,去县衙而已。” 其实在战场上,剑基本上是被淘汰的存在,剑已经成为一种礼器,很少有人会真的拿着剑去搏杀。 但陈逢就是想用剑,因为帅! 他的剑很快,不是说锋利,而是说攻速。 他提剑走过去,地上流淌的雨水打湿了裤脚。 手中的剑掀起清溪百姓渴望已久的甘霖,带着它们送入敌人的血管。 剑起,命落! 大多数人手里刀往往还没落下,命就已经没有了,就好像陈逢能看穿他们能如何出招般。 实际上,陈逢的剑只是足够迅捷而已,在对方还没有出招的时候就已经落在他们的脖颈上。? 第54章 恶有恶报(上) 清溪这场大雨来得很慢,去得却很快。 雨后的空气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清新,至少在陆门巷真的是这样,地上坑坑洼洼的雨水就好像变成了一面血镜,周围散发出的血腥味极为刺鼻。 被关押在囚车上的胡兴和李冲两人没有看到这番景象,不是他们死了,而是在胡双被陈逢一箭爆头的时候,两人就被吓得陷入昏迷。 “袭击朝廷命官,罪大恶极,全部押起来送进大牢!” 陈逢收剑,没有多看被押起来的李员外和袁虎两人,李员外是陈逢亲自抓住的,袁虎则被许未央打得浑身是伤。 “陈逢,不要以为自己就赢了,我们老爷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丧家之犬。” 已经被押起来的袁虎依然很是自信。 “封嘴!” 陈逢回到马上,留下杨奉带人打扫这血腥的场面,自己和许未央带着人继续向县衙前行。 只是,才刚走出巷口没有多久。 便听王云超道:“大人你看,那边起火了。” 一场大雨过后,乌云渐渐散开,天光不再似之前那般晦暗。 远处逐渐升起的浓烟汹涌冲入云霄,仿佛是要留住天空上即将散去的乌云,让他们再下一场大雨。 “大人,看位置,有点像是州府?” 马庆在刚才的战斗中手臂受了些伤,本来陈逢要他回去,但他执意要跟着。 “难道州伯迁知道自己完蛋了,就把自个儿给烧了?”赵锋依然精神饱满,扛在肩上的大刀好像都还没有杀够。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索性自焚?” 许未央看向赵锋,刚才赵锋在战场上的表现,让她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收拢的人。 从他不畏死的帮助他们,冲到最前面,就可以看出,赵锋对陈逢的确是忠心的。 陈逢看着升空的浓烟,却是紧张起来,说道:“你们看州伯迁是会自焚的人?我看这只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他恐怕是要带着田伯忠逃去武通。” 武通知府陆今安曾做过乡试主考官一职,清溪县令李知风便是他主持的那一届。 故而,李知风也就算是陆今安的学生。 只不过让人疑惑的是,李知风在清溪被州伯迁架空,陆今安似乎没有从中帮忙,反而极有可能和州伯迁同流合污。 因为从州伯迁和袁玉堂设在武通的赌场来看,陆今安也是获利之人。 此前陈逢在得知州伯迁才是清溪真正主人后,就有过这样的疑惑,只不过他后来想,在科举考试之中的师生关系,除非是出类拔萃之人,否则这样的名分也就只是个名分而已。 李知风当年只在中游,陆今安多半不可能为了大笔钱财去和州伯迁过不去。 “这...那可怎么办?”王云超大惊。 似知府一样的人物,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官员。 陈逢只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就连县令也才正七品,知府则是正四品,且清溪就在武通治下。 一旦陆今安介入,谁还能违背他? 陈逢心中虽然紧张,但表面依然保持镇定自信,说道:“我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招数,早已安排人盯着州府,不用担心。” 这句话确实让众人定下心来。 陈逢看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许未央道:“你去县衙吧,我回去帮阿佑。” “不用了,” 陈逢拉住她说道:“州伯迁既然连自己的宅子都烧了,说明袁玉堂他们也失败了。” 他担心的是,沈如绡安排出去的人,能不能抓住州伯迁。 …… 清溪城外。 在大雨的浇灌下,道路变得很是泥泞,走过去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州府的人” 在城外的一间民宅之中,周隐来到此间。 他一袭玄衣,身材看似单薄,实则蕴藏着深厚的力量,颀长的双腿不知多少少年见到都会羡慕不已。 田伯忠被抓,他一直很着急。 这一次陈逢将他安排听从周扶的命令,后来沈如绡从雷震天口中问出从州府到城外好几个地方都有密道,沈如绡担心衙役没有经验,便将他派了出来统筹此事。 事实证明,沈如绡的决定是对的。 如果不是周隐的到来,这群人只会在这里继续守下去。 为首衙役道:“没有,到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周隐神色严肃,说道:“刚才我们的人来报,州伯迁已经将自己的府邸烧了,我敢断定,他一定出城来了。” “这...可是我们没有看见他从这里出来啊?” “没从这里出来,不代表他没有别的路,” 他早年间就在诏南地区做一名隐藏在暗处的密谍,后来得到上司的赏识被派到清溪组建这里的情报网,多年以来,除了身上的武艺外,他时刻保持着的那份警惕才是令人佩服的一点。 周隐凝重道:“不用再这里守了,你们去南边搜查,注意官道上有没有马蹄印或者马屎,还有脚印,越密集越要注意,州伯迁出逃,他身边一定也会带着人手保护左右。” 清溪县本就缺马,还是在这样的雨天,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人出行。 周隐又补充道:“一些小道也不能放过,快去吧。” “周哥,我们直接向北追吗?”一群衙役离去后,周隐身边的人问道。 “不,我们往东去。” “东?为什么?” 男子疑惑道:“州伯迁应该是要往北去武通才是啊。” 周隐看向男子,正色道:“谁告诉你去武通就一定要往北走,如果我是州伯迁,就先往东走,再转道去武通,州伯迁这只老狐狸,很有可能这么做。” 听见这话。 男人立马取出地图来,顿时恍然大悟道:“周哥说得对,走南方太绕,西边有崇山峻岭,极难行走,何况是逃命,北边路线虽然短,可危险最高,只有从东边是最安全的一条路。” 周隐从他手中取过地图,认真看了一下,便道:“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别的方向也不可不防,你安排几个兄弟,西边和北边都不能放过。” 清溪县四周都是山,县城就坐落在山脉中较为平坦的地方,扼守着南北通道。 正是因为这样的地形,想要从清溪出去的路也没几条。 当然,你如果要翻山那就另当别论。 “你们几个,骑上快马,跟我往东边追!” 第55章 恶有恶报(中) “周哥,车辙印!” 泥泞的官道上,清晰可见的车辙印出现在周隐几人面前。 他们都骑着快马,此刻已经距离清溪县城有数里之远,从城门口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车辙印。 别问他们为什么有马,作为来万春安排在清溪的重要情报网,十几匹马已经很少了。 车辙印是从官道另一侧的一条小道上过来的,周隐旋即展开地图,说道:“看来州伯迁应该是从黄坪庄过来的,这处庄子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逃命居然还驾马车。” 手下闻言不解道:“周哥,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我并没有笃定,” 周扶没有停留在原地跟他们讲,驾马继续追踪,道:“其一,我们守在城门口的兄弟已经说了,这段时间没有一辆马车出城或者进城,” “其二就是天气原因,清溪好不容易下一场雨,谁也不敢确定还会不会有第二场雨,这时候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想办法多储存一些水,谁还会出门。” “其三,在车辙印两侧还有不少密集的脚印,很可能是州伯迁带着的护卫,所以我才认为这道车辙印有七八成可能是州伯迁所留下的。” “可若是商队呢?”男人还是担心他们追错了方向。 周扶笑道:“若当真是商队,又为什么不进城呢?” …… 宝桐山。 此山位于太川山脉东段,而太川山脉便是横亘在清溪北边的宏伟山脉,也正是因为这条山脉造就了清溪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 宝桐山山势较低,在太平时期,有不少打柴人在此山之中打柴,久而久之宝桐山上也就有了一条山道。 后来又有一些私法贩卖私盐的人为了避免被发现,便从宝桐山穿越南北,更是有一些非法分子为了避免再经过太川官的时候暴露身份,宝桐山就成为了他们的交通要道。 就比如曾经的复晋会谍网人员,也经常翻越这座山,当年复晋会兵败,往南方走窜,也走过这座山。 现在,州伯迁也决定走这座山。 翻过宝桐山再有十几里路便是宝桐县,天下乱的时候,就有不少蟊贼盘踞在此山之中,在宝桐和清溪两县之间反复下手。 从宝桐县往西北方向就可以抵达武通府,这便是州伯迁的计划。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体力这个问题。 宝桐山毕竟是山,不是谁都可以走,谁都愿意走的,否则南北交通要道就不会是清溪,而是宝桐县。 最后,实在撑不住的州伯迁只能让人背着自己翻山越岭。 除了他之外,还有自己的儿子和夫人,至于他那些小妾,州伯迁一个也没有带上,将她们都安排在马车上作诱饵去了。 因此,他们的速度也就更慢了。 “老爷,我们不会被发现的吧?” 州伯迁的妇人才三十几岁,风韵正盛。 “放心吧,即便是他们看见我府中大火立马出动,也追不上我们,” 原来,州伯迁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准确说,当他得知胡双死在陈逢的箭矢下那一刻,他就已经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府邸,至于那把火,是他吩咐下人在袁玉堂也失败后才点燃的。 那时候,他已经离开清溪县半个时辰。 “州老爷还真够谨慎的,佩服佩服,” 田伯忠被铁链束缚着双手,有人拉着他走在队伍的中间,当他从州府水牢中离开的时候,他的底气就很足了,也变得很硬气。 一是他知道州伯迁现在没法杀了自己,因为他是州伯迁翻盘的最后机会。 二是陈逢的大胜,因为自己手里掌握的秘密,陈逢一定会来救自己。 “真不敢想象,若是让清溪百姓都知道,曾经八面威风的州老爷,如丧家之犬般逃离清溪,翻山越岭,会是何种感想。” 说完,他朗声大笑两声。 州伯迁心中本来就愤恨不已,自己居然输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手里。 是的,如今在他看来自己还只是输,并不是败。 陈逢威胁他说即便是两败俱伤,自己也会死在他的前面,那么他今日便先行一步,押着田伯忠前往武通。 陆今安和来万春关系极差,有这样一个机会,他相信陆今安一定会出手。 因为陈逢是来万春的学生,而许未央是陈逢的未婚妻,同时还是逆党,完全有可能将来万春和逆党捆绑在一起,这样的机会陆今安一定不会错过。 他心里很热,目光很冷,“田伯忠,笑吧,待过了这座山,本官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他儿子是个文弱书生,但腹里没什么学问,连秀才都考不上,也是说道:“姓田的,别以为陈子时还能来救你,他现在压根儿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就算追也只会追到东边的延山镇。” 田伯忠一路上都被押着,自然看得出来他们的计划。 虽然说自己一路上都有暗中设法留下印记,可是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在下雨,那些印记很可能已经被雨水冲刷得看不见了。 而且他也不确定,陈逢会不会让周隐参与到追踪中来。 若是没有,那他那些印记即便被发现也不会有人认识。 想到这些,他心里着实是有些慌的。 脸上却显得若无其事,“呵呵,任何事情没有真正尘埃落定,最好都不要过早下结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你说得不错,” 很意外,州伯迁对此居然表示了认同,他手里依然捏着佛珠,说道:“在陈逢没有死之前,事情都没有结束,你有想象被救走的空间,不过本官要告诉你,想象绝不是妄想。” 州伯迁看着他转动佛珠的样子,嗤笑道:“你既念经,难道不知因果二字?” 岂料州伯迁说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我命由我不由天。” 显然,州伯迁已经扭曲了这句话。 田伯忠没有要当好好老师的想法,只是平静的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在清溪作恶这么多年,你的恶报该到了。” 听见这话,州伯迁儿子大怒到:“爹,让我杀了他!” 话音落下。 山间陡然传来一道怒气十足的声音,“小子,杀他之前,还是乖乖将你们的钱财留下吧。” 第56章 恶有恶报(下) 早就说过。 天下大乱的时候,宝桐山上经常聚集一些蟊贼,打劫宝桐清溪两县百姓。 而现在,不正是天下乱的时候,至少清溪县是这样,干旱数月之久,又起地震之祸,可谓是灾害连连,官府不作为,以致民不聊生,流离失所。 三十几个穿着破烂的山匪从林中突然出现,拦住州伯迁一行人。 在山道左右两侧,还有人手里拿着木制的木弓和骨箭,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州伯迁身边只有七八个护卫,之所以这么少原因之一是在城中他就派出去大量人手,出城后为了制造假象,他又安排了几个人跟在马车后面。 护卫将州伯迁几人保护在中间,盯着前面提着一口大刀的山匪首领很是畏惧。 翻山越岭,这本身就已经很累了,现在突然出现一帮山匪,他们都没有信心能够战胜,哪怕这群山匪看起来瘦弱不堪。 “找死啊你们,连我爹都敢劫?” 州伯迁儿子大怒,似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清溪第一门阀少爷的位置丢过,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在逃命的路上,“给老子滚开,否则抓你们去县衙受死。” 县衙两个字明显让这群山匪非常反感,因为周围的弓弦又被拉紧了数分,似乎下一刻就会射出。 为首男人胡渣满面,头发糟乱,也不知道在这山里面待了多久。 在清溪竟然都没有听说过在这座山上有这么一群小蟊贼。 男人冷笑道:“呵呵,你爹是谁?很厉害吗?” 州伯迁儿子嗤笑道:“家父便是清溪县丞,你等还不速速闪开,待我们从武通府回来,心情不错没准儿可以给你一个好去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高傲,很自信。 州伯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想他也是拥有黑云寨这等大寨子的人,在这清溪,黑白两道,还没有谁敢对他这样。 今天自己居然遇上有人打劫打到自己头上,如果是在平日,他断然要将这群小蟊贼弄死。 “清溪县丞?” 山匪首领掀了掀自己遮住眼睛的糟乱头发,目光如火焰般落在州伯迁的身上,“你就是州伯迁?” “放肆!” 州伯迁儿子怒斥道:“我父亲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莫不是想死了。” “哼!” 山匪男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其中蕴含的感觉,就仿佛是见到仇人般,他脸上的笑容,更像是看见仇人般的笑容,“哈哈,原来你就是州伯迁,兄弟们,就是这家伙害得我们无家可归,你们说,怎么办?” “弄死他!弄死他!” 高呼声顿时如战场上的鼓声般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意外,让人害怕,让人心神俱震! 田伯忠的夫人更是瞬间就苍白了脸颊,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儿子也全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便是双腿发颤。 州伯迁反应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道:“好汉,你我素昧平生,怎么可能会是仇家呢,这样,我带了些钱财,都给众位兄弟,就当是交个朋友,如何?” “谁和你这个直娘贼的狗东西交朋友,” 山匪首领步步紧逼,“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我知道,那征收钱粮的法子就是你出的,今天老天爷眷顾,让我们遇见你们,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哈哈哈哈!” 旁边传来大笑之声。 只见田伯忠趴在地上翻滚着大笑,并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州伯迁,不只是你的恶报到了,是你们一家老小的恶报都到了,哈哈哈哈!” 州伯迁现在虽然很痛恨田伯忠,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行动。 立马从身上掏出一锭金子说道:“兄弟,你千万别听他人胡说八道,收你们钱粮的事都是黄主簿出的主意,是他和李县令联手做的,我是被迫裹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等我回县衙,一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的。” 山匪首领从他的手中接过黄金,笑了。 州伯迁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兄弟,你放心...” 噗嗤! 鲜血飞溅,一颗人头落向树林。 只是眨眼之间,掌控清溪十余年的州伯迁就这样突然被人砍了脑袋。 他的夫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滚烫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当场晕厥了过去。 他的儿子双腿瘫软在地,已然大小便失禁,口里念道:“别杀我,别杀我...” “这些金子,本来就是我们的!” 山匪首领提着滴血的刀,一步步走向州伯迁的儿子。 至于他身边的护卫,早已经被吓傻了,根本不敢去抵抗。 连清溪县丞都说杀就杀,何况是他们。 就在他的刀即将落下的时候,一名举着弓箭的土匪道:“大哥,让我来杀他吧,要不是他们,我爹娘和妹妹也不会死。” “好!让你来砍!” …… 天快黑的时候。 周隐才带着人来到宝桐山上,然后就看见了吊在中间的三颗人头,以及旁边树上的三具尸体。 见到如此惨状,众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因为血腥,而是震惊,震惊州伯迁一家三口居然死在了这种地方。 “周哥,这...这什么情况?” 他们一路追到了东边的延山镇,找到了州伯迁的其余小妾,才从对方的口中逼问得知,州伯迁和他们很早就分开了。 州伯迁很谨慎,连自己那些小妾都没有告诉自己走的路线。 周隐也是在得到陈逢的分析后,才想到宝桐山这条路。 陈逢之所以想到,自然是因为他们当初就走过宝桐山。 周隐指着吊着的三具尸体上写着的字念道:“高家村奚虎斩州贼于此,清溪同乡见之,可到高家村领取些许被此贼所坑害之钱财,县衙狗贼等见之,尽可至村抓捕,奚虎静待!” “周哥,此人胆魄非凡啊!”一人看完称赞道。 又一人说道:“他杀了州伯迁,拿了对方的钱财,居然还想着分发给别人,此人胸怀仁义,当真少见。” 第57章 正是少年风光时 当天晚上陈逢就知道了州伯迁的死因,刚听见的时候也有些震惊。 其实州伯迁已经非常谨慎,就像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州伯迁是怎么出城的,甚至擅长追踪的周隐也成功被州伯迁欺骗去了延山镇。 只是他自己也败在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之下,如果不是他将周隐骗走,很可能他就不会死在那群山匪的手上。 因为周隐赶到,势必会将他们从山匪手中救下。 当然不是真的救,只是要州伯迁换一种死法而已。 “既然州伯迁已经死了,那么雷震天他们继续关押着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沈如绡如是说。 听见这话,周扶心情有些复杂,他白天还在设法保住三人,晚上三人就成废物了? 其实更让他担心的是疤三,此人知道许未央和复晋会之间有所关联,即便这层关联非常的薄弱,可依然是一种潜在威胁,“公子,疤三既然和州伯迁几人关系匪浅,” “想必手里还有别的东西,比如关于那个主簿黄安辅,这个家伙不可不防。” 言外之意自然是提醒陈逢先留下疤三。 陈逢想了想,正色道:“我既然答应给他们一条生路,自然不会食言,这样吧,今天晚上阿佑你加班让疤三将他知道的关于县衙的一切消息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明日一早便放他们离去,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院子中因为白天的打斗还很乱,现下是论功行赏的环节,很多人都想要知道陈逢的决定。 院子中站了不少人,有衙役也有黑云寨的人。 至于赏钱,倒不是当初在黑云寨的,而是今天抄了袁府胡府李府搜刮的,州伯迁很有先见之明,事先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砸了,现银什么的,陈逢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想必是州伯迁藏匿去了什么地方。 三家光是现银加起来便有十余万两,这放在清溪这座贫困县城绝对是惊天数字。 当然,袁家一家就占了一半多。 这一笔巨款陈逢没打算交给县衙,哪怕白天李知风对他有过暗示,陈逢也只是装起了糊涂。 的确,李知风当时明显很不满。 但这些钱交给李知风,那他还怎么完成当初对清溪百姓的承诺。 什么人骗什么人不骗,陈逢心里自有一条线。 周围的人听见陈逢的决定,心里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若是陈逢就这样把雷震天三人杀了,他们当然也会高兴,但是高兴之余,他们也会感到胆寒。 陈逢也很清楚,衙役最痛恨的是青衣帮,且雷震天三人在此次对付州伯迁的过程中也算是对他们有很大的帮助。 若陈逢就这样杀了他们,肯定会让他们感到害怕,觉得陈逢是个心狠手辣,不守承诺之人,衙役们只怕也会担心陈逢某一天欺骗他们。 另外一部分人一天前还是雷震天蒋由疤三的手下,如果陈逢就这样杀了他们,这些人肯定也不敢跟着他。 而陈逢现在很缺人手,黑云寨的人虽然不讲规矩惯了,却有一身武艺,只要稍加训练,绝对能成为一股不错的力量。 “公子,真的要放了他们吗?”周扶有些不敢相信陈逢就这样放疤三离开。 “三个土匪而已,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陈逢挥手说道:“再给他们准备些盘缠,雇佣一辆不错的马车,让他们能走多远走多远,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他们。” 下面的人听见陈逢居然还给三人准备盘缠马车,都感到十分惊讶。 心想陈逢真是心胸宽广,让人佩服,五体投地。 只有周扶和许未央听明白了陈逢的意思。 几天后。 外面就传来消息,雷震天一行人再途径荒水的时候,遭遇土匪被杀,陈逢所给的钱财也都被劫了去。 这则消息很快传遍清溪,本来不少百姓还在痛惜这三个匪首居然从陈逢府中逃走,未曾想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个个说果然恶有恶报,雷震天三人的死法居然和州伯迁相差无几。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只不过是周隐故意将雷震天他们身负财宝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这才会落得此等下场罢了。 当然。 这都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翌日清晨时分。 陈逢便骑着高头大马,再一次押着一名人犯前往县衙。 押的人自然就是昨天被周扶生擒的袁玉堂,要说清溪百姓最痛恨的人,绝对是他,毕竟百姓现在还不知道州伯迁才是真正的主使。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拦,陈逢自然走的是清溪最宽的大街。 他本来很想要骑一匹白马的,可惜无论是周隐的手下还是周扶带来的人,都没有一匹白马,最后也只能骑他那匹黄骠马了。 “陈大人威武!” “陈大人青天在世!” “陈大人就是我们清溪的光!” 大街两侧,是拥挤的人群,看到陈逢驾马而来,众人纷纷高呼。 陈逢微笑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心想这才是穿越者的正确打开方式,整天躲在暗处算怎么回事? “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做的,”陈逢向众人招手。 人群里便是如潮水般的欢呼。 一名年轻少女道:花痴一般,“陈大人真乃翩翩浊世里的佳公子,听说他还没成亲呢,你们说我有没有机会?”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女旁边的朋友反驳道:“像陈大人这样君子一般的人,你这样的胭脂俗粉怎么配得上,当然是我了。” “胡说八道,我看你才是胭脂俗粉,只有我才是最配陈大人的。” 两人突然就争论起来,最后,其中一人扭头就跑,“我这就去找我爹,陈大人是我的。” “哼,我也有爹!” “看来我大哥这魅力是真大,不过也是,我要是个女的,也想嫁给大哥,” 就站在两名女子身后的苏克之手里捏着扇子,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们不吵架。” 闻言,站他身后的周隐好奇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苏克之嘿嘿笑道:“大哥可以两个都娶嘛。” 话音落下,苏克之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旁边两双杀气腾腾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他的身上。 第58章 陈大人,请受我等一拜 “陈大人威武!” “为人民服务!” 大街两边的某间茶楼上,县令李知风和主簿黄安辅站在上面,听着下面的锣鼓喧天与鞭炮齐鸣,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非凡。 黄安辅眯着的眼睛像是盯着陈逢,实际上余光全在李知风的身上,说道:“陈子时现在可算是收尽了清溪民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本县县令呢,芝麻大个小官,也不知道低调一点。” 县令两个字很刺旁边县令的耳,昨日陈逢大败青衣帮,抄了袁胡李三家之财,一日之间比他在清溪为官数年赚得钱还要多。 关键是,这小子居然想着独吞这么大笔钱财,丝毫不给他面子,也不怕撑破自己的肚子。 李知风脸色显得无比平静,眸子中不见一丝波澜,“年轻人,一朝功成名就,自然心高气傲,想要炫耀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闻言,黄安辅认真的看了李知风一眼,叹了一声说道:“县尊大人,只怕这陈子时不只是在炫耀那么简单吧,我看这小子行事狠辣果断,却也兼有一颗世俗圆滑之心,” “而且,他独吞三家家财,是真不把我们全县官员放在眼里啊,这样的人,野心颇大,也不好对付。” 李知风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 看着凝起眉头的李知风,黄安辅又道:“怕就怕,去了个豺狼,却来了虎豹啊。” 便在此事。 押在队伍后方的袁玉堂的囚车进入街中,顿时百姓画风突变。 野菜叶子,臭鸡蛋等等。 一些没有烂菜叶子的,居然还提前准备了泥巴,抓起就朝袁玉堂的头上砸了过去。 人群的苏克之很是无语,说道:“嫂嫂,你说这些人奇不奇怪,自己都快没吃的了,居然还拿出来砸人,平日里倒看他们心疼的很。” 许未央刚才那杀伤性十足的眼神着实令他感到后怕不已,聪明的他这会儿已经将嫂嫂喊上了。 许未央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嫂嫂?不要在我这里这里乱攀亲戚。” “当然是嫂嫂您了,除了您这样集美貌与智慧并存,像仙女一般的人,谁还能配得上我大哥呢。” “小胖子,你很会说话嘛,”许未央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陈逢这个半路出现的结义兄弟。 “嫂嫂,这不是会说话,” 苏克之一脸的谄媚,就他这样子绝对有在宫里做大太监的潜力,“看来嫂嫂是美而不自知,像您这样的仙子,但凡是个人见到,都会情不自禁的感慨,夸赞,倾慕的。” “倾慕,” 许未央笑颜如花,看着苏克之,“怎么?你对我也有想法?” “嫂嫂说那里话,我这是欣赏,最纯洁的欣赏。” “那就好,不然我告诉陈逢,三条腿都给你打断。” “嘶!”苏克之倒吸一口凉气,双腿不由自主的夹紧,赞道:“嫂嫂果然和大哥绝配,都是性情中人。” 就在此时。 一块石头突然从他们的旁边飞起,咣当一声砸在囚车的护栏上。 众人震惊,齐齐看了过来。 便见沈如绡的手里居然还捏着块石头,苏克之看着一向安静的沈如绡愤怒的样子,双腿夹得更紧了。 只听沈如绡压低了声音,红着眼睛说道:“我恨死他了,恨不得亲手宰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苏克之吞下一口唾沫,只觉头皮发麻,沈如绡居然说脏话?这么安静漂亮的姑娘居然说脏话?这脏话真的只是冲着袁玉堂去的吗? 他后背发凉,越来越觉得站在这里不安全。 许未央已经知道沈如绡的父亲便是间接的死在袁玉堂的手里,上前抓住她,说道:“好,我带你去亲手杀了他。” “不,”沈如绡相信许未央既然这样说,就一定能帮她办到,“想亲手杀死他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希望全县百姓看着他人头落地!” 周隐忽然道:“那可能就需要些时日了。” 是的,斩首示众并不是有罪就可以斩的。 准确说即便是李知风这位县令也没有杀人的权利,他必须向上申请,流程要一直走到大理寺,等到大理寺的审批下来后才能行刑。 …… “升堂!!!” 大街上的人来到了县衙,这一次所审理的案子并不是秦家案,在上面的公函没有下来之前,秦家的案子都不可能正式展开审理。 而昨天晚上,李知风才将重审秦家案子的公文提上去,恐怕没一两个月是下不来。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上面没人,流程很慢。 昨日李知风得知陈逢打败青衣帮,抓了袁玉堂袁虎李员外几人,便将写好的这份公文拿了出来,并且让全县官员联合署名,见到陈逢的时候还说他会请他恩师敦促一二。 当时他就是在向陈逢示好,也是想要从三家家财中分一杯羹,然而陈逢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他,这让李知风非常恼火。 “将主犯胡兴,从犯李冲,押上堂来!”惊堂木重重落下。 虽说不满陈逢,可这件案子他不可能还从中阻挠。 这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州袁胡李这四家如今都已经完蛋。 这桩案子毋庸置疑的顺畅,也成了清溪十几年来看过最痛快的一桩案件审理。 只听李知风起身,宣判道:“胡兴李冲,你等二人,先是毁坏王家宅院,再是殴打老人,如此恶行,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现本县判你二人,死刑!” “不日本县便会将卷宗呈送知府衙门,层层递交至大理寺,你们二人就等着受死吧。” 像这样的杀人案件,都需要经由知府衙门审核,后面还有刑部和大理寺。 从某种层面上说,虽然李知风给他们判了死刑,但最后也有可能发生变数。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情况都不会发生,除非上面有人。 夏然,胡兴和李冲两人都不可能,他们两个现在面如死灰,毫无生机可言。 听见惊堂木落下的声音,王云超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淌了下来,他终于为母亲讨回了公道,而这一切,如果不是那个人,自己只怕拥有看不见青天的模样。 他忽然向坐在一旁旁审的陈逢跪下,不等陈逢反应过来,便给陈逢磕了个头。 陈逢急忙起身将他扶起,“老王,你这是做什么。” 王云超道:“大人,是您让我知道,一桩命案,并不是需要审查大半年之久还是悲剧。” 话音刚刚落下,外面的百姓竟又纷纷向陈逢跪下,一名书生带头,中气十足:“陈大人,是您让我知道在清溪尚存公道正义,是您拨开浊气让我们看见朗朗乾坤,请受我等一拜!” 第59章 唯唯诺诺黄安辅 面对全县百姓的尊敬,陈逢也没有辜负他们,向众人宣布,明日县衙就会组织人手归还当初州伯迁设计从百姓手中夺走的钱粮。 百姓手中都有当时留下的凭证,具体多少上面都有写清楚。 另外有少部分人,由于灾害原因,导致当时留下的凭证被埋进了废墟之中。 对于这样的情况,陈逢也没有说就不还给他们钱财粮食,只是说让他们找来街坊邻居作证便是。 那么陈逢难道就不怕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随便抓些人来作证吗? 他当然不怕,因为当时凭证都是一式两份,一份在百姓手中,一份在官府手中。 这些凭证,都在黄安辅的手中。 原本在黄安辅看来这些东西就是废纸,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还要将那些钱粮还回去,因此一直以来他根本没去在意那些废纸,自从拿回来丢进书房中,就没有再管过。 若不是陈逢今天说到,只怕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但陈逢并没有去找黄安辅,这个家伙挖出他们的大秘密,陈逢是准备弄死黄安辅的。 他回到县尉签押房里,正思考着就听见黄安辅敲门的声音,“陈大人,可有空吗,我有些事情想要找您商量。” 听语气就十分的恭敬,仿佛他才是陈逢的下属。 陈逢抬眸简单的看了一眼,随意散漫道:“黄主簿啊,进来吧。” 王云超马庆赵锋杨奉四人都在左右两侧,见到黄安辅也没有上去迎接,陈逢只是随口说道:“主簿大人随便坐,有什么事吗?” 黄安辅是弯着腰进来的,他更加不敢坐,却也没有说话。 陈逢注意到他的眼神,便让王云超四人先出去。 四人想到陈逢一身武艺非同一般,黄安辅只不过文弱书生,也就出去了。 随着四人前脚刚刚离开,黄安辅立马就朝陈逢跪了下来,“陈大人,您...您就饶了我吧,那些事都是州伯迁指使我去做的,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这种时候,陈逢自然没必要在意官职上的差别,也无须去客套。 眼神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黄安辅,淡而无味般道:“黄主簿好大的能耐,查得东西挺细的啊。” 听见这话。 黄安辅特别惊恐,手哆嗦着取出几封用信封装起来的文件,跪爬着到陈逢的桌案前,递上去说道:“陈大人,这些东西记录了我们追查许姑娘的全部过程,其中绝无半点谎言。” 陈逢没有回答,只是打开看了看。 意外的,他倒是从这份关于许未央的调查中清清楚楚的知道了她最近半年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在江州盗人墓室,被发现后竟然遭到江州官府通缉,许未央一路向北逃,在西峡府与安国公的孙儿相识,之后在安国公府住了将近一个月。 安国公的孙子竟想要娶许未央,许未央便带着青鸾往东逃,半路就遇见几个被州伯迁开设的赌场所毒害的人,于是她就有了摧毁州伯迁在武通赌场的想法。 而许未央的暴露点并不是陈逢寻找她的画像,那画像只是吸引黄安辅他们去调查许未央的开端,之后黄安辅细查了许未央从江州到武通所接触的人。 也就让他查到了在天府之时,许未央遇见一名女子,后来给了这名女子一大笔钱财。 于是黄安辅追查此女,发现她和复晋会叛军有关。 本来黄安辅的人已经抓住并且逼问对方,但那名女子服毒自尽了,这样虽然没有让黄安辅得到关于许未央的准确消息,却让他对许未央的身份更加好奇。 之后他便查出那名女子曾经是复晋会中的人,于是猜测许未央极可能和复晋会有关。 没错,直到这时候他们都只是猜测而已。 直到从田伯忠的口中得到准确的答案,他们才真正的确定许未央的身份。 看完后陈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漠然说道:“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周隐带回来了从州伯迁身上搜回来的他们所认为的证据,其中就有提到过黄安辅所说的那名女子,对此,州伯迁还准备了那名女子的伪证词。 现在田伯忠如今已经被救了回来,只是因为身上的伤才到现在没进县城。 所以陈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些东西对我没用,你对我来说也没用了。 “陈大人,我还有用的!”黄安辅顿时紧张起来,汗如雨下。 陈逢挑眉道:“我始终认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不,您相信我,我打死也不会说的。” “打死也不会说?” 陈逢讥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你当年先背陆县令投靠州伯迁,现在又想要从州伯迁那里跳到我这里,像你这样的人,我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骨气。” 这是实打实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狡辩。 于是黄安辅换了一个思路,说道:“我可以将当年我们劫朝廷税银的证据交给你,只要你不杀我,留我继续待在县衙。” 闻言,陈逢依然不为所动,杀气腾腾的看着黄安辅道:“我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你难道不是更安全吗?” 黄安辅再一次重复:“陈大人,我对你还有用的。” “什么用?” “我可以帮您对付李知风,他因为您没有分三家之财给他,还有今日,他认为大人您抢了他的风头,就连分发钱粮给百姓的事您也没有和他商量,他对此已经怀恨在心。” 黄安辅大概是真急,语速很快,“今天您押送袁玉堂时,我和他就在茶楼上,他还亲口跟我说,走了豺狼来了虎豹,说大人您就是比州伯迁还要恐怖的虎豹。” 闻言,陈逢眉眼微抬。 李知风有这样的气魄他确实有些意外,说道:“那又如何,你认为县太爷还有能力跟我过招?” 黄安辅正色道:“大人,您可不能小看李县令,先不说他自个人隐忍多年,就说州伯迁死后,在武通的陆知府一定会想办法重新在清溪扶持一人,” “李知县是他半个学生,是一定会选他的,况且大人您毁了陆知府的财路,他又岂会善罢甘休,您让我去刺探消息,我一定将打听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第60章 真正的朝廷命官 从天明时分,清溪县的天空就十分阴沉。 在签押房中不知道谈了多久的陈逢和黄安辅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雨声。 在一番思量后,陈逢决定暂时放过黄安辅一马。 虽然说此人基本上是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往哪边倒,但陈逢还是有自信掌握从今以后清溪县的风的。 另一方面他手里也握着黄安辅的罪证,算是双方都有所钳制,但黄安辅现在只是知道许未央和复晋会有关,实际上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在这一点上陈逢完全占据上风。 然后便是黄安辅的确有几分才智,他的分析也不无道理,陈逢确实需要有所防备。 还有一点便是,州伯迁这个县丞死去,很快便会有新的县丞到任。 陈逢既不希望这个人是朝廷安排来的,也不希望这个人是来万春塞进来的。 因此,身为主簿的黄安辅,只需他稍稍施加点力,将其推上县丞的位置并非难事,相信李知风也乐得如此。 黄安辅自然是在陈逢面前立下壮志豪言,出门后立马就去了县衙后宅见李知风。 “县尊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黄安辅步入书房,两行浑浊的老泪就淌了出来,悲惨的样子仿佛比死了亲娘还要难受。 见到他如此作态,正在桌案前写着什么的李知风赶忙起身上前,“安辅,你这是做什么?” “知风兄,你有所不知,那陈子时欺人太甚!” 黄安辅用衣袖擦拭着泪水,愤然道:“适才我去求他饶我一命,陈子时这黄口小儿,竟...竟...” “怎么?” “他竟让我从他胯下爬过去,才肯饶我一家性命。” “什么?!” 李知风双眉挑起,目怒凶光,“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啊,”黄安辅跟个女人似的哭得梨花带雨,道:“我不肯屈从,他...他放出狠话,说叫我等着,定要将我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知风兄,你我共事多年,此前小弟对你多有不敬,可那也是被州伯迁所逼迫的无奈之举,如今这县衙,陈子时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唯有你我二人合力方能与之抗衡了。” 闻言,李知风猛然拂袖。 “小小年纪,野心倒是不小,有我李知风在一天,就轮不到一个小小县尉耀武扬威!” 这么多年来,他本就被州伯迁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现如今好不容易看见翻身的希望,又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何况陈逢一个初入官场的小辈。 “安辅兄,你且起来,” 李知风郑重道:“依我多日观察,陈子时此人年纪虽小,城府却是颇深,手段也十分狠厉,现下他声望正隆,我们切忌不可与他正面交锋,此事还需细细谋划,徐徐图之。” “听知风兄的意思,是已经有所谋划了?”黄安辅擦干眼泪,略带兴奋的看着李知风。 李知风却是没有直说,凝视着黄安辅道:“安辅兄,你曾经也是州伯迁的智囊,我倒是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这...我现在心里七上八下,” 黄安辅道:“此前搜出那许未央真正身份的人就是我,陈子时恨不得生啖我肉,我现在哪有心思去想办法,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啊。” “真正身份?什么身份?” 李知风本来就只是州伯迁手里的傀儡,许未央的身份他自然没有资格知道。 “这个嘛...”黄安辅避开对方眼神,很是犹豫。 见状,李知风更加想要知道,沉声道:“看来安辅兄并不相信在下,既然如此,不送!” “嘿嘿,” 听见李知风直接下了逐客令,黄安辅咧嘴而笑,扯着李知风衣袖,忙道:“知风兄莫要生气,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只是需要捋一下。” …… 陈逢还不知道黄安辅这家伙出了签押房就将许未央和复晋会有所关系的事情告诉了李知风。 黄安辅离开后陈逢便将杨奉唤了进来。 将黄安辅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就那般放过去,不做防备陈逢并不放心,因此他想到了一个人。 “杨奉,你恨我吗?” 看见杨奉进来,陈逢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的看着对方。 杨奉微怔,不是很明白陈逢这句话,皱眉道:“大人,您这话是何意啊?我怎么会恨大人,感激大人还来不及呢?” 陈逢走到他旁边,说道:“当初如果不是我用秀桃的事威胁你,你也不会跟着我干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 杨奉身材颀长,足有一米八几,比陈逢还要高,肤色偏白,鼻梁高挺,眉宇之间有一抹英气,也怪不得能将秀桃勾搭到手。 他此刻微微弯着腰,神态显得很憨厚老实,“大人您不知道,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到小人家中,送了不少东西,如果不是大人您带着我们做这些事。” “之前那些砸我家房子的,背后骂我的,吐口水的,都上我家跟我赔礼道歉,我知道,这些都是大人带着我们打出来的,如果不是大人,杨奉现在还是过街老鼠。” 说到这里,他突然向陈逢跪下,“大人,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如果不是当时您威胁我,怎么会有杨奉今天的好日子。” “被这样,” 陈逢忙拉住他,说道:“你不恨我就行,我这人最怕遭人恨,不然晚上睡不好觉,就怕有人上门报仇。” “大人看起来不像。” “怎么不像?” “大人要真怕人恨,就不会跟州伯迁对着干了,”杨奉对此似乎已经看准了。 于是陈逢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微笑说道:“所以说,凡是恨上我的人,我都会先将他弄死,这样我才睡得安心。” 此言一出。 杨奉被吓得后退一步,之后他得知被放走的雷震天三人死在荒水之畔,脑海中也响起陈逢这句话,后怕不已。 “怪不得,也只有像大人您这样的,才能对付州伯迁,” 杨奉缓过神来,真诚说道:“在我们清溪,文文弱弱的官员最后要么被迫离开,要么身死道消,只讲怀柔或者只讲霸道的都难以在清溪长久。” “噫?” 这样一番话,陈逢颇感意外,说道:“你看问题挺深的嘛。” “大人谬赞,” 杨奉道:“我只是在清溪生活久了,慢慢领悟出来的。” 陈逢回到座位上,笑道:“那么你认为,我最后会不会也和州伯迁一样的下场呢?” “当然不会!” 杨奉斩钉截铁,“大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清溪百姓,州伯迁那等杂碎岂能和大人相提并论,如今,在我们清溪百姓眼中,只有大人您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 他脸色激动,仿佛陈逢的话触及了他的信仰般,掷地有声,“在小人心中,也只有大人才是我们所认识的大人。”? 第61章 一场收心的表演 随着杨奉掷地有声的话语声落下,签押房里迎来短暂的寂静。 在忽然间,陈逢有些愧疚,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在杨奉,在清溪百姓眼中,自己就属于伟光正一样的角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后面有来万春催命,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和州伯迁火拼。 甚至在赴任的途中,他最初的心思就是投靠州伯迁等人,只是对方因为自己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将他视如仇敌,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发生。 当然,州伯迁等人试图杀自己,王云超母亲之死也彻底让自己下定决定去弄死州伯迁。 他还是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对得起头顶所带的乌纱帽和朝廷所发放的俸禄。 陈逢没有对杨奉的话做什么表态,只是说道:“杨奉,我实话告诉你,自我进入清溪看见流离失所的百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将清溪那些蛀虫清理干净,” “当初我因为地震坠落山谷,是绡子救了我,她当时求我帮秦家翻案,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可是我做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索要多大的权利,我只是想让大家过得更好一些,你说有错吗?” “当然没错,谁敢说大人是错的,我第一个不服!” 杨奉心里感慨,更加觉得自己站在陈逢的面前太渺小,太...太不像个人。 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居然想着和州伯迁等人同流合污,还想方设法的想要加入其中。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根本无颜面对陈逢,于是愧疚的低下头。 陈逢也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旋即重重的叹了一声,道:“可是有人觉得我们错了,他觉得我是为了权柄,现在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了。” “谁啊?”杨奉震惊,“谁这么不识好歹?” 陈逢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当然是我们大老爷了,在公堂之上,县中百姓纷纷向我拜谢,咱们县尊大人很不满,还有我们从袁胡李三家抄来的钱财,我没有交给他,他对此也非常不满。” “刚才黄安辅告诉我,说县尊大人已经将我比喻成虎豹了,而州伯迁在县尊大人眼中也只是豺狼而已。” “这...” 杨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道:“看来县尊大人被州伯迁压迫多年,现在认为大人您也是要学州伯迁,真没想到我们县尊大人这般心胸狭隘,竟将大人您看作是和州伯迁一般的人。” “是啊,真让人无奈啊,” 陈逢叹息道:“也不知道县尊大人接下来会做什么,我是真的无心与他相斗,那些钱财本来就是要还给百姓的,若是交上去,那黄安辅什么德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听见陈逢无奈的声音,杨奉眸子骤然发亮,说道:“大人,我有办法知道大老爷接下来会做什么。” “哦?你有什么办法?”陈逢表面疑惑,心里等这句话不知道等了多久。 杨奉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大人不介意,我可以让秀桃去打听这件事。” 言外之意,自然也是希望陈逢能放过秀桃。 陈逢立马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说得哪里话,秀桃也是苦命之人,被州伯迁逼迫着做那种事,你放心,便是她不愿意帮忙,我也不会怪罪他的。” “谢大人!”杨奉半跪拜谢。 心想虽然陈逢手段狠辣,城府深不可测,可那些都只是对待敌人。 对待自己人却完全不一样,王云超母亲的死陈逢也是极力帮助,更是不吝钱财,对待百姓更是仁爱。 这样的人,他由衷的佩服,愿意忠心的追随,“那大人,我这就去找秀桃。” “行,你去吧。” “是,”杨奉转身。 就在他刚走到门口时,陈逢突然道:“杨奉,务必小心。” 杨奉微怔,鼻尖微酸。 待他走后,陈逢又将王云超唤了进来,当即面露悲痛之色,说道:“老王,虽然胡兴李冲都已经被判刑,但我还是要在这里跟你真诚的说一声抱歉。” 他哽咽道:“伯母...伯母...是因为我才...总之,这件事我难辞其咎。” “大人,您千万别这样,”王云超马上就跪到了地上。 随后。 陈逢答应王云超,将他提拔为他的掌房书吏,至于此前的方山,早就已经被下了大牢,等到上面公函下来,秦家案子重审,方山若是识趣老实交代当初发生的事,或许能有一条活路。 将一介衙役提拔成掌房书吏,无论是对于王云超来说还是对整个县衙来说,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从两者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书吏已经和吏官挂钩,衙役只属于役,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通常来说,书吏也是需要一定的功名才能胜任,比如秀才。 但在清溪这种地方,规矩并没有这样严格。 而且大昭最底层这些差吏,早就已经混乱腐败不堪,将自己家的子侄塞进来的事常有。 当然,陈逢这么安排也不是胡来。 王云超简单的识文断字能做到,他也会让王云超去考核,通过后才行。 随后。 陈逢又叫了马庆和赵锋两人进来。 “都是兄弟,坐!” 两人进来,陈逢亲自端着茶给两人奉上,说道:“从袁家搜出来的铁观音,这可都是你们的功劳,尝尝!” 陈逢这般作态,便是赵锋这样不爱多想的糙汉子都有些惶恐。 马庆更是有些害怕,根本不敢去看陈逢,不要说喝茶了。 陈逢愠怒道:“怎么,将我当做州伯迁之流了?” 马庆赵锋相视一眼,“大人,我们不敢。” 陈逢轻声道:“好了,都是共患难的兄弟,以后没外人在的时候就不用在意上下之分,我这里没那套,你们两个要是将应付州伯迁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可不拿你们当兄弟啊。” 说着他一拳砸在赵锋肩膀上。 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赵锋大笑道:“大人,您要是早这么说,我们就不这样了。” “是啊,” 马庆也端起茶杯,“大人你刚才那样子,可是吓坏我们了。” “哈哈,” 陈逢朗声笑道:“今天晚上,绡子摆了庆功宴,你们都是大功臣,记得到我院子里,大家热闹热闹。” “大人盛情,我们就不客气了,” 马庆再无拘谨拘束,道:“又能品尝到沈姑娘的手艺,不过大人,这样的盛宴可不多见,我们两个吃得比较多,你回去可以叮嘱沈姑娘多准备点,不然不够我们吃。” “好家伙,你还真是一点不拘礼啊。”? 第62章 巡按御史 数日后。 剑北武通府,知府陆今安府宅大院内,架起了戏台,台上正唱着三国时关羽败走麦城的戏码。 陆今安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簇拥下坐在正中,眼含泪水,哀叹不已。 陆今安今年三十有七,同进士出身,也曾担任过县令之职,算是混足了履历才升任知府的。 便在此时。 忽有下人来报,“老爷,刘同知有急事来报。” 下人显得很是忐忑,都是在府中多年的人,他很清楚在什么时候不能打扰自己家老爷。 陆今安擦去眼角泪水,淡淡的看了下人一眼,道:“让他进来吧。” 同知刘靖也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很爱看戏,只不过今日之事涉及清溪,州伯迁的死非但牵涉他们在清溪的布局,甚至朝廷现在的眼睛也盯在清溪。 “何事?” 刘靖看了观望过周围的人,旋即将李知风递交上来的公函以及一份信件交给陆今安。 陆今安接过看了起来,并伸手向旁边的侍女问茶。 结果侍女却是一不小心,竟将一碗热茶不慎打翻,烫伤陆今安的手,溅出来的水也打湿了手里的信件。 坐在周围的人见此情形,大惊失色,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站了起来。 侍女惶恐万分,当即跪到地上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陆今安甩了甩手上的信,神态依然温和,“无碍无碍,诸位都请坐下吧。”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侍女,说道:“一杯茶都端不稳,笨手笨脚的以后怎么做事,我也不责罚你,出去另谋活计吧。” “谢老爷!”侍女顿时感激涕零。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出门后,回到书房中的陆今安便冷冷的吩咐道:“安排几个人,扮成马贼将那女人杀了吧。” 管家只怔了一瞬间,便应下。 随后。 同知刘靖走了进来。 陆今安看向他,愁声道:“清溪死了个县丞,朝廷不日又要派御史前来,你有什么主意?” 刘靖身形微胖,沉声道:“大人,虽说州伯迁是死于山匪之手,可究其原因,还是那个陈子时。” 闻言。 陆今安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这个陈子时不简单啊,上任至今不足两月,居然就将经营清溪十余年的州伯迁弄死,” “他有这样的能耐,都是来万春从后给予助力,” 刘靖压低眉眼,寒声说道:“大人,依我之见,这清溪县丞空缺,来万春必定有所想法,我们定然不能让他们得逞,另外,既然朝廷要派遣御史过来,不妨就借这位御史之手,铲除陈子时。” 陆今安没有立即回答,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李知风的意思是让主簿黄安辅领县丞,虽说州伯迁与我们不过利益关系,但最近朝廷动静越发巨大,” “御史南下,名为考察吏治,实为就近观察定川王反应,清溪作为扼守剑南北上的重要通道,至关重要,李知风也算我半个门生,扶持他对付陈子时,倒也不错。” “下官以为可行。” …… 清溪,有雨。 “贱民,一群贱民!” 李知风怒气冲冲的回到县衙,就在刚才,向全县百姓发放钱粮之事已毕。 不少百姓聚集起来到陈逢府中送礼致谢,而他李知风却是两手空空,宛若路人甲。 “知风兄,何事如此动怒?”黄安辅迎面走来。 李知风拂袖道:“算了,不提也罢。” “你不说我也知道和陈子时有关,”黄安辅却是笑上眉梢。 “既然知道,你笑什么?”李知风本来就心情极差,看见黄安辅的样子,更是愤怒不已。 “知风兄莫急,看这是什么?”黄安辅取出从知府衙门下发的公函。 李知风大喜,当即和黄安辅回到书房之中。 “安辅兄,恭喜高升,”虽然朝廷正式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但陆今安已经作出承诺,此事就已经是注定的。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后,李知风神经逐渐紧张起来,放下手中的公文,愁声道:“巡按御史高湛高澈然,兆庆元年探花郎,当时你年仅十八,可谓奇才,恩师还说,这个高澈然颇得陛下信任,允文允武,还曾跟随陛下出城打猎,” 巡按御史只是临时职务,高澈然兆庆元年中探花郎,便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这才是他的本职,也就正七品而已,巡按御史也是正七品。 听起来这样的品级到地方上,随便一个知府正四品都比他大得多,但实际上即便是正四品的文官遇上,也不敢怠慢。 不论是翰林编修之职还是巡按御史之职,所代表的意义都不是品级能够衡量的。 何况这个高澈然还能跟随在皇帝陛下左右,只要顺利,没准儿以后就是一位阁老。 官场中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将自己信任之人派出来,就是要给高澈然刷履历,回京后必定高升。 “县尊大人担心什么呢?” 黄安辅并不愁,说道:“知府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位高御史前来,其实就是为了削藩之事,陈子时是来万春学生,来万春也早已经被打上定川王的标签,我们完全可以借助御史大人的力量,铲除陈子时,这是好事啊。” “正是如此,我才担心啊,” 李知风起身走到窗边,苦涩道:“以前朝廷无削藩之意,清溪显得很寻常,如今朝廷意欲削藩,清溪便变得尤为重要,既然这位御史是冲着削藩而来,我担心他会亲自来清溪,届时...” “你也知道,最近几年清溪是什么样,如今州伯迁已死,一切烂摊子还不是会丢在我的头上,怕就怕到时候我这县令也要做到头啊。” 原来如此。 黄安辅这才明白过来李知风在担心什么,眸光一闪,便是计上心来,“我说我的县尊大老爷,这件事何须担忧,高御史若真来咱们清溪,也一定是为了考察陈子时,” “到时候我们随便弄出点乱子,设计嫁祸陈子时,高御史又如何有心思将注意力放在你我身上,况且像这样的大人物,我认为,他多半不会来我们这种小县城。”? 第63章 不愧首富之子 如今已是七月初,距离州伯迁的死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里,陈逢基本上一直在做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归还全县百姓的钱粮,清溪全县人口有将近十三万人,此次旱灾加地震。 死于灾害的有近万人,即便放在这个时代,这也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因为地震没有想象中的恐怖,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的死亡数字,但因为州伯迁等人在天灾面前的依然剥削,地震之后的不作为。 导致很多不应该死的人最后还是死去,这让陈逢心里有很大的触动。 第二件事便是帮助百姓重建灾区,因地震受灾最为严重的村子便是沈如绡所在的灵鸣村,房屋倒塌极为严重,甚至不少房子的地基都已经裂开,想要在原来的村址上重建非常困难。 而且灵鸣村地势太差,地震导致被山石砸毁的房屋和砸死的人不计其数,因此,陈逢最后决定另外择地重建灵鸣村。 这是非常耗费钱财的事情,陈逢自然也有找到李知风要求他拨款,李知风便做起了铁公鸡,还嘲讽陈逢抄了三家家财,舍不得拿出来。 想要凭口舌之力从李知风的手里拿到钱肯定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陈逢也只有帮李知风出钱了。 陈逢从黄安辅口中得知,李知风想要在县城东边盖一座大宅子,用来和他的夫人一起避暑,连地都买下来了。 于是,陈逢暗中支持灵鸣村村民,冲到了那块不错的风水宝地就盖起了房子。 对于这件事,李知风也是被气得不行。 他也不可能直接对一群灾民大动干戈,好说歹说清溪百姓根本就不听,双方僵持许久,没有得到解决,村民的房子已经是越盖越大了。 第三件事便是当初说过的沟通河渠,虽然如今清溪天气已经转好,可陈逢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不只是因为自己答应过清溪百姓。 更重要的是,打通两条河,以后可以防止再像今年这般惨剧,这是造福子孙的事情。 今天。 陈逢一行人从乡下回来了。 因为他自己的房子竣工了,新房建成,所谓乔迁之喜,自然是要请亲朋好友热闹热闹的。 也正好,这两个月下来,陈逢沈如绡周扶许未央几人也都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沈如绡自然是负责自己村子的重建搬迁,陈逢许未央周扶以及王云超一干衙役,也都奔赴在不同的乡镇。 “大哥,想死你了!” 刚到自己家门口,小胖子苏克之便在门口迎接,跑着就向陈逢冲了过来。 陈逢已经有好几天没住在自己家里,最近大半个月他都在伏春水边,没错,沟通河渠的事已经开始动工了。 看到眼前的府门,自然无法和州府袁府相比,毕竟他是叮嘱过苏克之的,不管怎么建,绝对不能违制。 哪怕全天下的官几乎都在违制,可陈逢不行,他可不想送某些人嚼自己口舌。 饶是如此,苏克之亲自督建的院子也具备了豪门大院的气质,虽说府门不够高大,但苏克之在用料上下了很大的血本,院子中该有的别致景观也是一应俱全。 “看不出来啊老二,你居然还有做设计师的天赋,”谁不想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宅子呢,苏克之帮陈逢完成了这个心愿。 “设计师?是什么?” 陈逢没解释,参观着庭院,问道:“说吧,我这宅子花了多少钱。” 苏克之挑眉,不满的看向陈逢,“大哥,你当我是什么人,咱们之间谈钱多伤感情。”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陈逢搭上他肩膀,说道:“之前是我没钱,现在有钱了当然要还你,我这做大哥的也不能总坑弟弟的钱不是,你说现在我也算是咱们县里的名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那不成,” 苏克之嘟囔着说道:“当初是我要替大哥修房子的,没说借钱的事,而且大哥,你现在也没钱吧。” “谁说的,你大哥我抄了袁胡李三家,一分没给李知风,你大哥我现在肯定不比你穷就是。” “我不信,” 苏克之对此很自信,说道:“大哥你就别蒙我了,我都打听过了,光是你出钱修河,施工的工人有九百八十五人,我问过了,每人每天三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八十八万六千五百文,折合银子接近九百两。” 三十文一天,不要觉得少,这一个月下来已经将近一两银子。 要知道在清溪的平均水平,很多人一年下来顶破天也就三两左右,很多人一年的消费水平也只有一两多。 所以说,陈逢给每个人开三十文一天,这已经是高薪。 只听苏克之继续说道:“另外还供应茶水,饭菜,这些都是从我们家的聚鲜酒楼进的,咱们大哥要求的是三素一荤,菜色新鲜,每天菜色也要不一样,不能过夜,价格也就蹭蹭往上涨了,即便一天一个人两顿,折算下来也是十六文。” “那么一个月下来就是四十七万两千八百文,折合银子接近五百两,另外就是茶水钱,由于受天气原因,天气热的时候消费高,到阴天的时候会好一些。” “但是咱们清溪刚过干旱,茶水也贵,即便我折半来算,每人每天至少也要花费七文茶水钱,那么一天下来就是六千八百九十五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二十万六千八百五十文。” “当然,我算得只是理论上,中间肯定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有所浮动,但是大概率和我算的相差不多,而比起工人的工薪,饭食,耗费更大的修河需要的石料木材等等物资,这更加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另外还有重建灾区,归还全县百姓当初被州伯迁压榨的钱财,我大概猜测一下,大哥从袁胡李三家抄来的银子,应该花费得七七八八了。” 跟在陈逢身侧的许未央周扶沈如绡三人都很震惊的看着苏克之,因为他说这么一长串数字,中间居然没有半点停留。 而就在昨天晚上,负责帮陈逢管理钱财的周扶就已经告诉陈逢,三家的家财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老二,你闲着没事儿啊,还专门抽空计算我这两个月消耗的钱粮?” “什么呀大哥,我就是在酒楼的时候随口一问,现在随口这么跟你一算,我就知道你没什么银子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克之很淡然,就好像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般,“咱们都是拜把子的兄弟,干嘛跟我计较这些,再说要不是大哥您,弟弟我也不能赚得盆满钵盈啊。” “人才啊,不愧是首富之子。” 这等心算速度,不是人才是什么。 最近周扶一直跟他抱怨管理钱粮等事务太过麻烦,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敢情是自己用错了人。? 第64章 商业奇才 苏克之的心算能力令人震惊,随后陈逢不信邪,还特地出了一道鸡兔同笼的问题试探苏克之,这小子虽然不会方程式,但他解题的思路却已经和方程式相差不多。 忽然间陈逢就改变了以往对苏克之的看法,这小子那里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分明聪明得很。 “噫?” 听陈逢稍微讲了方程式的解法,苏克之两眼放出精光,“大哥,真没想到你不但做官厉害,连算术也这么牛,这种方法我还是头一次见。” 陈逢心想你肯定是第一次见,笑道:“我也真没想到你小子算术居然这么强,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帮你大哥管管财政。” 几人坐在廊边,廊外便是苏克之设计的一潭荷花池,不过苏克之还没找到荷花,现在就是一空池子,好在池水很清澈,迎面吹来的风也让人舒适。 听到陈逢的话,周扶仿佛看见了脱离苦海的希望。 统筹钱粮这方面本就不是他所擅长之事,本来他想要交给沈如绡,但沈如绡最近都忙着自己村子重建的事情,自然不好麻烦他。 虽然至今他们都还不清楚苏家的真正身份,当初苏金宝一人便拦住袁玉堂等人不敢出手,从那时陈逢就怀疑苏金宝不是简单的清溪首富。 但几个月相处下来,周扶觉得苏克之可以信赖。 况且只是负责灾民这方面的钱粮,在周扶看来,苏克之也不可能会去贪墨百姓。 于是他立马说道:“胖子,你要是帮公子办好这件事,等灾区重建好,河渠打通,县里百姓都指定对你顶礼膜拜,你不是一直想当大英雄,这可是个好机会。” 一句话便说到苏克之的心头。 然而苏克之却道:“大哥你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帮忙?” 陈逢没好气道:“我没有三头六臂啊,哪能忙得过来,你别看我现在没什么钱,我已经再想赚钱的法子了。” 听到赚钱二字,苏克之更是精神大震,“大哥还会做生意?” 鄙夷的目光顿时落在苏克之身上,陈逢挑眉道:“怎么?以为你大哥我就只会花钱不会赚钱?” “你要知道,我既然能做你大哥,当然是全方面都可以碾压你的。” 这句话,苏克之愣是一点没反对,赞叹道:“对,大哥说得对,小弟由衷佩服,那敢问大哥,准备怎么赚钱呢?” 闻言。 陈逢立马低眸,看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说道:“这个,具体的我还没想到。” “哈哈哈,” 苏克之立马大笑,“那就是没有咯。” 陈逢冷冷的看着他。 也不能怪他啊,清溪这地方太穷了,再加上旱灾地震,百姓都还需要他的扶持,能从什么地方赚钱。 然而,他现在确实是缺钱了,如苏克之计算的一样,他要是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河渠肯定是打不通了。 苏克之立马敛去笑容,正色道:“大哥,你要真没赚钱的法子,我这里倒是有。” “你?”陈逢表示质疑。 “就你?”一直在旁边和沈如绡说着话的许未央也鄙夷的看了过来。 “胖子,小心牛皮吹破,”周扶亦是不信。 “干嘛?干嘛?” 看着一个个质疑的目光,苏克之捂着自己胸口,道:“你们看不起谁呢,没见这两个月就你们在亏空,就我一个人在赚钱,竟然还都看不起我。” “你赚钱?你赚什么钱了?”陈逢询问。 苏克之嘿嘿笑道:“大哥,你以为我给你盖这院子真的是白盖的吗?” 众人看着他脸上奸商般的笑容,皆疑惑不解。 原来,早在两个月前苏克之就接手了他老爹布庄的生意。 试问,在天灾不断的清溪,这种时节布庄怎么可能赚钱呢? 然而,苏克之非但没亏,居然还真的赚到钱了,而且他还正是借着这场天灾赚得钱。 此前他们布庄就积累了不少存货没有办法卖出去,苏克之先是进行产品包装,将他的布匹针对不同的消费层分出不同的档次,最重要的是,他清楚因为地震等原因,百姓衣物本身就损失颇大,急需置办。 针对百姓缺钱的窘境,苏克之便推出了各种优惠力度,还搞分期付款的政策,不但将夏天的货买了出去,还将冬天御寒的布匹都给买了出去。 因为陈逢包吃包住啊,百姓领了工资自然有了闲钱,最后这些钱也就跑到苏克之那里去了。 通完后,陈逢既然无不瞠目结舌的看着苏克之。 便是沈如绡也钦佩的看着他,说道:“原来,大哥的钱刚出口袋就进了你的口袋。” “嘿嘿!” 苏克之玩弄着挂在腰间的玉佩,笑道:“这很正常啊,百姓他们的目光其实也很长远的,而且他们很懂得节省,现在大哥给了他们钱,我给了他们节省的机会,他们没道理不来我这里,而且我们清溪冬天本来就很冷。” 其实,最让陈逢震惊的是,苏克之这小子推出的优惠政策,从各种优惠卡到各种打折的方式,简直都快赶上他认识的某夕夕了。 至于分期付款,这玩意儿自是不新鲜,老早以前就有人这么做。 只不过苏克之给出的分期利息非常的低,前两个月他甚至直接免去了利息。 “厉害!” 陈逢是真佩服苏克之这脑子了,也就更加好奇他所说的赚钱法子,“你说说,你那赚钱的法子是什么?” 苏克之故意卖起了关子,“大哥,我赚钱的路子有两条,这两条呢也多亏了大哥。” “我?”陈逢不解。 “大哥你想想,州伯迁这伙人以前主要来钱的地方是那里,现在大哥如火如荼的重建咱们县城,我们县里最缺的又是什么?” 不待陈逢先说,沈如绡便道:“前者是驿路,后者...后者应该是粮食。” “聪明,” 苏克之很少见的认真起来,说道:“去年蝗灾,收成几近于无,今年旱灾,又耽搁了播种,聚鲜楼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如果不是上个月从省城运过来的粮食,我都无法满足大哥每天菜色不一样的要求。” “当然,如果我们再不行动,那要不了多久,非但我满足不了大哥的要求,全县百姓肯定都得挨饿,等到了秋天,那就更惨咯,因为现在武通也已经快没粮食了。” 是啊,粮食。 苏克之这句话,忽然给了陈逢灵感。? 第65章 冬日西瓜之设想 民以食为天。 清溪去年收成极差,今年播下去的苗子,因为干旱已经定下结论。 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秋后的清溪将会有不少人面临挨饿的局面。 更严重的是,这才六月武通也已经陷入缺粮的境地,从某种层面上说,整个剑北都急需外省的支援。 不错,粮食的确是赚钱的方法之一。 苏克之目光很长远的看见了这一点,他决定组建商队,到剑南去采购粮食,这比起等待朝廷的救援不知道要靠谱多少倍。 到时候将粮食运进来,无论是在武通府还是在清溪县,都会有很多的大户,面对这些大户,苏克之打算狠狠的敲诈一笔。 故而,苏克之的意思便是让陈逢将还他的钱作为投资他组建商队的钱。 毕竟,一支商队除了谈生意的,还需要一定的护卫,这世道可不太平。 这一点倒是和陈逢想的一模一样,于是还建议苏克之到时候也将米分出各种等次来,什么珍珠米,白晶米等等,这个时代不只贫富差距巨大,更重要的是阶级。 那些大户往往高高在上,无论穿什么吃什么都要高人一等,届时自然不愿意和普通老百姓吃同等层次的米。 “大哥,你真够这么阴的,”听后,苏克之钦佩的说了一句。 后面的沈如绡和许未央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觉得新奇,后者却好像是习以为常。 许未央眉梢轻起,淡然说道:“以前我们小时候,他将糖葫芦也分出不同的等次来,还将香蕉葡萄橘子西瓜都做成了糖葫芦,不知道骗了多少小孩的钱,连小孩的钱都骗,现在骗大户的钱,也没什么稀奇的。” 沈如绡惊道:“香蕉葡萄橘子西瓜还能做成糖葫芦?好吃吗?” 便在此时,陈逢回过头来盯着许未央说道:“当初某人求着我给她做,吃得都停不下来,如绡,你猜好不好吃呢。” 许未央冷哼一声,说道:“好啊,那我现在就要吃。” 陈逢挑眉,笑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闻听此言。 几人惊讶的目光齐齐聚在陈逢的身上。 倒不是水果这时节没有,像在盛产香蕉的琼州,这时候正是香蕉成熟的时节,但葡萄通常在秋天,橘子一般在十月以后。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里并不是交通发达的现代。 当年杨贵妃为了吃荔枝,还留下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呢。 如今整个剑北之地都遭遇天灾,连蔬菜都极度稀缺,哪里来水果给你,便是在这日子里,想要吃上一口西瓜都非常困难。 因此众人对于陈逢这句话才很是震惊。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许未央惊讶的眸子很快就变得睿智起来,仿佛已经看穿了陈逢。 陈逢走到她旁边,趁她不注意揽住其腰肢说道:“你既然想吃,我当然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会给你弄来的。” “噫~”苏克之唏嘘一声,没想到自己谈生意,居然还吃了把口粮。 ...... 几人来到餐桌前,桌上的菜色对于王云超杨奉等人来说,依然算得上佳肴。 但对于陈逢来说,脑海里既然有了建大棚的法子,这些菜色就显得有些单调了。 苏克之也急不可耐的询问,“大哥,你刚才说不止现在能种出西瓜来,就是在冬天也能种,究竟什么意思啊?” 陈逢扫了他一眼,却是想起另一件事,道:“你先前不是说赚钱的有两条路,组建商队是一条,还有一条又是什么?” 搞钱,是陈逢现在的重中之重。 见识了苏克之的各种操作,他现在自然也想要将手伸进苏克之的口袋里。 苏克之嘿嘿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接手州伯迁他们在驿路上的生意呗。” “一路上的生意?” 马庆放下手里碗筷,惊愕道:“苏少爷,你...你也要...将刀伸在那些人的脖子上?” 恕我按这句话,他还看向陈逢。 因为在他看来,既然苏克之有这样的想法,肯定就需要陈逢这个做官的给他提供驿路上的消息。 苏克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什么呢,我能是那种人。” 原来,他也只是在沿途驿路上给来往的人一个休息的地方,顺便在这些休息的地方售卖一些过往商人刚需的东西,除了茶水当然还有饭食以及一些杂货。 其实,苏克之的想法已经有点类似后世的客运站。 当然,这必须在人流量较大的地方,否则很容易亏本,而清溪正好就是这样一条驿路。 “怎么样大哥,你要不要来入股?”苏克之很期待陈逢的加入。 有赚钱的机会,陈逢自然不会放过,何况还是这样的甩手掌柜,“好啊,不过我没时间帮你管事的。” “不需要,有大哥这尊大佛在,就够了。” 闻言,陈逢突然想到这家伙卖布匹时往外使劲宣传自己和他是结拜兄弟的事,便问道:“我说你小子不会当初跟我结拜,就是打着做生意的事来的吧?” “哪能啊大哥,” 苏克之道:“那时候我可不知道大哥你能在咱们清溪闯下这么隆重的威名。” “大哥,你赶紧说说你那在冬天也能种出瓜的法子吧,”他急忙转移话题。 陈逢看向他,这件事确实需要苏克之的帮忙,其一是自己没钱建,得把这家伙忽悠过来,另一方面便是苏克之在经商方面确实有几分才能。 于是他轻咳一声,说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其实重要的不只是瓜,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蔬菜,你说如果在冬天的餐桌上出现黄瓜,菠菜之类的,需要多少钱呢?” “冬天的黄瓜菠菜,多少钱都不过分,”苏克之斩钉截铁般说。 “是啊,多少钱都不过分,所以你要不要也入点股。” 听见这话,苏克之笑了,“大哥,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你说怎么干,要多少钱,我投了。” 这姿态,怎么看着都有些王多鱼的气质。 陈逢道:“那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去把外面的琉璃窗都给拆了。” “啊?!” 苏克之震惊,“大哥,拆琉璃窗做什么?那玩意很贵的!”? 第66章 危机再来 苏克之口中所谓的贵,也只是相对于他们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说才是如此。 但是他现在也不可能立马就去盖起一座玻璃工坊出来,其一是他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制造玻璃的流程,只记得主要原材料是石英砂。 况且,说是建造大棚,可能够成功谁也不知道。 那么自然要先进行实验了,而苏克之给他盖的这座院子用了不少琉璃窗户,琉璃便是玻璃,虽说透光性并不是特别好,但在陈逢看来,用来做试验应该没有问题。 决定此事后,陈逢便安排苏克之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自己则准备去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玻璃制造水平。 不过,他的计划还没出门就被腰斩了。 是杨奉,或者说在县太爷家里的秀桃送来了一则消息,兆庆元年探花郎,翰林编修,巡按御史高澈然将来剑北,对外说的是,由于近年来盐运走私严重,其中犹以剑北之地最为严重。 因此高澈然前来剑北的主要任务就是巡盐。 书房内。 陈逢微微皱起眉头,从前段时间朝廷削去胶东王三座县便可以看出,朝廷在削藩这件事上的动作已经不打算隐瞒。 如今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派自己信赖之人前来剑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名为巡盐实为削藩做准备。 “大人,听李知风的意思,他们很可能要借这位高御史的到来,设计陷害大人,”杨奉很是担忧,自己有如今这样的生活,全赖陈逢所赐。 若是陈逢出事,自己也肯定要完蛋。 陈逢心里也很担忧,来万春当初被贬官,罪名是在平定复晋会的战事中杀良冒功,如此大罪,便是斩首也不为过。 后来定川王力保来万春,并将之调入广阳担任知府一职。 自此,朝中就有不少人将来万春归入定川王一系。 陈逢现在和来万春有着洗不干净的关系,自然也会被归入定川王一系,怕就怕这位巡按御史前来剑北就是要清理定川王安插在剑北的一些爪子。 他极有可能也会被认定成爪子之一,这位高御史届时只怕要想方设法在自己身上查出点不干净的东西。 再有李知风在,陈逢担心自己和复晋会之间的关系被查出来。 心里经过漫长的思考,陈逢尽量保持镇定的神色,看向杨奉淡然说道:“既然是御史,该怕的也应该是李知风,我怕什么,再说,堂堂巡按御史,来我们这座小县城的可能性也不大。” “大人,话虽这么说,就怕他们使诈,” 杨奉道:“黄安辅说,到时候随便弄出点乱子嫁祸在大人的身上,这位高御史的目光就会死死盯着大人。” 他自然不知道许未央和复晋会之间还有所关联,因此对于黄安辅这句话也不甚理解。 陈逢挑眉,从当初黄安辅向他投诚后的当天晚上,他就知道这家伙两面投资的心思。 其间,他还去威胁过秀桃,想要秀桃为他所用,可惜他不知道秀桃和杨奉之间的关系,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经落入陈逢的眼帘之中。 陈逢之所以不揭穿,至今还留着他。 也是担心在武通府的陆今安,这方面的消息他只能从黄安辅口中得知,另一方面,有黄安辅在,秀桃被发现的几率也会变得低很多。 “既然如此,暂时他们也不会乱动,” “大人的意思是?” 陈逢看向他,平静说道:“他们现在想要看见的结果是,借助这位高御史,对我一击毙命,李知风是聪明人,他现在不会搞出多大的动静,反而会稳住我。” “算算这位高御史的路程,从京都到剑北,万里之遥,最快进入剑北境地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进入剑北肯定是去省城,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要提高警惕了,李知风很可能使用什么手段将这位御史吸引来清溪。” 杨奉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陈逢笑道:“当然了,现在也不能放松,盯紧点儿,毕竟后日便是宣判的日子。” 宣判,指的是秦家案子。 针对袁玉堂胡兴李冲几人的。 几天前秦家案就已经开启重审,再没有了州伯迁这股力量之后,这桩耗时大半年都未曾破案的案子,用时短短两天。 不只将张氏被调戏的事情审理的清清楚楚,便是秦家一家老小被毒死的事也被审理的非常清楚。 另外,胡兴李冲两人打死王母一案,刑部及大理寺都没有要求重审,也就是说,这两人死刑已定,将在秋后问斩! 现在将死的胡兴居然还要承担一份死刑,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杨奉离开后,周扶便从后面的屏风中走了出来。 “公子,清溪已非善地,我担心继续留在这里...” 周扶一直都不认为清溪安全,想要离开。 “我们这样的身份,去那里又是安全的?” 陈逢正色道:“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躲避,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洗去我们那一层身份,御史来了又如何,便是皇帝来了,我也不会再去过亡命天涯的生活。” 周扶始终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隐藏永远的,但最后这句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也该是时候去找田伯忠这狗头军师聊聊感情了,我先从他那里打听一下这个高澈然的具体情况,这样我们才好做出部署。” 当初田伯忠因为半路杀出的奚虎而获救,之后被救去奚虎家中,几天后回到清溪。 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如今已能行动自如。 陈逢其实有想过杀了田伯忠,但因为来万春的存在,最后还是没这么做。 而杀死州伯迁的奚虎,陈逢见他一身武艺,自己正好缺人,便将其吸收进了自己的麾下,如今还在伏春水边开渠,实际上已经是陈逢衔谍卫中的一员。 田伯忠到现在还对当初在青山沟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从始至终陈逢没有承认过自己有意将他送上黑云寨。 进入田伯忠的院子,对方正躺在一张竹椅上,旁边站着周隐,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看见陈逢进来,周隐便告辞离开。 田伯忠拂动着手里的羽扇,阴阳怪气道:“陈大人,稀客啊,今天没去做你的父母官呐。” 陈逢上前,盯着田伯忠微微眯起的眼睛,说道:“没错,当初我就是故意将你送上黑云寨的。” 提起旧事。 田伯忠大怒,霍然起身... 第67章 高御史之渊源 羽扇重重的拍在石桌上,将不少尘埃掀向陈逢。 田伯忠目光犀利,深处好像燃烧起熊熊烈火,想要将陈逢吞噬其中。 “陈子时,你果然对府尊大人有二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力将一颗石子砸在地上。 陈逢却显得十分平静的上前,将田伯忠的竹制躺椅稍微挪了挪,微笑着坐下,轻抿茶水。 看见他如此傲慢态度,田伯忠怒火更甚,言辞更加锋利,“好,既然你承认了,那么我便如实禀告府尊,我倒要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罢,他便是转身离去。 后面传来陈逢轻若春风般的声音,“那你就死定了。” “你什么意思?”田伯忠霍然转身。 陈逢轻挑眉梢,“田兄,当初大人是如何嘱咐你的,关于我的身份,而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听见这话。 田伯忠眸子在瞬间就从陈逢身上转移开,两道眉也向中靠拢。 “没错,我是有意将你弄去黑云寨,但那是为了对付州伯迁,” 当初陈逢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完全是胡诌,“现在州伯迁已死,不自大的说,我已经掌控清溪一半以上的权利,便是咱们大老爷也不敢直面锋锐,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 有风拂过。 田伯忠唇上两撇胡须在风中凌乱。 他当然清楚,来万春最痛恨的便是手下人的不忠。 自己向州伯迁说出许未央的身份,这就是对来万春的不忠,什么酷刑都无法成为借口。 而陈逢的确将州伯迁打败,这样的结果对于来万春来说,不用说都是大喜事。 两相比较,自己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呵呵,” 田伯忠冷笑道:“州伯迁已死,空口无凭。” “是吗?” 陈逢怪笑道:“田兄,你不会自己按下的口供都忘记了吧。” “你...”田伯忠骇然,“陈子时,你卑鄙!” 在山道之上,奚虎斩杀田伯忠后,是他从州伯迁身上拿回那份盖有自己手印的供词,后来自己回到清溪,是自己主动交给陈逢,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为了威胁自己的证据。 当时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么远,另一方面则是当时陈逢向他索要。 他考虑到陈逢和复晋会之间的关联是陈逢的底线,再有来万春也有过嘱咐,于是没有拒绝。 “没错,我就是卑鄙,”陈逢很大方的承认,他从来就不在乎什么君子小人之别。 看见陈逢那浑不在意的样子,田伯忠感觉自己就像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之上。 “陈子时,大昭文人因为你的存在,一池春水都不知脏了多少倍,”田伯忠依然咬牙切齿。 “那又怎么样呢?” 陈逢慢悠悠的品茶,说道:“一滴墨进入一池清水,还能清除吗?” “你...”田伯忠语塞,最后说道:“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真是有辱斯文二字。” “对,我辱的就是斯文,你能拿我怎么样。” 看着陈逢脸上的笑容,田伯忠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瞧着对方想要弄死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陈逢敛去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好了,田兄,你我二人何必如此相争,既然现在你手里握着我的把柄,我手里也握着你的把柄,这样不是更加亲切了吗?” “呵,你倒是直接,”田伯忠走了过来,冷笑。 陈逢给他斟茶,微笑道:“从今以后,你我不是可以更好的合作了。” “陈子时,我知道你在密谋着什么,” 田伯忠还是端起了茶杯,说道:“你有好几次都在故意支开我,我能确定,真正对府尊不忠的人,是你!” 最后两字,掷地有声。 陈逢知道,跟在田伯忠身边的周隐颇为精通刺探的手段,对方极有可能听到了些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已。 “田兄,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陈逢向南方拱手,“我身受府尊授业解惑之恩,更有提拔之恩,我对府尊之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同样掷地有声,但田伯忠只是讥笑。 “说吧,你今天忽然过来要挟我,又是想要让我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转折,陈逢没觉得有任何不妥,“朝廷派了个巡按御史过来,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又如何?” “我要知道他的具体情报。” 田伯忠看了陈逢一眼,说道:“不妨告诉你,这个高澈然和我乃是同乡,我和他还是同场秀才。” 此言确实让人出乎意料,陈逢怔了片刻,唏嘘道:“真没想到,田兄竟有如此好友,对了,田兄你是那里人?” “高澈然此人,性情高傲自负,和你一样令人讨厌,” 田伯忠寒声道:“我只不过是认识此人,和这种人算不上什么好友。” 听见这话。 陈逢忽然发笑,“如此说来,这位高御史和在下倒是极有可能是同道中人了。” “此人尊权贵,你一个小小县尉,只怕都懒得瞧你一言,” 田伯忠鄙夷道:“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几分学问,只是这些学问都用在拍马屁上了,想必也是如此得到天子青睐。” “天子青睐,怎么说?” “高澈然进京参加会试时,曾在京师太兴县破获一桩蛇妖案,此案本来只是北方狼崽子为窃取我国情报故意为之,最后高澈然这个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无耻四个字他故意说的很重,显然是想要提醒陈逢,“他居然把自己的破案过程写成一本小说,还故意描述得极度曲折,将自己塑造得如何高大,在京师大肆宣扬,” “据闻,他殿试本来位列二甲三十三名,皇帝陛下得知他在太兴县的所作所为,便不顾主考官等人反对,强行将他点为探花。” “授官后,高澈然时常受宣入宫,多次与陛下外出狩猎,听闻有一次,在打猎过程中,高澈然蛊惑陛下北上,躲过侍卫目光,向北一直越过北门关,深入狼国领地,结果遭遇正好南下准备劫掠的狼国骑兵,陛下也险些遇难。” “所以结果是什么?” “结果,结果便是这高澈然奋死带着陛下逃了回来,” 田伯忠很不能理解,“高澈然蛊惑天子,使天子身陷险地,百官皆言应当严惩,岂料陛下...陛下竟反而因为这件事对他更加青睐。” 他略作沉吟,看向陈逢道:“你说,此人是不是极会投机取巧。” 陈逢看着田伯忠反问道:“田兄,如果他只会投机取巧,就不会蛊惑陛下跨过北门关,况且,便是你也不能确定他就是真的蛊惑吧。”? 第68章 原来古人比自己认知的还要发达 最后,陈逢让周扶从手下挑选擅长隐秘,机灵且谨慎的人北上,暗中观察高澈然的一举一动,并且严令不可有对高澈然有任何举动。 听了田伯忠的话,陈逢并不觉得对方像田伯忠所认为那般厚颜无耻,投机取巧。 破蛇妖案,抓了北方的狼崽子,抓准机会宣扬自己的名声怎么能说是无耻,怎么能说是投机,明明是此人极会经营自己的官路,很会运用名望这种看似无形,实则比刀剑还要锋利的东西。 再有深入敌境,面对骑兵追击,还能斩敌后撤,可见此人身负武艺,且武功不俗。 这分明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居然在田伯忠眼中是一个厚颜无耻,投机取巧的小人,怪不得两人谈不到一块儿去,也怪不得有这样的同乡,田伯忠只能给来万春做一幕僚。 安排观察高澈然的事情后,陈逢便去搞搭建大棚的事情。 大棚的原理便是吸热保温,通过透光覆盖材料形成局部小气候,营造出有利于农作物生长的环境,通过提高棚内温度,从而提高植物的生长速度,能达到高效生产的目的。 在折腾一天下来后,陈逢其实还没有什么头绪。 第二天是袁玉堂等人宣判的案子。 众人也都出门到县衙门口去了,尤其是沈如绡,她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很久。 不过,陈逢没去县衙。 他不认为这种时候李知风还会冒着民意瞎判,况且瞎判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上街后,陈逢进了一家珠宝店。 “县尉大人,请进快请进,” 陈逢刚到店门口,里面的管事就注意到他,忙出门相迎,并吩咐下人,“快去,准备上等清友茶来。” “不用不用,” 陈逢亦是连忙说道:“你们掌柜的可在,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这...” 管事一时语塞,旋即道:“大人,这不今天袁扒皮就要被宣判了,我们掌柜的也去县衙门口看热闹去了,要不我这就吩咐人过去叫我们掌柜的回来。” 闻言,陈逢也是一笑,“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们这儿应该有琉璃做的各种首饰吧。” “有的,大人请随我来,” 管事大喜,似乎能为陈逢服务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陈县尉,您看,这些都是药玉做成的各式首饰,发簪、耳坠、项链、玉佩、手镯、杯碗等等应有尽有,不知大人是自己佩戴还是赠人呢?” 药玉,意思是用琉璃仿玉所制之物。 陈逢向摆放着的各式物件看去,没有发现一件透明的琉璃,都含有杂质,呈现出来的颜色也是七彩纷呈。 但还别说,从做工上看非常精美,而且和玉石还真有些真假难辨。 由此可见,打造出这些东西的工人手艺之精湛。 陈逢取过一支耳坠观望起来,问道:“药玉所制成的这些物件销售如何?” “这个,不是很好,” 管事有些不好意思。 陈逢道:“是因为这两年清溪天灾的缘故?” “也不全是,” 管事如实说道:“主要原因还是药玉盛行只在几十年前,现如今贵人很少选择佩戴药玉,穷人又买不起,故而购买药玉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陈逢微怔,心想居然还有这层原因,“你的意思是富人看不起,穷人用不上?” “差不多就是这样,” 管事想了想道:“不过准确说也不完全是这样,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药玉逐渐普遍起来,贵人们自然也就不愿意佩戴了。” “什么?你说药玉很普遍?” “是啊,”管事不知道陈逢为什么感到惊讶。 听见这么笃定的语气,陈逢拿起手里冰蓝色的耳坠说道:“我看这耳坠制作精美,毫无瑕疵,如此工艺,也很普遍?” “要说这种品质的,倒也算不上普遍,” 管事道:“这种级别的品质,都是从管天玉坊那边运过来的,我们只是负责销售而已。” “天玉坊?是什么地方?”陈逢从来没听说过。 这回倒是管事怔住了,心想天玉坊这么有名,大人居然不知道,“便是长安府长安县的天玉坊,天玉坊造出来的东西可谓天下一绝,甚至皇家佩戴的一些玉佩首饰,都是天玉坊打造的,大人不知道吗?” 陈逢感受到了对方惊讶,或者说对他感到孤陋寡闻的眼神。 他便轻咳一声,决定找回一点底气,说道:“那么厉害,那他们能打造出透明的琉璃来吗?” “透明?” 管事不知道陈逢为何有此一问,说道:“大人要那东西做什么,也不甚好看,不过天玉坊应该能打造出来。” 前半句一点不让陈逢惊讶,最后一句令陈逢大跌眼镜。 心想这不可能啊,质疑道:“真的假的,你没唬我?” “大人,我骗谁也不能够骗您啊。” 随后。 陈逢才从对方的口中了解到玻璃,或者说琉璃的发展史。 在秦汉时,玻璃制作工艺比较原始,直到南北朝时期迎来大发展,且已经掌握了玻璃吹制技术。 直到宋朝,玻璃制作技术便发展到了巅峰,自那时便已经可以制造出透明的玻璃,虽然说和陈逢认知中的玻璃还有一定的差距,但透过玻璃已经能清楚看见事物,便是用来制作望远镜也不是不可以。 管事特地去给陈逢找了一块来,令陈逢惊讶的差点掉下眼珠子来。 原来,古人比自己认知中的还要发达。 忽然间,他怀疑自己来错了时空。 这个世界,从秦汉到宋都和他认知的相差不大,直到元灭宋后,才因为元朝内部的争斗而分裂,元廷内部争斗严重。 直到一个出生于天水之地,名叫慕容策的男人出现,效仿王莽那般令元朝小皇帝禅让,从而立国。 只不过云晋国祚也很短暂,才短短的六十几年,其灭亡的原因,也和异族脱不了干系,最后本朝太祖一扫八荒,才算是真正将异族赶到了北方大漠。 管事看着怔住的陈逢,轻声唤道:“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噢,”陈逢醒过神来,“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能不能帮我从天玉坊请几个擅长制造琉璃的人过来,最好是能打造出透明琉璃的匠人,我可以出高价聘请。” 管事闻言有些为难道:“请人当然没问题,不过真要能打造透明琉璃,可能也不好找,毕竟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 意思就是,技术退步了。 第69章 杀人案 退步,只是对于陈逢来说。 对于站在陈逢面前的这些古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是退步,因为他们认为五颜六色才是好看的。 可能,退步不准确,应该是跑偏了。 不过无论如何,陈逢都要从那天玉坊挖几个人过来,所谓术业有专攻,在这方面自己只是一知半解,想要真正搞出玻璃来,还得专业人士。 “这一对,多少?”陈逢扬起手中一对冰蓝色的耳坠,向人家问了这么多,总不能什么也不要转身就走。 这一对耳坠做工极好,凭借肉眼根本看不出一点玻璃的特点。 忽然之间就让陈逢想到了一些能人用啤酒瓶做的帝王翡翠。 “掌柜说过,大人您来店里,第一件无论挑中了什么,都不收钱,” 管事道:“您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却不能报答大人的恩情,已经让我们不知所措了。” “这怎么行,”这样的便宜,陈逢没有去占,直接取出了二两银子塞进对方怀里。 岂料管事脸色大变,“大人,万万不可啊,若是让我们掌柜知道,我这差事就没了,若是街坊四邻知道,我以后也没脸继续生活在清溪了。” 说话间他将银子塞回来,陈逢则是极力阻止。 他自是不信收他的钱就生活不下去这种话。 正在两人推送之间。 外面的大街上,突然传来惊恐大呼声,“不好了,杀人了,杀人了!” 街边行人纷纷变色,其中一人上前拉住奔跑之人,问道:“阿牛,你在说什么,什么杀人?” “童哥,不好了,在聚鲜楼外,李炳打死了进城来的武山田,” 阿牛喘息道:“那李炳打死人就跑了,我正要去衙门找县尉大人。”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陈逢从店里走了出来,武山田他认识,是东边延山镇的人,和奚虎是一个村子,当初也是跟着奚虎一同来到县城,随后投入到修河的工程当中。 换言之,陈逢自己的工人被人打死了,他自然第一时间便走了出来,“具体怎么回事?” 今天属于袁玉堂等人的末日,陈逢也是给他们都放了一天假,不少人都进城看戏来了。 “县尉大人?!” 看见陈逢,周围的人都纷纷涌了过来,相继行礼。 原来,县衙对袁玉堂等人宣判死刑后,武山田几人感到大快人心,便想要去聚鲜楼吃顿好的。 在饭桌上自然不免谈及袁玉堂等人的恶行,如今袁玉堂已经被陈逢彻底打垮,倒是没有人因为这几句话敢冲出来打他们。 只是武山田几人喝得醉醺醺的,出聚鲜楼时,东倒西歪的撞到了同样在聚鲜楼吃饭的李炳。 李炳和正在公堂上被宣判的李冲乃是至交好友,心里本就有气,再有武山田那些话,被撞到一肚子的怒火也随之爆发,带着人人便是对武山田一行人一顿暴打。 不承想竟出了人命。 当然,李炳这些心理变化都是阿牛的推测,具体是不是这样一回事还不得而知。 陈逢又问及李炳的具体身份。 原来他们家和李冲一家曾经还是一家人,只不过后来分家了,从辈分上说,李冲还是李炳叔伯。 身为县尉,治安一块属于自己的本职工作。 陈逢没想到在弄死袁玉堂后,居然还有这等宵小,还打死了自己的人,当即便要前往案发现场。 结果那管事竟还没死心,拿着银子就要还给陈逢。 陈逢现在自然没工夫和他扯,便以本来的价钱买下那对耳坠,顺便告知周围的人,不必对他有所优惠。 看着陈逢过去。 管事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好官啊,真是好官啊。” 旁边的人亦是说道:“县尉大人帮我们重新盖房子,开河渠,连发放给工人的钱都是自掏腰包,他却不愿意取我们一分一毫,大人真的太好了。” “以后谁敢说大人狠毒,我就跟他拼命。” “大人的狠毒,都是用在袁玉堂那样的坏人身上的,他对我们从来都是好的。” ,,,,,. 陈逢来到聚鲜楼时,没有看见武山田。 询问后才得知,案发后不久,李知风就派了人过来,武山田已经被抬进县衙里了。 “李炳呢?”陈逢向聚鲜楼的掌柜询问。 掌柜道:“他打死人就跑了,当时街上的人也想要抓住他,只不过这小子身边也带了不少打手,没能抓住。” 陈逢微微挑眉,问道:“既然县衙来人将武山田抬进县衙,难道没派人去捉拿李炳?” “大哥,你果然在这儿啊,” 话音刚落下,人群外传来苏克之起伏不平的声音。 “老二,未央,如绡,看来你们也都知道了,”看见三人,陈逢也不奇怪。 许未央上前道:“我们刚从县衙外过来,李知风压着马庆他们不准抓人。” 马庆现在已经接替王云超成为快班班头,赵锋则成为壮班班头,原来的壮班班头陈民浩已经被判流放。 虽然从某种层面上说,他们都是陈逢的人,三班班头也是唯陈逢马首是瞻。 但陈逢不可能像州伯迁那般霸道的堂而皇之的凌驾到县令李知风的头上,李知风作为一县正印,亲自下令,他们三人也不可能直接违背李知风的命令。 “李知风,他想干什么!”即便是在大街上,周围有不少人,陈逢还是直接称呼李知风的名字。 “大哥,你怎么糊涂了,” 苏克之大口喘气,说道:“他现在恨不得弄死你,这李家上下也都恨及了你,现在他们可不可劲儿巴着李县令,咱们李县令当然想要保住他们。” “艹!” 陈逢一个没忍住爆粗口,“又跟老子玩这种把戏,老子绝不允许该死的人寿终正寝,走,去李府拿人!” “不是大哥,咱们不带上点儿人啊?” “还要什么人,我们几个就够了。”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请命,“大人,让我们跟着您去抓人吧。” “是啊大人,这狗东西杀了人还想跑,绝对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于是。 陈逢四人带着一群手持棍棒的百姓浩浩荡荡的朝李府而去。 第70章 当世子房 陈逢带着浩浩汤汤的队伍,不少人看见也都不禁想起陈逢刚来清溪那段时间,带着人就抄了好几家的情形。 “县尉大人来了,这下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太好了,县尉大人来了,倒要看看李家还敢不敢包庇。” 原来,在李府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看到陈逢的到来,人人振奋,纷纷让开一条路,直到李家的漆红大门出现在陈逢眼前。 “你们是想让我亲自进去抓人呢,还是主动将人送出来呢?” 李府门口,有不少手持刀兵的家丁,原本就虎视眈眈的看着之前过来的百姓,不过在看见陈逢那一刻,不难从他们的神色上看到慌张。 听见陈逢这句话,握住刀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几个月前陈逢抄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李府同样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看来是要我亲自进去了,” 见没人回答,陈逢用很和蔼的口吻说道:“只不过,我要是踏进这道门槛,恐怕就不只是抓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现在,清溪县的人都知道。 陈逢当初抄家扣的帽子就是违制,谁知道这一次他又会安插什么样的罪名。 “大人,实话...” 护院头领颤声道:“实话说,我们少爷已经被老爷从后门带出去了,老爷让我们在这里声东击西。” 此言一出。 周围的人相继骇然。 陈逢脸色微变,问道:“逃去哪里了?” “这...这我们真的不知道,老爷也不可能告诉我们。”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人补充道:“可能是去乡下了,我们老爷在乡下也有宅子的。” 又一人害怕陈逢不相信,说道:“县尉大人,其实我们也很痛恨李炳,只不过我们也是为了吃一口饭,才不得不听命行事。” “乡下?那个乡下?”苏克之没理会多余的话,直接问道。 “这...这我们就不知道,老爷在伏春乡,施乡,延山镇好几个地方都有宅子。” 陈逢没有为难这些人,也没有进李府搜查。 随后便让周扶派人前去追查李家人的踪迹,自己则是前往县衙找李知风。 两人这场谈话并不愉快。 李知风表现出来的态度颇为强硬,并且告诉陈逢,此案交给已经是县丞的黄安辅亲自处理,也就是说不给陈逢抓捕的权利。 在陈逢走后。 李知风像是打了场恶战,累得不行坐在椅子上。 藏在后面的黄安辅捏着把扇子缓缓走了出来,看着门外陈逢离去的方向,说道:“大人,这陈子时是越发嚣张跋扈了,竟敢当众与你争辩,看来他是完全不将大人您放在眼里了。” 李知风双眉扬起,眸子中蕴含着怒意,“果真如安辅当初所言,走了豺狼来了虎豹,这陈子时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野心。” “他背后站在来万春,野心安能不小。” “那么安辅兄,依你之见,眼下该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李知风也惆怅起来,“陈子时如今在清溪如日中天,手下也有不少人,他断然是不会听从我的不去抓捕李炳这小子,” “可本县好不容易才得到李家的支持,如果现在保不下他们家的儿子,只怕以后想要继续拉拢旁的人,也不现实了。” 岂料。 他话音落下,便听见黄安辅桀桀桀般的笑声。 “安辅,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黄安辅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线,阴恻恻道:“大人,既然他要抓便让他抓好了。” “此言何意?” 黄安辅冷哼一声,道:“我的县尊大人呐,你怎么忘记自己才是真正的百里至尊,纵然陈子时如日中天,可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小小的县尉而已,” “而县尉,是没有断案宣判的权利的,即便他将人带回来,还不是要乖乖的交给大人吗,到时候怎么审,如何判还不是您说了算。” 李知风只是怔了片刻,便是大喜,“有理,若是陈子时敢动私刑,本县立马弹劾于他。” “大人放心,” 黄安辅冷笑道:“现在这清溪,陈子时只不过占据人和之位,而县尊大人却是占尽天时地利,陈子时是断然不敢做出过激行为的。” “天时地利?何意?” “所谓天时,便是南下前来剑北的高御史,有御史大人在,陈子时决计不敢堂而皇之的去犯罪,” 黄安辅底气十足,因为他知道许未央的身份,断定陈子时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不敢乱来,“地利嘛,陈子时此刻如同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李家人藏在什么地方。” 听了这么一通分析,李知风脸上阴霾的神色一扫而空,顿时大喜过望。 便作朗声大笑之态来到黄安辅身边,称赞道:“安辅兄真乃当世张良也,有你在,何愁陈子时不灭。” 听见这等夸赞。 黄安辅很受用,那可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圣啊,即便知道自己比不上,也不妨碍自己享受这样的赞誉。 “大人,要想拦住陈子时,仅仅凭此还远远不够,” 黄安辅敛去脸上笑容,正色道:“如果陈子时当真将李炳这小子抓回来,我们判案也不能乱判,否则陈子时掀起民意,我们也很难抵挡。” “嗯,的确如此,” 李知风道:“只是,当时李炳这狗东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武山田,非易事啊。” 他现在当然恨极了李炳,本来他已经决定在高澈然没有抵达剑北之前,都尽量和陈子时保持平静。 结果李炳却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自己还不得不保下其性命。 由于此时,自己刚才也算是和陈逢彻底开战。 “大人无忧,此事易尔,”黄安辅轻轻扇动扇子,全然一副智珠在握之色。 “安辅有计?” “哼,” 黄安辅声色阴寒,“李炳打人的确是事实,可是也不能说就是李炳打死的人啊。” “啊?!” 李知风愣住,不是很明白黄安辅的意思。 “大人,李炳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子,我们保住他一条性命足矣,真想要给他个无罪释放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打几下板子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武山田确实是死了,” 黄安辅阴恻恻的凑到李知风耳畔,“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第71章 升堂问案(上) 昨夜有雨,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尘埃。 今日有人,来人的院子中寂静无声。 沈如绡许未央看见黄安辅,转身便回到屋中。 陈逢端着一碗鸡蛋面蹲在屋檐下正吃着,直到黄安辅走到身边也没有说话。 “大人,我在李知风那里打听半天,也没打听到他将李家一家人安排去了什么地方。” 说这句话时,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忐忑。 陈逢的余光从他的脸上扫过,很平静,“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黄安辅咧嘴而笑,“这不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嘛。” “哦,” 陈逢卷起面条,说道:“可惜我并不打算分你一碗面,黄安辅,你最近的作为,令我很不满意。” “这...” 清晨里还有些许湿润的风,似乎吹乱了黄安辅脸上的神色,他慌忙说道:“大人,李知风他毕竟是知县,手握大义,这...这我也没有办法啊。” “好,我问你,陆知府最近可有什么作为,高御史又到什么地方了?” 这是陈逢留下黄安辅的主要原因,如果这家伙在这方面还对自己阳奉阴违,那么自己也没有留他的必要。 黄安辅自然也知道,自己在陈逢这里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当即恭恭敬敬的道:“回大人,这陆知府最近在打算安排一个新的主簿过来,” “另外,也因为高御史即将到来,陆知府的主要精力也都在民生上,毕竟干旱对武通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空缺下来的主簿一位,来万春当然也有想法。 但陈逢并不希望来万春真的安排一个人过来,他甚至宁可希望陆今安的人进清溪也不愿意看见来万春的人进入清溪。 因为自己一个人在清溪和两个人在清溪,对来万春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 于是道:“主簿一职,我是不会跟你们抢的,不过你们最好加快脚步,否则你们很可能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黄安辅微怔,便是他也不知道陈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主簿主管一县钱粮之事,同样是县令佐助,陈逢居然不加以阻拦,还告诉他们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自然不可能追问,凝神说道:“另外高御史,昨日陆知府那边送来消息,说是已经进了河西,不过这位高御史没有立即南下,他在河西整顿盐运,打击了不少私盐,也弄了不少银子。” 前段时间,陈逢便让周扶安排了人北上寻找高澈然。 不过他们当然不可能有陆今安的消息那么快,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插手河东盐运,看来咱们这位高御史很缺钱啊。” 陈逢感叹着,心里却是在想高澈然职务是巡按剑北之地,却插手河东盐运,并且还无人敢阻拦,可见这是受了圣谕。 通过盐运收钱,会不会是给皇帝筹措军费呢? 看来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对于削藩之事已经是搭上箭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箭了。 届时清溪必处于战火前沿,他这个清溪县尉也必定是首当其中,这里面有莫大的风险,却也是他的机会。 如果能和这位天子面前的红人搞好关系,转换自己身份上的问题,或许也有着落了。 陈逢没有问黄安辅李家父子在什么地方,他知道这问了也是白问。 现在他也并不打算向黄安辅下手,这老东西虽然可恶,但还有些用处。 又过去几天后。 周扶带来了消息。 或许黄安辅算得是对的,他们的确占据天时地利,碍于高澈然的即将到来,陈逢确实没有办法将动静稿得太大。 但是有人和便够了。 “公子,虽然我们从李家在乡下的宅子中都没找到线索,” 周扶正色道:“但是有村民看见了李家人的踪迹,我们一路追踪,在十里坡找到了李家人的躲避之处,可以实施抓捕。” 七月十五,天气晴。 一辆车队从东边城门缓缓驶入,囚车上押着的正是打死武山田的李炳。 而陈逢,此刻已经进入县衙。 李知风冲着陈逢咆哮道:“陈子时,你好大的胆子,本县说了抓捕李炳的就给黄县丞,你竟敢抢你上司的活,你当真是无法无天是吧。” 二堂内,陈逢一脸淡定,“县尊大人,你这话可就有些奇怪了,那我在工地上开凿沟渠,发现李炳这小子就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我难道能视若无睹吗?” “大摇大摆?” 李知风感觉自己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他李炳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你的面前?” 陈逢微微挑眉,“对啊,他就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面前,这要是都不抓他,下官才是擅离职守吧。” “可笑,”李知风嗤笑一声。 “大人不信?难道大人原本知道李炳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不信?” 李知风没有回答,因为杨奉来到门前,禀告道:“大人,人犯已经押入县衙,百姓纷纷要求立即升堂问案,您看怎么办吧?” “得,那就升堂吧,”黄安辅从旁说道。 李知风也知道事情到这一步,肯定是没法避开的,和黄安辅对视一眼,便下令升堂。 “大人,这李知风怕是要搞什么幺蛾子,”杨奉看着其离去的背影。 “秀桃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杨奉摇头,皱着眉头说道:“黄安辅是知道秀桃以前的身份的,他现在不敢向李知风明说是害怕大人您,但黄安辅和李知风商议事情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秀桃。” “这头老狐狸。” “大人,这断案的权利在李知风的手上,我担心他会...”杨奉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陈逢却是面带笑容,说道:“他当然会想方设法的冤判,从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我便知道,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打听,也不去阻拦吗?” “不明白,”这个事情,他们这几天说起过很多次,但陈逢都表现得浑不在意。 “那是因为,我希望他冤枉武家,希望他冤判。” “啊?” 杨奉看着陈逢脸上诡异的笑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在他认知中,陈逢不是这样的人才是啊,“大人,您究竟要做什么?” 第72章 升堂问案(中) 七月,湛蓝的天空上云朵好似是被耀眼的阳光所焚化,不见一朵。 刺目的光线照射至县衙大堂前的宽阔地面上,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偶有三两只蜻蜓飞过,迅速的就躲在一旁的树上躲避起来。 直到一记重重的惊堂木声落下,在树梢上歇息的蜻蜓才被惊醒一瞬。 “传嫌犯李炳!” 李知风中气十足,声色威严。 对于他来说,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坐过县太爷的位置,初来清溪的时候,被州伯迁所威胁,好不容易盼到州伯迁死了,却又被陈子时所威胁。 他目光如炬,今天,他要自己做主,自己审案,再不在乎任何人。 阳光透过薄薄的白云,斜斜的洒落至县衙大堂前。 很快。 马庆和赵锋便押着李炳步入大堂,李知风看了马庆赵锋一眼,心中的怒火更甚,心道你们两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当着陈家的差吏。 随后,李知风令书吏宣读本案来龙去脉,何日何时发生,造成的后果如何,以及李炳畏罪潜逃。 听起来这是不打算放过李炳,实则但凡在县衙当过几年差的都知道,李知风看似要治罪,实则却没有将李炳定性为杀人真凶,是将畏罪潜逃这个罪名推到众人面前。 跪在一旁的武家人也没有听出其中的区别。 旋即,李知风注视着跪在下面的李炳问道:“李炳,你出手殴打武山田,导致其丧命,你可知罪!” “知县大老爷,冤枉啊!” 李炳哭喊着道:“小人的确是打了武山田,可当时的情况,那武山田喝醉了酒,出酒楼便发起了酒疯,当时是武山田先动的手,小人为了自保才还手的。” 此言一出。 外面的百姓一片哗然。 武山田妻子擦拭去眼角的泪水,“你胡说八道,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相公只不过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便说我相公脏了你的衣服,然后你就指使你的下人殴打我相公,” “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武家七十多岁的老母叩首。 “县尊老爷,他们才是胡言,” 李凤母亲道:“吾儿品性,我最是清楚,若不是武山田先动手,吾儿岂会出手,据我所知,那武山田本就身患恶疾,连日来又在伏春水边没日没夜的干活,” “吾儿不过轻轻的碰了他两下,谁知道他就一命呜呼,说到底,武山田真正的死因根本就不是我儿子造成的,是那武山田本就有病。” “臭婆娘,在县尊老爷面前,你还敢颠三倒四,信不信老子锤死你!” 武父大怒,乱起拳头便要砸将过去。 幸得两边衙役动作迅速,当即拉住他。 然而李家并不惧怕,李凤母亲扯着嗓子道:“有胆子你就来啊,似你这等穷酸落魄之人,除了打人也不会别的,这样的家风,怪不得你儿子打架把自己打死了。” “你,,,”武父已上了年纪,被这句话气得呼吸困难。 “肃静!” 李知风见状,及时落下惊堂木,道:“公堂之上,不得争吵,关于武山田具体死因,本县已令仵作事先查验,你们也不用争吵,来人呐,将仵作传来。” 听见这话。 堂上的马庆和赵锋对视一眼,都暗觉不妙。 只是他们到现在都没看见陈逢过来,心里便更加担忧起来。 “常仵作,如何?” 仵作入堂,听见问话,从容不迫,“回禀大人,武山田确有痼疾在身,李凤对其殴打,本无致命之伤,殴打之伤主要聚集在四肢以及腹部,致武山田肋骨断去两根。” “但主要死因在于武山田久病以致气滞血瘀,再有他因为袁玉堂之事暴喜,又因和李凤的冲突暴怒,这暴喜暴怒之下,便导致心悸而死。” 心悸,又称胸痹,也称真心痛。 “不可能,我相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病,你在胡说,”武山田妻子盯着仵作,在她眼中,仵作已经被李家收买。 仵作却表现得十分淡定,“夫人,想来应是武山田担心说出来你们担心,所以隐瞒了你们,此病极为难治,且无法预料何时复发,武山田大多数时日都在工地之上,与他亲近些的工友兴许知道,另外,他应该也经常去就医。” “既然如此,便传当日和武山田一同去往聚鲜楼的几人传上堂来,”李知风立即传唤。 有这句话,武家人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们是相信武山田那些朋友的,当日和武山田一起的人中,好几个都是街坊邻居,平日里也相互拜访,关系极好。 外面的百姓对于仵作的话,也明显不相信。 听见李知风再传人证,心中大石稍稍落下。 须臾。 当日同武山田一道的三人便来到堂上,李知风向左侧第一人问道:“富双,你是否知道武山田有心悸之病啊?” 话音落下,武家人希望的目光落在富双身上。 “富双,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李知风凝声说道:“本县是绝对不容许有人做假证的,否则,一旦被本县查出,这个人一定会受到严厉惩罚!” “回...回大人,” 富双颤抖着说道:“武大哥他,他的确是患有...有心悸病,我们几个有好几次还帮武大哥去惠民药馆抓药。”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武家老小,皆瞠目结舌,瞳孔震动。 武山田妻子突然冲了上去,抓住富双衣角,“富二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是被他们威胁了吗?昨天你不是还跟我们说,会如实说的吗?” “嫂子,” 富双根本不敢去看武山田妻子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他自己也濒临崩溃,哽咽着说道:“我...我也心痛武大哥的死,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如实说啊,” “大哥确实很早就患病在身,但他一直想要存点钱送...送孩子进学,不敢告诉你们。” 武山田妻子自然不信,又拉扯着其余两人问。 得到的回答却没有任何分别。 忽然,听着一切的武母两眼一闭,朝着地面就栽了下去。? 第73章 升堂问案(下) 武母昏迷,被抬了出去。 马庆赵锋两人在旁很是焦急,不知道陈逢为何到现在还不来。 随后,李知风又将惠民药馆的大夫请了过来,从他的口中再一次确认,武山田确实患有心悸病,且多次到他那里抓药。 并且有药方为证,而根据药方,武山田第一次抓药是在七年以前,足以证明武山田确实患病已久。 只是。 谁不知道惠民药馆早就成了县里赵青田一家的私物。 当初陈逢进入清溪县,抄的第一家就是赵青田家,之后赵青田便投靠了袁玉堂,或者说州伯迁。 州伯迁倒台后,赵家自然成为了李知风拉拢的对象,现在安排人伪造药方,并作伪证,这有什么稀奇的。 别说马庆等人看得出来,便是外面的百姓亦想到此中关联。 于是众人纷纷表示不信。 但李知风不会理会这些话。 外面的阳光依然耀眼,天空依然湛蓝,县衙内写有‘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戒碑依然矗立在灿烂的阳光之下。 直到现在,李知风没有看到陈逢,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啪!” 惊堂木犹若晴天霹雳落下,李知风肃然道:“肃静!肃静!” 众人不听。 李知风便威胁道:“你等再敢如此,本县便以扰乱公堂之罪将你等统统押入牢房!”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诸多百姓才不得不安静下来。 李知风当堂宣布道:“关于武山田在聚鲜楼被殴打一案,经本县公开审理,提取了大量人证物证,确认李凤有殴打事实,间接导致武山田旧病复发,以至一命呜呼。” “然考虑到武山田醉酒,且动手在先,李炳属于自保还手,故本县现判决,犯人李炳,杖刑六十,徒刑两年零六个月。” “什么?!” “才两年六个月,荒唐,荒唐至极!” “徇私枉法,此等判决,滑天下之大稽!” 百姓沸腾,作势便要往里面冲去。 李知风大怒,“你等想做什么?造反吗?” 拦住诸多百姓的并不是衙役,而是巡检司的兵马。 没错,审理这个案子,李知风特意将巡检司兵马调了过来,所为的就是要震慑这群刁民。 沸腾的人群倏然安静,不是因为李知风的威胁,而是在他们的身后,缓缓走来一人。 “县尉大人。” “太好了,县尉大人来了。” 众人在中间让出一条通往县衙大堂的道路,陈逢目光平静无波澜,走到大堂前,矗立在青天白日的牌匾下不再向前一步。 李知风则位于青天白日图前,两人目光交汇、碰撞。 阳光洒落在陈逢的脸颊上,将一颗从眼眶中流淌下的泪水照耀得透亮。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字正腔圆,斩钉截铁,陈逢凛然道:“李知县,清溪父母官,你不妨抬头看看今天的太阳,又或者回头看看你身后的青天白日图,问问你自己的良心,这番判决,公正吗?” 听见如此义正严词的声音,不少百姓涨红了脸颊。 李知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漠的看着陈逢。 坐在一边听审的黄安辅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扇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只有大人您才有审案断案的权利,” 陈逢叹了口气,用嘲弄的口吻说道:“我知道陆知府是大人恩师,这件案子便是上诉恐怕也是无济于事,但我陈子时,不服!” 搞什么鬼? 李知风已经皱起眉头,瞧着陈逢义愤填膺的样子,着实不理解。 从陈逢进入清溪,从抄家到弄死州伯迁。 陈子时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无奈,说他身后有陆今安,陈子时身后还有来万春呢? 正是因此,看着陈逢现在这副好像没办法的样子,让李知风很是疑惑。 正想着。 便听陈子时再一次说道:“纵然你们权势滔天,我亦是相信,青天之下,总有光明之处,如果清溪无公正,那么我便去武通,武通无公正,我便去新郑,新郑无公正,我便去京师!去刑部!去大理寺!去敲登闻鼓!” “该受罚的人,该死的人,就没有道理安然逍遥自在,安然寿终正寝,大昭,总会有光明!” 阳光下。 一双双眼睛瞩目在陈逢的身上,有疑惑,有不喜,但更多的是敬佩,是崇拜。 公堂上,武家人转过身来,朝着陈逢跪拜下去。 随着他们一家人的跪拜叩首。 在陈逢后面的不知道多少百姓,他们敬佩崇拜的眸子中,渗透出泪水,而后屈膝,迎着灿烂的阳光,几乎同时跪了下来。 为民请命的官员,值得他们下跪。 紧接着。 堂上的衙役,也不顾李知风等人的态度,纷纷向陈逢跪下。 从堂内到堂外,一片寂静,却也并不寂静。 李知风看着一群群俯首于地的人,他知道,这是来自民意的对抗,心想,这便是陈子时的招数吗? 微风拂过陈逢鬓角的黑发,一声嗤笑打破寂静,他看向那几个做伪证的人,道:“你们几个,摸摸自己的良心,说得那些话对得起你们自己的良心吗?” “数日前,你们还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在同一片土地上劳作,平日里,想必他也眉梢帮助你们,你等今日之举,无德无义。” 跪在地上做伪证的几人将头埋得很低,仿佛要钻进土里去。 陈逢目光缓缓移动到黄安辅的身上,“黄县丞,你也是读圣贤书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学,为万世开太平,观你今日所作所为,你读的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黄安辅微怔,心道陈子时这小子究竟要做什么? 借此机会笼络民心? 下一刻。 陈逢凛然转身,长舒出一口气,道:“等着吧,这案子还没完呢。” 听见这话。 黄安辅和李知风不禁对视一眼。 周围的百姓则仿佛看见了希望。 陈逢向外走去,在瞩目下从百姓中间走过,逆着迎面吹来的风。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留下的话却依然回荡在县衙内外。 第74章 无法无天 陈子时究竟要做什么? 直到李知风和黄安辅退堂后也没有想明白。 王云超杨奉马庆赵锋四个一早追随陈逢左右的衙役亦是不知道,故而前来解惑。 夕阳西下,宅院中几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陈逢看着四人,说道:“我能有什么计划,县令是百里至尊,我本来寄希望他面对全县百姓的压力,会公正断案,可惜啊,我还是将他想得太好了。” 四个人的脸色瞬间暗淡下来,绚丽的夕阳也照不亮。 “大人,那现在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王云超开口询问,其余三人期待的看着陈逢。 “唉,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克之在旁玩弄着腰间的玉佩,“那武通知府陆今安和他关系也不错,就算是大哥将这案子往上面递,那也不可能,过不了知府那一层,也不可能送到臬司衙门去,你们总不能真的要大哥去京都敲登闻鼓吧。” 登闻鼓,最先于晋朝设立,自晋以后,历代皆有。 登便有自下而上的意思,也有立时,即刻的意思,帝王设登闻鼓于朝堂之外,除了帮助百姓申冤外,还有帝王愿意听取臣子谏议的意思。 “你们认为,李炳该死吗?”陈逢淡淡的说。 赵锋激动道:“当然该死。” 马庆道:“他就是袁玉堂那群家伙留下的余孽,这次不死以后出来了也会搞得县里不安生。” “既然只是死,”坐在一旁的许未央眸子里浮起光亮,也很意动,“我直接去解决了他不就行了。” “这办法,够直接的,”杨奉脸颊抽动,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的确是个办法啊,不过不能是你去,”陈逢挑眉。 王云超微惊:“大人,您的意思是?” “既然李知风无法,那么我也只好无天了,” 陈逢看向杨奉,正色道:“杨奉,你找机会进牢房里去,告诉李员外,只要他能弄死李炳,我可以保他一命。” 这个李员外,便是当日和胡双袁虎一起劫囚之人,他当时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李冲。 说起来,他还是李炳的叔伯。 但无论是陈逢还是杨奉几人,都认为若给李员外一个活命的机会,一定会这么干。 其实准确说,李员外并没有被判死刑,他被判的是流放之刑。 流放去的地方是昭南边疆,先不说那边百族杂居,世道混乱,最主要的是昭南南边的南掌王朝和大昭近些年来摩擦不断,被流放去那边的人,极少有能活下来的。 得到陈逢的命令,杨奉四人当即便回去了。 如今三班衙役之中,李知风真正能使唤的人其实很少,相反,绝大多数人都乐意听从陈逢的话,虽然陈逢从来没有真正去收拢过这些人。 但这些衙役都得过陈逢的好处,其次便是陈逢的所作所为,都让他们乐意听从陈逢的话。 因此,杨奉要进入牢房根本就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在四人走后,许未央才开口问道:“你这么麻烦的搞这一出,想要做什么,现在总该告诉我们了吧?” “是啊公子,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周扶亦是说道。 沈如绡蹙着眉,却是没有问。 “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 微风拂面,杯中的茶水泛起涟漪,陈逢平静说道:“只不过是为了那位高御史的到来,提前布局而已。” “高澈然?公子不是说他大概率不会来清溪吗?” “相反,”陈逢轻抿茶水,“我敢肯定,他一定会来清溪。” 巡按御史,天子亲派。 仅凭八字,就足以令周扶和许未央精神紧绷起来。 许未央道:“我早就说过,清溪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如绡蹙着的眉缓缓舒展开,目光落在陈逢身上,似乎想明白了陈逢为什么不在公堂上光明正大的击败李知风的阴谋,反而用这样的方法去弄死李炳。 “碍于我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高澈然进入清溪的目的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也就是说,我们之间还没有见面,人家对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感,” 陈逢微笑着说道:“李知风肯定也能看出这一点,况且清溪从去年开始就乱象不断,再有州伯迁之死,他担心高澈然责问他,更会想方设法的将高澈然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 许未央不想待在清溪,不是因为她不聪明,相反,她非常清楚如今的形势,知道清溪绝非善地。 所以听陈逢这么解释,她便大概知道陈逢的此番用意是什么,“我明白了,你是想要通过制造一宗冤假错案,若高澈然真的来了清溪,他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双眼睛都盯在我们的身上。” “不错,但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陈逢道:“看得出来,朝廷削藩的意图已经摆在桌面之上,定川王在南方势力极大,所以我肯定高澈然会来清溪,他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削藩,仅仅一宗冤假错案是改变不了他的目的的。” “既然如此,公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安排呢?” 陈逢看了他一眼,道:“你们以为,我在县衙里面一番慷慨陈词只是为了笼络民心吗?我只是想要借百姓之口,将这宗冤假错案传得更广一些,还有一点便是先在高澈然那里改变一下他对我的看法,” “不能让他以为,我身为来万春的学生,就跟来万春是一路人,简单说就是给自己的官声做得好一点,到时候高澈然才会主动来见我,并且不是带着削藩之心来见我。” 听到这里,沈如绡已经彻底明白陈逢的计划。 心中不禁感慨陈逢所虑深远,高澈然距离清溪还如此之远,就已经将对方安排至自己的棋盘之上,“所以,大哥是要支持朝廷削藩吗?” 其实,她从来都不在乎朝廷是否削藩。 但是她知道,削藩与否和陈逢有着很大的关系,于是她开始对这些东西有所了解。 陈逢看向沈如绡,说道:“定川王是绝对不会甘愿接受朝廷削藩的,朝廷和这位诸侯之间必起纷争,我当然要想办法从中抽身。”? 第75章 陈逢有谋 宣判后的第二日。 李知风正和他的夫人在桌案前作画,看得出来,心情很是不错。 却在下一刻。 杨奉便匆匆来报,“不好了大人,大事不好。” “瞎嚷嚷什么!” 被打乱了自己的好心情,李知风很是不悦,看着杨奉不悦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杨奉抿了口唾沫,道:“大人,李炳在牢里被人打死了。” 啪嗒一声。 砚台砸落到地上,李知风瞳孔激增,“你说什么?!” 杨奉俨然一副惶恐之色,“大人,李炳在牢里被人打死了。” 只是一刹那。 李知风便联想到了陈逢,看着杨奉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寒冷起来,“他怎么死的?” “回禀大人,前段时日不是打击了青衣帮这群作奸犯科之人,牢房里人五人六的也就多了,想来平日里这李炳也是得罪了不少人,” 说这些话,杨奉是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恭恭敬敬:“李炳被关进去没有多久,牢里就大乱了起来,我们牢房中的兄弟极力维持秩序,可是当平息下来,才发现李炳已经被打死了。” 可见李知风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看杨奉的眼神凶光渐起,质问道:“照你的意思,李炳是被谁打死的都不知道了?” “这个...” 杨奉略做沉思,头头是道起来:“大人,想必是那些想要置李炳于死地的人故意搞出的乱子,这样他们才好弄死李炳,整的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李知风一步上前,揪住杨奉的一样,“说,是不是陈子时吩咐你们这么干的。” “大人,这陈县尉昨天从县衙离开后连县衙都没有来过,更不要说大牢里,” 杨奉忙道:“况且,严厉打击青衣帮余孽也是大人您吩咐下来。” 当初陈逢弄死袁玉堂后,青衣帮就此土崩瓦解。 李知风想着以后要对付陈子时,一方面拉拢此前被陈子时得罪的一些权贵人家,另一方自然也在重新收拢青衣帮的人,因为陈逢手中还有黑云寨的一部分人马。 “你说这话可能吗?可能吗!” 李知风脸色狰狞,已然到了暴起的边缘,“那李炳和青衣帮向来走得极近,现在你告诉我他被青衣帮的人打死了,可能吗?!” “原来大人您也知道李炳和青衣帮走得极近啊,”杨奉声音很低。 却也正是这句话,让即将暴走的李知风火气消了不少。 他彻底相信这是陈子时的安排,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牢房里找出真凶,因为他也不可能将牢房里所有的人拉出来泄愤。、 一是不可能,二是他也需要牢里的人作为对抗陈子时的力量。 “老爷,你先消消气,”李知风夫人端着茶水走了过来,安慰道:“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嘛,事情都是一步一步解决的,消消气。” 李知风松开杨奉,略显无力的说道:“你走吧。” “是,”杨奉躬身行礼,旋即转身离开。 刚跨出门槛,李知风寒冷的声音传来,“告诉陈子时,这事没完。” 昨天自己刚刚宣判,今天李炳就死在牢里。 这是赤裸裸的打他的脸,就差跑进自己的家门扇自己的耳光。 李知风何以能忍。 清溪的百姓很快便知道李炳死在牢里的消息,李炳家中挂起了丧幡,府门前渐渐出现很多人,却不是来吊唁的。 他们欢笑着从门前走过,就像当初青衣帮嘲笑王云超母亲的死一样。 …… 数日后,日子即将迈入八月,天有小雨,风有微凉。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青瓦上,打在街旁小贩头上的棚顶上,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昊天老爷为众生弹奏的天国乐曲。 听雨是不少人的喜好,如果听雨时再有一杯热茶,便是一种享受。 这种天气,酒馆里的生意往往极好。 武通府有一家飞鹤居,虽不是一等一的酒楼,但以店内雅致的布局而吸引了不少文人骚客来此。 今日有美景,来此的人便更多。 楼上的雅间之中,一名身着锦衣,年纪看起来只在弱冠之间的年轻人站在窗边端着一杯热酒听雨,也看着下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男子便是自京都而来的巡按御史高澈然,按理说他应该先去往新郑,却不知道为何竟出现在梧桐府。 看其世家公子的装束,应是伪装而来,但见其相貌堂堂,身躯凛凛,眼若丹凤,目光汇聚于某一点,平淡柔和的目光下又隐藏着一抹杀气。 “近日城中流言,打听得怎么样了?”他平静的向身后的人询问。 身后男子装扮小厮模样,说道:“经过查证,确有其事,清溪武家家主武山田在醉鲜楼被李炳打死,畏罪潜逃,后被县尉陈子时抓回,经县令审判后,却并不是以杀人之罪判刑。” 也不知道男子和高澈然是不是已经很熟悉,总之男子全无面对上官的姿态,随意的在旁边坐下,还自顾自的喝高澈然的酒。 听后面的动静,高澈然自然知道对方在做什么,问道:“听你的意思,当真是一宗冤假错案了?” “是的,”男人很确定,“李知风所谓的人证物证,我们的人都有去暗中查证,武山田并没有心悸病,药店老板是收了好处,其余几个人虽然也收了好处,不过他们的家人遭到李知风的威胁,不得不那么做。” 闻言,高澈然点点头,却是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州伯迁之死,查得如何了?” “当地人都说,是死于山匪之手,但究其原因,和陈子时之间的矛盾冲突是脱不了干系的。” “陈子时,” 高澈然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说道:“自从此人进入清溪,清溪死的人真是不少啊。” “的确,”男人回应,“不过从事实上看,陈子时这人的确为当地百姓做了不少实事,治旱灾建民房,平山贼通河渠,若非此人,清溪旱灾加地震,不知要死多少人,也难怪他在民间风评如此之好。”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包藏私心呢?” 私心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男人明白他的意思,“既然如此,何不召锦衣卫过来问问。”? 第76章 凛冬将至 陈逢当然要支持朝廷削藩,不只是支持,还要借着朝廷削藩的机会从中立功。 其实在得知高澈然奔赴剑北的时候,陈逢便已经在想如何让朝廷和定川王这场纷争尽早的拉开序幕,自己要如何与高澈然搞好关系。 为了改变在高澈然眼中自己只是来万春学生的固有印象,在确信李知风会想方设法保下李炳的时候。 陈逢便已经想到了利用这件案子,在高澈然的眼中再一次塑造自己一心为民的形象。 所以即便他知道李知风去收买,去威胁,去造假的药方,陈逢都装作没有看见,安静的等待着李知风的宣判。 他只需要让百姓知道,自己也想要为武家申冤,可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很无奈便足够了。 随后。 陈逢便故意将这件案子四处宣传,再有前段时间他和苏克之商量组建起来的商队,且苏克之掌握了驿路这条商道,来来往往的商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短短的半个月,清溪县恶霸打死农民被县令冤判这件事便从清溪流传到武通,甚至是省城新郑。 在此后的短短几天之内,关于清溪县李知风很可能冤枉了武家人的消息就已经铺天盖地的传进了武通。 另外。 陈逢和苏克之两人说好的商队也已经组建起来,再加上苏克之掌握了驿路这条商道,消息通过商人也流传进了剑北各个大城,甚至是省城新郑。 武家案过后。 李知风出奇的保持了平静,陈逢这段时间也没有工夫和他继续斗法,他也知道李知风在密切关注着高澈然的动向,等待着高澈然的到来。 八月初的时候,陈逢得到消息,他们的人在追踪高澈然的路途中,进入剑北后就失去了联系。 他猜测高澈然极有可能是去了武通,因为陈逢相信自己宣传出去的武家案会吸引高澈然的注意。 之后几日,陈逢大多数时间忙碌在沟渠上,中旬过后,陈逢完全确定方案,便将河渠的事情彻底交给了沈如绡。、 沈如绡村子重建的任务已经结束,其实全县灾区重建都已经接近尾声。 只不过如当初苏克之所言,八月过后清溪就会出现缺粮的情况。 好在陈逢和苏克之早就组建起了商队,从省城方向采购了不少粮食回来,并如当初陈逢所言,稍稍将大米小米再加工一下以高价卖给县里的大户。 至于普通人,即便大米小米不高价售卖,普通百姓其实也舍不得拿钱去购买大米。 要知道,即便是在丰收年景,大米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颇为奢侈,何况是这等灾年,他们更多的选择还是黄米甚至一些豆类。 历史上米价最贵者,应是在元时,《食货志》云:“元帝即位,齐地饥,谷石三百馀,民多饿死。” 便宜的年头也有,据《汉书·食货志》云:“岁数丰穰,谷至石五钱,以一石谷舂五斗米计,是一斗米值一钱也。” 再如大唐盛世,贞观年间,《通鉴》:“唐太宗贞观十三年,岁大熟,斗米三钱”。 如今清溪当然不至于大荒之年,可即便如此,一斗米也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承受的。 甚至陈逢现在都已经没法给他的工人保证以往的标准,有时候也只能以饼为主食,米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别看他在袁胡李三家抄了不少银子,还有黑云寨里也捞了不少钱。 可是在这样的灾年,只能说银子不值钱。 况且,他的开支除了修河渠和重建灾区这两大工程项目外,还有自己的人要养,所以陈逢不得不听从苏克之的建议,收缩开支。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过了重阳,形势更加险峻。 苏克之组建起来的商队已经没有办法赚钱,毕竟富人少穷人多,县里的大户也不能可劲的让苏克之薅。 相反,县里粮食紧缺已经越来越严重。 更严重的是,很多百姓便是看见粮食也买不起。 不得已之下,陈逢只能让苏克之降低价格,本来商队的运输成本就已经很贵,现在价格却已经降到和丰年一个级别。 于是。 才成立没多久的商队,直接就陷入了负收入状态。 作为秉承以做生意即便不赚钱也不能亏钱的苏克之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他便将商队彻底扔给了别人去管,自己则寄希望于陈逢此前说过的大棚身上。 其实在八月中旬的时候,陈逢就已经铲出几十亩地,并且挖出了一个窑来,通上烟道,大棚已经盖了起来,在这个月月初,陈逢挑选了西瓜黄瓜菠菜以及白菜种了下去。 西瓜黄瓜菠菜放在冬天都属于是反季节蔬菜了,白菜正常来说是秋天收获,可以一直存放到冬天。 在古代,冬天很少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一般储存方法有三种,一是将蔬菜制作成干菜,二是制成咸腌菜,三便是熟知的窑藏蔬菜了,这种方法,在宋朝的时候就已经得到大力推广。 但清溪今年收成很差,如果陈逢能在冬日里拿出新鲜的大白菜来,肯定大卖。 沈如绡的母亲从未听说过这种种植方法,便主动请缨。 而陈逢也正好缺一个农业经验丰富的人帮他照看,便答应了下来,同时也另外找了几个种地的农民伯伯悉心照料。 苏克之自从看见种子下地,每天都要来。 今日来到大棚试验地,却没有看见陈逢,便向沈母问道:“伯母,我大哥呢?今天没来?” 沈母正在大棚中观察着栽下去的白菜苗子,“你说老爷啊?今天都没有看见。” 本来当初陈逢的宅子建成,沈母便想要带着沈如绡离去,最后被陈逢留了下来。 后来灵鸣村搬迁重建,沈母打定主意要回去,陈逢为了留下沈如绡帮他打理事务,最后便只好以煮饭的缘由留下沈母。 自此以后,沈母便将自己当作了陈府的下人,称陈逢为老爷,陈逢也实在改不过来。 苏克之听见这话,颇有些恼火,“这家伙,商队都亏钱了,驿路生意也不景气,每天支出去的钱都是负的,就靠着这几十亩地回点钱,他居然还有闲心去干别的,倒是不管不顾起来了。” 沈母看着苏克之埋怨的样子,很是意外。 在她印象中,苏克之对陈逢一直都是很顺从的样子,笑着说道:“苏公子别急,我听未央小姐说,好像是关内那边来了人,老爷就过去了,好像和这个...这个大棚也有关系呢。” 第77章 筹谋琉璃 陈逢见的人正是此前在珠宝店中,让管事的帮他从长安天玉坊以高价请来的匠人。 虽然一共才三个人,却花费了陈逢不少钱。 不过陈逢也理解,人家三个在天玉坊工作稳定,陈逢却想要将人家从长安这种大地方请到清溪这等山旮旯来,背井离乡,正常情况下来说当然是不愿意的。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直至今天才将三人请过来。 客厅内,陈逢以高规格接待三人。 “三位,请坐,”陈逢起身示意。 被周扶一路带到正厅的三人从进入院子时就被大户人家的气势所惊骇,别看他们是从天玉坊这等大地方来的,可实际上,他们只是天玉坊的匠人。 通俗的说就是天玉坊的打工人,即便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到天玉坊来定制某样东西,他们也见不着。 真正和那些权贵人家合作的是天玉坊,不是他们。 也正是这样,他们三人才决定从长安来到清溪,因为在天玉坊他们没日没夜的工作,拿到手的工资还才陈逢开出的一半,且陈逢已经说了,无论他们能不能制造出透明的琉璃,都会留用他们。 只是见到陈逢居然如此接见他们,都不禁感到十分惊讶。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官,哪怕只是个九品芝麻官,那也不知道比他们高多少倍,所谓士农工商,他们这些匠人向来不会被当官的看得起。 “谢..老...大人,”一时之间,三人都很是拘谨。 “不必多礼,小地方也没什么规矩,” 陈逢道:“三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一阵寒暄过后,陈逢也大概了解了三人,其中年纪稍长,眉梢旁边有一处烫伤的男人名叫郑度,在天玉坊主要负责的便是烧制琉璃的工作。 当然,他并不是烧制琉璃的负责人,只是一个小小班头,人显得比较老实,双手捧着茶杯却从始至终一口茶都没有喝。 陈逢看着神色僵硬的郑度,问道:“有什么梦想吗?” 郑度顿时愣住,直到旁边年轻些的小伙子提醒才反应过来,憨厚道:“以后啊,以后想赚够了钱,能开一间琉璃工坊。” 同他一起来的小伙子明显要世故一些,听见这话忙拉住郑度。 千里迢迢来,所为的便是陈逢开出的极高待遇,这么说还不得被赶走? 坐在旁边的许未央正吃着点心,闻言不禁打趣道:“你的意思是,从我们这里赚够了钱就要离开?” 郑度霎时手足无措起来,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小伙子及时说道:“大人,我师父的意思是,希望能够跟在大人的身后,将琉璃发扬光大。” “你倒是机灵,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回夫人,” 他弯下腰,恭敬回答:“小人刘均,今年二十六,已经在这行干了整整十年了,在天玉坊的时候,主要负责吹制琉璃。” 吹制是琉璃制作中最重要的技术,放在如今这个时代,更加显得尤为重要。 “真不懂事,再乱称呼我撕烂你的嘴,”一颗瓜子被咬破,许未央威胁说道。 陈逢却道:“真会说话,那么你们有多少成的把握烧制出我想要的东西呢?”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郑度摇摇头,老实说道:“不敢欺瞒大人,古法丢失已久,我们可能根本烧制不出来。” 刘均和另外一人脸色都有所变化,不敢看陈逢。 这一点陈逢倒是早有预料,说道:“没关系,对这方面我粗略的有所了解,相信用我所知道的方法再配上你们的技术,一定能行。” 第三人虎背熊腰,名叫钟鞍,经了解,他并不是天玉坊的匠人,而是在长安街一间铁匠铺做活,本来打铁才是他最擅长的,只不过他和郑度也是远方亲戚。 跟着郑度来这边也没想要能拿和郑度一样的月钱,他一家在前些年朝廷与复晋会那场战乱中丧生,一直都跟着郑度生活,也就跟着郑度一道过来,对于烧制琉璃方面却是不多,只是想做个打杂的,管口饭吃就行。 听见一家人是死于那场战乱,不免感同身受,许未央心中更是有所愧疚,自然不会真的只管一口饭。 而陈逢得知他是打铁的,心里头也不禁升起别的主意,当然要留下来了。 既然人才到了,自然要展开生产。 正巧此时,苏克之从大棚那边过来,不待他先行询问,陈逢便道:“老二,我记得之前你说我们县几座琉璃工坊,最大的一间就是你们家的,对吗?” 有沈母的提醒,苏克之又听陈逢讲过大棚的原理,现在已经大概知道陈逢要做什么了。 目光扫过郑度三人,说道:“大哥,你不会是想要买下我们家的工坊吧?” “有可能吗?” 苏克之果断摇头,“就大哥目前的财政情况来说,可能性几乎为零,当然了我肯定是乐意直接送给大哥,但我爹肯定不会答应。” “说起来,我也应该去拜访伯父了,”陈逢意味深长的说。 此前,因为黑云寨的大火,州伯迁曾亲自带人上门,想要带着雷震天,最后就是被苏克之的父亲所拦下。 当时是苏克之请他父亲出面的,之后陈逢也登门拜谢过。 正是因此,苏克之父亲的身份更加让陈逢感到非同一般。 “大哥,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别的意思?” 陈逢定神看向苏克之,“老二,你觉得当初你爹当真只是让你来考察我的品行吗?” 听见这话,苏克之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大哥,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 “我觉得,你爹是刻意派你来接近我的,”陈逢很平静的说。 苏克之瞪大了眼睛,“大哥,什么啊?” “没什么,” 陈逢坦言道:“我只是觉得,你父亲能在州伯迁这群人的目光下还能掌控全县这么多的产业,实在非同一般,你难道就没觉得你爹很不一样吗?” 感受到陈逢审视的目光,苏克之道:“原来大哥是想这一茬呢,我们家祖上三代就在清溪经商,我爹在清溪除了名望,” “那最重要的还是手里的力量啊,除了镖局便是我们家的护院家丁,那也不是州伯迁能轻易动的,他当然不敢轻易招惹我爹了。” 第78章 抢夺功劳 陈逢没能从苏克之的身上试探出什么来,同时他也不能确定苏金宝是不是真如苏克之所说,还是有别的力量存在。 当天,他便和苏克之一道前去拜访苏老爷。 来到客厅,苏克之在自己老子面前没有什么规矩,直接就在旁边坐下端起一杯茶,“噫?是谁来过了,今儿个居然舍得将自己的珍藏多年的茶拿出来招待?” “起来!” 苏金宝没有回答,一声叱喝,“臭小子,客人还没坐下你倒是先喝上茶了。” “一惊一乍,我大哥又不是别人,”苏克之浑然不顾。 因为苏克之的话,陈逢也注意到杯中的茶都还未曾碰过,从温度上感觉,应该是才上桌,同时他的余光注意到走到桌案旁整理一堆散乱的纸张,一边教训着苏克之一边将这些东西收放进抽屉当中。 陈逢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苏金宝的动作神态看起来总有些不正常的样子,就好像在刻意的避开自己一般。 他没有多问,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见陈逢居然想要从自己手中收购一间琉璃作坊,不禁感到惊讶,微笑看向陈逢道:“大人,这是要经商?” 明面上朝廷有规定,为官者是不能从商的。 当然,几乎每一个当官的都会有些产业,只不过这些产业都不是挂在当官的名下。 陈逢听出了他的意思,也很坦然的直言,所谓的琉璃工坊名义上的主人将会是沈如绡。 看见陈逢如此淡然的样子,苏金宝脸色微怔,感慨道:“真没想到,大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对于这一点,陈逢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倒是一旁坐姿歪歪扭扭的苏克之道:“你懂什么,不赚钱大哥怎么发得起那些干活的工钱,你真以为当初你那点钱就够修河了,赈灾都不够。” 闻言,苏金宝瞪了苏克之一眼。 只是这等不善的神态在看到陈逢那一刻就转变得非常和蔼,“原来大人也是为了清溪百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样吧,由在下提供作坊和资金,大人提供技术,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让我攀一攀大人这高枝。” 一番商谈过后,双方五五分成。 若是前三个月有所亏损,苏金宝表示全部由他来承担。 陈逢本来不愿意这般,不过人家求着这样,自己也没办法。 事实证明,笼络民心好处是不少的。 于是,在双方商定后。 陈逢第二天便带着郑度刘均钟鞍三人进入了工坊中,之后的十余天陈逢基本上都和三人待在工坊内,烧制玻璃也已经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 直到九月底的时候,终于有所成效,但烧制出来的玻璃依然存在不少杂质,但至少证明方法没有错。 陈逢才在沈如绡的催促下离开工坊,因为河渠已经挖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入到下一步,之前陈逢就说过,修筑沟渠的材料他要做些改变。 陈逢并不是要用水泥,虽然说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工程太过复杂,既耗费精力也耗费金钱,现在陈逢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弄三合土。 三合土的主要原料也是石灰岩,但就烧制而言没有水泥的难度那么大。 还是和之前一样,陈逢没有单独去建窑,而是直接去买下一座烧砖的窑进行改建。 其实知道是为了修建沟渠,别人都不想收陈逢的银子。 但决心要在百姓心里塑造青天形象的陈逢,这样的便宜当然是不会去占的。 于是乎,他的名声不免又一次在县里大震,不少人直赞陈逢是为国为民的好官,真的乃国士无双。 在县衙的一直很平静的李知风听说陈逢又是造琉璃又是建窑的,得知他又收割了一波民心,也感到自己绝对不能再这么平静下去。 他知道高澈然早已经到了省城,就在几天前新郑那边还传来消息,有好几个官员被高澈然以贪墨的罪名逮捕。 现在自己身上本身就没有什么功劳,若是让陈逢继续这么大出风头,尤其是修河渠的事情,绝对不能是陈逢一个人的功劳。 “大人有此担忧也不无道理,” 黄安辅听了李知风的担心,眼睛一眯,便计上心头,道:“大人,不论怎么说,这修河渠的事都是县衙在主持,而大人您才是本县最高长官,前去视察工程,或者督建工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意思是?”李知风不是很明白。 “嘿嘿,”黄安辅阴恻恻的笑道:“只要大人上了工地,亲自督建,再以沟渠不成不下工地为口号,那么这段工程就只能是大人您的头功。” “有理,有理,” 听见这话,李知风瞬间激动起来,吩咐道:“这样,你马上去让陈子时来见本县,我要亲自去督建。” “小小县尉,县尊大人何须通报他一声,只有直接过去才更有成效。” 黄安辅立马给李知风安排了车轿,自己却是转身便去了陈府。 进入府门便惶恐万分,“大人,不好了。” 正是清晨时分,陈逢几人刚坐上饭桌,就听见黄安辅的声音。 苏克之亦是在此,瞥了一眼外面,没好气道:“这只老狐狸又想要搞什么鬼?” “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周扶从旁说道。 只有许未央,仿佛没有听见般,一如往常的享受美食。 “嫂子,不影响食欲吗?” 许未央道:“他根本就不在我眼里,当然不影响。” …… “黄县丞,何事如此慌张?” 陈逢到外面的院子里接见了黄安辅,不过饭桌上散发出的香气还是勾起了黄安辅的味蕾。 “我是来告诉大人,李县令担心开凿河渠的功劳被你一个人全占了,” 说话的同时,黄安辅眼神却已经穿过院子向屋里面望去,“所以他就想亲自去督建工程,现在已经坐上车轿过去了,还说河渠一日不通,他就一日不回城。” 陈逢听完若有所思,随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安辅道:“黄主簿,这主意不会是你出的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知道了就立马过来告诉大人您了。” “行吧,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陈逢随意的挥挥手。 黄安辅不解,“大人不做点什么吗?” “他想要这功劳就让他拿去吧,我不在乎,” 陈逢转身回屋,“不过,不是什么功劳都能白捡的。” 听见这话,黄安辅仍然没有离开。 陈逢又看了过来,笑道:“县丞大人就别看了,我不准备请你吃饭。”? 第79章 天已入冬 大昭兆庆三年十一月十六。 天已入冬,空气中流窜起肆无忌惮的冷空气。 不少人都已经加上厚厚的衣服,当初不少人趁着优惠政策在苏克之布店买的布匹也派上了用场。 寒冷的天气作用下,已然大清早陈逢依然赖在被窝里没有起床,甚至连县衙里本该自己处理的公务他也让沈如绡去县衙帮自己处理了。 县衙里的几个官员,李知风不敢说什么,一个月前他叫嚣着工程不完工,自己便绝不回城,然而实际上只待了不到五天,就已经受不了,不顾黄安辅的劝阻回城了,盘算着竣工的时候自己再去主持通水这件大事。 黄安辅当然也不敢说什么,其余的教谕税课大使司狱官等等也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对于陈逢这样的做法,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位天子亲点的剑北巡按御史,进入剑北后巡视各府,两个多月下来,已经有不少官员被对方关押了起来,最为令人惊骇的是前不久开源府传来。 府通判因为私藏盔甲而被高澈然以尚方宝剑当场斩首,此事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便席卷整个剑北。 陈逢知道,这个府通判就是定川王的人。 来万春在短短的十天之内连续发来数则命令,要求陈逢暂时不要在清溪搞出太大的动静,因为他们要阻止高澈然前往清溪。 其实清溪作为一座小县城,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高澈然过来是明显说不通的,因此来万春才命令陈逢看好李知风等人。 “公子,可靠消息,高澈然已经在五天前到了武通府,” 周扶出现在陈逢的床前,正色道:“陆今安亲自带着上下官员出城十里相迎,高澈然声称武通府作为剑北受灾最为严重的区域,他此行是为了武通府的百姓安然度过冬天,” “他也确实带来了不少衣物以及粮食,前几日在武通府境内巡视,去了最近的云田县,陆今安将不少难民赶到那里,被高澈然看见那些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责问了陆今安,同知刘靖被罚,云田县令直接被罢官。” “之后呢?” 陈逢裹着被子往窗外看去,地面上已经打起一层白霜。 “之后高澈然勒令陆今安十天之内安置好难民之事,另外他还派人去了盐运司,听说有不少人遭殃,” 说到这里,周扶双眉渐渐皱起,“之后我们的人看见他回了衙门,却一直没有见到他出来,我怀疑他是暗中去办什么事情了。” “整顿民生,罢免官员,巡视盐务,” 在稍作思虑后,陈逢缓缓说道:“可见其首要是代陛下施恩于民,次要是清除基层重要官员,最后是巡视盐务拿钱筹措军费,不过我估计,这里面应该还有一环,只不过你们没有发现。” 说话间,陈逢也从床上起来。 “还有一环?公子指的是?” “军队,”陈逢轻飘飘的吐出这两个字,就像是冬日里的薄薄雾气。 “军队?!”周扶惊讶。 陈逢穿衣,淡定道:“你以为你们为什么能看见他做这些事,实际上做这些事都只是为了吸引南边那些人的目光,高澈然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这些消失的时间里,他一定是去了各地卫所。” 剑北的军队部署成三点一线,以新郑卫卫中心,向东以金州守御千户所为重心,向西以介州守御千户所为重心。 不过陈逢觉得,像高澈然这样的聪明人应该能看出地方卫所的糜烂。 这里所谓的新郑卫,实际上就是最糜烂的地方,西边或许还好,毕竟那边有一个国公镇守,东边肯定也很烂。 至于武通这地方,武通卫当年面对复晋会残兵南下也被打得不堪一击,现在肯定也没什么用处。 倒是距离清溪县不远的观山千户所当年令复晋会吃了点苦头,另外就是清溪南边,距离剑南广阳府最近的朝宁卫。 当年复晋会本来是想要南下进入山区联手西边的乌思人和朝廷周旋,最后便是因为朝宁卫拼死阻拦,最后导致追兵杀至,复晋会最后的计划破空。 听见陈逢这么说,周扶更加惊愕,“公子的意思是,高澈然一直都是在故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每一次消失才是重点。” “不错,”陈逢看向他说道:“不过我也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他现在既然来了武通府,如果我的猜测准确,那么他一定会设法去观山千户所,你提前安排几个人去那边盯着就知道了。” 说完陈逢略作沉吟,好似自言自语般,“他若是去了观山千户所,应该也要来清溪了。” “公子确定他会来清溪?” “哼,清溪这个地方,一旦朝廷和定川王发生冲突,极其重要,他只要去了千户所就一定会来这里,” 陈逢道:“到时候,我也要准备好送给他的礼物,否则只怕是乌纱帽不保。” 听见这话,周扶顿时紧张起来,“公子,他已经知道武家冤案,也知道公子在清溪做了不少造福百姓的事实,难道他现在看我们还是会戴着有色眼镜?” 有色眼镜这个词,是他跟陈逢学的。 陈逢自嘲一笑,拍了拍周扶的肩膀,说道:“我告诉你,不管我做了多少造福百姓的事,只要在削藩这件事上站错队,都无济于事,而我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对我们有所偏见的。” “那公子所说的礼物?是什么?” “他不是缺钱吗,那我就先送他一笔钱咯,”陈逢意味深长的说。 周扶不解,“公子,我们现在也很缺钱吧,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个高澈然到武通来,陆今安也不会那么快拨物资到县里来,我们也很难继续支撑下去。” “你小子,谁告诉你送钱就一定要送钱了。” “啊?”周扶原地懵逼。 便在此时。 许未央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着陈逢道:“喂,工坊里的刘均过来了,说是你让他们打造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叫你过去看看。”? 第80章 通水之功(上) 早在上个月,陈逢的琉璃工坊就已经烧制出了玻璃来,经过多次改进后,如今工坊内造出的玻璃用以制造望远镜已经没有多大的问题。 这望远镜的确是陈逢准备送给高澈然的礼物,但仅仅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晚上,陈逢还在工坊里的时候,周扶便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高澈然果然是去了观山千户所,直到今天中午才从观山离开,并且高澈然所走的方向,分明就是来清溪的方向。 得知这个消息,翌日陈逢便对外声明,两天后将举行通水仪式,庆祝几个月来民工的成果。 “原来公子刻意拖延通水的时间,是为了等高澈然过来,”到了现在,周扶总算是想明白了。 在工坊辛苦一个多月的刘均就一脸兴奋的冲进府里,甚至忘记自己的身份,连礼都没行,“大人,我们成功了!” 陈逢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什么为善不欲人知,我费了那么多银子,还没那么好心,另外,知县大人到时候应该也会急着去主持大会的吧。” 如他所料。 陈逢刚通知出去,李知风就召见了他,表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缺了他了。 早就有准备的陈逢还是故意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直到李知风拿出自己县令的架子出来,他才一脸不情愿的答应。 看见陈逢离去后,李知风得意的向从后面走出来的黄安辅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真当我治不了他。” 黄安辅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陈逢逐渐消失的背影,总觉得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 很快,通水的日子便到了。 当天天公作美,晴空万里,而冬日里的太阳也不算炎热。 在距离县城不远的伏春水河畔,早就已经架起了高台,上铺红毯,清溪县上至县令,下至不入流的司狱官,不论高低,都在李知风的召集下齐聚于此。 在高台的侧方,便是新开凿出来的河道,在河道的上方,陈逢建造了蓄水池,以防止下一次遇到枯水期能够有计划的用于兴利需要。 这条河道的难点当然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塞水河段,不过那种地形并不平坦的地方,当然也不适合搭建高台庆祝,更没法通纳下诸多百姓。 此刻,高台下面便聚集了数千人,沿着伏春水绵延不断,根本看不见尽头。 不过当他们看见李知风带头走上高台,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质疑声,其中靠前的一名汉子愤愤不平道:“李扒皮,开凿河道的时候不见人,算功劳的时候倒是知道跑到最前头,明明都是县尉大人的功劳,真是不要脸。” “就是,试问修建这条河,李扒皮出了什么力,” 旁边大冬天依然光着膀子的男人说道:“说句难听点的,县衙半点力气也没有出。” “唉?兄弟,” 一名穿着朴素,农民打扮的年轻人拉住说话的男人,疑惑问道:“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奇怪呢?即便李县令没有出多大的力,那陈县尉也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能说跟县衙还没有半点关系呢?” 跟在年轻人身边之人亦是说道:“是啊,这要是没有朝廷拨款出钱,何来今日之功呢?” 听见这话。 周围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他,相同的是,他们的眼神都有一种看智障的意思。 这时候高台上的李知风已经开始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简单说就是如何如何辛苦,又说及自己当初顶着寒风亲自督建的艰苦岁月。 下面的人根本听不下去,看适才说话的两人也越发厌恶,其中一人道:“你们两个是李扒皮特意请来的吧,收了他多少昧良心的钱。” 听见这话,肤色黝黑,体格健硕的男人很是不满,道:“荒谬,说话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你等这般随意诬蔑,是要担罪的。” “听你说话文绉绉的咱就知道,你们肯定是李扒皮叫来的。” “没错,当真以为穿上布衣就能装农民了。” 此刻,在台上的诸官员都站在李知风的后面安静的听他讲话,周扶忽然上来在陈逢耳畔密语几句,陈逢便向下面看去。 他自然是见过高澈然的画像,下面的人经过了简单的易容,有些偏差。 但有周扶提醒,陈逢自然看出来了。 但见高澈然将说错话的男子挡到身后,躬身致歉,“几位想错了,我们是从外县来的,是听说了陈县尉剿贼赈灾的事情特意过来想见识见识,所以这才好奇的想要问一问。” 几个人看他有礼有节的,心里的气也消了。 一名胡子已经花白的老伯当即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看看,我们的县尉大人那可是包龙图在世,何止是剿贼赈灾,” “他还平反冤案,帮我们重新搭建房子,还说服了苏老爷低价卖冬衣给我们,若不是县尉大人,我这把老骨头早死千回万回了。” 说话间,他还提起手中的拐杖,指向高台上的陈逢,“诺,那就是县尉大人,你们两个刚才出言不逊,应该向县尉大人告罪。” 听见这话,高澈然直接怔在当场。 同他一道的男子很是不满,心想他们是和等人。 不过没等他发作,那名光着膀子的汉子又道:“先前你说县衙出钱,我告诉你,这修河的钱,赈灾的钱还有地震后重新修建房屋的钱,那都是县尉大人一个人出的,跟县衙有屁的关系。” “对!” 有一人带着几分怒意,恶狠狠的瞪了上面讲话的李知风一眼,说道:“这个李扒皮,当初眼看着河快修成了,就想要抢县尉大人的功劳,坐着车轿上来,”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干,还逼着我们给他搭一间房子出来,我们修河时间都不够,他居然还让我们给他修房子,最后他没待几天就受不了下去了,现在在他口中居然成了抵御寒风,亲下河道,真是好笑。” “还有这种事?”高澈然听完感到很是惊骇。 汉子冷哼一声,“你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带你去看当初给他搭建那间房子,可耽误了我们不少工夫。”? 第81章 通水之功(下) 高澈然听了百姓之言,目光认真的落在上面滔滔不绝的李知风身上,他甚至看见了对方眼中含着的泪花,看起来似乎真的付出了许多。 他虽是探花,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出身,相反,他是黔地乡野之人,毫无背景,从小甚至在跟随父亲打猎以补贴家用。 后来若非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一位被贬至当地的教谕青睐,他今生或许都很难走出那座大山。 也正是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就学的过程中,看不起他的人极多,有人甚至给他取了蛮子的诨号。 却也因为自己的出身,从最底层成长起来的他,知道百姓的话代表着什么。 高湛的目光渐渐从李知风的身上移到陈逢的身上,他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站姿毫无体统可言,看起来颇有几分痞性。 这一路南下。 他通过走访民间这一种方式,便令数十名官员倒台。 但高澈然也不会单纯的就去相信百姓的言论,因为他知道很多人都会有夸大的习惯,又或者陈逢威胁过这些人,再或者这里面就有陈逢鄋安插进来的人。 他想得没错,陈逢的确是安插了一些自己人进来。 不过陈逢考虑的是让这些人在适当的时候为难李知风,若他高澈然真的来到此间,那么陈逢可以让高澈然看出李知风的谎言。 只是现在陈逢安排的人还没说话,就已经有人在他耳边说起了陈逢的好话。 “你们说修河赈灾买粮建屋的钱都是陈县尉出的,” 高澈然语气很温和,“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就是有些疑惑,他只是一个县尉,那里来这么多的钱?” 老伯解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三月份的时候,县尉大人刚刚来到我们这里,他看见县里县外遍地饥民,县衙却不管不顾,” “我们县尉大人就亲自带头,一家家一户户的上门...” 他说的正是当初陈逢抄家的事,只不过有了些许变化,没有陈逢抄家威胁的事实,反成了陈逢为了百姓去挨家挨户的劝那些富贵人家捐钱捐粮。 “说起县尉大人辛苦筹粮,我就想起李扒皮这群狗官之前骗我们,说将我们家里的钱粮收入县里,以后统一分配,保证县里不闹饥荒,” 光着膀子的汉子气势汹汹,咬牙切齿,“结果这群狗官却根本不还我们粮食,我小妹就是因为这群狗官得了重病,如果不是县尉大人及时来到俺们县开设粥棚,我小妹已经...已经...” “如此丧尽天良,你们说得可当真?”站在高澈然身后的男子走出,愤然询问。 “这件事全县的人都知道,后来大人平了黑云寨的土匪,拿土匪的粮食还我们,当时的凭据我们都交了上去,你们不信去问便是。” 高澈然闻言,和男子对视一眼。 正此时。 冠冕堂皇讲了老半天的李知风终于结束讲话,陈逢第一个带头鼓掌。 待雷鸣般的掌声落下,就有人走到前面来,向李知风恭敬行礼并问道:“县尊大人,小人是宝桐县人,名叫贾第,听闻贵县开河道的盛事特意过来,在此心中有些许疑惑想要请教县尊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赐教呢?” 看见说话男子,陈逢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他本来安排了自己人上来刁难李知风,却是未曾想到高澈然居然派自己跟班来了。 这可就一丁点都不能怪他了。 李知风不知道对方身份,心中更加欢喜,“哈哈,没想到都惊动临县的人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贾第面露笑意,有礼有节的询问,“请问大人,在下发现贵县开凿的河道,在最后铺河道的用料上和平常所我们所用的三合土有很大的区别,不知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三合土,顾名思义就是三种土混合而成。 现如今这个时代也有三合土,不过只是简单的用石灰、陶粉和碎石组成,和陈逢所造的三合土自然有很大的区别。 可对于李知风而言,他完全不清楚,甚至他都不知道陈逢的用料和平常所用的有所不同,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旁边的黄安辅很是机灵,立马走出来正色说道:“这个嘛,是别人的机密,在这里不便告知。” “那太遗憾了,” 贾第没有接着追问下去,顺势问出第二个问题,“敢问大人,在下发现,要打通塞岭河的最大难点就是鹰嘴岭,那个地方地势险峻,要想从中开凿出一条能通水的河渠出来,堪称奇迹,不知县尊大人是如何克服那崇山峻岭的?” “呃...” 李知风余光从陈逢身上掠过,他已经开始怀疑下面这家伙是不是陈逢可以安排的,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也不好,便道:“古有愚公移山,家喻户晓,我清溪百姓,正是有愚公的精神,方才有今日之功啊。” “原来如此,”高第眸子中泛起波澜,紧接着又问了些问题,但李知风都选择引经据典,全然没有一点实质上的劳动成果。 随后李知风也没心思继续回答高第的问题,便以吉时已到勒令高第下去。 都到了这种时候,陈逢当然也不会再让自己的人去刁难李知风。 旋即,李知风带着众人走到河道前,亲手剪下河道上方的红带,紧接着便是一阵鞭炮齐鸣。 而后上游开闸,属于河水的涛涛之声由远及近。 在无数百姓的一片欢呼之声中,清澈的河水奔流而至。 在允许之下,不少人直接冲进了河里,自在嬉戏。 陈逢却是在一片欢呼声中,和许未央沈如绡等人转身离去。 在河边的高澈然看见了他们,高第在旁说道:“大人,依我看我们可能真的看错陈子时了,他立下如此泼天之功,” “面对李知风这抢功劳的行为却泰然处之,视名声如粪土,视功业如过客,一心为民,真君子也!”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自己的看法了?”高澈然目光依然看着陈逢的背影。 “快吗?都几个月了,也不快了吧,” 高第道:“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某些地方目无长官,行事不按章法,可若不是这样,清溪县只怕已经因天灾大乱啊。” 第82章 高湛清溪一日游 “我曾与你讲过,有一个地方县令,政绩斐然,官声极好,民间亦是一片好评,百姓甚至为其向朝廷献上万民书,” 高湛换了一身打扮,便如游学的学子般,大大方方的走进清溪县城,他观察着大街上的行人,平静的说道:“后来朝廷却查明,当地百姓皆受其压迫,不得不如此。” 跟在他身后的高第没有扮成书童,可能是考虑到他发达的肱二头肌,实在是没有书童的气势,便扮成了护卫,闻言说道:“公子考虑及是,不过那李知风我看八成不是什么好官。” “嗯,看得出来,李知风应是被州伯迁压迫太久,如今功利心颇强,不过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永远不要下绝对的定论。” “公子说过,人心难测,流言难辨,世事不定,任何时候都不能妄下结论。” 谈话间,高湛来到一处包子摊前,向摊主问道:“这包子如何卖?” “不贵,馒头一文包子两文。” 听见这个价格,高湛颇感讶然。 摊主注意到他的神态,问道:“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是从别处游学至此,早就听说清溪近年灾害严重,没想到这物价竟和太平之时没有差别,”高湛感慨着说。 “这一切都对亏了我们县尉大人,” 摊主脸上顿起一种自豪之态,说道:“我们县尉大人每天都安排了人巡逻街市,起初也有一些人扰乱市场,全都被我们大人押进去了,后来再也没人敢那么做了。” 高第眉头皱了起来,笑着说道:“对了,你是做生意的,这要是大家都跟着抬价,你不是能赚得更多吗,怎么看起来还很感谢他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摊主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问,不满道:“且不说做生意得讲良心,灾难钱我可不发,何况我只是做点小本买卖,要是都跟着抬价,我连面粉都买不起,到那时候,我这点小本买卖都做不起。” “你说得对,看来这位陈县尉真不是一般人呐,”高第故作唏嘘。 “那当然,我们县尉大人是神仙派下来的,自从他来了我们县,以前在县里头耀武扬威的青衣帮没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再也不用交保护费,还有丧尽天良的袁家,为虎作伥的黑云寨...” 高湛和贾第两人又在这里听了一遍对陈逢的各种赞赏,似乎只要这些人谈起陈逢,都有说不完的感激。 最后,高湛买了两个包子离开。 也确如那名摊主所言,他们看见了巡视街道的衙役。 他们进城前本来会以为清溪县因为灾难会看到秩序混乱,难民栖身于陋巷之间,被迫忍受着寒风刺骨,却没想到,转了半晌也没有看见一个难民。 为此,两人还特地前去了清溪县里山上所谓的贫民所在之地,却没想到,当他们侧面提到陈逢,这些人都很感谢。 “你们外乡来的不知道,以前袁玉堂在的时候,我们这里都是被袁家欺负的,自从县尉大人铲除了袁家,我们这里才终于太平下来,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对,我真担心像县尉大人这样的好官,以后会被朝廷调任去别的地方,听说朝廷派了御史过来就是为了审查贪官污吏,要是让御史知道县尉大人,没准儿就要将县尉大人调去别的地方。” “我也听说这件事了,不过之前宋伯说,天底下像县尉大人这样的官根本就没几个,那个御史大人多半也是来捞钱的。” “都是些贪官狗官,像陈县尉这样的人都是昊天老爷派下来的,那个御史八成也是个贪官,他要真的想把县尉大人调走,那我们就凑点钱给他,让他不要把县尉大人调走就是了。” “这办法好。” 听见这些人的议论,贾第是受不了,想要冲过去好好教育教育这群人。 但高湛拦住了他,说道:“以前我也曾在史书中见过,有百姓自发凑钱,所为的便是让他们的父母官不被调离,也有人自发凑钱,将为非作歹的官员调走,不过直到今日,我才在现实中见到这样的事。” 闻言,高第也冷静了下来,说道:“公子,我看这些人一点也不像是被压迫的,那种真情装不出来。” “嗯,我也正有此感。” 贾第忽然想到什么,笑道:“不过要是陈子时知道百姓有这样的心,不知道他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高湛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思虑片刻后说道:“所以,我改主意了。” “什么?”贾第疑惑。 高湛正色道:“下山去,找间客栈先住下,我要去会一会这个陈子时。” 贾第这才明白高湛改变主意是什么意思。 两人很快便来到一间名为悦来的客栈中,得知两人要住店,掌柜立即严肃道:“麻烦请出示路引。” 住店需路引,自是无可厚非。 可接下来高湛看见掌柜的居然还认真填下来,就感到些许惊讶了。 这掌柜的手续办得和朝廷规定的一样,但他们一路南下,其实大多数客栈都只是随便看两眼也就过去了,根本不会这么认真的记录在册。 某些客栈甚至为了躲避向朝廷纳税,刻意不去填报,收客人黑钱。 清溪这种小地方这么正规,高湛和贾第自然感到惊讶,前者说道:“店家这么用心,倒是少见。” “放心,我们是会保护好客人身份的,除非官府来问,否则谁也不能知道,” 店家以为两人担心的是这方面,解释道:“我们县的三老爷管得极严,那可是包龙图般的人物,我们当然也不敢马虎。” 贾第看向高湛,没想到他们住个店还能听见陈逢的名字。 进入房间后,高湛也是忍不住的感慨起来,“自从进入清溪县,是不见陈子时,又处处见陈子时,此人不一般呐。” 贾第听出了高湛心中的担忧,说道:“他与来万春有师生关系,若是此人分辨不清大是大非,在清溪所作所为皆是听来万春之命行事,就大事不妙了。” “是啊,他如今是民心所向,这座城也将变得固若金汤,”高第推开窗户,看向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 贾第上前,正要说话。 下面却突然传来喧哗,“快去苏府,太神奇了,大冬天的苏家少爷居然在卖菠菜。”? 第83章 冬日奇景 几缕薄薄的雾气萦绕在清溪几座大山山间,清冷的空气仿佛是从高空俯冲下来窜入县城之中。 但冷意并没有阻碍众人猎奇的心思,伴随着大街上的人说出那句话,便信以为真的向苏府跑去。 在客栈窗边的高澈然也下了楼,并抓住向前面跑去的一个人问道:“你们难道还当真相信在这等季节会有人售卖菠菜?” 他听见便觉得荒谬,可是当眼前这些人都向前跑去,他又不甚理解。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应该都是懂农事的,不可能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被拉住的男人看着他一身装束,注意到旁边的贾第,认出了他们,道:“放在平时我们当然不相信,可是谁不知道苏家少爷和县尉大人是结拜兄弟,” “前段时间他们家的琉璃工坊就造出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名叫放大镜,放到眼前可以将东西放大,县里一些眼睛不好的人通过放大镜就能看清楚东西,就是县尉大人发明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急不可耐的要离开,“不跟你们说了。” “放大镜?能帮人看清东西?”贾第看着男人奔跑的背影,进入清溪后遇见的一件件事累积至此,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公子,这个陈子时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一时间,高澈然也给不出回答,只好说道:“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他明显是不相信在这个时间会有菠菜成熟,因为他也是农民出身,菠菜都是三月播种,一个多月后才可采收,在江南地区倒是有十一月播种的方式,可也要到春天才能采收。 “是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请,”贾第一脸匪夷所思。 高澈然坚定道:“绝无此种可能。” 然而,他坚定的语气很快就被打破。 当来到苏家府门前看见一车绿油油的菠菜,高澈然震惊得瞳孔激增,旁边的贾第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眼前并非幻象。 “又鲜又嫩的菠菜啊,买回去不论是下面条还是炒着吃,那都比吃干菜。咸腌菜舒服哦,” 苏克之拿着一捆就站在车前,笑呵呵的说:“数量不多,先来先得啊。” 众人皆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自从入秋以来,吃得便每况愈下,入冬以后,不论是县衙还是苏克之的商队,都已经只能保证主食的供应。 很多人家很多时候只能就着咸腌菜吃点干硬的饼,虽然说也有一些萝卜青菜什么的运进城里来,可是都卖得极贵,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现在亦是如此,他们看着一车的新鲜蔬菜,同时也注意到了摆在车边的价格,足以让他们望而却步。 “苏少爷,您这菜卖得也太贵了,一百两一捆,这...这笔金子还贵,”虽然说买不起,却也不妨碍他们惊叹的发表意见。 苏克之嘿嘿笑道:“我说兄弟,你见过这个时间的菠菜吗,何况如此之新鲜,咱们清溪县连续两年遭难,我也不瞒着你们,这可是我大哥向老天爷祈求才得来的祥瑞,” “天降祥瑞,拢共也没多少,你们嫌我卖得贵,可是我还指望着换了银子去给我大哥多坐下善事,否则他折得寿也就还不上了。” “什么?” 一人回过神来,惊道:“苏少爷,你的意思是这些菜都是县尉大人折寿向老天爷祈求才得来的?” “是啊,” 苏克之重重的叹了一声,就差眼泪没有掉下来,“不然你们以为,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有菠菜呢,我大哥这人心善,就是见不得老百姓啃粗粮,配干菜,于是没日没夜的向老天爷祈求,这才有此等祥瑞降临,可是我大哥也因此...一病不起啊。” “原来是这样。” 围上来的人不禁相继垂头含泪,有的甚至低声啜泣起来。 高澈然和贾第对视一眼,他当然不相信,可是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苏克之身后一车子的蔬菜。 正当他准备上前去询问的时候。 本县士绅赵青田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向苏克之问道:“苏少爷,这些菜当真是祥瑞?” 看见有人上钩,苏克之可谓是喜出望外,不过他脸上却霎时严肃起来,“原来是赵伯父啊,这可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万万不敢欺骗你们的,况且,你觉得此等景象,是人能够伪装出来的?” 赵青田心想也是,这种事根本不是凭人力能够造假的。 本来他也是不想买的,因为苏克之开价实在是太过恐怖,当初他们就被陈逢给坑了一笔,为了一小把蔬菜就花费一百两,方才平日里都可以大摆宴席了,那里有这种花法的。 可是听到苏克之说到祥瑞,他也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因为这一年来他们赵家实在是时运不济。 苏克之注意到赵青田身边的夫人,那眼神仅一个馋字,另一方面他也明白赵青田这种富家人的心思,来的时候陈逢就已经跟他讲过,否则他也不敢卖这个贵。 一本正经道:“伯父,这可是千年一遇,说句实在的,这时候就是皇帝陛下也吃不上,而且,此等祥瑞,买回去没准儿能得到上天的庇佑,从此一帆风顺,一百两真心不贵,怎么样,要不要?” 话音刚刚落下,人群中却是冲出另一拨人马。 正是李炳的父母,他们儿子死在牢里,至今还没有得到真相。 听苏克之这么一说,当即跑了出来想要除一除一身的晦气,当即就掏出一张银票,“苏少爷,给我来十捆。” “我要二十捆!” 说话的并不是赵青田,而是突然冒出住在城东的周员外,当初陈逢初来组织义捐的时候,他就捐了一堆破衣服,陈逢对此人印象很是深刻。 平日里一副吝啬面相,这会儿竟是一口气掏出两千两银票。 “我也要,我也要!” 刹那间,苏克之的车前就沸腾了起来。 赵青田一把将把自己挤开的周员外拉开,“让开,明明是我先来的,你们这些人总要讲些道理吧。”? 第84章 高湛登门 在吹拂着徐徐寒风的苏家府门前,高诧然亲眼看着一车菜以不可思议的高价全数售卖了出去。 到最后李知风和黄安辅都派了府中管家过来购买,强行从其余几家手中抢夺。 众人看着空了菠菜多了银子的车,纷纷上前向苏克之询问,这些钱是否足够将陈逢折的寿赎回来,纷纷将自己身上的散碎银子,抑或三两铜板。 最后在苏克之的阻拦下这些人才收了回去。 看见这一幕,高澈然惊讶的不只是陈逢在清溪民间拥有的爱戴,还有眼前这个适才全然一副奸商嘴脸的少年。 他看得出来苏克之极爱财,可是面对这些百姓主动送上来的钱财,他却是极力阻止。 在众人离去后。 “苏少爷请留步,”高澈然看着苏克之吩咐手下的人押送银子回府,自己也准备离开,便走上前去。 “没有了没有了,等下次吧,”苏克之只瞥了对方一眼。 只是闻听此言的高澈然猛然想到什么,当即道:“听苏少爷的意思是,这等祥瑞,还有?” 实际上就在刚才,他也想过买些敬献给皇帝陛下,但京师距离清溪颇为遥远,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因为卖菜而受到别人的关注。 “这个嘛,等着吧,”虽然话说错了,苏克之却也没因此慌乱,反正这一次的菠菜已经卖完了,到下一次那也是肯定的。 看着苏克之脸上的笑容,高澈然若有所思。 贾第看着对方要走,忙上前很礼貌的行礼,正色道:“苏少爷,我家公子是游学至此,自从进入剑北大地,便听闻贵县陈县尉之盛名,遂有拜访之心,” “我们适才听闻苏少爷和陈县尉乃是结义兄弟,不知可否引见?我家供房子自感激不尽。” 此行,他们本来没有去见陈逢的打算,可前前后后诸般事汇聚在一起,高澈然既有好奇之心,也有观察之念,不得不改变自己原本的计划。 他亦是上前,没有询问菠菜之事,行礼道:“在下冉真明,黔地人士,一路北上游学,最是敬仰造福黎明百姓的清廉之官,我们都知道清溪几年干旱最是严重,” “未曾想在陈县尉的治理下,国泰民安,万民敬仰,因此想要前去拜访请教,只是就这般登门,难免唐突,于是想请问苏少爷,不知陈县尉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取出一锭金子塞进苏克之的手中,“有劳。” 苏克之自然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巡按御史,陈逢没有跟他说过,但是在来之前,陈逢告诉过他,如果有人要来见他,务必答应。 心想自己这大哥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能在这种时节种出本不应该出现的蔬菜,居然还算准了会有人来见他。 又能收好处又能完成陈逢交代的事,他当然乐意的大笑出声。 整的高澈然和贾第一脸懵逼。 “原来是想要见我大哥啊,小事一桩,” 然而,他的话音却是急转直下,道:“不过要说起我大哥喜欢什么,你们送他一箱金子,他准开心。” 缺钱,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钱。 “这...”贾第很是尴尬,道:“这不好吧,我们听说重建灾区,开凿河渠,赈济灾民等等都是县尉大人亲自出的钱,可见县尉大人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怎可送钱财这等俗物。”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苏克之咧嘴笑道:“就是因为修河建屋,所以缺钱嘛。” …… 高澈然当然不可能真的送黄金,更何况他也没有黄金可送。 登门拜访的时候,他们两人甚至是空手而来,这让苏克之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说你们两个,先前跟我说的时候诚意满满,现在就空手而来呀?” “苏公子,”高澈然微笑说道:“这礼不是一定要带在手上的嘛。” “两位请进,”沈如绡将苏克之推到一旁,请两人进屋。 陈逢早已厅中等候多时,可以说为了高澈然的主动登门,他等待了很久,也筹谋了很久。 自从两人出现在伏春水的时候,高澈然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在他的注视之下,他进入城里,看见的种种,其实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陈逢的影子。 当然,一些话他顶多只是开了个头,百姓们说的那些话可不是他逼着对方说的。 “学生冉真明,拜见县尉大人,”高澈然一个人来到厅中,毕竟贾第扮演的是护卫角色。 “无须多礼,请坐,” 陈逢面色平静如波澜不惊的池水,端起茶杯淡淡的说道:“听我二弟说,你们来自黔地,我看你我年纪相仿,我也是刚从学生步入仕途,恐怕是没有什么能教你的,” “当然了,相互之间讨论一下学术上的问题,相互学习,在下乐意之至。” “大人谦虚,” 高澈然没有立即坐下,躬身说道:“学生还在剑南时,便已听见大人贤名,治旱灾平流寇,开河渠福泽万民,平反冤案公道天下,大人所作所为,学生仰慕之至。” 两人在吹捧谦虚之间有来有回,最后在高澈然的示意之下,陈逢将苏克之遣了出去。 旋即,高澈然的神情也在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起身郑重向陈逢行礼,道:“大人,其实小人并不是从黔地过来的,小人也并不是学生,而是商人,今日前来拜访大人,实有要事相商。” 闻言,陈逢故意露出不善之意,重重的将茶杯落在桌上,寒声道:“冉真明,本官念你是读书人才见你,你竟敢伪造身份,是想跟本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大人息怒,” 高澈然从袖中取出一封拜帖,上前递给陈逢,“请大人过目。” 见他这番作为,饶是陈逢也有些摸不明白对方究竟要做什么,疑惑的从他手中接过拜帖。 拜帖之中,除了他原本商人的身份之外,更令陈逢感到惊讶的还有,高澈然这家伙不知道是伪造了来万春的私人印章还是通过什么方法真的从来万春那里要来此印章。 总之,即便是他也难以分辨印章真假,不过陈逢敢肯定,上面所表达出来的意思,一定是假的。 陈逢也大概猜到了高澈然登门的用意,可惜这家伙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早就认出了他。 只闻‘砰’的一声重响! 陈逢身上升腾起浓重怒火,猛地将拜帖拍到桌案之上,道:“念在老师的情面上放你一马,但要劝你,南方我管不着,可你要是敢进入清溪一步,本官绝不饶你!”? 第85章 计定 厅中传出的重响宛若惊雷炸响于府中,并向四周激荡而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沈如绡为了向田伯忠请教五经难题,正好从外面经过。 田伯忠才得到有人登门拜访,他本来就想要去看看是什么人,结果却被沈如绡拉着,更加让他心中认为陈逢接见的人大有来头,就是故意要避开他。 于是听见这声重响,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沈姑娘,你听,这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我们还是过去看看的好。” “没事的,就是个柔弱书生而已,想必是说错了话惹怒了大哥,” 沈如绡盈盈行礼道:“先生学富五车,小女子仰慕已久,以前一直没有时间,今日正好得空,先生还是...” 不等她说完话,田伯忠便打断了她,说道:“学问之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做,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或许能帮得上忙。” 他当即转身不顾沈如绡的阻拦,可惜他不知道,沈如绡等的便是这一幕,哪里会阻拦。 当田伯忠来到厅前,看见里面的高澈然,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不禁蹙眉。 又审视的看了陈逢一眼,心想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田先生?” 下一刻,田伯忠却是一惊,因为高澈然居然向自己行礼而来,“没想到田先生居然也在这里,在下冉真明,今日拜访陈大人,是谈一些商业上的事情。” “我并不认识你呀?”田伯忠很直接。 陈逢唇角泛起一抹笑意,直到来到两人身前时才彻底消失,阴阳怪气道:“田先生代老师观察四方,竟然连自己人也不认识,还真是让本官感到惊讶啊。” 观察四方?自己人?什么意思? 田伯忠手里的羽扇瞬间僵住,他感到陈逢的话莫名其妙,同时心里头也提起了警惕之心。 和陈逢打交代也已经大半年了,他再也不会用陈逢的年龄来衡量陈逢的心思,往往这个家伙拐弯抹角的时候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当初跟他兄弟长兄弟短的时候,自己就被陈逢算计去了黑云寨,害自己差点死在那里。 可是,他又想不明白陈逢要做什么。 而后,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个所谓的自己人身上,发现对方也是低眉垂眸,若有所思。 高澈然现在比田伯忠还要懵逼,他当然知道田伯忠是来万春招募的门客幕僚之一,可观察四方什么意思? 而陈逢刚才对自己的激烈态度和适才的阴阳怪气,似乎对于来万春的态度和自己原本想象的并不一样,尤其是刚才这句话,好像是在说田伯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监视他陈子时。 看到两人各自阴晴不定的神色,陈逢知道自己这一句话成功让高澈然的心中生起了怀疑,便继续阴阳怪气道:“田先生装什么,难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你还会不知道?” “啊?” 田伯忠脸上乌云密布:“不是,我知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家伙。” “田先生,你当真不认识他?”陈逢霎时严肃起来。 田伯忠认真看向高澈然,确认道:“我的确不认识此人。” 高澈然没有一丝慌乱,道:“田先生,您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最近才开始为府尊大人做事的,如今南方财政紧张,清溪也是贫困交加,我来这里是给陈县尉带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我不明白大人态度为何如此激烈。” “是这样?” 田伯忠话虽如此说,心里却并没有打消对高澈然的怀疑,问道:“府尊让你来做什么?” 陈逢当然不可能让高澈然将拜帖交到田伯忠的手里,道:“原来如此,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你居然敢假冒恩师之名,借此来本官这里牟利,” “来人呐,将此人给我押下去,带到县衙,本官片刻后将亲自提审!” 田伯忠心有疑惑,想要阻拦。 可他那里抵得过尘封的早有预谋,周扶当即带着人就从旁边出现,押着高澈然便往县衙而去。 其间贾第想要阻拦,不过在高澈然的示意之下,贾第不再反抗,被一起押去了县衙。 随后,厅内。 田伯忠一脸疑惑的看着陈逢问道:“陈县尉,你究竟在做什么?现在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田兄,你不是已经看出他并不是自己人了吗,” 陈逢道:“我也是看见你的态度,才知道这小子是假借老师的名义想来欺骗本官的,所以我才将他押去县衙。” “我的确不认识他,” 田伯忠携着满肚子的怨气坐下,道:“可是他既然说是才到府尊大人麾下做事,至少应该问他是否有什么凭证,具体要做什么,再行决断,” “而你这么火急火燎的阻拦我,我看倒更是想在隐瞒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田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陈逢叹了一声,旋即正色道:“我告诉你吧,这小子以游学的名义来拜见我,结果却拿出一份帖子,上面有老师的印章,声称老师支持他从南方运送盐到北边去,需要经过我们清溪,” “他的意思是,通过贩卖私盐从中牟利,事成之后,老师那边和清溪这边,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钱财,可是老师的印章乃是假的,” “不过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是不是老师为了遮掩的另一种方法,所以你来了以后,我才故意说那些话,这才确定你也并不是认识此人,” “我想老师若真有这样的主意,断然是不可能向你隐瞒,见你也不知道,所以才将他押去牢房。” “是这样?”田伯忠依然没有完全相信。 而已经被押到县衙牢房中的高澈然,此刻也正迎接着贾第的询问,“公子,你是说他严词拒绝了?” “不错,” 高澈然坐在稻草上,说道:“我告诉他贩卖私盐的利润之大,我甚至还说私盐之利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交给来万春,乃是来万春授权我与他商量此事,” “结果陈子时居然和我说,我们的行为是触犯帝国律法,说清溪百姓连盐都吃不起只能用醋布,他从国家律法,从万民民生两方面痛骂了我,” “本来他是想要将我抓进县衙来的,不过他最后还是念及来万春的师生情谊,没有立刻那么做。” 贾第道:“可我们现在还是被抓来了啊?” “那是因为田伯忠的出现,”高澈然若有所思的说。 “田伯忠?” 贾第惊道:“他没有认出公子吧?” 第86章 锦衣 清溪县的牢房阴暗且潮湿,稻草间偶有老鼠穿行而过,空气中也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然而高澈然对于这些却仿佛都看不见嗅不到一般,他靠在墙上,沉思起来。 旁边的贾第询问:“公子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田伯忠和陈子时似乎不合,” 高澈然将在陈逢府中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贾第。 贾第凝眉,说道:“听陈子时的意思,田伯忠似乎是在监视陈子时,而陈子时很反感这样的监视。” “是的,”高澈然道:“而且我与陈子时谈及私盐牟利之事,他对于来万春似乎也没有多少敬意,之所以放我离开,给我的感觉倒更像是现在的他,并不想现在和自己的老师闹翻。” “公子不是说,陈子时亲口说,私盐之事若为真,他会亲自阻止来万春,甚至不惜告诉朝廷?” “他确实这么说,” 高澈然凝眉,道:“听起来当真是大义凛然,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可我却担心,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 贾第却是不解了,“他为什么故意这么做呢?” 高澈然抽出一根稻草,目光微敛,“他如果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说他会不会这样做?” “不可能!”贾第斩钉截铁道:“田伯忠都没能认出公子,他怎么可能认出公子,其他方面的话,帖子上的印章本来就是真的,不存在假字一说。” “是啊,我现在也无法从陈子时身上找到丝毫疑点,所以才疑惑,” 高澈然道:“要知道,来万春对他毕竟有授业解惑,提携之恩,他真的能做到如此果决?” “可是公子,他若真的知道我们的身份,就不敢将我们下大狱了。” 贾第肃然道:“而且,据我们的人调查得知,陈子时和来万春之间的师生情其实有名无实,陈子时在来府期间,来万春从未正式给他授过课,” “其间陈子时都是在来家族学中进学,不过提携之恩倒是真,这清溪县尉一职,来万春耗费了很大的力量。” 当初陈子时被来万春所抓,其实对外的身份就是在来家族学中进学。 只不过来万春作为家主,从他们族家中出去的人,他当然是这些人的恩师,只不过在外人看来,陈逢来来万春眼中就要重视许多,且有人说来万春经常亲自给陈逢讲解科考要领。 但实际上,那段时间来万春跟陈逢讲得最多的就是如何乖乖听话。 “所以说,来万春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将陈子时安排到清溪,如今陈子时却是这样的态度,我着实不解啊,”高澈然愁眉不解。 贾第想了想说道:“但陈子时进入清溪后的所作所为,都是真的,尤其是他刚到清溪的时候,完全可以借助当时天灾扩大清溪乱象,甚至可以激起民怨,” “这么做才更加符合南方那个人的利益,因为混乱不止可以给他们获取时间,还能够借此机会赶走李知风,他却选择了安抚百姓。” 听见这话,高澈然郑重点头,双眉也缓缓舒展开来,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正色道:“这样吧,先见一见锦衣卫,看他们怎么说。” “在这里?”贾第不确信询问。 “嗯。” 贾第使了些钱,托衙役送了一封信出去,可是他们不知道,清溪县的衙役,从内到外,几乎都已经被陈逢渗透。 于是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落到杨奉的手中,杨奉没有看,驾马至陈府交给陈逢。 此刻天已经黑了,被忽悠的田伯忠虽然心中仍然有些疑惑,可想着只要自己去信来万春,那么就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来万春派来的,便选择了离开。 陈逢正和许未央周扶讨论着下一步高澈然会怎么做,正此时,杨奉就来了。 “大人,这是他们送牢房托我们的人送出来的信,” 杨奉诡异的笑着,说道:“大人您不妨猜猜,他让我们将这封信交给谁。” “谁?” “大人猜猜呗,这个人曾经还帮助过大人呢?”杨奉得意的卖关子。 “猜你个大头鬼,赶紧说!”许未央一声叱喝,吓得杨奉一激灵。 而陈逢此刻已经展开信,上面却只写着两个字:“救人!” 几人面面相觑,陈逢定神看向杨奉,“他让送给谁,还说了什么?” 杨奉乖乖道:“他让我们兄弟交给苏老爷,另外告诉苏老爷他的亲戚蒙难被关进了牢房,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苏老爷?” 陈逢怔了一瞬,想到刚才杨奉说此人还帮助过自己,猛然醒悟,惊愕万分,“苏克之他老爹?” “对啊,” 杨奉到:“大人,我听见的时候跟你一样惊讶,这两个家伙居然和苏老爷还有渊源,看来他们生意做得挺大的啊。” 他不知道高澈然的身份,只当高澈然和苏金宝在生意上有所交集。 陈逢他们所认知到的自然完全不一样,堂堂巡按御史,这种时候却要见一个商贾。 周扶唏嘘道:“看来公子真没看错,这位苏老爷的身份大有来头。” 陈逢当即将书信交给杨奉,道:“拿去交给苏老爷吧,如果苏老爷问是什么人,你就说是得罪了我的人便可,另外注意一下苏老爷看见这封信时候是什么态度。” “是,”杨奉领命离去。 “阿佑,安排几个兄弟进牢房去,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没过去多久,杨奉便送苏府回来,告知陈逢苏金宝看见那封信的时候表现得很是惊讶,杨奉认为并不像作假,不过苏金宝还是去了牢房。 夜色里的牢房里,墙壁上只有几盏十分微弱的灯光,周扶安排的人藏匿在看不见的漆黑角落里。 苏克之来到高澈然牢房门前,看到里面的人,更加疑惑。 他确信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两个人。 直到,他进入其中看见贾第比出的飞龙手势,猛然一惊。 “保持镇定,小心有人监视,”贾第的声音极轻,周扶安排藏匿在暗处的人根本听不见,随后向苏金宝说了他们现在的名字。 “原来是冉贤侄,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高澈然盘膝坐下,叹道:“这不是常在河边走,现在打湿了脚呗。”? 第87章 庐山真面 夜色寂静无声,李府门前两座石狮瞪着双眼,注视着黑夜。 府内,亦是无比安静,只有深处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在微弱的光芒下,是一张棋盘,对弈的两人正是李知风与黄安辅。 “老师来信,高御史已经离开了武通,不过他是暗中悄然离开的,现在谁也不知道高御史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本来最近李知风的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河渠之事基本上已经结束,而他此前上过工地,最后的通水仪式也是由自己亲至现场主持的。 到时候等高御史来到清溪,自己便可请功,可是现在高澈然的莫名消失,连陆今安都不知去向,他心里很是担心。 黄安辅知道李知风最近一直很紧张,尤其是今天,现在又得到高澈然不知所踪的消息,心神就更加紧绷了,棋子落下的声音都显得无比沉重。 “你说这位高御史,会不会已经到了清溪。” “大人勿忧,” 黄安辅平静落子,声音不急不躁,“即便高御史真的来了又如何,反正陈子时同样不知道。” “你糊涂,” 李知风搓着手里的棋子,不知道该落至何处,道:“如果他当真来个暗访,我们在百姓间的名声可万万不如陈子时,我听老实说,前段时间那些落马的,十个有八个都是高御史通过暗访查出来的罪证。” 夜风从窗棂间吹拂进来,将屋内桌上摆放的书本纸张吹得凌乱起来,就如同李知风此刻的心情。 “大人啊,你想错了,” 黄安辅示意他快些落子,解释道:“这么说吧,咱们这位高御史既然是冲着削藩之事而来,那么高御史就不会在意陈逢在民间官声如何,” “简单地说,朝廷在意的不是陈逢为百姓做了多少实事,而是陈逢站的位置对不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就此一句话,令李知风犹若醍醐灌顶。 猛然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多天都想错了。 黄安辅说得对,朝廷首要是削藩,无论你在民间官声再好,只要站错位,那么都只有死路一条。 李知风心中大定,才想起白天的事情,问道:“听说陈子时押了一个叫冉真明的人进了牢房,这人身份查得如何了?” “还没什么消息,” 黄安辅眯着眼睛看着棋盘,说道:“不过跟在冉真明身边的人大人倒是见过,此人就是今天早晨在伏春水河畔询问大人问题那个,名叫贾第,大人应该还记得吧。” “哦?”李知风微惊,“他怎么得罪陈子时了?”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冉真明进入陈府没多久,便被押进了牢里。” 正在两人谈话间,李府寂静的府门外。 一名穿着苏府下人衣服的男人匆匆来到,并用力的敲打府门。 李家守门的人在睡梦中被吵醒,很是火大的打开府门,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抽啊!” “抽我?” 男人嗤笑道:“御史大人都被关进大牢里了,你们先等着被抽吧,希望你们最后能活着。” 御史大人? 四个字宛若火药在男人脑海中炸响,困意全无,“你说什么?御史大人怎么会在牢里?”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来传话的,还不快去通知你们老爷。” “对对对,” 男人手足无措,连忙道谢:“多谢兄台。” 很快,即将进入终盘的棋局被轰然推开的门惊乱。 李知风和黄安辅齐齐看了过来,前者大怒,“狗东西,你想死吗!” “老爷,不是的,是...是...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在牢里...让老爷速去...去...迎接...” 在颤抖的声音中,李知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被惊得倏然起身,惊愕万分。 随后询问情况,对方却一问三不知,好在想起了来传话的人是苏府下人。 黄安辅当即想起,说道:“大人,今天入夜时分,苏金宝进监牢探望冉真明,我安排了人监视,等苏金宝出来便过来通知我,可直到现在我们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苏府下人却说御史大人被关在牢中,难道说...难道说这个冉真明就是...高澈然?!” 此言一出。 李知风猛吸一口凉气,呼吸在刹那间都仿佛变得困难了数百倍,瞳孔激增,看着黄安辅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 外面又来人,正是黄安辅安排在牢中之人,直接给两人带来了最准确的消息——冉真明就是高澈然! 两人顿时欣喜若狂。 李知风用力捏紧手中的棋子,恨不得将之捏成粉末,面露狠厉之色,“陈子时完蛋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从来没有这么确信过。 “桀桀...”黄安辅怪笑起来,道:“果然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这是天要亡了陈子时啊。” …… 深夜里还没有熄灭的灯火不止李府一处。 陈逢几人一直等待着牢里传来的消息。 杨奉来到陈府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放在古代就是过了正子时,已经是三更天。 “怎么了?”周扶看着走进来的杨奉,一脸的忐忑不安,甚至连双腿都隐隐在发颤。 “看起来怎么比死了娘还难受,”陈逢没好气的打趣道。 许未央想到杨奉和秀桃的关系,嘿嘿笑道:“难不成有人给你戴绿帽子了。” 扑通一声,杨奉跪到地上,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三人的打趣,猛地抬头冲着陈逢说道:“大人,快逃吧,这回真的是踢到老虎屁股了,连夜走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听见这话,陈逢三人相视一眼,都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许未央道:“看来,他说出自己御史的身份了。” “嫂...嫂子知道?!”杨奉呆愣的看向许未央。 陈逢平静说道:“起来吧,自从这个人出现在伏春水之畔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他便是朝廷新任的剑北巡按御史。” 实际上,从高澈然秘密出现在观山千户所的时候,陈逢就已经知道高澈然的伪装。 “啊?” 杨奉没有起来,他反而更加的不解,“既然大人知道他...他就是御史大人,为什么还要将...”? 第88章 碎语纷飞 “我如果不将他关进牢房,他又怎么肯相信本官执法严明呢,” 陈逢饶有趣味的冲着跪地上害怕极了的杨奉说。 如果自己不将高澈然关进牢房,他怎么肯相信自己并不是唯来万春马首是瞻,他怎么肯怀疑田伯忠出现在陈府中的真正目的,他怎么肯相信自己并不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陈逢当然知道,自己救灾平贼,开河建屋这些看似辉煌的政绩,实际上在朝廷眼中并不重要,让高澈然看见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锦上添花,只不过是让他知道,自己和李知风州伯迁之流完全不同。 当然,这些他不可能对杨奉说。 杨奉也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了陈逢这么做的用意,他也听说这位御史大人进入剑北不过两个月,各地便有数十名官员或被罢免,或被贬职,或一命呜呼。 “原来大人早已知道御史大人的身份,” 杨奉依然惊魂未定,“可是大人,您这样做也太冒险了,明天若是御史大人动怒,那可怎么是好?” 陈逢淡定自若,“你觉得这位御史大人像是会因此就斩我的人吗?即便他真的想斩,我想父老乡亲们也不会同意的。” “呼~”杨奉长舒一口气,擦去额上的冷汗,道:“看来大人早就已经想好了,那小的就放心了,先前在牢里得知他就是那位御史的时候,我都被吓瘫在地上了。” 闻言,陈逢才注意到杨奉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于是问道:“你知道我将陛下亲点的巡按御史关进了大牢,当时应该知道我多半活不了,怎么还敢来我这里通风报信,难道就不怕被御史大人抓去砍头?” 杨奉当初是被自己逼着拉上自己这条船的,虽然陈逢觉得杨奉颇有能力,比起王云超为人更加灵活,比起马庆更加机警,比起赵锋更加圆滑,但从始至终,陈逢并不敢完全信任杨奉。 “不瞒大人,刚刚听见被吓瘫的时候,我...我真的有想过去告诉老王他们,然后一起去向于是大人投诚,” 杨奉似乎并不害怕说出这句话陈逢会要自己的命,说道:“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我可能无法做到为大人去死,但是我绝对不愿意看着大人死在清溪这片土地上,否则,全县的父老乡亲都不会饶了我的。” 这就是杨奉,他不会像王云超那般说一定会死在陈逢面前,也不会像赵锋那般会冲到最前面。 看似他时时刻刻都将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可他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没有将自己的命放到第一位。 陈逢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会儿你说话倒是直白,放心,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们就不会再被老百姓唾骂,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等着看好戏吧。” …… 翌日,天朗气清。 御史已至清溪县衙的消息就已经传开,县衙内各级官佐,在辰时初均来到县衙。 “听说了没有,高御史早已来到本县,只是暗访未曾表明身份,” 税课大使名庄安,字定迭,已经四十多岁,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只能在税课大使这个职位上坐到退休,顾名思义,税课就是掌管税务的意思。 近年来清溪天灾不断,收税简直要了他的老命,起初他还有些许上进之心,面对时任主簿黄安辅的催促,他也常常积极下乡,随着乱象不断,年岁上涨,如今已彻底躺平,平日里喜欢跟人打打牌九,谈天论地。 此刻亦是如此,拉着旁边的平仓大使说道:“结果咱们这位御史去拜访陈子时,竟被陈子时关进入了牢房,听说昨天晚上我们县尊大人吓得差点马上风。” 平仓大使名方肃,字振敬,掌管一县仓庾之事,简单说就是管贮藏粮食的仓库,也是不入流的小官,听见庄定迭的话,吓得变色,“庄大使,大庭公众之下,慎言呐。” 方振敬知道,当初李知风州伯迁实行向百姓收粮的政策,便是庄定迭负责下乡去完成,结果到最后,庄定迭却什么也没有捞到,因此直到现在他对李知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李知风是一县正印,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庄定迭现在什么也不管不顾,同时他也见不得别人好,对陈逢多多少少有些嫉妒。 “我早就说过,清溪县尉这个位置被人诅咒过,谁坐上去都没有好下场,” 庄定迭笑道:“不过我万万没想到,这陈子时居然这么快就遭殃了,果然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呐。” 方振敬挪了挪自己的凳子,他一辈子兢兢业业,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可他不想无缘无故的惹火上身,根本不敢接庄定迭的话。 倒是一旁的司狱官感慨着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知道,昨日还站在青云之巅,今日便摔得粉身碎骨。” “岂止是粉身碎骨,” 庄定迭道:“依我看是尸骨无存。” “依老夫看,不至于,” 教谕向智成对陈逢颇有好感,虽然说陈逢有时候的行事作风他也不喜,但陈逢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黎民百姓,凭此一点,便足以让他对陈逢尊重。 “自从御史大人入我剑北大地以来,惩治贪官污吏,处处为百姓谋福,可见御史大人之英明,他既是暗访就一定知道陈县尉的所作所为,断不会因此等事便置陈县尉于死地。” “向教谕,只怕你说这话自己都不敢相信吧,” 庄定迭说道:“反正你和他也没什么瓜葛,他现在就是不死也得被贬为庶民,有好戏看了。” “来了来了,陈子时来了,”身后忽然传来窃窃声。 几名官员看向从外走进来的陈逢,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多少悲愁。 方振敬道:“到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倒也是条汉子。” “什么镇定自若,”庄定迭嗤笑道:“他现在是自知穷途末路,最后给自己争点面子罢了,不过老话说得好,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御史大人出来,他恐怕就要跪到地上乞求恕罪了。” 第89章 有人得意有人愁 柑橘是秋季时令水果,到了深冬,还能吃上柑橘的都是些达官贵人。 放在清溪这等天灾不断的地方,柑橘更是稀罕。 不过今天,黄安辅就怀揣着几个柑橘进入县衙,他一瓣一瓣的送入嘴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尝,仿佛山珍海味。 耳畔萦绕着庄定迭等人对陈逢的各种预测,宛若冬日里的天籁之音。 如果要在李知风和陈子时之间选一人留在清溪,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李知风。 因为李知风更好操纵掌控,陈子时这种心狠手辣,心思狡诈之人,他看着都有些毛骨悚然,州伯迁的死至今他依然历历在目。 不过对于他来说,州伯迁死了也是极好的一件事,否则自己那里有今天的日子。 应付李知风可比应付州伯迁要简单的多。 “自作孽,不可活,” 黄安辅眯着眼睛,享受着水果,心里如是想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子时啊陈子时,我的计划都还没有开始实施,你居然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哈哈...” 他在心里狂笑,但不敢笑出声来,他依然在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真正开怀大笑的时候。 “黄主簿,今天遇到什么好事情了,这么开心,” 突兀间,他的耳畔传来刺耳的声音,这道声音令他的声音瞬间就紧绷起来,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他睁开眼睛,看到距离自己只在咫尺的陈逢,心想要是这家伙看出自己的心思,气急败坏之下拉上自己垫背那可就完犊子了。 “大人何出此言,” 黄安辅当即起身,请陈逢入座,说道:“我刚才只是在笑某些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陈逢疑惑询问。 于是黄安辅瞥了眼后面已经闭口的庄定迭,说道:“就是刚才庄税课说,大人您今日就是不死也会被贬为庶民,我实在忍不住,笑他无知。” “原来如此,”陈逢笑呵呵的看向后面的庄定迭,“庄税课,最近挺悠闲的哈。” 庄定迭脸颊上的肉可见的在抽动,不过他依然保持足够的镇定说道:“陈大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您将御史大人下狱,不是我不看好您,实在是这件事太大了,那般说也是想提醒陈大人,尽早思考对策才是。” “是是是,” 陈逢友好拱手,“多谢庄税课提醒。” 说完这句话,他又看向教谕向智成,问道:“向先生,最近县学里那些学生没给你捣乱了吧。” 向智成捋须道:“说起此事,还要多谢陈大人鼎力相助,相信明年本县能出一个秀才了。” 清溪本就民风彪悍,在学堂进学的学子亦是如此,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多有扰乱课堂,寻衅滋事之人。 于是陈逢本着结交的心思,随便制定了一些课堂规矩,并将周扶借给向智成用了一段时间,凡有闹事者,严格执行课堂纪律。 半个月下来,那群不听话的学生也被周扶打怕了。 即便现在周扶已经没在县学之中,但看到周扶留给向智成的教鞭依然瑟瑟发抖。 黄安辅看着如沐春风和向智成聊起来的陈子时,心里头不免不自信起来。 没办法,当初他自信的以为陈子时已经被烧死在黑云山,结果却突然出现在县衙,狠狠的扇了他们一耳光。 很多时候他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到最后依然被陈逢扼杀。 这个明明还不及弱冠的年轻人,比混迹官场数十年的人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正想着。 前方,县令李知风同样携着一身春风,面带三月笑容走了出来。 他今天一身官服穿得极正,帽子没有丝毫偏差,他是这么认为的,昨天晚上他连夜让自己夫人熨过官服,保证官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明亮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到陈逢的身上,看着陈逢和向智成谈笑风生,心道到了现在还在装,等会儿有你好看的。 于是轻咳一声,道:“陈县尉,如此场合,注意规矩!” “是,”陈逢毫无规矩的应下。 李知风咬牙,压低了声音说道:“陈子时,你好大的胆子,将御史大人下狱,古往今来你还是头一人。” 闻言,陈逢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还肩挑朝廷重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下官不过是依律法办事,有什么错呢?”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皆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逢,心想这家伙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即便你有来万春作后台,也不过一介知府,见到高澈然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 在无数惊骇的目光里,只有向智成不畏的走出,正色说道:“陈大人此言甚善,今日方知,数万黎庶,为何称呼大人陈青天。” “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知风觉得两人是疯了,说道:“等着御史大人的审判吧,希望等会儿你们也能这般侃侃而谈。” “县尊大人,不要怪下官没有提醒,” 陈逢好心说道:“做人要保持理性和克制,生活才会平安。” 坐一旁的黄安辅听见这话,心猛地一跳,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逢脸上自信的神情。 忽然之间,他原本心里的得意化作了无尽愁意。 陈逢的态度,让他直觉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况且,昨日在陈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并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更愁了。 李知风可没有他想得那么多,依然笑道:“陈县尉,拭目以待吧。” 他昨晚去牢房中拜见高澈然,随后便将高澈然接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并向高澈然汇报了近年来自己在任上的种种作为。 当然,他没有忘记重点。 他向高澈然禀明原县丞州伯迁的死因,承认州伯迁的确和山匪有所勾结,也提出杀害州伯迁的真凶奚虎至今未曾捉拿归案。 究其原因,是因为陈子时在包庇奚虎。 他用了毕生所学来阐述陈逢如何在清溪县称霸,并列举出陈子时私自抄家,贪墨脏银等不争的事实。 另一方面,也没有忘记陈逢身为朝廷命官,却染指商道,和苏家联合垄断驿路生意,垄断琉璃生意,乃至全县的粮食发放,以至百姓不得不为陈逢说尽好话。 李知风确信,从昨夜高澈然的态度来看,他已经成功煽动高澈然心中的不满和怒火。 今日,便是陈子时的死期。 很快,他就可以真正掌控清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县正印。 “诸位,” 李知风看向众人,中气十足,“今高御史奉陛下之命莅临本县,按察不法不公之事,无论诸位同僚是有冤屈还是有建言,都可以向御史大人陈奏,” “只要于百姓有利,于朝廷有利,都有可能被采纳,这等机会,诸位可万万不要错过啊,那么现在,请诸位同僚与本县共请御史大人教诲。”? 第90章 颜面威严 高澈然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在一片掌声中从里面缓缓走来。 即便早有耳闻,可当诸多官员看见高诧然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感到不可思议,比当初看见陈逢还要惊讶。 惊讶的是年龄,高澈然看起来太年轻了,感觉上和陈逢相差不多。 一个仅是县尉,另一个却已是代天巡狩。 当然,比起陈子时,他们更加汗颜。 “下官拜见御史大人,”一众官员齐齐弯腰拜下,陈子时亦是如此。 高澈然示意众人起身,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说道:“不瞒各位,自我进入剑北已来,已经走过六府二十七县。” 剑北拢共也就六府之地,也就是说高澈然已经走遍了剑北全境,可是对外,他根本没有去过西峡府,在这里他这般说,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有心的人已经开始揣摩起这句话,高澈然沉吟道:“如今算上清溪,已有二十八县,我知道清溪受灾极为严重,原本以为这里会是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 “未曾想到,这里居然秩序井然,也无食不果腹之态,确实是令本官大为惊讶,此皆赖诸位恪尽职守,待本官回京,定向陛下为诸位表彰。” 闻言,李知风激动的走出,躬身说道:“御史大人,这些都是下官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晨风徐徐。 高澈然微笑看了李知风一眼,说道:“李知县为官,倒颇有自知之明。” “啊???”李知风懵在原地,不是很明白高澈然这句话什么意思。 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听见高澈然的声音再度入耳,“在此,我更想请教陈县尉几个问题。” 听见这话。 李知风心里头的紧张顿时消失。 低着头的庄定迭小声自言自语,“这小子要完蛋咯。” 方振敬紧张得不敢抬头,他可不相信上面这位看似年轻的御史真的会在他们的头上算功,只求自己不被革职就万事大吉了。 教谕向智成想要帮陈逢解释,却被陈逢伸手拦住。 “下官谨听大人教诲,”陈逢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忽然。 高澈然很没有形象的席地坐下,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陈逢,同时他从贾第的手中接过一把瓜子,慢悠悠的磕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幕吓坏了不少人,在李知风的带头下,纷纷跪下。 李知风更是说道:“陈子时以下犯上,皆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自当接受国法处置,听凭大人发落。” 好一番大义凛然。 此刻,只有陈逢一人没有跪下,他平静的看着高澈然,说道:“敢问御史大人,下官有何罪?” “陈子时,你是猖狂还是装糊涂,还不跪下向大人告罪,”李知风叱喝。 陈逢却一本正经,“县尊大人,下官无罪,为何要告罪?下官坚信,既然高御史代天巡狩,那么一定公正无私,明辨是非,绝不会像某些人那般落井下石。” 话音落下,后面隐约传来笑声。 原来是庄定迭已经按捺不住,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找死的人。 便在此时。 ‘呸’的一声,高澈然吐出一片瓜子壳,吓得众人将头埋得更低。 高澈然看见陈逢还昂首挺胸的站在自己面前,猛地一掌拍在地面上,怒道:“陈子时,你好大的威风,我且问你,现在本官是不是还应该回牢房里去呢?” “陈县尉,你果然是非同一般呐,” 站在后面的贾第缓缓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大人领受天命至此,你却将大人关入大牢,你可知你这是目无天颜,你该当何罪!” 这怎么和剧本走得不一样? 陈逢怔住,他现在也不在乎男儿膝下有没有黄金,赶紧先跪下再说,心道这高澈然究竟在搞什么鬼? 难不成因为昨天的事,对方还真要教训自己一顿不成? 自己这是看错人了? 看见这一幕,李知风脸上早已是闭不住的笑容,心道刚才你小子不是很不卑不亢吗? 他当即说道:“回禀御史大人,刚才下官也就此事质问过陈子时,不过他先前表现得不卑不亢,自认为自己有天大的理,仍不知悔改。” “不卑不亢吗?” 高澈然起身,道:“好啊,那本官就听一听你有多大的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去。 贾第寒声道:“陈县尉,随我进来吧。” 随着高澈然进入堂内,李知风几人也相继站了起来。 立刻李知风已然一副胜券在握之色,毫不避讳的向黄安辅说道:“安辅兄,陈子时自作自受,现在自食其果,果然是天要灭他啊。” “县尊大人慎言,” 黄安辅依然保持着小心谨慎,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哪怕刚才陈逢被高澈然吓的跪下,“毕竟昨天在陈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谁也不知道。” “黄县丞此言有理,” 向智成大喜,心想黄安辅还是明事理的,“或许只是误会,只要陈县尉认个错,解开误会也就没事了。” 庄定迭道:“不可能,刚才你们没看见陈子时被吓破胆的样子,向教谕,不如我和你打赌,那陈子时若能安然无恙的出来,我去县学帮你上课。” “成何体统,” 向智成闻言很是不悦,道:“为官者岂能如此目无规矩。” 庄定迭表示无语,没好气道:“真是块腐朽木头。” 堂内。 “陈子时,你现在想明白了吗?”高澈然倚靠在桌案边,笑吟吟的看着陈逢。 “下官糊涂,”陈逢选择跪下。 他当然不是真糊涂,现在大概猜出了高澈然的态度。 堂堂御史被他这个小小芝麻官下了大狱,实在有失颜面,在李知风等人面前,高澈然该有的态度必须有,否则他又如何御下。 只不过陈逢现在也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他也深知昨天自己的举动本身就是极为冒险的,这时候还是表现的怂一点,先给足高澈然面子再说。 “你其实很明白,” 高澈然转身到桌案前坐下,却是转而说道:“昨夜李知县向我状告你在任不到一年,便犯下种种罪行,私自抄家,贪墨赃银,包庇凶手,垄断商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91章 懵逼且茫然 天空上洁白的云彩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候甚至不明白,为何只是片刻的不注意,便和此前的景象完全不同。 李知风担心堂内的情况也如多变的白云般,鼓动着庄定迭一起向里靠近。 正好听见高澈然质问陈逢罪行,不过还没等他笑出来,门便被贾第推开,“李知县,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李知风讪讪退去,他来到黄安辅的身边将听见的告诉他,并且说道:“陈子时私自抄家,贪墨脏银,包庇杀人真凶,俱是事实,他这次死定了。” 黄安辅本来心里很忐忑,到了这一步,心中也稍稍有所安稳。 不过他还是选择谨慎对待,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在堂内的陈逢,跪在地上很是平静的解释,“回大人,下官初入清溪时,的确受困于县衙无钱粮之事,请求本县士绅捐钱捐粮,此事乃是受李知县命令行事,有公文为证。” “至于抄家,只不过是下官带人登门商洽钱粮之事,发现某些人家建筑违制,故依律行事,绝无私自一说。” “那么贪墨赃银,你又如何解释?” 高澈然让贾第拿过来几份公文,俱是当初剿灭黑云寨匪寇后,李知风要求陈逢将从黑云寨缴获来的钱银归于县衙的行文。 陈逢看过后,很是坦然,“大人,关于当日剿灭黑云寨之事,下官的确从黑云寨缴获大量钱银,这些钱银下官也的确没有交到衙门。” “陈县尉,你这么说,是有什么理由呢?还是要自首认罪呢?”高澈然翘起腿,看起来很是悠闲。 “下官有细情容禀。” “好,你且道来。” 随后,陈逢便从当初自己去伏春水勘察地形,而后遭州伯迁派人暗杀之事,一直到州伯迁勾结黑云寨意图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事情说了清楚。 当然,他将州伯迁得知许未央和复晋会有所牵连这一环隐藏了起来。 可惜陈逢不知道,高澈然昨夜就已经从苏金宝的口中得知许未央的身份。 另一方面,陈逢如实交代那一笔钱粮的去向,他的每一笔开支都详细记录在册。 不过高澈然听后没有拆穿许未央的身份,也没有表示要看那些账册,更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说道,“即便州伯迁有罪,你和他之间有所仇怨,你身为朝廷命官,也不应该包庇杀害他的凶手,理应交由律法审判。” “大人,下官从未包庇杀害州伯迁的真凶奚虎,” 这件事,陈逢不会直接承认,“当日下官根本不知道州伯迁途径宝桐山,事后才知道被一个名叫奚虎的人所杀,李知县遂命下官抓捕此人,下官只是至今未曾擒获,没想到李知风便认为是下官包庇凶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 堂外,冬日里的阳光并没有多么暖人,偶尔吹过来的风甚至让人感到不适。 他们焦急的等待着,渴望两个结果。 这两个结果,渴望的人自然不同。 如李知风久久没有听见里面的动静,心里也越发的急躁,他想要的结果当然是陈逢被关入大牢,然后碎尸万段。 天光渐移,白云多次掠过头顶。 不知过去多久,紧闭的门开了。 李知风激动上前,正要开口询问,便见到陈逢完好无损的跟在高澈然的身后走了出来。 不止如此,他还看见陈逢向他投来一个很失望的笑容。 便在此时。 高澈然一掌落在陈逢肩头,目光欣慰,旋即又看向李知风说道:“李知县,你有这样的下属,很幸运啊。” 已经不用问,从高澈然的神态中,李知风就已经知道,陈子时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极有可能得到了高澈然的青睐。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彻底懵逼在原地。 高澈然也没有在意,只看向众人说道:“本官在新郑之时,就听闻清溪有陈青天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陈县尉殚精竭虑,费尽心思赈济灾民,恢复秩序,平贼开河,诸位与我一同致上感谢吧。” 茫然。 在这句话落下时,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懵逼且茫然。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刚刚陈子时被唤进去时,高澈然是不悦、愤怒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要他们致上感谢了呢? 反应最快的不是先前为陈逢仗义执言的向教谕,反而是黄安辅。 他立马凑上前去,向陈逢九十度鞠躬致敬,并且说道:“我早有言,陈县尉虽然年轻,但才智非凡,且心怀黎庶,真乃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此时此刻,他害怕极了,最担心的便是陈逢将自己当年和州伯迁一起干的那些违法犯罪之事禀告给高澈然。 “看来你就是黄县丞了,” 高澈然笑看向他,说道:“适才陈县尉也多次向本官提及你,说你在剿灭黑云寨匪寇中,立下大功呢。” 听见这话,黄安辅脸色霎时僵硬。 他就记得,当初是自己将许未央的身份给追查了出来。 “黄大人,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舒服啊,”陈逢俨然一副关心模样。 黄安辅此刻根本不敢去看陈逢,手心已经生出不少汗渍,忙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激动,有些激动。” 随后。 众人一同向陈逢拜下。 李知风站在懵逼和茫然中,摆下宴席给高澈然接风洗尘。 本来以为自己身为一县正印,肯定是自己和黄安辅陪同高澈然同席。 然而在即将要入座之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高澈然端着酒杯就走向了陈子时所在的位置。 向智成等人见到高澈然走来,相继起身,只有陈逢还在剥着香蕉,这玩意在这时候可太罕见了,可见李知风为了这场宴席,是费尽了钱财的。 在向智成的提醒下,陈逢才注意到走过来的高澈然。 “不必拘束,” 高澈然示意众人,并道:“说起来,三年前本官也不过是个乡野小子,平日里也常行走于田野之间,所以我这人到现在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大家都自在一些。” 在另一边端着酒杯准备敬酒的李知风就眼睁睁的看见,高澈然竟向陈逢敬酒,这一幕彻底惊掉了他的下巴。 黄安辅咽下一口唾沫,心想果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哪怕到现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高澈然对陈逢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只听高澈然道:“陈县尉,其实昨日我本无意登门拜访的,只是在街上看见一车新鲜蔬菜,我听说是陈县尉向上天祈求而来的祥瑞,不知此事可是当真?”? 第92章 各怀心思(上) “大人恕罪!” 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下,陈逢果断拒绝告诉高澈然蔬菜的秘密,“关于那一批蔬菜,绝非下官一人之功,因此在没有得到一致的同意前,下官也不敢私自将之告诉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过不了多久,陈逢还要在全县收割一波,现在当然不可能在所有人的面前说出其中道理。 今天的餐桌上就有昨天的蔬菜,庄定迭夹起一筷子,说道:“我说陈大人,有什么秘密连御史大人都不能告诉的,你莫非是害怕我们听见,偷学了去,断你财路?” 听见这话,陈逢笑了。 于是说道:“没错,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听见,你待如何?” “你...”庄定迭全然没料到,在高澈然的面前,陈逢居然敢这么直接的说话,顿时语塞。 陈逢向高澈然行礼道:“不瞒大人,关于蔬菜的秘密,其实下官和一同研究此事的人,早已经决定,将之交给朝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的推至全国,从而造福苍生。” “当真?” 便是高澈然,听见这番话也是大感意外,惊愕道:“你的意思是,此法还能推至全国?” “当然,”陈逢道:“不过现在技术还不成熟,所以还望大人能给下官一些时间。” “那是自然,” 高澈然看陈逢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他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太清楚其中所代表的意义,故而郑重的举起酒杯,向陈逢拜道:“陈大人,此事若成,将活民无数,此等造福苍生之功,请允许我以一个农民的身份,敬您一杯。” 瞠目结舌! 李知风只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已经彻底凝固,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我等也敬陈大人,”黄安辅这机灵鬼,反应极快。 向智成等人紧随其后。 随后,高澈然没有回到主位上,反而就在陈逢的旁边做了下来,没有谈公事,起初高澈然说的都是自己一路在清溪的所见所闻。 陈逢听见他称赞到自己在客栈中的安排,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之所以让那些人据实登记,其实主要目的有二,一是防备来万春安排了人过来自己却不知道,其二就是为了盯高澈然,不承想在高澈然眼里,居然也成了一大政绩。 在一边食不下饭的李知风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毫无上下尊卑之分,更像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咬牙道:“陈子时气运惊人,真是天道不公啊。” 结果扭头一看,黄安辅已经不见了。 下一刻,这家伙出现在了陈逢的饭桌之上,不禁骂道:“墙头草一样的东西。” 而高澈然也渐渐和陈逢闲聊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通常面对初结交的朋友,人们往往都会谈及小时候。 不过陈逢觉得,这根本不是高澈然想要结交他这个朋友,分明是在查自己的底细。 于是他将自己前世小时候遇见的一些趣事拿出来并结合上淮安地区的环境应付高澈然。 这场李知风花费大价钱摆起的宴席,在陈逢和高澈然的欢笑声中持续到下午时分。 最难受的人无异于花了钱却什么也没有收获的李知风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最后落幕时候,看到醉酒的高澈然想要将他送回去。 可是连这件事也被陈逢抢了过去,更加让他恼怒不已。 回到自己府中,便怒气冲冲的抓起桌上杯子就要砸下,可忽然想到手中杯子的价值,又无奈的放了回去,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地上。 他的夫人闻声而来,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宴请御史大人不顺利?” “何止是不顺利,” 李知风愤然道:“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为夫只怕官位不保了。” “怎么回事?” 夫人轻轻蹙眉,凝重道:“老爷不如说与妾身听听。” 李知风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本不想说,但想到宴席上黄安辅的嘴脸,便将从早上到现在的事情告诉了自家夫人。 不得不说,他夫人一瞥一笑间的确是颇有风韵,“来,先喝口茶,妾身倒是有些主意,就不知道老爷愿不愿意听。” “夫人有主意?” 其实李知风并不惊讶,他的夫人是大家闺秀,除了女子必读的一些书籍外,四书五经亦是学过的,曾经被州伯迁把持之下的那段时间里,也多亏自己夫人在背后筹谋,才多次逢凶化吉。 以往敦促他去通过收买衙役之事,便是她夫人提出的,当初州伯迁设计烧毁雷震天手中关于州伯迁的证据,李知风夫人便看出其中端倪。 建议李知风联手黑云寨对付州伯迁,夺回自己的权利,只不过最后李知风担心事发后将与州伯迁彻底撕破脸皮,便不敢去做。 李知风对自己夫人心有感激,也认为自己是爱自己夫人的。 只是他觉得自己夫人有些时候太温柔,缺少一些情调,才会和秀桃勾搭在一起。 “不知夫人有何良策,快些道来,”李知风抓住自家夫人,激动询问。 夫人稍稍犹豫,最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老爷,我的建议就是,你应该去和陈县尉握手言和。” “你说什么?”李知风大为惊讶。 “老爷你不妨认真想一想,” 夫人说道:“陈县尉和当初的州伯迁大有不同,州伯迁放肆霸道,对待百姓手段残忍,反观陈县尉,且不说他待民和善,便是对待王云超这样的小人物,也会不顾危险帮他求公道,” “还有只是普通小户出身的沈如绡,陈县尉毫不在意两人身份上的差距,认其为义妹,将府中大小事务悉数交予,可以见得,陈县尉对待自己的朋友,赤诚以待,” “他只有在对待于自己不利的人时,才会显得果决狠辣,如州伯迁雷震天蒋由疤三等人,这些死于非命的,都是对他极为不利之人,” 她注意到李知风脸色越来越难看,可还是选择继续说道:“与之相反,黄安辅虽然曾经也站在州伯迁一侧,可最后陈县尉还是没有置其于死地。” “休要再言!”? 第93章 各怀心思(中) “休要再言!” 李知风彻底听不下去,对自己夫人所谓的主意也彻底失望,“你让我和他握手言和,是不是还要我将这一县正印的位置让给他。” “老爷,” 夫人苦口婆心:“如果陈县尉当真是贪恋权柄之人,就凭他手中掌握的力量,老爷您现在还能随意发号施令吗,他早已如州伯迁般,将我们束缚为傀儡,” “便是黄安辅,也不会登上县丞之位,更加不会隔三差五的来老爷这里说三道四。” 她稍作停顿,道:“我很早前便提醒过老爷,黄安辅接近老爷目的不纯,你偏是不信,今天你见到他的吃相了吧。” 听见黄安辅,李知风火气瞬间上涨,“这个狗东西,我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他。” “此人左右逢源,” 夫人说道:“依我之见,他对待陈县尉也并不真心,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看见老爷和陈县尉斗得两败俱伤,届时他便可以渔翁之利,” “但老爷您和陈县尉之间,并无深仇大恨,老爷完全可以将黄安辅的心思目的告诉陈县尉,再诚心言和,相信陈县尉是不会和老爷继续计较下去,” “我相信,陈县尉也会尽心辅佐老爷,治理清溪的,观陈县尉所作所为,他一心为民,只图自保,并无争斗之念。” “胡说八道,” 李知风豁然起身,拂袖怒道:“你这是妇人之见,他怎么可能会尽心辅佐于我,你不要忘记,他是来万春的学生。” “老爷,恕妾身直言,” 夫人正色道:“如果陈县尉真的听命于来知府,那么当初田伯忠就不会出现在黑云寨。” 听见这句话,李知风也猛然想起当初发生的事。 夫人看见了转变的态度,正想要再度劝告。 不料,李知风却寒声说道:“不错,陈子时其实就是想要杀死田伯忠,因为田伯忠是来万春派来监视他的,位在其上,陈子时想杀死他,独揽清溪之权,此人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可见心思狠辣。” 他猛然看向自家夫人的一双眼睛,不容置疑的道:“夫人不要再说握手言和这种话,本县和陈子时,绝不可能同处一座县衙,我决定了,我要做那件事。” 闻言,夫人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被州伯迁压抑这么多年,不想看见别人对他有一丝的不好的脸色。 便只能说道:“如果老爷真的要做那件事,妾身建议先将黄大人骗来,不然他很可能会去向陈县尉说明一切。” …… 清溪驿馆便是高澈然的临时住处,因年久失修,驿馆其实很破败,和普通的民房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个陈子时,还当真将大人送来驿馆,” 贾第对此有些不满,“公子,我看陈子时也不像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这么做明显是故意的,恐怕是想在大人这里博一个公正严明的名声。” “你想多了,” 高澈然根本没有一点醉酒之态,洗了把脸说道:“是我让他安排我到这里来的,只有这个地方,不管是陈子时还是李知风,他们的力量都是薄弱的,我们才好发挥啊。” 贾第闻言方才恍然大悟,“大人思虑深远,小人万不能及。” “别在这里拍马屁,”高澈然一脚揣在贾第屁股上,说道:“安排人在四周布控,另外让苏白户过来见我。” 命令下达,在入夜时分,苏金宝便穿着一身黑袍来到院中。 在驿馆周围的树梢上,皆有一道道黑影隐秘其中,驿馆旁边的民房,也被贾第暂时租了下来,即便是身手敏捷的武林高手,想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接近驿馆也难如登天。 “苏百户,我这人随意惯了,不必多礼,” 高澈然带着苏金宝进屋,并道:“今夜请苏百户过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清溪县的具体形势,我想知道陈子时和李知风之间关系如何?” 昨夜苏金宝便将陈逢进入清溪县自己掌握的一应情报悉数告知高澈然,有苏克之在陈逢的身边,几乎陈逢做任何事他都知道。 白天陈逢说贪墨的脏银悉数用之于民,高澈然没有质问反驳,正是因为苏克之就掌管着陈逢的钱粮,因此苏金宝足够确定。 当然,苏克之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他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让他监视陈逢。 因此苏金宝都是从侧面去了解,有时候陈逢会刻意避开苏克之,比如像昨天晚上那样的情况,凡是涉及性命攸关的事,陈逢基本上都是避开苏克之的。 苏金宝直到此刻也不知道高澈然来到清溪的首要目的是什么,他们苏家其实世代都是锦衣卫,不过锦衣卫实际上也有区别。 所谓飞龙在天,潜龙在渊,他们便是潜龙,非但外人不知其真实身份,便是锦衣卫中,也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高澈然在没有进入剑北之前,他也不知道。 至于为何苏金宝明知州伯迁等人恶行,却没有阻止,是因为他的表面身份只是商人,原来的主要任务也是为了给上头赚钱,先帝时锦衣卫不受重用,锦衣卫上下过得都很清苦。 似苏金宝这样远离京城的潜龙密卫,根本没人记得起他,更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若不是他能赚钱,他恐怕也已经成为锦衣卫簿册上一个被尘埃覆盖,无人问津的名字。 可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处于一种沉寂状态,上面一直都没有什么任务。 苏金宝也基本上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商人,只通过钱粮和上层保持着一定的联系。 因此,他也不愿意和州伯迁这样的人发生冲突,只要州伯迁不断他的财路就行。 直到新帝登基,锦衣卫才重新得到重视。 而苏金宝,在去年才因为南方定川王势大,他又正好身在清溪,才被那些大人物重视起来,由于原来的锦衣卫已经因为不受重用而相继散去,苏金宝也就得了个百户之职。 但实际上,苏金宝现如今并不想继续这份锦衣卫的工作,如果不是受自己父亲临终嘱托,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离开清溪,他更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最后接替锦衣卫这份差事。 不过,既然自己还是锦衣卫,他便会尽到自己的职责,回答道:“李知县和陈子时,要说他们两人之间的冲突,还要从州伯迁死后说起。”? 第94章 各怀心思(下) 安静的房间内,只有苏金宝缓缓发出的声音。 “黑云寨覆灭后,陈子时没有将从黑云寨缴获的赃银分给李知风,之后陈子时在归还百姓钱粮等事上,陈子时也是占尽风头,李知县心中的怨气也是因为这些事逐渐产生。” 说到这里,苏金宝稍作停顿,看了眼高澈然波澜不惊的神色,才继续道:“不过这些应该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因素还是陈逢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 “让李知风认为陈逢有意做第二个州伯迁,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尤其是在武家案之后,李知县不顾阻拦要救下犯事的李炳,” “结果第二天李炳就死在了牢中,李知县认为是陈子时安排人做的,自此以后,两人便成水火不容之势,但应该是因为大人的到来,他们几个月下来都保持得很平静。” 听完后。 高澈然没有立刻表态,认真思索一番后才缓缓问道:“照你的意思,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可调和了?” “调和?” 苏金宝听见这个词,感到很是惊讶,自己虽不知高澈然此来清溪的真正目的,但肯定和削藩有关,而陈逢的出身,注定是应该被诛杀之人。 至于当初他为什么要出力保住陈逢,不过是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更方便他从陈逢身边获得有用的消息。 “苏百户昨夜不是说,陈子时是个做官的料吗?” 高澈然眼角抬起,笑道:“而且你还说过,田伯忠和陈子时的确不和,他也多次刻意避开田伯忠,种种迹象表明,他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原本我们所认为的那样。” “我也不必对你隐瞒,此次我来清溪,就是要保持清溪的稳定,清溪衙门必须有一个能调动全县且忠诚于朝廷的人,就目前来看,陈子时比李知风要强很多,他唯一的问题,便是其出身。” “敢问大人,陛下...陛下当真要...”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高澈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 苏金宝也不敢再问,说道:“全县百姓对陈子时的确是感恩戴德,如果他能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我想清溪一定可以成为一面铜墙铁壁。” 高澈然皱眉,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漆黑的夜色,说道:“若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获取我们的信任,铜墙铁壁便成镜中花,水中月。” “大人,他今日不是说,愿意将种植冬日蔬菜的方法敬献给朝廷吗?” 他当然也知道白日宴席上的事,说道:“由此可见,陈子时的确是在为朝廷考虑啊。” 高澈然起身说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刻意博取我的信任,再者他也借口技术不成熟,暂时并不交付于我,所以也有可能是他的缓兵之计”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个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也正是因为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从陈子时身上找到疑点,直觉也告诉我此人还算不错,所以我才没有对他直接出手,” “但不论如何,李知风和陈子时之间,只能有一人继续留在清溪,既然如此,我且再看看二人的斗法,也在观察观察陈子时,这样的人才,希望他能明白家国大义所在吧。” 从这句话中,苏金宝听出了对陈逢的青睐,赞赏以及期待。 同时也让苏金宝感到疑惑,于是说道:“可是大人,他那未婚妻和复晋会之间有所牵连,甚至陈子时和复晋会之间...” “这重要吗?” 有节奏的轻响传来,是高澈然敲打在窗边的手,“复晋会已经覆灭,陛下连复晋会的将军都能收为己用,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 苏金宝知道他口中的将军名叫曹雄,曾经是复晋会的统兵大将之一,后来此人投诚,为朝廷灭亡复晋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只要能为朝廷效力,陛下自会既往不咎,除非那小姑娘是慕容升的女儿,” 高澈然玩笑般说道:“但你觉得那可能吗?” 苏金宝坚定摇头,“那断然不可能,若许未央当真是慕容升之女,又怎么可能是陈子时的未婚妻,又怎么敢来到本县。” …… 入夜后的陈府。 周扶破窗而入,旋即看向屋中的许未央和陈逢两人,凝重说道:“公子,驿馆守卫十分严密,没法听里面都说了什么,进去的人一身黑袍,也难以辨别对方究竟是谁。” 陈逢正伏于案上,奋笔疾书,“进去的人,大概率就是苏老爷。” “公子如何得知?” 在旁散漫研墨的许未央说道:“当然是从那死胖子口里得知的,不过也只是猜测,没法肯定。” “看来这位苏老爷让苏克之接近公子,是有意为之,不过苏克之显然不知道他老爹的身份,” 周扶提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喝了起来,“这位苏老爷冲着公子来,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公子和来万春之间的关系,他明显是朝廷安排在清溪的人。” “不说这个了,” 陈逢落笔,“总之高澈然现在不会直接对我动手,他来清溪的目的也肯定和削藩有关,应付高澈然我现在已经有把握。” 听见这话,周扶心安了许多,问道:“公子,你写的什么?” “准备明天交给高澈然的公函,里面写的是关于大棚的搭建方法和他根本看不懂的理论原理。” “公子真的要交给他?” 周扶担心他,“他很可能在上报朝廷的时候,是成是自己的功劳,到时候和我们也就没有一点关系。”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陈逢丝毫不在意这一点,道:“我们现在只要能搭上高澈然这条线,以后在朝中也算是有人了,就算把这功劳完全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我要送给他的礼物还不止这一件,所以这两天我会很忙,你们两人也不用将目光盯在高澈然的身上,现在要注意的是,衙门里的县太爷。” “李知风?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周扶从未将李知风看成个人物,只当他是个跳梁小丑。? 第95章 拉拢 延山镇地处清溪县城以东,境内山脉纵横交错,即便是镇中心也是处在两山峡谷之间。 镇内有一高家村,村子散落在山坡之间,稀稀散散的只有三十几户人家。 奚虎家位于一片梯田上方,不过今年的田,基本上是颗粒无收。 寂静的夜色下,奚家灯火微弱,里面隐隐传来碟盘碰撞的轻微声音。 孤灯之下,也只有奚虎孤身一人。 本来他们一家有四口人,命途多舛,去年奶奶病死,今年母亲为了他和他的兄弟饿死,父亲为了能给他们找点吃的,去东边的延山泽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穷途末路之下,他便带着自己的弟弟去做了山贼,造化弄人,在一次从镖局手中抢夺财物的过程中,弟弟惨死,从此便只剩下他一人。 因此,他再无牵挂,在宝桐山上遇见州伯迁,才敢将一县县丞斩首,并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县里新来的县尉非但没有杀自己,还帮助自己不被李知风找到,更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份活命的差事。 前几天。 朝廷指派的巡按御史进入清溪,他便听从陈逢的安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虽然李知风一直想要抓住自己,但奚虎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至少他现在再也不用饿肚子,偶尔还享受一顿。 此刻便是,他徒手撕下一根鸡腿,一口肉一口酒,好不快哉。 “咚咚咚!” 吃得正香,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奚虎顿时警惕起来,小心翼翼的放下手里的酒杯鸡腿,问道:“谁啊。” “大虎,是我呀,”声色尽显老态。 “村长啊,”奚虎听出了他的声音,便放松下来过去开门,“村长,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 六十多岁的村长老态龙钟,拄着拐杖,说道:“就是你东哥在山上抓了头野猪,我过来叫你过去一起吃啊,人多才热闹嘛。” “野猪肉?”仅仅三个字,已经让奚虎淌下唾液。 他背上村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村长家。 却在饭桌上看见了几个陌生人。 这时,奚虎才注意到村长的脸色有多么的愧疚,村长的孙媳妇抱着年幼的孩子出门去了,村长的孙子东哥上前来向奚虎鞠了一躬,说道:“对不起虎子,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 村长的儿子蹲在门槛边抽着旱烟,见到奚虎到来,便拉上自己儿子出去,也没看奚虎一眼。 旱烟,是最近几十年才出现的,经由东鲜国流传进大昭辽阳地区,后来逐渐传至南方。 先帝时就下令禁止过,不过似这等偏远之地,根本没有人管,甚至即便官府的人看见,也视若无睹。 “不用紧张,我们来见你,是没有敌意的,” 饭桌主位上坐着的男人奚虎见到过,是李知风府中近人,名叫李葱。 只见他夹起一块猪蹄,友好的笑着说道:“奚虎兄弟,来坐下吃啊,你最爱的野猪肉。” 奚虎看了眼站在李葱后面,腰配刀兵的四人,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这里轻松离开,便泰然坐下,说道:“要杀就杀,但凡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 “奚虎兄弟,我们请你来这里,真不是要你性命的,” 李葱放下筷子,抬手示意他享用,道:“相反,我们是来和奚虎兄弟谈生意的。” 或许是想到此刻自己也没别的办法,奚虎抓起猪蹄便啃了起来,“老子粗人一个,不会做生意,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他娘的跟老子拐弯抹角的。” “哈哈,”李葱朗声笑道:“奚虎兄弟为人果然豪爽,我喜欢。” 奚虎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子喜欢女人。” “哈哈,” 笑容渐敛,李葱起身,负手于后,说道:“果然是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 奚虎没有回答。 李葱也不追问,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到奚虎面前,说道:“你应该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吧,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在我家老爷需要你的时候,出证公堂。” 一块肉被惊讶得来不及咀嚼便吞入腹中,奚虎呆愣的看着一叠厚厚的银票,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一小部分,” 李葱心里鄙夷奚虎这等山野匹夫,脸上却依旧和善,“只要乖乖听我家老爷的安排,事成之后,你可以拿上这一笔钱去武通,甚至在省城买下一栋房子和几亩薄田也没问题,” “再娶一个美娇娘,从此以后,衣食无忧,你再也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多好啊。” 听着他的描述,幸福美满的生活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来,奚虎贪婪的抓起一叠银票,不顾手上的油渍,渴望的用脸颊贴近。 见到有所成效,李葱继续说道:“你想想,陈子时给了你什么?他什么都没有给你?” “反倒是让你过着心神不宁的日子,他留下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对付我家老爷,可是现在,我家老爷并不会对你不利,相反,我们可以合作,” 李葱又拿出一叠银票,在奚虎旁边坐下,说道:“各取所需,这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奚虎抓过银票,颤声说道:“你...你们真的不杀我?” “当然,我们需要你。” “那...那你们要我做什么?” “这个嘛,” 李葱笑容诡异,但奚虎一双眼睛都在手里的银票上,“到时候该说什么我会告诉你的,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回去以后不能让陈子时有所察觉,如果你拿了钱不办事,那么我会让整个高家村给你陪葬。” 奚虎被他最后一句话吓得哆嗦,忐忑说道:“只要你们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你们放心,陈县尉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不会知道的。” “很好,”李葱说道:“以后隔三差五的,记得来这里,我会给你准备好野猪肉。” “是,我一定随叫随到,” 奚虎抱着银票,问:“那这些...真的是我的了吗?” “当然,我家老爷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第96章 炭毒 已至深冬,雪国降临。 茫茫山峦、田野、屋舍间,银装素裹。 壮阔天地,浑然一色。 雪在风中飘零,如鹅毛纷纷落下,搅乱天色,最后落至大地时,却铺得格外平整。 这样的平整雪地,在天亮的时候,嬉戏的孩童便冲到上面,就仿佛是在一张洁白的纸张上绘画着他们的画作。 忙碌着的孩童们抬头看见,远处渐渐走来一群人。 一名眸子明亮的小男孩看清楚人群中的一人,欢喜的呼喊出声,看起来比过年还要高兴,“青天哥哥,如绡姐姐。” 乡亲们常将陈逢称作陈青天,于是这些孩子也一直以为陈逢的名字就叫做陈青天。 看着奔跑过来的少郎,陈逢没有在乎称呼,蹲下抱起,“少郎,最近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这里是重新建起的灵鸣村,原来这一片地都是李知风的。 少郎的父母被地震掩埋,因为营救不及时而失去生命,如今和奶奶相依为命,陈逢对他印象自然很深。 “当然了,少郎最听话了,先前我还帮奶奶烧火呢,”少郎很是自豪。 便在此时。 后面的孩童也都冲了过来,都抢着要陈逢和沈如绡抱。 走在最前面的高澈然完全被这群孩子无视,他注意到身旁的李知风脸色僵硬,于是问道:“李知县,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 李知风忙道:“下官是看见这些孩子,想到他们的父母,心中顿感悲痛。” 自从高澈然表明身份后,便亲自下乡视察,前几日去的都是较远的地方,灵鸣村经过搬迁后距离县城最近,也成了高澈然巡视的最后一地。 他之所以亲自做这些事,倒不是完全为了体察民情,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详细了解清溪县内的地形。 虽说朝廷也有舆图,但那些图都是大昭立国之初绘制的,距今已过去一百多年。 “是啊,” 高澈然道:“不过正子时所说,天灾无情人有情,你看这重建起来的灵鸣村,生活已经步入正轨,我也听说这片地之前是李知县的,没有向百姓索取分毫,此乃大义啊。” “安置黎庶,乃下官职责所在,” 李知风正色道:“况且下官的一切,皆是朝廷所赐。” 他微低着头,余光从陈逢沈如绡的脸颊上移过,看向周围被白雪覆盖的房屋。 心道这一片地都是自己的,到头来这群贱民却只感谢陈子时,对他却从来没有半点谢意,当真是可恶至极。 “好了好了,你们呀都快回家去,” 沈如绡柔声说道:“在外面玩久了,是要生病感冒的,到那时,不止你们自己难受,家里还要拿钱给你们看病,你们说哪里来钱呢?” 陈逢和沈如绡将孩子们劝回家里去,只带上少郎,因为他们准备去少郎家中看看。 此次高澈然过来的目的,还有一件是给百姓发放棉被,不过这件事他完全交给贾第及黄安辅去做,装载棉被的车队就在后面。 “青天哥哥,如绡姐姐,快进来!”少郎跑到前面,将门推开。 李知风心想这个小孩真不懂事,正想要呵斥两句,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袭来,再向屋里定睛一看,大惊! 他也没想那么多,一把抓住高澈然,“大人,快退,这个妇人不要命了,竟敢烧煤!” 沈如绡亦是一惊,赶紧跑了进去阻止往炉子里添煤的少郎奶奶。 煤,又称石炭。 早在东汉时,煤炭就已经用于冶炼之中,到北宋时期,煤炭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燃料,且已经成为日常居民的日常燃料。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已经能做到烧煤不会中毒,选择烧煤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因为木炭太贵,如今的清溪,木炭更贵,也只有像李知风这样的达官显贵,才会在看见烧煤时被吓成这个样子。 高澈然起于微末,这样的景象不知看过多少遍,因此他直接将李知风推开,“大惊小怪,难不成这东西触之即死不成。” 陈逢看了李知风一眼,又叹了一声。 天气太冷了,这么做当然也不能怪少郎奶奶。 他记得自己曾在前世看过的一篇论文,其中关于的就是古人烧煤中毒者比比皆是。 古人不知道一氧化碳,因此将中毒导致的窒息、眩晕、呕吐等情况称之为炭毒或煤毒。 陈逢就记得一位名人中炭毒的事迹,此人就是宋时着名文人秦观,写下‘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 在清代戏曲家张大夏的笔记《梅花草堂笔谈》中记载:“寒威既替,热复大来,方毕煤毒,回禄嗣灾,躁外渴中,卧已复兴。” 秦观运气好,没有被毒死。 不过还有一个人就没他这么幸运,此人是康熙年间进士,名叫冯廷樾,官至中书舍人。 由此可见。 连达官贵人都能被毒死,可见民间的普通百姓,又有多少死于其中。 不要说古人,陈逢自己就曾栽过一次,不过并不严重,呕吐过后通了通风便好了。 因此,看见李知风这样的反应,他还是颇能理解的。 然则寒风呼啸,不取暖又怎么行呢? 陈逢看着屋内和老人谈话的沈如绡,忽然想到了无烟煤,想到了煤炉及烟囱。 无烟煤相比起原煤含硫量更低,虽然也会产生一氧化碳之类的致命气体,但是只要设计好煤炉和烟囱,再有如今这个时代的房屋,通风性也比较好,或许能成。 陈逢有了想法,但还需要时间。 而且现在已经是腊月,即便真的有可能,他弄出来多半也已经入春,气温开始回暖。 所以当下面临的困难也并不能很快的解决,他也不可能去买木炭送给百姓,那便是官府也应付不过来,陈逢也不可能阻止他们去烧煤,只能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 最好在家中置水一盆,并保持窗户有透气之处,不能因为怕冷就完全封闭起来,另外若不慎中炭毒,可饮冷水,或者喝萝卜汁再对风吹能够解毒。 第97章 惊变 “你怎么懂这么多东西?” 离开少郎家,高澈然和陈逢并肩而行,颇为佩服的说。 “都是闲暇的时候,从书上看来的,”陈逢并没有刻意的落后高澈然半步。 “难不成你那新式三合土也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相处下来,高澈然越发觉得陈逢是个奇人,说道:“还有你那种植蔬菜水果的方法,也是从什么古籍上看来的?” 陈逢不止将搭建大棚的方法告诉了高澈然,前几天还带着高澈然去了自己的大棚试验地。 当时高澈然看见棚中已经结果的西瓜,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也正是因此,高澈然最近几天,几乎天天往陈逢的家里面跑,就等着西瓜成熟的那一日。 这一幕幕为外人所见,有的嫉妒有的羡慕,也有人说过不了多久陈逢只怕是就要升官了。 不过陈逢毕竟为官连一年都没有,很多人还是认为,陈逢升官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肯定的是,陈逢和高御史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毕竟,能和高御史并肩而行的人,除了陈逢,也找不出第二人。 “浩瀚书海,无穷无尽,” 陈逢趣笑道:“大人不知道,只能说大人书读的少。” 这句话可谓毫无道理,且十分大胆,要知道高澈然乃是天子亲点的探花郎,而你陈子时不过举人而已。 李知风便当即走出,训斥道:“陈子时,你太放肆了。” “无碍,” 高澈然不见丝毫生气,笑着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既然不知,自当请教,就是不知道陈兄是否愿意解惑?” 根本没有看李知风一眼,便和陈逢笑谈着向前走去。 “我说高兄,你酒还没有喝赢我呢,” 陈逢笑道:“还是等你喝过我再说吧。” 李知风看着竟以兄弟相称的两人,仿佛落下的雪在接触到他的时候就被融化。 于是他从旁边下人手中取过一柄油纸伞,放慢脚步缓缓展开。 有疾风袭来,将两侧民房没有关闭的窗户吹得呼呼作响。 百姓们现在都已经去村口领棉被去了,屋内很是安静。 然而,下一刻。 关闭的门,轰然被推开。 不是风,是人! “陈子时,拿命来!” 几十名身着统一颜色的青衣,手持锋锐,眼含杀意,在刹那间便从前后两个方向冲出,瞬间将陈逢一行人包围在中间。 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嘶吼着要陈逢的命,然后如潮水般向几人杀来。 原本高澈然还带着些护卫,不过都被安排去分发棉被去了,因此只有贾第带着两个手下以及几名差吏。 “大人小心!” 陈逢将高澈然拉至自己身后,旋即从雪地里捡起一根孩童们玩耍留下的棍子,迎面对上气势正盛的黑衣人。 高澈然眼角微抬,心想陈子时难道不知道自己曾在边关斩杀过狼崽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暂时不会武吧。 高澈然心中如此想到,也就主动向后退。 贾第真正身份是锦衣卫,这样的突发状况不知道见过多少回,当即命令两名手下和几名差吏将完全不会武功的李知风沈如绡保护在中间。 然则双拳难敌四手,几名差吏很快就受伤倒地,仅凭陈逢和贾第及他的两名手下苦苦支撑。 一口大刀挟着厚重的风雪而来。 咔嚓一声,陈逢手中木棍断成两截,迎面而来的男人狰狞道:“陈子时,还记得宝桐山的州伯迁吗?还记得法场上的袁玉堂吗?” 闻言,陈逢轻蔑一笑,身形极转,抓住另一人的手腕,借其刀兵拦下男人霸道的一刀,“我当是谁,原来是青衣帮的余孽。” “你设计陷害我家老爷,又让奚虎假扮山匪杀害朝廷命官,铲除异己,只为了你掌控清溪的野心,” 男人手里的刀越来越快,伴随着激烈言辞,“谁都知道,你是来万春安排来清溪的狗,今日,我要为朝廷除害,为老爷报仇,受死吧!” “你话还真多,”陈逢夺过一人刀兵,仓促应对。 面对数人围攻,还要保护身后的高澈然,这让陈逢在下风的劣势中越走越远。 即便他知道高澈然身负武力,可他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并且要装得极像。 之前几天,他将大棚搭建的方法送给高澈然,并带着他进入大棚,多日以来,两人更是多次把酒言欢,共谈民生大事,宛若好友。 但陈逢知道,高澈然并没有将自己当作真正的朋友。 陡然间。 陈逢躲闪不及时,左臂上霎时增添了一道口子,再有他今日穿的是官服,打斗起来非常的束缚,根本无法发挥全力。 李知风见状,心中大喜。 尤其是他看见陈逢受伤后,高澈然依然没有想选择出手,心中更加高兴,可见高澈然从始至终对陈子时都并不是像表面上那般。 “兄弟们,杀!” 却在此时,两边的房屋之顶,忽然之间又出现了一群人,不过与前一波不一样,这群人皆身着黑衣,面蒙黑巾,显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为首之人说道:“先杀陈子时,再杀高澈然,陈子时是害死我们老爷的真凶,高澈然身为御史,明知陈子时犯下的罪行,却装作不知道,我为我们老爷申冤,一样该死!” 一众黑衣人飞跃而下。 只是前一波人明显也有点懵逼,“敢问好汉,你们是?”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家老爷就是本县前任县丞,你我目标一样,不必说那些客气的话。” 和他们同样懵逼的,大概还有被保护在中间的李知风。 一口凉气灌入腹中,李知风原本镇定自若,这会儿却双腿发软,大叫道:“你们是谁,胆敢谋害朝廷命官,我...我劝你们尽早收手。” 沈如绡不知什么时候拿到一口刀,依然冷静,“县尊大人,他们说了,先来的是青衣帮余孽,后来的是州伯迁余孽,县尊,您现在可不能慌啊,保护好御史大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沈如绡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过因为灵鸣村的重建她出了很大的力,所以才被高澈然吩咐一道。 而听见这句话的高澈然,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慌神的李知风。 就在上一刻,他还有些惊讶于李知风的处变不惊。? 第98章 质疑 “出手吗?” 被大雪覆盖的一棵楠木树上,许未央提着长枪,俯瞰着不远处几乎陷入绝境中的陈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继续等下去。 “不行,” 周扶抓住她的手腕,郑重说道:“公子说了,只有在险境中,才能让高澈然彻底相信我们,除非生死关头,否则我们绝不能出出手,而我们一旦出手,就相当于告诉高澈然,我们知道这场刺杀行动。” “你确定现在不是生死关头?” 就在此时,许未央亲眼目睹一口刀落在陈逢的肩膀上,鲜血从里渗透出来,很快就滴落进下面的雪地里。 “我也担心公子,可是我们出手了,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周扶捏着剑的手,其实已经生汗,说道:“你比我更加了解公子,你应该知道,公子暂时并不会有生命之忧。” 闻言。 许未央忽然放松下来,看着鲜血与雪花混杂中战斗的陈逢,说道:“我是不想看着他一个人承担着我们三个人的重量,我想下去,替他分担。” 话音刚落。 下方雪地里便传来沈如绡的惊呼之声,“大哥,小心!” 沈如绡想要飞扑过去,可她一介弱女子又如何做得到。 周扶比她更快,弯弓搭箭,正要射出。 许未央的手却在箭矢即将射出去的刹那,拦住了周扶。 雪中。 铿锵一声。 高澈然出手了。 他的速度极快,再有出手的人并不知道他会武功,自然没有防备,正以为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刀时候,最后却被高澈然的突然出现所拦下。 同一时刻,陈逢也拦下了原本杀向高澈然的刀。 是的,他有赌的成分。 他明知道杀向高澈然的刀无法威胁到高澈然的生命,自己出手阻拦反而会导致自己重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必须将高澈然当作成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结果证明,他赌对了,高澈然出手了。 那么这场战斗也可以结束了。 片刻之后,村口负责发放棉被的贾第也带着人赶到。 刺客见状,或许是知道事已不成,便开始撤退。 陈逢和高澈然自然不会放任这群人离去,能抓的抓,不能抓的便直接结束其生命。 这场鲜血与大雪共舞的美妙景色,随着高澈然手中的刀落在青衣男人的脖颈间而落下帷幕。 李知风瘫坐在雪地里,依然惊魂未定,直到沈如绡过来将他搀扶起来,“县尊,没事吧?” 这句话就像雪地上还在流淌的鲜血,令李知风感到既不解又惊愕。 不解的是,沈如绡这个明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怎么突然间语气像锋锐的刀锋般让人感到皮肉发麻,惊愕的是,沈如绡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歹徒,没有丝毫害怕,难道知道些什么? 可是后来的那群人,便是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来路? “贾第,将这些人都给我绑起来,” 高澈然刚下命令,注意到腿上也挨了好几刀的陈逢向雪地倒去,一个箭步过来扶住,“快过来两个人,将陈县尉先扶到屋内,再问问乡亲们,有没有医药。” “高大人,你可是害苦了兄弟我啊,” 陈逢强忍着疼痛,咧嘴笑道:“你说你会功夫,还装出什么也不会的样子,今儿个我差点栽到你手里。” 听见语气中的埋怨,高澈然却没有道歉,凝视着陈逢的眼睛,极认真的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做,陈兄难道不知道吗?” 陈逢当即怔住。 便在此时。 贾第的声音传来,“大人,这些家伙有备而来。” 闻听此言。 高澈然看了过去,好几个人已服毒自尽,而这些死去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皆着黑衣。 …… 外面有人在扫雪,亦或者说扫血。 里面的高湛在问话,“你们是来帮州伯迁,袁玉堂复仇的?” 第一个提审之人,自然是头目。 经过辨认,男人名叫朱三,曾是青衣帮的一员,陈逢覆灭青衣帮后,他便带着残余的人逃去了外县。 “没错,老爷和州大人皆待我等不薄,” 朱三显得很嚣张,似乎一点也不怕死,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经过包扎后的陈逢,说道:“陈子时,来万春派来清溪的狗,他想要掌控清溪,就设计害死我家老爷,对州大人没有办法,于是买通奚虎假扮山匪,” “如此道貌岸然的人,高大人,你就不怕自己那一天莫名其妙的死在他的手里。” “大胆!” 李知风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豁然起身,指着朱三说道:“袁玉堂和州伯迁触犯律法,死有余辜,至于奚虎,你安敢在此肆意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 朱三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找奚虎,陈子时,你没想到吧,我会找到他,本来我是准备一刀结果了那杂碎的,不过算那小子识相,将你们之间密谋的事都告诉了我。” 站在旁边的贾第脸色微变,目光看向陈逢,却发现对方非常的淡定。 后面赶到的杨奉赵锋马庆三人听见这话,相继紧张起来,马庆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御史大人...” 高澈然抬手,打断了他。 “朱三,你是说奚虎在你的手中,并且他还告诉你,在宝桐山杀死州伯迁,是陈县尉指使他这么做的?” “对,所以我才来这里杀他!” 高澈然侧目看了陈逢一眼,平静说道:“朱三,你意图杀害朝廷命官,已是死罪,不过既然你提出质疑,手中又握有杀害州伯迁的凶手,” “那么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状告本县县尉陈子时的机会,因为即便州伯迁有罪,律法也绝不允许官员私自处决,如果你适才所言为真,那么陈子时也将接受律法的制裁,或许你还会看见他先一步去见你家老爷。” “当真?”朱三顿时喜出望外。 “本官代天巡狩,岂会有虚言,” 说完,高澈然看向负伤在身的陈逢,说道:“陈县尉,你怎么看呢?” 陈逢闭上眼睛,淡然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当然是笑着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不过我现在有点累,先睡了。”? 第99章 问案(上) 第二天,雪停了。 但冰冷的天气并没有因此有所消退,反而变得更加寒冷,吹过大街的风,刺骨的凉。 凉入清溪县民的心里,在街边一家经营猪蹄生意的店内,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猪骨汤也没有化去众人心中的冷意。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一名穿着布衣的男子端起手中的猪骨汤,叹声道:“听说当时陈青天带着御史大人刚通知完灵鸣村里的人到村口去领棉被,等村民们都出去了,” “忽然之间就从两边杀出来了一群身穿青衣的人,不用我说你们肯定也能猜到,这些家伙就是青衣帮的余孽,后来又来了一群黑衣人,说是州伯迁曾经的狗腿子,” “陈青天为了保护御史大人,身中数刀,血流不止,将雪都染红了,我...我听说,大人已经陷入昏迷。” 随着男子的话音落下后,是一片寂静。 寂静里,锅里面散发出来的猪骨似乎已经不再是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而是让人难以下咽的悲伤。 片刻后,有人痛骂,有人霍然起身要去帮陈逢报仇,还有的建议这就去看望陈逢。 男子站起身来,安抚众人不要激动,说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呢,后来抓住审问那些人,里面为首的就是以前在青衣帮的朱三,他说是大人指使奚虎杀了州伯迁,” “刚来我们县里没多久的御史大人,听了后就说他可以去状告大人,可能会对大人很不利呢?” 得知此事,众人瞬间沸腾起来。 有人甚至连高澈然都不放过,不怕死的骂起直娘贼。 还说他们看错了人,以为这个御史是个好官。 随后。 一传十十传百。 县城里在人为的组织下聚集起数百人,他们准备前往驿馆,给陈逢作证。 高澈然于今天清晨回到驿馆中,昨夜在灵鸣村中他睡得并不好,回来后正准备补个觉,就被下面传来的沸腾的声音所折磨。 当他看向将自己驿馆包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所来,都是为了给陈逢作证,心中不禁掀起巨浪。 贾第亦是惊叹道:“这个陈子时,在百姓之间居然拥有此等声望,大人,如果他心怀二胎,对于朝廷来说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高澈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从某种层面上说,陈逢基本上已经算是掌控了清溪。 “经过昨天的事,我相信陈兄看得见家国大义,” 这句话,让贾第感到很是意外,因为他从中听出了坚定,问道:“大人,你前几日不是还说过,要做好杀死陈子时的准备吗?” 有这方面的考虑,正是因为陈逢在清溪掌握的民心。 下面的官员正在同百姓们交涉,高澈然在窗边冷静的观望着,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贾第的问题,转而说道:“昨天那两拨人,其实根本就不认识。”、 闻言,贾第皱眉,不是很明白高澈然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那伙人,是从南边来的,”高澈然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就像是轻轻吐出一口薄雾。 与之相反的贾第难以淡定,惊骇的目光久久不曾消散,“大人如何确定?又如何确定陈子时并不知道那群人的身份?” “毒药!” 高澈然道:“你应该记得去年时,你们锦衣卫有十几个兄弟不明不白的死在天府,其实这些人之所以被杀,是为了带出这种毒药。” “这种毒药制作十分复杂,无色无味,一经服下当即毙命,你不知道的是,锦衣卫中有一个人成功从王府中带出来一份,我也是离京时,指挥使大人才将此事告知于我。” 贾第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才明白,昨夜高澈然为什么安排自己伪装出他始终在灵鸣村的假象,“大人昨夜,是亲自去验尸去了?” “不错,”高澈然仰面看向雾茫茫的天空,“看来,南边那人坐不住了。” 寒风吹过贾第面庞,他的心情也如这冬日之凤,担忧道:“难道非要走到那一步?” “那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只需要做好准备即可。” “那么大人又因为什么相信陈子时并不知道南边那个人的行动?” “我没有证据,”高澈然眸子中泛起波澜,唇角浮起笑容,说道:“我只是看见他当时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的。” “大人,这有些荒唐,”身为锦衣卫,他始终记得眼见不一定为实这句话。 高澈然没有解释,平静的说道:“我决定,交陈子时这个朋友。” “啊?”贾第忽然觉得,眼前的高大人有些变了,变得不像御史。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高澈然看了贾第一眼,说道:“我知道这样听起来的确有些马虎,不过你要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否则,陛下又怎么会派我来这里。” “可是大人,现在李知风和陈子时斗得不可开交呢。” 他清楚的记得,之前高澈然说过,李知风和陈子时两人只能留下一个,因为清溪县衙不能继续内斗下去,“如果李知风赢了,大人...” “李知风赢不了的,”其实他们都知道州伯迁就是奚虎杀的,没有受陈逢的指使。 但他们不可能说出来,因为这并不重要。 这宗案子。 足足过了三天后才开始升堂。 不是朱三不相信衙门,不将奚虎带出来,主要是高澈然想着多给陈逢一点时间,便以他有伤在身为由拖了几日。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偏袒,不过李知风没有说什么,因为同时高澈然将审理这宗案子的权利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 当日,天气放晴。 陈逢因腿上有伤,拄着拐杖而来,其形象看起来颇有几分像才来清溪时的两字。 许未央扶着他,陈逢则看向旭日东升,随后步入大堂,看着上面的李知风微笑说道:“大人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太阳,和几个月前大人审武家案那一天特别相像?” “来人,给陈县尉赐座,”李知风冷冷的说,他自然是更加希望能让陈逢跪在下面,但陈逢此刻依然是清溪县尉。 高澈然就坐在旁边听审,他心中即便想对陈逢发泄几句,也不敢说。 旋即,朱三被带上堂来。 简单的走过前面的程序后,朱三顺理成章的提出让奚虎与陈逢对质公堂。 李知风自是应允。 随后,已经被上了镣铐的奚虎被带上公堂,并相继向高澈然李知风行礼,最后在李知风惊骇的目光之下,向陈逢行了一礼。? 第100章 问案(中) 无论怎么看,奚虎向着陈逢极显真诚的一礼都显得十分怪异,至少在旁人眼中是这样的,毕竟依照朱三的说法,陈逢应该是逼迫他做事之人。 一双饶有趣味的眼睛落在另一边陈逢的身上,高湛只见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仰面和许未央小声说着什么,就像是正处于热恋中的年轻男女。 想到许未央的身份,他不禁看向这个还未满十八的少女,着一身淡黄色长裙,清丽脱俗,一双透彻如清泉的眸子灵动如生活在山间自由自在的鸟儿。 “复晋会天罗成员吗?”他的心里渐渐想起这个名字,心中若有所思。 便在此时。 李知风手里的惊堂木轰然落下,凝视着下方的奚虎凛然说道:“罪犯奚虎,见到御史大人还不下跪。” 如果细细去听,大概能从他这句话中听见几分忐忑。 如果细细去看,也能察觉到李知风目光深处里藏着的几分威胁。 奚虎本不想跪,听他说到御史大人这才跪下,并坦然说道:“回御史大人,州伯迁的确是小民所杀,他欺压百姓,为祸一方,死有余辜。” “你不用跟我说,” 高湛很是平静,示意道:“我只是听审,李知县才是主审。” “奚虎,你可认识跪在你旁边之人?”李知风明知故问。 奚虎看了眼朱三,没好气道:“李扒皮,你这不是废话吗?” “你...放肆!”李知风勃然大怒,同时听见旁边笑出声来的陈逢和许未央,以及两边衙役那憋不住的神情。 “不好意思啊大人,下官失礼了,” 陈逢刻意的装模作样,笑道:“还望大人海涵。” 此时此刻。 李知风心情不免沉入谷底,他意识到奚虎极有可能临时变卦,可他又不得不接着问下去。 便也只能盯着奚虎,压低了声音说道:“奚虎,御史大人在此,你不用害怕,如实说明,御史大人和本县都会为你做主,如若你敢弄虚作假,欺骗御史和本官,那么你就等同于放弃活路。” “现在朱三向本县申诉,声称本县县丞州伯迁之死,你虽未凶手,却并非主谋,真正主谋乃是坐在本官旁边的陈县尉,你有何话说啊。” 闻言,奚虎咧嘴一笑,说道:“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杀州伯迁是我个人所谓,和陈县尉没有丝毫关系。” 此言一出。 跪在一旁的朱三激动道:“奚虎,在御史大人面前你敢胡言乱语,当时你是亲口对我说的,陈子时是主谋,否则我怎么可能去杀他。” 岂料奚虎竟很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我不那么说,今天又怎么可能跪在这里。” “哼,” 朱三冷哼一声,旋即怪笑起来,看奚虎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上面的李知风也并没有因为奚虎的一句话而变得慌乱起来,肃然问道:“朱三,你笑什么,现下你还有何话说。” “回御史大人,县尊大人,” 朱三狰狞的目光落在陈逢的身上,咬牙切齿道:“我想一定是陈子时提前找到了我藏奚虎的地方,一定是他威胁奚虎,致使奚虎不敢说出真相,” “不过没关系,我手中还有当初陈子时给奚虎的密信以及支付给奚虎的银两收据。” “哦?” 李知风看了陈逢一眼,装作一副很平静的样子,问道:“你且拿来。” 朱三称并不在自己身上,便告知地点。 李知风并没有派衙役去取,对于县里面的衙役,即便是里面也有几个自己收买的人,可他依然不放心,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让高湛的人去取。 便向高湛请求,高湛没有拒绝,直接安排贾第去取。 在取证的时间里,李知风笑眯眯的看向陈逢,说道:“陈县尉,你这样的心态倒是令本官很是佩服,都到这样的地步,你竟也不申辩几句?” 陈逢看向他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淡而无味的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即便是有心人能拿出所谓的证物,也不过是伪造出来的。” “陈县尉放心,”李知风安慰说道:“本县一定会细心甄别,绝不会冤枉了你的,既然是信件字据之物,只需要做过对比便可知一二,来人呐,去陈大人家中取一些所写文书过来。” “如此,下官多谢大人了,”陈逢感激般说,并未阻拦。 湛蓝天空上的云朵在风中飞快变化,穿透过云层的阳光渐渐偏移。 冬日的风由外而内,在没有火炉也没有暖气的大堂内,无论是站在两边的衙役还是像高湛这样的官员,四肢都已经被冻僵,仿佛天上的太阳是假的一般。 终于,县衙之外隐约间传来了喧哗之声。 是贾第回来了,只不过他显然是被外面的百姓困住询问。 今日这件案子并未对外公审,因此外面的百姓也进不来。 片刻之后。 贾第从百姓的人群中挣脱,将自己所取之物交给高湛。 高湛摇摇头,示意他先给李知风。 而去陈逢家里的人早就已经回来,便用陈逢平日所写之字进行对比,可见他的脸色变得越发惶恐起来,忐忑的看向高湛,躬身向高湛递上,“大人请过目,这...这字据分明就是出自陈县尉之手啊。” 大家都是读书人,分辨字迹的功夫自是了得。 高湛瞥了李知风一眼,接过认真看了起来,一共两份,一份是陈逢叮嘱奚虎杀死州伯迁后自己共许银五千两,另一份是陈逢先给奚虎的两千五百两收据,事成之后再给另一半。 许未央轻蹙眉头,因为他看见高湛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身为探花郎,在鉴字这方面他还是有些自信的,可是他并不相信陈逢会有如此疏漏,又注意到下方的手印,于是高湛看向陈逢,说道:“陈大人,恐怕还得鉴一鉴这个手印了。” 注意到两人的变化,陈逢也意识到事情发生变化,目光不禁出现短暂的凝滞。 这个时代鉴别指纹,并没有什么高明的办法,只是用肉眼看,这个就需要专业人员,不过县衙内并不会缺这样的人。 结果很快出来。 负责鉴别的中年男人跪下向高湛禀告道:“回大人,此指纹的确出自陈大人之手。” 高湛微惊,正色道:“你能确定吗?” 中年男人自信道:“回大人,小人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唯有这双眼睛,从业三十年来从未出错。” 闻听此言,高湛放下字据,凝神注视向陈逢,问道:“陈大人,只怕你现在应该说点别的了。” 陈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在想,李知风这小子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自己的手印的?? 第101章 问案(下) 堂内的气氛在刹那间变得十分沉重,两侧的衙役甚至感到呼吸都已变得十分困难。 其实他们都觉得极有可能是陈逢杀了州伯迁,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州伯迁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跪在下面的奚虎也慌了神,心想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李知风给自己的信件根本就没有手印,上面的字也都是模仿陈逢的的笔记,怎么会这样呢? 他急切的看向陈逢,想要告诉陈逢这一切自己并不知情。 陈逢抓住许未央的手起身,他想清楚了,自己落下过指纹的文书,在清溪县只有一个地方存在,那就是在田伯忠的手中。 来万春十分谨慎,来往机密必须有他的手印。 前段时日,田伯忠准备就高湛进入清溪后的所作所为悉数禀告于来万春,必须有他们两人的手印,于是陈逢便在田伯忠的空白文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离去。 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这里出现问题。 只不过现在陈逢不确定的是,田伯忠是和李知风联手了,还是李知风通过某种手段从田伯忠手里拿走了这份还没来得及写的空白文书。 前者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若来万春想要弄死自己,没必要借李知风的手。 更何况,自己现如今已经掌控清溪,来万春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杀自己。 想这些的时间十分短暂,陈逢看出奚虎想要出面将李知风收买他的事情说清楚,不过陈逢拦住了他,看向高湛说道:“大人,下官是否能看一看所谓的物证。” 李知风不禁一声冷笑,他已经看见陈逢脸上的错愕以及慌乱。 心想还是自己夫人聪明,否则今日奚虎反叛,自己便要前功尽弃了。 “陈县尉尽可以看,” 眼见谋划将成,李知风也显得有些嚣张起来,说道:“反正我估计物证也不止于此,这其中说的赃银,还没有找出来呢,就是不知道是陈县尉自己说出来呢,还是本县用刑逼问奚虎呢?” 陈逢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般,从高湛手中接过,用手搓了搓纸张,又对着阳光看起来。 直到此刻,他彻底确定这就是当日田伯忠拿到自己面前那张纸,唇角渐渐勾勒起一抹笑意。 高湛注意到他脸上的自信,问道:“陈大人,看出什么来了吗?” 陈逢转身将之交给高湛,凛然说道:“御史大人,这上面的字并非下官所写,不过上面的指纹的确是下官的,这是有心之人刻意伪造之物。” “你如何辨明?”现在高湛自然不可能直接站在陈逢那边,毕竟纸上的手印真真切切,所写之字便是他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这个嘛...” 下一刻,陈逢微笑着从身上也取出一份折叠起来的纸张,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份收据,这才是真正收买奚虎的字据,请大人过目。” 李知风看着陈逢手里的东西,实在不明所以。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并没有给过奚虎任何收据,给奚虎银票也只是口头承诺。 更何况,自从当日在高家村后,奚虎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即便是奚虎变卦,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时候交换的消息? 确信自己并没有落下任何把柄后,李知风确定陈逢是在故弄玄虚。 高湛笑着从陈逢手里接过,缓缓展开,惊道:“官印?” 李知风没有看见,疑惑不解,“大人,什么官印?” 高湛起身,笑看向李知风道:“李知县,是你的官印。” 大惊失色。 纸张从李知风的手中飘落,整个人也险些栽倒于地。 天昏地暗。 一种前所未有的眩晕感袭来,李知风扶着桌案,想不明白。 便在此时。 奚虎说道:“御史大人,是李知县的管家李葱找到我,给了我很多钱....” 他将当日李葱找他的目的悉数道出,“我不知道他要设计刺杀县尉大人,就想着等到升堂这天向御史大人禀明一切。” 高湛弯腰从地上捡起收据,现在两份收据,一份有李知风的官印,一份有陈逢的手印,他现在也不可能就问罪李知风,于是看向了陈逢。 却不待陈逢说话,李知风忽然咆哮,“大人,他是在胡说八道,下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一定是他们偷了本官的官印。”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偷了你的官印呢?”高澈然平静询问。 李知风语塞。 陈逢重新坐下,目光向大堂外面看去,那里走来一个人。 衙役见到,很是惊讶,“夫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来人正是李知风的夫人,她神情极度冷静,目光中却藏着寒意,那寒意直冲陈逢而来。 陈逢与之目光对视,微微一笑。 时间还要回到昨夜,陈逢在秀桃的引见下,在县城山上一处凉亭与李知风的夫人相见。 当时夜空上点缀着几颗繁星,徐徐夜风带着微微凉意。 夫人看着陈逢的背影,她并不知道陈逢有何目的,但担心自己丈夫她还是决定深夜前来。 她并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和一个男子久待,直言说道:“陈县尉,您想说什么?” 陈逢凛然转身,示意对方坐下,微笑说道:“夫人,你真的以为凭借你们手里那些东西就能将我送进大牢?” 夫人脸色微僵,没有说话。 “你们做的那些事都在我的眼中,” 陈逢看了一眼亭子外面的秀桃,说道:“因为秀桃姑娘,一直在向我提供你们的消息,从你们的管家离开宅门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你们的用意。” 夫人震惊的看向守在外面的秀桃,放在石桌下的手捏成拳头。 “我知道夫人想要保全自己的丈夫,其实我今夜请夫人到这里来,也是如此,” 陈逢平静说道:“说起来我和尊夫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下官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但我不想搞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闻听此言,夫人有些不明所以,看向陈逢道:“你什么意思?” 陈逢直言:“夫人,你们囚禁黄安辅,不会以为御史大人不知道吧,还有这件事,明日奚虎在公堂之上会将尊夫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御史大人,” “另外我还有秀桃做证,她所知道的事情可远远不止这一件,还有当日你们威逼高家村的村长,他们亦会为我作证,你认为你们有胜算吗?” 第102章 落下帷幕 “你们认为自己还有胜算吗?” 一句话就像是悬挂在山顶上的铜钟被敲响,强烈的声波轰然冲击进夫人的脑海之中。 她看着陈逢脸颊上似有若无的笑容,强作镇定,“陈县尉,你想骗我?秀桃怎么可能是你的人?” “呵呵?” 陈逢轻笑道:“夫人,我也不瞒你,秀桃以前是替州伯迁做事的,尊夫之所以认为秀桃不会背叛他,是因为尊夫背叛了您,可是尊夫不知道秀桃和杨班头两情相悦,我这么说,夫人应该明白吧。” “我不明白,” 夫人脸色骤变,凝视着陈逢道:“什么叫做他背叛了我?” 陈逢知道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写相信,于是直白的说:“自然就是男人女人之间那些事。” 夫人霍然起身,凛然看向亭外的秀桃,“秀桃,你进来。” …… 一把油纸伞缓缓关闭。 李知风惊愕的看着外面来人,旋即说道:“你怎么来这里,快给我回去。” 夫人没有看他,依然看着陈逢。 高湛端详一阵,起身正要询问,便听见夫人主动承认,“收买奚虎之事,的确是拙夫所为,妾身可以作证!”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令公堂之中除了事先知情的陈逢和许未央两人之外的所有人皆大跌眼镜。 当然,最为惊骇的还是李知风。 他激增的瞳孔盯着自己的夫人,不明所以。 随后,发疯般的冲了上去抓住对方双肩,咆哮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 夫人却尤为冷静的说道:“老爷,如实承认吧,相信御史大人会宽大处理的。” …… “陈县尉,你以为应该如何审判李知风呢?” 堂上夫妻对峙的画面已经过去,李知风的夫人坦白一切,陈逢已无半点嫌疑。 高湛坐于高位,很是佩服的看向陈逢,说道:“我很好奇,你怎么能说动他的夫人来指证自己的丈夫?” 事到如今,陈逢也没有必要向高湛隐瞒,但秀桃的事情他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大人,下官还是希望能够从轻处罚。” 陈逢确实不想和李知风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且他也答应了李知风的夫人,若是没有他夫人出面,面对那按下自己手印的东西,自己应付起来也颇为麻烦。 听见这话,高湛微惊,他以为陈逢一定会借此机会赶尽杀绝,“李知县身为一县正印,不友好下属,反而主动在县衙内搞起争斗,囚禁县丞,打压下属,非一县正印所为。” 这话已经很清楚,李知县这县令肯定是已经做到头了。 这也是陈逢想要的,留李知风一条命,让他回自己老家去,从此以后,这座清溪县城,再也没有能和自己唱反调的声音。 但他还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大人的意思是?” 谁料高湛起身走了下来,没好气道:“陈子时,你搁这儿装什么装,这难道不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大人你说什么呢?” 陈逢跟在高湛的身后,一脸不解,“下官实在是听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 腊月中旬,刺杀一案正式宣判。 李知风为排除异己,收买青衣帮旧人,设计刺杀陈逢,再借御史高湛之手审判陈逢,从而达到将陈逢驱逐清溪的目的。 但念在李知风的夫人及时悔悟,禀明一切,李知风态度良好,积极认错,从轻发落。 县令李知风革除县令之职,发归乡里,暂由县丞黄安辅权知代理县令职务,由县尉陈子时权知代理县丞职务。 黄安辅虽说因祸得福,一年之内,从主簿升县丞再代理县令,看似青云直上,可如今的他却高兴不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明白人都能看出来,如今没有了李知风州伯迁袁玉堂的清溪,自己就算是真的做上县令的位置,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甚至他觉得,陈逢极有可能真的会设法让自己坐上真正的县令之位,然后做他的傀儡。 最重要的是,高湛和陈逢之间的关系,让黄安辅感到深深的绝望。 案子宣判后。 陈逢便请高湛来到自己的府中,于湖中亭台之上,陈逢赫然向高湛跪下,道:“于是大人,下官有罪。” 见此情形,高湛微怔,道:“陈兄,你这是做什么?” “回大人,下官已查明当日第二波刺客来历,因与下官有所关联,故向大人请罪,”李知风不日就要还乡,陈逢也知道如今高湛对自己已经有所信任。 但是想要和对方真正交心,还需一步。 “查清楚了?” 高湛微惊:“还和你有关?怎么回事?” 陈逢没有起身,说道:“回大人,此事应是南方所为?” “南方?”高湛意味深长的念出两个字。 陈逢直言道:“就是定川王。” 意外,高湛很意外的放下手里的杯子,认真的注视着陈逢,片刻后站起身来,极为平静的说道:“既然是定川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逢坦然说道:“经过下官调查,死去的人中,有一人我曾在老师府中见过,所以此事极有可能和我老师有所关联,那么和我也就有了些关系。” “那么陈兄准备怎么做呢?” “自然应该严查,不过既然事情涉及我的老师,那么我也应该避嫌,且理当接受调查,”关于后面来的第二波人,在事情结束后,陈逢便去找过田伯忠。 对于此事,田伯忠并不知情,也就是说并非来万春安排的,但田伯忠确定其中有几人是定川王的人。 至于那位来府下人,很有可能是定川王故意安排在其中的。 因为来万春虽说是定川王的人,但他并不愿意看见定川王和朝廷走到真正刀兵相见的地步,安排陈逢掌控清溪,虽是定川王的命令,但来万春的考虑是他们手里掌握了清溪,也可以更好的劝说定川王和朝廷好生商量。 因此,面对高湛的到来,他也吩咐陈逢田伯忠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 如果是这样,朝廷发现来府下人出现在刺杀队伍之中,那么对定川王而言,便可以更好的改变来万春的态度。? 第103章 交心 清澈的水面上吹来凉凉的冬风,披着一件大氅的高湛听见陈逢的话久久不语。 不知过去多久后。 他才忽然转身过来,咧嘴而笑,显得很没心没肺的说道:“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陈逢早已猜测到高澈然多半已经了解清楚,但还是装出一副极度错愕的表情来,“大人...大人知道了?” “别搁这儿大人大人的了,” 高湛没好气说道:“你以为陛下派我来这剑北大地,单纯只是赈灾饥民,整顿吏治的吗?” 这句话已经说出来,陈逢自然不能继续装糊涂,那就太假了。 如今朝廷削藩之事基本上已经摆上明面,之前高湛也旁敲侧击过,他再装糊涂完全说不过去,且今天陈逢就是来跟高湛表态的。 于是故作惊讶道:“果然是这样啊。” 高湛愕然,“什么果然?” 陈逢坐下,说道:“其实前些天我就猜测过,你堂堂陛下钦点的御史,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怎么可能来清溪这种小县城,而且一待就是这么久,我其实已经想过你应该是为了削藩之事而来的。” 是啊,他已经在清溪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相较起在府城中所留的时间还要久。 也正因此,高湛知道陈逢是个聪明人,和自己一样的聪明人。 如果陈逢这时候还跟他装糊涂,那他就要怀疑陈逢是否别有用心了。 听见陈逢这般说,心中反而放心了不少,“那么子时,你对此事如何看呢?你认为朝廷削藩的政策是对是错呢?” “我说高大哥,这种事儿你就别拿来问我这种芝麻大的小官,” 陈逢笑道:“是对是错又岂能是我能评判的,我只能说,食君禄忠君事,听命办事就行了。” 高湛一声轻笑,却是向旁边的贾第吩咐道:“去弄桌酒席来,今天我要和贤弟痛饮一番。” …… 一桌丰盛的美食上桌,虽然这并不是自己家里面准备的,可陈逢一点也不客气。 高湛没有立即动筷,他当然不相信陈逢真的对削藩之事没有任何想法,不过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很直接的说道:“贤弟,最近我也没少受你的招待,还有你弄出来那些新奇玩意儿,说实话,让人大开眼界,也让我十分佩服,” “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现在也不瞒你,此次我南下,主要任务就是为了削藩之事而来,而你的老师,和定川王走得太近了,实话跟你说,陛下对他很不放心。” “来...喝酒,”陈逢笑哈哈的斟酒,玩笑般道:“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陈子时还能攀上高御史这层关系。” 高湛却是抓住他,肃然道:“贤弟,我直言吧,定川王态度强硬,而他的势力也颇为强大,此事极有可能是无法和平解决的,为兄必须问你,如果届时你的老师站错了位置,你怎么办?” 陈逢看他认真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吃起菜来,说道:“天地君亲师,我当然是明白的,其实我老师的态度,我早有猜测,我府里的田先生,实际上就是我老师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他也担心我站错队啊。” “这话你也敢对我说?” “呵呵,” 陈逢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高湛,说道:“这些天我也细细想了想,你隔三差五的来我府中,不是为了棚里的瓜,而是为了看我是不是和定川王也有什么关系,” “现在你既然敢跟我说这些,我想你应该是没有要杀我的心了,而且田先生的身份,你们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 “哈哈,” 两个酒杯撞击到一起,高湛朗声而笑,“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否则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收拾到自己两个顶头上司。” 陈逢看着他脸上诡诈的笑容,笑道:“你不也是老狐狸,早就看出来了,还不是就看着我们斗,其实打我第一天来清溪之时,并没有和他们相斗之心,” “奈何我这身份,他们非是不相信我,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我也就是图个自保而已,就像高御史来清溪一样。” 听见这话,高湛打趣道:“哦,听你这意思,那么我最后的下场是不是也会和州伯迁李知风一样呢?” 陈逢抬眸,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道:“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天这顿饭,你估计下场就要跟他们差不多了。”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啊,” 高湛拱手道:“不过我还是得谢过贤弟不杀之恩。” 两人相视而笑,爽快的笑声传出亭子,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久不相见的开起玩笑。 不知过去多久后。 两壶酒已经没了,高湛才将话题步入正轨之中,“贤弟,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看着你和李知风争斗而不插手,另外你也应该明白清溪这个地方有多重要。” 陈逢吃着花生米,也平静下来,“听大哥的意思,莫不是马上就要动武了?” “即便现在不动武,那也快了,” 高湛正色道:“西峡武通开源三府,乃是从剑南北入中原的三大要道,自西向东,西有安国公,陛下较为放心,东边有金州在,” 唯有中线,武通卫废弛已久,虽说南边还有朝宁卫,但这里毕竟直面定川王,因此陛下很不放心,不久前陛下故意削去胶东王三县之地,也是想要看看定川王是否会调动兵马,” “结果呢?”陈逢夹起一块猪肘子啃了起来。 “结果就是,定川王确有调动兵马,而他的部署主要方向,便是清溪。” “所以呢?” 陈逢淡定询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高湛凝视过来,郑重说道:“如若定川王当真有动武之心,你必须统筹好清溪全县,保证驿路畅通,只有这样朝廷才能稳定向朝宁卫运送物资粮草,迅速击败定川王。” “你现在也算是这清溪百姓的精神支柱,我相信这一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陈逢早有预料,却还是很为难的说:“你开玩笑呢,清溪这条路本来来往的商客就很多,再加上县里没钱,驿路也常年没有修缮,你想要保证驿路畅通,总得拿钱出来修路才行。” 听见钱这个字,高湛便犯难了。 看高湛一脸愁容,陈逢再想到他一路上巡盐的举动,便知道现在的朝廷也缺钱,道:“你说你,又要让马儿跑,却又不给马儿吃草,那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让老百姓白白的干活吧。” 高湛却有些疑惑了,“我知道修驿路可能要在石料等方面花费些钱财,但百姓服徭役,乃朝廷制度,这不花钱吧。” “哼,” 陈逢冷哼一声,“我说御史大人,清溪县这两年多灾多难,现在百姓连自己的小家都还没有周转过来,再逼迫他们服徭役,你就不怕激起民变,到时候只怕遂了那位王爷的意。” “你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 高湛问道:“那么,贤弟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逢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我不只有办法,还能帮朝廷增添一大笔,不...是两笔极大的收入,不过我希望高御史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104章 盐和酒 请求? 究竟是请求还是条件,高湛审视的目光在陈逢的脸颊上久久没有移开。 “你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下,高湛或许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妥,便道:“如今你虽然还只是清溪权知县丞,不过有你赈灾济民,平定山匪,开凿河渠等等功劳,待我回京,跟你说上几句好话,去掉前面的权知二字并不难。” 所谓权知便是暂代的意思,像陈逢这种上任至今还不足一年的,想要升官其实是基本不可能的。 不过高湛的意思也很清楚,等他回到京都,陈逢到清溪的资历也差不多满一年,再有他这个巡按御史的美言,也就十分轻松了。 升官,陈逢当然是喜欢的,不过这并不是他的请求。 “你想多了,这升不升官我不在乎,” “那你要什么?”高湛感到很是诧异。 陈逢微笑说道:“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比较贪财,当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就是想请你帮我拿到从朝廷手中拿到一些经营权。” 听见这话,高湛脸上浮现起诡诈的笑容。 当然,他并不是因此怀疑陈逢什么。 众所周知,大昭的官员俸禄是历朝历代最低的,朝中官员不可能只拿着一点俸禄别的什么都不做,这其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况且陈逢也说的很清楚,他不会背着朝廷却干违法的事情。 于是笑问道:“你想经营什么?” “酒,” 酒水生意一直都是极为来钱的路子,而他既然要经营酒水,自然就不会单纯的照着现在这个时代的酒来经营,在玻璃成功烧制出来后。 他便已经吩咐郑度等人打造酿酒的工具,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有烈度较高的酒,但比起真正的蒸馏酒依然有所差别,且陈逢还可以在果酒等方面玩些新花样。 不过他还期望着能不能染指一些另一桩生意,虽然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大胆的对高湛说了出来,“另外,我想问一下盐我有没有可能接触一下。” 闻听此言,高湛目光骤变,就像是看一眼即将赶赴法场刑台的罪犯,“陈兄,你在本御史面前说这种话,是嫌自己命长?” “别急别急,” 陈逢浑不在意,嘿嘿笑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 “好,你说说你的原因,”高湛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和这家伙走得太近了,连这种话都敢问。 “我有一法,可使盐细白如雪,细腻如沙,比之现如今的细盐还要细上百倍,且无论是质感还是口感都要胜出无数倍,只需小小的一袋,便足以寻常人家使用数月之久,” 陈逢便啃着肘子边淡定的说道:“当然,我也就是问问,无论大人答应不答应,此法我都会献给朝廷,以振兴国用。” 其实这个时代的制盐的工艺技术已经非常不错,便是寻常人家也吃得上粗盐,这种粗盐颗粒较大,口感比较涩,但至少不至于沦落到用醋布。 且他们口中的细盐质量已相当不错,当然相比较起陈逢口中的洗白如雪还是有一定的差别。 因此高湛听见陈逢的用词,没多想便觉得陈逢是在开玩笑,再者朝廷对于盐的买卖管控相当严格,《盐引条例》中就规定:“守御官吏巡获私盐犯人,绞!” 朝廷在禁私盐的同时,还禁止公侯伯及文武四品以上官令家人奴仆行商中盐,侵夺民利,而且,商人经营盐业要想从朝廷手中取得经营资格也是相当严格,手续相当烦琐。 高湛沉思片刻,虽觉得陈逢在说大话,但他从来不会轻易的去否定一件事,更不会看不起一个人,何况眼前之人还是能在冬天种西瓜的存在。 想了想看向陈逢说道:“贤弟,我不说你也知道为兄一路南下弄了多少贩卖私盐的家伙,你想要经盐就要按照朝廷的手续走,能不能拿到也只能看你个人的造化,我肯定没法帮你。” “不过你要是真的能够制出你口中所说的细白如雪,细腻如沙的盐,那到时候朝廷就不得不用你了。” 听见这话,陈逢心想高湛这家伙是不相信自己呢还是真没心思拿取此等功劳? “我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陈逢微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这就带兄长去开开眼界。” 什么意思? 高湛微怔,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制出来了?” 这本来就是他准备笼络高湛而准备的礼物,前些天他将李知风的事情都交给了周扶和许未央,自己便是去了琉璃工坊之中制盐和酿酒。 “当然,没弄出来我能在这里和你说这件事?” 高湛心里顿时仿佛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可他还是感到匪夷所思。 “走啊,”陈逢起身催促。 或许是因为谈到盐的缘故,高湛忽然觉得自己肚子饿了,低头一看,才发现桌上菜色已被陈逢席卷一空。 “你吃货啊,”这场谈话,他基本上就是喝酒和吃点花生米。 …… 和苏家合资的琉璃工坊已经经过了扩建,陈逢制盐的地方便是重建扩建出来的。 去工坊的途中,陈逢便想到苏金宝的身份。 他当然不会直接说,只是感慨着说道:“说起来,若不是苏老爷从旁支持,我还真没有资金能搞这些东西,之前赈济灾民也多亏了苏老爷带头捐钱。” 高湛道:“我也听说了苏老爷的贤名。” “是啊,苏老爷可真是一位奇人,” 陈逢时刻注意着高湛的脸色,道:“以前在州伯迁袁玉堂将本县能收归的生意都收归了,唯独苏老爷手下的产业,州伯迁愣是没有办法,” “不知道高大哥有没有听说,那些我带人上山剿匪,险些葬送在火海之中,州伯迁以为我死了,要闯进我家里去,也多亏了苏老爷仗义出手,他一站到我家门前,州伯迁愣是不敢动一下,高大哥你说苏老爷是不是一位奇人。” 高湛看了他一眼,说道:“能够和一县县丞抗衡,确实不一般。” 两人也来到工坊门口,苏克之早已接到通知,笑哈哈的带着人出来迎接。? 第105章 夜话 高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现在他还回味着舌尖上的味道,他曾经有幸在皇宫中享受过皇家膳食,算起来自己也是吃过贡盐的人,然今日陈逢所制之盐,他敢肯定,绝对比皇家贡盐还要珍贵。 其实即便不尝,那一碗细腻如沙的盐就已经让他确信这一点。 出工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高湛抬头望着夜空上的点点繁星,就像是挂在夜空上的细盐,是的,也只有陈逢所制之盐才能真正称得上是细盐了。 “贤弟...不...” 高湛忽然觉得自己站在陈逢的身边实在过于渺小,如果说之前自己还有一份探花郎的荣誉能盖过陈逢,那么此刻在他看来,自己这份荣誉放在陈逢面前,根本就等同于一块抹布,不值一提。 自己那里有资格做陈逢的兄长大哥呢? “我看以后你做我大哥还差不多,你今日之举,让人钦佩,敬佩啊。” “别别别,” 陈逢连忙推脱,“这我可承受不起,到时候让旁人听了去,我可就惨了。” “这有什么,” 高湛一掌落在陈逢肩上,感叹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佩服你,说真的,你待在清溪这种小地方太过屈才,怎么样?有没有进京做官的想法?” 进京做官? 陈逢怀疑自己听错,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你认真的?” 高湛轻笑道:“当然是认真的,以你的才能,如果能跟随在陛下身边,我相信陛下一定会非常欣赏你。” “切,” 陈逢既不相信这一点,同时自己也没有进京做官的想法。 虽然说现在高湛对自己确实足够信任,然京都之地,没有足够的背景自己又怎么可能立得住脚,自己的身份到了那种地方岂不是羊入虎口。 “多谢你的好意了,” 陈逢伸手扶了扶自己头顶的乌纱帽,说道:“不过就我这九品芝麻官,即便你有心带我入京为官,在京都只怕也没有我这种小吏吧。” 这话确实不假,想要在京都这等地方找到和陈逢如今品级相差不大且合适的官位,确实很不容易。 高湛想了想道:“说起来,以你的能力,考进士并不难,为什么当初放弃了呢?” 这个陈逢自然不能说实话,其原因一是来万春也不希望他去考进士,另外自己也并不想去考进士,毕竟京师对于他来说并非善地。 于是叹息道:“家境贫寒,哪里有钱去京师,再者说,在那里做官不是做。” 闻言,高湛略作沉思,他当然知道陈逢的出身,心中猜想或许和来万春也有一定的关系。 “罢了,” 高湛搭着陈逢肩膀向外走去,笑道:“你说的对,在哪里做官不是做,你我都是为朝廷,为陛下效命,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何况现如今清溪这个地方也需要你,” “你放心,待我回京,保证去掉你前面的权知二字,以你的才能,我相信过不了几年,就能入京为官,届时你我兄弟二人便可随时见面。” 陈逢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并不是很想去京师做官。 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在清溪已经停留很长时间,我听说好几个州府的大人都发来文书,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呢?” 听见这话,高湛沉吟片刻,道:“过几日便走,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事我必须交代你。” …… 夜深人静。 陈府府邸深处,有酒杯碰撞之声从中传出。 “老陈,不得不承认,你这酒是真不错,” 高湛激动地声音从中传出,“真不知道你都学了些什么,从冬天的蔬菜到细腻如沙的白盐,再到此刻的烈酒,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你当真打算将这些东西都交给我?” “不交给你我也没法赚钱啊,”陈逢朗声而笑。 盐酒皆是官营产业,尤其是前者。 “行,这酒的生意我做主,不论是黄酒白酒米酒你都可以经营,不过盐我还是原来那句话,只能是你自己去走程序,” 高湛放下酒杯,正色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反正这制盐之法只有你一个人懂,几百年我回京将之交给陛下,也还是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说,盐的生意,你迟早都得做。”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以后新盐的制作,朝廷离不开他,或者说高湛回京后会力荐他成为推广新盐的主官。 “多谢,”陈逢抱拳,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只要盐酒两大产业铺开,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入自己的腰包。 “跟我不用说这些,何况你这也是为了朝廷,” 说完这句话,高湛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才徐徐说道:“我还必须去西峡一趟,准备后日动身,但是我不能让某些人知道我后日动身,所以还需要你从旁协助。” 陈逢知道此事重大,便也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点头。 “我相信你,所以我跟你交个底,” 高湛肃然道:“定川王七八成是不会接受朝廷削藩之策的,因此战事爆发的可能性极大,清溪乃要冲,虽说前沿还有一个朝宁卫,但是谁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将定川王拦在朝宁以南,” “因此,最坏的情况我们也必须考虑到,我观察过清溪的城防,一言难尽,我认为你还是要在城防上下一点功夫。” “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 陈逢凝眉道:“不过还是那句话,县里没钱,你让我做总得让上面拨钱下来吧。” “嗯,”高湛点头,“此事我会安排。” 话音落下后,陈逢便注意到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心中猜到什么,主动说道:“我会尽力看能不能从来知府那里知道些什么。” 高湛的目光随之升腾起一道光亮,看向陈逢,“老陈,实话跟你说,据锦衣卫密保,来万春已经和定川王同流合污,你不要再想着劝他了,话说,他安排你来清溪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说些什么吗?” 面对对方一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陈逢没有丝毫的闪躲,皱眉道:“当初来的时候,他对我确实有所暗示,不过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和陆知府之间的恩怨,现在想来,事情确实不简单。” “你知道就好,” 其实直到现在,从理智出发,高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相信陈逢,可是他自己也不明白具体原因,就是认为眼前之人可以相信,足以托付国家大业。 他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正气凛然,“老陈,清溪便交付于你了。” 第106章 名传京师! 子时过后。 夜色里便有了飘飘洒洒的雪花。 寒风携带着雪花撞击着窗户,窗户内依然是不间歇的酒水之声。 直到某一刻,欢畅痛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逢手里捏着的杯子悬在空中,他虽然有所猜测,可是当高湛告诉他的时候,还是不免惊住。 同时,高湛对苏金宝身份的坦白,也代表着高湛彻彻底底的选择相信自己,自己成功的抱上了高湛这条大腿。 那么以后,自己也算是朝廷里有人的存在。 以后应付起来万春将会变得更加容易。 当然,陈逢也意识到,和这样的人有了联系,也是一把双刃剑,对方虽能给予自己帮助,自己那层无法公开的身份面对高湛,被拆穿的风险也会增加。 他还是没有办法和来万春撕破脸皮,依然要对来万春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埋藏秘密的最好办法还是杀死知道秘密的人,他要借朝廷的手杀死来万春,如今和高湛的关系代表着自己距离目标已经更进一步。 …… 翌日清晨,大雪飘零。 却在一片雪色之中,出现了极为怪异的一幕。 一辆车又一次出现在苏府府门前,这一次车上装载的并不是菠菜。 周围围满了不少人,其中一个瞠目结舌的男子说道:“真是离了个大谱,比上次还要离谱啊。” “真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这究竟是真的假的?”有人还是抱着怀疑态度。 ‘啪’的一声。 苏克之一掌落在一个西瓜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副豪气干云的姿态,极大方的说道:“是真是假,你们尝尝就知道。” 站在旁边的沈如绡含笑说道:“在这样一副雪色里吃瓜,别有一番滋味,难道诸位就不想尝尝吗?” 旁边的楼上。 端这块西瓜的高湛笑道:“本来这次我还愁回京给陛下带什么礼物,你算是给我解决了。” 当日。 从西瓜到黄瓜,再到菠菜与白菜,在快马之下奔赴京师。 第二天,陈逢对外宣布在自家府内大摆宴席,为高湛践行,实际上高湛已经秘密离开清溪,已经代理县令事务的黄安辅直到进入陈逢的府邸,才知道此事。 因此,他的内心变得更加的惶恐,此后县衙内无论任何大小事务,他都毕恭毕敬的向陈逢请示。 陈逢也没有拒绝,黄安辅这个傀儡有傀儡的用处,但他墙头草的行为自己也必须敲打敲打对方。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成为清溪事实上的掌控者。 大昭兆庆三年很快过去。 伴随着春日到来,气温逐渐上升,山间绿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 清溪县终于逐渐从前两年的多灾多难中摆脱出来,百姓之间已经开始逐渐将陈逢神化,因为自从他来到清溪,一切都在变好。 陈逢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名字在大昭京师之地,似乎也开始传开。 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大昭京师皇城,红墙边有桃枝伸出,枝头花朵盛开,芳香四溢。 一道身影从外走来,身躯凛凛,目光如炬。 高湛看了眼盛开的桃花,心里不禁想起受灾两年的清溪,不知那个地方今年如何。 他从桃枝下走过,来到皇城西华门前。 当今天子,十六岁登基为帝,及至今日,还未满二十。 先帝育有两子,长子本来被寄予厚望,早早便被立为太子,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太子及冠之年,前往江南之地代天巡狩,却不料感染瘟疫而亡。 先帝也因此落下心病,在一片悲哀中驾崩,当今天子也在出乎意料中登基。 就在不少大臣认为当今天子没有真正接受过帝王之学教育,首辅大臣意欲借机掌控朝廷时,却被年幼的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被捉拿下狱。 于是在先帝驾崩不到三天的时间里,首辅大臣便被更换。 随后年仅十六岁的天子,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摆脱自己母后的控制,彻底掌控朝廷。 诸多大臣才恍然大悟。 当今天子与他的兄长,也就是太子情同手足,形影不离。 据说太子理政期间,每次回去都会将朝中发生的大事,大臣们的奏折给自己这个兄弟看,本来以为此事只是传言,后来才知,此事并非虚传。 看似从来没有处理过天下大事的皇帝,实际上早已跟着自己的兄长理政多年。 如今。 朝中大臣都知道,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有一颗追逐汉武之志的心,于是坚定的制定了攘外安内的国策方针。 皇帝陛下一心想要扭转大昭面对北方威胁只能防御的姿态,皇帝也明白如今大昭已是千疮百孔,想要真正扭转这样的态势,便需要国家有一个安定的后方。 因此,登基不久他便提出削藩的意图,并在去年已经付诸行动。 只不过胶东王这样的藩王,甘愿接受朝廷削藩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周围没有能抱团取暖的藩王,另外自身实力也不足,只能接受。 让皇帝陛下心忧的是,在剑南之地的定川王实力庞大,且周边还有好几个不安生的藩王以及心怀鬼胎的土司,如若自己执意削藩,那么这群人极有可能伙同在一起用武力阻止他甚至推翻他。 “高大人,陛下不在宫内,在上林苑呢。” 上林苑,众所周知,这个名字因汉武而来,其遗址应在长安,不该在这里。 实际上,这是当今皇帝将原本的西苑更改的名字。 上林苑是汉武帝尚武之地,有皇帝的亲兵羽林军。 当今天子效仿汉武,亦是创立羽林军在此地训练,和京卫中的羽林左右前三卫是截然不同的。 高湛知道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上林苑。 皇帝得知他回京,亲自驾马出来迎接。 年轻的皇帝身负帝王甲胄,甲胄之上有沧海龙纹之案,驾马而来自有一种纵横八方,睥睨天下的气势。 但当皇帝勒马停下,见到皇帝脸颊上洋溢着的笑容,竟有奇怪的给人一种亲和的感觉。 “哈哈,老高,你可算是回来了,” 皇帝挑起剑眉,朗声笑道:“你小子要是再不回来,朕就要带着羽林军南下去抓你回来了。” 高湛附声笑道:“陛下,您这么着急见臣可不好,容易让人误会的。” “你以为朕想要见的是你?” 皇帝嗤笑道:“朕问你,有没有给朕带瓜回来,那个清溪县的县尉陈子时究竟是个什么人?” “陛下,您过分了,” 高湛骑上马,没好气道:“臣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第一句居然就问一个小小的县尉,太过分了。” “不是朕想问他,现在是整个京师的人都想要问一问此人!” 听见这话,高湛微怔。 旁边的太监解释道:“高大人有所不知,自从您送回来的瓜果蔬菜入宫后,没多久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了,这个陈子时如今已名传京师了。”? 第107章 任性的皇帝 “名传京师?” 高湛知道,仅仅凭借能在冬日里种出瓜果蔬菜这一项就足以令陈逢在皇帝面前博得极好的名声,并且在皇帝的脑海中留下极深的印象。 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也有些不解。 皇帝看出了高湛心中的疑惑,说道:“没错,是朕故意将这件事宣扬出去的,非但如此,朕还将那些瓜果蔬菜分了一些给几位阁臣。” 一刹那,高湛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但他还是没想到,只是这样皇帝就对陈逢器重至此,道:“陛下,您是对陈子时不放心?” 故意将陈逢向天子进献之事宣扬出去,那么来万春必然知道,也会对陈逢这番用意产生怀疑,或许就能将陈逢彻底推向朝廷。 皇帝轻笑一声,便驾马前行,“高爱卿,许久未见,不妨让朕看看你这马上骑射的功夫有没有退步。” “是,”高湛从士兵手中接过弓箭,紧随皇帝身后。 上林苑规模宏伟,占地极为广阔,除了宫室及士兵训练的场地之外,还有一片皇家猎场,其境已跨入京师外的平昌县境内。 战马声从林中传出,箭矢穿过树叶的声音亦是不绝于耳。 “高爱卿,依你之见,这个陈子时是个可造之才了?” 大概是累了,皇帝放慢了速度。 高湛所骑乘之马仅仅比皇帝慢了些许,正色说道:“陛下,臣说实话,此次南行,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陈子时。” “哦?” 皇帝微惊,“你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是的,事实上臣以为此人并非可造之才,而是国家栋梁之材,如能得陛下重用,日后必定可以成为国家柱石般的存在,”高湛丝毫没有吝啬美词。 闻听此言,皇帝直接勒马停下,认真的看向高湛,“朕不是记得,此人不过举人功名,他如果当真有你说的这般才能,又岂会只是一个举人呢?” 林深之处,有鹿鸣声传来。 但没有吸引起皇帝和高湛的兴趣,后者反而下马向皇帝跪下,肃然道:“回陛下,他之所以没有继续参加科举,是来万春从中授意,” “来万春需要他去清溪,如果继续入京参加会试,那么他就没有办法将陈子时安排到清溪去,否则陛下想想,他堂堂解元,如何不能成就进士功名。” 皇帝亦是下马来,君臣二人向前走去,“既然如此,你确信此人可用?”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高湛义无反顾。 皇帝惊愕的看向他,认真审视着他,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高湛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份用纸包着的东西,双手奉上,正色道:“陛下,这是陈子时敬献给陛下的第二件礼物。” 第一件礼物是瓜果蔬菜,已经震动朝堂,名传京师,那么这第二件礼物又会是什么呢? 皇帝心中很好奇,但脸上没有多少颜色,平静结果,问道:“这是什么?” 他缓缓拆开,见到里面如雪色般的存在,眉头微皱。 高湛的声音随之响起:“回陛下,这是盐。” “盐?!” 皇帝瞳孔激增,震惊之余凑近手里的东西,用力的闻了闻,确认无误。 高湛看着皇帝僵硬的面孔,不禁发笑道:“不瞒陛下,我当时看见的时候,比陛下还要夸张许多。” 怔了怔后,皇帝尝试着品尝些许,结果便有一种喜从天降的感觉,震撼的看着高湛问道:“你是说,味道如此纯正且细腻如雪的盐是那陈子时制出来的?” “正是!”高湛极认真的说道:“他知道盐乃利国利民之物,于是耗费多年心血,才改进了制盐之法,特意将制盐之法献给朝廷,他说只有交给朝廷,才能够真正的振兴国用。” 说着,高湛取出一份奏折,说道:“这是陈子时的奏折,其中写明了新式制盐之法的步骤程序,请陛下过目。” 皇帝依然没有从震撼中缓过神来,接过奏折看起来后,这样的震撼更是持续延伸,持续撞击着他的脑海,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奇人。 林中有微风携着各色花香袭来,冲击着皇帝的鼻息。 有野兽从不远处经过,却丝毫没有改变皇帝陛下的目光。 他的眼睛始终如一的落在奏折上,越发的明亮。 不知过去多久后,皇帝才猛的合上奏折,脸颊上俱是笑容,“哈哈,看来如你所言,这个陈子时放在清溪那等小地方的确是屈才了,能思虑出如此兴国之策,有经天纬地之才啊。” 高湛在皇帝的示意下站起身来,他知道皇帝看后肯定会对陈逢彻底刮目相看,但还是没有料到皇帝对陈逢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高爱卿,你怎么看?” 闻听此言,高湛便知道皇帝已经有意提拔陈逢了。 “回陛下,陈子时的确是难得的能臣。” “嗯,” 皇帝抱着奏折说道:“依你之见,此人无论是治民还是理政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有新式制盐之法,就必须尽快推而广之,正好朕现在缺钱得很,” “朕的意思是,将这陈子时调任为剑北盐课提举司提举,先以剑北为试点,主持推广新式制盐之法,你以为如何?” 听见这话,高湛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帝似乎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继续说道:“如果他能将这件事办好,以后朕便将他调入户部,掌管天下盐务。” 嘶! 高湛几乎倒吸一口凉气,震惊之余向皇帝提醒道:“陛下,提举之职,乃从五品啊,更是剑北一省盐务长官,如此安排,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皇帝拂袖,愠怒道:“只要是有才之人,朕从来不昔提拔。” 高湛忙劝道:“可是陛下,陈子时步入仕途至今才一年,且只是举人出身。” “那又如何?” 皇帝表现出了与年龄相符的任性与固执,道:“汉武帝敢将奴隶出身的卫青直接提拔进入朝廷中枢,朕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这盐课提举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陈子时之前还进献有大棚种植之法,如果他只是提举,就不好去管这件事,不如还是直接调入布政使司,总览两件大事,高爱卿,你以为如何?” 高湛已经瞠目结舌,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这位皇帝在提拔官员这方面很多时候会表现得非常任性,比如他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皇帝看重能力而非资历,但朝廷考核官员资历却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因此皇帝和朝臣之间往往闹出矛盾,现在皇帝如果这么做,那么他敢保证,来日朝堂上必定是鸡飞狗跳。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高湛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如果陈逢真的一步登天,那么他自己也将遭受不少大臣的围攻,忙劝道:“陛下您听臣说,先不说陈子时举人出身,资历尚浅,” “便是陛下您的削藩大业现在也离不开此人,陛下不妨听听臣的两全之法,既可以保证两件大事循序渐进,也可以保证削藩大业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108章 升官了! 剑北,清溪,风雨纷飞。 已是四月,权知县令黄安辅打着雨伞前往权知县丞陈逢办公之所,还没有走近,他就已经听见里面传来的欢笑之声。 那是苏克之的声音,“清一色,哈哈...拿钱拿钱!” 是一种名为扑克牌的东西,前段时间就已经风靡整个清溪县。 毋庸置疑是陈逢搞出来的,虽然似苏克之周扶许未央这样的并非县衙吏员的的人早在很久前就随意出入县衙,可现在听见他们公然在县衙内赌博,心中依然很是气愤。 可是他深知,现在的自己在陈逢面前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对方肯绕过自己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好在几天前他已经彻底取得武通知府陆今安的认可,并且陆今安还给他派来一个师爷。 这位师爷此刻就站在他的旁边,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衫,眼睛里带着讥讽的笑容,雨天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驻足说道:“大人,这陈子时当真嚣张跋扈,竟敢公然在县衙内聚众赌博,真是可恶至极。” 黄安辅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光正勿忧,正所谓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我们就当没有看见吧。” 他这位师爷年纪只在二十四五间,名叫韩德,字光正。 师爷不属于朝廷在编官员,他们的俸禄是县令自己发放。 两人来到门前,却被站在外面的周扶直接拦住,“有什么事吗?” 韩光正这两日才到的清溪县,虽然陈逢他们早已知道此人的存在,但还没有正式见过。 看见周扶一个既非衙役又非要职人员的家伙面对黄安辅这个县令居然这般目中无人,不禁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县太爷?” 周扶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木然无情,只是盯着黄安辅道:“黄县令,麻烦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黄安辅用力将韩光正拉到自己身后,向周扶行礼介绍起来,并道:“是有朝廷公函下达,我特意来交付陈大人过目。” 对于黄安辅墙头草的行为,如果不是陈逢说留下黄安辅还有用,他恨不得一刀将其头颅砍下,再有这家伙自从高湛走后,便暗中和陆今安联系,更加让他不满,因此对黄安辅,周扶没有一点的好脸色。 “阿佑,让他进来吧,”里面的陈逢也听见了声音。 黄安辅这才进去,跟在他后面的韩光正则很是不满。 陈逢正和苏克之许未央沈如绡三人玩扑克牌,看见黄安辅和韩光正两人,便走到桌案前坐下,许未央三人也没出去的意思,就在旁边坐下。 韩光正想要说些什么,被黄安辅拦住。 “我特来恭贺陈大人,” 黄安辅毕恭毕敬的将朝廷下发的公函奉上,说道:“恭贺陈大人荣升县丞之职。” “大哥,你升官了!” 苏克之正吃着糕点,听见如此喜讯,霍然起身,也不免激动的将嘴里的糕点都喷了出来。 韩光正见状,小声嘀咕,“真是有辱斯文。” 虽然对于升官这件事,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来了,沈如绡起身,盈盈行礼,“恭喜大哥,我这就回去设宴庆祝。” 陈逢升县丞,那么黄安辅肯定也已经正式就任县令,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县令面前说庆祝的话。 许未央只是简单的瞥了一眼陈逢手里的公函,很散漫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县丞,值得庆祝?不如多办点案子,我都要闲散架了。” 她已经知道他们不会离开清溪县,也接受了这一决定,自己也就不再考虑离开的事情,那么总要找点事做的,办案也就成为了她现在打发时间的爱好了,毕竟清溪周边蟊贼什么的,都已经被陈逢收拾干净了。 “是是是,” 陈逢收起公函,道:“的确没有庆祝的必要,要庆祝也应该庆祝庆祝县尊大人。” “不敢不敢,” 黄安辅急忙又取出一份公函来,说道:“陈县丞,这里还有一份公函,是朝廷专门交给大人的。” “哦?” 陈逢微怔,旋即很快明白应该是自己当初和高湛说过盐酒的事。 正在他看公函其间,黄安辅又道:“大人,另外还有两件事。” “说。” “一件是朝廷新任县尉张伯归不日即将到任,我想我们要不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黄安辅完全是用请示的口吻说,“另外,朝廷拨下修缮驿路的款项也已经从武通府运来,这征发徭役的事也需要提上日程了。” 其实这个张伯归挺惨的,他本来应该接任的是县丞之职。 但县丞这个位置毕竟事关重大,因此定川王也安排了人进行争夺,因此久久没有决断。 等到即将决断的时候,却因高湛对陈逢的青睐而改变了他的仕途,结果就成了,本应该成为陈逢上司的张伯归成为了陈逢的下属。 于是,此人成了平调。 他本来是东边乐路府新洛县县尉,这下来了清溪依然是县尉,更重要的是清溪比起新洛更穷,且清溪以如今的时势来说还很危险,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算被贬。 想来心里面肯定是不舒服的,再有陈逢抢了他的官,对陈逢只怕是也没有什么好的态度。 黄安辅心想陈逢肯定会设宴向此人示好,结果却听见陈逢漫不经心的说道:“县衙修缮驿路这么大一笔开支,朝廷只拨了不到三分之二,剩下的都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县尊大人可以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不过不能从县里面拿钱,修缮驿路是高御史亲自下令交代的事,下官也很无奈,这出了差错我就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还望县尊大人理解。” 肉眼可见黄安辅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但也只能无奈说道:“陈县丞说得极是,我也是这般认为的,相信张大人也能理解。” “嗯,” 陈逢点头,“徭役之事,下官自会处理,就不劳县尊大人操心了。” 黄安辅尴尬的矗立在原地。 片刻后,陈逢才看完公函,注意到黄安辅没走,疑惑道:“还有事?” 黄安辅好像才恍然大悟,“没事了,没事了,告辞。” 第1章 官银被劫 大昭,兆庆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阴沉的天空下,剑北清溪向北四十里外的驿路上,两侧树高林深,无鸟声传出,万籁俱寂。 官道上,几匹马拖着十几个箱子前行,两侧有几十名官兵护卫。 这是从各地汇聚起来,准备运送到清溪修缮驿路及城防的官银,负责押运的主官知道这件事是去年在高御史的授意下才有的,据说高御史和清溪县县丞陈子时关系极佳,因此押送这批官银他十分小心。 “都提高警惕,很快就要进县城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驾马走在最前的武官严肃提醒众人。 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行驶的缘故,押送的士兵们显得有些精神萎靡。 即便是大人提醒,他们也没有提起多大的精神来。 直到一阵阵猛烈的风从两旁的密林中吹拂而来,清爽的感觉拂过面庞,才让众多士兵精神一振。 然而,奇怪的事随之出现。 风息的时候,两边密林里的树木依然在簌簌作响。 眺目望去,树枝摇曳,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警戒!”武官神经霎时紧绷起来,并拔出腰间长刀。 有人注视着摇曳的树林,说道:“不是听说自从那陈子时上任以来,将清溪县境内最大的匪寇黑云寨剿灭了?” 话音刚落。 树林深处陡然传来阴寒怪异的叫声。 本来就阴沉的天空,再有密林遮蔽,一时间周围的光线变得更加的暗沉下来。 阴风怒号,诡异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不停歇的传出。 不知是谁忽然说道:“我听说不久前,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惨死在这里,不...不会是...” “休得胡言,” 武官厉声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本官滚出来!” “好~啊~,我们~这就~出来~”林子深处顿时传来参差不齐的阴沉声音,仿若众鬼齐聚于此。 下一刻。 在他们身后没有发出声响的另一边树林里,陡然间飞出数十道白影。 凄惨、惊恐、畏惧的声音在官道上此起彼伏的响起。 第二天,天气放晴。 又一队车马自远处缓缓行驶而来。 “大人,前方发现大量尸首,死状惨烈!” 一名士兵前来通传。 马车内的男人穿着官服,手里握着一口直刀,肤色偏黑,眉宇间英气逼现,最为吸引人的应该是他那对比常人更大的耳朵。 听见外面侍从通传,男人推开车门,目光如刀,语气坚硬如石,“未曾想到,还未入清溪,便见大案,看来这位陈县尉,徒有虚名。” 原来,他正是前往清溪赴任的县尉张远张伯归。 他下了马车,带着人很快来到案发现场,地上横陈着大概二十几俱尸体,每一个人的眼珠均被挖走,且每一个人的脖颈间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爪痕。 有人暗自吞下一口唾沫,“这也太残暴了,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如此狠毒。” “是啊,而且这些人不只挖人眼珠,连衣服都给扒走了。” 是的,这些人只剩下一件里衣。 张伯归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马车残渣,旋即俯身凑近一名死者,掀开对方的衣服,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这些人应该都是兵丁。” “大人为什么这么说呢?”一人极为不解的询问。 “你们看这些死者的体格身材,如果只是平常人是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体格的,一个还好,但大部分都是如此,” 张伯归又拾起地上的刀,说道:“还有这些刀,乃是朝廷制式,因此我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兵丁,他们应该是押送什么东西被劫走了。” “大人,我记得前不久朝廷向清溪县拨了大批款项,这些人会不会是押运官银的?” 闻言,张伯归凝神看着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木质残渣,地上还散落着一个车轱辘。 他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肃然道:“你们从后面慢慢来,本官先前往清溪向黄县令禀告此事。” 说话间,他已经翻身上马。 一鞭落下,似乎不容任何人劝告,便策马而去。 …… 清溪县衙外的广场上,陈逢正带着黄安辅做动员大会。 “乡亲们,大家也都知道,咱们清溪在很大程度上都需要依靠驿路运输,” 陈逢站在衙门口,望着下方上百名乡亲,中气十足,“就像去年大灾,如果没有这条驿路,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从外面将粮食蔬菜运送进来,那将会饿死多少人。” “我们清溪虽受限于地理,同时也得利于地利,只有保证驿路畅通,才能保证我们民生越来越好,大家说是不是啊?” “青天老爷,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好不容易今年天气好,我还想着今年能多种点粮食下去,不然等到秋收的时候,我们又没法交税了,”一人担忧着说。 这也是很多人的忧虑,有了带头的人,便纷纷请求能不能延缓修驿路的时间。 陈逢现在很担忧,就在几天前,来万春送来密信,吩咐他要利用朝廷这批银子修缮好南边的驿路,北边的则不要去管,因为向南的驿路通畅,他们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清溪县城。 来万春甚至吩咐他,接下来要他掌控巡检司,等到定川王发兵之时,他需要尽可能的带着兵马作为一支后方奇兵,从而里应外合,以最快的速度攻破朝宁卫。 由此可见,定川王已经按耐不住。 陈逢甚至怀疑,无论朝廷会不会削藩,定川王恐怕都要举兵。 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已经不是阻止朝廷削藩,而是想要推翻现在的皇帝,自己去做皇帝。 因此,保证驿路的畅通就变得更加重要。 只有这样,如果战事真的爆发,朝廷的大军才能及时支援。 “乡亲们,请安静,” 陈逢抚慰道:“我明白大家都有难处,但服役是大家应尽的义务,况且这次我已经说服朝廷拨款,我是不会让乡亲们完全白干的。” 听见不会白干二字,瞬间就有人沸腾起来,激动问道:“青天老爷,您的意思是会有工钱,和去年开凿河道一样吗?” 站在旁边的苏克之有些听不下去,没好气道:“你们异想天开呢,按理说去年开凿河道也是服徭役,我大哥考虑到灾情,给你们的工钱有多高你们心知肚明,” “现在修驿路,你们还想要那么高的工钱,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说的不过不,说起来,服役是必须的,给你们...” “别说了,”陈逢赶忙拉住苏克之。 下面的百姓们并未暴躁,只是听了苏克之的话,都有些愧疚的下头。 陈逢向前走出一步,正想要说话。 忽然间却在人群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并伴随着急切的声音,“黄县令,陈县丞,大事不妙!”? 第2章 鬼怪作案 众人齐齐向来人方向看去,见到对方居然也穿着一身官服,一众百姓不禁感到愕然。 黄安辅不知是早就见过张伯归,还是猜测出来的,当即上前,“可是本县新任县尉张伯归?” 张伯归满头大汗,翻身下马,仍不忘躬身行礼,道:“正是下官。” “张县丞,我看你大汗淋漓,是遇见什么事了吗?”陈逢皱眉询问。 “想必这位就是名动剑北大地的陈县丞了吧,” 看见陈逢,张伯归好像还忘记了自己的首要之事,目光多少是有些崇敬的,认真行礼道:“下官在几个月前便听说了陈县丞赈灾济民,平贼开河的种种功绩,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陈逢微怔。 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很是错愕,本以为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张伯归肯定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 现在看来,倒好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敢不敢,” 错愕之后,陈逢很意外的笑了出来,因此他的笑容和黄安辅职场上的假笑有明显的区别,“实不相瞒,张大人在新落县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 “岂敢岂敢,” 张伯归看向周围聚集起来的不少人,不解道:“这是?” “奉命修缮驿路,我们正在动员乡亲们,作作准备工作,”黄安辅抢在陈逢前头说道。 听见这话,张伯归才猛的反应过来,面色大变,“对了,下官快马过来,正是有大事禀告,我在来的途中,在三里林发现大批被杀之人,” “那些人的衣服都被扒走,下官观察后发现,那些人都是官兵,我怀疑他们正是负责押送修缮驿路官银的官兵。” “什么?!” 黄安辅大惊失色,“有这样的事?” 陈逢心头顿时如寒冬降临,如若没有了这批银子,别说向工人做出一定程度的补给,便是动工都成困难。 他前两天才拿到经营酒水生意的许可,苏克之还在选地方开酒馆,盈利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于盐业,皇帝陛下的命令是统筹盐课司,同盐课大使先行在清溪及周边数县的盐场境内先铺开生产规模,因为,陈逢上交上去的奏折,虽然有制盐的步骤程序,但他故意写得纷繁复杂。 没有他这个开辟者存在,朝廷想要单独择选一人来统筹,需要花费的时间一定是会很长久的。 何况,在没有完全确定陈逢的生产方法是否可以大面积推广之前,皇帝也没有必要让人去耗费这个精力,直接交给陈逢先在地方上试验便可。 当然,陈逢并不是不能从盐业中牟利,他现在已经掌握了盐引发放的权利,只要让苏克之拿着盐引去朝廷指定的地方去销售,便可以了。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还在起草阶段,陈逢还没能从中牟利,他现在手里的钱还要养一大批人,已经无法做到自己掏钱开工修缮驿路。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官银都敢劫,” 黄安辅咬牙切齿,同时也很疑惑不解,“可是本县境内最大的黑云寨已经被剿灭,在县内已经没有成群的匪寇,官银怎么会被劫呢?” 他很疑惑,周围的百姓则很害怕。 他们害怕这批官银被劫走后,刚才陈逢对他们所说的会成空,于是纷纷嚷嚷起来。 陈逢看了黄安辅一眼,修缮驿路的事是高湛亲自交给他的,出错自然是他担主要责任。 换言之,在清溪县,官银被劫后最得利的就是黄安辅。 可看他样子,好像是真不知情。 “杨奉马庆赵锋,你们三个先将乡亲们疏散,” 陈逢看向张伯归,正色道:“张县尉,我们进衙门里说。” …… 几人正在议事厅内商议着对策,陈逢也准备亲自去案发现场看看。 王云超忽然前来通传,“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说是负责押送官银的兵丁。” “什么?”陈逢霍然起身,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为什么张伯归刚到没多久,就有负责押送兵丁的人出现? “刚才张县尉说,那些人死了应该有一天了,他怎么会现在才到呢?” 王云超道:“我问过,他说他是逃出来的,受了伤被一家农户所救,这才来迟了,大人,我看他的确是遍体鳞伤。” “带他进来,”可能是不想让新来的张伯归觉得,自己这个县令并不是傀儡,黄安辅大手一挥,不容拒绝的命令王云超。 然而王云超没那么听话,直到看见陈逢点头他才出去。 很快。 那名受伤的兵丁被带了进来,脸色苍白,脖颈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黄安辅坐于上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劫银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见问话,兵丁的苍白的脸颊上顿时浮现起惊恐的神色,可见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陈逢看出他的害怕,安慰道:“别害怕,既然到了县衙,你就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对,”搀扶着他的王云超说道:“坐在你面前的是本县县丞陈大人,你肯定也听说过,大人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说吧。” 张伯归注意着陈逢和黄安辅两人的神色,他知道陈逢是个做实事的官员,可显然,陈逢这个县丞很不给黄安辅这个县令面子,这让他颇有些不喜。 但他没说什么,因为兵丁说话了,“不是...不是人,劫走...官银的...都是...鬼!” “啥?”王云超愣住。 陈逢三人面面相觑。 黄安辅微吸一口气,道:“你说什么?鬼?你是在开本县的玩笑吗?” “小人不敢,” 兵丁十分笃定,“我没胡说,真的是鬼呀,当时阴风大作,周围的树木被吹得发出鬼哭般的声音,后来突然间,好多白衣鬼就从我们的后面飞了出来,” “他们飘在空中,我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大人让我快跑去县衙禀告,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真的是鬼。” 话音落下,便是猛的一掌落下。 黄安辅大怒起身,“本县知道你担心我问责于你,但你也没有必要用这么荒唐的理由来搪塞于本县,在这里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本县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道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黄安辅怒气四溢的样子,陈逢也陷入了沉思,心道莫非这真不是他做的? 第3章 落井下石 和黄安辅共事至今已有一年有余,陈逢知道这个家伙鬼精鬼精,在演戏方面也极有天赋,没点演技他当初也没法将李知风唬得团团转。 是否是黄安辅自导自演,陈逢依然保留心眼。 只是对兵丁问来问去,依然是鬼怪之谈,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批官银事关重大,必须要想办法追回来才行,否则自己非但对不起高湛这个朋友的信任,只怕皇帝陛下对自己也会失望。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案发现场看一看再说,”陈逢提议。 黄安辅点头表示认可,旋即看向张伯归道:“张县尉,你一路车马劳顿,又快马而来,先下去休息吧。” “不用,” 张伯归正色说道:“既然下官已经到了县衙,那么就应该署理政务,何况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下官身为县尉,此事也在下官职责范围之内,岂能不跟随在侧。” “也好,”陈逢没有劝,“张大人是第一个发现的,就一同前往吧。” “多谢县丞。” …… 快马之下,陈逢一行人在太阳西落时分来到三里林。 夕阳将树影拉得极长,落在地上死去的官兵身上,地上的鲜血已经凝为紫色。 张伯归离开时安排了人保护现场,惨烈的死状差点让一同跟随来的沈如绡吐了出来。 “究竟是什么人?” 许未央拉着沈如绡,她亦是经历过战争的人,死人早已见怪不怪,但似这般被挖去眼珠的还是头一次见,不免感到一阵心悸,“他们究竟是为了劫财还是为了报仇?” 说完,她便沉思起来。 周扶回应道:“如此惨状,不放过一人,的确像是复仇。” 沈如绡蹙眉道:“不放过一人还能理解为他们不想官府早些知道,可挖人眼珠就解释不过去了。” 三人的谈话吸引了张伯归的目光,他已经知道三人是陈逢的随从,说道:“这些官兵来自不同的地方,家境也不相同,难道说他们有同一个仇家?这似乎说不通。” “如果是押送官银的主官呢?” 张伯归看向周扶,说道:“那也不至于将所有人全部杀死,挖人眼珠吧?” 许未央眸光忽亮,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说道:“一种可能是为了泄愤,另一种可能是担心有存活下来的人看见他们的真面目,于是挖掉了他们的眼睛。” “有这种可能,” 张伯归认真看向许未央,说道:“只是童六也看见了,但他口中只有鬼怪。” 许未央走到一具尸体面前,眉梢轻轻挑起,说道:“我不相信世间有鬼怪,这些人伪装成鬼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身份,事成之后又挖去别人的眼珠,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童六为什么没有看见,他也说了自己在那些人出现时便向县衙方向逃跑,并没有和那些人正面搏斗,也就是说战斗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 沈如绡因为看见惨烈的场面,一时间思虑不畅,现在听许未央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不禁钦佩道:“未央,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会办案呢?我觉得分析得很有道理!” “哼!”许未央轻哼一声,得意道:“可不要以为,我只会耍枪,想当年我帮人打官司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旁边的周扶已经听不下去了,“是啊是啊,多管闲事的事儿你确实没少做,全靠公子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许未央对此当然不承认,道:“那你问问你家公子,我这么分析对是不对?” 陈逢此刻半蹲在地上,而他的面前,是经过童六辨认确定押送此次官银的主官,名叫程武。 他一直都有在听许未央等人的分析,说道:“未央分析得没错,这些人假扮鬼怪,挖人眼珠,都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并且,我大概已经知道这个人叫什么。”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黄安辅激动询问。 陈逢站起身来,指着地面说道:“你们自己过来看。” 原来,在程武的身下藏着字。 虽说字迹歪歪扭扭,但是足以辨认。 “曹震?”许未央脱口而出。 沈如绡看见陈逢手上沾的血,想来是陈逢刚才推开程武尸体沾上的,便将手帕递给陈逢,并道:“看来,他是在最后关头写下的这两个字,用自己的身体遮盖住。” “太好了,”张伯归大喜,“现在不管这伙人的动机是什么,总之肯定与这个名叫曹震的人有关。” “没错,” 陈逢边擦拭着手上的血,边注意着黄安辅,显得很是平静的问道:“县尊大人,您知道本县有没有叫曹震的?” “虽然以往我管理过本县人口户册之事,” 对于陈逢这样的询问,黄安辅感到很是不满,“可是本县七八万人,我哪里知道有没有叫曹震的。” 听见他的回答,陈逢再一次感觉到黄安辅似乎对于这件事毫不知情,心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多想了。 只是,如果不是黄安辅针对自己,那么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真就是一群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死活的匪寇? 不,这绝不可能。 如果是一般匪寇,程武怎么会知道对方名字? “看来现在只有这个名字是唯一线索了,” 张伯归叹息道:“先从本县查起,凡是名叫曹震的人都有嫌疑,如果有逃走的,那么嫌疑就更大了。” “如果是这样,工程量也太大了,只怕是不容易,”黄安辅眯起眼睛,现在确定陈逢的官银被劫,自己也渐渐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对自己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陈逢瞧着他那眯起的眼睛,从中也隐隐感觉到这家伙怕是要落井下石,但心里也基本确定,这件事恐怕和黄安辅真没什么关系。 那么这找人的事肯定不能让黄安辅去做,故意叹息道:“看来只有劳烦向主簿多花费点功夫了,熬夜怕是也不可避免。” 向主簿自然是向智成,他原本是教谕,经陈逢举荐,高湛允许,他早已就任主簿之职。 黄安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颇为不满,寒声道:“陈县丞,此案关乎驿路修缮之事,不用本县说你也知道驿路事关重大,可耽搁不得,治安是你职责所在,现在发生这等惨剧,本县希望你尽快破案,不要辜负朝廷重托!” 第4章 与人之争 “咚咚!” 寂静的夜色里,陈逢敲响了田伯忠的门。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屋子里才传来田伯忠的声音,显然他是有些不耐烦的,“谁啊。” 陈逢没有自报姓名,直接就推开了门,看见躺在一张竹椅上看书的田伯忠。 “哟,县丞老爷,深夜驾临,有何吩咐啊?”及至今日,田伯忠依然对陈逢有所怨言,只不过现在陈逢已经掌控清溪,再有来万春的命令,他也不敢跟陈逢翻脸。 “朝廷拨下来修缮驿路的银子被劫走了,田兄不知道吗?”陈逢在旁边坐下。 闻言,田伯忠放下手中的书,打量着陈逢,说道:“怎么?你怀疑是我干的?” 陈逢有些无语。 田伯忠见他不说话,拂动手里的羽扇,酝着几分不满说道:“陈子时,这县里县外的事情我可都没有管,每天就在这院子里看看书,下下棋,只是负责和府尊之间的书信往来而已,你不能一有事就赖我吧?” “你想多了,”陈逢微吸一口气,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老师之前吩咐过,保证自朝宁到清溪这段路畅通无阻,现在官银被劫,你总要跟着想想办法吧。” 其实他确实有些怀疑,但听田伯忠那般说,便改变了话术。 “呵呵,”田伯忠侧身背对陈逢,冷笑起来,说道:“现在出事了,你倒是想起我来了。” 摇曳的灯光在田伯忠不满的面孔上晃动,陈逢知道他手里掌握着不少力量,而现在他需要动用这些力量。 但陈逢并没有因此就给田伯忠好脸色,反而用威胁的口吻说道:“田伯忠,你该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要,你要是继续在这里同我耍脾气,你信不信我马上告诉老师。” 此言一出,田伯忠积怨已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翻身从竹椅上起来,用羽扇指着陈逢道:“你告我的状,我还要告你的状呢,高澈然在的时候,你和他兄弟相称,形影不离,你们究竟在密谋着什么?” “行啊,你大可以去告,” 陈逢全然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态,淡定说道:“关于这件事我早已向老师说过,高湛来剑北,就是为削藩而来,他多次瞒着众人的视线前往各地卫所,” “我还可以告诉你,高湛告诉我陛下削藩势在必行,他交代我修缮驿路,也是担心王爷真的走到哪一步。” 现在的形势,陈逢要的便是两方打起来。 事实上,他很期待来万春跟着定川王造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弄死来万春,彻底扼杀那个能夺走自己性命的秘密。 因此,高湛交代的事,陈逢对来万春根本就不需要隐瞒。 他甚至刻意将事情形容的更加严重,从而让来万春明白,如果再不行动,那么朝廷就要先一步行动,便注定会失去先机。 当然,要保证来万春在不说出自己秘密之前弄死对方,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他必须保证来万春对自己的信任,哪怕高湛或者锦衣卫对自己有所怀疑,他都必须这么做。 所以陈逢没法对来万春隐瞒,也不敢有所隐瞒。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田伯忠,自然是陈逢在算计他。 让他以为自己和朝廷关系不清不楚,从而让田伯忠一直给来万春说一些自己的坏话。 但实际上,早在去年收拾李知风的时候,他说服李知风的夫人写下字据盖下官印之时,陈逢便顺便捏造了一份李知风和田伯忠私通陷害他的罪证。 证据并没有多么严重,只是让来万春知道田伯忠向李知风透露关于他的行踪,奚虎的暴露也和田伯忠脱不了关系。 经此一事,来万春自然会对田伯忠的看法有所改变。 事实上,田伯忠也确实遭到了来万春的训斥,他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心里觉得来万春眼睛有问题,也觉得是陈逢从中捣鬼,故而对陈逢的态度更加不好。 陈逢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想要离间田伯忠和来万春。 这样一来,以后田伯忠的话来万春就不会百分百的去相信,这对于他来说十分有利。 陈逢不担心这件事有朝一日被来万春发现,因为发现了,陈逢也完全可以解释为对田伯忠的误会,只是两人之间的小小争斗罢了。 田伯忠至今都不知道这些事,更加不知道陈逢早已将和高湛的一切禀告给了来万春。 听见陈逢这么一说,心里不免慌乱,惊愕道:“你已经告诉府尊大人了,你故意瞒着我?” “我有故意瞒着你吗?” 陈逢皱眉,俨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你从来没有认真问过我,自从州伯迁死后,你对我误会之深,除了必要的事情,我也不敢来找你啊。” 田伯忠现在已经懒得和陈逢谈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只是拂扇背着陈逢离去。 陈逢嗤笑道:“田兄,你要明白,我和高澈然相交只是好接近他从他那里获取情报,你如果天真的想用这件事在我老师面前嚼舌头,那就太低端了,” “相反,这次驿路之事关乎老师的大业,你可以大步流星的离开,不过你最好想想怎么跟老师交代。” 田伯忠因为多次科举不中而对当今朝廷逐渐心生怨恨,他并不认为是自己才华不够,而是认为朝廷识人不明。 他很自负,自认为自己才智无双,没有得到朝廷重用因此投靠来万春。 在他心中,来万春对他有莫大的知遇之恩。 因此只要是来万春的事,他都很重视。 心中的怨恨,甚至让他渴望定川王能将现在这个朝廷推翻。 面对这样一个人,陈逢根本不敢有收服的心思。 他只能抓住来万春大业为中心来说服。 果然,听见陈逢铿锵有力的声音,田伯忠转身看了过来,听陈逢这么用力,他都觉得自己之前对陈逢的怀疑是错的,“好吧,看来府尊大人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想要让我做什么?” “这就对了嘛,我们目标一致,何苦争斗,” 陈逢微笑说道:“我查到作案的人中,有一人名叫曹震。” “然后?” “我试探过黄安辅,此事应该不是他做的,” 陈逢正色道:“于是我想到咱们在清溪的另一个敌人,武通知府陆今安,他和老师的关系势如水火,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暗中安排人劫走了银子,” “这样他就有了我的罪名,再向上面说几句话,没准儿就能将我赶走。”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田伯忠沉思片刻后道:“所以,你是要我派人去武通府,尤其是在陆今安的身边,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名叫曹震的人?” “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5章 一无所获 自从周扶带着当年复晋会的兄弟来到清溪后,陈逢便在组建自己的情报网。 不过受限于财力以及缺乏人才,情报网的组建很是缓慢。 再有陈逢的主要精力必须放在县城和剑南之地的广阳府,也就是来万春的大本营,他的人手是捉襟见肘的。 在武通府陈逢根本就没有能刺探陆府的能力,更不要说找人。 没办法,他也就只能来找田伯忠,这家伙手里可是握着来万春藏在清溪的力量,而来万春和陆今安素来不睦,武通府肯定有大量的人手。 时间就是生命,仅仅安排田伯忠去武通府抓人,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因为这一点也只是陈逢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的实际证据。 …… “大哥。” 出了田伯忠的院子,没走多远便看见迎面走来的沈如绡,她很严肃的走上前来,“我们因为发现曹震这个名字,而彻底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银子,”沈如绡一双眸子很是清澈,也因此显得尤为明亮。 简单的两个字,陈逢并没有明白过来。 沈如绡道:“先前我们从既得利者出发,排除了黄知县,想到了陆知府,这些都没有错,可我们忘记了,他们劫走了银子后,会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陈逢恍然大悟,“如果幕后操纵者真的是那位知府大人,那么银子被劫走后也一定会运回武通,我应该立马派人去守住通往武通的每条道路,没准儿能查到他们的行踪。” “是的,”沈如绡郑重说道:“而且不管是不是那位知府,这些人劫走了银子总要寻个地方存放,如果只是普通的匪寇作案,他们劫走后也要消费,” “那些都是官银,是有印记的,所以我们应该严查赌坊,酒馆客栈这些地方,不过他们要是选择重铸,那就更难追寻了。” 清风拂面,忽地让人神清气爽。 又或许是沈如绡这么分析,陈逢更加有了追回银子的信心。 他看向沈如绡,很是感激,“如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怕是等我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 面对陈逢感激的目光,沈如绡目光稍有躲闪,说道:“大哥只是考虑太多,才没有想到这些。” 陈逢点头,“不过我倒是觉得应该不是普通的匪寇作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人主导,但不管怎样,就像你说的,这么多银子,他们劫走后想要不动声色的运出去,也是很难的。” “我这就去找杨奉他们,组织人手先向武通方向设立关卡,这么多银子运输起来注定会很慢,且容易引人注目,如果他们运出去,应该会有人看见。” “大哥别急,” 沈如绡下意识的抓住陈逢,道:“我们几个意识到的时候,未央就已经带着杨奉他们往城外去了,而且她说周边的几个县城也不会放过,” “不过依我看,最好还是请黄知县知会周边几个县令,联手布控,毕竟按时间算,官银被劫到现在已经过去有十个时辰。” “她这人,就是好折腾,不像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陈逢看向远方。 沈如绡道:“那里,未央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且,她也是担心大哥,毕竟越早出发对我们就越有利。” “嗯,既然如此,我还是去知会黄安辅一句,” 陈逢想到白天黄安辅居然还威胁自己,道:“另外,他大概是看到张伯归来,底气似乎足了许多,我也该去敲打敲打他了。” “大哥,我觉得那位新来的县尉,像是个正直之人。” 沈如绡若有所思道:“黄知县素有野心,但心术不正,就像一头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我想张县尉是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 “哈哈,好一个黄鼠狼,” 陈逢朗声道:“若不是我不想换一个县令,这头黄鼠狼的仕途早已到穷途末路,不过这个张伯归,给人的感觉确实还不错。” 听见这话,沈如绡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说道:“大哥,你的话听起来好像一个大反派。” 呃... 陈逢稍稍愕然,旋即说道:“以我的如今的身份,在朝廷很多人的眼中,不就是个反派角色吗。” …… 随后几日。 县内向智成负责从户册上找名叫曹震的人,田伯忠负责在武通府刺探,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 许未央带着人在周边几个县城查案,既查赌坊等地,也找名叫曹震的人,观察几条官道这种枯燥乏味的活儿只能交给周扶统筹,众多衙役也在官道上设下关卡。 但数日下来,官道上依然一无所获,向智成倒是在户册上找到好几十个名叫曹震的人。 陈逢和沈如绡暗访,发现也都是良民,无任何犯罪前科。 在县内县外,乃至于武通府,重大的消遣场所,也没有发现有官银的影子。 几天下来,可谓一无所获,依然只有曹震这个名字一条线索。 县衙。 陈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办公之所,适才他又见了几个其他县里名叫曹震的人,依然没发现任何端倪。 “唉,” 陈逢叹了一声,拇指与食指按住太阳穴,感到很是头疼。 已经从官道上回来的周扶脸上也是愁云密布,说道:“公子,我在想曹震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假的?” “应该不可能吧,” 沈如绡当即反驳道:“这是程大人临死之前留下的名字,他拼死用身体挡住,我想他一定是认出了对方。” 听见这话,陈逢猛然间想到什么,道:“如绡说得对,假的可能性应该是很小的,可是我们找来找去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而且,对方肯定早已知道自己名字泄露,” “可是到现在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很奇怪啊,那么又说明什么呢?” “他坚信我们找不到他?”周扶带着疑虑说。 沈如绡道:“几个县都已经被封锁,官道上没有半点动静,武通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真是奇怪。” “我倒是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沈如绡和周扶齐齐看来。 陈逢凝神说道:“这个名字,程武很有可能根本没有写全。” 闻听此言,两人俱是一惊。 然而下一刻。 王云超忽然来报,“大人,嫂子回来了,抓了一个很可疑的人,是个山匪!” 第6章 终见波澜 跪在陈逢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汉子,从许未央口中得知,此人名叫曹震,在距离清溪不远的安沐县境内聚集有近五十人啸聚山林,经常打家劫舍。 安沐县县令是个昏聩之人,只要曹震没有威胁到他的利益,便装作没有看见,从未出兵围剿过。 甚至对方在接到黄安辅的知会,明知道自己境内有个山匪曹震,依然装作不知道,如果不是许未央带着人进入安沐县,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你就带着赵锋几个人端了人家的窝?” 陈逢吃惊的看向挑着红缨枪的许未央,沉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嘿嘿,” 憨厚的笑声从后面传来,只见赵锋用手抓了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很自豪的说道:“大人,嫂子可厉害了,本来我还想直接冲进去的,后来嫂子用迷魂香半夜全把他们撂倒了。”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看许未央的神情大有一种不愧是我的意思,居然还扯上了兵法,“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像这大块头似的横冲直撞。” “厉害,那么你应该是审过了,都问出了些什么?” 许未央自信的表情忽然间就没有那么自信了,蹙眉道:“他当然是死不承认,但我调查过,案发当天,他们一寨子的人都曾倾巢而出。” “在他们寨子中有没有搜到什么东西?”陈逢追问。 “没有,” 说到这里,许未央上前将塞在曹震嘴里厚厚的布条扯了出来,严厉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不然我真的要用刑了。” 失去束缚的曹震情绪激动,不顾许未央的阻拦,跪爬着走向陈逢,“大人,真的不是我们干的,那天我们只是进山打猎去了,没别的。” “曹震!” 一道强有力的声音伴随着没有丝毫收敛的脚,重重的踢在曹震的胸口,将对方直接踢飞出去,陈逢阴沉寒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本官没有时间陪你玩,如果你不老实交代,那么本官也只好拿你去向朝廷交差。” 他看得出来,这个家伙明显对那天一寨子人究竟是去做了什么有所隐瞒,“反正像你们这样的土匪强盗,即便是死了也不算得冤,你千万不要怀疑本官这句话的真实性,本县境内的黑云寨是怎么消亡的你应该有所耳闻。” 被重重的踢了一脚,曹震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他当然知道黑云寨三大当家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看来果真是这位看似温和的县丞所为,他本以为见到陈子时,自己有了辩解的机会,未曾想到竟比许未央还要可怕。 陈逢也实在没有办法,他的时间有限,“倒数十声,如果你什么也不说,那本官只好拿你去当替罪羊了。” 真是没想到,这样的话都能说的如此直白。 曹震心想便是他们县那个县令都不敢说这种话,然而自己落到陈逢手中,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倒数声已经开始。 到三的时候,曹震将头叩在地上,道:“我说。” 唇角随之勾勒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陈逢和许未央对视一眼,道:“说吧,但要好好说,不要以为这么几天下来本官依然一无所获,如果你说的话和我掌握的情报不符,那么即便我不弄死你,你也要掉一层皮。” 曹震感到一阵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逢,心想这里是百姓间传言温和待人的好官,根本就是个刽子手。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能是心底想想,说出来的无论言辞还是语气都很恭敬,“几天前在三里坡官银被劫,我确实知道一些,因为那些人动手之前,曾找到我。” 此言一出。 众人眸子里都不约而同的出现希望曙光。 但陈逢依然保持这镇定自若的神态,仿佛自己早就知道般,平静问道:“那么找你的是什么人?” “找我那人是我的兄弟,以前我们在一道干过不少事,” 可能是觉得供出自己兄弟心里感到愧疚,曹震低下头说道:“几天前他找到我,说他掌握了官银的运输动向,让我带着人跟他去干一票,” “但是和以前不一样,他说这一次押送官银的都是好手,要从我的寨子里挑选足以胜任的人,还不能在我的寨子里。” 听到这里,许未央发问,“你先说说,你这个兄弟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曹震有些犹豫,“他...他叫侯江,也住在安沐县,和原先你们县的袁玉堂有些类似,依靠着祖业手底下养了一批打手,表面上经营着布庄生意,实际上做的都是些无本买卖。” 陈逢语气平淡中又带着些许力道,“那么照你的意思,那天你带着一寨子的人出去,就是带去给侯江挑人。” “是,”曹震道:“但最后我没有干,因为我到了以后,看见侯江身边多了好几个陌生人,而且看起来大有来头,我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带着我的人离开了。” “是吗?” 陈逢若有所思,指关节富有节奏的敲击着椅子扶手,“那么你猜猜,为什么我会大张旗鼓的搜查一个名叫曹震的人呢?” 听见传来如自己心跳般的敲击声,还有陈逢居高临下,始终凝视着自己的眼神,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死神凝视,仿佛在陈逢面前,自己什么也无法隐瞒。 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好神奇,好可怕,曹震急了,无力的解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去,我手底下不到五十人,根本不敢做这种事的,我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不然我也不可能在安沐县待这么久没事。” 周扶想要说话,被陈逢伸手拦住。 “让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陈逢道:“侯江劫走银子后,担心被官府追查到,于是留下了你的名字,你顾及兄弟之情不肯说,可人家却是老早就将你出卖,你说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闻听此言,曹震猛然间好像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陈逢。 “给你个复仇的机会,” 陈逢站起身来,说道:“你被我们抓了,侯江这时候肯定已经带着人逃走,抓住他,带回县衙。” “这...大人,” 曹震没有自信,“即便我有这个心,凭我手下的人,想要抓他...” “没让你单独行动,” 陈逢看向周扶,“你负责带路,跟着他就行。”? 第7章 知府公函 侯江的出现,无疑将这潭平静的湖面掀起了几朵浪花,让人找到新的方向。 不过陈逢并没有立马让周扶出发,因为他还有几个重要的问题需要求证曹震。 便是侯江和武通府那边有没有关系。 结果让陈逢感到失望,曹震并不知道,或者说他无法确定。 周扶带着衙役准备出发,却不料县尉张伯归居然主动登门,询问案情进展。 陈逢也没有瞒他,倒不是自己已经完全信任这个新来的县尉,而是将侯江这个新出现的人物告诉他,黄安辅一定会知道,陈逢会黄安辅和武通有所联系。 如此,如果这件事的幕后真的有陆今安的影子,那么这样一来,陆今安应该也会知道。 或许对方会从原来的不管不顾而做出一些别的事情来。 “大人麾下果然能人荟聚,短短几天便找到了案情关键,” 张伯归躬身行礼,正色说道:“只是下官有一个请求,您看下官既然是本县县尉,这抓捕之事,可否让下官也...” “张县尉不必说这些,” 陈逢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道:“这件事乃张大人职责所在,即便你不过来,我也是要过去的,我手下这些人也就会些拳脚功夫,哪里懂得抓人,这专业事自然要找专业的人。” 在后面的许未央听见这话,瞥了陈逢一眼,嘀咕一句骗死人不偿命。 好在张伯归是没有听见,反倒是因为陈逢这句话喜上眉梢,“下官不敢自居专业二字,不过能得大人垂青,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捉拿贼人。” “嗯,” 陈逢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旋即看向周扶到:“阿佑,赵锋,你们两个要听从张县尉的调遣,知道吗?” “是!”周扶赵锋两人异口同声应下。 …… “喂,你这样安排就不怕那个姓张的让阿佑抓起人来束手束脚?” 张伯归离开后,许未央便问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陈逢看向她解释道:“既然朝廷新派了人来,我们总不能没有任何了解就将人家视为敌人吧,就像如绡说的,我也觉得张大人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切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而且,我这么安排,也正好让阿佑了解对方为人,以后大家要在一个地方共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个黄安辅。” “对,” 沈如绡走出来说道:“大哥考虑的对,我们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县衙内最好还是不要像以前那样勾心斗角,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也有道理,” 许未央表示赞同,将话题引入正轨,“依我看,这个侯江八成是参与了劫银,但是能不能抓到人无法肯定,你回去赶紧能让那个田秀才安排在武通府查一查有没有侯江的影子。” “我也正有此意,” 陈逢瞧着少女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下少女的鼻尖,趣笑道:“遇上案子,你倒是变得积极得很。” 余光不免是要去注意沈如绡的,许未央一掌将陈逢推开,轻抿红唇,“你别多想,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就是觉得查案挺好玩的,要是再多来几件案子就好了。” “这个案子都还没有结束呢,你千万别说这种话,”沈如绡神情平常,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又或许是早已经习惯。 “那有什么,” 许未央一如既往的自信,“这个你们一头雾水的案子,还不是被找到了突破点。” “话不能这样说,” 陈逢轻挑眉梢,说道:“这次当然是你的首功,到那如果不是如绡提议将范围扩大到周边的县城,你会去安沐县?那你也抓不到曹震的是吧?” “哼,”许未央冷哼一声,上前抱住沈如绡道:“那也是我们两个的功劳,跟你没有关系。” “话不能这样说,” 陈逢振振有词,“刚才要不是我吓唬曹震,他能乖乖供出侯江来?” 许未央不理会,只是抱着沈如绡说,“他这个人就会耍嘴皮子功夫,绡子,你千万别什么都信他的,他这个人骗死人不偿命,说起谎话心里不会有一点愧疚,你看他刚才是怎么骗张伯归就知道了。” …… 两日后,陈逢收到了张伯归和周扶送回来的书信。 他们在追捕侯江的过程中,曹震的确是出了不少的力气,好几个侯江平常隐秘的巢穴都被他们找到,并且他们在侯江府中找到了官银的踪迹。 “可以肯定,侯江的确参与了劫银,而且肯定是主谋者之一。” 许未央玩耍着手里的银子,说道:“只不过,怎么会出现在那些下人手中?按理说,即便是分赃应该也分不到那些下人手中吧?” “可能根本没有分赃,” 沈如绡凝视着银子,“这些银子是背着侯江贪墨所得。” “还有一件事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砰的一声,许未央将银子落在桌上,“就是程武写下的名字,如果曹震当真没有参与,为什么程武会写下这个名字呢?” 陈逢也在想这个问题,前两日他骗曹震说是侯江为了栽赃,但这明显不是一个高明的栽赃手段。 因为曹震见过他,并且差一点就成为合伙人,栽赃曹震也会将自己牵连出去,就像现在他们已经追查到侯江一样,这是说不通的。 “大哥,” 沈如绡却是想起了陈逢之前的一种猜测,现在越想越有这种可能,郑重说道:“会不会就像大哥之前说的,程武再写这个名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写完呢?” 闻听此言,两人神色俱是震动。 却在下一刻。 外面忽然传来王云超的声音,“大人,知县老爷过来了。” “黄安辅?”陈逢凝神,和两人目光交互。 “陈大人,” 黄安辅进来便向陈逢躬身行礼,但他脸上的苦涩还是可以看见的。 “知县老爷,请上座,” 陈逢起身让位,并问道:“不知知县老爷过来,有何指示?” “子时啊,别说这种话,你我一路走到现在,我也是急你所急,谈什么指示,” 说话间,黄安辅从袖中取出一则公文,神情苦涩,“这是知府大人下发的公函,你看看吧。” 许未央和沈如绡同时起身,目光注视着所谓的公函。 陈逢缓缓接过,看的过程中脸色没太大的变化,合上后倒是笑出声来,“知县老爷,看到这封公函,你不高兴?” “这是知府大人给你的,我没看过,” 黄安辅叹息道:“不过我想应该和劫银案脱不了干系,那个子时啊,你也别急,我听说你已经查到匪首,相信不日就能破案。” “唉,”陈逢亦是叹息起来,道:“只怕是即便这案子破了,下官的乌纱帽也难以保全了。” “怎么会这样呢?”黄安辅很疑惑很急切。 陈逢递上公函,“看来知县老爷真不知道,那您看看吧。” 公函上所写虽然隐晦,但意思很明显,一是要陈逢尽快破案追回银子,二是修缮驿路乃是高湛亲自交代的事情,不容有失,如果工期之内没完成,那么陈逢要负主要责任。? 第8章 鬼怪再现 “这...这怎么会这样呢?” 急促的拍案声显得比当事人还要着急担心,黄安辅合上公函,看向陈逢安慰道,“子时,你别担心,以前我和知风兄关系还算是不错,他是知府大人的学生,” “所以呢,我和知府大人还能凭借这点关系说上两句话,我一定帮你在知府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多宽限些时日。” 对于这样的话,许未央自然是以白眼示人。 陈逢倒是没有这样,也没有拆穿,拱手道:“如此,下官头顶的乌纱帽,就要靠知县老爷多帮衬帮衬了。” “哎,子时你说的哪里话,” 黄安辅道:“当初我能安然的从州伯迁的案子中抽身,是多亏你的帮助,后来李知风将我关入地牢中,也是多亏了你,现在我能坐上知县的位子,更是因为你在高御史面前说话,这些我都记得的。” “是啊,你我互帮互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陈逢微笑着说道:“所以我相信你,所以我也必须告诉你,张县尉已经和侯江交上手了,虽然不幸让他逃走,不过这书信是他昨天写的,今天可能已经抓到侯江了,还请知县老爷过目。” 可以看见,黄安辅原本轻松自在的面孔因为这句话而出现短暂的僵硬,他接过书信的手也是僵硬的。 “好,太好了,” 看过后,他语气干硬的就像是冬天冻僵的馒头,“如此一来,相信破案也快了,届时赶赶工期,一定没事的。” “我也相信没事,” 陈逢全然一副智珠在握之色,说道:“我已经弄死了袁玉堂州伯迁,斗垮了李知风,上面还有高大人撑腰,我有什么好怕的呢,不过我敢肯定,这个侯江以及侯江身后的人,一定会有事的。” 隐约里,房间中好像有吞咽唾沫的声音。 黄安辅好像有些不自在,他提步向外走去,显得很坚定的说:“我相信子时,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老爷,我送您出去,”许未央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嘎吱一声。 门开了。 黄安辅刚跨出去半步,送他出去的许未央便看见一名穿着儒生服饰的年轻人慌张而来。 当这名儒生看到黄安辅时,也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直接扑倒在面前,大口喘息着,“县...县尊老爷,出大...大事了,学堂里...闹鬼了!” “你...你说什么?”黄安辅脸色陡然变幻。 许未央惊讶到不可思议,“闹鬼?” 在里面的陈逢几人自然也听见了,便也走了出来,看见跪地上脸色发白的儒生,只听对方说道:“真的闹鬼,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学堂里有人被鬼害死了,训导大人让我过来请老爷快些过去看看。” 在县一级的教育工作中,主要教职便是教谕和训导,原本是教谕的向智成升任主簿后,县学中的一应工作便交给了下面的训导处理。 “这...这...究竟...”看起来,黄安辅好像是被吓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与他截然相反,许未央却是显得很是兴奋,“有意思,县里县外都在闹鬼,正好抓鬼去。” 儒生见他如此状态,心想这县尊老爷都没见到死者,怎么吓得比自己还要惨,“两位大人,被害的人死状和三里林里被害的官兵一模一样,大家都说是因为县里查案,那些鬼便来了我们县里面害人。” 听见这话,沈如绡走上前一步,意有所指,“好奇怪,我们两天前抓到曹震,从他口中知道劫银的人中有一人名叫侯江,今天刚得到张县尉送回来的书信,县学里就出现鬼怪杀人事件。” 陈逢知道她还有更巧的事情没有说,黄安辅前脚拿着公函来,后脚刚出,这儒生便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些,他瞥了黄安辅一眼,旋即训斥道:“亏你们还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没学过还是不理解,在这里胡说八道,前面带路。” …… 清溪这样的地方,进入县学里读书的学生并不多,只有二十几人。 县学学堂内有3一片湖,名曰明镜湖,白天的时候常常有学子在湖边温习功课。 另外,因为清溪县境内交通不便,因此在县学中也有几间学生宿舍,距离明镜湖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此刻明镜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没错,儒生口中被鬼害死的学生便是惨死于明镜湖边的一棵松树之下,此刻死者周围已经围满了不少人。 “向先生,你也在呢?” 从一众学生中间穿过,陈逢看见向智成。 向智成很是注重上下尊卑的礼仪,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没有忘记,行礼过后才说道:“我也才离开县学没有多久,谁能料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唉...” 他已经命人拉上隔离带,诸多学生也只是在线外看戏。 站在向智成身侧的训导亦是叹息道:“王翰文学习成绩很不错,是我们县学中的佼佼者,我还想着今年他能参加院试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遭此厄运,陈县丞,您要替这孩子主持公道啊。” 从对方流淌出的泪花就知道,他很看好死者。 其实也不难理解,似清溪县这等偏僻之所,能出一个秀才本身就是难如登天之事,陈逢也记得向智成说过,清溪县已经七八年没有出秀才了,如果王翰文真能考上,那么对于训导而言,升官是必然的。 实际上,整个剑北大地,一年也出不了多少秀才。 “放心,本官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陈逢捏紧拳头,胸腹之间已生怒意,“不过柳训导,你的当务之急是疏散学生,安抚学生情绪,暂时就不要继续上课了,另外,通知王翰文的父母了吗?” 柳训导低头,伤心道:“这孩子苦命,他母亲死于前年灾荒,父亲今年死于地震,他一直寄宿在学堂内,刻苦读书,昼夜不分,以他的成绩,中秀才是不难的,可惜了呀...” 第9章 调查案情 经仵作验尸,王翰文应是死于昨夜寅时三刻左右,也就是三点四十五分左右。 按照柳训导以及学堂内诸多学生的说法,王翰文每天要学习到子时初,到寅时两刻准时起床,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多一点。 如此这般算下来,岂不是说明王翰文起床后十五分钟便遭人杀害,这很可能是有预谋的作案。 “陈县丞,依你看这宗杀人案和劫银案是否有所关联?” 仵作离开后,向智成便看向凝眉沉思的陈逢询问。 他们并没有回到县衙,而是在县学内教谕的办公处。 坐在最上方的自然是县令,黄安辅看了陈逢一眼,说道:“就作案手法来看,的确像是同一伙人所为,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害学生呢?”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 柳训导手已经攥成拳头,“瀚文这孩子为人老实,从不与人结怨,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 “第一个发现的人呢?” 陈逢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很冷静的说道:“这会儿情绪应该好些了吧,叫进来问问。” 很快。 一个颤抖着双腿,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被带了进来,约莫才十四岁左右,也不怪被吓成这样。 不过少年依然没有忘记平日老师教导的礼节,陈逢则是直接越过黄安辅叫他免了,旋即问道:“你叫何平光是吧,今天早晨你到明镜湖边,都看见了些什么?” 何平光很是紧张,颤声道:“回大人,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嗯?” 许未央有些不满的看向他,道:“是你第一个通知的柳训导,你现在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姑娘莫急,”柳训导忙劝道:“这孩子只是有些紧张,不知道从何说起。” “既然如此,” 陈逢正色道:“我问你答。” “是,”何平光点头。 “你几时起床,几时来到明镜湖?” “回大人,学生...学生正卯时起床,洗漱后去食堂用早餐,然后到学堂里取书,” 何平光放在两侧的双手揪扯着自己衣服,“来到明镜湖已是辰时,但我...我不是当时就发现的,因为今天要抽背,所以我一直在对面背书,直到过了正辰时要开课了,我...我准备回课堂才发现。” 陈逢点头,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在你背书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明镜湖?” “我不确定,” 话一出口,何平光也觉得不妥,急忙解释,“我很认真的,也不会时刻去观察周围,大多数时候视线都在书本上,所以我不确定。” “县丞大人,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 柳训导起身说道:“我们学堂共计二十六名学生,住在宿舍的只有六个人,他们之中也就只有瀚文和平光会在开课之前温习,学堂外的都是在上课前才到,有很多甚至迟到,这属于常态。”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县学风不盛啊,”陈逢感慨一句。 向智成闻言也是苦笑道:“前年以前,学堂里还有五十几人,连连灾害下来,各家各户都很困难,需要劳动力,因此走了大半,再有许多人都认为科举无望,还有一些是专程来混时间的,因此读书并不积极。” 陈逢稍作思考,轻声道:“何平光,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向你了解基本的情况而已,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能追查的线索,我且问你,你和王翰文关系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何平光轻松了不少,说道:“还可以,有时候我会同他一起早起温习,昨天晚上他也叫过我,但...但我起不来,就没跟他一起。” “哦?”陈逢道:“既然是这样,你到明镜湖没有见到他,就没有想过找寻他?” “我想他应该是去吃早餐然后回学堂了,没想那么多。” “嗯,那么王翰文在学堂中与同学们关系如何?” “不好但也不差,他是属于不在乎别人眼光,同时别人也不去在意他的人,整个学堂,也只有我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这孩子确实不善于交际,”柳训导说。 向智成也出言作证。 陈逢又问,“那么最近这段时间,王翰文有没有和同学之间发生过激烈矛盾?” 听到这里,柳训导已经越发不满了,说道:“陈县丞,我认为您这些问题,是没有什么意义的,难道您怀疑是同窗作案?这不可能,何况瀚文的死状与三里林官兵死状一模一样,” “依我看,您还是要设法尽快抓住劫银案的真凶,这些人很可能是担心被你查出来,于是潜入学堂,想要趁机分散你的注意力以及精力。” “嗯,这的确是一种可能,”他的话很快得到向智成的赞同。 陈逢心里当然也这样想过,于是看柳训导的目光也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人还能想到这一点。 只不过没等他说话,坐在上位的黄安辅便道:“也不尽然啊,本县倒是以为陈县丞问这些是必须做的,因为如果按照柳训导你这么说,那么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或许杀手正是看见我们县衙上下正在全力追查劫银案,于是他便想到利用同样的作案手法,从而达到栽赃的目的,这样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是啊,” 陈逢看向黄安辅,认真说道:“知县老爷这样的假设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在没有实际根据前,我们必须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全方面调查,” “毕竟学堂里学生被杀,也是事关重大,如不尽快破案,只怕学生的父母们也要上县衙闹事,如果就这样认为是同一伙人作案,也无法向全县百姓交代,那么以后谁还敢送自己的孩子进县学读书呢?” “您说是吧,知县老爷?”最后,陈逢微笑着看向黄安辅。 “是啊,”黄安辅道:“陈县丞不愧是来知府高徒,所思所虑之长远,我等万莫能及。” 陈逢嗤笑一声,随后目光落在何平光身上,说道:“何平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何平光想了想,说道:“没有,他一颗心都扑在学业上,从不得罪人。”? 第10章 疑点重重 学堂杀人案很快便传入全县百姓的耳朵中,死者王翰文的父母虽然已经离世,但他还有个舅舅,第二天便进入县城,到衙门讨要说法。 这件事衙门自然是有责任的,不过王翰文和个别学生并不一样,他不是交钱入学,而是凭借自己的功名正常入学,朝廷每个月还会发放给他粮食。 朝廷的教育制度已经开始走向腐败,当官的为了钱财,有钱的为了文凭,便动用黄白之物将自己家族中的子侄送入学堂,好以此混个功名,哪怕混不上秀才,通过县试府试也是不错的。 这并不奇怪,早在本朝景元皇帝在位时,便因财政亏空而颁布生员可以通过纳粮、纳银等方式就学,甚至连国子监都能进。 就像本县首富苏金宝,以前他也将自己儿子苏克之送进县学读书,不过苏克之没兴趣,三番四次的在学堂闯祸,也就离开了。 王翰文被寄予厚望,也正因此他们家也多次得到过向智成的帮助,其父母死后便跟随自己舅舅生活,向智成还曾亲自登门拜访,自掏腰包给予补贴,因此也并没有大喊大闹。 但这件事肯定会影响到以后,很可能就会导致以后没人给县学送钱。 对于清溪这个穷县来说,这也是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 因此,陈逢必须尽快破案。 但他现在着实是有些缺人,周扶带着赵锋去抓捕侯江,另外两个班头杨奉和马庆也必须守在官道上,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现如今县内已经没什么人可以用了。 终于将前来衙门的家长父母们劝说离开后,陈逢才回到自己的办公衙署理思路。 一个老实本分,一心去学,与别人没有任何矛盾的学生,在一夜之间惨死,如果不是因为仇怨,难道当真是劫银的幕后之人为了分散自己的目光,拖延破案的时间,从而让自己无法在工期内完成驿路修缮? 黄安辅的态度也很奇怪,劫银案发生的事情他明显不知道,即便将杀人案他出现的时机解释为巧合,在学堂内黄安辅说的话也很奇怪。 或许这家伙真是看劫银案的发生,为了拖延自己的时间刻意搞事情。 一起只是假设,陈逢没有任何证据。 正在此事。 许未央和沈如绡以及王云超三人都走了进来。 “有什么发现吗?” 昨日问过何平光后,陈逢发现,当天前来县学的人里少了三个,三人到了原本的上课时间也没有到,于是陈逢让许未央去观察三人具体什么情况。 另外剩下的二十名学生,陈逢则是安排沈如绡去观察是否有可疑迹象,王云超则是留在学堂内检查王翰文的房间及课本用具,甚至学堂内的一应工作人员。 “没什么发现,” 王云超先行说道:“而且我也暗中和学堂里的食堂大娘以及一些杂役打听过,他们都说王翰文是个老实好学的人,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陈逢早有心理准备,看向许未央两人,“女管仲和许女侠呢?” “我倒是打听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对于陈逢的称呼,可以从沈如绡柳眉间看到升腾起的欢喜。 “什么事?” 沈如绡道:“我从一名学生那里得知,在大概半年前,县学里发生过一次学生坠湖事件,而且坠湖的学生是姑娘。” “姑娘?”陈逢和王云超两人异口同声,都感到惊讶不已。 “是的,”沈如绡缓缓坐下,凝重说道:“这位姑娘名叫徐慧,是女扮男装入学,落水后才发现的,关键是事情发生后,众人赶到湖边,发现王翰文也在,而且他当时的情绪极不稳定,有人说是他将徐慧推入湖中。”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不知道?”陈逢不解。 “当时高御史在,他们不想将女子入学的事情张扬出去,柳训导也担心自己因为此事遭到贬黜,叮嘱过当时知道的人,不准将此事往外说出去。” “后来呢?徐慧如何了?” “从水里救上来后,发高烧昏迷了两天,之后因为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她母亲带着离开了清溪。” 沈如绡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道:“不过也有人说,王翰文和徐慧在落水之前关系不错,王翰文经常给徐慧讲解难题。” “那不对啊,”王云超正色道:“问何平光的时候,他不是说王翰文在学堂只有他一个朋友。” “或许是因为叮嘱,他当时不敢说出来,” 陈逢皱眉,看向沈如绡问道:“那么落水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可有调查清楚?” “大哥,我一天要拜访二十个人,哪里有别的时间去调查呀,” 很少见的在沈如绡的脸颊上看见埋怨的模样,“何况二十人中,当时出现在明镜湖边的只有三个,因为当时正值放学。” “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昨天没来县学的三人,当时都在场,未央,你肯定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了些什么吧?” 听到这里,一种直觉告诉陈逢,其中肯定有问题,于是他很期盼的看向许未央。 许未央却是毫不留情,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说起来,这三个人,一个也不愿意见我。” “什么原因?”讶异过后,陈逢依然冷静。 “一个得了重病不见,另外两个声称都不在家。” 陈逢看见少女脸上狡黠的笑容,心里松了一口气,“你肯定见过他们吧。” “哼,他们不敢见我,我当然更要去见他们,” 许未央浓而细腻的眉像是微风吹过的柳叶般轻轻挑起,其中又带着锋利的味道,“生病那个是真的,我去问了诊治的医生,说是惊吓过度。” “惊吓?”陈逢若有所思。 沈如绡急忙询问:“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个都是有钱人家的,据说在学堂里常常欺负人,甚至收人保护费,” 许未央忽觉遗憾,心想当初自己上学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发出一声青春的遗憾后才继续说道:“其中一个躲在家里,关门闭户,连下人送饭都不准进。” “另外一个和此人恰恰相反,跑去了县里的凝香院,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所以说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啊???”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陈逢当场懵逼,“你这结论从何而来啊?” 王云超虽然觉得不是在说自己,但身为男人依然感到蒙受不白之冤,“是啊嫂子,不能以偏概全吧。”? 第11章 鸾歌凤舞 就在谈话间,从武通府方向传来了消息,是田伯忠亲自送来的,他们在将目标从曹震更改为侯江后,终于在武通府查到了蛛丝马迹。 不久前侯江去过武通府,并多次秘密拜访一间赌坊,田伯忠的人,准确的说应该是来万春的人很早便知道那间赌坊实际上是陆今安的情报部门之一。 田伯忠依靠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悠哉的品尝着手里的茶,说道:“依我之见,这件事八成....不,应该是九成和陆今安脱不了关系,你先弄死了他的打手州伯迁,又弄走了他的徒弟李知风,他焉能不教训你。” 本来他们就有所怀疑,得到田伯忠的肯定,便更加确信。 沈如绡却是蹙眉道:“但是曹震这个名字到现在依然没有解释。” 面对她的疑惑,田伯忠也是皱起了眉头,“陆今安已经发现我们的人查到了他的赌坊,本来我还想让周隐去那赌坊里走一遭,但去的时候才发现,那间赌坊已经关门。” “照这么说,他分明是做贼心虚,” 在刹那间,许未央眉宇间的疑云一扫而空,仿佛是一切都明白了般,说道:“我知道了,起初案发的时候,他们之所以保持镇静是因为我们什么也没有查到,” “直到侯江被我们追查到,尤其是阿佑险些抓到侯江,县里学堂便出现杀人案,作案手法与三里林如出一辙,这一切就是陆今安搞的鬼。” “许姑娘所言,正是田某心中猜测,” 田伯忠拱手向许未央一礼,他本来以为许未央只是个女中异类,好武功好行侠仗义,但没想到她心思居然也如此缜密,不禁对眼前少女刮目相看。 “只是如今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否则交给府尊大人,陆今安此次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显然,他心里面居然还生出了斗一斗陆今安的想法。 陈逢现在没有想要和陆今安正面交锋的打算,于是说道:“田兄,当务之急还是追回银子为重,我们知道是陆今安在背后操纵便行,你帮我看着他,以防他继续搞什么小动作。”、 听见这话,田伯忠心中有些不满意,收起羽扇说道:“为何是知道便足够呢?借此机会对付他不是正好吗?” “田兄,你确定你我有这样的实力?” 陈逢郑重说道:“何况现在他们步步紧逼,如若我不能尽快追回那些银子,还有学堂里的杀人案不尽快破开,那么过不了多久,陆今安就有正当的理由问责于我,不少百姓也会因为学堂之事对我失望,我们拿什么去和陆今安斗呢?” 稍有不满的田伯忠神色霎时低暗下去,他明白过来他们的处境,也就不再多言。 沈如绡则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大哥,既然是陆今安操纵所为,那么只怕他的人杀死王翰文后,第一时间就已经逃出县城,我们...” “不一定,” 陈逢抬手打断了她,微笑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有三个人很奇怪吗,一人惊吓过度,一人闭门不出,一人花天酒地,为什么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哥的意思是,”沈如绡抬眸,“他们很可能是看见了什么?” 陈逢道:“结论现在自然无法下定,但肯定是要去当面见一见这三个人。”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许未央颇为兴奋。 “好,我们兵分三路,” 陈逢霍然起身,正色道:“我去凝香院,未央去见闭门不出,如绡和云超去见那个惊吓过度,田兄就有劳你继续盯着那位知府大人。” “我不同意!” 陈逢甚至还没有抬步,就遭到了许未央的反对。 紧接着沈如绡亦是说道:“我也不同意,还是让王班头跟在大哥你的身边。” “你不会武功,云超跟着你我们才能放心,这样安排有什么问题?” “这样确实没问题,” 许未央笑容灿烂的走向陈逢,道:“但是我和你必须交换。” 猛然间,众人相继明白了为什么,自知没有说话的余地,便纷纷做起了吃瓜群众。 “不行,” 陈逢坚决道:“那有女孩子去逛青楼的,就这么决定了,不准多言!” …… 清溪县全县便只有凝香院一家青楼,青楼与妓院是有所不同的。 青楼之中多是卖艺不卖身之人,常以琴棋书画,吟诗诵词为主调。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要征得楼中姑娘同意,自然也没有问题。 而妓院其实也有差别,简单可以分为三等,一等妓院被称做清吟小班,二等妓院被称做茶室,三等妓院被称作下处,还有最低等的会被直接称为窑子,接待的都是些穷人及小混混。 陈逢择夜而入,院内已是鸾歌凤舞,有乐师倾情演奏,舞女们便在轻快的曲奏中长袖善舞,不少人坐在下面观赏。 来之前陈逢已经打听过,花天酒地那小子一直在追求楼里的一位当红清倌人,其人名叫如香。 清倌人即是卖艺不卖身之人,据说州伯迁曾经就是这位如香姑娘的常客,但即便是花了大价钱,似乎也没能得到深入浅出的交流,只是得到和对方宴饮的机会而已。 周川,字百纳,正是此刻在里面花天酒地那位。 他的父亲便是城东的周员外,当初给陈逢捐破衣那位,现在看来对自己的儿子倒是舍得掏钱,连当红清倌人都能邀请与之共处一室。 “哟!” 做足了准备的陈逢知道周百纳在那间房,正要上楼去,迎面便走来一位老姐姐拦住自己,喜笑颜开,“这不是我们的青天老爷陈县丞嘛,真是没想到您居然...” “咳,” 陈逢稍稍有些尴尬,道:“抱歉,我是执行公务的,莫要声张。” 老姐姐目光顿时落在陈逢唇边的胡子上,不禁莞尔一笑,“是,只是大人您这妆容太简单了,要不我找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过来给您重新画一画。” “不用不用,”陈逢连忙拒绝。 其实许未央是懂得易容之术的,但这妮子居然担心给他易容后在这楼中乱来,那样她来查岂不是很可能什么也查不到,于是坚决不给陈逢易容。 沈如绡的技术太差,这不直接被人认出来了。 陈逢很快来到楼上周百纳所在的房间,却看见门外居然还站着两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显然是其保镖了。 “滚开!” 都不及陈逢说话,两人只是看见陈逢接近便直接警告。? 第12章 风月场所里的惊惧 没认出自己是谁来? 陈逢挑眉,旋即微笑道:“我是你们少爷朋友,有事找他商量,麻烦两位让一下。” “朋友?” 右边保镖双手叉腰,趾高气昂,打量着陈逢道:“我们怎么没见过,再说我们少爷正在里面和如香姑娘夜谈,谁也不见,你赶紧麻溜的滚开。” “呵,” 陈逢心道你两个是外地来的,刚才别人都能认出,就你两认不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他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便道:“你们确定?” “找打是不是?”左边保镖扬起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似乎下一刻就会出手。 “别激动,既然确定那我走就是了,火气那么多做什么,” 陈芬笑脸相迎,“不过你们最好回头看看,你们少爷出事了。” 两人下意识的回头。 不料下一刻,脑门便觉得痛楚传来,而后眼前一黑,直接昏厥了过去。 陈逢将两人拉到角落里去,而后推门而入。 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周公子,不要不开心嘛,如香陪你玩啊。” “玩什么,我现在都快愁死了,怎么开心得起来。” “到里面去玩呀,我会给你升天的体验的。” “我说了是来找你谈心的。” 嗯? 陈逢挑眉,这对话听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再一看去,一名看起来娇弱的女子,面色桃红,眉目含情,而周百纳正靠在女子的双腿上,闭着眼睛,满脸愁云。 两人听见看门声,齐齐看来,俱是一惊。 先说话的还是如香姑娘,只见其手中手帕轻轻一挥,行礼道:“原来是县丞老爷驾临。” 她自然知道学堂里发生的事情,这几日来周百纳已经与她说过,因此大概知道陈逢来这里具体是要做什么。 可她同时也想到陈逢的地位,本县实际上的掌控者。 不顾惊呆住的周百纳,笑盈盈的倒了杯酒,婀娜多姿的来到陈逢面前,另一手自然而然的放到陈逢的胸口,道:“大人,是来找如香的吗?” 陈逢面无波澜的看着她,漠然说道:“你出去。” 这女人的人设似乎和坊间传闻并不一致。 “哦,”如香不情不愿的说。 只是正当她放下酒杯之时,才关上不久的房门就被敲响。 陈逢只好示意如香询问。 “谁呀?” 短暂的沉静令陈逢提高警惕。 下一刻。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道人影闪身而入。 陈逢正要出手,已从来人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以及面孔,“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许未央,她的确是易容了得,但如果是化妆成为什么女性角色那还好说,要真正化成男子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就说她胸前的高山便是一个问题,再有白皙细腻的肌肤需要花费时间,男子独有的喉结她更是没有。 因此,即便是如香也一眼就看出她的身份,惊道:“姑娘?!” 她很错愕,在她后面因为陈逢到来还没反应过来的周百纳更加错愕。 许未央没有立即回答陈逢的问题,反而是极认真的盯着如香,用以威胁的口吻说道:“不准动,你给我看好他。” 陈逢不解,“怎么了?” 许未央径直走向周百纳,目光如火灼般,“周百纳,你的同学吴孝成已经死了,你就不怕吗?” 吴孝成,便是那位闭门不出的学生。 陈逢听见,亦是一惊。 如香愕然抿唇,害怕得想要出去。 “不准动,”许未央注意到她的动作。 原来如此,陈逢转念一想,便明白许未央为何这么警惕,说道:“你难道怀疑如香有杀人的嫌疑?” 闻听此言,如香已经被吓的花容失色,忙道:“大人,我没有,我怎么敢杀人呢,况且我一直在这里呀,未曾出去过。” “你没有出去过不代表你就没有嫌疑,” 许未央道:“或许你是同谋呢?也可能我们的县丞老爷来得及时,所以你没有机会呢?” 感受到她不悦的目光,陈逢轻咳一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吴孝成怎么死的?” “不是很清楚,” 许未央瞥了眼呆愣得仿佛失去魂魄的周百纳,说道:“我还没有到,便遇上前往县衙报案的人,得知吴孝成已在昨夜惨死于房中,死状和王翰文一般无二。” “我意识到周百纳也会有危险,也来不及去细看,便来了这里,还好没事。” 陈逢明白了她的意思,死去的王翰文与吴孝成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出现在徐慧落水事件之中。 于是看向如香,想到进门前对方说的话和坊间传闻极不相符,难不成是想在床上杀死周百纳? 如香当然想不到这些,但她看得出来陈逢怀疑的目光,忙解释道:“大人,您可不要多想,我...我本来就和外面传的不一样,以前因为州老爷的缘故,我便只能以清倌人自居,后来崔妈妈说这样更...更赚钱,就一直都是这样。” 看得出来,她还是有点害羞的。 许未央却是羞红了脸,想要骂几句却又不知从何骂起,只能无奈的,狠狠的瞪了陈逢一眼。 陈逢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赶紧将话题拉回正轨,看向失魂的周百纳道:“周百纳,你老实说,为什么躲在青楼不出去,你是不是知道杀人的是谁?” “我...我...” 周百纳凝滞的眸子里渐渐升起恐惧,颤声道:“是徐慧的鬼魂,她死了,是来找我们索命的。” 猛然,周百纳向陈逢两人跪下,“救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想到吴孝成已经死了,他害怕极了。 许未央道:“你为什么说是徐慧的鬼魂,莫非你看见了?” “我没有看见,” 周百纳道:“是元纬看见了,他告诉我们的。” “元纬,宋元纬,”陈逢明白过来,宋元纬因为惊吓过度而生病,定是因为看见了王翰文被杀的过程,且宋元纬认为,杀王翰文的人便是当初落水的徐慧。 许未央亦是想到此间,两人对视一眼,继而看着害怕的浑身哆嗦的周百纳。 比他害怕的还有站在旁边不知如何自处的如香,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我可以出去了吗?” 陈逢想了想,道:“你出去吧。” 如香如蒙大赦,只是她还没走到门口。 陡然。 外面又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第13章 拨云见月后的迷糊 “又进去一个?” “这前前后后进去有四个人了,再加上屋里的周少爷,足有五人了。” “是啊,如香姐能行吗?” 在旁边的拐角处,悄默默的伸出四个脑袋,聚精会神的看着刚刚关闭的房间门,议论纷纷。 “有钱人真会玩啊。” “玩什么?” 忽然间,几个人的身后极突兀的出现一道声音,将几人吓的险些尖叫出声,转过身来才发现,“崔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啦。”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几个不下去接客,在这里做什么?” “我跟你说啊妈妈,如香姐的房里已经进去四个男人了,你真的不过去看看,真怕如香姐招架不住啊。” “有这回事?”崔妈妈微惊。 而后在几人的怂恿下向房间靠近,只是还没有走到房门前,便听见里面传来如香的尖叫声。 紧接着便听见如香的声音,“你们连这样的人都带进来,我不陪你们玩了,我要出去。” “不行,你出去了我们的计划还怎么进行?” 几人也听不出是哪个男人的声音,总之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怪怪的,一人说道:“计划?什么计划,不会是?” 听见意味深长的言语,另一人压低声音道:“他们...他们几个不会是要玩什么变态的招式吧。” 崔妈妈道:“行了,里面的都是客人,你们几个都给我下去接客。” ...... 房间内。 如香看着揭下斗篷的男子一脸病态,两个眼窝深陷,精神更是萎靡不振,再加上浑身发抖,仿佛随时会有死亡的风险。 她想想便很是害怕,想要赶紧出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崔妈妈。 但是被后来的王云超所阻止,听起来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计划。 陈逢也万万没有想到王云超居然也来了这里,看着一屋子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元纬,你怎么将他带来了?” 许未央认得王云超扶着的男子,“绡子呢?” “这不是事情紧急,我和如绡姑娘赶到的时候,这小子差点就被所谓的鬼怪杀害。” 直到现在,便是王云超想起来也还是心有余悸,“沈姑娘没事,就是那家人也被吓得不轻,而且这地方她也不好进来,所以她就让我带着宋元纬过来了。” “那你刚才所说的计划是什么?”陈逢追问。 王云超却是沉默下来,最后拖着宋元纬在周百纳的旁边坐下,说道:“要不还是先让这两小子一五一十说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先前宋元伟说,要杀他的是徐慧鬼魂。” 捏紧手帕的如香听见鬼魂什么的,害怕极了,忐忑询问,“大人,我真的不能出去吗?” 自己这辈子就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面,更何况很明显即将谈到某些隐情,她是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大人,沈姑娘说那个人很可能会来凝香院,如果那个人来,我们正好可以设伏抓住她,” 王云超正色道:“但如香姑娘要是出去了,那个人肯定就不会进来了。” 这便是他的计划,或者说沈如绡的计划。 “这么说,你和那个人交手了?”陈逢问道。 “没有。” 原来他们进入宋府前往宋元纬的住处时,听见里面传来响动,最后推门进去便见到从床上滚下来的宋元纬,而宋元纬被吓的只叫鬼魂。 “那么你们两个谁先说?” 众人落座,只有如香不敢坐,就在旁边端茶倒水。 宋元纬渐渐稳定下来,周百纳则已经回过神来,他看向陈逢三人,想到陈逢的身份,依然犹豫。 陈逢见状,凝重说道:“周百纳,你要清楚我们这是在救你,吴孝成已经死了,宋元纬也险些丧命,你如果不老实交代,那我们立马就走,你就等着那只鬼来收你的命。” 言罢,许未央和王云超也极配合,和陈逢同时起身便要离去。 “大人请留步,” 周百纳起身,“我说,可是大人,我说了以后,您能饶了我们吗?” 三人同时转身看过来,陈逢注视着他,“那本官要看你们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但我可以肯定告诉你,说了你们或许还有活路,如若不说,就是死路一条。” 已经能听见,周百纳的呼吸声变得极为沉重,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后,才缓缓开口道:“事情要从半年前一天放课后说起,我、元纬还有孝成,我们三个像往常一样想逗一逗徐慧,那时候我们不知道她是女的,毕竟年纪小看不太出来。” “逗一逗?” 许未央轻挑眉梢,问道:“什么叫逗一逗?” “就...就是找她收点保...保护费。” 校园霸凌,陈逢明白了,“行,你接着说。” “是,”周百纳继续说道:“当时王翰文正在明镜湖边背课文,那个书呆子真不识趣,自己该交的钱都还没有交上来,居然还想扮演英雄救美的戏码,我们三个当然...” 眼见他越说越偏移航线,陈逢纠正的道:“说重点。” 听见重点二字,周百纳低下了头,声音瞬间就低了下来,“就是孝成他不小心将徐慧推进了湖里去。” 听到这里,几个人都明白了,同时却也迷糊了。 最先发问的居然是旁观的如香,她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徐慧要杀王翰文呢?王翰文不是保护她的人吗?” “是啊,这分明说不通,你是不是撒谎了,”王云超肃然问道。 “没有,” 周百纳道:“都这种时候,我真的不敢说谎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杀王翰文,反正元纬说他亲眼看见,他被吓得不轻,我和孝成两个知道后就躲了起来。” “你倒是会挑地方,来青楼里躲?”陈逢环视过周围的环境。 “我这不是想着青楼人多,” 周百纳看向如香,道:“而且有如香姑娘彻夜陪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怕了。” “你...”如香姑娘已经被吓得端不稳手里的杯子,她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找自己是躲鬼来了,当即就跑过来抓住陈逢,“陈大人,您一身正气,鬼魂见你肯定也要怕三分,您占了我的地,也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啊。” “过来!” 许未央将如香的手从陈逢身上扯开,道:“本姑娘保护你就是了。” 第14章 手足无措中的计划 “鬼魂,哪里有什么鬼魂!” 看着周百纳和宋元纬两个笃信鬼魂以及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如香,倒不是他怜香惜玉,只是正如沈如绡所说的那般,加下来这位如香姑娘可能还有用。 他凛然说道:“本官告诉你们两个,徐慧根本就没有死。” “不,她死了,” 宋元纬两个深陷的眼窝深陷,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依然惊恐,“大人,她真的死了,前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从湖对面飞到王翰文的面前,一袭白衣在夜色里很是醒目,我不会看错的,” “她只是和王翰文说了几句话,就突然伸出尺长的指甲从王翰文的脖颈处划过,然后俯身挖走了王翰文的眼睛。” 说话的同时,他死死的抓住周百纳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 周百纳胆子明显要比宋元纬强大许多,还安慰道:“好了元纬,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现在有陈大人在这里,即便她是头鬼,来了也伤不了我们。” “你看见的都是假的,” 陈逢很是严肃的说道:“白天我去学堂查过,在湖边的树木上我发现有明显的索痕,对方早有准备,应该是用了蚕丝将自己吊至半空,至于你口中的尺长指甲,经过仵作的检验,那是铁器所伤。” “真的吗?她没死?”周百纳喜出望外。 王云超盯着他,“人没死你们也有责任,这么高兴?” 周百纳底气忽然上来,当着陈逢这个堂堂县丞的面大言不惭,“小爷这辈子就没怕过活人,她今天晚上赶来这里,我收拾他。” 然而,他的底气很快遭到宋元纬的冷水,“不是的,前天晚上我听见她说,是我们害死了她,她要报仇,我想一定是她落水后留下病根,离开清溪后估计是旧病复发,就...就一命呜呼,百纳,我们该怎么办?” “行了,” 周百纳已然不爽,直接将宋元纬推开,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害死她的又不是我,是吴孝成,他已经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可是....”宋元纬道:“可是王翰文也没有害她,对她还很好,都被她杀了。” 此言犹如一阵阴风拂过周百纳的面庞,刚才的底气霎时间荡然无存,颓然无力的摊在椅子上。 陈逢望着两人沉默片刻,平静询问,“你们确定那个人就是徐慧?” “大人,我肯定,” 宋元纬激动道:“我不会看错的,一定是她。” “那么,你们也确实不知道徐慧为什么杀王翰文?” 两人齐齐摇头,周百纳说道:“真的想不明白,我记得在学堂里,王翰文经常帮徐慧学习,当时我们还嘲笑他有断袖之癖,后来才知道徐慧是女的,我估计他两早有一腿,但王翰文辜负了她,于是回来杀他。”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分析,”陈逢趣笑道。 周百纳嘿嘿笑道:“那是,我其实很擅长分析的,大人您要不考虑考虑,带我进县衙给您做小弟怎么样,我能帮您破案。” 听见这话,几人都不禁笑了,陈逢继续打趣道:“怎么?不继续在学堂里收人保护费了?” “不敢了,着实不敢了。” “是不敢,还是害怕,” 陈逢陡然严肃起来,厉声道:“老实交代,你们几个是不是经常欺负同学,我猜测你收徐慧的保护费,怕是也非常高吧。” “没有,绝对没有,”周百纳被吓了一跳,忙道:“大人,我是欺负他们不假,但我也是有原则的,一视同仁,收费标准统一,如果每个人都不一样,有失公允。” 这番理论,愣是给王云超听懵逼了。 陈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未央道:“你真行!” …… 陈逢走到窗边观察了一眼外边天色,随后走回来看向周百纳命令道:“把衣服脱了。” “啊?”周百纳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惊愕的看着陈逢,“大人,您要干嘛?” “收起你那龌龊的眼神,” 陈逢没好气道:“既然你是来追求如香姑娘的,那么当然要让你们睡在一起了,让老王扮成你,如果徐慧当真前来,我们才好顺利保住你的小命。”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脱。” 他答应了,王云超却是不愿意,“大人,这...这我和他身材相差甚远,不合适,我看还是大人您比较合适。” “我也觉得,大人比较合适,” 如香本还有些不情愿,王云超的提议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有些期待,“大人您看,您是读书人出身,王班头却是武夫出身,” “只有您这匀称的身材,才有一种儒雅的书生气,而周公子,也是书生,这里只有您最适合,而且,有大人在身边,我就不怕了,不然我不愿意以身诱敌的。” 陈逢哪里敢答应,他已经感受到许未央眸子深处的熊熊烈火,自己真要这么做,只怕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老王,你怕什么,你不是还没娶媳妇儿,” 旋即,陈逢又看向如香,:“那个如香姑娘,我们这位王班头,武艺只比我高绝不比我低,有他在你身边,绝对万无一失,而且我们也会藏在暗处保证你的安全的。” “大人,张嫂正给我说亲呢,要是这事儿传出去,那我终身大事可就完了,” 王云超坚决不同意,“您看我都这个年纪了,咱老王家就指着我传香火。” 正此时。 周百纳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并递上自己的中衣,“大人,给您。” 陈逢看着,手足无措,四肢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实在不敢接,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王云超。 王云超纠结着,注意到许未央随时可能爆发的火焰,正准备为了大人奉献。 却不料许未央径直走了上去,“哼,我来。” 她其实很不情愿穿一个男子的衣服,何况还是中衣,但她更不能接受陈逢和如香这种女人睡在一张床上。 陈逢想要劝说,但被她的眼神吓退。 王云超更不敢说什么,如香这时候害怕极了。? 第15章 真相大白后的惊讶(上) 夜深人静。 正子时过后,陈逢便命人将房间里的灯火吹灭,他藏匿在房梁之上,王云超则带着宋元纬和周百纳躲在屏风后面。 但凝香院内,这个时间依然很是热闹,即便他们在三楼,也能听见一楼的声音,大概都能想到长袖善舞的场面。 崔妈妈见到房中的灯都熄了,询问后得知里面的五个男人都没有出来过,不免担心起来。 好在最初迎陈逢进来的老姐姐看见,冒险解释。 为什么是冒险呢? 因为陈逢吩咐过她不准声张,“肯定是学堂里杀人的案子,我们这位陈大人妈妈您也知道,我们千万千万不能去打乱大人的计划,不然我们整个院子都开不下去了,还是配合大人,正常营业最好。” “话虽这么说,我就是担心如香啊,”崔妈妈道。 “没事的,陈大人向来爱民如子,如香虽是风月女子,可她又没有犯法,大人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哎哟,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大人有过吩咐,我也不敢说呀,而且先前我发现,周少爷那两个保镖被打晕在那边的角落里,可能就是坏事的下场。” “有这事,”崔妈妈害怕不行,“那你怎么处理的?” “我担心大人或许还有话要问,吩咐人关进后面的柴房里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悄然流逝。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等待的人也逐渐开始烦躁起来。 尤其是宋元纬和周百纳这样个非专业人士,前者凑近后者耳畔问道:“陈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 “你傻啊,” 周百纳小声道:“我告诉你,陈大人留下我们有两层原因,一是担心我们回去后逃跑,二是如果真的抓到徐慧,正好让我们与之当面对质。” 声音虽低,但无论是王云超还是陈逢都能听见。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点机灵。 王云超看了眼窗外,担忧道:“大人,这女人怕是不会来了,毕竟我们去宋府她知道官府出现,估计不敢来这里了。” “本来就是在赌,” 陈逢依然冷静且淡定,“如果今天晚上能够抓住,将会为我们节省多少时间,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都安静点等着吧。” 时间在他们心中缓慢推移。 隐约间听见外面的打更声,已是四更天。 到了这时,便是凝香院内的热闹声也已经消退大半,能陪女人睡觉的也都睡下了,没有女人的可能也已经醉倒躺下了,有家室的也不敢不回家了。 一楼的大厅里,便也只剩下一些心存烦闷,情绪郁结之人。 因此,陈逢警惕起来,他担心许未央睡着,还是轻轻喊了一声。 “醒着呢,”她不耐烦的说。 实际上,睡旁边的如香也睡不下去,试问有一个杀人极有可能出现,谁还能睡得着呢? 等待... 有风声从窗外吹过。 房顶上的瓦砾似乎是因风而动。 是风吗? 陈逢心生疑惑,于是凝神静听。 风声之下是脚步声,有人正从屋顶上经过。 如果不是黑夜,便能看见陈逢的左耳在轻微扇动,这让他听得更加清楚并且确定。 于是他伸出手在夜色里摇晃,示意许未央上面有动静,也告诉王云超。 众人心神霎时紧绷起来。 下一刻。 他们也听见了上面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对方正在翻动瓦砾。 须臾。 陈逢便看见一片瓦离开自己的视线,然后两片三片四片乃至更多片。 随后。 一名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的女人依托着一根蚕丝,从上面缓缓飘荡下来。 床上的许未央正抱着如香,但她的目光已经穿过纱幔看见了缓缓下降的徐慧。 大概是青梅竹马的共同成长,也可能是相互之间多年并肩战斗的默契。 陈逢和许未央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 早已准备就绪的锋锐匕首显出锋芒,陈逢双脚用力,如箭射出,匕首轻松切割过那根微不可见的蚕丝。 而许未央掀开床被,将失去蚕丝向下坠落的徐慧接住,同时控制住她双手上带着的杀器。 对于徐慧来说,这是惊变。 而这场惊变只在刹那之间,自己便已经落入对方的手中。 …… 王云超点亮灯火,如香从床上起来,许未央已经用绳索将徐慧捆了起来,并且卸去她手上的杀器。 “徐慧,认得本官吗?” 陈逢坐在太师椅上,终于能喝上一口茶。 少女已经看见站在旁边的周百纳和宋元纬,双手捏成拳头,眼神中全是杀意。 她脸上妆容画得阴森恐怖,但从其五官轮廓以及娇小的身材可以看出,年纪应该只在十四岁左右。 “如香姑娘,麻烦你去弄点水来,先将她这张脸擦一擦,看着怪渗人的,”陈逢吩咐道。 “是。” 如香走后,徐慧仍未说话,陈逢道:“关于你落水以及被周百纳几个人霸凌欺负的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也已经如实向本官交代了,” “现在本官问你,杀死王翰文吴孝成是因为你的个人恩怨,还是背后另有主谋,我能理解你被人欺负的难处,也希望你能配合,我想你也不想牵连到自己的母亲吧。”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平淡之中带着温和。 徐慧听见母亲二字,有所动容,“我早该想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既然落到官府手中,我知道是死路一条,只是可恨没能杀死他们两个。”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死路一条呢?” 陈逢微笑说道:“只要你坦白一切,我自会对你从轻发落。” 话虽这么说,但徐慧并不相信,坚定的目光注视着陈逢道:“陈大人,谁不知道您执法严明,连自己的上司都被下大狱,何况是我这样一个连续杀了两条人命的杀人犯,我读过律法,您不用骗我。”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陈逢感到颇为意外。 确实,依照如今大昭的律令来说,徐慧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有周百纳在前欺凌于他。 不过陈逢依然说道:“你只是记住了一些条例而已,其实本官知道有人指使你,如果你能如实供出,自然可以得到宽大处理的机会。” 第16章 真相大白后的惊讶(下) 安静的房间里,陈逢最后的话并没有在徐慧的脸颊上掀起多大的波澜,她甚至变得更加的平静,甚至没有再去看周百纳和宋元纬那怕一眼。 陈逢没有继续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因为他看得出来徐慧在思考。 这样的等待没过多久。 便听见徐慧平静的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不能伤害我的母亲,如果你能保证做到这一点,我就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这是当然的,” 陈逢想也没有想,“你的母亲又没有触犯律法,我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好,我告诉你,” 得到陈逢的回答,或者说保证,徐慧仿佛如释重负,圆圆的脸蛋儿上浮现起笑容来,“其实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叫曹震,而叫曹震军,押送官银的程大人应该是没有来得及写完便死去了。” 灯火余晖晃动在几人惊愕的面孔之上。 虽说他们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猜测,但得到证实,且发现这件事真的和眼前身材瘦弱的小姑娘有所牵连,依然感到不可思议。 徐慧全然没有在意他们是何心情,继续说道:“曹震军是武通人,我知道他经常做一些无本买卖,侯江原本和他并不认识,只是为了劫官银,他才特意到清溪县来给侯江介绍了这单生意,或者说,他指使侯江劫走了官银。” “可惜曹震军不知道侯江有一个朋友名字与他仅仅只差了一个字,更不知道侯江去找曹震帮忙,最后被这位姐姐搜查到,以至于侯江自自己也暴露了。” 她看向许未央,许未央也看向她,问道:“那么你也是受曹震军的指使进县学杀人的?” “是也不是,” 没有犹豫,没有停滞,仿佛只要问到什么,她便会说什么,和原本想象中可能会有的一番辛苦审问完全不一样。 徐慧目光挪到陈逢的身上,“因为他只是让我杀人,没有具体到让我去杀谁,这样做只是为了耽误大人您的破案时间。” “原来是这样!”王云超发出一声感慨。 他明白徐慧进入县学杀人,是为了报曾经的欺凌之仇,落水之仇,但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杀王翰文。 这不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也是房间内所有人的不解。 陈逢抿了口茶,问出疑惑,“据我们走访调查得知,你在县学之中,和王翰文关系不错,他也多次维护于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呢?” 一声诡异的嗤笑。 如果不是徐慧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洗去,那么配以这道诡异的笑声,真的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百纳和宋元纬两人就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口口声声说着爱我,最后只是个懦弱不堪的男人,” 徐慧满腹怨言,双手捏成拳头,“他一心只有圣贤书,心口不一,连跟我离开都不愿意,这样的男人就该死。” 闻听此言。 陈逢王云超许未央三人都不禁看向了周百纳,因为在此之前,周百纳说过徐慧极可能是因情杀人,现在看来,真是如此。 而周百纳瞧着徐慧宛若深闺怨妇的模样,深切的感觉和以往被自己欺负的徐慧判若两人,他竟叹了一声,说道:“沧海桑田呐,真没想到你居然变成如今这副人鬼难分的模样。” 许未央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质问徐慧,“王翰文也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极力维护你,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护住你,导致你落水生病,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更不至于将他杀害。” “他们是这样跟你们说的吗?” 仿佛,徐慧对王翰文的怨言比对周百纳的还要多,“他的确是站了出来,但仅仅被吴孝成推到地上就不敢反抗,如果,,,如果当时他极力反抗,我又怎么会落下病根。” 许未央不理解徐慧的思维逻辑,她不明白徐慧为什么会将主要的过错归结到王翰文的身上,而不是周百纳等人身上。 她想要告诉徐慧这样的想法是存在问题的,想要劝说。 但看见徐慧在忽然间又变得不再像一个怨妇,她的脸颊上浮起幸福的微笑,语气很轻,其中却带着向往,“不过...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怪他,” “我知道杀了他们三个后,我自己肯定也活不成,之所以杀瀚文,我只是想和他在阴间厮守,让他先我一步,算是对他小小的惩罚吧。” 嘶! 仿佛有一股凛冽的寒风灌入陈逢的鼻息,而后深入肺腑。 这是多么病态且痴狂的爱? 许未央胸脯剧烈起伏,她见过尸山血海,也见过无数杀人的理由。 但徐慧这样的理由,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见。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说,因为她深知这已经不是想法上的问题。 “你有病。” “对啊,我就是有病,快要死了,” 许未央无奈摇头,她知道这病恐怕只有已经死去的王翰文才有解药。 “可怜的王翰文。” 王云超发觉自己面对徐慧已经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心底真的好可怜王翰文。 大好的前程居然因为病态的感情而夭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唏嘘不已。 “他不可怜,等我去了阴曹地府,他会幸福!” “什么?!” 王云超本来就觉得王翰文可怜,倒霉,现在居然听见徐慧这么说,大怒道:“你知不知道,他原本有大好的人生,不久之后就会高中秀才,以后还会中举人、中进士,步入仕途,人生美满!” 他冲上去指着徐慧,“你这个疯女人害死了他,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居然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幸福?!” 面对王云超的咆哮,徐慧很淡定,脸上依然是幸福的笑容,“对啊,有我陪着他,他会幸福的。” “你...” 王云超扬起拳头便要朝着徐慧砸下去,“你这个该死的疯女人,你毁了王翰文的新家庭,还在这里说这种话!” 王翰文的父母因天灾而死,跟着舅舅一家生活,而这样的生活才刚开始不久。 “有我在,才是家庭,”徐慧笑着说。 “我打死你!”这句话彻底点燃王云超心中的怒火。 第17章 时过境迁后的悔悟 陈逢知道因为家庭的原因,王云超眼看着王翰文的家庭就此破灭,心里感同身受。 再有徐慧不知悔改,甚至认为这样做是给王翰文带来幸福,自然更加让他气愤不已。 “下去,”用力将王云超拽开,陈逢呵斥道:“难道你也想学一学她的病态不成?” 重归安静。 徐慧请求松绑,并道:“大人认为,我还会跑吗?” 陈逢深呼吸,认真想了想,说道:“我现在还不想看见你死。” “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我可以死了,” 忽然间,她想到什么,于是看向周百纳两人,但什么也没有说,就是笑容很是渗人。 宋元纬本来就被她吓得不轻,好不容易知道对方并不是鬼有所缓解,却又见到徐慧如此病态的一面,更加害怕,请求道:“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们两个欺压同窗,私自收人保护费,走自然是可以走的,但绝不是回家,” 考虑到王云超情绪激动,陈逢便道:“这样吧,老王你带着他们去县衙大牢,等抓到侯江,两宗案件一同审理。” “是!”王云超自己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他们离开后,陈逢重新回到座位上,问道:“曹震军现在何处?他的背后还有没有人?” “我不知道,” 徐慧也重回平静,“他在吩咐我进清溪县给你添乱后,应该就已经离开,你们是抓不到他的,至于他的背后是否还有人,我不清楚。”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准确说,我并不认识他,是他找到的我,” 徐慧脸色渐趋暗沉,眸子中含着些许悲伤,“其实我女扮男装进入学堂读书,是为了完成我兄长的遗愿,他想要考上秀才改变家境,但我自己又体弱多病,进入学堂后,就遭到吴孝成欺负。” “体弱多病?” 对此,许未央表示怀疑,“你杀起人来,不像是体弱多病的人。” 徐慧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在来这里之前吃过药,事实上,自从落水之后,我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差,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母亲还变卖房产田地为我治病,” “我知道这样下去,母亲以后连饭都吃不起,这时候,曹震江找到了我,他愿意给我一大笔钱,只需要我在清溪县杀人并让你不得不花费时间破案,而我本就恨极了吴孝成他们,也想带着瀚文跟我一起离开,当然欣然答应。” “你是想用这笔钱作为你母亲的余生保障。” “是的,”徐慧仰面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自己眼睛里的泪花流淌出来,“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母亲,她为我操劳一生,我却无法孝养。” “看来你还尚存一颗孝心,”许未央笑容略显无奈。 陈逢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的母亲我会安排去看望照顾,不过你当真不知道曹震军在什么地方?那么被劫走的官银呢?” “谢谢大人,” 徐慧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轻轻摇头,“我确实不知道,大人不妨想想,为什么曹震军手下能杀人的这么多,最后却选择我这么一个心中有仇恨的人,” “其实他一早就想好,我这样一个对他并不了解的人,即便被抓住,大人也问不出什么来,况且我是因心中仇恨而杀人,他只是给了我机会和勇气,另外大人所说的官银,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阿佑能将侯江抓回来,”许未央看向陈逢。 徐慧闻言却道:“虽然我只见过曹震军几次,但我知道,他这个人是很谨慎的,就像他安排我来清溪只有杀人两字,他知道我会从学堂下手,这或许就是他选择我的原因,” “我想你们在侯江那里,也不可能找到他的踪迹,因为他很可能已经离开武通,甚至是剑北。”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 注意到她脸色越发苍白,说话也开始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陈逢想到她说自己自幼体弱多病,问道:“你还好吧?”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暂时死不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本县知县黄安辅有没有参与其中?”陈逢凝重询问。 徐慧蹙眉,想了想说道:“我不确定,不过我能悄无声息的进入学堂之中,是有两个人帮助,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应该也是奉命行事。” 许未央很是不满,一掌落下,“他们做这些事,都是利用和他们并不相干的人来做,我们想找到证据,肯定是难如登天。” 说到最后,她已经泄气。 能让许未央泄气无奈,陈逢也知道想要从这两件案子中掌握陆今安的罪证已经不可能,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连曹震军和黄安辅这两人的罪证都抓不到。 而无论是徐慧还是侯江,都不是和曹震军牵连很深的人,就更不要说陆今安了。 想到这些,陈逢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而郑重说道:“徐慧,你认为带着王翰文同你一起去地狱,自己便能给他幸福。” 听见他再度说到王翰文,徐慧的脸上开始出现波动。 但很可能因为她的病情缘故,已经提不起多大的怒火,“大人想说什么?” 陈逢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因为受到周百纳等人的欺凌而心生怨恨回来杀他们,原本嚣张跋扈的三人因为害怕失去生命而极度的害怕你,” “而王翰文,被你杀死,你认为他会不会害怕你,恨你呢?你也说他懦弱,他懦弱到不敢对抗周百纳等人,说明他怕死,而你夺走了他的生命,你真的确定,自己到了地府,能和他在一起?” 徐慧的手不再捏成拳头,而是揪扯着自己的衣服,再难从她的脸上看到怨言,有的是害怕和担忧。 陈逢没有停止,继续说道:“你因为心中的怨恨从柔弱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你确定化作鬼的王翰文就不会因为怨恨而变得和你一样,然而他又反过来杀你吗?” “更何况,在阴曹地府之中,还有一个被你杀死的吴孝成,只怕她对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急促的呼吸声传来,徐慧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惊恐的看着陈逢,“不.,..不,你不要再说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看你多么痛苦,” 陈逢掠过他,走到门边,“只是想让你明白,杀人并不是解决仇恨的唯一方式,我承诺会照顾好你的母亲,也希望你来生,不会再走上这样的极端。” 第18章 回归和离开 徐慧被带进了清溪县的牢房,她进入牢房后,面对送来的饭菜不吃不喝,似乎是准备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直到陈逢对他说,如若不好好吃饭自己便撤回对她母亲不惩罚的承诺,她才乖乖吃饭,或许,这世间也只有亲情是她唯一的牵挂。 随后几日,陈逢依然在等待张伯归和周扶抓捕侯江的消息。 同时他也并没有闲着,一方面依然安排田伯忠尝试看能否在武通府找到陆今安的罪证,自己也多次前往黄府和黄安辅叙旧,所谓的旧情自然是他们一路从州伯迁的手中走到如今的日子。 后面修缮驿路的工作,陈逢不想看见这个家伙在暗地里不安分,总是要敲打一下为好。 某日,张伯归和周扶送回信件,告知陈逢他们抓到了侯江的一名手下,也参与了劫银,虽然对方并不知道官银被藏匿在什么地方。 但是确切的告诉陈逢,由于他们联手各大县丞进行驿路封锁,他们劫下来的银子没有办法运送出去,被侯江藏在了山中,只是具体在什么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陈逢只能派人在山中搜查。 时间一晃便来到五月十一,搜寻银子的事依然没有半点线索。 陈逢捏着许未央送回来的信件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 外面的绵绵细雨之中,沈如绡握着一柄油纸伞快步而来,因为黄安辅的暗地里的过分举动,陈逢已经不顾及他的面子,直接僭越将他办公处的掌房书吏替换,让王云超就近监视。 而他自己的文书工作,则直接交给了沈如绡这个县衙之外的人打理。 对此,县衙上下无一人敢多说一个字。 因为沈如绡只是掌握实际工作,真正的掌房书吏陈逢依然安排了人,只不过对方只简单的挂个名而已。 所以便是黄安辅想要把这件事捅到陆今安那里去,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大哥,张大人的公函和周公子的书信,”沈如绡将二者递到陈逢的面前,低落的心情有所回升。 他缓缓展开,脸上也缓缓露出笑容来。 “人抓到了?”沈如绡自然没有事先去看,公函上有封蜡,书信上有封条,开启过都会被发现。 当然,你也可以换一个信封,只是换了之后,信封之上的字迹你必须做到能以假乱真。 一声清朗的笑声已经告诉沈如绡答案,陈逢兴奋起身,“这宗案子,总算是可以宣布结案了。” “这么说侯江藏匿的官银也已经找到了?”结案二字很快让沈如绡意识到这一点。 “对,”陈逢笑道:“侯江这小子经不住张大人的刑法,已经招认犯罪事实,藏银地点也已经供述,你立即安排人去告诉未央,让她直接去将银子押送回来。” 听见这话,沈如绡倒有些疑惑了,微微蹙眉道:“这么大喜的事情,大哥不自己去吗?” 陈逢放下书信,敛去笑容,看向窗外的绵绵细雨,说道:“我去见徐慧。” 沈如绡的脸色也随之暗沉下来,她当然知道了徐慧的故事,因为欺凌而被人利用,因为爱而心生怨恨,或许她杀人报复的极端想法有所痴狂,但她始终牵挂着自己母亲的孝心却让人动容。 且最近几日,她也多次和陈逢到牢房中看望徐慧,徐慧依然不认为自己杀错了人,但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给陈逢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也影响了清溪县百姓的生活。 因为耽搁日久,工期便会变得非常紧张,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影响百姓的秋收。 她也是农家女子,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心中亦是有些后悔。 “她应该很想看见侯江伏法,”沈如绡深呼吸。 陈逢道:“但她只怕要跟侯江一同走向法场。” 沈如绡闻言脸色微变,郑重看向陈逢说道:“难道真的不能饶她一死吗?毕竟,她是被利用的,且周百纳宋元纬吴孝成也有过错,她也是孝义之人。” “只怕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的律法可没有那么宽松,杀了人按照律令基本上都是要被判死刑的,何况徐慧连续杀了两人。 陈逢摇头,道:“其实你比我还有懂大昭律法,周百纳三人虽然欺凌徐慧,但完全没有对她的生命造成任何损失,甚至连殴打都没有,再有,王翰文又有什么错呢?” “最后,你所说的的孝义,” 拿起门边的油纸伞,陈逢向外走去,“她并不是为孝复仇之类,如果是这样,或许还能从这方面考虑,可惜她并不是,更重要的是,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悔过。” 大昭律有所规定,如为亲人复仇,可从轻发落。 “那我能一起去吗?”沈如绡不再多言。 陈逢想了想,道:“行,将通知未央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吧。” …… 县衙牢房。 陈逢很早便让杨奉安排人将大牢打扫过,虽然没有钱来修一修坑坑洼洼的地面,但至少还算干净。 没有阴暗潮湿,也没有蟑螂老鼠。 两人来到牢房前。 却在下一刻。 一名差役慌不择路的从里冲出来,眼睛不知道看那里去,险些撞上沈如绡。 幸得陈逢眼疾手快,拦住对方,“发生什么了?慌不择路!” 他并未因此训斥对方,语气依然温和。 差役见到陈逢,如蒙大赦,激动道:“大人,快进去看看吧,徐娘子好像是不行了?” “不行了?什么叫做不行了?”沈如绡很是着急。 “她发病了。” 闻言,陈逢将伞丢到差役手中,疾步进入牢房。 当他和沈如绡来到徐慧的牢房前时,看到的已是没有痛苦的徐慧。 牢房门已经被打开,牢头看见陈逢到来,只能低着头站在门边,低声下气,“对不起大人,徐娘子这次发病很严重,她没...没能挺过来。” 沈如绡已经冲进入把脉,脸色如幽谷无复燃之色。 陈逢看见了结果,但很不解的看向牢头,质问道:“本官不是吩咐大夫给她配了药,她有没有吃?你们有没有帮她呢?” 牢头大急,“大人,徐娘子早上发病一次,吃下药和前几次一样渐渐就好了,谁料到,今天下午竟又发病,但小的也及时冲进去帮徐娘子服药,可是这次很严重,徐娘子就...就...”? 第19章 第一权臣和第一富豪 徐慧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其实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她能走到今天已是奇迹。 淅淅沥沥的雨水洒落在牢房前没有石板铺砌的道路上,泛黄的泥水没有目的向四处流淌,小草被风雨吹击得弯下腰。 陈逢站在牢门前望着,然后蹲了下来,脸色暗沉。 站在他身侧的沈如绡能感受得到,风雨里有沉重的味道,这份沉重风雨亦不能破。 她知道陈逢在忧愁什么,试图安慰,“大哥,以前我听母亲说过这种病,病发的时候就是与阎王搏斗,绝大多数的人很早就离世,” “有的人家在得知是这种病后,甚至会直接放弃治疗,因为会耗费大量钱财还无法医治,这是她的命,不是你的错,而且,或许这样的归宿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 最好的归宿? 陈逢扭头看向沈如绡,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确实是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将有病的徐慧关进牢房,她或许就不会死。因为在外面,她可以得到大夫的及时治疗。 两人蹲在雨帘前,沈如绡说:“之前我们也问过大夫,对于这样的病,他们也没有办法,而且,她一直都不想上法场,她害怕被她的母亲看见。” “如绡,谢谢你,”陈逢真挚说。 沈如绡微笑道:“那我们走吧。” 陈逢依然叹了一声,起身望着雨帘说道:“只是,她终究没有看见侯江伏法,更等待不了曹震军伏法。” “是啊,这是她此生的遗憾,希望她来生不要再有这样的遗憾,”沈如绡也望着雨帘,也叹了口气。 见到自己将沈如绡给感染了,陈逢调整心态,转移话题,说道:“如绡,我信命,但我不完全服从于命。” 闻言,沈如绡微怔,继而想到什么,说道:“以前我信命,后来遇见大哥,便不再屈服于命。” “哦?” 陈逢很是意外,“为什么?” 沈如绡凝重说道:“因为大哥,因为未央,因为周公子,你们都在和命运战斗,我以前只是遇到一点天灾,一点人祸,为什么就要屈服呢?” 她不知道周扶是前朝侯府之人,也不知道陈逢是前朝侯爷之子,更不知许未央是前朝公主。 但她知道,陈逢三人和复晋会,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十分紧密且无法简单脱开的关系,那位处在南方的来知府便掌握着这样的证据。 对于陈逢三人来说,这就是命。 但他们没有因此屈服,依然来到清溪,想方设法找寻解决的办法。 在自己生命尚且没有得到保障的时候,陈逢依然在为百姓做实事。 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她很是敬佩这样的人。 所以,她想要跟在他们的身边一同战斗。 沈如绡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陈逢说道:“大哥,如果有一天你们要离开清溪,带上我好不好?” 她有预感,或者说坚信,像陈逢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永远待在清溪这样的小地方,总有一天是会离开的。 可她不想离开他。 从沈如绡的眼中,陈逢看见了担忧,看见了害怕,不禁伸手落在她的头发上,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叫我一声大哥,那么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妹妹,这世间哪有妹妹和哥哥不是一家人的。” 雨帘前,少女唇角微微上扬。 不知道她已经释怀,还是已经决定就这样。 便在此时。 雨帘里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大锅,你果然在这儿,那位徐姑娘好点了吗?” 来人打着伞,只是那柄小伞已经越发遮不住少年越来越发胖的身材,苏克之心情看起来很好,笑着走来,道:“大哥,明天咱们的琉璃店就要开业了,这回你必须得来。” 作为陈逢的财政大总管,最近这段时间很少看见他的身影,那是因为他在忙着赚钱。 随着玻璃的烧制成功,陈逢自然要将之用来赚钱,否则就成了赔本生意。 于是让苏克之挑选店面开一家店,主要经营的就是琉璃制品,各式各样的麒麟瑞兽之类的,当然,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完全透明的各式各样的玻璃水杯等等。 看着苏克之心情这么好,陈逢实在不忍心破坏他的好心情,也就没有说徐慧的事情。 “那个...这个嘛...” “干嘛呀?” 看到陈逢这样的态度,苏克之很是不爽,带着浓浓的怨气说道:“大哥,不带你这样的,上次酒楼开业,你也没有来,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去,否则别人还以为是我一个人做的生意呢。” 酒楼,除了陈逢新酿的蒸馏酒之外,陈逢也开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果酒以及饮料。 再借着苏家这块招牌,被陈逢取名为须尽欢的酒楼,在短短的半个月之内,名头已经传遍数个县城,苏克之前几日还跟陈逢说准备在武通府开店。 面对苏克之的怨气,陈逢避而不答,只是说道:“克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克之果然脸色一变,“什么好事?” 陈逢道:“侯江已被擒获,张大人和阿佑正押着回县城,大概明天到。” 闻听此言,苏克之的脸色立马耷拉下去,他明白了,说道:“我知道了,大哥明天又没法参加咱们的开业大典了。” “别不高兴嘛,” 陈逢想到盐的事,拉着苏克之说,“我这里又有一桩赚钱的生意,大哥向你保证,比琉璃和酒以及我们的大棚都要赚钱。” 赚钱? 这两个字绝对是苏克之的爱好之一。 于是晦暗的脸色在霎时间便恢复过来。 在后面的沈如绡撑开油纸伞,看着前面宁愿自己淋雨也要将更多伞让给苏克之的陈逢,又看着苏克之抓住陈逢肩膀将他拉进伞下,心情忽然间也变好了许多。 雨中。 两人有说有笑。 没过多久,苏克之那成为天下第一富商的美梦已经勾画出灿烂的蓝图。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哥,豪气纵横,“以后我是天下第一富豪,大哥是朝堂第一权臣,咱们一起从拯救清溪到拯救天下。” 沈如绡不禁笑出声来,心想这家伙还是这么中二。 第20章 广阳显杀机 已经拖了一段时间的劫银案和县学杀人案需要尽快结案,于是在第二天侯江被押送回来的时候,陈逢便让黄安辅升堂断案。 一切皆已查清,审问起来自然非常顺畅,只是徐慧杀人背后的原因,在公之于众后,依然让全县百姓唏嘘不已。 尤其是王翰文的舅舅,无法接受徐慧已死的事实,直到见到死去的徐慧,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崩溃大哭。 毕竟,王翰文前途光明,光耀门楣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为了更好的读书甚至不回家,因为回家所走的路太远,浪费学习的时间。 舅舅知道徐慧还有母亲,坚持索要赔偿。 而吴孝成的父母则要求子债母偿,要徐慧母亲出来承担责任。 赔偿自是应该,吴家的要求则太过分。 幸好陈逢早已考虑到这一点,担心的便是这些人登门闹事,届时只怕已失去女儿的徐母根本无法承受。 最后陈逢给两家做出相应的赔偿,这笔赔偿费由三方出资,分别是陈逢自己、县衙以及徐慧。 徐慧那一份自然是曹震军给她的杀人费。 这个曹震军给得很多,县衙内没什么钱,更何况这笔钱本身就应该徐家出,如果不是考虑到徐慧的一片孝心,陈逢都不会自己出钱。 当然,吴孝成的死自己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因此他们家获得的赔偿并不多。 另外便是周百纳和宋元纬两人,经过商议,被判徒刑一年。 两件案子终于结束,官银在几天后也被许未央运送回来。 修缮驿路的工程正式启动。 由于上面有陆今安看着,必须在工期之内完工。 无奈之下,陈逢也只能征发更多的徭役参与。 于是,苏克之才帮助他刚刚起步的酒楼产业,琉璃品产业以及大棚产业所赚取的银子也不得不投入到公用之中。 为此,周扶还吐槽说:“被人做官都是公用挪私用,只有公子,是将私人财物挪到公用之中。”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背负着前朝这层身份,陈逢又何必做这些事情。 但对于此次修缮驿路,还有更加不满且陈逢不得不考虑其态度的人,此人便是远在剑南的来万春。 当初他吩咐过陈逢,此次修缮驿路,清溪县北段不用特地去修缮,只需作作样子便可,因为双方一旦开战,这样就只是给朝廷牟利,而不是给他们牟利。 然而陈逢动工后,居然优先在北段动工。 田伯忠将此事告知来万春后,很是不满。 …… 剑南广阳府,此地是剑南北部边郡,北边便驻扎着对于剑南之地定川王来说颇具威胁的朝宁卫。 此时已是六月初,空气中的温度开始逐步上升。 中午时分,做什么都好像没有什么力气。 身为知府的来万春也就没有去府衙坐班,而是在府中的凉亭中纳凉,他躺在竹椅上,身后有侍女揉捏肩,旁边有侍女扇风,还有侍女将葡萄送到嘴边。 从曾经的封疆大吏被贬为一介知府,他心中是相当不满的,也正因为此,彻底使他倒向了定川王。 而他之所以能出任广阳知府,自然也是定川王在朝中的力量奋力相博的结果。 今年来万春已四十有四,相貌并不出众,只颌下奇特的黄须较为吸引人。 正被几名侍女服侍着,忽有一名文士前来求见。 来万春没有拖沓,立即遣退侍女。 待文士进入亭中,可见男人已上年岁,随意披散的头发上已经很难找到一缕黑发,蓄着的山羊胡也是雪白。 “老师,请坐,”面对这位老人,来万春显然很是尊重。 此人姓文名章字仲达,其名取自于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 几十年前他便作为来万春的老师,教授他学问,后来来万春步入仕途,这位老师也在旁边出谋划策,帮助他一步一步坐到封疆大吏的位置。 “你看看吧,陈子时的书信,想必是来向你作出解释的,”文章在旁缓缓坐下,只是流连在亭中不曾散去的花柳之香太过浓烈,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来万春看完后将书信递给老师,下意识的想要在竹椅上躺下,却又猛的反应过来,到旁边的凳子乖乖坐着,凝思起来。 片刻之后。 文章放下书信,看向来万春,平静询问,“这封信,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沉思片刻后,来万春说道:“老师,但陈子时面临的困难也确实不假,陆今安此贼与我积怨颇深,此前劫银便是他在背后操纵所为,如若陈子时只顾及南段驿路而不修缮北段,” “清溪县在武通治下,他有罪名可以责任陈子时,如若这般,我们在清溪经营如此之久,岂不白费?” 他很期盼的看向自己老师,“不知老师,可有两全其美之策?” 谁料,文章脸上却带着几分失望之色起身,走到亭边,说道:“我没有两全之道,但这件事我认为,并不需要两全知道。” “老师何意?”来万春很是不解。 文章望着泛着涟漪的湖面,语气微沉,“万春,你难道还看不出,当初你放陈子时离开便如纵虎归山,好在现在他羽翼未丰,依我之见,你应当尽早除之,以绝后患。” “老师,您难道对我没有信心?” 这样的谏言,他已经听文章提过一次,自信道:“老师难道认为,我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无法驾驭吗?” 文章转身看着他,正色说道:“如果他只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就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斗垮州伯迁李知风,最后还操纵黄安辅成为傀儡,掌控清溪,” “纵观陈子时进入清溪后的所作所为,起初违背我们的计划,施粥于民谋取民心,其后交好高湛,献礼于朝廷,他的行为,已经充分说明,已生反骨。” “老师多虑了,” 来万春走到文章身侧,说道:“我知道这小子有点别的小心思,但那是因为我手里捏着他的死穴,他想要图个自保,这一点我可以让他去做,” “当初他确实违背了我们利用百姓和清溪县衙之间的纷争夺取清溪的计划,不过后来事实也证明,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仅仅一年便干掉州伯迁,李知风被迫归乡,” “他交好高湛,是为从朝廷方面套取情报,而且他也确实送回情报,高湛进入剑北各地卫所,说明朝廷已经有了动武的心思,这一点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说道:“另外他那大棚种植的法子,不是也已经完完全全的向我奉上了。” “万春,” 文章依然忧虑,说道:“你可知,程昱郭嘉曾劝曹操尽早诛杀刘备,结果曹操不听,以至酿成数世之祸,既然现在清溪已经掌握在我们的手中,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杀死陈子时,再安排另一人去接替,如此不是更加安全吗?”? 第23章 秋日起风波 即便没有自己存在,这场战争也是要打的,自己只不过是让这场战争提前,虽说自己也在为了私利,但杀死来万春,向朝廷提供情报,不是可以更快的结束这场战争吗? 不过,苏克之的话倒是提醒了陈逢,战争是可怕的,自己引来万春入境,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狙杀或者或者,且南方的朝宁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如若定川王的大军真的来到清溪县城下,自己该怎么办?作内应开城? 巡检司的兵马,需要练一练。 顺便,陈逢也编造了个理由告诉来万春。 称朝廷削藩之心已决,并且已经做好定川王反抗的准备,这不朝廷来了密令,让他操练巡检司兵马,以防不测。 不过他也让来万春放心,总之这些人都是自己人。 等到老师您率兵来到清溪城下,自己便打开城门,然后率众和老师一同攻打武通,只求功成之后也能给自己一份荣华富贵。 有时候,表现强烈的欲望是极有用处的。 此后几个月。 修缮驿路进行如火如荼,周扶选定好伏击地点并进行布置,陈逢偶尔也会上驿路上监督,但他更多的时间都周旋在朝廷和来万春之间。 他甚至希望,驿路修完天子便下发削藩的诏令,而后定川王起兵造反。 秋风渐起,树叶之间也渐起枯黄之色。 八月中旬,已经来到驿路工程的末期。 在加班加点以及加钱之下,陈逢预算出完工的日期后,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陆今安这老东西注定是找不了自己的麻烦了。 一抹夹杂着萧瑟的风从官道一侧吹来。 陈逢正和许未央周扶等人走在其间检查,否则完工后出了什么问题,黄安辅准会告诉陆今安,陆今安也就有了找自己麻烦的机会。 然而,有时候可能就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一道身影急匆匆的从前面跑来。 近前才认出是负责前面一段驿路的杨奉,看他气喘吁吁,惶恐不安的样子,就能猜到一定是出事了。 陈逢心道不会吧,都快要结束了还给自己整出点幺蛾子来? 可不要耽搁了完工的时间。 不等陈逢开口询问,杨奉便指向自己身后,说道:“大人,惹到一群野人,他们现在要拉着我们的人回山里去。” “野人?什么野人?”陈逢全然听不明白。 许未央和周扶也很是懵逼。 顿时,杨奉才反应过来,立即解释道:“大人,在距离此处二十里外的北鞍山上,有一个苍溧寨,寨子里住着千余人,世代居住山中,打猎为生,不受朝廷管辖,所以我们当地人都叫他们野人。” “千余人的寨子?” 陈逢一惊,“我来这么久,居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寨子?” “不奇怪,这些野人极少下山,” 杨奉道:“何况即便他们下山,大人您也不一定就见得到,反倒是我们当地人都不喜欢和这些野人打交道,因为很容易惹麻烦,惹了麻烦就更加麻烦,现在就有这样的麻烦。” 周扶:“……” “什么麻烦你倒是说啊,”许未央催促道。 “是这样的,” 杨奉深呼吸,道:“他们老寨子死了,也不知道这些野人是什么习俗,需要抬着他们死去的寨主巡山,巡山过程中会留下一些符号,七日之内人都不能动,” “我们修路的人里,也不是全都懂,在搬运石头的时候,就毁了几个画有他们符号的石头,现在那群野人要将人抓回山里去,听我家老人说过,抓回去会被烧死。” “抬死人巡山?这什么鬼习俗,从未听过,骗人的吧?”许未央非常质疑。 周扶亦是表示没听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奉道:“只是听老人讲过一些,据说这个寨子里有羌人,也有古戎人,还有蛮人,是因为战争聚集在一起,据说最早汉时这个寨子就已经存在,还有一些传说,” “他们寨主实际上相当于他们的族长,也因为那些传说,他们认为寨主死后会化为周边群山山神,护佑他们,巡山的目的简单说就相当于巡视自己的领土,那些符号也代表着界域。” “我也听人说过,但什么传说倒是没听讲?” 跟子啊后面的赵锋兴奋起来,“老杨,快说来听听。” “说什么说,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野人要抓人上山去火焚,” 杨奉看向陈逢,道:“那群野人说,火焚后才能交给他们死去的寨主审判定罪,大人您快过去看看吧,我走的时候都快打起来了。” 陈逢自是不敢犹豫。 然而。 待到他们来到案发现场时,只看见地上躺着一片人,有几人身上甚至中了箭矢。 好在箭矢都是竹制,那群野人也不敢杀人,伤的都是四肢。 一名差役看见陈逢,便爬了过来,“大人,那些野人目无王法,我们好说歹说,他们却出手伤人,强行将鲁原和庞川带上山去了。” “唉,” 杨奉注意到陈逢脸色很是难看,说道:“大人,这些野人常年以打猎为生,身手矫健,个个体格强壮,他们打不过其实也很正常。” “我又没打算责怪他们,” 陈逢道:“我只是没想到,这群野人居然连官差都敢伤,即便是我们的人不小心破坏了他们那些石头,也不应该伤人。” “他们不服王化,从来就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在杨奉看来,这也并不出奇,“大人你就看他们巡山这种习俗,已经把周围这几座山当成他们的私有物,那里还有朝廷官府四字,和占山为寇的土匪相比,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些人自给自足,从不扰民。” “大人们,别说了,” 一名青年男子上前,焦急万分,“再说下去,只怕鲁哥他们两个就要被火烧了。” “说的是,” 陈逢也不敢耽搁,吩咐道:“杨奉赵锋,你们两个带几个人,跟我上山去交涉。” “是!” 旋即,陈逢看向周扶道:“阿佑,这里的事很快就会传开,你就不用跟着我上山去了,安抚众人,另外通知老王,叫他给我盯紧黄安辅,我担心他会借此做些小动作。”? 第28章 有人得意有人愁 县城,黄府。 师爷韩光正脸上挂着比过年还要灿烂的笑容,快步来到黄安辅的书房前求见。 黄安辅颇有几分雅致,正在作画。 “进来吧,”他显得尤为平淡,就像一池无波无澜的池水。 见他如此模样,韩光正光速上前,夺了他手里的画笔,说道:“有天大的好消息,还画什么画。” “你做什么,” 黄安辅颇有些不满,说道:“自从那姓陈的将王云超安排在我身边,每天进衙门跟坐牢似的,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折腾那些不如陶冶情操。” “大人您说什么?” 韩光正不可置信的看着黄安辅,说道:“大人,您不该是这个样子,您不会放弃了吧?” “不,我没有放弃,” 黄安辅看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画笔说道:“只是对付陈子时,只有等待,否则下场只会和州伯迁李知风一样。” “大人,机会来了,绝佳的机会来了,” 嗖的一声,韩光正打开手里的折扇,激动给黄安辅扇风。 “机会来了?”黄安辅凝神看来,“什么机会?真的能用?可不要跟几个月前的劫银案一样。” 那一次行动,陆今安没有告诉他。 直到要安排人进入县学杀人,他才知道个大概,至今对此还有些生气。 但韩光正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打算回忆这件旧事,正色道:“大人,刚刚得到的消息,驿路上有人得罪了苍溧寨那群野人,现在已经被抓上山去,据说是要火焚,那陈子时现在已经带着人上山去了。” “有这样的事?” 黄安辅这次主动放下画笔,他在清溪县已经生活近二十年,太清楚苍溧寨这群野人有多么的不讲道理。 “千真万确,” 韩光正说道:“具体事情经过还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苍溧寨的老寨主死了,他们巡山过后留有符号的山石被陈子时的人挖去作石料,事儿也就闹开了。” “原来如此,” 黄安辅朗声而笑,道:“看来陈子时想要将人救出来是很难了,只不过即便如此,对我们来说,好像也不能利用此事做些什么。” “大人此言差矣,” 这一刻,狡诈被韩光正展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凑到黄安辅的耳边... …… 陈府。 沈如绡也接到了周扶送回来的消息,而王云超因为黄安辅不在衙门中,知道后也来了府中。 “我娘跟我说过,几十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知县大人亲自上山请求放人,后来还出了大价钱,但是到最后,还是没有将人救出来,那些野人很顽固,死死遵从祖训,只怕这次大哥也救不出人来。” 田伯忠也围在桌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如绡这个自信的姑娘露出如此忐忑的神情。 虽说对陈逢他也有一些不满,直到此刻自己也对陈逢抱有一丝怀疑,但至少到目前,陈逢也还是在为府尊做事,他也无法看着陈逢深陷麻烦中,因为这样会影响他们的大事。 “被抓走的两个是什么人?” “就是两个工人。” “既然没什么特殊的,” 得知身份寻常,田伯忠忽然间觉得事情倒简单了,说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这样吧,我们多给那两家赔偿不就是了。” “啪!” 一声重响。 苏克之猛然起身,如山中猛虎般恶狠狠的盯着田伯忠,道:“你再说一遍,老子就把你抓去烧了,然后给你家里一大笔钱,你干不干。” “你恼什么?” 田伯忠依然淡定,轻拂羽扇,“我的意思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毕竟修路才是重中之重,否则那姓陆的会找你们大哥麻烦,没必要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好了,田先生,这种话请你不要再说,” 沈如绡看着苏克之捏紧的拳头,如若自己再不说话,指不定两人要打起来,“命没有寻常和不寻常,只要是命,大家就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可能这样做,我相信大哥也不会这么做的。” “不可理喻,”被一个小姑娘讲道理,田伯忠很是无语。 他当即拂袖离开,准备等陈逢回来再与之细说。 苏克之作势便要冲上去,好在王云超反应够快,忙拦住了他。 “这个孙子,大哥就不应该让他住在家里,”苏克之朝着田伯忠离开的方向啐了口唾沫。 “算了,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必与他计较,” 沈如绡望着两人,正色道:“我们还是想想,如果大哥带不回人,怎么办吧?” 王云超道:“带不回来人,鲁原和庞川的家人肯定来闹。” “不止如此,”沈如绡道:“他们都是大哥征发的徭役,处理不好这件事,很多人都将会对大哥感到失望,恐怕以后无论做什么,百姓对我们的支持力度都会锐减。” “这么严重?”苏克之和王云超异口同声,他们都没想这么深远。 沈如绡道:“这毕竟是两条人命。” “这样,我给他们钱,” 苏克之忽然自信,“现在咱们的酒楼、琉璃、珠宝、食盐、蔬菜已经卖到省城,整个剑北,除了西峡府那边因为交通不便外,都有咱们的产业,” “咱们现在有的是钱,给他们钱不就行了,要多少给多少,实在不够我就找我家老东西要,怎么样?” 沈如绡和王云超两人都不说话。 “怎么了?” 苏克之瞧着两人奇怪的表情,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嘛,咱们这也是花钱消灾不是,没什么心疼的。”、 两人还是不说话。 王云超给他递了个眼神。 苏克之骤感后背一阵凉意,还不及转身,便听见苏金宝的声音,“我这个老东西来了,你这个小崽子就要倒霉了。” 当着沈如绡两人面,苏金宝就揪上苏克之的耳朵。 “爹,疼!疼啊!”苏克之直叫唤。 片刻后。 苏金宝在旁坐下,苏克之捂着耳朵乖乖站在一边,前者骂道:“蠢猪一样的东西,山里一群野人,自给自足,一年花不了几个钱,人家能要你的钱?” 苏克之小声嘀咕,“我是蠢猪,你就是头老猪,老公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