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满香》 楔子 【楔子】 看着眼前的这间破铺子,十六岁的宋依织眼角微微泛着泪光,却倔强的没有哭泣。 她紧紧的牵着身边十三岁的弟弟—宋依仁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姊姊……」宋依仁无助的看着她,软软的叫了声。 看见他眼底的不安、忧虑及惶然,她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 宋依织跟宋依仁是百年杂粮老店—百粮屋第二代当家的子女,百粮屋在京城里虽不是最大的杂粮店,但因为先祖热心行善,深受尊崇。 宋依织的父亲宋强,先娶了宋依织的母亲李绣娘为妻,六年后再纳春满楼艺妓春鱼为妾。 春鱼攻于心计,又懂得侍候男人,宋强十分宠爱她,一年时间不到,春鱼为他添了一对孪生子,更得他心。 春鱼母凭子贵,为巩固自身势力,不只将娘家人带进宋家位居要职,还以养病为由,怂恿宋强将体弱的李绣娘送到城郊的庵堂。李绣娘到庵堂一年,便因抑郁离世,死时身边没有半个亲人。 李绣娘过世后,春鱼扶正,掌控了整个百粮屋的营运,宋强信她宠她,从不过问。 春鱼怕李绣娘所生的一对子女瓜分了她两个儿子的财产,对宋依织姊弟俩十分苛刻,这情形宋强是知道的,但他太宠爱春鱼,不想拂了她的意,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伤透两姊弟的心。 这年年初,宋强因意外身亡,春鱼逮到机会,便将姊弟俩赶出家门,独占宋家家产,只给他们一家破铺子跟二十两银。虽然宋家的老仆们都同情他们的遭遇,却也无法替他们出头。 宋依织只好带着弟弟来到这间破铺子,要展开他们全新的生活。 「依仁,不怕。」她看着宋依仁,露出明朗又灿烂的笑容,「姊姊在,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迎上她充满希望及自信的眸子,宋依仁露出安心的笑意,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一章 【第一章】 现实生活总是令人失望且沮丧的。 拿着那二十两银,宋依织就着这破铺子原有的器物,开起了面店。 她一个千金小姐本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但或许是因祸得福吧,她跟弟弟自小失宠,被春鱼当成奴婢般发落到小院子里,跟那些下人住在一块儿,自然也习得一些本事,举凡生火煮饭、缝衣补裤,她样样都行。 这破铺子是宋家太爷健在时买下的,当年租给一对夫妻卖面,自那对夫妻退租离开后就一直闲置着,犹如鬼屋般。 铺子分前后两进,前头开店卖面,后院居住,隔开前后院的是一座小庭院。后院有三间房间,都不大,姊弟俩各分得一间,另一间便用来堆放杂物。 因为现银不够,虽然房子老旧,她也没法修缮,只能将就着住下。本想着待攒得一些钱,便能稍作维修,可面店的生意迟迟未有起色,勉强只能糊口。 时光悠悠而过,转眼已过两年。 这一天,宋依织一如往常的出门买菜。这是个冬日的早上,京城虽不至天寒地冻,却也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买了菜回到家门前,忽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男人蜷着身躯坐在店门口。 她好奇的往前一探,男人抬起脸头看着她,先是一怔,然后问道:「小哥,方便施舍一点吃的吗?」 男人一头乱发,满脸胡须,尽管是冬日,身上还是飘散着一股味儿。她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觉得他充满着沧桑感。 「小哥,行行好,我已经饿三天了……」男人语带哀求,十分卑微。 他一直喊她「小哥」是因为她着男装。自离开宋家来到这儿后,她便为了开店做生意而做男子打扮。 一开始是为了干活方便,后来却发现男装打扮有许多好处,不只让她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骚扰,也保障了她及宋依仁的人身安全。 刚到这儿来时,宋依仁才十三岁,若有心人知道这儿只住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跟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恐怕会来骚扰或侵犯。 幸好还在宋家时,因为家规严谨,她从不曾在外面抛头露脸,大多数的人都知道宋家有位小姐,却没见过面。 她面容姣好,虽身子单薄,扮起男子却也俊美非常。 「小哥,赏点东西吃吧?」犹如乞儿般的男子又求道。 她回过神看着他,心生怜悯。「外面冷,你进铺子来,我给你煮点吃的。」 男子一听,难以置信又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跟着她进到店铺里。 「你先坐一下,马上就好。」她说着,走向灶台。 出门前,她已升了火,灶上摆着一锅昨天剩下的卤汁,里面还有一点料。 这时,刚起床的宋依仁到前头来,看见店里坐了一个乞儿,不禁愣了一下。 「哥?」宋依织自扮男装后,便要他喊她一声哥,一开始他还不习惯,常常喊错,喊了两年,现在的他已经快忘了她其实是「姊」。 「起来了?」宋依织看了他一眼,继续煮着面条,「先洗把脸,我顺便帮你下碗面。」 他不安地凑过来,低声地问:「那是谁?」 宋依仁的性子温吞内向又怕生,店里的生意他帮不上太多忙。宋依织也不希望他帮忙,只要求他多念点书,日后才有出息。宋依仁倒也争气,虽然宋依织赚的钱只够他在私塾旁听,但他却是塾中成绩拔尖的塾生之一。 不过,宋依仁最有兴趣的其实是雕刻,他常在闲暇之余,拿着手边仅有的工具及杂木,雕刻一些小鸡小鸭或小狗小猫。他的作品颇为生动,宋依织还拿来摆在店里当装饰品,但她还是希望他多念点书,切莫玩物丧志。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她说:「待会儿再问问。」 宋依仁一愣,「不知道他是谁,你怎让他进屋来?」 「外头那么冷,他又饿坏了,我怎忍心置之不理。」她边说着边捞起面条,分置在三个碗中,和上卤汁,再放一点卤料跟几把烫青菜,便完成了三碗干拌面。 她朝宋依仁使了眼色,要他跟上来,自己端着三碗面来到男子坐着的位置。 男子看着她身后的宋依仁,礼貌的点了点头。 「这是我弟弟。」她说着,将干拌面搁在他面前,并给了他一双筷子。 男子接过筷子,等不及的吃起干拌面。 姊弟俩看他活像饿死鬼般的吃法,先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笑,两人也坐下,吃起今天的第一餐。 吃完面,男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够吗?」宋依织问。 「够,真是太感谢你了。」 想他是个大男人,食量必定不小,因此宋依织帮他下了不少份量的面。 「小哥,你真是个善人。」男子说,「你知道我一路行来,没人愿意对我伸出援手,就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吗?」 听着,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身形高大,满头满脸的乱发杂须,看来是有点吓人,也难怪没人愿意帮他。 「小哥,你为何帮我呢?」他问。 宋依织微顿,忖了一下才开口,「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能拉人一把就拉人一把,说不定改天流落街头的就是我跟弟弟了……」她说着,突然有点心酸。 店里生意不佳,她跟宋依仁确实可能有三餐不继,流落街头的一天。正因为如此,她才希望宋依仁多念点书,将来才有翻身的机会。 「小哥为何这么说?」 她蹙眉苦笑,「我这面店生意不好,勉强只能糊口,有些上门光顾的客人还只是同情、怜悯我们兄弟俩才来的。」 男人听了,沉默须臾,然后正经八百地道:「小哥煮的面确实不好吃。」 宋依织一怔。这人还真是直率,受了人家的恩惠及帮助,居然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不过,他的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 「抱歉,我厨艺不精。」 她煮的面确实跟好吃沾不上边,当然也没糟糕到难以下咽,但比起京城里的其他面店,高低立判。 男子深深的睇着她,若有所思。「小哥,可以烧个水让我梳洗吗?」 「……」姊弟俩又是一愣。 吃了面,嫌面难吃,现在还要热水梳洗?这人还真厚脸皮。 虽然「引狼入室」这四字在瞬间进入了宋依织的脑海,但她并没拒绝他。 「好,你等等。」 「哥?」宋依仁惊疑的看着她,眼底彷佛在问:你脑子没事吧? 「别说了。」宋依织淡淡的说了一句,「把碗收一收吧。」说完,她起身离座。 宋依织按着男子无理又过分的要求,帮他烧了洗澡水,还翻出从前租下此铺的房客留下的衣物。 当初来时,前房客留下一箱旧衣,她惜物,便全数洗净留下,心想总有一天能用得上,没想到如今真派上用场。 男子去沐浴梳洗之时,宋依织也忙着备料及开店,忙得都忘了时间。 「小哥。」突然,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闻声,她转过头去,被所见的景象吓了一跳—那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犹如乞丐般的男子消失了,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名玉树临风,面容俊朗的男人。 她跟一旁帮忙的宋依仁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五官深邃,气宇不凡,虽然身上穿着的是旧棉衣,却有着说不上来的贵气。 「真是谢谢二位。」男子说。 「不、不客气……」她回过神,却还是难掩惊疑。 「你真是刚才那个乞丐?」宋依仁忍不住问。 「依仁!」听他如此无礼,宋依织神情略显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说话?」 「是我失礼了。」宋依仁自知嘴快,一脸懊悔,但他真的是太吃惊了。 男子听了,不以为意的朗声大笑,「哈哈哈,没关系,在下一点都不介意。」 「这位爷,」宋依织对他实在好奇,忍不住打听他的背景,「您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男子抿唇微笑,「在下名叫天衣,是个云游四海的修真者。」 「咦?」姊弟俩神情错愕。 「我出身北方富户,一心修仙却不得家人谅解,只能离家远行,四海飘泊,几年下来虽做了许多好事,受了许多磨难,仍未能位列仙班。」 姊弟俩瞠目结舌的看着天衣。 他们都听过修真之士会遭天劫,但总以为那是骗人的故事,如今眼前却有一个自称修真者的人,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第二章 「你是……骗子吧?」宋依仁忍不住问。 「不,在下句句属实。」天衣一笑,「二位真是我的贵人。」 「贵人?」宋依织疑惑地道。 天衣点头,「不久前,我夜宿一处早已颓圮,无人祭拜的山神庙,因看山神雕像无人清理,身上满是灰尘及蜘蛛网,于是将其擦净并供上清水。半夜里,山神现身,说为感激我擦净祂的金身,愿助我登仙。」 姊弟俩虽觉得他根本是在唬人,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专注认真。 「山神大人给我最后一个任务,要我以乞丐之姿前来京城,寻求一个心地良善,不以貌取人、助人不求回报的善人帮助,若能遇上这样的人,便能登仙。」天衣笑视着她,「小哥,你见我样子落魄,即使自身难保,却还是毫不迟疑的帮助了我,我对你提出过分的要求,你亦未拒绝,如此良善大度,不只助我登仙,也替自己添了福报。」 宋依织有点回不过神,愣愣重复,「福、福报?」 天衣突然自袖中摸出一本表皮破损,内页泛黄的书籍,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囊,然后将它们递给她。 她愣了愣,但天衣一笑,不容她拒绝的把东西放进她手里,「拿着。」 她接过书,看见上面写着《厨神秘笈》。「这是……」 「这是我在修行途中意外获得的宝书,如今我将它赠与你,希望能帮上你。」他续道:「那袋种子是我在救助一名异邦人之后,他回赠于我的荞麦种子。说是好东西,我一并给你以答谢你的无私相助。」 宋依织看看书,再看看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老实讲,直到这一刻,她还是觉得眼前自称修真者的天衣,是个患上臆症的可怜人。 这时,天衣伸出手,以指尖轻触她的眉心,念了几句咒语。她吓了一跳,还没回神,他已收回手。 天衣笑笑,「我该走了,谢谢二位的帮助。」说罢,他转身走了出去。 姊弟俩先是愣住,互视一眼,然后极有默契的同时拔腿往外头追去。 来到店门口,只见方才天衣穿在身上的旧衣散落在地,人已不见踪影。两人同时往天上一看,一道白雾正往天际窜…… 「小老板,来碗葱烧牛肉面,外加一盘牛肚肥肠!」 「小老板,我的笋丝干拌面好了没?」 「小老板,再来一盘辣豆干!」 这是宋依织意外得到《厨神秘笈》半年后的店内景象。虽说亲眼看见天衣在眼前消失,她还是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自己真遇见了仙人。 可秘笈放着也是放着,她便开始翻阅《厨神秘笈》,并照着秘笈上的食谱做起面食及各种卤味小菜,不料竟意外的美味。 她于是重拟菜单,并将面店更名「仙人面店」,重新开张的第一天就莫名的吸引了上百个客人,教她忙得不可开交。 自那天开始,她的仙人面店总是客似云来、络绎不绝,因为忙不过来,她甚至还得雇用两个帮手。 就这样,仙人面店成了天子脚下最具名声的面店。 为了感谢已登仙的天衣,她跟弟弟每逢初一十五便焚香遥拜,并捐白米给穷人以报天衣相助之恩。 忙过了中午最兵荒马乱的时间,宋依织让帮手先去休息,自己则稍事整理。 她雇用的帮手是一对姊弟—锦儿跟小宝,他们就住在对面巷子里。姊弟俩非常聪明又勤奋,帮了她不少忙。 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她往外一望,看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心中一片开朗。 想她跟宋依仁刚被赶出宋家时,景况多么凄凉,当时她的钱都拿来开店,生意却不好,生活拮据,常常有一顿没一顿。宋依仁正在长身子,担心他吃不饱长不好,她总是饿肚子好让他多吃一些。 而现在,面店生意兴隆,收入丰富,他们不只衣食不缺,还有余裕供宋依仁上全班制的私塾。 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发育时没吃好吃够,宋依仁虽然抽高了,却还是很纤瘦,她正盘算着晚上去抓几帖转骨汉方子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小仙!」 听见那声音,她不自觉的翻了翻白眼。 叫她小仙的人是个名叫楚鄂的年轻男子。三个月前,他跟他的朋友小朱在一个午后来到面店,叫了两碗汤面再切了一点卤味小菜,然后就成了她的主顾。 每天,他们在差不多的时间来,也在差不多的时间走。她从来不知道他们家住哪里又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们两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楚鄂身形高大精实,有着俊朗粗犷又深邃的五官,不只皮相好,就连身材都没得挑剔。而他的好友小朱跟他全然不同,小朱身形高瘦,面容清秀白皙,行止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气及一种神秘的气息。 她不知道小朱的名字,他们没多提,她也没问。 她起身的同时,楚鄂跟小朱已经走了进来。楚鄂个儿高,进门时总得微微弯腰,她还记得他初来的那天,一头就撞上了门楣,直到他吃完面要离开时,额头都还是红红肿肿的。 「小仙,今天我要吃炸酱面,小朱要吃大卤面,然后再来一碗牛肉清汤,随便弄几样小菜。」楚鄂跟小朱一坐定,便开始点菜。 她动作迅速又熟稔的把他们点的面跟菜做好,然后呈到他们面前。 「好香啊。」小朱衷心盛赞着,「小仙,你煮的面一定有魔力,我一天没吃就觉得想念。」 「谢谢。」她说着的同时,将炸酱面放在楚鄂面前,但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不喜欢楚鄂。 小仙是楚鄂随口帮她取的绰号,只因她不肯说自己姓啥名谁。 为什么她不喜欢楚鄂呢?他有副迷人的好皮相,身形又好看,光是看着都该觉得心情好,可他不懂得看人脸色,爱闹又喜欢胡说八道。 还有,他两只眼睛老爱死命的盯着她,让她脸颊发烫,浑身不舒坦。不理他,他还有点赖皮,一直缠着她说话。 可她想,最让她感到不适的应该是他对小朱的悉心呵护。 是的,她感觉他跟小朱不是寻常的朋友。他们总在店里几乎没有客人的时候来,然后坐在最里面、最角落的座位。 楚鄂一定坐在面对门口的位置,看似气定神闲,却眼神凌厉的看着入口处,像是在提防着进来的每一个人。 他跟小朱不像主仆,不像一般朋友,更不是兄弟,她觉得他们是一对。 她打心底觉得楚鄂跟小朱是一对不被世俗接受、不受祝福的情人。老实说,这是他们的事,她虽难以接受,但绝对尊重。 事实上,她对小朱的感觉颇好。他温和而少言,总是露出真诚又腼腆的笑容,衷心的赞美她的好厨艺。他一坐定,就会专心吃她煮的面跟菜,彷佛这短暂的时光是他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间。 但也许,让他露出那轻松愉悦表情的不是她的面,而是跟楚鄂单独相处的可贵时光。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他们有点可怜。但同情归同情,她真的很不喜欢楚鄂偶尔盯着她的那种眼神,还有他说的乱七八糟话。 餐毕,小朱露出满足又满意的表情。 「小仙,算帐。」楚鄂说。 宋依织走了过去,没两下便算好。「一两二。」 楚鄂给了她一两五,「别找了。」 「喔。」她收下,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半点感激。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寻常时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客人,别说是有赏钱,就算是没有,她都是笑脸迎人,千万感谢,但面对他,她就不想太热情。 「怎么你收了赏钱,还一脸不高兴?」楚鄂问。 「我没不高兴。」 「你不能对着我笑笑吗?」楚鄂睇着她,「我是客人,不是仇人,你至少得给我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要什么「如归」的感觉啊?」 她此话一出,小朱忍不住掩嘴而笑。「楚鄂,你碰到小仙还真是没辙了。」 「不打紧。」楚鄂不以为意的说,「我就爱他牙尖嘴利。」 闻言,宋依织的心又一抽,有种心悸又莫名不舒服的感觉。 什么就爱她牙尖嘴利?爱什么爱啊,他身边都有小朱了,不应该随便对谁说爱。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不成,这事我一定要跟你兄长说。」 「夫子,求求您,我下次……」 第三章 宋依织一听便认出那是私塾的张夫子及她弟弟宋依仁的声音。 这时间他们为何不在私塾? 宋依织正忖着,张夫子已经拉着宋依仁走了进来。见店里有客人,张夫子微微一怔,有点顾虑。 见宋依仁一脸心虚,她心想他八成是在私塾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张夫子拎回来,但话说回来,他一向用功上进,不曾给她丢过脸,这会儿是做了什么? 「张夫子,」她趋前,「依仁怎么了?」 张夫子刻意的压低声音,「依仁,你要自己说还是老夫说?」 宋依织目光一凝直视着宋依仁,他不敢直视她,默默的低下了头。 「依仁,你做了什么?」 宋依仁摇摇头,不敢说话。 「还是老夫来说吧。」张夫子神情凝肃地道:「依仁他近来常常缺课。」 「什么?」宋依织一怔,狐疑的看着他。 他每天都准时出门上课,也准时回来,怎么会缺课呢?如果他没去私塾,那么是跑到哪里去了? 「宋依仁,你跑去哪儿鬼混了?」她严厉地质问。 「我、我没有。」宋依仁最敬畏的就是这个坚强果敢的扛起生计,辛苦照顾他并供他念书的姊姊,但仍不敢说出原因。 「没有?以前咱们穷得有一餐没一餐的时候,我饿肚子也让你去私塾旁听,就是希望你将来有出息,别被那边的人看扁了。」宋依织既愤怒又失望,怒视着他,「现在生意有了起色,我能供你念书了,你竟偷懒!你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跟宋依仁打小没了母亲,父亲又对他们不闻不问,任他们遭受不公的待遇,因此她一直跟性子有点怯懦的宋依仁耳提面命,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挺起腰杆,有所成就,绝不能让春鱼跟那些见风转舵的人看扁。 她对他寄予厚望,前两年就算饿肚子也要让他有书念。可现在他却……她真的很气愤、很伤心。 正在气头上,他又不肯吐实,她几个箭步冲到灶台边取了 面棍,一把拉住宋依仁的手臂,就要往他身上打。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牢牢的攫住了她高举着 面棍的手。 她一转头,迎上的是楚鄂坚定的眼眸。 「你!」她气怒的瞪着他,「你做什么?放手!」 「他都几岁了?」楚鄂气定神闲地说,「你这么打他,他还要做人吗?」说着,他非常强势却又轻松的取走她紧抓在手的 面棍。 她气他多管闲事,却又庆幸他及时阻止了她。没错,依仁不是孩子,她若一时冲动打了他,让他丢脸,即便是温和的依仁也可能拂袖而去。 届时,她就后悔莫及了。 可他缺课是事实,她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依仁,你说。」她深吸几口气后严肃地问他,「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常缺课?」 「我、我只是……」宋依仁说着,眼眶微微湿润,一脸的委屈无辜。 「不准哭!」她沉声一喝,「给我老实说。」 宋依仁被她一吼,傻住,两只眼睛迷惘又无助的看着她。大概是明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他抿着唇,吸了两下鼻子,呐呐地道:「我去城、城西的佛像铺子……」 闻言,所有人都一愣。 「你去佛像铺子做什么?」宋依织蹙眉。 宋依仁抬起眼,犹豫却又坚定地表明想法,「我想学雕刻。」 「你说什么?」她一怔,惊疑的看着他。 宋依仁勇敢地再说了一次,「我想学雕刻。」 她霎时说不出话,只是木木的看着他。她知道弟弟从小就喜欢捡些小木头乱刻,后来还会雕些小猫小狗或小猪小羊。 他的手挺巧,雕出来的东西朴拙却富童趣,她看着好玩,都拿来摆在店里的桌上当摆饰,有些客人边吃面还边把玩着,偶尔看着喜欢了,会买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当童玩。 她以为那只是他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嗜好,却没想到他竟为了学雕刻而缺课。 「依仁,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荒废学业,将来……」 「我喜欢雕刻。」宋依仁像是铁了心,坚不妥协,「我想学。」 「你……」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眼神如此坚毅的他。 他那总是怯懦的眼眸里,有着她从不曾见过的坚定跟固执,她被那眼神震慑住,久久回不了神。 「你叫依仁?」突然,楚鄂说话了。 宋依仁抬眼,这是平时都在私塾的他第一次见到楚鄂,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位高大挺拔,英姿飒飒的男子。 「你很喜欢雕刻?」楚鄂问。 他点点头。 「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 「嗯。」宋依仁噙着泪,却铿锵有力地说:「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雕出让世人惊叹的作品。」 楚鄂听着,深深一笑。「有志气,但你知道吗?学问是根本,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能荒废了学习。」 听见平时吊儿郎当的他,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宋依织有点讶异。 「你兄长为了栽培你,花费心思及财力,你若辜负了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知道吗,即使是在天子脚下,还是有人就算求知若渴也上不了私塾,如今你兄长能供你学习,你当努力求学以回报他的栽培才是。」说着,楚鄂伸出手将跪在地上的他拉了起来,「兴趣这种东西,不是让你用来荒废学业的,如此就变成玩物丧志了。」 「可是那不是兴趣,是我的志向!」宋依仁反驳。 「志向也好,兴趣也罢,求学跟雕刻是可以双头并进的。」楚鄂说着,看了看桌上摆设的那些小型雕刻品,「桌上那些小摆饰都是你雕的?」 宋依仁点头。 「你拜过师吗?」 「不曾。」 「那也算是有点天分。」楚鄂说着,若有所思。 「楚鄂,」这时,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小朱起身,「咱们该走了。」 楚鄂像是意识到什么,「嗯,这就走。」话罢,他便护着小朱离去了。 看着各有着独特气质的两人,张夫子好奇地问:「那两位爷儿是……」 「是店里的客人。」宋依织说。 「是吗?」张夫子拈须沉吟,「总觉得有点神秘,似是深藏不露之人呀。」 神秘?深藏不露?是啊,他们的关系不见容于世,当然得神秘,得深藏不露了。 话说回来,虽然楚鄂帮她劝了弟弟,但她是绝对不会领他这个情的。 「宋依仁,我告诉你。」她一把拎着宋依仁的领子,「楚鄂那个人,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宋依仁微怔,「可是他、他好像是个好人,而且他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我说了才算数。」她态度强硬地说,「再缺课,我真的打断你的腿!」 【第二章】 这日,楚鄂突然出现在宋依仁就读的阳明私塾外,说是要带宋依仁去拜见一位雕刻名师。 虽然他不断想起姊姊的警告,有点犹豫,可是,他真的很想学雕刻。 他有种感觉,如果他这次放弃了、退缩了,就永远别想完成志向了。 于是,他打定主意,勇敢的跟着楚鄂走了,没想到楚鄂带他拜访的竟是寿山老人。 寿山老人是位传奇般的雕刻名师,宋依仁也听闻过其名。寿山老人曾经从军,后卸甲归田,便以雕刀取代了军刀,展开传奇的人生,他无师自通,所雕刻的作品栩栩如生,还曾经被先帝聘至皇宫担任皇家的雕刻师。 十几年前他隐退于市,从此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宋依仁没想到楚鄂居然认识大名鼎鼎的寿山老人,心里不禁思索着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拜完师,楚鄂还带他去买了一套由知名工匠打造的雕刀,说是要送给他当礼物,他本来不敢收,楚鄂却十分坚持,最终他盛情难却,便收下了楚鄂的厚礼。 「楚大哥,你的恩情,我真是无以回报。」 楚鄂拍拍他的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但你一定要认真学习,且不能荒废学业。」 「我不会令楚大哥失望的。」想着自己有幸成为名师之徒,宋依仁十分雀跃,可一想到宋依织,不禁又愁眉苦脸。 「楚大哥,可是我兄长那一关恐怕……」他忧心地道,「她说我要是再缺课,便要打断我的腿。」 楚鄂一听,笑了起来。「哇,他这么狠?」 第四章 「她对我寄望很深,所以……」想起宋依织严厉的表情,他难掩惶然,「我哥要我离你远一点,要是她知道你帮我找了师父,又买这么好的雕刀给我,她一定会很生气。你有所不知,她生气起来好可怕的。」 看他一脸畏惧惶恐的样子,楚鄂哈哈一笑,一派轻松地说:「不怕,我陪你回去跟他说。」他一把拉过宋依仁,信步往仙人面店而去。 两人回到仙人面店时,正是店里最忙碌的时间。宋依织见楚鄂跟宋依仁一道回来,愣了一下。 楚鄂朝她招招手,「你忙,我们等你。」 她还没回过神,就见楚鄂不知问了宋依仁什么,宋依仁点点头,便领着他往后面去了。 她一边忙着生意,一边又猜想着楚鄂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不禁有点神不守舍。 话说回来,楚鄂为什么会跟着依仁回来?依仁今天回来得比平常都晚,他跟楚鄂在一起吗?这臭小子,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要他离楚鄂远一点,他竟敢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好不容易忙到一个段落,她将工作交代给锦儿跟小宝,立刻冲向连接前后院的小庭院。 小庭院本来荒废着,宋依织整理之后便播下天衣给她的乔麦种子,收成之后,她照着《厨神秘笈》上的作法和了乔麦面团,做出口感特殊的蓠麦凉面,不过这面得看季节,而现在正当季。 楚鄂跟宋依仁坐在庭院旁边的一条长凳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状,她心头一惊,立刻大步向前。 「楚鄂,你到底在做什么?」她一把抓起宋依仁,像母鸡保护小鸡般将弟弟护在后头。 见她把自己当老鹰一般防范着,楚鄂无奈的一笑,「你这是做什么?依仁是你最珍贵宝贝的弟弟,我保护他都来不及,怎会伤害他呢?」 他又在胡说八道了!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让人听起来全身痒得难受的话呢?依仁?天啊,从前她不曾觉得弟弟的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可从楚鄂口中叫出的依仁为什么有种在喊「伊人」的感觉? 是她对楚鄂有偏见,所以很敏感?还是……楚鄂真的对她弟弟有兴趣?! 她弟弟也是文弱秀气的少年郎,似乎正是楚鄂喜欢的类型。 「哥,我——」 「你闭嘴!」宋依织打断了宋依仁,「你这么晚回来,跑哪里去了?该不是跟这个家伙在一起吧?」 「我……」宋依仁心虚地垂下头。 见他那一脸「我认了」的表情,宋依织整个脑袋冒火,她回过身,怒气冲冲的瞪着楚鄂,「楚鄂,你最好别靠近我弟弟,你为什么要缠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质问,楚鄂先是一顿,然后蹙眉苦笑。 「我没缠着他,只是想帮助他。」楚鄂气定神闲地解释,「我实现我对依仁的承诺,帮他觅了个名师,完成他习艺的梦想。」 闻言,她一愣,「名师?」 「哥,」这时,宋依仁怯怯地开口,「楚大哥带我去见了京城雕刻名师寿山老人,那位大师也收我为弟子了。」 「什么?!」她陡地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么没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哥,我真的想习艺,我真的——」 「宋依仁!」她沉声打断了他,「你的事,我待会儿再跟你算,现在你一个字都不准说!」 「楚鄂。」转身,她怒目直视着楚鄂,「我不知道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依仁天真可欺,可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会让你如愿的!」 楚鄂微怔,故作一脸无辜,「我纯粹出于爱才惜才之心,并无不轨企图。」 「哼!」她冷哼一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随便让你说三句话就能糊弄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 见她如此气愤,楚鄂露出困惑的表情,若有所思一会儿,才饶富兴味的一笑。「小仙,你该不是在吃味吧?」 她一愣,「嗄?」 「是不是见我对依仁好,你心里不舒坦?」 「谁、谁吃你的味?!」她涨红了脸,羞恼地吼叫,「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快走,别缠着我弟弟!」 她气怒的动手推他,可她的力气不够,他个儿又高大,她根本推不动。他好整以暇的笑视着她,像是在看着什么笑话。 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宋依织益发的恼怒。「不准你再来!快走,我不会让依仁去跟什么寿山老人学雕刻,我们不领你的情!」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宋依仁忽地屈膝一跪,她吓了一跳,瞠大了两只眼睛看着他。 「哥,我知道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曾求过你什么,」宋依仁眼眶泛泪,「但这次,我求求你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曾经因为不想让你失望而强迫自己别再拿起雕刻的小刀,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想要雕刻,我……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雕刻,我想成为一个很棒的工匠……」他潸然泪下,开始啜泣。 宋依织忽地一阵鼻酸。她感觉得到宋依仁的决心,也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及压抑,他一直很敬畏她,对她的话总是言听计从,不敢违背。 她想,他是不快乐的。 可是,她希望他成材,她希望他有出息啊! 「依仁,我希望你读书,我希望你能参加科考,然后——」 「我知道。」他抬起头,第一次打断了姊姊的话,「我知道你对我有期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还是无法忘情雕刻,这次多亏楚大哥帮忙,我有幸能拜得名师……」说着,他目光一凝,神情坚定地一字一句说出心声,「无论如何,这次我是不会放弃的。」 迎上他坚定毅然的眸子,宋依织的心一撼。 「小仙,看着他的眼睛。」楚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宋依仁的面前,让她直视着他。 「你忍心摧毁他的梦吗?」楚鄂说道:「他没有责任达成你的期望,你也没有棹力剥夺他的梦想。」 这句话,撼动了她的心。 「他并不会荒废学业,只要把时间安排好,他可以一边读书,一边习艺,并非只能选择一个。」楚鄂说罢,松开了手,「他是你弟弟,如果你相信他,就放手让他去飞吧。」 听了楚鄂的这番话,再看着在她面前一脸倔强的宋依仁,她的心动摇了。 依仁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不是她养的小鸟。确实,她没有权力剥夺他的梦想,她该放手让他飞,勇敢的去飞。 「依仁,你真的那么喜欢雕刻吗?」她问。 宋依仁用力点点头。 「那你能答应我不荒废课业吗?」 他先是一怔,旋即使劲点头。「我会更努力读书,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一叹,松口,「好,那你去吧。」 宋依仁一听,紧绷的身体及情绪瞬间放松,哇的一声哭了。 楚鄂拍拍他的肩,将他拉了起来,「好了,依仁,你哥都答应你了,别哭了。」 「嗯。」宋依仁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楚鄂怜爱地摸摸宋依仁的头,看着他那温柔又怜惜的眼神,宋依织警觉的拨开他的手,「我是答应让他去习艺,但你还是给我离他远一点。」 楚鄂先是一愣,然后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 御书房里,当今皇帝朱和庸正跟自己的御前带刀侍卫闲聊着。 「好呀你,居然趁朕不注意时来这么一招?」朱和庸眉心一拧,有几分不快的瞪着楚鄂。 楚鄂满不在乎的一笑,「出奇致胜,这是赵太傅教的。」 「好个出奇致胜。」朱和庸哼笑一声,「这普天之下,只有你够有胆量跟当今天子争女人吧?」 「我若礼让,岂不是表示皇上争不赢我?」楚鄂耸耸肩,「这么一来,臣算是羞辱了皇上,合该是死罪难逃。」 朱和庸听着,虽觉得他狡辩,却又有几分道理。 「瞧你那伶俐的嘴。」他故意沉下脸说:「可别忘了朕是君,你是臣。」 楚鄂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反倒爽朗一笑,「皇上平时老要臣跟您称兄道弟,说什么只有两人之时,不是君臣,而是兄弟,怎么这会儿却拿皇上的头衔欺压我?」 听他用欺压二字形容,朱和庸好气又好笑。「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吧?是朕先说了喜欢她,想将她纳为贵妃的,你怎好意思来争?」 楚鄂不以为然,「感情的事哪来先来后到?当然是各凭本事。」 第五章 「好个各凭本事,冲着你这句话,朕是争定了。」朱和庸眼底闪过一抹锐芒,与他温文儒雅的外表十分冲突。 原来一直以来光顾仙人面店的小朱便是当今圣上,而楚鄂则是保护皇上的御前带刀侍卫兼禁内统领。 楚鄂,征夷大将军楚天云的独子。他十岁以前跟着戍守边城的父亲住在北疆,自幼习武,八岁时便能骑射狩猎。 先帝在朱和庸十三岁时便已立他为太子,但朱氏一族男丁单薄且体弱,朱和庸幼时还曾经患了重病,差点早夭。 楚鄂十一岁那年随着楚天云回京面圣,与朱和庸在骑射大会上有了接触,两人年龄相差无几,颇为投缘,先帝于是要求楚鄂留京,成为朱和庸的伴读,与朱和庸一同习武学文,进修六艺。 两人一块长大,几乎同进同出,感情犹如亲兄弟般深浓。 两年前,先帝崩逝,朱和庸即位,朱和庸封楚鄂为御前带刀侍卫,并将整个御林军交由他管理发落。 人前,两人是行礼如仪的君臣,人后,他们是无所不谈,笑笑闹闹的好兄弟。 三个月前的一次微服出巡,他们发现仙人面店,当时已过午膳时辰,店里没有客人,可却传来扑鼻的香气,教他们忍不住朝店内走去。 那一天,他们同时认识了女扮男装的宋依织。是的,他们都看出她是个姑娘,可想着她扮男装是为了讨生活,便没拆穿她。 本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没想到两人一试成主顾。朱和庸甚至动了念头,想将宋依织纳入后宫,带进宫里照顾他的胃,这么一来,他便不用三不五时微服出巡,就只为了吃她煮的一碗面。 谁料到,当他说要纳宋依织为妃时,楚鄂竟也表态对她有好感,想追求她。 他二人在外人面前是君臣,可私底下却是兄弟,如今两人同时看上一位姑娘,他倒乐意来场君子之争。 「楚鄂,朕告诉你,你是没胜算的。」他说。 「何以见得?」楚鄂问。 「这些时日见她对你的态度,便知道她十分厌恶你,对朕嘛……」朱和庸说着,有几分得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朕是有好感的。」 楚鄂一听,哈哈大笑,「皇上既然如此自信,又何必担心臣出奇招?」 「要出奇招,朕可比你厉害。」他得意洋洋,「要知道朕可是一国之君,天底下岂有朕要不到的女人?」 「皇上若要强抢,早可以下手。」楚鄂拱手一揖,「但臣知道皇上绝非小人。」 朱和庸一怔,心知被他摆了一道。 楚鄂这句话说出口,他若真要用强,那便落了小人之实。 「好样的,楚鄂。」他好气又好笑的指着楚鄂,「总之各凭本事,到时不管是你掳获她的芳心,还是朕抱得美人,都不能破坏咱俩兄弟的感情。」 「那是当然。」楚鄂一笑。 自那天此,午后,楚鄂会先跟朱和庸一起到仙人面店吃面,而后离开,傍晚时他会再回来,而且是陪着宋依仁一起回来。 他说他要确定宋依仁有好好念书、好好习艺,还说这是他负责任的表现。 可是,宋依织真是介意极了。 看楚鄂对宋依仁如此关照,她强烈怀疑他图谋不轨。 这个浑蛋!他不是有小朱了吗?为什么一下子表现出对她有兴趣的样子,一下子又黏着她弟弟? 有龙阳之癖就算了,他还有三心两意的坏习惯! 每当看见依仁在院子里练习雕刻,他坐在一旁笑看着时,她就浑身不舒服。她真的很担心天真的依仁被他吃了。 不成,她一定要想办法弄走他,绝不让他染指她的宝贝弟弟! 这天店休,傍晚时分,楚鄂一如往常跟着宋依仁回来,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门,见她拿条板凳就坐在门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宋依织对楚鄂说了声借一步说话,到一旁把酝酿多时的话说出来。 「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弟弟同进同出吗?」 楚鄂微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街坊邻居说闲话。」 「我们都是男人,能有什么闲话?」 「就因为都是男人,闲话才难听。」好个楚鄂,跟她装疯卖傻?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明。 楚鄂蹙眉,「我跟依仁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闲言闲语。」 「你不怕,我怕。」她磨牙,「他是我弟弟。」 楚鄂听着,噗哧一笑。「小仙,我把依仁当弟弟,没有其它不应该的想法。」 「依仁已经有一个大哥,不需要再多你一个。」 「你是「大哥」吗?」楚鄂笑问。 她自认能欺过所有人,可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 她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我是说,所谓的大哥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扛住的男人,可你这么痩弱,行吗?」 宋依织愣了一下。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她还以为他看出她是女儿身呢,真是多想了,在这儿开业这么久,还没人觑出她的真实身分呢。 「我扛不扛得起,不用你管。」她横眉竖目的瞪视着他,「你这么喜欢弟弟,回去让你娘生一个给你玩吧!」 闻言,楚鄂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你真是有意思。」 「什么?」看他不痛不痒,她气坏了。 「我说小仙,」楚鄂微低下身子,将脸凑近了她,似笑非笑地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咦?」她瞪大眼睛。 「你妒嫉我对依仁这么好,却没你的分,是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才不……」 「我是想对你好,可你不领情啊。」 他那可恶的笑脸靠得太近,近到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她羞恼地推开他,「你滚,你真烦!」 看她气得面红耳赤,楚鄂开怀至极。 他总是喜欢闹得她无法维持沉着冷静,看她涨红着脸生气。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闹得她有回应。 「好吧、好吧,你今天有空,我就把依仁还给你。」楚鄂坏坏的一笑,然后旋身潇洒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依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气,可胸腔里又有一股喧闹的情绪。 「哥……」这时,宋依仁发出弱弱的声音。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回头瞪着他。 他吓了一跳,顿时哑然,让自觉太过激动的她赶紧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 见她神色正常多了,宋依仁怯怯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楚大哥?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照顾。」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就知道他是好人?」她一脸严厉地教训,「小心被他吃了。」 「楚大哥不吃人的。」他眼神很是单纯。 「你……」她气宋依仁的天真,想把楚鄂跟小朱的事告诉他,又怕污染了他纯洁的心灵。 「对了,」她话锋一转,「他有问过我的事吗?」 宋依仁一脸困惑,「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她为弟弟的反应气结,「我的名字,或是……」 「喔,」宋依仁恍然大悟,「没有,他从没问过你的事。」 「是吗?」她满腹疑窦。 楚鄂之前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现在他跟依仁这么好,怎么不趁机问个清楚?难不成他真将目标转移到依仁身上,对她没了兴趣? 可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依仁,你给我记住,可别把我的事告诉他。」她耳提面命。 宋依仁点点头,「放心,不会的,姑娘家的事怎能随便说?不过我都快忘了我有的是姊姊,不是哥哥了。」 「……」她一呆,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眼前这堆得像小山似的各式礼物,宋依织真是傻眼了。 衣服、鞋子、帽子、上好的绫罗绸缎,玉饰等,这些全是小朱要人送来的,她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她就这么放着不动,直到朱和庸跟楚鄂一如往常的到来。 一进门,看见堆得山高似的礼物,楚鄂先是一愣,旋即看向一旁的朱和庸,当下便明白了。 这些贵重的礼物肯定是朱和庸叫人送来讨好宋依织的,还真是张扬的作法,不过也符合他的身分及个性,只可惜宋依织肯定不是如此就能打动的女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一进门,宋依织便问着小朱,「是你要人送这些东西来给我?」 「正是。」朱和庸一脸开心得意,「你喜欢吗?」 第六章 「不喜欢。」她沉着脸,「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也没理由送我这些东西。」 「我希望你开心,这算是理由吗?」朱和庸笑问。 没有女人不喜欢礼物,他的皇后及妃子们收到他的礼物时,哪个不是眉开眼笑?虽说她现在男扮女装,但也终究是个女人。 「你光顾我的面店,我就够开心了。」她说:「这些礼物,请你收回去吧。」 朱和庸一愣,注意到一旁的楚鄂正幸灾乐祸的窃笑着,令他的自尊受创,不禁有点懊恼。 「礼物既已送出,岂有收回的道理?」他脸色有些沉,「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它们都随你。」 见他坚决,宋依织沉吟片刻才道:「看来你是不会把东西收回去了。」她无奈一叹,「那好,我就将它们典当换了银两,救济那些贫苦的人,也算是帮你积德添福。」 朱和庸先是一怔,然后笑笑,「都好,随你的意。」 「嗯,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她话锋一转,神情一凝,「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但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朱和庸长在宫中,宫中百花争艳,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可他还真没见过她这种的,不会特意讨好他,更不会被礼物收买,有着自己的原则。对他来说,她不只新奇,还充满挑战。 而且,他太喜欢她的手艺了,真想将她留在身边。忖着,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楚鄂,见楚鄂也睇着他,好整以暇又气定神闲。 好个楚鄂,也不想想他可是当今皇帝,又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竟明着跟他争?先前他来时总是不多话,那是因为他感觉到她对不多话的他好过油嘴滑舌的楚鄂。他想,她喜欢的就是他这样沉稳有礼的公子,而不是楚鄂那样的脱缰野马。 他想一步步、慢慢的得到她的信任及好感之后,再让她知道他的身分,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可楚鄂动作比她快,已经开始做一些讨好她的事,教他不得不加紧脚步跟上。 烈女怕缠郎,他就不信争不过楚鄂这家伙! 「小仙,」想着,他温柔笑视着宋依织,「我天天来这儿吃着你煮的面,见着见着都觉得你像自己人了,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客气,只管跟我说,好吗?」 她一愣。从前来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且不多话的小朱,几时变得这么热情积极?什么见着见着都像自己人?她又为什么要麻烦他?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朱和庸一听,微微的皱起眉头。「这哪是什么人情?你不也接受了楚鄂的帮助?我知道他替你弟弟觅了位名师,是吧?」 这事不假,但可不是她去求楚鄂,而是楚鄂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我没求他帮忙,是他自己多事。」她说着,还瞪了楚鄂一眼。 听她说楚鄂多事,朱和庸忍俊不禁的一笑,「可不是吗?我也觉得他多事,给你添了麻烦。」 朱和庸趁机落井下石,教楚鄂忍不住斜瞪了他一眼。 「我做那些事纯粹因为惜才爱才。」楚鄂挑眉一笑,「我看依仁有天分,所以推他一把,可不是在讨什么人情,反倒是你……」说着,他反将朱和庸一军,「你送这些大礼给小仙,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小仙是个肤浅之人?」 「你……」朱和庸惊觉被他倒打一耙,脸都绿了。 「小仙若是如此肤浅庸俗,哪里值得追求?」 宋依织一愣,惊疑的看着两人。 追求?慢着,他们两人不是一对吗?现在他们却要追求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觑见她脸上的表情,楚鄂自知嘴快。她如今是女扮男装,而且显然并不想泄露了身分,他现在要是拆穿她,肯定没好处。 「我是说,像你这样的好人,值得我们付出友谊。」他赶紧补上合理的说法。 友谊?她看根本是有鬼吧? 虽说她难以接受两个男人有什么暧昧,但她尊重他们的选择。毕竟维持一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及关系,真的够苦,有时她甚至还有点同情他们。 可要是他们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她可是无法接受。 「小朱公子,」她直视着朱和庸,「你不嫌弃我,愿意交我这个朋友,我非常感激,你能光顾小店已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其它的就不需要了。」 朱和庸一听,语带试探地问:「那……你乐意交我这个朋友?」 「那是当然。」她点头。 「我呢?」楚鄂兴冲冲的问。 她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身后,她听见朱和庸嗤的一笑。 宋依织扛着刚买来的各式杂货及干货,歪歪扭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原先老板说要帮她,但她却坚持自己来。她是个「男人」,再痩弱也不能不堪到连拿点东西都要人帮助。 抓着沉甸甸的两袋货物,她吃力的走着。想着待会儿她要不是喘得跟驴子一样,就是闪到腰、扭到脚。 突然,有人自她身后一把抓住她右手边的袋子。 「啊!」以为有人要抢她的东西,她直觉的想用力抓住袋子,可身子失去平衡,整个人晃了一下,幸好一只大手及时圈住她的身子,将她扳正。 她的脸贴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上,直觉告诉她,那是男人的胸膛。顿时,她又羞又慌的退开。 而就在此时,她另一边手上的袋子也被拿走了。 她心头一震,惊疑的看向那人,不禁愣住。「楚鄂?」 刚才让她脸红心跳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总拒于千里之外的楚鄂。 此时,楚鄂一派轻松的拎着刚才差点压垮她的两袋重物,面带微笑的注视着有点惊慌失措的她。 「我帮你吧,看你多吃力。」他说。 她急着要抢回自己的东西,不想欠他人情。 「不用,我自己行。」 「我方才在你身后,明明见你摇摇晃晃,麻布袋都快拖着地了。」 她秀眉倒竖,「就算是这样也不关你的事。」 「瞧你的腰那么细,要是提重物伤了,那该怎么办?」说着,楚鄂坏坏的一笑,刻意的压低声音,「男人的腰很重要,你知道吧?」 她一愣,当下没弄懂他的意思,但待咀嚼一番,再对照他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瞬间明白了。 因为明白,她涨红了脸,气呼呼的瞪着楚鄂。 「你又知道我是男人了?!」她一时羞恼,冲口而出。 可一脱口,她陡地一震,警觉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她希望楚鄂没那么敏锐,希望他没听出端倪…… 「如果是女人,那就更重要了。」楚鄂睇着她一笑,「你知道吗?腰不好的女人,很难怀上孩子的。」 顺着他的话,宋依织将话圆了回来。 「我是男人,不生孩子!」她懊恼的瞪着他。 楚鄂唇角一勾,两只眼睛深深的注视着她,「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总之腰是很重要的,千千万万别伤了。」说完,他提着两袋东西,径自往前走去。 「欸!」她追上去想抢,可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将两袋东西抓得死紧。 「你就不能接受别人的好意吗?」他说:「一个人再强大,都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你没帮助过别人吗?」 「当然有。」 「那就对了。」他勾唇一笑,「现在你就乖乖接受我的帮助吧。」 看着他径自前行的背影,宋依织愣了一下。 他有高大的身形,精实的体魄,给人一种强大的安心感,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别吗?她能力所难及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若他是个喜欢女人的男人,那么身为女人的她,应该会对他产生好感吧?只可惜,他喜欢的是男人,对她贴心殷勤,也是因为他认为她是男人…… 不知怎地,当宋依织这么一想的时候,胸口竟突然揪紧,莫名的感到难受。 如果他喜欢的是女人,如果她能以女人的样貌示人……慢着,她在想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不可靠。 她用力的甩甩头,像是要将这种荒谬的、即使是瞬间即逝也不该有的想法甩开、甩掉。 但扰乱她的人更频繁的出现了。 楚鄂跟小朱几乎天天都出现在宋依织的面前,她虽然心里疑惑,毕竟她对他们一无所悉,住哪里、做什么、家里有谁,这些最基本的事她都不知道,但渐渐也习惯。 第七章 或许他们是真心把她当朋友,没有其它的想法吧,反正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经营面店,拉拔弟弟成材,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她不想烦心,亦不想深思其它的可能。 这日趁着店休,昨天到早晨又下了一场雨,她决定到城郊一座名叫鸦山的小山采集野菜及野蕈。雨一停,她着好装,带着竹篓便出发前往鸦山。 鸦山不高,但林木茂密,阴凉舒适,是许多京城人踏青的好去处。 可今天,她没看见什么踏青的人。 这样也好,若是有人发现她在这儿采集野菜跟野蕈,一定会上前探问,要是大家都知道雨后可以在鸦山找到美味鲜嫩的野菜及野蕈,以后就会有一堆人和她抢了。 来到鸦山,她沿着林道,仔细的寻找着。 那些野菜及野蕈总在雨后出现,它们会长在大树底下的潮湿阴凉处,不易发现。关于这些知识,其实她也是从《厨神秘笈》里看到的。 说起天衣送给她的那本书还真是神奇,每隔一段时间,有些旧书页会消失,但旧书页消失的同时,也会出现过去不曾看过的新书页。不知为何,每次当她有任何困扰及问题,只要心里想着,然后再翻开秘笈,书里便会出现一些她需要的知识及食谱,像是它听得到她的疑问般。 沿着潮湿的林道,她仔细的寻找着,果然有所斩获。 经过一两个时辰,她的竹篓已快被采集到的野菜及野蕈填满了。她检视了一下,心满意足。而此刻,她也已经走到林道深处了,她想再找个一刻钟,便踏上返途。 忽地,身后传来沙沙声。她猛地回头,陡地一震。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只大小不一的山犬,带头的是一只黑色大狗,目露凶光,咧嘴龇牙,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她发不出声音,两只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能动。 眼看大狗一步步的逼近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在这儿等死,她得赶快逃,甚至找到反击的东西。 这时,大狗率先扑向她。她惊叫一声,将手上的竹蒌扔过去,转身往林道更深处跑去。 「啊!救命!」她尖叫着拚命的拔腿狂奔,而身后传来的只有山犬狷狂的叫声。 跑没十几步,她绊到一颗石头,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啊!」 她迅速的转过身,只见为首的黑色山犬已朝她扑了过来,她害怕的把头一别,抬手遮住眼睛。 她的一生也许就要在今天划下终点…… 但就在此时,有一双大手将她紧紧的抱住。她一惊,睁开眼睛,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楚鄂不知几时出现,用身体护住她,而在他结实的背上,山犬的眼睛露出凶恶的光,一口利牙就咬在他背上。 她吓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迎上楚鄂的眸光时,他那眼睛彷佛写着「不怕,我在这」,那一瞬她的胸口一揪,好疼好疼。 这时,其它山犬冲过来攻击楚鄂,楚鄂起身,奋力扯下咬着他肩膀的黑山犬,再几记重脚踢飞其它围攻他的山犬。 山犬像是知道碰到对手,不敢冒进,只是围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发出低沉的威吓。 楚鄂将她护在身后,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挡在她跟山犬之间。她发现他的肩上流着血,是刚才保护她的时候被黑色山犬咬伤的。 心口难以抑制的疼痛起来,她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他,他以为她怕,低声地安慰,「别怕,狗很聪明,要是它们觉得没有胜算是不会冒进的。」 她不怕,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不怕。不为别的,只因他在。 她从来不知道有个男人能教她如此的安心信赖,是因为此时此刻,除了他,她没有其它仰望?还是……因为是他? 楚鄂昂然挺立,无畏无惧的直视着那只为首山犬的眼睛。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几只山犬很有默契的转身逃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林道间。 楚鄂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确定山犬们已经离开才转过身。 「你没事吧?」楚鄂笑视着她,依旧一派轻松。 她看着他,再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知怎地,情绪突然很激动,很澎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已不在意,她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她也许会被那群山犬攻击致死,尸身不全。 她不敢想象那种可怕的景象,如果她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弟弟,不能开店卖面,不能……不能再见到她最讨厌的楚鄂。 看着他,她心头一个揪紧,哇地一声哭倒在他怀里。她紧紧的抓住他,止不住眼泪。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准哭,可她停不下眼泪,她无法松开那紧紧抱着他的手。 这一刻,什么矜持跟羞耻,都抛到脑后去了。 被她这么紧紧抱着,楚鄂先是一愣,惊疑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但旋即,他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静静的看着总是那么要强凶扞的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你很害怕吧?」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唔……」她哭着点点头,「我以为我会被咬死。」 「不会的。」他笑叹一口气,「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发生那种不幸的事。」 他这些话让她觉得很安心,可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哭倒在他怀里,而且紧紧的抱着他,她是「男人」,而他也是,这种样子怎么合适。 想着,她立刻松手并推开他,然后胡乱的擦干眼泪。 楚鄂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怕的话,你可以抱着我没关系。」 她登时瞪大眼睛,「我、我们都是男人。」 「我不介意。」楚鄂一脸认真。 闻言,再迎上他坚定的眸子,她心头一撼。是的,他是不介意,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而她,是如假包换的女人。 现在他会这么在意她、守护她,是因为他以为她是个秀气的男人——他喜欢的那种,但她不是。 想到这儿,她感到懊恼且沮丧。 「我介意。」她倔强的直视着他。 楚鄂沉默了一下,淡淡地应了声,「喔。」话锋一转,他问她,「没受伤吧?」 她摇摇头,「只是受到惊吓,倒是你……」她指着他的肩,「你肩后被咬伤了,血一直在流。」 他似乎忘了自己受伤的事,经她一提,才伸手去摸。被山犬咬伤的地方有着灼热的刺痛感,教他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我先帮你看看。」她说:「你转过身去,蹲下来。」 他转过身蹲下,她发现他的衣服已被撕下一片,山犬的利牙又尖又长,在他肩背上留下几个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的流。 她取出手巾按住伤口,只一下子,血便浸湿了手巾,将洁白的手巾染成红色。 她看着,心突然好痛好痛。 这是为她受的伤,在那么危急的时刻,他想都没想的用身体保护了她。 一直以来,她都在保护着弟弟,总是告诉自己不能软弱、她必须坚强,甚至要以男人的样貌示人。她以为她不需要依靠,不需要被保护,可这个该死的、讨厌的楚鄂,却让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 他总是在她面前展现力量,让她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柔弱。现在,他还不顾自身安危的保护了她,他为什么要摧毁她的「男子气慨」?他为什么要让她怀疑男人都不可靠这个道理? 她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可现在她却深深的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但不对啊,他让她靠,是因为她在他眼里是男人;他保护她,也是因为她是男人。 当他发现她是个女人,他对她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想着,她好难受。这是第一次,她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感到恼恨。 「小仙?」听见她啜泣的声音,楚鄂微顿,「你在哭?」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泪流满面,不禁感到懊恼。 「没有!」她飞快抹去眼泪,快手快脚地帮他止住血,转开话题,「对了,你为什么会来鸦山?又那么碰巧的救了我……」 「不是碰巧,我是为了你来的。」 闻言,她一愣。「为了我?」 「我去找你,依仁说你来鸦山了,我就立刻出城找你。」 「为什么?」 「鸦山近日已发生两起山犬攻击人的事件,我担心你单独上山,会变成它们的目标,所以立刻上山,果然……」说着,他吁了一口气,「我一路赶来的时候,心里真是焦急,脑子里有许多不好的念头,就像身后有头巨大的怪兽在追我一样,不停加快脚步……」 第八章 听他说着这些话,宋依织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从他的表情、眼神还有语气,她可以知道在找到她之前,他是真的心急如焚,她的心因而棒动着。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唇角轻轻一勾,笑出一道美好而迷人的弧线。「小仙,幸好你没事。」 看着他,她心慌意乱,胸腔里像是塞满了躁动的鸟儿,几个振翅,搞得她一颗心难以平静。 「我、我们快走吧。」她说着,径自迈步向前。 这样陌生且激烈的情感,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第三章】 宫墙巍峨,殿角森严,一色黄瓦,画栋飞檐。 御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说笑声,听来是两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几名内侍在御书房外守着,附近也有御林军穿梭巡逻。 书房内,朱和庸正大口大口的吃着加入鲜嫩野蔬的蔷麦凉面。 「这面条的口感跟嚼劲实在太棒了。」朱和庸兴致勃勃地说,「你刚才说这是什么?」 「蔷麦凉面。」回答他问题的是穿着一身深蓝色劲装,袖口领口滚着云朵绣边的楚鄂。 「小仙真是厉害,哪来这么多做面的方法?」朱和庸赞叹着,然后信誓旦旦地道:「朕一定要纳她为妃,让她一辈子帮朕煮面备膳。」 「喔。」楚鄂懒懒的响应着,还不以为然的挑挑眉。 「你那是什么表情?」朱和庸问。 「臣认为皇上实在太自私了。」他说。 朱和庸一怔,「朕自私?」 「皇上有皇后、妃嫔,后宫佳丽虽未有千,也有百,您顾着她们都嫌不够,岂有余力顾着小仙?」他摇摇头续道:「再说小仙出身民间,不识宫中规矩,更不知后宫险恶,让她进宫恐怕对她是场灾难。」 「瞧你把朕的皇宫说得像是地狱般。」 他一笑,「皇上若只是想吃她做的东西,那还不容易?您不克出宫,就由臣为皇上带进宫来,就像现在这般。只为了口腹之欲,却要毁小仙一生,您于心何忍?」 朱和庸听着,眉头不禁一蹙,「好个楚鄂,你真是大胆,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敢这么跟朕说话,可偏偏朕又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 楚鄂神情自若,「皇上身边的女人何其多,恐怕也不是个个都入得了您的心吧?皇上若想纳她为妃,不该是如此肤浅的理由。」 「喔?」朱和庸挑挑眉,语气懒懒地回应,「你倒说说你喜欢她的理由有多么不肤浅。」 楚鄂微顿,然后一笑。「我喜欢小仙的纯真善良。」 他说着的同时,想起第一次光顾仙人面店发生的事。 当时在店外有对乞儿父子,衣衫褴褛,不管是谁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却在百忙之中特地煮了两碗热腾腾的面,亲自送到店外给那对乞儿父子饱餐一顿。 那一幕,至今仍教他印象深刻。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的不是个女扮男装的面店老板,而是位仙女。 他将此事告诉朱和庸,朱和庸愣了一下。「朕为何不知此事?」 「臣护卫圣上,自然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四周有何人,发生何事,臣都不可错过。」 朱和庸不以为然的啐了一声,「你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恐怕观的都是小仙,听的也都是小仙吧?」 楚鄂知道他此言不是认真,只是在打趣他,倒也没往心里去。 「她的生活总的来说也只是小康,谈不上富裕,可她的眼神……」提起宋依织,楚鄂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神情,「像是什么都不缺似的充满光芒。」 听他这么一说,让朱和庸觉得楚鄂喜欢宋依织的理由确实是理直气壮得多。 细想,他今年二十有八,在十六岁那年便已立了太子妃。如今,他的皇后跟妃子已为他生了两个皇子、四个皇女,反观今年二十有五的楚鄂,还是孤家寡人,身为兄弟,他很是担心。 这些年,他一直在帮楚鄂物色对象,可是楚鄂却说他对成家之事既没兴趣也未有准备,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 楚鄂十一岁就和他认识,他从没见楚鄂跟什么女子往来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可就没一个令楚鄂上心。 皇后曾跟他提过楚鄂的事,说楚鄂或许是有龙阳之癖,还暗示他要跟楚鄂保持距离。听了,他哈哈大笑。 他跟楚鄂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朋友,不管楚鄂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的情谊都不会改变。 「其实仔细想想,」朱和庸凉凉的说:「你已届婚龄,娶妻确实比朕纳妃还要紧急。」 「可不是?」楚鄂打蛇随棍上,「我看皇上就别跟臣争了。」 他挑挑眉,「要朕让你?那岂不是看轻你、羞辱你了?」 当初跟他说的话,如今被用来堵着自己的嘴,楚鄂不知该哭该笑。 「朕的魅力可不输你,而且小仙对朕客气温柔,对你要不冷言冷语,就是相应不理,不是我说,」他有一丝得意的睇着楚鄂,「朕可比你有胜算。」 「皇上可知道战争未到最后一刻,输臝都是未定之天?」楚鄂挑眉一笑,自信满满。 其实经过鸦山事件后,楚鄂可以感觉到宋依织对待他的的方式有了微妙的改变。虽然她还是常常拿冷脸对着他,可说话的语气及声调却不像从前那么的冷漠,甚至是严厉。 人非草木,他想宋依织终究是动心了吧? 「好个输赢是未定之天。」朱和庸眼底闪过异彩,「咱俩且走且看吧。」 「陛下,凤芹公主求见。」这时,书房外的内侍说话了。 朱和庸跟楚鄂互视了一眼,「传。」 不一会儿,内侍领着凤芹公主来了。 凤芹公主年方十七,正是女孩儿最青春美丽之时。她有着花一般的容貌,玉一般的肌肤,姿态婀娜,身形苗条,举手投足都令人迷醉。一 她并非朱和庸的亲妹妹,亦没有皇族的血统,而是皇太后娘家亲戚的孩子,自幼失去怙恃,皇太后喜欢她,便将她带进宫里养着。后来,皇太后央求先帝收她为义女,改姓朱,赐名凤芹。 「凤芹参见陛下。」凤芹穿着锦绣衫裙,打扮得珠翠围绕,穿金戴银,把人耀得眼花。 朱和庸一笑,「免礼。」 凤芹见案上有一碗她从未见过的面,愣了一下。她幼时便进宫被皇太后宠着,每天过着炊金馔玉,锦衣玉食的生活,这种庶民小吃,她不曾尝过,或许未进宫前曾经吃过,但因为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 「陛下,那是……」 「喔,是楚鄂帮我带回来的乔麦凉面。」今天他因为接见常州来的御吏,未能跟楚鄂一同出宫,于是楚鄂便帮他带了一碗凉面回来打打牙祭。「你想尝尝吗?」 凤芹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不了,凤芹谢过陛下。」 凤芹自幼娇养,因为长得美又得宠,就算是在一帮有着朱家血脉的公主之中,她也毫不隐藏她傲慢,甚至跋扈的性子。 她的眼神飘向一旁的楚鄂,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楚鄂,你怎会带这种庶民吃的东西回宫给陛下吃呢?要是不干净,出了差错——」 「公主甭担心,皇上不是第一次吃了。」楚鄂说。 「喔?」凤芹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是家名叫仙人面店的鲜蔬乔麦凉面,只有这时节才有,想吃还不一定吃得到。」朱和庸说。 「是吗?」凤芹不以为然。那种寻常百姓吃的东西,哪比得上御厨做的山珍海味。 「对了,何事找朕?」朱和庸问。 「没什么,」她嫣然一笑,「只是很久没见到陛下了,特来向陛下问安。」说着,她视线一移,停在楚鄂脸上。「楚鄂,这月十五,修禅寺开放赏花,可以同行吗?」 「臣粗人一个,岂懂风雅?」楚鄂想也不想的婉拒了她。 凤芹进宫时,楚鄂已是翩翩少年。一次的骑射大会,当时只十二岁的她差点落马,楚鄂因救她而跌伤手骨,自那天起,她的一颗心便只在他身上。 她一日一日的长大,也对楚鄂一日一日的倾慕。 凤芹心高气傲,多少王公贵族追逐着她、讨好着她,可她不为所动,心里眼里只有楚鄂,但她越是长得如花似玉,楚鄂就对她越是疏离。自她长大后,他从未认真的、专注的看过她,待她有礼却生疏,让她感到懊恼及沮丧。 她在宫里长大,当然听说不少流言蜚语——关于朱和庸跟楚鄂的。 第九章 他们两人自幼同习文武,虽身分相异,感情却亲如兄弟。朱和庸自幼身弱,楚鄂却高大挺拔、身强体壮,因此总是处处维护着、保护着他。 人前,他们严守君臣之礼,人后,却是亲密无间,总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这些年来,朱和庸先后跟皇后及妃子生下六名儿女,可早该成家的楚鄂却至今未娶,爱慕他的女子众多,他却不曾传出任何消息,就连那些妃嫔们都私下议论着,说楚鄂钟情朱和庸,女人入不了他的眼。 凤芹坚定的认为他只是没遇上让他动心的人,而她也坚决的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足以教他「转性」的人。 她爱慕楚鄂已非一年两年,他是她势在必得的男人,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及代价,她都要掳获他的心。 这日,凤芹坐着轿子,从凤阳门出宫了。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就算是皇子皇女也不得随意离宫,不过凤芹深得皇太后欢心,自然拥有一些别人所没有的特权。 不久前她跟皇太后提及修禅寺赏花一事,皇太后想也不想的便答应了她,因此,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自凤阳门离开。 凤阳门距皇太后的寝宫凤福宫极近,而凤芹平时也都是住在凤福宫内伴着皇太后。 但她并没有前往修禅寺赏花,而是前往仙人面店。为免引人注意,她要轿子及侍婢在远一点的隐密处等她,独自一人踏进面店中。 到的时候,店里十分清闲,她正想走进去一探究竟,竟听见楚鄂跟朱和庸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 楚鄂便罢了,朱和庸是一国之君,怎会出现在这种市井之地?于是,她偷偷的躲在店门外,细细的听着店里的动静。 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其它的客人,他们正在跟另一个年轻人说话,而那年轻人的声音听来十分年轻生嫩。 听他们一直叫他「小仙」,她猜想那年轻人应该是仙人面店的老板或是小老板。不管是什么,从他们的对话听来,他们两人跟小仙十分熟稔,但小仙显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分。 言谈之间,楚鄂不断的闹着小仙,跟他开着不曾跟谁开过的玩笑。 楚鄂的笑声爽朗而豪迈,而且让人感到愉悦。但凤芹不记得他曾在她面前这样笑过。为什么?那名叫小仙的人是有什么三头六臂,又有着什么能耐,为何能教楚鄂笑得如此开怀? 妒嫉之火,自她心底缓缓窜燃。 她一直耐心的等,等到楚鄂跟朱和庸付帐离开,他们前脚一走,她便走进店里。 一名清痩的年轻人正在收拾着桌面,听见脚步声,他抬起脸来。 「姑娘,」宋依织笑脸迎人,「请里面坐。」 凤芹愣了一下。她就是小仙?她有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好看的五官,还有看似平凡无奇,却让人看着就有点出神的笑容。 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年纪跟自己相差无几,而且,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年轻人,分明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楚鄂跟陛下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面?是楚鄂想来还是陛下想来?他们知道她是个姑娘吗?而她……又吸引了谁? 听陛下跟楚鄂跟她聊天的内容跟语气,凤芹感觉得到他们相当的喜欢她——尤其是楚鄂。 楚鄂以为她是男的吗?他是因为以为她是男的而对她有兴趣?若真如此,是不是只要楚鄂知道她其实是女儿身,便不会再留连于此? 那陛下呢?陛下有皇后妃嫔及后宫佳丽无数,个个具有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貌,他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亦或是他也认为她是男子而…… 想着,她的脑袋都打结了。 「姑娘想吃什么?」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宋依织有一点尴尬。 「我第一次来,你决定就好。」凤芹说完,就近坐了下来。 不多久,宋依织端来一碗看来平淡无奇的干面,面上头有许多鲜蕈,还有一颗软嫩的卤蛋,蒸腾升起的香气不张狂,却又有种让人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她实在不相信在市井中会有什么东西强过宫里的御膳,但这是在她吃面之前的想法,当她吃了一口面,就被那不可思议的口感及味道给攫住了胃,这绝对是让人惊艳,且会一吃再吃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市井美食,让一国之君微服出宫? 这名叫小仙的女子不只掳获了楚鄂的心,还用厨艺攫住了楚鄂的胃吗?她觉得好恼、好气、好不甘心。 虽然有想一口接一口、欲罢不能的感觉,但她却因为极度的不甘心而断然的放下筷子。 因为发出了声响,正在忙着的宋依织停下手边的工作,回身看她。 凤芹怒目圆瞪,「你这面真难吃,我不吃了!」说罢,她霍地站起。 宋依织尴尬的来到她桌边,诚心的赔不是,「真抱歉,东西不<口你胃口。」 「多少钱?」她问。 「既然姑娘只吃两口,不收钱。」宋依织说。 凤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出面店。 午后,楚鄂一个人来了。 今天朱和庸要接见御史大人,分身乏术,于是派他来买凉面,可一到店门口,看见店内的景况,他顿时愣住。 仙人面店被砸了。 往店里一探,他发现宋依织正在将被砸坏的桌椅堆到墙边,并检视着什么还能修理使用,什么得淘汰换新。 「小仙!」楚鄂大步走进店里,关切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脸来看着他,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昨儿夜里突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们疯了似的乱砸,我怎么都阻止不了他们。」 她脸一抬,他便看见她脸上的伤,不禁浓眉一拧,恼怒极了。 他伸手端着她的下巴,神情严肃的检视着她脸上的伤,愤怒全写在眼底。她的脸颊肿肿的,眼角还刮了一道,血痕还在。 「该死!」他神情冷肃,咬牙切齿地说:「到底是谁?」 他那过分认真的表情及反应,让她的心陡然一悸。不知怎地,脸竟一阵阵的发烫,比昨晚被那几个恶人揍的时候还热辣。 她别过头,闪开他的手及视线,话锋一转,「他们破坏得很彻底,这下得花钱整修一番了。」 「你记得最近有跟谁闹得不愉快吗?」他问。 「你。」她直视着他。 他一顿,浓眉紧蹙,「我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我知道。」她脱口而出,但在说出的同时,她的脸又红了。 怕他发现,她转过身,装得忙碌,「看来这几天是不可能开店做生意了,我还得找人来估个价……」 看她吃力的搬着那些坏掉的桌椅,楚鄂眉心一拧,懊恼地说:「别弄了。」他趋前拉住她的手,检视着她满是伤痕的手。 「看你的手,都破皮了。」他凝视着她,「依仁呢?」 「他说要留下来帮忙,但我不准他缺课,所以要他去私塾了。」 「是吗?」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后语带命令地道:「你也别弄了,你一个人做不来的。」 「什么?」她不服气地反驳,「谁说我不行?你别瞧不起我。」 「我不是瞧不起你。」他直视着她,眼底尽是怜惜,毫不掩饰与隐藏,「我是心疼你。」 听见他说心疼她,宋依织只觉得身体都热了起来,却又有些难过。 如果她在他眼里是个女人,他还会心疼她吗? 如果她在他面前能是个女人,她……她想自己会因为他的关心而动心动情。喔不,其实她对他已经动心了。 他总在她需要帮助、脆弱的时候出现,他总霸气的用那种「一切包在我身上」 的强势态度帮她解决问题,他总是莫名的又轻易的牵绊了她的心。 只可惜,他为她做的一切,都只因为她在他眼里是个男人。忖着,她忽地有种心酸的感觉,眼眶也忍不住的红了。 见她眼眶红了,楚鄂只觉得她受了委屈,心里一阵气愤又不舍。 「别哭。」他柔声安慰。 倔强的她秀眉一拧,两只眼睛圆瞪着他,「我才没哭。」 知道她不肯示弱,他只是淡淡一笑,「好,你没哭。」说着,他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咦?」她一愣,「你帮我?为什么?」 他一笑,「因为我喜欢你呀。」 第十章 她的脸又红又热,心却揪疼得厉害。 他是真喜欢她吧?但她不真是个男人呀。 楚鄂没有吹牛,更没有食言。 他帮宋依织找来泥瓦匠、木匠,用非常快的速度整修被破坏的面店内部及桌椅。 一个月不到,仙人面店重新开张了。 这日,他跟朱和庸依旧在老时间来。 其实她的店能重新开张,不只楚鄂帮了忙,就连小朱也十分积极,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非常精致的各式食器,薄透的瓷胎、典雅的图案,都看得出来不是寻常的东西。 她无法再忽视他们两个拚命对她献殷勤的事。 一开始,她以为他们是一对,但后来她却又发现他们都在追求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要追求她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们对她有好感,甚至卯足劲讨好她,是因为他们都以为她是男的。 从前她以男装扮相做生意是为了避免麻烦,没想到这模样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麻烦。 说真的,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她原本冷着的心已渐渐的被楚鄂融化了,对待他的态度不再似从前那么冷淡或是凶杆。 初初认识他们两人,她欣赏的是小朱,但纯粹只是欣赏他那温文儒雅的气质,与爱慕无关。现在,她还是觉得小朱是个很优秀的人,但他在她心中是朋友,或是兄长般的存在,从来不是个男人。 而楚鄂充满着男性的魅力及侵略感,让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她以为自己讨厌他,但渐渐地她发现那是因为她太在意他,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他对她,太热烈了。 有时,脑袋一时昏了,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就一辈子当个男人,享受他这样的关心及宠爱好了。 当然,那样的念头很快就会消失在她的脑海之中,等待下一次的复萌。 吃完面,朱和庸和楚鄂又坐在店里跟宋依织聊了一会儿。她请他们将修缮及餐器的费用列张单子给她,他们却说不用,她坚持无功不受禄,两人便给她另一个提议,就是往后半年,他们来吃任何东西都免费。 见他们如此坚持,她同意了。 才送走他们,宋依织一转身竟发现朱和庸落下了随身携带的折扇。心想店里正是休息时间,于是抓了扇子便追了出去。 不一会儿,宋依织便在巷弄的转角处看见他们,正要开口喊,却听见他们正在聊她的事。不知怎地,她竟打消唤住两人的念头,好奇的想知道在他们心中,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觉不觉得小仙对我的态度不一样了?」楚鄂问朱和庸。 「不觉得。」朱和庸说。 「少来,别不承认。」楚鄂浓眉一扬,「我敢说,小仙现在对我一定有好感。」 「我倒觉得她喜欢的是我。」 「她只是不讨厌你罢了。」楚鄂笑了笑,「每次在她需要援助的时候,都是我及时的伸出援手,人非草木,她肯定被我感动了。」 朱和庸哼笑一声,不以为然,「感恩可不见得有爱。」 「好感也不见得是爱。」楚鄂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 朱和庸有点懊恼,但仍不愿就此放弃,「赌赌看,看谁输谁赢。」 「我赢定了。」楚鄂信心满满地道。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依织先是惊讶,然后觉得难过,慢慢地又感到愤怒。谁输谁赢?她是他们的赌注跟比赛吗? 不管他们以为她是男是女,这种打赌的心态究竟是什么?难道他们不担心她当真了,然后付出感情?难道他们不在乎伤害一颗单纯的心? 想到他们把人的感情当游戏,她感到愤怒且不能谅解,紧握着折扇的手,隐隐的发抖。 「楚鄂!小朱!」一时气愤,她大声的叫住他们。 听见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楚鄂跟朱和庸先是一愣,旋即转身。看她气冲冲的朝他们快步走来,两人都感到疑惑。 「卑鄙!下流!」 两人未开口,她已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开骂,两人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们以为这样很好玩?你们以为可以随便践踏别人的真心及感情吗?」 楚鄂眉头一拧,「你在说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气愤的瞪着他,「你们这两个有龙阳之癖的家伙,居然用我来赌输赢?」 「嗄?」两人都一脸困惑。 「你们实在太卑劣了,我不会原谅你们,也不想再见到你们!」她说着,瞪着朱和庸,「你送的食器,我会一个一个包好,原封不动的还你。」 「小仙,那是……」 「你闭嘴!」她指着他的鼻子,气怒又难过,「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甚至是兄长,可原来你跟楚鄂一样恶劣!」 「我恶劣?」楚鄂无辜又不满地抗议,「我是哪儿恶劣了?」 她转头瞪着他,愤恨地一字一句说:「从头到脚都恶劣!不准再接近我弟弟,也不准再到我的面店里来!我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小仙!」楚鄂见状,伸手拉她。 她一个转身,像只抓狂的母猫般开始攻击他。「卑鄙的家伙!放手!放手!」 她胡乱挥舞着双手,粉拳一下一下的落在他胸口,手中抓着的折扇一个不小心还刮到了他的脸。 他没闪躲,更没试图出手阻止她。因为他是练武之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伤到纤弱的她。 「小人!混蛋!」她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愤怒及痛心。 她不在乎的人是伤不了她的。由此可见,她是在乎他的。虽然小朱也有一份,但她更痛恨的是他。 原因无他,只因他早已走进她的心里,在她心中,他的分量远远超过小朱。 「小仙,你先冷静……」见她一直槌打着楚鄂,朱和庸忍不住上前劝阻。 宋依织见他要伸手拦,直觉的拨开他的手,手里折扇一扫,不偏不倚的就打中他的眼睛—— 「啊!」朱和庸痛得睁不开眼,退了两步。 宋依织吓了一跳,楚鄂更是心头一惊。这可不妙,朱和庸不是一般公子哥儿,而是当今圣上,宋依织伤了他,事情可大可小,若有人追究,必是死罪。 「皇上您无事吧?」楚鄂趋前扶住朱和庸,一时情急的喊出皇上二字。 而在这同时,喊着皇上的不只是他,还有从对街一顶寻常轿子上冲下来的凤芹。 楚鄂没心思想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只一心惦念着朱和庸的眼睛。 「皇上,让我看看您的眼睛。」他心急如焚的捧着朱和庸的脸,朱和庸慢慢的放开手,却痛得一时睁不开眼睛。 这时,凤芹带着随行的两名护卫及婢女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宋依织,然后恶狠狠的抽了她两巴掌。 宋依织被她打得头昏眼花,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凤芹,认出她便是先前光顾面店,却没吃几口便走人的姑娘。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跟楚鄂为何喊小朱皇上?她又为什么打人?正疑惑着,便听见楚鄂沉声喊了一声「公主」。 「公主?」她木木地重复一次。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当今圣上的龙颜?!」凤芹柳眉倒竖地斥骂。 她今天出宫,目的地又是仙人面店,当然,她不是去吃面,而是去找麻烦。 没想到轿子行经此处,竟看见熟悉的身影,见宋依织发狂似的槌打着楚鄂,她还在疑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心想着要先看一下好戏时,却看到朱和庸上前劝阻,反遭宋依织用折扇伤了眼睛。 她既惊又喜。惊的是宋依织竟敢伤害当今天子,喜的是伤了当今天子,死罪难逃,她可除去这讨厌的眼中钉。 逮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马上跳下轿,冲过来,左右开弓的先赏情敌两耳光。 「皇、皇上?」被打得头都昏了的宋依织木然的看着她,再看着被她误伤了眼睛的朱和庸。 「还不拿下她!」凤芹一声令下,身旁的两名护卫便一左一右的擒住宋依织。 宋依织看着朱和庸,眼底满是歉意,「小朱公子,我不是故意伤你……」 「什么小朱公子?」凤芹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伤的可是我朝的皇帝!」 「公主,快住口。」楚鄂沉声制止了她。 「我说错了吗?」凤芹气怒的看着楚鄂,「楚鄂,我告诉你,这女人死定了!」 第十一章 闻言,楚鄂心头一震。凤芹是第一次见到小仙,不过一眼,她如何看出小仙是个女人,语气中又怎会充满着敌意及杀气? 但此时,他没时间跟心情去想这些,因为他心悬朱和庸的伤势,还有宋依织得为这事付出的代价。 「公主,皇上微服出宫,你在这街市上大声嚷嚷,是想陷皇上于危险之中吗?」楚鄂低声的提醒她。 「我就是要令这女人明白她犯下了滔天大罪!」 「凤芹。」这时,朱和庸忍着痛命令,「够了。」 皇帝开口了,凤芹于是闭嘴,但脸上满是不甘。 「公主,先让皇上上你的轿子,速送皇上回宫,让太医们检视及治疗皇上的伤吧。」楚鄂说。 「那这女人呢?!」凤芹怒问:「难道放了她?」 「放了她。」朱和庸语气温温的,却充满威严,「朕说了算。」 两名护卫一听,立刻松开了手。 就这样,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护送朱和庸上了轿子,飞快的离开。 宋依织杵在原地,一时回不了神,但直觉告诉她,这祸闯大了。 【第四章】 经太医检视及治疗后,朱和庸脸上除了皮肉伤,眼睛并无大碍,这让楚鄂松了一口气。 但虽说不知者无罪,宋依织伤的是皇帝,仍然非同小可。 「皇上,您不会怪罪小仙吧?」他忧心问。 「放心,朕不会取她性命的,只是如今让她知道我的身分……」眼睛贴着纱布的朱如庸一笑,「你可输定了。」 「咦?」他一愣。 「你想想,普天之下谁敢违逆天子的命令?」朱和庸一脸得意,「知道朕是当今天子,她就算原本对朕无意,也不敢驳朕的意吧?再说,当今天子看上她,她也许高兴都来不及呢。」说着,他哈哈大笑。 他知道朱和庸在开玩笑,可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此刻,他担心的不是谁掳获芳心这种事情,而是宋依织的安危。 见他愁眉不展,朱和庸疑惑地问:「干么哭丧着脸?」 「臣怕事情无法善了。」 朱和庸不明就里,「朕又不追究,哪里无法善了?」 「这事要是传到凤福宫,恐怕……」他一脸忧心。 「朕已经交代凤芹不准张扬此事,你尽管放心。」朱和庸一派轻松地说。 楚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旧忧心忡忡。他一点都不像朱和庸这般乐观,当时凤芹狠甩小仙两耳光时的表情及眼神,他至今还忘不了。 那不只是气愤她伤了朱和庸,还带着深深的恼恨。她跟小仙不该有恩怨,不该有接触,为何会有那样强烈的怨恨?为何她知道小仙是个姑娘?在那么紧急又混乱的当下,她如何洞察到小仙其实是个女流之辈? 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单纯,绝不是他多疑。 果然,稍晚时凤福宫来人,说太后请圣上移驾凤福宫一趟。 朱和庸带着楚鄂来到凤福宫,进到厅内,两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母后,这是……」朱和庸难以置信的看着此刻被押跪在地,两边脸颊肿胀,唇角还渗着血丝的宋依织。 而看见这一幕的楚鄂,胸口倏地一紧,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可他只是个臣子,纵使想冲上去抱住宋依织,却还是得忍住,不能当场触怒太后。 「皇上,」太后端坐在堂上,神情凝肃,「这事,你打算瞒着哀家?」 朱和庸忍不住看了凤芹一眼,心里虽恼,却不好发作。想不到楚鄂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好个凤芹,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母后,」他上前,「这是个误会。」 「误会?」太后柳眉一拧,「皇上忘了自己的身分吗?先不说别的,皇上身系国家社稷,安危何其要紧,怎可时时微服出宫,只为了去会这么一个粗鄙民女?」 朱和庸脸色一沉。凤芹究竟跟他母后说了什么? 「母后,一切确实只是误会,小仙并非故意伤朕,这只是意外,况且朕的伤势无碍,母后请息怒。」朱和庸对太后十分孝顺,平时嘘寒问暖,有求必应,极少违逆其意,此刻虽然要替宋依织说话,也不能跟太后硬碰硬。 「小仙?」太后不屑冷哼,「这女子做男人装扮,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跟皇上暗渡陈仓吗?」 「母后,并非如此。」朱和庸急忙解释,「小仙做男子打扮是为了做生意,她在卖面。」 「哼!她卖的是面,还是笑?」太后恼怒地斥责,「瞧你一心维护着她,恐怕早被她勾去心神了吧?」 一个平民女子竟伤了她的皇儿、伤了当今圣上,太后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恼怒至极。再加上凤芹在她耳旁造谣,让她以为朱和庸微服出宫不是为了体察民情,而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更是教她怒不可遏。 「母后,并非如此。」面对太后莫须有的指责,朱和庸开始感到愤怒,但他气的不是太后,而是不知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的凤芹。 「皇上跟这女子若无瓜葛,便将她交给哀家,如何?」太后态度强硬。 闻言,朱和庸与楚鄂都陡地一震。 将宋依织交给太后?这可不行,如今太后在气头上,又有凤芹在一旁搧风点火,宋依织就算能活着离开凤福宫,恐怕也去掉了半条命。 「母后,这事……」 「太后。」这时,楚鄂忽地屈膝一跪,「此事因臣而起。」 太后挑眉睇着他,「因你而起?楚鄂,你倒是给哀家说个清楚明白。」 「与此民女有瓜葛的是罪臣,并非皇上。」 听着,朱和庸一震,「楚鄂你……」 楚鄂抬眼直视着太后,续道:「她并不知道皇上及罪臣的身分,才会因误会而错伤圣上。」 「楚鄂,哀家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后,是罪臣害皇上受伤,罪臣甘愿受罚,请太后饶了此女一命。」说着,楚鄂身子趴得更低,额头都磕碰在地。 见状,众人都一惊。 楚鄂虽是一名武官,但家世不凡,为皇上所倚重,就算在宫中遇着太后,也不需行跪地大礼,而如今他竟为了一个民女磕头请罪。 凤芹看在眼里,妒恨更深了。 「母后,」她上前,继续加油添醋,「依凤芹看,这妖女真是了得,竟然将皇上跟楚鄂都迷胡涂了,母后绝对不能放了她!」 「凤芹!」朱和庸沉声一喝,「你别掮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皇上,凤芹只是实话实说。」凤芹仗着在凤福宫有太后给她撑腰,自然有恃无恐。 「你……」朱和庸虽恼她,但碍于太后,也不好发作。 「母后,不如将这小妖女交给凤芹做婢,让凤芹好好治治她。」凤芹提议。 闻言,朱和庸跟楚鄂互觑一眼,都知此事绝不可行。 「母后,万万不可。」朱和庸急道。 「有何不可?」太后沉声说道:「她本该死罪难逃,如今饶她一命已算仁慈。」 这时,楚鄂忽地再一次磕头,咚的一声,抬起头时,只见他额头已流出血来,众人一惊,顿时鸦雀无声。 「太后,」他直视太后,神情坚定而无惧,「此事因罪臣而起,罚也是罚罪臣,罪臣自请负责。」 「你是该负责。」太后恼怒道:「你身为御前带刀侍卫,居然让皇上险些失明,哀家是该罚你。」 一听太后要罚他,凤芹急道:「母后,皇上要出宫,楚鄂也拦不了他,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错!」说着,她冲到跪地的宋依织面前,拽着她的发,朝着她又红又肿的脸颊,又狠狠了抽了两下。 见她打人的狠劲,楚鄂不难想象宋依织脸上的伤是谁造成的,顿时怒极攻心,愤恨的目光像两柄匕首般射向她。 迎上他骇人的目光,凤芹倒抽了一口气,更气恼宋依织能得到他的维护,坚定了要除掉宋依织的决心。 凤芹仗着有太后当靠山,再度请求太后,「母后,请速降懿旨,将此妖女赐给凤芹。」 太后还未回应她,忽听咚咚咚的沉沉巨响。那声响不是别人弄出来的,而是楚鄂正一下又一下的磕头,每一下都又响又沉,直教人听着心惊。 被凤芹打得头昏眼花的宋依织,在此时整个人清醒过来。她震惊的、不解的看着猛磕头的楚鄂,心口一下一下的抽痛着。 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为了替她开脱,他先是将所有的错揽在身上,还自请处分,现在又……眼见着他的额头已磕出血来,她的心好难受。 第十二章 「楚鄂?!」见状,朱和庸趋前想阻止他,可他却还是不停的磕头。 「楚鄂,你、你这是……」太后见状,也慌了。 楚天云一生戎马,献身朝廷,当年要不是靠他守着北疆,敌人早就越界而来。 而楚天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对楚天云交代? 「太后,」楚鄂抬起头,满脸是血,模样吓人,「请太后饶她一命,放她出宫,若不,罪臣便磕头直到太后答应。」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罪臣不敢,太后,此事要是传出去,伤的恐怕是皇上的名声。」知道太后更看重儿子,他拿朱和庸来做文章,「要是有人谣传皇上耽溺女色,荒唐国事,皇上还如何安坐皇位?」 「你刚才不是说跟皇上无关,又怎会……」 「流言向来可怕,亦无须根据,罪臣不是为了这女子,而是为了皇上名声,求太后开恩。」说罢,他又继续磕头。 他的磕头声响教闻者心头直颤,再见他一脸鲜血直流,更是心惊。 看着他如此伤害自己,宋依织眼泪直落。她的心好痛,几乎想冲着他大喊「不要再磕了」,可不行,她一喊,只是令太后更有理由处置她。 她多么希望有人能赶紧阻止他,她不想看见他受伤,她不要。于是,她望向朱和庸,以哀求的、殷盼的眼神看着他。 朱和庸接收到她的期待及央求,却露出为难之色。 他虽是一国之君,但也不好直接对太后下令,于是半强半哄地道:「母后,您再不点头,怕今天凤福宫要出人命了,届时朕如何对楚将军交代,又如何不令臣子寒心?」 看着楚鄂,太后亦感心惊。她看得出来楚鄂是来真的,她再不答应,恐怕楚鄂真要魂断凤福宫。 「够了!」她沉喝一声,「放了她。」 此话一出,朱和庸急忙拉住楚鄂,「行了,楚鄂,母后答应了。」 楚鄂抬头看向太后,唇角一扬,「罪臣谢过太后。」 「母后,可是她……」凤芹眼见宋依织就要逃过劫难,急着想阻拦。 「行了,凤芹,你真想在哀家的凤福宫搞出人命?」 她低下头,不甘心却也无计可施,「凤芹不敢。」 「起来吧,楚鄂。」 朱和庸伸手拉起楚鄂,而楚鄂才刚起身,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灯下,宋依织静静的坐在床边守着楚鄂。 他脸上可怕的鲜血早已擦净,可额头却因为不断磕头而磕出一个不小的破口,太医已为他清理伤口并包扎,血却还是微微的渗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他,她的心揪得死紧。他是为了保她一命才这么做的呀。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急太突然,她还来不及厘清,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发现她口中的小朱公子竟是当今皇帝,楚鄂是御前带刀侍卫,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几名壮汉便冲进面店将她押往宫中。 她在凤福宫被凤芹不断的掌嘴辱骂,根本不知道自己跟凤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被如何对待,而且小朱……不,她今日才知皇上跟楚鄂也似乎早就发现她是个姑娘。 在朱和庸为她释疑之后,她才明白了一部分的事。 原来他们君臣二人同时看上她,并约定进行君子之争,他们并非在打赌,而是真心想追求她。 朱和庸是因为太喜欢她的手艺,想将她纳为妃子,成为他的贴身御厨。皇帝向来任性,什么都能成为他纳妃的理由,他甚至不需要理解她、了解她,便打算将她带进宫中。 可楚鄂呢?他喜欢她什么?也是因为她的厨艺? 不,看他在凤福宫为保她而做的事,绝不只是那样。没有人会傻到为了吃而丢命。 想到当时的景况,她又是一阵心惊。瞧他一次又一次的重重磕头,鲜血慢慢不断的淌下时,她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回一回的划着般痛苦。 那样的痛苦,只在她娘亲死去的时候她才尝过。 他往死里磕头的行动真的震撼了她的心,她完全料不到他会那么做,也因为料不到,更让她刻骨铭心。 她的父亲对娘亲十分绝情,这让她对男人不存期待,甚至认为天下男人皆薄幸寡情,可楚鄂为她做的一切却教她发现并非天下乌鸦都一般黑,她碰上了一只白乌鸦,而且这只乌鸦对她情深义重。 一个连命都可以为她抛弃的男人,她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知道他的身分后,她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无法接受他的心意。 一个是将门之后,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一个却是身分低微的平民女子。这样的她,就算是做他的妾都不够格。 想着,她不禁感伤难得遇上有情郎,老天却不怜惜。 「唔……」这时,楚鄂终于转醒。 他头疼欲裂,闷哼了两声,慢慢的睁开眼睛,视野一清晰后,发现坐在旁边的是宋依织。 他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你醒了?疼吗?」她小脸满是关切。 「疼是疼,但不要紧。」说着,他担忧地注视着她的脸,「你的脸疼吗?」想来皇上已命太医为她诊治上药,似乎没那么肿了。 看他一醒来便惦着她的伤势,她的心又是一揪。她摇摇头,眼眶盈着泪水。 见她眼眶泛红,他心疼地道:「很疼吧?是不是受惊了?」 她眉心一拧,两行眼泪落下。 「让你遇到这种事,真是抱歉。」他说着,挪动身子想坐起。 见状,她立刻趋前扶起他,拿来软枕给他靠,他坐起身子,目光凝在她身上,浅浅的吁口气,露出微笑,彷佛只要她安然地在他面前,他自己受的伤可以不在乎。 「是陛下准你留下来的?」他问。 「是我请求皇上让我照顾你。」她噙着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本来是打算用随身的小刀划自己几下或是捅自己两刀的。」他像是在开玩笑,可她却觉得他认真得教她心惊肉跳。 「不过在凤福宫拔刀可是大不敬的事情。」他一笑,「所以我想想,就只能磕头了。」 她心头一紧,「你不必伤害自己。」 「我也不想伤害自己,可是太后跟公主想伤害你。」他黑眸深情的注视着她,「所以我只好伤害自己以阻止她们伤害你。」 听着,她又流下眼泪,气愤却心疼地嗔道:「你真傻。」 「我可不傻。」他撇唇一笑,眼底满溢爱怜,「瞧,你正为我心疼掉泪呢。冲着这点,一切都值得。」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又气又甜。 「你还不正经?」她瞪着他,「要是太后铁了心要治我罪,你难道真要把头磕破吗?」 「是啊。」他毫不犹豫地答,「我会。」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他是真的爱她吧?可就因为他如此眷恋着她,才更教她难受。 他们不会有结果的,不管他们是多么两情相悦。 「为什么哭?」他伸出手轻抹她的眼角,「心疼我?」 她眉心一蹙,「为什么你还能说笑?」 「难道要哭?」他唇角一勾,「如今你虽受了皮肉之苦,但总算保住性命,皇上的眼伤也无碍,我还想大笑呢。」 「可你也……」 「这点伤不算什么。」他不自觉的揉了一下额头,却疼得皱起眉头。 「别揉,又渗血了。」她急忙抓着他的手,满脸忧虑不舍的看着他。 「皇上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吧?」他问。 她点点头。 「我跟皇上并非拿你打赌,更不是寻你开心。」他表情真诚地说。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她问。亏她还为了性别之事苦恼许久。 「第一眼便知道。」他一笑。 她一怔,「第一眼?你从何得知?」 「我见过的女人还少吗?」他挑眉一笑,「我楚鄂若连你是女人都看不出来,那可白活了。」 什么?!这意谓着他「阅女无数」吗?忖着,她不自觉的板起脸来,略带怨怼的看着他。 他也警醒,立刻解释澄清,「你可别误会,我自小入宫陪伴太子,见的女人当然不在少数。」 「喔……」这理由,她可以接受。 「你喔这一声是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她话锋一转,「你应该没事了吧?」 「肯定是死不了。」他俏皮的一笑。 「那是一定的,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她说。 第十三章 「哇,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居然还糗我?你好残忍。」他故作一脸失落伤心状。 看他无碍,还能谈笑风生,她真的安心了,那么她也该离去了。 「你没事就好,我该出宫了,有人等着带我出去,我若不回家,依仁会担心的。」 「为何急着走?」他抓住她的手,眼底有一丝央求。 她避开他炽热的视线,「我只是平民百姓,本就不该待在宫中,是皇上开恩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如今你已醒了也无碍,我自然要离开。」 「那我又疼了,」说着,他耍赖地摸着头,「我头快裂了。」 她看着他一叹,「楚鄂……」 他微顿,定睛看着她。 「谢谢你。」她深深注视着他,脸上浮现一丝温柔及感伤,「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尽。」 「小仙,」他紧抓着她的手,目光灼热地凝视她,「我喜欢你。」 「谢谢你的错爱。」她自他厚实粗糙又温热的掌心中将手抽出,「我自知身分卑微,你的心意,我收下,但请你打消所有的念头。」 说罢,她旋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错愕的楚鄂愣愣地凝望她。 虽然此事被刻意压下了,但楚鄂在凤福宫里做的事情还是辗转传到将军府。得知楚鄂为了一误伤皇帝的平民女子磕破了头,楚天云夫妇俩既惊又疑。 他们的儿子是个只知盘马弯弓,不解怜香惜玉的武人,如今竟会为了一女子顶撞太后? 于是,楚鄂回将军府后,便立刻遭到楚天云夫妇俩及胞妹楚湘的「围剿」—— 「鄂儿,瞧你这伤……」母亲都是温柔的,张银华看着心肝儿子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满心不舍。 「他活该。」楚天云寒着一张脸,「竟敢在凤福宫干这等蠢事,幸好太后不追究,否则有他受的。」 「孩子的爹。」张银华蹙起眉头,「郑儿没事便好,你就别说他了,再说鄂儿在宫里那么多年,也没闯过什么祸……」 「第一次闯祸就是这么这么大的事,还不够吗?」楚天云说着,严厉的瞪着楚鄂,「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在凤福宫闹事?」 「爹,孩儿并未闹事,只是为她解围。」楚鄂理直气状地道。 「鄂儿,据说是你跟皇上出宫,那女子伤了皇上的眼睛,她才被太后擒进凤福宫去,」张银华疑惑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因为被刻意隐瞒,因此传进将军府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完整的内容。他们还得靠着楚鄂,才能一窥全貌。 「哥,我还听说是因为你跟皇上争风吃醋,是真的吗?」楚湘说出不知哪来的小道消息。 楚天云跟张银华一听,十分震惊,「鄂儿,是真的?」 「不完全是那样。」他说。 没听见儿子否认,楚天云气怒地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为了女人跟皇上闹,还闹到教皇上受了伤?」 「孩子的爹,你先冷静,听听鄂儿怎么说吧。」见他怒不可遏,张银华连忙安抚着他,顺便替楚鄂说话。 「爹,」一旁的楚湘忽地一笑,「若此事是真,您应该感到欣慰吧?」 楚天云不解,「欣慰?」 「是啊。」她说:「宫中不是一直谣传哥哥有龙阳之癖,还说他对皇上有特别的感情吗?若此事是真,那表示哥哥喜欢的是女人呀。」 闻言,楚天云跟张银华愣了一下。 确实如此。若楚鄂真跟皇上争风吃醋,那表示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姑娘,而非谣传的那样。儿子今年二十五了,既没成亲,也不曾跟任何姑娘有过传闻,外面的人难免有些猜测。 可即使如此,跟皇帝抢女人可是要杀头的事。 「鄂儿,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银华急问。 于是,楚鄂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听完,楚天云跟张银华虽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对他跟朱和庸看上同一个女人的事颇有疑虑。 「鄂儿,皇上也喜欢那位姑娘,你还是放手吧。」张银华劝着。 「不成,若我放手,岂不是羞辱了皇上?」他一笑,「皇上也说过了,我跟他是君子之争,谁输谁赢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及关系。」 「荒唐!」楚天云用力一拍案,「皇上是惜才才那么说,你竟当真?」 「爹,皇上虽是天子,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感情。」他说。这不是放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楚天云眉心一皱,沉喝道:「胡闹!别再狡辩!」 「爹,娘。」这时,古灵精怪的楚湘又说话了,「这件事,我倒是站在哥哥这边。」 楚天云瞪了她一眼,「你还瞎搅和?」 「爹,哥哥从来不曾为了哪家的姑娘痴迷过,这位卖面姑娘能进得了哥哥的眼,上得了哥哥的心,想必有她与众不同之处。」她续道:「若哥哥喜欢她,她也喜欢哥哥,没道理将她往皇上的怀里推,这么一来,不只痛了哥哥,也苦了那位姑娘,不是吗?」 听见没事老爱跟他抬杠,又总喜欢找他麻烦的妹妹竟意外的支持自己,楚鄂真是既惊又喜。 「你们兄妹俩真是放肆,这种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便算,要是出去了还大放厥词,为父也保不了你们。」楚天云说着,两眼直视着楚鄂,「总之你别再惹事,也不准再跟那女子有任何瓜葛。」 楚鄂眉心一拧,不服全写在脸上,正要反驳,外面传来声音—— 「将军,秀小姐来了。」 秀小姐正是楚天云的胞妹——楚天秀。 楚天秀只比楚鄂年长十二岁,是楚家上一代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儿,楚天云跟其它兄弟们把这个妹妹当女儿一样疼爱宠溺,她未出嫁前可说是跟楚鄂一起长大的,虽是姑侄,却情同姊弟。 楚天秀十九岁那年嫁给楚天云的副将甘绅,婚后十八年未生下一儿半女,可甘绅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不肯纳妾以传宗接代。楚天秀未出嫁由父兄宠着,出嫁后,丈夫也宠爱有加,遂养成了有些娇的性子。 「哥哥,嫂嫂。」楚天秀行色匆匆,急急的喊了一声,便转头看着楚鄂关切道:「鄂儿,我听说……」 「姑姑的消息真灵通。」未等她说,楚鄂打断她,无奈的一叹。 「姑姑,我们正在聊那件事呢。」楚湘说。 楚天秀一怔,「所以是真的吗?」 「姑姑,事情是这样的……」楚湘自个儿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楚天秀神情凝肃地斥责,「鄂儿,你真是太胡闹了,一个身分低微的卖面女,竟教你做出这么疯狂至极的事?」 「姑姑,您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楚鄂不愿听见有人用身分低微四个字说宋依织。小仙是没有家世,但不代表她一无可取,他们说她身分低微时的口气听起来彷佛她是什么低贱卑下的东西似的。 见他神情凝肃而坚定,楚天秀心头微撼。「鄂儿,那样的女子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楚家。更何况皇上也喜欢她,你搅和什么?」 「皇上若有意纳她为妃,表示皇上认为她够资格,姑姑觉得她不够格,难道是自觉楚家高过皇上?」楚鄂反问。 楚天秀陆地一惊,「这当然不……」 「鄂儿,你越说越离谱了。」楚天云提醒他谨言慎行,切莫祸从口出。 「哥哥、嫂嫂,你们可得好好说说鄂儿,他真是胡涂了。」楚天秀激动起来。 楚天秀把楚鄂当弟弟亦当儿子。楚鄂英挺威武,文武兼备,让身为姑姑的她十分骄傲,也一直认为配得上他的女子绝非等闲。所以,不能接受一个平民女子和他在一起。 「姑姑,您怎么一直说什么配不配的?」楚湘秀眉一蹙,「那您觉得什么女子才配得上哥哥?」 「当然是像凤芹公主那样的女子。」楚天秀说。 她虽不常入宫,却知道凤芹公主对侄儿情有独钟,几次宫宴,凤芹公主也因她是楚鄂的姑姑而表现得十分周到礼貌,逢年过节,还托人给她送礼问好。 凤芹公主虽非天家之人,但得太后恩宠,地位崇高,与楚鄂自是十分匹配。 楚湘一听,翻了两记白眼,不以为然地道:「姑姑的眼光也不怎样。」 她虽不在宫中生活,但因爹爹和兄长之故,也有入宫的机会,也常出席贵女的宴会,消息也算灵通。老早之前,她就知道凤芹公主觊觎着她哥哥,一逮到机会就跟前跟后,像甩不掉的狗屎般。 第十四章 而她跟凤芹公主有过不少次的接触,对凤芹公主的印象极差,她看过凤芹公主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宫人颐指气使,喊打喊杀。她只不过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并非皇族,可却仗着太后撑腰,到处耀武扬威。 她哥哥样子好看,人品高尚,凤芹公主哪里配得上他? 「那个狗屎才配不上哥哥呢。」她不客气的说。 楚天云、张银华及楚天秀一听,都露出气恼的表情。 「湘儿,你可真是大胆,居然说公主是狗屎?」楚天秀气恼的瞪着她。 「凤芹公主跋扈骄横的,谁都知道,哥哥要是娶了她,成为驸马,恐怕咱们一家子都要成天给她磕头了。」楚湘说。 「住口。」楚天云沉声地斥责,「你这嘴老是没遮拦,早晚出事。」 「哥哥,鄂儿就是至今还未成家立室,才会惹出这些事来,依我看,还是早日给他寻一门亲事,再不就是奏请皇上婚配吧。」楚天秀出着主意。 「姑姑,」楚鄂脸色一凝,「我的婚事不需要谁安排。」 「鄂儿,」楚天秀正色劝说,「你可知道自己是独子是单传?传宗接代可是你的责任。」 「姑姑,您怎么把哥当育种的马了?」楚湘反驳,「婚嫁也是要两情相悦,哪只是为了传宗接代?」 楚天秀一听,眉心一拧,语气有点严厉地道:「湘儿,你在胡说什么?」 「可不是吗?难道嫁给哥的姑娘,只是生猪仔的母猪?」 此话一出,楚天云、张银华跟楚天秀的脸都绿了。可楚鄂听着,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音。 「湘儿,你这比喻虽不雅,倒也写实。」他说。 「鄂儿,你胡说什么?湘儿胡言乱语,你还……」楚天秀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爹、娘、姑姑,鄂儿的婚事不劳担心。」他恭谨有礼,不卑不亢,「缘分强求不来,一切交给天安排便是。」说着,他拱手一揖,「孩儿还得赶回宫里,不容久留,先告退了。」 【第五章】 「朕输了,朕做不到你为小仙做的事。从今天开始,朕打消纳她为妃的念头。」 那日凤福宫之事后,朱和庸拍拍楚鄂的肩,跟他真心的说了这么一段话,自认输得彻底,主动弃权。这让楚鄂宽心不少。虽说不管输赢都不至于影响他跟朱和庸的情谊,但跟主子争,他心里其实也感到介意。 如今朱和庸自己弃权退出,可教他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凤福宫事件发生后,楚鄂第一次来到仙人面店。 「小仙。」一进店门,他便热络的叫唤着。虽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他还是习惯喊她一声小仙。 她瞥了他一眼,然后视若无睹的忙着自己的事。 其实见着他,她的心跳莫名的加速,她期待着他的出现,但理智告诉她,不能给他任何的可能及希望。 因为,他们是不可能的。 虽已习惯她用冷脸响应他,但楚鄂还是有点失落。在发生那件事后,他还以为一切会不同以往,可他却发现情况好像变得更差了。 他不死心,笑视着她,「「里面的」要我带一些卤味回去,他正忙着见客。」 里面的,指的是朱和庸。所谓见客,指的则是接见大臣或来使之类的。 宋依织了然地道:「有特别指定什么吗?」 「没有,随便你弄。」他说。 她没回应他,洗了手,便开始切卤味及小菜。 楚鄂晃了过来,在一旁看着,一边说:「小仙,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不知道。」 「二十五了,我该讨媳妇,成家立室了。」 「是到年纪了。」她故作冷淡,内心却澎湃。 「可不是吗?」他笑咪咪地对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可不完全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讨媳妇。」 她白了他一眼,「你要讨媳妇,似乎找错地方了。」 「没错没错,我就喜欢烧得一手好菜,下了一手好面的媳妇儿。」他有点无赖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记,觑见他那耍赖却又讨喜的脸,心却又怦跳起来。多气人,他让她一点都讨厌不了。 「会烧菜的姑娘很多。」她说。 「可我就喜欢你。」他直截了当地说出心意。 迎上他那炽热又率真的黑眸,她胸口狂悸。但她强自镇定,故作冷淡,「我说过谢谢你的错爱,我无心嫁人,只想栽培依仁成材。」 「是不是等依仁成材,你就肯嫁?」他两眼发亮的看着她,「若是那样,我等你。」 闻言,她心头一颤。 她惊疑的看着他,内心也有点激动。为什么他要如此执着于她呢?他贵为将军之子,在宫中又有官职,这样的他要找什么样的姑娘都易如反掌,为何非她不可? 「你是吃错了什么药,你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什么要缠着我?」她忍不住脱口问出。 「因为只有你入了我的眼。」他目光炽热得犹如火焰般。 迎上他那专注而直接的眸光,她的心陡然狂悸。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被你眼底那坚毅而温暖的光芒给攫住心神。」楚鄂娓娓道出初见她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悸动及感受。 「我记得那天有对乞儿父子来到店门□,浑身脏兮兮的,你店里虽有客人,却没因此驱赶他们。」他说着,唇角挂着笑意,「你煮了两碗面,面上头铺了满满的卤料,然后亲自端到外面给他们。」 「后来吃了你煮的面,我更加不可自拔的为你着迷。」他目光一凝的注视着她,「那之后,我用了一点人脉查到你的事,知道女扮男装的你其实是百年老店百粮堂的嫡女,因为父丧,而被已扶正的妾室逐出家门,初来到这儿时跟弟弟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 宋依织听着,心湖掀起波澜。她不知道在初见她的那一天,他已观察到那么多事,她更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的美好,那些她觉得没什么的事,原来在他眼里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你什么都没有,可你的眼睛……」他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眸,看得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你的眼神却迸射着一种什么都不缺的光芒。」 听见他这番话,她激动得快不能呼吸,他的目光太热、太直接,让她觉得难受又想沉醉,可是不行,她不能失去理智。 「你说完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冷漠的看着他,「如果说完了就让开,我要干活儿。」说着,她一把推开了他,对他视而不见。 提着一袋香喷喷的卤料,楚鄂往皇宫行去。 他是个开朗积极,勇往直前的人,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有点沮丧了。 他明明感觉到她对他的心意,明明觑见她眼底的情苗滋长,明明确定他们应是两情相悦,为何她却一再的拒绝他,甚至表现得那么冷漠? 是他误会了什么吗?怎么会呢,他楚鄂虽未有谈情说爱的经验,可也不是个三岁孩子或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哪里不知道? 人生至此,他还没遭遇过什么挫折。当然,他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但他遇事总是保持冷静,并以正向的心态面对。他总相信念转境就转,人生的好坏顺逆,都只在转念间。 可这次,宋依织真的难倒他了。 正忖着,他察觉到身后有人而停下脚步。「谁?」他低低的问了一句。 「统领大人,是我。」 不必回头,他已知道跟随在他身后的人是他安插在京捕处的赵杰。 「何事?」 「大人之前交代我查探之事,已有结果。」 楚鄂继续前行,「说下去。」 赵杰跟随在两步之后,续道:「我查过了,仙人面店周遭的店家并无异常,平时跟面店的来往也频繁热络,我布线之后寻获一可疑嫌犯,只可惜当我找到他落脚处时,他已身亡。」 闻言,楚鄂一震,「何故身亡?」 「京捕处的高叔查过他的遗体,认定他是中毒身亡。我在他落脚处发现他时,桌上还有未食用完毕的酒菜。」 「此人是何底细?」 「此人名叫周能,有个远房表哥在宫中做事。」 「宫中?」他微怔,「做什么?」 「是凤福宫的一名宫人。」赵杰说。 听着,楚鄂沉默不语,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先走吧。」 「是。」赵杰答应一声,旋即往一旁走开。 第十五章 楚鄂在回宫的路上,脸上没有往常的轻松,只有凝重。仙人面店遭砸的事情怎会跟凤福宫扯上关系呢?宋依织跟凤福宫唯一的交集是在她误伤朱和庸之后,可面店被砸却是在那之前,此事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忽地,他脑海中浮现了凤芹的身影。 凤芹应该不认识宋依织,可那日她在街上看见宋依织时,却笃定男装的宋依织是个女人。在那么紧急的状况下,她有这样的观察力?他虽觉得她不笨,却也没如此精明。 那么,她是如何知道宋依织女扮男装?在那之前,她见过宋依织吗?而那莫名其妙的仇恨是否与此有关? 凤福宫是太后的寝宫,此事与凤福宫牵扯上,非比寻常,亦不能等闲视之。看来,他得小心推敲。 返回宫中,他将卤料带至御书房。朱和庸终于吃到好吃的卤料,扬着心满意足的笑,可见楚鄂心事重重,他不禁疑惑地问:「怎了?小仙又给你脸色看?」 「那是寻常的事。」他说。 「朕都弃权了,你理当可以顺利的抱得美人归,不是吗?」 「小仙不知为何变得更冷淡了。」 朱和庸一怔,沉吟片刻,「这么办好了,索性朕下道圣谕,命令她嫁给你。」 楚鄂知道他是说笑,却还是慎重地拒绝,「皇上万万不可。」 朱和庸见他当真,哈哈一笑,才正色说:「其实朕大抵知道小仙为何拒绝你。」 楚郑微顿,「皇上知道?」 他点头,「你想想,你出身权贵将门,父亲是征夷大将军,母亲则是吏部尚书之女,而小仙只是寻常百姓,她岂敢高攀?」 「可我不计较。」 「你不计较,她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呀。」朱和庸说着,轻叹一声,「看来你的好事只有神仙能帮你了。」 楚鄂听着,苦笑不语。此时他的心思放在另一件事情上头,但他不想让朱和庸知道。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还有事?」朱和庸跟他从小一块长大,立刻觑出他另有心事。 他勾唇一笑,「没事,只是昨儿没睡好,头有点疼。」 朱和庸笑话他,「净想着小仙,当然睡不着。」 他以笑回应,没有多说。 「小花,大花,吃饭了!」 宋依织端着两只狗碗来到院中,一呼唤,两条毛色黑得发亮,躯干及四肢都非常精实的黑狗从廊下跑了过来。 她把狗碗放下,两条黑狗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这两条黑狗不是她捡来的,而是约莫十天前,楚鄂突然带来托给她的,明明就是两条黑狗,却取名叫小花跟大花,真是够古怪的。 那天,他在没人的时候忽然带着大花跟小花来,说它们是正在受训的军犬,因资质愚钝被踢出军犬司,原本要流落街头,可他看它们可怜,就将它们带出宫,本想着要带回将军府,但他娘怕狗,只好作罢。 「我这儿是做生意的,不能养狗。」她拒绝他。 「你有院子嘛。」他说:「你都能帮助可怜人,怎就不能帮助可怜狗?难道你忍心看他们流落街头,最后进了香肉店?」 他这么一说,她想起之前曾看人在市集上卖着香肉,突然于心不忍。 「你放心,它们当军犬或许不足,但当看门狗却是绰绰有余。」他努力的说服她,「你想想之前被砸店的事,要是你这里有两条这么威猛的狗,包准没人敢来找你麻烦。」 她想想,觉得有理,再低头看看乖乖坐在她面前,四只眼睛直直望着她的大花跟小花,心便动摇了。 「它们的伙食费我包,拜托你收留它们吧。」 他说着的同时,大花跟小花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冲着她吐舌头讨好。 老实说,它们长得不是太漂亮,看起来还有点可怕,可是当它们吐舌时,她就觉得它们好可爱,所以她答应了楚鄂这不情之请,收留了它们。 十天过去,她真心觉得大花跟小花是非常聪明的狗 …们的规矩很好,从不随处便溺,一定会在固定的地方便溺并掩埋,让她连一丁点的异味都闻不到,且不破坏她的苗圃,不乱咬东西,也从不乱吠。 晚上就寝后,它们就睡在她房门外,像是忠心耿耿的卫士般。楚鄂还说它们资质愚钝呢,她可真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狗。 如果大花小花这还叫愚钝,那那些合格的军犬不就聪明到能考科举了? 不一会儿,大花小花吃光了碗中的食物。 楚鄂曾交代过太阳下山后就别喂它们吃的,一天只要给它们早午两餐便可。可是她觉得中午到隔天早上的时候颇长,怕它们饿着,所以晚上关门后,她会再给她们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 「你们去喝水,我先去把门关了。」虽然它们听不懂,但她还是交代了声,才只身往前面走去。 寻常时候,宋依仁都会帮忙她一起关店,特别是她那日被人绑进宫后,她花了很大的工夫才瞒下真相。可今天宋依仁不在家,他的师傅寿山老人得到一批非常稀有昂贵的木头,要他今晚过去帮忙整理。 若是从前,她一定觉得有点寂寞。可如今因为有大花小花陪着,那种感觉也就消失了。 她正准备上门板,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 她转过头,只看见一个蒙面人。 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蒙面人一把用手中的布巾捣住她的口鼻,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挣扎了几下,就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意识模糊。 她意识到自己将遭遇危险,而在她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脑海中浮现了那人的身影及脸庞。 楚鄂…… 「楚……楚鄂……」 像是睡了三天三夜般,宋依织幽幽转醒,却觉得头疼欲裂,不自觉喃喃叫着楚鄂的名字。她一时忘了发生什么事,好一会才想起她在打烊时被人掳走。 她惊醒,陡地瞪大眼睛。 睁开眼,她看见的是陌生的景象,她感觉自己睡在一块硬硬的床板上,身侧热热的。 不知为何,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感觉到自己胸口有点凉,而且她隐约听见呼吸声,而那呼吸声不是来自于她。 她想象不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喔不,她不是想象不到,而是不敢想。但她知道自己终究要面对现实,不管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怕的状况。 于是,她鼓起勇气,霍地坐起,并转头一看—— 眼前的景况让她顿时倒抽了一口气,然后不能呼吸。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不跳了,可她的脸跟身体却又一个劲的发烫。 有个男人躺在她身边,而且是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他有着一身精实的体魄,那线条完美到教人脸红心跳,而他不是别人,正是楚鄂。 他似乎睡得很沉、很香,她的动作没有令他睁开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跟楚鄂会睡在一张床上,而且两人都衣衫不整?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一个蒙面人捣住口鼻,然后失去意识,那面人不是楚鄂,因为她认得楚鄂的眼睛还有身形。 楚鄂为什么会光着身体躺在她身边,他们到底……天啊,她的脑袋快爆开了,她得立刻把他叫醒! 「楚鄂!」宋依织激动的大叫,「你起来!」 大概是听见她大叫的声音,她见着楚鄂皱皱眉头,动了动身体,但仍没有睁开眼睛。 她一手抓着自己的前襟,一手用力推他,「你起来!你快给我起来!」 终于,楚鄂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眸有点失神的看着她,一脸迷惑。 「小仙?你……」 「你起来!快!」她又气又急地催促。 老实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虽然眼前的状况让她十分困惑慌张,但不知怎地,发现躺在她身边的人是楚鄂,她却又有种安心的感觉。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楚鄂坐起,一脸恍惚。「小仙,你在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她羞红了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 他细细思索了一下,「我记得昨晚我……」突然,他愣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快说啊!」见他突然发愣不说话,她急得又槌了他两下。 他望着她,一脸茫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跟我……我们……」想到他们两人衣衫不整的过了一夜,她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也热得像火烧似的。 第十六章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一脸正经地回答,「昨晚我突然想去看看大花跟小花,我到时,发现有人正要带走你,就追了上去,突然脑后被重击一下,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闻言,她迟疑的看着他,「那……我的衣服不是你弄的吧?」 「当然不是。」他严正的否认并澄清,「我楚鄂顶天立地、光明磊落,怎可能对你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那你……你的衣服也不是你自个儿脱的吧?」 「我是那种人吗?绝对不是。」 「那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种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虽然躺在她身边的人是楚鄂,确实教她安心不少。但一个未嫁的闺女衣衫不整的跟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一张床上同宿一晚,再怎么说都不是件好事。 「楚鄂,我……我们……」她一脸羞红尴尬的看着他,「我们没……我是说……我们……」她想问他,他们之间是不是除了同睡一张床,其它的事都没发生,可她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怎么都说不出口。 楚鄂知道她想问什么,眉头一皱,「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们都被迷昏了啊!」 「这我不敢确定。我听说有些药能让人乱性,就算是平时矜持的姑娘家,也会——」 「不要说!」她羞恼地打断他,「不可能,一定没发生什么事!」说着,她转过身,手忙脚乱的把衣服整理好,就想跳下床。 「欸!」楚鄂一把拉住她。 她回头瞪着他,「做什么?」 「做什么?」他眉心一拧,「你想一走了之?」 她一愣,「什么意思?」 「你不必对我负责吗?」他认真而严肃地质问她。 「对你……负责?」 「当然。」他大言不惭地说:「我一向洁身自爱、清清白白,现在让你睡了一夜,又衣不蔽体,你当然得负责。」 她呆住。向来只听过女人寻死寻活要男人负责,却从没听过男人要女人负责的。再说,什么他洁身自爱、清清白白,她就不自爱、不清白吗?还说她睡了他一夜?可恶,吃亏的可是她,他在说什么? 「我们现在各自回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说。 「你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他脸一沉,语带指责,「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宋依织傻住。她实在好想揍他,他在说什么啊?难道她是随便的女人吗?发生这种莫名其妙又离奇诡异的事,他以为她愿意? 「这么吧,既然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咱们就成亲吧。」他直接拍板定案。 「嗄?」她一呆,疑惑的看着他,「你说……成亲?」 「当然。」他挑挑眉,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都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我当然是你的人。」 「什么?」她用听到不可思议之事的表情瞪着他看,顿时说不出话来。 「咱俩都不是三五岁的孩儿,男未婚女未嫁,成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说得振振有词。 「我……但我没想过要嫁。」 「世事变化多端,如今变化来了,你就别再抗拒。」 「我不!」她羞窘又懊恼地低喊。 「你不要也得要。」他脸一沉,严肃地说,「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还要做人吗?」 「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 「不行。」他打断了她,「我这人率直诚实,藏不住事情,三五天的时间,我就会说出去,到时你店也甭想开了。」 她呆住,愕然的看着他。她感觉他在威胁她,像是她不乖乖就范,他就会把今天的事写成告示,贴在京城各个角落似的。 如果他真将这事说出去,别说她没脸做人,恐怕就连她弟弟都抬不起头吧? 「楚鄂,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只是觉得既然天意如此,我们就别抗拒了。」 「我还有弟弟要养。」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的事,我全包了。」他拍拍胸脯,爽朗一笑。 看着他那健美结实的胸膛,她脸又一热,不自觉的将视线往旁边一移。 「小仙……」 楚鄂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羞得想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做什么?放手。」她羞恼的瞪着他。 「小仙,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跟依仁的。」他眼神专注而真诚地凝视她。 那真挚的情感令她心悸不已,她不敢直视那双热情又直接的眼睛,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她一点都不厌恶他,事实上……她是喜欢他的。 他想娶她,她很感激,也很欣喜,但她不敢高攀。也因此,她总是对他坏,不理他,为的不是别的,只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越来越喜欢他。 她以为自己能一直拒绝他,没想到如今竟发生这场意外,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是天意? 若这是天意,是不是不可违呢?她相信他不会骗她,他会信守诺言,照顾她,也会将依仁视如亲人般照顾。 她知道以她的身分嫁进将军府,前路必定难行。但,若一切真是天意,那么这也许是上天给她的另一次试炼。 对于试炼,她从不逃避。她自小在宋家便得不到温暖及照顾,十六岁被逐出家门,带着年幼的弟弟过了两年困苦的生活,那些日子她都捱过去了,现在的她只会更坚强,不会变脆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底下没有过不了的关,只有不敢过关的人。 这么一想,她的心豁然开朗,眸底闪着坚毅的光芒,认真地说:「既是天意,你可别后悔。」 他两眼一亮,「后悔的是小狗!」 【第六章】 京捕处地底的一间房间内,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横躺着,底下湿成一片,像是溺水身亡,尸体已由高叔勘验完毕,但未查出身分。 此时,有两人静静的走了进来。一人是赵杰,一人则是楚鄂。 「高叔,把白布掀开吧。」赵杰说。 「是。」高叔答应一声,掀开了其中一具尸体的白布。 那尸体是个壮硕的男子,因为泡了水,尸身更加肿胀。 「大人,尸体不好看。」赵杰提醒楚鄂。 他点头,毫不犹疑的趋前一探。男子被一刀封喉,是死后才被丢到水里想毁尸灭迹,而非生前落水。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他问。 「九阳渠。」赵杰说。 九阳渠是贯穿京城,与护城河连接的渠道,也是京城主要供水的来源。 他发现男子尸体上有许多咬痕,但非人为,而是具有利齿的动物所为。 「大人昨日要我留意是否有被大型犬只咬伤而就医的可疑人物后,我便清查了城里各个医馆,却没有任何发现。今天早上有人通报九阳渠里漂着两具浮尸,一经查验,发现尸体上有多处咬痕,不知是否是大人想找的人?」 楚鄂神情凝肃的检视了两具尸体身上的多处咬痕,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应该就是那天晚上掳走宋依织的人。 其实大花跟小花是他亲自训练的军犬,在获知面店遭砸之事与凤福宫有所牵连之后,他便将它们放在宋依织身边以随时保护,没想到果然发挥了奇效。 那日宋依织被掳走后,大花小花便循迹找到那间小屋,合力攻击两名意图对宋依织不利的恶徒,赶跑恶徒后,由大花守着宋依织,小花则奔回出阳门通报。 出阳门是最靠近禁内卫队营的出入口,小花脖子上挂着「卫」字铜牌,卫兵一见到就立刻通知他。得知小花急奔而来,他便明白宋依织出了事,于是在小花的带路下找到了她。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衣领有被稍稍扯开,但衣着还算完整。大花忠心耿耿的守在一旁,寸步未离。 他本想叫醒昏迷的她,或是直接把她带回面店,但突然,他心生一计。 他若想保护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她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而除了皇宫外,再没任何一个地方比将军府安全了。 皇上曾对他说过一句话——看来你的好事只有神仙能帮你了。 他想,这次或许就是神仙帮忙,是天意要他把宋依织娶了,不只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还能把她放在将军府就近保护。 从前她总说不嫁,可现在她有非嫁不可的理由了——他们睡过。 于是,他脱去上衣与她同睡在一张床上,待她醒来时便威胁要将此事说出去,好让她答应嫁他。 第十七章 此招果然奏效,她虽不甘心,却还是就范。 只是三番两次找她麻烦,甚至想加害她的,是否就是他怀疑的那个人呢? 第一个嫌犯死了,证据显示跟他接头的人来自凤福宫。 如今,第二个第三个嫌犯又遭灭口,可见幕后主使者绝非寻常。 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让楚鄂警觉到危险逼近,看来他得赶紧把宋依织娶回家,绝不能让幂后黑手再有任何伤害她的机会。 「赵杰,」他神情凝肃,声音一沉,「继续追查这两个人的身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 「诺!」 御书房中,在听了楚鄂的话后,朱和庸神情凝重,久久未发一语。 宋依织点头出嫁,他替楚鄂开心。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事……」久久,他抬起眼,叹了一声,「你知道多久了?」 「有一些日子了。」楚鄂回答。 「你心里有底?」他问。 楚鄂沉默了一下,神色为难。 朱和庸脑子也灵光,刚才听他一番说明之后,心里已经有些想法,只是若牵涉到那个人,事情可就难办了。 「你怀疑是凤芹吧?」他问。 楚鄂直视着他的眼睛,未答,但已默认。 朱和庸眉心一拧,又长叹一声。「其实朕也一直不解,凤芹未曾跟小仙打过照面,为何那日在街上却立刻知道她是女人,之后又在太后跟前嚼舌根,怂恿太后将小仙押进凤福宫,像是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往死里打。」 「皇上,公主深得太后的心,若太后得知此事,怕是……」 「当然不能让太后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朱和庸说着,又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他抬起眼睛看着楚鄂,消遣似的道:「人道红颜祸水,我看你也不差,小仙因为你差点没命了。」 「皇上这是在捉弄臣吗?」楚鄂神情无奈。 「言归正传,」他说:「虽然咱们都怀疑凤芹,但并无铁证,切莫妄动。」 「臣知道。」楚鄂恭谨地道,「公主自幼让太后宠着,比任何人更得太后的心,证据不足却对她提出指控,只怕会惹得太后不悦。」 「恐怕就算是罪证确凿,太后都接受不了……」朱和庸眉心一蹙,「这事还真是棘手。」 「确实。」楚鄂沉着脸道:「就因为事情棘手,臣才会将计就计威胁小仙嫁给臣,如今唯有将她放在将军府才能保护她。」 「那倒是,若事情已成定局,她成了将军府的少夫人,凤芹就算再想对她做些什么也有难度。」朱和庸忽而笑叹一记,「不过事情发展至今,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小仙点头答应了。」 楚鄂唇角一勾,「是啊,神仙帮忙。」 「楚将军没有意见吧?」朱和庸问。 「有一点,但应该不成阻力,我只担心小仙嫁进将军府,有人会因为她的身分而对她做些不好的事,或说些不好的话……」说着,楚鄂有几分担心。 「这倒不难。」朱和庸挑眉一笑,「朕让高太傅收她为义女,再下旨将她指予你,旁人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闲话可说。」 他如此帮忙,楚鄂感激不尽。「皇上恩情,臣……」 「欸.」朱和庸打断了他,「朕这么帮你,但也要你答应一件事。」 他微顿,「皇上请说。」 朱和庸咧嘴一笑,「朕想吃什么时,就让小仙帮朕做来,行吗?」 他忍俊不禁的一笑,「那是当然。」 不到三日,赐婚圣旨便颁下了。这婚事由皇帝做主,就算有人不乐见、不接受,却也没人胆敢反对。楚天云跟张银华夫妻俩对宋依织并无了解,难免有些疑虑,但因为是皇上许婚,而宋依织如今又是太傅千金,夫妻俩便也默许了这婚事。 再说,楚鄂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哪里不明白他的性情。凡是他打定主意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至于宋依织这边的亲人……她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个弟弟。 宋依仁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因为他太喜欢楚鄂了。楚鄂不仅是他的贵人,更像是他的哥哥,虽然事发突然,他在寿山老人那儿住了一晚,事情就有了巨大的变化,令他心生疑问,却没追问,他想,必然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总之,姊姊能有好归宿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婚事神速的筹备并进行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依织便带着宋依仁以及大花小花嫁进楚家。 此事很快的便在京城传开,而也在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仙人面店的小老板其实是个姑娘,而非公子。 更令人吃惊的是她在皇帝的安排下成了高太傅的义女,婚事还由皇帝主导,如此麻雀变凤凰的故事,当然有人惊讶黯羡,也有人不以为然,等着看好戏。 富贵人家的饭碗不好端,将军府的饭碗就更不容易了。她一个寻常百姓嫁进将军府成了少夫人,日后能不能胜任,好事的人都等着看。 就这样,宋依织成了楚鄂的妻,楚家的新媳妇。 两人新婚,朱和庸特准楚鄂一个月不需进宫,好好在家跟宋依织培养感情。 新婚第一日,她跟楚鄂早早便去向楚天云跟张银华敬茶,也认识下小姑子。 楚湘对她这新上任的嫂子很好奇,十分热络,而虽说两老一开始对她有些疑虑,但见过她之后很快就有了亲切感及好感。 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虽出身平凡,配不上将军家,但如今是太傅千金,倒也不成问题了。 「媳妇儿,一切都还习惯吗?」张银华关心道。 「娘,您叫她小仙吧。」楚鄂笑说:「我跟皇上都这么叫她,她听惯了。」 「是吗?」张银华笑视着她,「叫你小仙可好?」 她点头,「娘怎么叫我都行。」 「嗯,」张银华点点头,「那我就叫你小仙了。」 「是。」她恭谨而小心地回应。 见她十分紧张,张银华温柔地安慰她,「小仙,你千万别当自己是外人,我们会把你跟依仁当是己出,有什么事千万要告诉我们。」 「谢谢爹跟娘的宠爱,我跟依仁感激不尽。」 「你这样太见外了。」张银华笑视着她,「对了,我听鄂儿说你把面店交给从前的伙计打理,是吗?」 「是的,店都开两年多了,有一些老主顾,不忍让他们失望。」她笑得腼腆,「锦儿跟小宝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交给他们没有太大问题,我只要偶尔回去看看便行,希望爹跟娘可以允准。」 「你爹跟我没有意见,只要你别累坏身体即可,要知道呀,女人唯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生养健康白胖的娃儿。」说着,张银华睇了楚鄂一眼,叮嘱道:「鄂儿,你也是得好生顾着身子,赶紧给娘添个孙儿或孙女。」 听张银华这么说,又听楚湘在旁起哄,宋依织的脸一热。 出嫁前,已经有老嬷嬷跟她上了一课,告诉她那些夫妻闺房中的秘事。每当她想起嬷嬷给她看的那些画工细致的压箱宝,再想起楚鄂裸身的样子,她就头皮发麻,身体热如火烧。 话说,昨儿洞房之夜,她突然来了月事,不克圆房,而楚鄂也对她十分尊重,未曾对她有任何大胆的行为。因此,他们严格说来还是对名不符实的夫妻。 「娘,我跟小仙才刚成亲,您就急着想抱孙,就算是猫狗,也得一两个月吧?」楚鄂打趣的说,帮妻子解围。 「瞧你胡说的,什么猫狗?」张银华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 这时,一旁的楚天云突然咳了起来,温柔的张银华立刻命人将热茶送上。 「爹的身体无碍吧?」楚鄂语带关心。 楚天云啜了几口热茶,「没事,昨晚突然夜咳,老毛病了。」说着,他搁下茶杯,「没事的话,你们就先下去歇着吧,昨晚闹了那么晚,相信你们还没歇够。」 「那倒是。」昨天几个御林军的好兄弟闹洞房,不只是他,就连宋依织都没好好休息。 于是,他便领着宋依织退下。 次日一早,宋依织端着她天未亮就起身熬煮的热粥来到公婆的院落。 「媳妇向爹娘问安。」她呈上两碗热粥,「这是媳妇早上熬的粥,不知道合不合爹娘的胃口。」 两老看着她呈上的粥,都愣了一下。 「小仙,府里有厨子,你不必大清早的忙这些。」张银华笑说。 第十八章 「不忙,很快的。」她浅笑着道,「昨天听说爹偶会夜咳,所以我特地帮爹熬了祛痰止咳,补气益胃的粥,我在里面加了半夏、川贝、大枣还有紫苏叶,这几种药材可以入菜,具有疗效,娘虽没有夜咳的毛病,但也可以保养身子。」 听着,两老都觉得十分惊讶。 「小仙,你如何懂得这些?」张银华好奇的问。 「娘,我对食补药膳极有兴趣,也略有钻研。」她笑吟吟地说:「日后不管爹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其实这一切都要归功那本《厨神秘笈》。因为不管她需要什么,只要翻开书页前在心中默念,便能在书中寻到她需要的知识。 张银华见她如此用心,心里十分欢喜,转过头笑视着楚天云,「孩子的爹,这可是咱们媳妇的一番心意,快试试味道吧。」说着,她朝宋依织使了个眼色。 宋依织立刻将粥搁在两人面前,细心叮咛着,「爹娘小心烫口。」 两老拿起调羹吃了一口,只一口,两人的表情都变了。 张银华想夸她,却又吃了几口,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惊艳地道:「小仙,这粥真是太美味了。」 「是娘不嫌弃。」 「嫌弃什么?」张银华笑说:「听说里面放了药材,还以为难以入口,没想到却美味至极。」 当初知道朱和庸曾为了吃而动了纳宋依织为妃的念头时,她还以为只是皇帝吃腻了山珍海味,纯粹图新鲜。如今一试,她便能理解为何朱和庸会天天微服出宫,只为吃她下的一碗面了。 「小仙,你是哪里学来的厨艺?」张银华问。 「我自幼跟家里的仆婢们学习,自己也喜钻研。」她谦逊的、腼腆的一笑,「娘,这实在不算什么。」 其实,她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手艺,大抵归功于天衣送她的那本秘笈,只可惜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她不能轻易出口。 「孩子的爹……」张银华转头想跟楚天云说些什么,却发现在她说话的同时,楚天云已喝掉半碗粥了,不禁莞尔,「孩子的爹,味道好吧?」 「唔。」楚天云响应一声,继续喝粥。 见两老喜欢,宋依织安心不少。「如果爹娘不嫌弃,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 「你这么说,那娘可不客气了。」张银华眼底满是对她的满意,「过几日,娘邀了几位夫人到府中做客,你能负责备膳吗?」 她毫不犹豫地应承,「媳妇尽力而为,绝不会让娘失望。」 「很好,很好。」张银华对这新媳妇实在太满意了,笑得阖不拢嘴。 「媳妇不打扰爹娘用膳,先退下了。」 宋依织离开后,张银华睇着一语不发,却将粥吃到见底的楚天云,开心的说:「孩子的爹,看来咱们娶来一个好媳妇呢。」 楚天云没响应,但脸上那满意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以丈夫前往西疆,在府里闲得发慌,想到哥哥嫂嫂家住上个把月为由,楚天秀来到了将军府。 楚天秀向来是楚家的宠儿,即使已嫁作人妇,回到楚家,楚天云还是把她当小妹妹看待着。 楚天秀初听到朱和庸为楚鄂指婚时,十分兴奋,以为指婚的对象就是凤芹公主,可没想到皇上要楚鄂娶的竟然是那个卖面女。 虽说在朱和庸:声令下,宋依织便成了高太傅的义女,可她还是觉得宋依织配不上楚鄂。 优秀的楚鄂合该娶一个门当户对,在各方面都足以与他匹配的女子,就算不是凤芹公主,也该是官家小姐或是世族之女。 可就她所知,宋依织不过是百粮堂第二代当家的嫡女,却不敌一个妾室,被夺走家产,逐出家门,沦落到得女扮男装卖面维生,这样的女子怎配得上她最疼爱、最重视的楚鄂? 初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曾要求楚天云进宫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可楚天云却以不得违抗圣旨为由拒绝了她。 于是楚鄂成亲那天,她故意称病缺席以表反对。 而且一想到宋依织不过是个卖面女,竟能迷惑楚鄂跟朱和庸,最后还带着弟弟顺利的嫁进将军府,她就觉得生气。 最后实在气不过,她逮着丈夫赴西疆视察的机会,找了借口住进将军府,还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修理宋依织。 几日下来,在兄嫂面前她会做出慈爱长辈的样子,但只要觑着她兄嫂都不在的时机,她便对宋依织冷言酸语,无理对待。 宋依织向她问安时,她不搭理。宋依织帮她煮了面跟小菜,她当着宋依织的面倒了那些东西。 「你可真行,居然煮这种市井百姓吃的东西给我?」楚天秀不屑地道。 「姑姑不爱的话,侄媳妇就做别的,只是因为爹娘、楚鄂跟湘儿都喜欢,所以……」 「什么?!你让我兄嫂也吃这种狗食?」 「姑姑,这不是狗食,而是……」 「住口,别跟我一句来一句去的。」她打断了宋依织,恶狠狠地道:「你是什么身分?别以为嫁进楚家,你就成了凤凰。」 宋依织没有回嘴,只是默默的承受着。 那些仆婢们看着听着,也没人敢帮少夫人说一句话。毕竟楚天秀是楚天云的妹妹,在未嫁前可是这府里受尽娇宠的小姐。 一开始,楚天秀以为宋依织会跟楚鄂哭诉,然后楚鄂便会来找她「聊聊」,但几日过去,并无动静。 这让楚天秀越发觉得宋依织不是省油的灯,竟能忍得住这样的气。因为这样,更激发了她莫名的好胜心。 这日,将军府侧门有人求见,竟是宋依织的继母春鱼。 听说春鱼求见,宋依织十分吃惊,因为自十六岁离开宋家后,她与春鱼再无联繋,甚至未曾再见上一面。 不过宋家也算是有点人脉跟关系,继母必然已得知她嫁进将军府之事,继母今日前来求见,想必是担心她如今得势,会借机报复吧? 她走出侧门,就见身穿青衣的春鱼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刻涎着笑脸,讨好地道:「依织……喔不,少夫人。」 她发现春鱼苍老了许多,岁月之神可真是公平,祂的镰刀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留过情,而看春鱼一副卑微小心的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 春鱼对娘亲及他们姊弟俩做了许多可恶的事,可她并不恨春鱼。 娘曾对她说过,一个人要是被仇恨给控制了,那便不再是个人,而是把刀。 仇恨他人的人,镇日只想着如何伤害别人或是报复别人,反倒会失去许多东西,所以娘要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恨意活着,遇到对她不好的人,她要想着那人是她的试炼,让她变得更好更坚强,绝不能因此怀恨在心。 因为时时刻刻惦记着娘的话,因此她虽不喜春鱼却也不曾跟弟弟一起咒骂或计划报复,充其量只是希望争一口气,令春鱼他们知道,她和弟弟能过得很好,不被看轻。 「母亲可好?」她问。 春鱼尴尬又惶惑的笑笑,「还行,我听说你嫁了好婆家,想说很久没见,特地来祝贺你。」 宋依织知道春鱼绝不是单纯的好意,便没说话,静待下文。 「依织呀,有件事继母想跟你说……」春鱼一脸讨好的握住她的手,「依织,你现在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了,想必手上应该有一些钱可以使用,是这样的,百粮堂这两年一直亏损,现在急需要一笔钱应急,可以的话,你帮帮宋……」 「作梦!」一道女声冷冷的自她们身后传来。 宋依织心头一震,连忙回头,「姑姑?」 不知何时,楚天秀已站在那儿,像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脸色十分难看。 春鱼见她睥睨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她是你娘家的人?」楚天秀质问着宋依织。 「是的,这位是依织的继母。」 楚天秀逮到机会,当着她娘家人的面前就给她难堪,「你已经嫁进楚家了,别跟娘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人来往,要是丢了楚家的脸,我唯你是问。」 宋依织心知今天是逃不过一顿刮了,低声下气地道:「姑姑,继母只是来探望我……」 「你当我聋了?」楚天秀嘲讽地冷哼,「她刚才还向你要钱呢!宋依织,你可别当楚家是你的金库。」 「侄媳妇没那种想法。」 「没有就最好。」楚天秀嫌恶地瞪了春鱼一眼,「你别把脑筋动到这继女身上,她在楚家什么都不是。」说罢,她转身便走开。 第十九章 春鱼见楚天秀这么不给宋依织面子,心想她在楚家似乎并不如想象中得势,立刻又变了张嘴脸。 「我还以为你成了太傅的义女,将军府的少夫人,就不同以往了,原来……」 春鱼一脸讪笑,「我不打扰你了,少夫人。」 看着春鱼离去的身影,宋依织心里想的不是楚天秀在春鱼面前羞辱她的事情,而是百粮堂的未来。 又几日,楚天秀觑着兄嫂去拜访修禅寺住持方丈的时机,邀了凤芹跟几位官家千金来到将军府参加她所举行的九歌会,并要求宋依织也要出席。 凤芹跟这几位官家千金常腻在一起,她们当然也知道凤芹对楚鄂的一片心意。 楚鄂娶了宋依织,教她希望落空,几个好姊妹自然是跟她同个鼻孔出气,未赴将军府便已暗自下了要好好教训宋依织的决定。 当客人到来,楚天秀带着宋依织亲自相迎。 这不是宋依织第一次见着凤芹,早在凤芹当街掌掴她之前,凤芹就曾到过面店,但她因为觉得不是什么异常的事情而未告诉楚鄂,只不过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尊 贵公主,为何会只身跑到仙人面店呢?难道是听皇上说了什么而特地来尝鲜? 可若是这样,凤芹的态度为何那么的不友善?难道养在皇宫里的女孩都特别的骄纵任性,我行我素吗? 宋依织很快就把疑问抛开,忙着准备茶点。 今天的九歌会,由她亲自负责准备膳食。为了不丢楚天秀的脸,她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备料跟制作。 九歌会在将军府最大的庭园——赋园里举行,赋园花草扶疏,绿叶成荫,百花争妍,坐在树下,凉风徐徐,还真是舒服惬意。 凤芹跟这些官家千金自小就习艺,个个都能弹上一手好琴。九歌会上,她们轮流抚琴吟唱,而宋依织则带着几个婢女负责帮她们端茶送点心。 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更不觉得委屈,她开了两年的面店,早已习惯服务客人。对她来说,来者就是客,她们是楚天秀邀来的客人,也就是楚家的客人,身为楚家媳妇,在招待客人这事上她责无旁贷。 「压轴的来了。」一曲奏毕,楚天秀笑视着凤芹,「公主,好久没听到您的演奏跟吟唱了,我可是期待许久呢。」 「我献丑了。」凤芹一点都不忸怩,立刻抚琴弹奏一首她自己写的曲子,还轻轻吟唱起来。 凤芹在琴艺及歌艺上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她的古琴弹奏流畅,音韵婉转;她的声音清亮高亢,犹如黄莺。 此刻的凤芹犹如画中仙子般出尘脱俗,对照起当时在凤福宫中把她往死里打,还口口声声骂她妖女的凶狠样,简直判若两人。 宋依织一时忘了她曾那么面目狰狞的对待自己,竟听得痴了。 曲毕,宋依织是第一个拍手的人。 这时,凤芹笑视着她说:「少夫人,你可否也为大家献奏一曲?」 她一怔,然后尴尬地答,「公主,妾身……不会弹琴。」 「你是开玩笑的吧?」凤芹柳眉一扬,不快地说,「统领大人自幼随侍皇上,六艺娴熟,身为他的妻子竟不会弹琴?应该不是不会,而是不肯为我们演奏吧?」 她话一说完,一位官家千金便说:「公主,你何苦为难少夫人呢?她之前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卖面女,拨面想必是会的,弹琴嘛……」说着,她嗤的一笑。 她一笑,其它的千金们也笑了。 宋依织发现她们对她极不友善,而且她很快就察觉到了楚天秀的目的,她就是存心想让她难堪,让她自惭形秽,自知不足。 「真是让公主看笑话了。」楚天秀睇了宋依织一眼,「丢脸啊,想不到我家鄂儿居然娶了这样的妻子进门,除了会烧饭作菜下面,她什么都不会。」 凤芹听着,一脸同情怜悯,但眼底却是藏不住的轻蔑及讽意。 「少夫人本只是平民百姓,或许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又有官家千金语带嘲弄地道,「虽说皇上为了不丢将军府的脸,命高太傅收她为义女,但那只是图个名罢了,骨子里她还是个草包。」 「哎呀,你怎这么说话?」凤芹假意训斥她。 「难道不是事实?」那官家千金又道:「统领大人是多少世家贵族眼中的乘龙快婿,想不到就这么被夺去了,少夫人,你真是好本事。」 宋依织心头一震。为什么?她跟凤芹还有其它人并无恩怨,为何她们对她句句嘲讽侮辱?只是单纯瞧不起她的出身吗?还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非她如今已是楚鄂的妻子,所做所为都不能丢了丈夫的脸,她是绝计不会在这儿捱打的。 楚天秀不说,在场的这些仕女们身分都不凡,她们纵然跟楚鄂没有交集,父兄却是楚鄂的同僚,身为楚鄂的妻子,楚家的媳妇,她不能失礼。 于是,她抬头挺胸,正要开口响应这一切的嘲讪,却忽听见楚鄂低沉含怒的声音—— 「来人!送客!」 【第七章】 楚鄂即将销假回宫复职,于是这两日便进宫去找属下了解他不在时宫中的情况,今日回府时,他顺道去私塾接宋依仁,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家。 一回府,护院就告知他凤芹公主及几位官家小姐来访,他一听,便立刻前往赋园查看。 不看不听还好,当他亲耳听见楚天秀、凤芹以及其它官家千金们一搭一唱的酸言酸语时,他整个人火冒三丈。 一旁的宋依仁看见他那可怕的表情,下意识的拉了他一下。 看自己的姊姊受到委屈,他当然也不平,可他知道楚天秀是楚鄂的亲姑姑,凤芹则是太后跟前的宠儿,楚鄂若是为了姊姊而得罪她们,恐怕不是姊姊所乐见的。 而且依他姊姊的性情,这种程度的打击根本打不倒她。 「姊夫,」宋依仁低声地劝阻,「千万不可。」 楚鄂浓眉一蹙,神情愤怒。 做为一个男人,妻子在家里被欺负了,他不知便罢。眼下他都看到听到了,怎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凤芹便罢了,他姑姑为何不护着他的妻子,反而落井下石,跟着别人一鼻孔出气?他知道姑姑对他这桩婚事极不满意,他成婚时,她甚至称病未到,可不满归不满,她终究是长辈,怎能如此? 他知道以妻子的脾气跟性情,被这样对待固然会难过,但还不至于真正的伤到她,但做为她的丈夫,若不为她出头,他还能算是个男人吗? 当下,他决定让楚天秀及其它人清楚的、明白的看见他爱护宋依织的决心—— 「来人!送客!」他沉喝一声,走进园中。 他的喊声吓着园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在一旁侍候的仆婢。 所有人循声望去,看见的是神情冷肃而愠恼的他。 楚天秀心头一震,惊疑不定地道:「鄂儿,公主跟其它小姐们是我的客人,你这是……」 「我说送客。」他目光一凝,直视着楚天秀。 「你……」楚天秀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却被他的气势震慑得说不出话。 她太震惊了,因为在她跟楚鄂相处的岁月里,他不曾对她如此无礼。 而其它人更是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楚鄂,你……」凤芹才刚开口,却让楚鄂一记冷冷的眼神瞪得哑然。 「公主,」楚鄂直视着她,毫不留情面地道:「来者是客,臣理当款待,但你在臣府里对臣的妻子无礼,莫怪臣不以礼相待。」 楚鄂当着众人的面教训凤芹,当下让她觉得颜面无光,她恼恨的瞪着他,「楚鄂,你胆敢这么对我?!」 「臣知道公主深得太后的宠爱,但正因公主自小受太后教养,更不该说出这种有失身分的话,公主若觉臣冒犯,或觉委屈,可向太后诉苦,若太后要治楚鄂的罪,楚鄂甘愿受罚。」他无畏无惧的直视着她。 「鄂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楚天秀断没料到楚鄂竟为维护宋依织而不惜得罪凤芹,急着想阻止他。 楚鄂转头,冷冷的、严厉的看着她,「姑姑,我敬您是长辈,此事便作罢,再有下次,莫怪侄儿。」 楚天秀顿时发不出声音,只能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楚鄂转过身,一声喝令,「送客!」 因为凤芹身分矜贵,那些仆婢们不敢妄动,你看我,我看你,神色慌乱。 「走!」凤芹脸一垮,一声令下,带着所有人走出了赋圔. 第二十章 一旁,宋依织看着这一切,震惊得忘了反应。她该阻止楚鄂,可当她看着楚鄂毅然决然的出面维护她时,她心头一暖,脑袋也热得不能思考了。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期待拥有一个拚尽全力维护自己的男人。 过往,楚鄂总是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伸出援手,那时他一心追求她,要他上天下地,他恐怕都不会犹豫。 可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妻,逃不掉走不了,他却一如往昔的爱护着她,甚至还为了她不惜得罪身分尊贵的公主,还有那些官家小姐。 她不乐见他如此冲动,却又因他的冲动而感到喜悦。 此时,她的心情真是复杂,就像翻倒了调料,所有味儿的调料全混在一起了,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鄂儿,」楚天秀几个箭步上前,气呼呼的瞪着他,「你真是太过火了,那可是公主!」 楚鄂不卑不亢地回答,「姑姑,过火的是您。要是爹娘回来,知道您竟帮着外人欺负小仙,您说他们会说您对还是我对?」 「对我来说,她也是外人!」楚天秀指着宋依织,坦白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到底凭什么嫁进楚家?」 楚鄂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冷肃。「就凭我喜欢她、爱她、惜她,我想照顾她。」 闻言,宋依织心头一悸,激动的、感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楚天秀恼羞成怒地叫道:「鄂儿,我是你的姑姑,打小我们——」 「如果不是因为您是我的姑姑,现在您还能在这里说话吗?」楚鄂语气坚定而严厉,「女子出嫁从夫,严格说来,姑姑现在不是楚家人,嫁进楚家的小仙才是楚家人。」 「你说什么?!」楚天秀怒视着他,「你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 楚鄂不理会愤怒的她,一把牵住了宋依织的手,「走。」 他同时对宋依仁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楚天秀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琴架上的古琴。 一旁的仆婢们噤声不语。 回到两人居住的院子,宋依织的心情犹未平复。 她心里慌慌的,不为别的,只因楚鄂忤逆了姑姑,又得罪了凤芹公主。姑姑或许念在姑侄一场,可以不计前嫌。但凤芹公主呢?她是太后跟前的宠儿,是皇上的妹妹,若是得罪她,恐怕不是一句抱歉就能摆平。 想着,她甚感忧心。 「楚鄂……」她正想说话,他却打断了她。 「抱歉。」他说道,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 她愣了愣,「抱歉什么?」 「我让你受了委屈。」他真诚而惭愧地说,「我承诺过会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跟委屈,可我却让你在合该安全的地方受了这样的羞辱。」 听着他发自内心的话语,再迎上他那深情的眼睛,宋依织心头一揪,方才强忍着的泪水瞬间滚落。 看着,他一惊,心疼又不舍的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本以为她会抗拒,但她却乖乖地偎在他怀里。 其实他们成亲至今已将满月,却尚未圆房,一开始是因为她来了月事,后来是因为他感觉到她还没做好准备,即使她已经嫁他为妻。 当初她点头嫁他,多少带着勉强。如果不是他将计就计,她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当初他急于将她娶进楚家,是为了保护她,没想到在楚家,她居然还被这样伤害,这是他的不对。 「我对不住你。」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我知道姑姑对你有敌意,她一直不满意你,可我却没出声。」 「她是姑姑。」宋依织通情达理,即使楚天秀这么对待她,她还是没有一丝恨意及怨怼。 「就算是姑姑,我也不该姑息。」他摇头。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忧心忡忡,「你不该如此冲动,虽然你这样的冲动让我感动,可是……」 闻言,他孩子气的一笑,「你有感动吗?」 迎上他略带兴奋的笑脸,她蹙眉苦笑,「你还有心情跟我抬杠?」 「为什么不?」 「你得罪姑姑,她肯定要气你好一阵子了。」她一叹,「至于公主,你更是不该冒犯她,她是皇上的妹妹,是太后捧在手心上的宝。」 「你放宽心。」他笑着将她又揽进怀中,「凤芹公主并非皇上的亲妹妹,就算她是,皇上跟太后也并非不讲理的人,若他们知道此事,说不准还要训她一顿呢。」 她微怔,「凤芹公主不是皇上的亲妹妹?」 「嗯。」他说道:「她是太后娘家亲戚的小孩,太后喜欢她,便将她带进宫里养着,后来才求先皇收她为女儿。」 「原来如此……」宋依织沉吟着,忽而想起一事,「说到凤芹公主,她来过仙人面店呢!」 楚鄂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了一下,「是夏天的事,我还记得我给她弄了一道皇上喜欢的蓠麦凉面,可她吃了一口就嫌难吃,气呼呼的走了。」 「是吗?」他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她许是听皇上说了什么才到面店去尝鲜的吧?」她推测。 「或许是吧。」楚鄂勾唇一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总之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指因为长年习武而长着粗茧,当那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一种不曾有过的颤栗传遍她的全身。 她脸一热,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将手收回,尴尬的笑了笑。 他们成亲近一个月了,尽管同床,但他至今未碰过她。她心里明白,他是尊重她、体贴她。 嫁给他后,她越发觉得他是个体贴又温暖的男人,尽管以前老说些不正经的话逗她,可她却不曾见过他对别的女人说过轻浮的话语;他处处体恤她,总在他家人面前说她的好,帮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融入楚家;他不只照顾她,也把她唯一的弟弟视如亲弟。 他对她的承诺从来不是空口白话,今天,他让她看见了他爱她的决心,也教她发现自己是多么幸福又幸运的一个女人。 因为父亲之故,她一直不相信男人的话语。她认为他们在刚喜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说一种话,却又在新欢出现时忘了过往的承诺。她曾经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她觉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人靠自己是最妥当的了。 可如今,楚鄂让她的想法都不同以往了。 看着他,她满心的欢喜,幸福满溢心头。这一刻,她是真正的、完全的接受了他。 晚上,楚鄂回到房里,见宋依织已睡下,他轻手轻脚的卸履上床,小心翼翼的躺下。 月色幽微,斜斜照入屋内。宋依织背对着他,两只眼睛却还瞪得圆圆的。她的脸儿发烫,心儿怦怦的跳,脑子想的全是她琢磨再琢磨、思量再思量的事情。 楚鄂一如往常,躺下后直接闭目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不久,但对她来说彷佛一百年那么长,她终于下定决心,翻了个身。 他以为她只是翻身,睇了她一眼,不动,再次闭上眼睛,试着入睡。 天晓得成亲以来的每天晚上,躺在她身旁的他得花多少力气才能让自己什么都不想的睡去。 突然,他感觉到一根指头轻轻的勾搔着他的手指,他心头一震,却不知怎地不敢做出反应。 先是一根指头,然后两根、三根……最终,她那柔软的手抓住了他的大手。 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她,而她那双大眼正含羞带怯的望着他。她不说,他也未语,但眼神交会之间,他竟与她心灵相通。 这次,他一点都不担心她抗拒或是惶恐,他知道她已准备好接受他……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转身面向她,缓缓的将脸靠近,唇瓣轻轻的在她鼻尖上浅沾一记。 她更羞了,纤细的身子微微的缩起。 他稍稍起身,捱近了她,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低下头,寻着她花瓣般柔嫩的唇,烫上了热情的印记—— 在九歌会之后,楚天秀便离开将军府,气呼呼的回家去了。楚天云及张银华事后得知此事,非但未责怪楚鄂对长辈不敬,反倒赞赏他并安慰宋依织。 宋依织忍不住想,她上辈子不知道是烧了什么好香,竟然能够嫁进这样的家庭,有疼爱她的公婆、敬爱她的小姑,还有宠爱她的丈夫。 第二十一章 楚鄂销假复职后,在家的时间少了,可他跟宋依织的感情却益发浓烈。尽管一天之中,两人碰面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他也得三两天才能回家来过夜,但他们却如胶似漆、浓情密意,羡煞别人。 宋依织是个好媳妇、好嫂子,也是个好妻子。 因为有一本犹如百宝箱般的《厨神秘笈》,她随时都能做出满足每个人口味的佳肴。家里有一个本事不输御厨的媳妇,楚天云跟张银华可得意了,两老经常找一些朋友到家里做客,让他们尝尝宋依织的手艺。 很快地,一年一度的秋狩来了。 一如往常,朱和庸领着一班皇族成员及朝廷要员前往离京约三天路程的白指山狩场,宋依织也应他之邀,随着楚鄂前往白指山。 第一天抵达狩场时,先遣人员早已搭好帐子,宋依织因是楚鄂之妻,因此可分得独立的帐子,不受干扰的休息。 身为圣上的近卫,楚鄂当然是忙碌的。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多余的心力顾及宋依织,但幸好她个性开朗独立,一个人倒也悠闲自在。 狩场的风景优美,处处有京城难得一见的美景。正值秋日,满山红叶如着火般耀眼,她信步走着,在附近发现一个小湖,湖水澄碧,美得犹如仙界瑶池。 「宋依织。」突然,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她转过头,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竟是凤芹。 凤芹自幼习六艺,骑马射箭对她来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自她十二岁起,每年秋狩她都参加且得到很好的成绩。 「参见公主。」她行礼如仪,行止合宜。 凤芹冷傲的看着她,「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托公主的福,一切安好。」 「是吗?当楚将军家的媳妇可不简单,你可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你笑话?」 「不管简不简单,妾身都尽力而为,至于谁等着看笑话,妾身管不着。」她回答得不卑不亢。 见她没有一丝困窘或慌乱,凤芹反倒恼了。 「宋依织,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吗?你怎敢嫁给楚鄂!」她语气严厉而刻薄。 宋依织微顿,沉默片刻。 她不是傻瓜,而且她是个女人,她感觉得到凤芹之所以对她有敌意、对她不友善,全只因为一个原因——凤芹倾慕楚鄂。 正因为楚鄂在凤芹眼中是那么的完美无缺,才觉得她压根儿配不上楚鄂。她相信先前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官家千金,甚至是楚天秀,都知道凤芹对楚鄂的一片心意,也才会齐心合力的一起排挤她、欺负她。 确实,不管是身分样貌或学识,她都比不上自小养在宫中的凤芹。但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长处及特点,那是凤芹没有的。 自嫁给楚鄂后,她对自己越来越具有信心,她深深的相信着自己是个值得被楚鄂如此爱着的女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只要楚鄂一个温柔而肯定的眼神。 「公主,妾身自知不足,身分低微,可妾身敢嫁给楚鄂只有一个原因。」 凤斧微顿,「什么?」 「因为楚鄂爱我。」她说着,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凤芹只觉得她的话刺耳,她的笑刺眼。她恨恨的瞪着宋依织,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好想把眼前这女人撕成碎片。 「妾身稍晚还要帮皇上备膳,先行告辞。」宋依织说完,一个欠身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凤芹眼底迸射出愤恨的光。 朱和庸此次秋狩并没带上宫里的御厨,只叫人领了二十来个御膳房的二厨。他将这些二厨们全都交给宋依织,并下令秋狩期间的伙食全由她打理。 对于朱和庸如此重用她,众人都感诧异。但由此可知,他对楚鄂及宋依织夫妻俩有着相当的信任及倚重。 秋狩第一天的早晨,当大家看见由宋依织所准备的早膳时,都颇不以为然,他们平时就算不是炊金馔玉,总也是吃山珍海味,她竟备了稀饭跟小菜? 但朱和庸坐下,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粥。 喝下宋依织熬的五谷南瓜粥,他立刻露出满足又满意的表情。 「小仙,」他还是习惯叫她小仙,「这粥太好吃了。」 一旁,楚鄂也静静的吃着,其它人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都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那碗看来平淡无奇的粥,却并未动筷。 朱和庸吃了几口小菜,满意极了。看大家文风不动,他微皱眉头,「怎么?你们不吃?」 皇上开口了,谁敢不吃?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换着眼色,然后各自的拿起筷子跟调羹,一脸像是要吃下致命毒药般的表情。 可当他们喝了一口粥后,表情却在瞬间都变了。 「哎呀,这粥……」 大家声声惊叹,惊艳不已。 「怎么?朕没给大家找错厨子吧?」朱和庸一脸得意。 「皇上,这粥看似寻常,却风味绝佳。」吏部侍郎说。 「可不是吗?真是令人胃口全开……」有人附和着。 「大家快尝尝小仙做的小菜,包准你们馋到连盘子都吞下去。」朱和庸说着,自顾自的继续吃着他眼前的那些美味小菜。 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宋依织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开始接受朱和庸给的任务时,她真的很担心满足不了这些刁钻的嘴,不只让朱和庸失望,也会丢了楚鄂的脸。 可现在,她安心了。 突然,她意识到有人的目光正灼热的投注在她身上。她撇过脸,只看见楚鄂正望着她笑,她唇角一勾,回应着他的笑。 这时,朱和庸发现有人静静的坐着,两眼瞪着眼前的早膳,那人便是凤芹。 「怎么瞪着早膳?它跟你有仇?」他开玩笑地道:「赶紧吃饱了,待会儿才有力气打猎。」 凤芹抿了抿唇才说道:「皇上,凤芹实在没有胃口,请皇上准许凤芹离席。」 朱和庸闻言若有所思,「准。」 「谢皇上。」凤芹说罢,起身离席。 看着她离席,宋依织不自觉的轻叹一声。女人的嫉妒心,果真了得。 晚上,她指挥人善后并备妥明早早膳的材料后,便回到帐子。进到帐内,楚鄂已候着她。 楚鄂不动,只伸出双手迎向她。她浅笑,缓缓走向他,然后投入他的怀抱,安心的吁了口气。 「乏了吧?」他问。 「是还好,只是心里不轻松。」 「别苛求自己。」他安慰着她,「皇上说你做得很好,他甚是满意。」 她抬起脸来,「是吗?」 「当然。」他点头一笑,「你看看,今天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没有任何人的碗盘里留下东西。」 她想了想,「也是。」 「你的好手艺是得到皇上认可的,还担心什么?」楚鄂说着,话锋一转,「还能做什么吗?」 她愣了愣,「做什么?」 「我问你,有累到动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吗?」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迎上他那直接又炽热的眸光,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意会到什么而羞红了脸。 她轻槌他胸口一记,娇嗔着,「出门在外,你还能想着那件事?」 他微顿,忽而明白她误会了,忍俊不禁的笑道:「我是想带你去练习骑马,你当是什么事?」 闻言,她呆住,满脸羞红,表情尴尬。如果可以,她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你真讨厌。」她又羞恼的槌了他一记。 楚鄂攫着她的手,笑弯了腰,「原来你想着那件事啊?还是你不想骑马,想……当马?」 他别有含意的一问,教她更加羞赧。「不跟你胡说了。」 楚鄂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为捉弄了她而笑得开怀。「好了,不闹你,咱们骑马去。」 「为什么要教我骑马?」她疑惑。 「也该是时候了。」他笑视着他,语气温柔地说,「楚家人没一个不擅骑的,别看我娘那么娇贵的样子,她可厉害了。」 她一听,惊讶得瞠大眼,「你说娘?」 「可不是。」他笑道,「娘未嫁前可是骑射的好手,爹就是被她马踏飞燕的英姿给吸引了,才会对她展开追求。」 他不说,她还真不知道这段故事。 「走吧,有我这个良师,包准你能在秋狩最后的两三天,跟着大伙儿进入狩场奔驰。」说罢,他拉着她的手,走出帐外。 秋狩第三天,楚天秀来了,她因府中有事而迟到,早向朱和庸禀明。 第二十二章 她来了之后,楚鄂便带着宋依织去向她请安,可她给了他们软钉子碰。 之后,楚鄂因为事忙,未再赴她的帐子向她问安,可宋依织却还是天天去求见,尽管楚天秀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见她,她都不曾灰心或是恼恨。 因为她相信人心是肉做的,只要她拿出诚意,日久便能打动楚天秀。 几天过去,因着楚鄂的教导及她的天分,从未骑过马的她,竟也能自然驾驭马匹。当然,她还无法像别人那样策马奔驰,更无法在骑马时射箭,但她不在意。 打猎这件事,她其实做不来。她平时做吃的,那些猪牛羊鸡鸭鹅,全是人家处理好了再送来的,活生生的她可下不了手。 秋狩的倒数第二天,她牵着楚鄂帮她觅的黑色母马跟着大家去狩猎。 这几天,楚鄂便是让她骑这匹名叫「妞」的黑色母马。妞只有两岁,个性温驯,这几日的相处,她已跟妞培养出默契跟感情。 只不过今天拉着妞,她总觉得它有点躁动,她尽力的安抚它,可它似乎不太领情。 出发前,大家整装集合,等着朱和庸发令。 「我要你的马。」突然,楚天秀来到她身边。 她一愣,疑惑的看着楚天秀,「姑姑,您是说……」 「我喜欢你的马。」楚天秀微微抬起下巴,像个任性的十几岁姑娘。 「姑姑,我这几日一直用妞练习,我怕换了别匹我骑不好。」 「我就喜欢你的马。」楚天秀态度强硬,「换是不换?」 宋依织有点不知所措,她希望楚鄂来解救她,可偏偏楚鄂在朱和庸身边,离她有点远,甚至没注意到这儿正发生的事情。 她知道楚天秀是故意的,不为别的,只是想找她碴。 姑姑善于骑射,什么马到她手里都会乖乖听话。可她是个生手,换了陌生的马匹,她可能要摔马的。 她想,或许姑姑就是想看她出糗吧? 她正迟疑着,楚天秀却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缰绳,然后把自己手里的缰绳塞给她。 「放心,我的雷霆很乖的。」说罢,楚天秀一个轻跃,轻松的上了妞的背。 妞躁动了一下,楚天秀很熟稔的安抚着它。 宋依织一脸无奈,紧张地抓着缰绳,上了马背。 楚天秀没说错,雷霆确实是匹稳重的马,虽然上背的人不是主子,它却没有一丝不安。 出发的号角一吹,所有人策马向前。 宋依织因为是新手,只能慢慢的跟在后面。楚鄂得跟在朱和庸身边,但却遣了一个随从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她,让她感到安心许多。 不久,众人入林,开始进行狩猎,宋依织到了林外却停下。 「夫人,」随从趋前,「您不进去吗?」 「不了。」她摇摇头,「我不谙骑术,林内地势高高低低,要是伤了姑姑的马就不好了。」 「明白。」随从点头,「那属下就陪夫人在这里候着吧。」 话才刚落,林子里传来骚动,有人大声呼喊着,「不好了!有人坠马!」 【第八章】 坠马的是抢走妞的楚天秀。她一出发就狂策座骑入林,入林没多久便连人带马的重摔下一处小坡,当场昏迷。 在她坠马前,有人目击到妞突然发狂似的乱跳乱踢,然后不听使唤的狂窜,就连楚天秀这样的骑射高手都控制不了它,不久,妞被一根倒下的树干弄断了腿,楚天秀也自马背上重摔在地。 朱和庸立刻下令停止狩猎活动,并将楚天秀送回营地,接受治疗。经随行御医检查,她伤得不轻,全身多处骨折,但幸运的是并无性命之忧。 帐子内,宋依织忧心的来回走着。她听随从说楚天秀受伤昏迷,又听说妞受了伤,已不能跑,心里很是难过。 她踉妞相处几天了,它明明性情温驯,怎会将姑姑自马背上甩下来?如果不是姑姑抢走了妞,现在昏迷的人会不会是她? 妞到底发生什么事?它为什么会失控?正忖着,楚鄂进来了。 一见楚鄂,她立刻快步走向他,一把紧紧将他抱住。楚鄂环着她,轻声地道:「吓坏了吧?」 她抬起头,「姑姑没事吧?」 「身上有多处骨折,还昏迷不醒,不过御医说她不会有事。」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妞呢?」 楚鄂神情凝肃,「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 她微愣,「怎了?」 「它受伤太重,废了,活着恐怕也是痛苦,所以……」 他话未说完,她已经知道妞的下场,她的心好痛好痛,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要说了。」她扑进他怀里,寻求抚慰。 他默默的将她揽紧,什么话都没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哽咽的问,「妞那么温驯,为什么会发狂,且让姑姑受重伤?」 「我没看见事发的经过,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跟姑姑换了马。」楚鄂语气沉重,「听见人喊有人坠马时,我便跟皇上过去察看,当我看见倒在地上的妞时,我的心跳像是瞬间停止了一般……我以为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发现摔下马的不是你,是姑姑时,我……我竟觉得松了口气,但同时,我感到惭愧,那是姑姑,看着我长大的姑姑啊!」 宋依织感受得到他心里的愧疚不安,她抬起脸来注视着他,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 他蹙眉苦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喜欢你,经过一段时日从旁观察,我爱上了你,可在我因为知道摔马的不是你而感到庆幸的那一瞬,我发现你在我心里早已重要过一切。」 「楚鄂……」她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必须杀了妞。」 她用力点点头,「我懂,我明白……」说着,她紧紧的环住他的腰,「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 两人静静相拥一会,她抬首凝视他,语气坚定地道:「让我去照顾姑姑吧。」 「当真?」姑姑定会刁难她的。 「当然。」她温柔而笃定的一笑,「她可是我们的姑姑呀。」 夜里,楚鄂一身黑衣,只身来到马营。 一名马医趋前,神情凝重,「大人,有发现。」 马医领着他走进一顶帐篷内,呈上一只动物的胃袋。 胃袋是剖开的,里头还有未消化的粮草。马医取出其中的一撮草,说:「大人,属下在马的胃里发现这种罕见的草,这种草只要一点点就足以使人神智不清,属下相信便是这种草让马失控。」 「你说罕见是何意?」 「这种草并非随处可见,而且马营也不可能误将这种草放进粮草中喂食马匹。」马医神情凝肃,「没有其它马匹出现相同的症状,可见是有人故意喂它吃这种草。」 「嗯,其实我也发现了一件事,」楚鄂沉吟了会儿后说,「以我姑姑的骑术,就算妞失控,她也不至于重摔落地,我检查过后发现马的缰绳呈现平口断裂,显见有人在缰绳上动了手脚。」 马医一听,惊愕得瞠大眼,「妞本来是大人特地帮夫人挑的,难道……」 「没错,有人想加害我的妻子。」他表情严肃,「可那人没想到我姑姑竟跟我妻子换了马匹。」 「这些时日以来,属下看夫人不似会与人结怨的人,为何有人要加害她?」马医不解。 「恐怕是遭嫉。」 「夫人并不喜出锋头,怎会……」 他打断了马医的话。「这件事你没声张吧?」 马医摇头,「是我亲自解剖,没有别人。」 「那好,此事你知我知,千万别……谁?!」 话未说完,楚鄂察觉到到帐外有人窃听。他一个箭步冲出帐外,只见一名马营弟兄正要逃走。 他几个大步抓住那人,那人吓得立刻跪地求饶,「大人饶命。」 楚鄂一把将人拎起,带回帐内,马医一见他,便叫出他的名字,「周复?」 周复咚地一下跪地,「大人饶命!」 「饶你什么?」楚鄂声音一沉,「为何在帐外偷听?」 「小人……小人没有……」 「没有为何心虚逃跑?」楚鄂说话的同时,注意到周复以眼尾余光瞥着那剖开的马胃。 他目光一凝,犹如利刃般的射向了周复,「是你喂妞吃了那草?」 周复陡地一惊,面露惊惶。 楚鄂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如刃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他,沉声威吓,「你若说了,可以饶你不死。」 「不、不……」周复眼底满是恐惧及挣扎。 「是谁要你这么做?」 「没……我没有……」 第二十三章 楚鄂浓眉一拧,「我先警告你,所有想加害我妻子的人,全都先后遭灭口惨死,如果你不想跟他们落得相同下场,就供出实情,我或许还能保你不死。」 「我……」周复恐惧、挣扎、为难,「小人不能……不能……」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楚鄂目露杀意,「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周复以求救的眼神看着一旁的马医。 「周复,你最好老实说,我所认识的统领大人是说到做到的。」马医好言相劝。 周复怯懦畏惧的看着楚鄂,「大人真能保我性命?」 楚鄂目光一凝,「还要我发誓吗?」 「不敢。」周复低下头,「这个人的名字,恐怕只能让大人知道……」 楚鄂闻言,立刻趋近他。 他悄声的说了几个字,然后忧心忡忡地道:「大人动不了这个人。」 楚鄂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彷佛他早已知道是谁。 「大人,你真的要保我的命呀。」周复担心楚鄂得到了名字,就不管他死活。 「放心。」楚鄂眼底闪过一抹锐芒,「我会让你好好的活着。」 楚天秀幽幽转醒,只觉得全身像是要散开了般疼痛。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忆起发生的事情。 她骑着从宋依织手上抢来的马,进入了狩场。但不多久,马开始失控乱窜,当她发现眼前横着一根巨大的树干时,她已预知到将会发生严重的事情,后来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失去了意识…… 真是悔不当初啊!她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抢了宋依织的马呢?若不是她抢了宋依织的马,坠马的一定是宋依织,而不是她。 若坠马的是宋依织,该有多好。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帐子里,帐内安静无声。她渴了饿了,想唤个人来侍候她,可张开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 转过头,她发现床边坐着一个女子,正低着头打盹。 她正想喊,但定睛一看,竟发现那是宋依织,她不禁诧异。 这时,宋依织睁开眼睛,发现楚天秀醒了,她露出笑容。 「姑姑,您醒了?」她连忙坐正,虽一脸疲惫,却仍笑容温暖,终于放下了心。 「你……」 「您不记得了吗?您坠马,已经昏了整整两天。」宋依织说着,又问:「渴吗?饿吗?我帮您煮点东西吃好吗?」 楚天秀疑惑的看着她,为何守在床边的是她? 这时,楚天秀带来的婢女走进帐里,见她醒了,十分高兴。 「夫人,您可醒了。」婢女欢喜地看着她,「你摔得全身伤,昏睡了两天,都是少夫人不眠不休的在照顾您呢。」 闻言,她心头一震。宋依织为何要亲自照顾她?她对她从没给过好脸色,还曾经伙同外人一起羞辱她,为何她还要这么做? 她狐疑的看着宋依织,想问,一开口却改不了那刻薄的语气,「我有人侍候,用不着你待在这。」 宋依织一点都没生气,只是温柔一笑,「您是楚鄂的姑姑,也是我的姑姑,我自个儿照顾您,楚鄂跟我都比较放心。」说完,她吩咐婢女好好陪着楚天秀,然后离。 不一会儿,楚鄂进来看她。 「姑姑,您觉得如何?疼吗?」 她劈头就问:「你为何让她来照顾我?」 「是依织坚持要亲自照顾您的。」他温声解释,「她现在去窜您做吃的,她手脚很利落,很快就能给姑姑弄吃的来。」 楚天秀何等骄傲,怎肯接受这样的恩惠。光是想到宋依织竟在她昏迷时照顾她,就够教她不舒坦,而那样的不舒坦来自于她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惭愧及心虚。 她实在拉不下脸承认她的心被触动了。 「我不需要她照顾,你告诉她别来了。」她别扭地说。 楚鄂倒也不气,只是勾唇一笑,「她是很固执的女人,我还管不动她呢。」说完,他要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一会儿后,宋依织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来了。她还没进帐篷,楚天秀便闻到香味,明明饿得想大快朵颐,可她撇过脸去,说她不饿不想吃,冷冷的拒绝了宋依织。 宋依织不气,还跟楚天秀道歉,说许是她做了她不爱吃的东西。 楚天秀不理解宋依织为何如此尽心大度,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无理取闹,但又拉不下脸,最后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吃了面。 回京的途中,宋依织一路照顾受伤而不便行动的她,事事亲力亲为,不曾有一丝不耐,也不曾有过怨言。 楚天秀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动摇。 从她见到宋依织的第一眼起,她就不曾给过好脸色,甚至还处处为难。可当她发生意外时,宋依织非但没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甚至还悉心照料,视她如家人般体贴关怀。 宋依织待她越好,她越是惭愧,越觉得对着宋依织心里难受。 她太高傲,她端惯了架子,放不下身段示好,一路上,她还是淡漠的对待着宋依织,可宋依织却要求楚鄂回京后将她接回将军府,由她亲自照顾起居及三餐。 她原是不肯,楚鄂却十分坚持。 返京后,她便住进了将军府—— 宋依织每日帮她更衣、擦澡、换药,那些脱衣卸履的差事,她不曾假手他人,全都一手包办。除此之外,宋依织还钻研药膳,助她治疗内伤,补气养身。 在她不情不愿的接受照顾,及宋依织无怨无悔的照顾下,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而她也在宋依织的照料下,慢慢的恢复。 人非草木,看着宋依织如此无私的为自己付出,楚天秀的心早已解冻,只是她是长辈,又太骄傲,感谢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这日中午,给她送膳来的是张银华跟楚湘,楚天秀不禁有点失望。 一早,送膳来的是婢女,而不是宋依织时,她就莫名的感到怅然,如今,来的又不是她…… 她坐在凉风徐徐的院里,怏怏的吃着宋依织亲手做的午膳,神情落寞。 「天秀,你气色真是好得多了。」张银华表情欣喜。 「是啊,姑姑,真不知大嫂给您吃了什么,您脸色好红润喔。」楚湘开玩笑的嚷嚷,「我也要叫大嫂煮给我吃。」 「你都快能嫁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张银华轻啐一声,眼里却满是怜爱。 楚天秀故作随意的问「她呢?」 她心想,宋依织许是看她的脸色看得厌了,才叫张银华跟楚湘帮她送膳来。 「她去采草药,说是对伤筋动骨的人很有疗效,一早把早午膳准备好,她就出去了。」 不知怎地,知道宋依织是为了替她找草药才会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楚天秀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并感到愉悦。 「夫人!夫人,不好了!」这时,外面有家仆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少夫人采药草时受了伤!」 闻言,张银华、楚天秀跟楚湘都一惊。 「她人呢?没事吧?」 张银华正想往外走,已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 「少夫人,你慢慢走,别急。」 三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宋依织由两名婢女扶着,慢慢的走了过来。 楚湘几个箭步冲上去,支开婢女,亲自搀扶着她,「嫂嫂,你没事吧?」 「没事,一点皮肉伤……」宋依织若无其事的一笑,然后转头吩咐婢女,「敏儿,那些药草先洗一洗,待会儿我来处理。」 「是。」敏儿答应一声,旋即带着她采回的药草走了。 楚湘才扶着她到桌边坐下,张银华便去瞧她的伤势,见她脸上多了擦伤,「哎呀,你这是……」她拉起宋依织的手,发现她手上也都是擦伤。 「不碍事的,娘。」她恬静的一笑,「皮肉伤,两三天就好了。」 「嫂嫂,你的脚都不太能走了。」楚湘担心的问:「真的没事吗?」 「只是扭了脚,没事没事。」宋依织说着,看向一直沉默的楚天秀,笑咪咪地道:「姑姑,我今天采的药草对筋骨很有帮助,晚上我给您炖一锅……」 昨儿她又从《厨神秘笈》得到了一些可以入膳的药草知识。问了城里草药店的店东,得知可以在城郊山上采得,她便一大早出门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话未说完,楚天秀就打断了她。 见楚天秀直直的看着自己,神情凝肃又略带挣扎,看来有点生气,宋依织有点不安地道:「姑姑,我只是……」 「你是傻瓜吗?」楚天秀直视着她,语带诘问地道。 她愣住,一旁的张银华跟楚湘也一怔。 第二十四章 「姑姑,您为什么要凶嫂嫂?她……」楚湘想替宋依织出头,张银华却像是意识到什么而拉住她,摇头制止。 楚天秀表情肃然的直视着不知所措的宋依织,「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日后我要怎么面对鄂儿?」 「姑姑……很抱歉,我……」宋依织低下头,「我不是存心要……」 「说什么抱歉?」楚天秀懊恼地骂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宋依织抬起头,脸上有掩不住的难过,「我……我总是让姑姑生气,我……」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傻瓜,我对你这么坏,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楚天秀生气地吼着。 闻言,宋依织一愣,呆呆的看着楚天秀。 「我瞧不起你的出身,觉得你配不上鄂儿,你跟那儿大婚之日,我甚至装病缺席,事后又对你百般刁难,带别人一起羞辱你,连去了狩场都要找你麻烦……」楚天秀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声音哑了,「我抢你的马,坠马受伤,你不是该幸灾乐祸吗?为什么你没有,还亲力亲为的照顾我,甚至要求鄂儿把我接回照顾,现在你为了去帮我采药草而受伤,你说,你不是傻瓜是什么?」说到这儿,一向骄傲的楚天秀竟落下泪来。 宋依织更是泪如雨下。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并确定自己被楚天秀接纳了。 「姑姑,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姑姑呀。」她哽咽的说。 楚天秀眉心一拧,又哭又笑地嗔道:「真是个傻瓜……」说着,她伸出手握住了宋依织的手。 宋依织反手紧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张银华欣慰地笑开,「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不是吗?」 「是啊,」楚天秀搂住嫂子,笑说:「我们楚家人是最团结、最相亲相爱的了。」 「可不是吗?」张银华点点头,拍拍楚天秀的肩膀,给了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楚天秀露出轻松而满足的笑容,然后深深的看着她一直不喜欢的宋依织。 她真是愚昧啊。这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姑娘家,她竟让骄傲跟虚荣蒙蔽了眼睛及心。 幸好宋依织从没放弃,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在宋依织的照顾下,楚天秀的伤势终于痊愈了。 之后,她开始带着宋依织跟她认识的一些官夫人们打交道。有时,她也会跟张银华一起邀请相熟的官夫人们到将军府作客,并让宋依织负责所有的茶点或是膳食。 凭着好手艺及开朗讨喜的个性,宋依织很快便受到大家的欢迎及接纳。偶尔,宫中若有女眷们的聚会,楚天秀也会带着她一同前往。 不久,有几位官夫人情商宋依织教授她们厨艺,经过楚天云及张银华的同意,她便在府中开了课,让这些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夫人及官千金来学习作菜,颇受好评。 后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张银华便跟楚天云商量,将城中一家店铺给她,好教那些夫人做菜。 这个铺面是楚家的产业,原是租给当铺做生意,去年收回后就一直空置着。如今请人整修一番,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峻工并开始使用,宋依织还请公公楚天云帮她的铺子取了个名字——美味塾。 美味塾开张后,楚天秀、张银华还有楚湘便一起到美味塾帮忙,成了她最好的助手,楚家四个女人,不管是嫁出去的、嫁进来的,还是未嫁的,感情更加深浓美好。 这日,韩妃在其寝宫设宴,邀请了平时颇有往来的楚天秀,楚天秀便带着宋依织一同前往。宋依织亲手做了一些甜点及糕饼做为礼物,韩妃在宴席上与大家分享,深得大家的喜爱。 正当大家聊得尽兴之时,凤芹来了。 「公主,你可来了!」韩妃起身相迎,「快,我们正在吃楚少夫人所做的糕点呢。」 凤芹一见宋依织竟也出席,先是一怔,然后她柳眉一蹙,嫌恶的看着那些瓷盘上的糕点,「娘娘,这种平民百姓吃的东西,你怎么吃得下去?」 韩妃浅笑着打圆场,「公主这么说就太失礼了,这可是楚少夫人的一片心意,况且东西是真的好吃,不信,你问问大家。」 凤芹环视着在场的其它宾客,很多人都点着头。 「公主,」楚天秀说道,「凡是吃的东西,都是老天给的,哪有什么贵贱之分?」 凤芹脸上覆着寒霜,冷冷地道:「我才不吃狗食。」 她语惊四座,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不以为意,高傲的扬起下巴,转身便走了出去。 稍晚,楚鄂回到将军府,提起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宋依织十分讶异。 楚鄂一笑,「你忘了你丈夫是在宫里做什么的?宫里的大小事,总是会传到我耳里,而且韩妃似乎也把这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还要我跟你说声失礼。」 「我可不敢收下皇上这一句失礼。」她笑道。 「皇上早就知道凤芹公主骄横跋扈的作为,只不过太后宠着她,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你回宫后跟皇上说,我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不过……」她蹙眉一叹,「我总觉得凤芹公主非常的讨厌我,甚至对我有很深的敌意。」 楚鄂听着,不语。 宋依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我不该胡说……」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可以,可别对着别人说。」他提醒着她。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想,她似乎说错话了。她出身民间,不解宫里的规矩,也不谙这种属于权贵的人情世故。 凤芹终究是个公主,岂容她随意批评? 楚鄂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也没有遣人带来口信。 楚天云跟张银华几次问起,宋依织都以笑回应,「许是宫中事忙,爹娘请宽心。」 「再怎么忙,总也能派个人捎个口信给你吧?」楚天云有点不悦,「明儿老夫亲自进宫问问他。」 「爹千万别这么做。」宋依织柔柔的阻止了他,「他是圣上跟前的带刀侍卫,负责的是圣上的安全,掌管的是整个禁内侍卫,责任本就重大,隔三差五才能回家,我早就知道,如今一个月未回,想必有他的道理,爹若入宫去问,传开了,恐怕人家会说我是个不明事理的妻子。」 她笑视着楚天云跟张银华,续道:「爹从前戍守边疆时,一去也是两三年,娘可曾说过什么?跟娘相比,我这一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两老听了,互觑一眼。 「依织说得也有理。」张银华附和着,「鄂儿行事自有分寸,我们就别插手了。」 听宋依织跟张银华都这么说,原本感到愠怒的楚天云也稍稍灭了火气。 稍晚,一个月未返家的楚鄂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晚了,楚家上上下下都已就寝,他不让护院惊动楚天云跟张银华,安静而迅速的回到他跟宋依织的院落。 宋依织还未就寝,坐在床上,就着烛光看着《厨神秘笈》。 她想楚鄂必是宫中事忙才这么久没回家,想着要给他煮几道补气的药膳,托人送进宫里去。 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既惊又喜,连忙下床,脚一落地,楚鄂正好进门。「楚鄂?」 她将书一摆,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奔向了他,像扑花的蝶般,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把便抱住了他。 但他没有回抱她,只是站着。 她察觉到一丝的不寻常,若是以往,他肯定已紧紧的抱住她,甚至将她擒上床去了,可今天…… 她微微的松手,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爹跟娘都……」 他打断了她,径自道:「我会有好一段时间不回来。」 她一怔,「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事吗?」 「不是,一切都好。」 她疑惑的问:「那是为何?」 「你不需要知道。」他断然的说。 她微顿,心想必然是什么极度机密的事,连她都不能吐露吧。 「嗯,我不会问的。」她温婉的一笑。 「小仙,」忽地,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看她的眼神万分认真,「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一怔,心中惊疑不定,「你……有点吓到我了。」 「你听好。」他语气严肃至极,「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相信我。」 他的行动令她心头一紧,莫名的感到忐忑、害怕,总觉得真的要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十五章 「楚鄂,你……」 「答应我。」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她眉心一拧,点了点头,「嗯,我答应你。」 身为他的妻子,她当然要相信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但……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别人又会说些什么? 「那好,我走了。」他说着,轻轻拉开了她。 「咦?」她一震,下意识的抓住他,「现在?你不是回来过夜的?」 「不是。」他深深地看她,轻叹了声,「我要走了。」说完,他挣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她追至门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有着无限疑问及惆怅,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她是多么的思念他呀。 可他,说不到几句话便转身离去。 「楚鄂,」她喃喃地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早晨,楚鄂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凉亭里,脸上带着一抹愁郁。 「楚鄂?」带着两名婢女正要经过的凤芹看见他独自一人,立刻上前,「你在做什么?」 太后喜欢花园里的菊花,她每天都会亲自到这儿来摘个几朵回去插瓶以讨好太后,没料到今日会遇见楚鄂。 听见她的声音,楚鄂转过身,恭谨地,「回公主的话,臣只是在思考。」 她微怔,「思考什么?」 「要不要回家。」 闻言,她狐疑的看着他,「要不要回家?你是说……」 「今天是臣归家的日子,可臣却不想回家去。」他一脸愁容。 凤芹一听,相当惊讶。「为什么?」 楚鄂浓眉一蹙,拱手一揖,「臣的私事,不劳公主多费心思。」 见他说罢便要离去,她毫不犹豫的抓住他的袖子,两名婢女见状,立刻低头。 「楚鄂,我不怕麻烦,你可以说给我听。」见楚那如此烦心,她只想当他的解语花,为他分忧解劳。 家中有美娇娘等着他,他却不想回家,这其中必有理由。是否是他与宋依织夫妻之间出了问题?若是,不正是她插足的好时机? 「楚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一派温柔,忧心的望着他,「真的不能说给我听吗?」 楚鄂一脸挣扎为难,然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让臣不想回家的是……臣的妻子。」 闻言,她大吃一惊,「你的妻子?怎么会?你不是对她一往情深,情有独钟吗?上次你还为了她轰走了我们这些客人,不是吗?」 「说起那事,臣实在惭愧。」他作揖道歉,「臣当时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才会为了她而冒犯公主及臣的姑姑。」 听他这么说,又一脸懊悔的模样,凤芹不禁暗喜,「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主可听说她在城里开了一家美味塾?」 「听说了,很多官家夫人及千金都去那儿向她习艺,不是吗?」 「正是。」他眉头一皱,懊恼地道:「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家父家母,他们居然如此放任她,从前她只是一般百姓,开面店当然无妨,可如今她是楚家的媳妇,怎还需要抛头露脸?最近臣听到一些耳语,说臣连妻子都养不起,还让她……」说着,他恼恨的握紧拳头。 凤芹真是没想到楚鄂居然对宋依织有这么多不满,她又惊又喜,却不敢直接表露心情。 「若你在意,她确实不该不顾你的心情,你跟她商量过吗?」 「当然,可是她仗着有臣的爹娘当靠山,根本不当一回事。」他继续抱怨着,「而且我们都成亲那么久了,她的肚子却还没半点动静,臣甚至怀疑懂得做药膳的她吃了什么东西以避免怀胎!」 「什么?!」她眼底满是对他的心疼,「楚鄂,你别难过,也别生气……」在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必须收起那高傲的气焰,化身为温柔体贴的解语花,以跟宋依织有所分别。 「臣怎能不气?臣真是太天真了,当初怎会……」他一脸懊恼,悔不当初的样子。 「楚鄂,你若真的后悔了,大可给她一纸休书呀。」她给他出主意。 「不成,如今家父家母都喜欢她,必定不允此事,再说当初皇上为了给楚家做面子,还让高太傅收她为义女,如今臣休了她,岂不等于休了太傅千金,也驳了皇上当初的美意?」楚鄂说着,长叹一声,「罢了,这一切都是臣自己的选择。」 她听了,难掩激动地道:「难道你就这么跟她耗下去吗?」 楚鄂一笑,笑中带着无奈。「谢谢公主关心,臣的事不值公主烦心动怒。」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唇身一欠,「臣先行告退。」 转身,他迈开步伐离去。而在背对她的那一瞬,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 那之后,凤芹隔三差五的就去找楚鄂说话,关怀有加,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发现他们越走越近,甚至连朱和庸都忍不住问了。 可楚鄂什么都不多说,就算是朱和庸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这些传闻间接传进了楚天秀耳里,楚天秀气得跑去质问楚鄂,甚至以长辈的身分警告他不能做出对不起宋依织的事。 世事总是这样的,馔传越少,话传越多。好吃的东西,一个传一个,只会一点一滴的减少,可话一个传过一个,却是越传越多。 不多久,这些事情也传到将军府了。 楚天云跟张银华得知楚鄂久不返家,可能是为了凤芹后,都十分生气。楚天云几次想找楚鄂聊聊,要不是张银华劝着他,他早就进宫了。 虽然大家都想瞒着宋依织,刻意不在她面前提,但她到美味塾授课时,难免会有人出于好意的试探及关心,她不笨,隐约能察觉到端倪。 其实她心里也免不了慌乱猜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有时会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楚鄂最后一次回家时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还牢牢的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曾忘记。 她是楚鄂的妻,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必须相信楚鄂。 这天她一如以往,早早便到美味塾准备,塾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张银华跟楚天秀约了到修禅寺上香祈福,今天不会过来帮忙,而楚湘则是稍晚才会过来。她一个人忙上忙下,忙进忙出,为着今天的课做事前的准备。 突然,门口传来声音—— 「宋依织。」 那是道姑娘的声音,还十分熟悉。她转过身,看见的正是凤芹。 「公主?」她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趋前问安,「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凤芹走进塾内,转头跟身后两名随从示意,两人旋即转身走到外面。 「公主突然到来,不知是……」 「宋依织,」凤芹打断了她,「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拐弯抹角了。」 她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离开楚鄂。」凤芹说。 她的心陡地一震,浑身紧绷,「公主何出此言?」 「楚鄂已经好久没回将军府了吧?你可知道为什么?」凤芹冷然一笑,「他便是因为你而不想回家。」 闻言,宋依织心头一紧,但她仍力持表面的平静,镇定的看着凤芹。 「这些日子,楚鄂跟我聊了很多,他说他后悔了,他根本不该娶你为妻,说你抛头露面让他丢脸,说你肚子毫无动静,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后悔当初的决定,可他却甩脱不了你。」凤芹用严厉而嫌恶的口气说着,「他甩脱不了你,所以就避着你,你知道他很痛苦吗?他连家都不能回就是因为你!」 ,因为这些话是从凤芹嘴里说出,所以宋依织其实并不全然相信,但即使不相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很教她难过。 楚鄂一直不回家,是真;那些自宫中传出的谣言,是真。难道……凤芹所说的这些话也是真吗?若真如此,她该如何是好? 顿时,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晕眩。 「宋依织,你还是识趣点,自己离开他吧。」凤芹语气傲慢而强势地说,「你要是离开他,我会给你一笔钱,包你跟你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 凤芹还说了什么,她其实没听进去。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头有种强烈到让她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她怎么都不愿相信那些耳语,也不愿相信凤芹所转述的话。楚鄂是她的丈夫,他对她有过承诺,而她不相信那些承诺可以如此轻易的就推翻。 第二十六章 她抬起头,扬起下巴,坚定而平静的看着凤芹,「公主,我是他的妻子。」 迎上她坚毅的眼神,凤芹心头一撼,觉得她犹如钢铁般难以摧毁。「宋依织,你……」 她打断凤芹,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楚鄂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他要我走,他得亲口对我说。」 凤芹恨恨的瞪着她,握紧了拳,然后冷然一笑。「好样的,宋依织。」说罢,她一个转身,拂袖而去。 步出门口,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敬酒不吃吃罚酒,走着瞧!」 【第九章】 一早,宋依织换上劲装,带着竹篓,准备到山上去采雨后的野蕈。 到了门口,门房见她要出门,问了句,「少夫人出门?」 「嗯,我要去鸦山。」 「几时回来?」 「晌午时分便可回来。」 「小的知道了,少夫人慢走。」门房说罢,打开了门。 宋依织有点纳闷。以往只要她离开将军府,就算不让丫鬟跟着,也定会有个侍卫保护她,可今天门房知道她要去鸦山,居然没遣个人跟着她? 难道说……她在这将军府里已是个可有可无,举足无重的人?是不是因为楚鄂冷落她了,所以连下人都觉得她不再珍贵,也不再需要保护? 想着,她感到难过。可昨儿她已经答应尚书夫人今天要教她们做鲜蕈凉面,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出门的。因此,她打起精神,迈开步伐走出将军府。 来到鸦山,她一路沿着山径寻找着野蕈,采着采着,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来到这儿,却被山犬追逐攻击,楚鄂得知她上鸦山,即刻赶来,还为了救她而遭山犬咬伤…… 想起楚鄂曾经对她的好,想起自己在他心里曾经那么重要,对比如今的冷落,她难掩悲伤,忍不住痛哭。 她已经压抑太久了。她好强,从不在人前示弱,从不让谁看见她的无助,可她真的难忍楚鄂这般冷漠待她。他一直不回家,真是因为已对她生厌?真是因为她未怀上孩子?真是因为她让他觉得丢脸? 若真如此,他为何不直接跟她说?他对她的承诺就算不能履行,也该亲口给她一个解释跟交代吧。 他要她相信他,她也想照做,可他做的事、她听到的消息都让她越来越难相信。她该如何是好?如果他已经不要她了,她多么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 「呜……」她蹲在树下,捂着脸,放声哭泣。 这儿没人,她的眼泪只有她看见,她的哭声也只有她听见。她没有要放弃,想都没想过,除非他亲口对她说「我不爱你」,她只是需要大哭一场以宣泄她已高涨至喉咙的情绪。 「宋依织。」突然,有人喊她,那是非常陌生的声音,她听都没听过。 抬起头,她正要看是谁叫她,眼前却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身在何处。她的眼睛被蒙住,嘴巴塞着布,手脚遭到捆绑,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只感觉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有着霉味的地方。 「唔!」她试着发出声音,但非常困难。 这时,外面传来交谈声。 「在里面?」 「是。」 听到其中一道嗓音,宋依织陡地一震。她认得那声音,那是……凤芹! 接着她听见门锁被打开,一阵脚步声朝她靠近。 「拿掉,我要看看她那恐惧的眼神,还要听她求饶的声音。」凤芹恶劣地说。 「是。」这时,有人欺近她,一把抓着她的下巴,粗鲁的扯去她眼睛上的黑布条,再取出她嘴里塞着的那块布。 门外有光线照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还来不及适应,她便感觉到有人快速的靠近她—— 「宋依织。」站在她面前冷笑着的正是凤芹。 宋依织惊疑的看着她,「公主,你……」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找死。」凤芹咬牙切齿的说。 「什么?」她先是一愣,但旋即意会到什么而露出震惊的表情,「难道是……」 凤芹冷哼一声,「你不会现在才明白吧?」 她惊惶的看向四周,发现这斗室里站了一个男人,而外面还有一个男人守着。 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却不肯在凤芹面前示弱。 「是公主遣人把我抓来的?」 「没错。」凤芹勾唇一笑,「这一次,我相信你插翅难飞。」 闻言,她一怔,「为什么?」 「哼。」凤芹冷笑,「反正你都快死了,我就让你当个明白鬼。我讨厌你,就连听到你的名字都觉得恼火,你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凭什么跟我争?」 「争?」宋依织恍然大悟,「你是指楚鄂?」 「不错!」凤芹恨恨地瞪她,「你知道我跟楚鄂相识多久了吗?我从小便看着他、仰慕着他,可你偏来跟我抢!」 「我没跟公主抢,是楚鄂……」 「住口!」凤芹不让她说话,一耳光搨了过来,「你没跟我抢?你是想说楚鄂喜欢的是你吗?你这下贱的东西,要不是你勾引了他,他迟早会接受我!你瞧瞧,他现在不是后悔了吗?他不肯回家,还跟我吐苦水,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使被用了一耳光,宋依织也没露出半点委屈跟惧色,她目光澄定而坚毅的直视着凤芹。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宋依织无畏无惧,甚至还勇敢的直视着她,凤芹更恼了,「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都在公主手里了,自然是任你宰割,我只是觉得公主可怜又可悲。」 「你说什么?」凤芹一震,惊怒的瞪着她。 「横刀夺爱,并不是爱。」她说,「公主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楚鄂的爱吗?」 「你说什么?楚鄂他已经不要你了,他想休了你,却甩脱不了你,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信。」她铿锵有力地说,「除非他亲口对我说。」 「你……」凤芹愤怒的冲向她,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宋依织,你少给我耍嘴皮子,我几次都除不了你,但今天绝对是你的忌日!」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几次?」 凤芹神情阴沉而狰狞,「你的面店被砸是我遣去的人,当时我只是不高兴楚鄂老去找你,想砸烂你的店,让他再也没地方可去。可想不到后来楚鄂却帮你修复面店。」 闻言,宋依织讶异地瞪大眼。 「后来我又让人掳走你,想把你杀了,可我派去的人竟被恶犬攻击,让你逃过一劫。」凤芹咬牙切齿,「后来你如愿嫁了楚鄂,我恨死你了,我想尽办法想羞辱你、欺负你,可所有人却都护着你。好不容易等到秋狩,我让人在马粮里加了东西,还损坏缰绳,要让你坠马,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害了楚天秀……」 「原来都是你?」宋依织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恶毒至此。 「就是我!」凤芹理直气壮地宣告,「所有碍着我的人,都得死!」 「你实在太恶毒了!」宋依织从未如此刻这般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楚鄂的姑姑?!」 「那又怎样?」凤芹冷哼一声,「她后来居然向着你,还把你当宝似的到处现,我真气当初没摔死她!」 「你……」宋依织气愤的瞪着她,「你真是太过分了,只因为嫉妒,就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凤芹猖狂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有太后给我撑腰,就算皇上都动不了我,你还是担心自己吧!」说完,她朝一旁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然后退后两步。 那男人向前,「少夫人,莫怪我啊,我会帮你多烧点纸钱的。」说罢,他抽出腰间的短刀。 正当他再向前一步时,门外传来惨叫声。 凤芹跟男人未反应过来,只见两头大狗同时冲了进来,直往男人扑去,一口往他腕上咬下。 「啊!啊!」男人痛得哇哇大叫,一下子便摔在地上。 两条大狗将他扑倒在地上,咧着嘴,白森森的獠牙教人心惊胆跳。 凤芹见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还没回神,有人自她身后一把掐住她的颈子。 「呃?!」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挣扎。 「公主最好别动。」一记冰冷深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其中蕴含的杀意令她浑身僵硬。 宋依织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第二十七章 此刻,大花跟小花扑倒那欲动手杀她的男人,而在凤芹身后掐着她脖子的是……楚鄂?! 楚鄂的后方还站着一个人,竟是楚天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鄂?」凤芹虽没看见身后的人,却听出那是楚鄂的声音。她大吃一惊,面露惧色。 「公主金枝玉叶,这颈子也无比脆弱,要是臣不小心拧断了公主的颈子,那可不好。」楚鄂像是在开玩笑,声音却冷得教人发毛。 「楚鄂,你、你这是做什么?」凤芹慌乱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臣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臣一直注意着公主的一举一动。」楚鄂撇唇冷笑,「公主不正希望臣能时时刻刻的注意着你吗?」 凤芹语气激动,「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楚天秀上前解开了宋依织身上的绳子。 见楚天秀也在,凤芹更是吃惊。「这……这到底是……」 楚天秀将宋依织扶起,神情冷肃的看着凤芹,「公主,想不到你长相如此娇美,却是蛇蝎心肠,原来去年秋狩时是你派人对马动了手脚。」 「你、你们……」凤芹脸色惨白,惊慌失措。 「公主,你所做的事情,我全都知悉。」楚鄂一笑,「仙人面店被砸后,我便派人暗中访查,没想到最后找到嫌犯时,他竟因中毒身亡,当时我查到那人名叫周能,有个远房表哥在凤福宫做宫人。」 闻言,凤芹一惊。 「我担心有人对依织不利,便将大花小花送到面店保护她,它们果然没让我失望,成功的赶跑了你派去伤害依织的恶人,但后来他们遭到灭口,死在九阳渠里。」他脸色严肃,「秋狩时,我发现妞的缰绳遭到破坏,胃中又有毒草,当时我还没想到是你,幸好老天有眼,你派去给马下药的人因为担心,偷偷跑到马医的帐外窃听而被我逮着,你猜怎么着?他怕被你派人灭口,供出了你的名字。」 听到这儿,凤芹由惊转怒,愤而挥开他的手,「你少含血喷人!」 「公主,刚才你说的话,我跟鄂儿都听见了。」楚天秀瞥了那被大花小花压制着的人一眼,「况且我们还有人证。」 「好笑!」凤芹哼地一笑,「你们是一家人,我也能说是你们一起抹黑我,那人不过是收了你们的好处才诬陷我!」 说着,她一个转身瞪视着楚鄂,语带威胁地道:「楚鄂,我可警告你,不要以为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是太后最宠爱的凤芹公主!这事闹大了,还说不准是谁吃亏!」 她有恃无恐的嚣张态度让楚天秀看得直上火,「凤芹公主,你当真是一点悔意都没有」 「你这个老女人!」既已撕破了脸,凤芹也不客气的顶撞她,「你以为我跟你要好吗?我是为了讨好楚鄂才接近你,要不,我才不想跟你这个连颗蛋都生不出来的老女人搅和!」 听她说自己是生不出蛋的老女人,楚天秀气得脸色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见宋依织一声不吭的走上前去,扬起手来,狠狠的给了她一耳刮子。 捂着热辣辣的脸颊,凤芹惊愕的看着她,愤怒、惊讶,却说不出话。 「公主,你真是太丢脸了。」宋依织神情严厉地道,「枉费太后对你的宠爱及教导,你竟是如此回报她的。」 凤芹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掌过嘴,而如今宋依织竟赏了她一耳光,她无法接受,简直快抓狂。 「你敢打我?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说着,她扑向宋依织,可才一动,有人自她身后抓住了她。 她本能的转过头,正要开骂,但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抓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和庸。 朱和庸早知凤芹跋扈嚣张,甚至为了夺爱而多次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他一直想找个方法教训她,却碍于她是太后身边的宠儿,而他又不忍拂逆母亲而作罢。 可她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麻烦,对楚鄂及宋依织来说更是大麻烦。 楚鄂担心凤芹害人之心仍在,于是想出这个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想教她罪证确凿,伏首认罪。 说真的,原先他还希望她良心未泯,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没想到结果令他如此震惊、痛心。 他一脸愤怒及失望的瞪着她,「凤芹,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皇……皇上……」 「我方才一直在外面听着,我期待你有一丝悔意,可你却不知侮改,」朱和庸眉心一拧,难得说了重话,「你一错再错,不知悔悟,朕绝不饶你。」 闻言,凤芹自知兹事体大,吓得晚''地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我只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做出这种事,我……我实在太喜欢楚鄂了,所以皇上,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一把拉住朱和庸的衣袖,「我以后会乖,不会害人了,皇上,饶了我吧,千万不要让太后知道,千万不要啊……」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太后的专宠、失去尊贵的地位及身分,她哭得声声凄厉。 怒不可遏的朱和庸甩开她的手,「到现在你还是只想着自己,简直无药可救!」 这时,楚鄂上前,「皇上,太后年事已高,这事若让她知晓,恐怕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 楚天秀在一旁听着,知道侄儿要息事宁人,不禁有点不满,但也不好开口。 而朱和庸听着,神情一凝,「你有什么想法?」 「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相信公主也不敢再加害依织,至于那三个遭到灭口的人都是作恶多端,惹事生非的地痞流氓,死不足惜。」他知道不可能为了三个流氓治一个公主的罪,就算不以为然也只能这么说。「相关人等,臣会依法惩处,只要跟他们谈妥条件,相信此事绝不会泄露出去。」 「这不是便宜了她?」朱和庸怒气难消。 「公主虽无皇家血脉,可却是皇室一员,此事传出,对皇上及皇家并无好处。」 听楚鄂这么说,朱和庸也觉有理。沉吟片刻,他转头看着宋依织,「小仙,你意下如何?」 宋依织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询问她的意见。 「自打消纳你为妃的念头后,朕就决定将你当作妹妹,有人害你,而如今又罪证确凿,朕这个为人兄长的当然要问问你的意思。」他神情认真地问:「罚是不罚?」 朱和庸将她视如妹妹,已够让她感动及感激。虽然她气恨凤芹的所作所为,但她毕竟是皇族成员,又是太后最宠爱的公主,朱和庸事母至孝,想必不愿伤了太后的心,想到这儿,她又怎能让朱和庸为难? 「皇上,算了。」瞧了瞧楚鄂和楚天秀,她叹息,「此事到此为止吧。」 「当真?」朱和庸问。 她点头,然后深深的注视着许久不见的楚鄂,有点哀怨地道:「妾身只要楚鄂回来……」 闻言,楚鄂莫名的感到害臊,瞬间便红了脸。楚天秀看着不禁失笑。 朱和庸听着先是一顿,然后笑了起来。「放心放心,朕立刻放他大假,让他好好陪陪你。」 说完,他呼来随行的护卫将恶人押走,然后亲自拽住凤芹走了出去。 当天,楚鄂回到将军府解释原委,大家总算知道一切都是作戏,消气的消气,放心的放心,又是一家和乐。 稍晚,楚鄂与宋依织回到院子。花前月下,俪影成双,还没进寝房,楚鄂就等不及的将她一把抱在怀里,一解相思。 但宋依织推开他,有点恼地瞪着他。 他一愣,「怎么了?」 「还生你的气。」她说。 「为何?」他一脸困惑又无辜,「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 是,他是解释清楚了,可他让她受了多少委屈?她虽然不愿相信也不肯放弃,但见不着他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怎么捱的?要不是她还有美味塾的事可忙,整天想着他恐怕都要病了。 「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她哀怨地说,「你不回来,爹娘生气,想替我出头,我明明心里伤心,却还要劝着他们、安慰他们,关于你跟公主的传言好多好多,你知道我听了有多痛?还有,公主曾经来找我,你可知道她的话让我……」她说不下去,眼眶红了,鼻子酸了,眼泪掉了。 「小仙,我……」 不听他解释,她一掌拍在他厚实的胸口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看着我难过?」 第二十八章 「我不告诉你,是希望这戏能说服凤芹公主呀。」 「你若告诉我,我就不会胡思乱想。」 「我若告诉你,你哪里会难过?你不难过,凤芹公主甚至其它人,又怎会相信这是真的?」楚郑无奈一叹,「我难道乐意看你难过?」 「可你告诉姑姑了,不是吗?」她蒙眬的眼眸瞪着他,「除了姑姑,还有谁知情?该不是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吧?」 「不,」他连忙解释,「除了姑姑跟皇上,没人知道这事,再说,他们也是最后才知道的。」说着,他握着她的肩膀,注视她的眸子中写满焦急,「你难过,我也不好受啊。」 「你哪里不好受了?」她气怒的瞪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我负心,以为我嫌弃你、躲着你,除了公主,几乎每个人都怪我,你可知道我多委屈,多冤枉?」他说着,一脸无奈。 她细想,他说的倒是不假。 「小仙,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楚鄂深情的注视着她。 迎上他炙热而深沉的黑眸,她心头一紧。 「自面店被砸后,我便暗地里开始调查,想知道是谁欲对你不利,后来得知嫌犯跟凤福宫的宫人有关联后,我便打算着要派人保护你,后来担心打草惊蛇,就把大花小花放在你那儿,让它们日夜守护你。」 提起这件事,她也好奇。「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楚鄂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说:「我若诚实,你不生气吧?」 「你说。」 「是这样的……」他喉头突然一紧,于是干咳两声,清清喉咙,然后一脸慎重地说下去,「你被人掳走后,大花小花便追踪你的气味找到你,它们咬伤了那两人之后,小花便到宫外找我,然后带我找到你。」 「嗄?」她一脸狐疑,「大花小花这么厉害?」 「你别怀疑,它们可聪明了。」他有点得意,大花跟小花可是他亲自训练的。「可你说它们资质愚钝?」 他咧嘴一笑,「我不这么说,怎么说服你收留它们?」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她秀眉倒竖,有点生气。 「这是出自善意,不是存心骗你。」他急忙解释。 「好,」她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后来呢?」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昏迷不醒,衣服……」 「怎么样?」她紧张起来,「你发现我的时候,我没……」 「没有没有。」他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赶忙安抚她,「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领子有点松,但衣衫仍是完整的。」 「是吗?」她疑惑,又有些担心会听到不想听的事,怯怯地追问:「那……然后呢?」 「我本来想把你带回家,可却心生一计……」他突然顿住。 「心生一计?然后?」她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脸上彷佛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面有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接着我……我就再稍微松开你的衣领……」 「什么?!」她又惊又羞,「你这登徒子!」 「你先听我说。」他急急澄清,「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 「还说你没做什么?」她羞恼得又槌了他一记。 楚鄂一把攫住她的双手,将她紧锁入怀。 「我是为了保护你。」他解释着,「我知道有人想伤害你,可是我不能直接出手,为了保护你,我必须把你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我家。」 闻言,她一怔,顿时平静下来。 楚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一叹。「除了把你娶回家,我想不到更能保护你的方法,可我知道你不肯,所以才会将计就计哄骗你答应跟我成亲。」他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小仙,你得相信我想照顾你、保护你的决心。」 他真挚的言语教宋依织感动至极。 其实,她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原谅了他,这么跟他闹只是在撒娇罢了。而他并不觉得她不讲理,反倒耐心的、诚心的安抚她。 她抬起脸,凝视着他,「这些日子,你……不想我吗?」 「当然想,若不想,那天晚上我不会特地回来,只为见你一面。」 「若想我,为何见面时连抱我一下都不肯?」她软软地问,语气带着委屈。 他无奈苦笑,「我怕一抱着你,我就走不了了。」 听着,她释怀了、舒坦了。 她把脸埋入他怀中紧紧的抱着他,流下了欣慰的眼泪。 凤芹回宫后,在太后的求情下,被朱和庸罚在凤福宫中反省,一个月不得离开凤福宫。 一个月后得以解禁,她便立刻跟太后撒娇,溜出了皇宫,直接来到美味塾。 看见她步进美味塾,宋依织愣了一下。 「公主。」她依礼上前相迎,但心中暗暗戒备。 「宋依织。」凤芹依旧一脸高傲,目光睥睨。 看她被朱和庸关在凤福宫反省一个月后,态度依旧,宋依织也不打算对她客气。「公主被软禁一个月,终于解禁了?」 凤芹感觉宋依织在嘲讽她,立即变脸,「你少得意,别以为皇上是向着你的就嚣张,我后面的可是太后。」 「我不打算跟公主比谁的靠山稳,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她不卑不亢地道。 「我是来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凤芹威胁她,「我会求太后向皇上施压,让皇上将我许配给楚鄂,当妻也好,当妾也罢,是大也好,是小也罢,总之我就是要搞得你们鸡犬不宁。」 闻言,宋依织忍不住一笑。「楚鄂不会同意娶公主的。」 楚鄂说过,他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就跟他爹一样,她相信楚鄂,也相信朱和庸不会逼楚鄂做他不想做的事。 「你未免太自信。」凤芹冷哼一记,「皇上对太后向来是有求必应,要是我哭求太后,甚至以死相逼,你看太后会不会帮我。」 听凤芹说得如此信心十足,她还真有点忧心了。她知道皇上非常孝顺太后,而太后又非常宠爱凤芹公主,若凤芹公主真的以死相逼,也许…… 「宋依织,我不会让你高枕无忧的,你凭什么?」凤芹恨恨地咬牙,「我的身分比你尊贵,我比你美丽,我知书善画,六艺兼备,你呢?你到底凭什么?」 「凭我爱的是她。」突然,门口传来楚鄂的声音。 凤芹一震,猛地回头。 自宫中回来的楚鄂来到美味塾探视两天不见的妻子,却没料到一进门就听见凤芹又在大放厥词,不禁后悔当初放她一马。 自从他知道凤芹千方百计想加害宋依织后,便对她非常反感,十分提防,很不喜欢凤芹接近他的宝贝妻子。 「楚鄂?」宋依织并不知道他会来,有点惊讶,也有点惊喜。 楚鄂走向她,眼底写着「让我来吧」,接着一个转身,神情冷肃的看着凤芹,毫不客气地道:「臣很不想看见公主出现拙荆身旁方圆五百步内。」 「你说什么?!」凤芹恼怒地道:「本公主想出现在哪,就出现在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就是别来骚扰臣的娘子。」楚鄂态度强硬,一点都不因为她是公主而姿态放软,「如果公主不听劝,就等着继续被软禁在凤福宫。」 「楚鄂,你!」凤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顿时说不出话来。 「过往的事,臣不同公主计较,但往后公主若再有伤害拙荆的意图,就算只是一句话,臣都不会善罢干休。」 「你这是在威胁本公主?!」凤芹气得发抖。 他目光一凝,「臣就是在威胁你。」 她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尖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爱?她到底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楚鄂看着气到几乎要掉眼泪的她,毫无怜意,「她有的,你都没有。」 凤芹陡地愣住。 「现在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臣把你撵出去?」他沉声问。 闻言,她恼怒地喝道:「你敢?」 他唇角一撇,冷然一笑,「试试。」 迎上他那坚定又强悍的目光,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为免颜面无光,她愤而转身,迈步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宋依织有点忧心。老实说,她觉得楚鄂刚才的话真的重了。 「这样好吗?」她不安起来,「她终究是公主。」 「不碍事。」楚鄂一笑,「皇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太后也不是,再说,她干了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相信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嚼什么舌根。」 第二十九章 「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你……」 「别担心。」他亲昵的在她粉颊上一捏,「有事,我让你靠着。」 她甜甜一笑,身子往前靠,在他胸口贴了一下,然后又离开。 这可爱的举动教楚鄂心头一暖,温柔笑视着她。 「对了,」他忽地想起什么,「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但你得先蒙着眼睛。」 她好奇的看着他,「去哪这么神秘?」 「别问才有惊喜。」他说着,自衣袋取出一条长巾,小心又温柔的蒙着她的眼睛。 「可我的店……」她忧心美味塾没人看着。 「别担心,我派人帮你顾着。」说着,他牵着她往外面走去,然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左转右拐的走了一会儿路后,终于停下。什么都看不见的她内心忐忑,「楚鄂,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待会儿你便知道。」楚鄂依旧卖着关子,故作神秘。 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她下了马车,然后慢慢的解开蒙着她眼睛的布巾,提醒她,「你可要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你……」说话的同时,宋依织看见了眼前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大小姐,欢迎您回来!」 这里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百粮堂,而宋依仁、宋家的老奴老婢及伙计们全站在大门前,列成两队。 「刘妈?」她看见一直以来都非常照顾她及弟弟的老婢。 「大小姐……」刘妈看着她,泪流满面。 不是当年她眼睁睁看着他们姊弟俩被逐出宋家时那悲愤的、无奈的泪水,而是欢喜的、欣慰的泪水。 「楚鄂,」她惊疑的看着楚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鄂脸上洋溢掩不住的得意,「冷静不了了吧?」 她嗔骂道:「你别闹,快说说。」 楚鄂见她心急,虽想吊她胃口,却还是不忍。「小仙,我已经帮你把百粮堂买下来了。」 「嗄?」她一惊,难以置信。 「百粮堂在你继母手上经营不善,亏损连连,我得知后便跟爹娘商量,决定买下百粮堂,交给你跟依仁一起经营。」他唇角勾着温柔的笑。 她一时还回不了神,「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目光一凝,深深的注视着她,「这儿是你的根,是你的娘家。」 闻言,她心头震撼。 「我知道你继母曾来找过你,希望你能帮忙。」 她继母来找她的事情,是将军府的门房偷偷告诉他的,他还知道当时他姑姑趁机修理了她一顿。事后他本想找姑姑理论,又心想姑姑毕竟是长辈,而决定暂时隐忍不发。 「你其实很担心百粮堂的未来吧?」他温柔笑视着她,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有的想法般,「百粮堂如今是你的了,我相信你能好好打理它,继续传承这块百年招牌。」 「大小姐,大家都相信你,都靠着你了。」刘妈噙着眼泪,哽咽地道,「想是夫人有灵,才会帮小姐寻了这么一位好姑爷……」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快,宋依织还真有点冷静不了。她环顾着那一张张殷殷期盼着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起百粮堂的招牌……」她有点不安。 宋依仁一笑,「姊姊,你放心吧,有姊夫、我跟大家帮着你,你一定行的。」 她瞪了弟弟一眼,「你一直都知道吧?」 他咧嘴笑笑,「我是很想告诉你,但姊夫不准。」 她听着,斜睨了楚鄂一记,「你真坏。」 「我坏?」楚鄂一脸无奈,对着大家喊冤,「你们大家评评理,我哪儿坏了?」 「姑爷不坏,一点都不坏。」 「姑爷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男人了。」 「是啊是啊,小姐能觅得如此郎君,真是老天保佑。」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吹捧着他,教宋依织忍不住翻了白眼,「你们这么快就被收买了?」 「是呀,」楚鄂打趣地说,「待会儿大家记得来找我领钱。」 话落,大伙儿都笑了。 宋依织瞪着他,眼底却盛满爱意。是啊,大家说得一点都没错,她是觅到了一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男人。而她深深的相信着,这个男人将一辈子牵着她的手,至死不渝。 【第十章】 自从楚鄂警告过凤芹后,凤芹果然收敛了。几次楚天秀、张银华带宋依织进宫赴宴,与她打照面,她都不敢再对宋依织说些什么。 不过,楚鄂始终觉得不放心。只要凤芹在京城,他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善妒阴沉,又毫无悔悟之意,虽然现时安分,却难保日后不会再有害人之心。 可她是公主,他该如何把一个公主弄走? 这日早朝后,朱和庸将楚鄂叫至御书房,并告诉他一件事情—— 「咦?皇上当真?」 「君无戏言。」朱和庸一笑,二个月后,骕国王子勃鞑儿就要来朝进贡,朕想让小仙负责款待王子及使节团的国宴。」 「王子及使节团非寻常人,臣怕妻子难担重任。」 听着,朱和庸哈哈大笑,「朕对小仙有信心,朕相信她行的。」 楚鄂苦笑,「皇上老是给臣夫妻俩找麻烦。」 「朕这是看重你们呀。」朱和庸话锋一转,「话说,骕国跟我朝交战十几年,好不容易在十年前由楚将军平定并缔结和平盟约,楚将军功不可没。」 骕国人民个个擅骑,将士骁勇剽悍,早些年为了争夺资源,两国边界纷扰不断,多年交锋,劳民伤财。 楚天云与骕国国王正面交锋多次,英雄相惜,在十年前,骕国国王决定终战而与王朝缔约谈和。两国无战事后,楚天云也卸甲归田,过着戏填诗词,兼弄丹青的安稳日子。 勃鞑儿王子是骕国国王最小的儿子,虽然骕国国王有十一个儿子,但他对勃鞑儿最为器重信任,而勃鞑儿在骕国朝廷也占一席之地,是未来国王的人选。 这是勃鞑儿第一次来朝,想必负有重任,必将带来国王的重要口信,如此重要的人物,当然不能等闲待之,楚部担心宋依织做的那些平民美食会失礼。 看来,小仙又有得忙了。 返回将军府,楚鄂将此事告知宋依织,未料她竟十分兴奋,欣然的接下挑战。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奉皇上之命进宫暂住,专心筹划国宴。 一个月过后,骕国王子勃鞑儿带着他的使节团来了。 勃鞑儿王子今年二十三,高大粗犷,豪迈飒爽,曾娶过一名妻子,但妻子因难产而死,已独身四年。 勃鞑儿带来国王的口信,希望两国续结盟约,但同时他也提到几位哥哥意图打破两国盟约之事。 朱和庸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国宴上,勃鞑儿带着使节团出席,而朱和庸也带着皇后及几名皇室成员亲自招待。席上,勃鞑儿对宋依织一手打点的国宴菜色相当满意,赞不绝口,尤其在知道她是楚天云的媳妇后,更是惊叹不已。 宴至一半,所有人酒酣耳热,正欢喜欣赏着宫廷歌舞之时,有人姗姗来迟,那人正是凤芹。 她身着一袭红衫裙,飘然而过,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尽管殿上宫廷舞伎个个身姿曼妙婀娜,面容姣美如花,还是不敌她的艳光四射。 她一进入殿内,勃鞑儿的目光便追随着她,竟然失神了。 凤芹来到朱和庸座前,「皇上,太后身体不适,今日恐怕无法赴宴。」 「朕知道了。」朱和庸说着,为她介绍一旁的勃鞑儿,「凤芹,这位是骕国的勃鞑儿王子。」 「凤芹见过勃鞑儿王子,希望王子远道而来,尽兴而归。」她态度温婉典雅,给足了面子。 勃鞑儿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两眼含笑的看着她,「承公主贵言。」 凤芹并未和勃鞑儿多说,直接对朱和庸告辞,「皇上,我也要回凤福宫了。」 「怎么不坐一会儿?」他问。 「我还要回去陪着太后呢。」要不是太后要求她亲自来跟朱和庸禀报,她才不想出现在这儿。看着楚鄂跟宋依织,还有她做的那些菜肴,真是够气闷的。 「凤芹告退了。」她一欠身,转身便离开。 勃鞑儿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王子?」朱和庸疑惑的看着他,「没事吧?」 勃鞑儿整个神魂像是被凤芹攫去了,他露出一抹傻笑,「皇上,公主真是太美了。」 第三十章 他的直接坦率教朱和庸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王子可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公主可有驸马了?」他问。 「凤芹眼界极高,至今还未婚配。」朱和庸回答。 勃鞑儿眼睛一亮,「皇上,可否将公主许配给小王?小王虽是粗人,但绝对会疼爱她的。」 闻言,朱和庸一愣,面有难色,「可她脾气不好……」 他很清楚勃鞑儿不是凤芹喜欢的类型,却不好直言,只好迂回曲折的拒绝,但勃鞑儿像是听不懂。 「小王不怕。」勃鞑儿一笑,「越是悍的女人,小王越是喜欢。」 朱和庸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好吧,」思考了一下,他说:「待朕问问她再告诉王子吧。」 勃鞑儿表情兴奋,「那就有劳皇上了。」 第二天夜里,勃鞑儿同朱和庸微服至京城里游憩一番后回到迎宾馆,进到房里,看见案上躺着一方手绢。 他好奇地拿起,就闻到一缕幽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手绢上有十分娟秀的字—— 夜深偷展纱窗绿,小桃枝上留莺索,花嫩不禁抽,春风卒未休。 一面情已痴,芳心羞还颤。 明夜子时,静待檀郎,勿误良辰,郎口谨防。 凤芹亲笔 勃鞑儿迷恋中土文化,不只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还识得汉字。 看见这一方写着情诗的手绢,勃鞑儿不禁心花怒放,原来不只他对凤芹公主一见钟情,就连她对他亦是一面情深。 他欢天喜地一整天,终于等到次日午夜子时。此时,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来到他所居的院落中,声称自己是凤芹的婢女,要他跟着她走。 他欣然点头,立刻跟着她前往约定之处。 此时万籁倶寂,月光如水,他步步跟随着那蒙面婢女,终于来到城中一处小院。 「王子,公主就在房里候着,开门便是。」婢女说。 「有劳了。」勃鞑儿兴奋之余,没忘礼数。 转身,他推开房门,再掩上房门。房里极暗,隐约中只见有人坐在床沿。 「凤芹公主吗?」 「唔。」 「勃鞑儿依约来了。」他说。 「唔。」 「我……能靠近公主吗?」他问。 「唔。」 他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他识得那香味,在她给他的手绢上就有这迷人的味儿。 「我真没想到公主竟会约我幽会,实在喜出望外。」勃鞑儿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握着她的手。 马上民族求爱的方式直接,速度也快,不来迂回那一套。 她没反抗。他想,她是乐意的。 「公主,我已向皇上请求,希望他能将你许配给我,我原来不笃定,没想到公主对我竟也有意……」勃鞑儿看着黑暗中的身影,情难自禁的将她拥在怀中。 「唔……」 「公主,我虽是粗人,但也谙怜香惜玉,公主若跟了我,我绝对会对你疼爱有加。」说着,他在黑暗中寻着她的唇瓣,热情的亲了上去。 「唔……唔……」她没抗拒或拒绝,只发出低低的声音。 勃鞑儿一把抱住她,将她揽上床去。 她无声无息,也不动,任由他吻着她、在她身上摸索…… 天未亮,勃鞑儿醒来,见身边躺着仍然熟睡的凤芹,他心满意足的看着她,满心欢喜。 昨晚因为她羞得动也不敢动,他也没对她做得更多。只是松开她的腰带及衣襟,在她胸口上以唇烙下爱的印记,像膜拜女神般抚摸她、亲吻她…… 看着她,他掩不住满心的喜悦,笑得开怀。 想他独身多年,如今终又抱得美人归。 「唔……」此时,凤芹发出呓语,幽幽转醒。 「公主,你醒了?」他问。 听见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赤裸着身子的他,放声尖叫—— 厅里,除了朱和庸、随侍君侧的楚鄂、勃鞑儿,以及哭得梨花带雨的凤芹,所有人都被驱至屋外,不得进入。 「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和庸神情凝重。 「这……」看着一旁委屈哭泣的凤芹,勃鞑儿有点无措,「皇上,小王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王子直言无妨。」 勃鞑儿看看凤芹,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天夜里小王收到了公主的手绢,绢上写了一首情诗,约小王昨晚相见……」 凤芹一听,激动地大叫,「我没有!」 勃鞑儿于是取出那方手绢,交给了朱和庸。他一看,上面确实是凤芹的字迹,手绢也散发着她惯用的熏香气味。 「凤芹,这是你的手绢吗?」他问。 她抢过一看,确实是她的手绢,字迹也像是她的,可是…… 「我没写过这个给他!」她羞愤得涨红脸。 「公主,小王便是收到这个才去赴约的,而且你还遣了一名蒙面婢女前来为小王指路!」 「什么?」凤芹一听,激动澄清,「我没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是因为你对小王一见钟情吗?」勃鞑儿说得认真。 凤芹简直要疯了,「谁跟你一见钟情?」 「凤芹,你先冷静。」朱和庸打断了她,然后问:「王子,你与凤芹共度一夜,可做了什么?」 他这一问,勃鞑儿有点羞了。「不该做的没做,该做的……却也都做了。」 「朕不明白。」他要勃鞑鞍说清楚、讲明白。 「小王卸了衣袍,也为公主宽衣解带,抱着她、吻着她、抚着她,然后同枕一夜……」 凤芹听着,羞恼得差点昏厥。「皇上,」她又气又急地叫嚷,「您要替凤芹主持公道,他毁我清白,我要他的命!」 此话一出,勃鞑儿一怔。「公主,此乃你情我愿之事,小王何罪之有?」 「本公主不愿!你玷污了本公主,本公主可是当朝太后最宠爱的凤芹公主!」 她气呼呼的瞪着他,「本公主根本没写那种下贱的东西给你,一定是你让人偷了本公主的手绢,仿着本公主的字迹,然后——」 「公主切莫含血喷人。」他皱眉,「小王并未见过公主的字,如何模仿?」 「你……本公主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弄的?你这种野蛮人,你、你……」说着,她想到自己的身子让他又摸又揉一整晚,就气得想一头撞死。 「公主,」勃鞑儿有点恼了,「若你不愿,昨夜为何任我放肆?」 「本公主……」她一震,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睡前她吃了一些点心,之后有人来传,说是楚鄂约她一见。她欣喜又好奇,于是立刻前往约定的地点。她到时,没见到楚鄂,却开始昏昏沉沉,等了一会儿越觉神志不清,于是想启程回凤福宫,却全身乏力,晕头转向,接着,有人将她带进一间乌漆抹黑的房间,她虽有意识,可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竟是勃鞑儿王子。 他跟她说话,大胆的握她的手,甚至抱她,她不愿意,却反抗不了,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就没有印象了。 为何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为何约她的是楚鄂,来的却是勃鞑儿?难道……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楚鄂,「楚鄂,你做了什么?」 楚鄂微怔,「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昨天是你约我见面的!」她怒道。 他眉心一拧,「昨夜我一直跟皇上下棋,直到两个时辰前才离开御书房,皇上可为臣做证。」 「没错,昨儿朕睡不着,确实是楚鄂陪朕下了一夜的棋。」朱和庸眉头深锁,「凤芹,你不要胡乱指控。」 「我、我没有,这……」凤芹慌了、乱了,她又惊又气又急的看看楚鄂,再看看勃鞑儿,然后哇地一声大哭,「我不管,皇上要替凤芹做主,我要这个野蛮人付出代价!」 朱和庸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道:「勃鞑儿王子,看来你是必须为这件事负起责任。」 勃鞑儿眼见凤芹不认帐,又一口指控他犯下滔天罪行,也十分豪迈潇洒地答,「好吧,要杀要剐,勃鞑儿悉听尊便。」 朱和庸蹙眉苦笑,「原来娶朕的皇妹为妻居然是千刀万剐的惩罚?」 「咦?」勃鞑儿一愣,「皇上是说……」 「既然凤芹已经是你的人,她未嫁,你也无妻,你便娶了她以示负责吧。」 朱和庸说完,勃鞑儿喜不自胜,「好好好,我勃鞑儿愿娶凤芹公主为妻,我愿意负责。」 第三十一章 「皇上?!」凤芹闻言,惊愕激动地尖声质问,「您要我嫁给他?」 「难道真要杀了王子?」朱和庸瞪着她,语重心长地道:「虽说是一场阴错阳差的意外,但我看王子对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必要置人于死?再说,勃鞑儿是骕国王子,配你可一点都不委屈,你也已是出嫁的年纪,王子又独身多年,依朕看,这一切都是天意呢。」 「皇——皇上,我——」 「凤芹,」他沉声打断她,「此事传出去,你还能做人吗?」 她陡地一愣,哑了。 「就算是将王子千刀万剐,事实终究是事实,再说王子也是收到你的手绢才会赴约,在朕看来,王子他有情有义,勇于负责承担,实是真男人。」 「皇上!」 「你不小了,也该嫁人。」朱和庸劝道:「勃鞑儿王子威猛潇洒,又是骕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你现在是王子妃,日后可是王后呀,这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再说,骕国与我朝交好,两国联姻,更能奠定太平。」 「……皇上是要我去和亲?」 「说什么和亲?朕只是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朱和庸提醒她这事闹开对她没好处,「要是母后知道你跟王子的事,相信她也会赞同朕的决定。」 「我、我不依!」她哭了起来,无限委屈。 勃鞑鞍见她哭,上前用袖角为她擦泪,「公主,我虽是粗人,但一定会怜你惜你,请你嫁给我吧。」 凤芹看看他,再看看朱和庸,她知道大局已定。 不嫁勃鞑儿,她也没颜面待在宫中,更别提嫁人。从前,她是太后跟前的宠儿,往后,她只是一个不清不白的公主。 她无奈的看着勃鞑儿,又哭了。 勃鞑儿跟凤芹离去后,屋中只剩下朱和庸跟楚鄂二人。 「楚鄂,这事……」朱和庸滕着他,「是你做的吧?」 「是。」他坦白承认,没有犹豫。 「为何?」 「因为臣总觉得她什么时候又会想欺负小仙,甚至是伤害小仙,臣想了想,除了把她送到遥远的地方去,别无他法。」他毫不掩藏自己的心思,「在宴上,我见勃鞑儿王子对公主一见钟情,于是心生此计。」 「你是如何让她乖乖的跟王子同床一夜?」朱和庸疑惑。 「臣先在公主的点心里下了药,再约她赴会,她到达约定地点时已经昏昏沉沉了,臣在她无力反抗之时将她带进房间,等着勃鞑儿王子前来赴会。」 「你怎有把握王子会对她……」 他一笑,「王子出身马上民族,家父曾说过他们与汉人不同,在他们那儿,男女只要看对了眼,不需父母同意,不需媒合,更不需要婚嫁仪式,便可以先行燕好,我才料准王子会动手,才会这么做。」 朱和庸了然地颔首,「原来如此。」 这时,楚鄂屈膝跪下。「臣设计公主,请皇上降罪。」 朱和庸笑了笑,「起来吧。」 他起身,疑惑的看着朱和庸,「皇上不生臣的气?」 「能把凤芹嫁出去,朕求之不得。」朱和庸促狭一笑,「她干了那么多错事,朕也是不想留她在宫中。再说,勃鞑儿王子是个好男人,朕相信他会好好疼爱她的,虽然此举不够光明,但你也是替她觅了个好归宿。」 听他这么说,楚鄂稍稍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办到的?朕是说她的手绢跟她的字迹。」朱和庸好奇地道。 楚鄂勾唇一笑,「要在凤福宫找个能用的人,不难。」 闻言,他一愣,「原来你在凤福宫摆了自己的人?」 「自从知道公主便是一直以来欲伤害小仙的人之后,臣便在凤福宫安插了自己的人马,随时回报公主的动向。臣先叫人偷了她的手绢,再找人仿了她的字迹,算准她吃点心的时间跟药的剂量,一切就水到渠成,毫无困难。」 朱和庸有点惊讶,「真想不到你有这心眼。」 「臣可不能让公主再有机会找小仙麻烦。」他语气坚定地说。 朱和庸笑道:「看来为了保护小仙,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臣若不顾好她,皇上又怎么有口福?」 听着,朱和庸哈哈大笑。「确实,确实。」说着,他忽而想到一事,「这事,小仙有分吗?」 他摇头,「她若知道,恐怕不准我这么做。」 「那倒是。」朱和庸点点头,「说真的,朕常常在想该拿凤芹怎么办呢?如今你倒替朕卸下这心头大石了。」 楚鄂神色平静而不过度得意,「公主毕竟是太后最宠爱的人,若勃鞑儿王子不是个好夫君,臣也不敢用上此法,又或者王子对公主无意,这事也成不了,」他轻声叹息,「皇上,事情能如此落幕,许是天意吧。」 朱和庸听着也觉有理,「嗯……看来神仙挺帮忙的。」 「可不是?真是谢天谢地。」他说。 晚上,楚鄂来到宋依织在宫中办宴这段时间所暂时居住的小院里。 他一进门,宋依织便迫不及待的问起她刚刚才得知的消息—— 「我听说凤芹公主要嫁给勃鞑儿王子,是真的吗?」 他一愣,「你哪来的消息?」 「这宫里虽大,却很封闭,一点风吹草动就传得人尽皆知。」她悄声地道:「我还听说公主跟王子昨晚共宿一夜,所以……」 「嗯,是真的。」他点头。 「怎么可能?」宋依织惊讶低叫。 「皇上将公主许给王子时,我就在一旁,还假得了?」他说着,坐了下来,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宋依织捱在他身边坐下,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事情发展得实在太快太离奇了……」 他语气淡然得像在谈论天气般,「她不安分,我只好把她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咦?」闻言,她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这事,是我做的。」 她愣住,「我不明白。」 楚鄂一笑,「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听完,她震惊不已,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怎样?」他笑视着她,「我聪明吧?」 她眉心一拧,「聪明个头,这事弄不好,你是要杀头的。」 「放心,凤芹公主爱面子,她哪敢声张?」他撇唇一笑,不以为意。 「若她不嫁,来个以死明志呢?」 听着,他哈哈大笑,「你不了解她,我可是很清楚她的为人,她能要别人的命,可绝不会让别人要她的命,更不会自己要了自己的命。对她来说,面子跟命一样重要,这事盖得住,她或许还能不嫁,但我就是要她这事盖不住,要她在京城待不下去!」 听他这么说,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狐疑地说:「慢着,这事传得这么快,该不会也是你……」 「没错。」他一笑,「是我要人把这事传开,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因为这么一来,她不低头都不行。」 宋依织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对付凤芹公主,十分惊讶。 「为什么要这么报复她?」同是女人,她难以轻易接受这种手段。 「报复?」他摇头,温柔的揽住她的腰,「娘子,我可不是在报复她,而是在保护你。」 她一怔,「保护我?」 「这京城,有你就没有她。」他叹息地说:「我不可能带着你远离京城,只好把她嫁到关外去。」 知道他竟是为了她才这么对待凤芹,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好吧,老实说她是有点高兴,毕竟凤芹真的挺碍眼的。不过,楚鄂此举真的是太损了,也太大胆了,其中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他就算不丢脑袋,活罪也够他受的。 她猜想,他之所以如此大胆,也是因为他对自己与朱和庸之间的情谊有着十足的信心及把握。 她叹息了声,毕竟是为了她,她又怎能矫情地说他不好? 「勃鞑儿王子是将来的骕国国王,届时她可是王后呀,我也没亏待了她。」他说。 「这倒是,我觉得勃鞑儿王子是个好人。」她在宴上跟勃鞑儿有过接触,两人也有交谈,在这种情况下,也算是好结果了,「勃鞑儿王子热爱中土文化,虽是马上民族,潇洒剽悍,却又给人一种温暖温和的感觉。」 听她夸着勃鞑儿,楚鄂不禁沉下脸。「你怎么一直在我面前夸奖别的男人?」 她挑挑眉,「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他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不准你觉得别的男人好。」 她忍俊不住的笑起来,「你真是够了,这也能吃醋?」 「我是醋坛子,你还不知道吗?」说完,他一把将她抱起,往床走去,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她又羞又气的瞪着他,「这是干么?」 「还能干么?」他俯视着她,眼底闪动异彩,「当然是处罚你。」说完,他朝她扑了上去。 她笑骂着,却没有抗拒…… 尾声 【尾声】 凤芹公主嫁给勃鞑儿王子,随着王子一同回到骕国去了。 拔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后,楚鄂每天都觉得很轻松舒坦,不再担心有人找爱妻的麻烦,更不必提心吊胆。 这年的冬天,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来报到了。是个男孩,楚天云为他取名楚超。 孩子出世后,朱和庸调动楚鄂的职务,让他得以陪伴妻儿。 转眼,春天到来,楚超已经三个月大,这天,天气暖了,宋依织抱着楚超坐在院中。 「超儿,你看,那是鸟,那是花,那是白云……啊,那朵云好像兔子呀。」有子万事足的宋依织教儿子认识对他来说还非常陌生的事物。 她知道现在的他还不懂,但她还是等不及要让她知道这世间有多精彩多热闹。 「啊,你瞧瞧,天上有一只白色的鸟……」她指着很远很远的天空中的那只鸟,「看,它在飞,而且飞好快。」 是的,那只鸟飞得好快……喔不,它根本是俯冲下来,而且是朝着她而来。 她吓了一跳,担心是具有攻击性的鹰,抱着楚超就想躲到屋内,可她才起身,那只白色「巨鸟」已落地。 轰的一声,巨鸟落地的同时,一阵烟雾弥漫开来,隐隐还闻到一股不曾闻过的幽香,烟雾未散,有声音自白色烟雾中传出—— 「好久不见了。」 她一震,呆愣的看着那团白色烟雾。此时,烟雾间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随着茫茫白雾散去,她看清了他的面貌。 「啊!」她惊呼一声,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一名白衣男子伫立在她眼前,正是已成仙的天衣。 「天衣?」她太震惊了,以至于无礼的直呼他的名字。待察觉,她赶紧改口,「神仙,怎么是你?」 天衣一笑,「正是我啊。」 「祢不是位列仙班,到天上去了吗?怎么又下凡了?」她一顿,试探地问:「祢该不是被贬谪了吧?」 天衣哈哈大笑,「非也,非也,我是来找你的。」 「咦?找我?」她满脸疑惑,「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想跟你要回那本《厨神秘笈》。」 「为什么?」事隔多年,怎么现在才想要回去? 「我在天庭时跟厨神交情不错,瞧他提起他那失踪的秘笈时总是低落惆怅,我才想跟你要回来还给他,好教他开心一些。」说着,天衣语带商量地问:「虽然秘笈是送给你了,但可以还给我吗?」 「当然,你等一下。」她没有犹豫,立刻回到房里去取来《厨神秘笈》,并交给了他。 他睇着她,「不会舍不得吗?」 她摇摇头,「这本秘笈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因为这本秘笈,我很满足了。」 听着,天衣点头笑笑,「好、好,你果然是个好人,不枉我一直在帮你。」 「咦?」她一愣,「一直……在帮我?」 天衣神秘的一笑,「是啊,我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呢。」 「嗄?」 「要不是我,皇帝跟你的相公怎会跑到你的面店去?要不是我,你当那两条狗真是神犬?要不是我,楚天秀怎会哪条筋不对跟你换马?要不是我,勃鞑儿怎会一眼就对凤芹情迷?」说着,他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可是一直在帮你呢。」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是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都是你……」 「可不是,你这好相公可是我千挑万选才帮你相中的。」天衣得意洋洋。 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一切能迎刃而解,都是因为天衣在帮她? 「神仙,原来你帮我这么多……」她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天助自助者。」他摇摇头说:「若你不够善良,不够努力,我也爱莫能助,如今看着你如此幸福,我真是替你高兴。」他低头看着她怀中的楚超,眼底充满怜爱。 「好俊的娃儿,真是综合了你跟楚鄂的长处。」天衣说着,以指尖轻轻的在楚超的眉心点了一下,「放心吧,我会继续在天上守护着你们一家子的。」 闻言,宋依织十分感激及感动。 这时,不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天衣闻声,笑视着她说:「我该走了,谢谢你把秘笈还我。」 说罢,又轰地一声轻响,白烟中,他化为一只白鸟往天际飞去。 她仰望着天际,目送他离开。 突然,楚超伸出小手,手指指向天空,然后笑了笑。 她一愣,惊讶地问:「超儿,你也看得见神仙?」 楚超挥舞着小手,似是非常兴奋。 这时,楚鄂走了进来,见她抱着楚超在院中,便大步的朝他们母子而来。 她朝他露出甜笑,「今天回来比较早呢。」 「皇上允我早退。」他说着,伸出双手,「来,超儿我抱。」 宋依织将楚超交给他,他熟稔的将儿子抱在怀中,心满意足的端详着。 看着他那幸福洋溢的笑脸,再看着白胖的楚超,她也不自觉的笑了。 「小仙,」楚鄂忽抬起眼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感激,「谢谢你。」 「咦?」她不解,「谢我什么?」 「谢你圆满了我的人生。」他衷心地道,「因为你,我才有如此幸福安乐的每一天。」 「楚鄂……」她不知怎地眼眶一热,她想大概是太感动了。 看见她红了眼眶,他单手抱着楚超,一手揽着她的肩,将她捞进臂弯里。 她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将脸贴紧他的臂膀,感受着这幸福的时刻。 「小仙,曾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娶妻了。」 「为什么?」她问:「你一表人才,很多姑娘都仰慕你,你为何会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娶妻?」 「因为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直到看见你……」他低头,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遇见你时,我只有一种感觉,彷佛我一直未娶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闻言,她的心一热,「你真会说甜言蜜语。」 「不,」他慎重澄清,「我说的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欸,干么发这么重的誓?」她嗔怪着他。 他一笑,「我说的是实话,怕什么重誓?」 「就算是真,也不需要发毒誓。」她笑叹一声,觉得他儍。 「当时你一直不肯答应嫁我,皇上说他也爱莫能助,只能求神仙帮忙,」说着,他一笑,「想不到神仙真的帮忙,让我逮到那个机会哄你点头答应。」 提起这事,她想起方才天衣所说的话。难道说……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他在暗中安排? 不自觉的,她抬起头仰望天空。她想,天衣一定还在天上看着他们吧?也许他正得意的在笑着呢。 「看什么?」见她看着天空在笑,他好奇的也抬头看着天空。 宋依织目光移到他身上,开玩笑似地道:「也许天上真有什么神仙在帮你的忙喔。」 「喔?」他挑挑眉,促狭一笑,「那我希望神仙再帮个忙……」 「什么忙?」她疑惑地问。 他在她额头上轻吻一记,「我还要再几个娃儿来玩。」 她羞赧的瞪着他,「超儿才三个月大呢,你当我是母猪吗?」 他哈哈大笑,「你是母猪也没关系,因为那么一来,我就是猪公了。」 「胡说八道!」她好气又好笑的拽他一下。 可一个念头闪过她脑海,教她忍不住满心忧虑的望向天空—— 天衣神仙呀,楚鄂这蠢毙了的祈愿,你可别当真呀!她在心里默念着。 后记 【后记 体谅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结婚是因为相爱而决定在一起,原本该是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两家人的事。但华人社会总是将家族带入婚姻中,婆家、娘家牵扯不清,双方角力,为了求全,有人委屈,若不肯委屈,玉碎瓦难全…… 如果对婚姻没有更公平的认知,双方亦没有共识,真心觉得千万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入婚姻。 台湾离婚率年年攀升,有人说,以前的人结婚就是一辈子,哪像现在的人动不动就离婚,甚至将原因归咎于现代的女性太刁钻厉害,不似以往的女人认分坚持。 现代的女人跟从前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不特别厉害也不特别野蛮,唯一不同的是现代的女人自我意识觉醒,勇于为自己发声。从前的婚姻能一辈子,大多是因为有人愿意委屈隐忍,不见得与爱有关。 一位长辈因相亲结婚,婚后夫妻感情不睦,受尽精神上的折磨,但始终没离婚,她说:「别理他,假装看不见,一辈子就过了。」 从前的女人认为婚后关系不和是宿命,是前世相欠,嫁了也就认了,没有爱、没有尊重,牙一咬,还是过了。但,一辈子真的值得葬送在不幸的婚姻里吗? 前不久看见一篇文章,我想很多当媳妇的都心有戚戚焉。不少长辈及男人要求女人结婚后,要奉「婆家就是你家」为最高准则,一辈子为婆家尽忠尽孝。 但,婆家不是老婆的家,老婆嫁了你,娘家也不再是她家,如果丈夫要求「婆家就是你家」,妻子是否也可要求「娘家也是你家」?婚姻若是公平,男人在要求女人与婆家人同住、为婆家付出时,请先想想自己又肯不肯与岳父母同住,对岳父母尽孝呢?要是你办不到,拿什么要求女人? 当然有人会说:「你爱我,为何不能委屈?」 那么,你爱她吗?你要求她委屈的时候,代表你自私,你想维持自己的完整,却要剥夺对方的权益及自由。为何委屈的不是你呢?这么说来,她爱你,所以委屈,可你却不爱她,因为你不想也不肯委屈。 婚姻里的事情若总是用一方的委屈来处理,问题便永远不能解决,而只是搁置,反之,女性亦一样。 举个身边的实例。一对朋友结婚后,男方搬到女方家,跟岳母及小姨子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管婚前婚后,娘家大小事都要男方包办,连嫁出去的大姨子也常把男方当保母及司机使唤,予取予求。有一天,男方开始试着拒绝岳家无理的要求,大姨子竟在脸书上po文呛他说:「以前什么都没问题,现在呢?」 两人都是我的相识,我也不为谁说话,但我深深觉得这便是婚姻里的不公平。 两个人结婚,不是谁成了谁家的人,更不是谁成了谁家的奴才,没什么应该不应该,谁也都没欠谁。 这例子里的老婆在婚前常抱怨大伯爱占老公便宜,也强调婚后不跟婆婆大伯同住。很好,兄弟姊妹之间本就不该觉得谁为谁做事是天经地义,尤其是在大家庭或其中有人嫁娶后。 婚前,要怎么兄友弟恭、姊妹情深是你的事,但别忘了他(她)结婚了,是别人的老公老婆,有自己的家庭要养,我指的不是婚后就不相往来,断绝关系,而是在生活及金钱上做好合情合理的切割,不给彼此添麻烦,更别造成彼此的负担。 不想跟婆婆住,ok的。说真的,有时连自己的妈都处不好,有什么本事跟别人的妈相处?婚前把丑话说前头,是非常好的作法。 但怎么结了婚,你要老公搬到你家跟你妈还有妹妹住,又允许你出嫁的姊姊把老公当工具人?你不乐意他家人对他做的事,换成你家的人后就合情合理了吗? 这便是关系在婚姻里失衡了,失衡的婚姻,注定会不愉快,不愉快久了,就有人想逃,男人女人都一样,我可以跟你(你)一起捱苦日子,但你(你)不能让我在婚姻里委屈。 华人的婚姻关系里,太爱用委屈解决问题,为了孩子、为了面子、为了里子,为了各种理由,无论怎么委屈都要坚持下去,但我发现,在坚持下去的原因当中,却极少是因为爱。 但爱不该是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的最大原因吗? 坚持「婆家就是你家」或「岳家就是你家」的男人及女人们,千万别再以爱之名要求或期待对方委屈。 委屈了老公,气跑了老婆,最后,「全家就是你家」了。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吾家奇内助之一《鉴宝财妻》; 2、吾家奇内助之二《灶房满香》; 3、吾家奇内助之三《药嫁国公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