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我当御史,李世民你哭什么》 第1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三弟,醒醒!” “快醒醒!” 耳边的声音像是早上六点半的闹铃,不停地响。 程俊幽幽醒来,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茫然半秒,程俊就回想起来,刚刚在饭局上,公司的张总和各部门经理过来给他敬酒,他站起来时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应该让他们担心坏了吧.....程俊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大脑懵了一下。 四周高墙耸立,走廊曲折,庭院间有各类树木绿植,郁郁葱葱,时不时丛中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体格强壮的青年正面露关切看着他。 这是哪?张总他们人呢? 正当他满肚子困惑,想要寻求答案时,忽然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程俊唔了一声,有些痛苦的捂住脑袋。 那段陌生记忆就像一头野驴,猛踹他的脑袋。 让程俊想起现在是大唐贞观三年,这里是长安城怀德坊宿国公府,也是他的家。 他叫程俊,字处侠,年十六,身高一米八五,宿国公程咬金的小儿子。 卧槽,穿越了?! “咳咳咳!!” 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三弟,要不要我去找医官给你看看?” 耳边再次响起关切声,程俊下意识抬手摸向脸颊,从不离身的纯碳半框银丝眼镜不见了,四周的景物映入眼帘却像戴了眼镜一样清晰,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不是梦.....程俊忍住强烈情绪波动导致胃部不适产生的作呕感,将目光放在面前关心他的青年身上。 对方身穿紫色袍衫,腰系犀牛角腰带,体格很壮实,长着一张国字脸,憨味十足,脸上能明显看到挨过打后的青紫色。 身体里潜藏的那段记忆像野驴一样再次猛踹脑袋,让程俊想起他的名字和身份。 程处亮,程咬金的次子,平时都叫他二哥.... 程俊默默记下这些细节,然后故作茫然的问道:“二哥,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咱爹叫我找你,我一过来就见你躺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 程处亮扶着他坐到不远处的石凳上,神色关心道:“没事吧?” “我没事。”程俊摇头,心里默默道,不过你希望没事的人,现在有事先走了..... 程处亮目光仔细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遍,见他只是脸色发白,没有其他症状,松口气说道:“你先坐这歇一会,然后再跟我去堂屋。” “好!”程俊也有此意,刚刚穿越,他还不了解身边情况,这具身体留下来的记忆,目前是他唯一的倚仗。 让他失望的是,没有受到外界刺激,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就不会冒出来。 看来只能从别人身上发掘一些有用的信息了.....程俊转头看向程处亮,问道:“二哥,咱爹找我什么事?” 程处亮脑袋凑了过来,指着他自己脸上的青紫块,说道:“把你变成我这样。” “……” 得亏多问了一句.....程俊抓住机会问道:“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程处亮揉着脸颊说道:“咱爹不知道发什么疯,下朝回家逮着大哥一顿打。” 程俊不解道:“咱爹打大哥,应该是大哥受伤,你怎么受伤了?” “我听大哥在堂屋惨叫,没忍住过去看看出了啥事……” 程俊困惑问道:“看看也能出事?” “主要是我看的时候没憋住笑出声,被咱爹听见了。” “……” 程处亮起身说道:“不提了,赶紧跟我走!咱爹正在堂屋等你!” “不去!” 程俊坐定不动,语气斩钉截铁道。 知道会挨打,还要过去,不是贱得慌? “三弟,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犯浑?”程处亮眼睛睁的老大,“你现在跟我过去,顶多变成我这样,要是不过去,你可就会变成咱大哥那样!” 这里面还有事?程俊惊疑问道:“咱大哥怎么了?” “咱大哥这会在堂屋,被咱爹用宣花板斧追着打呢!” 程俊心里咯噔一下:“咱爹不是已经打过大哥了吗,怎么还打?” “因为咱爹在打我时,大哥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了....哈哈哈!” “……” 程俊看着程处亮露出一张很欠揍的笑脸,还在那发出杠铃般的爽朗笑声,忽然明白为什么这具身体换他上号了。 很有可能,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不然身为程咬金的儿子怎么会好端端的下线? 瞧瞧喜欢苟笑的这哥俩,被打成这样了还活蹦乱跳! 等等.... 程处亮刚才说程咬金用的宣花板斧? 我怎么记得历史上关于程咬金的记载,都是少骁勇、善用马槊啊! 程俊不解问道:“咱爹使的兵器不是马槊?” 程处亮怔然:“生多大气啊,用马槊?” “……” 这两个武器区别这么大吗? 程俊抻了抻青衫圆领,说道:“二哥,你等我去换身衣服,我这身衣服被汗浸透,穿着不舒服。” 有前车之鉴,如果不去堂屋见程咬金,后果肯定会更严重,但他刚刚登上这个号,精神和身体都还很虚弱。 去之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然等一下这具身体很有可能会被程咬金打的再次断开连接。 “快去快回啊!” “明白!” 根据身体记忆,程俊走进起居的房屋,快速关上屋门,低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缓解心里的不平静,然后看向四周。 屋里放着一张柏木材质的寝床,一张案几,以及一套橱柜。 跟现代的橱柜不同,唐朝“橱是橱”,“柜是柜”,造型大致相同,但作用不一样。 橱用来放书籍,柜用来放衣服和钱财私人物品。 程俊看到橱上除了摆放书籍外,还放着一面脸盆大的铜镜,走过去拎了起来,注视着镜子中陌生的面容。 浓眉大眼,剑眉入鬓,唇方口正,耐眼好看。 在身上这件印有云纹的青色长袍衬托下,显得异常俊朗,又不失儒雅随和。 “还好,这辈子也挺帅....” 程俊自语了一声,忽然想到前世的自己,惆怅满怀。 前世因为孤苦无依,所以他小的时候梦想长大了当超人,长大后真的实现了。 他在公司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 好在公司老总对他关怀备至。 每次公司饭局,他没到场,老总绝不让服务员上菜。 程俊不夹菜,大家绝不动筷。 吃饭前的第一杯酒,老总和各部门的领导们一定先敬他。 从他将上一个公司得罪他的老总送进监狱踩缝纫机的那天起,这个规矩就没有变过。 程俊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穿越到古代,经过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他已经可以从容镇定的面对这个不算是一无所知的世界。 他将能独挡一面的铜镜揣入怀中,俯身又从案几上拿起一个砚台,别在腰上,用长衫遮盖起来,确定万无一失,方才出门找到等候他的程处亮。 “二哥,我准备好了!” 程处亮正坐在石凳上弯腰揉着发肿的小腿,抬头望向他,脸上宛若写了一个大大问号,“你换的衣服呢?” “刚才想起来咱爹还在等我,就没换,先带我去见咱爹,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那就走吧!”程处亮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 二人立即动身,程俊跟在他的身后,每经过一处拱门时,都会扭头左瞥右看,将景物尽收眼底,尝试着以这种外界刺激,催动如同野驴般的那段记忆多踹几下他的脑袋。 效果显着,程俊感觉脑浆都在颤动。 虽然这样做会感到目眩头晕,但好在回报相当惊人。 幸好前世我没事就翻看历史书.....程俊庆幸以前看过的史书在这时候起了大作用,通过梳理多出的陌生记忆,他发现这里和历史中的大唐还是有些区别。 比如历史中的贞观三年,程咬金的儿子程俊才刚刚出生,且是庶出。 但他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已经十六岁了。 而且不是庶出,是嫡子! 和程处默程处亮一样,皆由程咬金正妻孙氏所生。 “我所在的大唐,肯定是历史上的唐朝,人名事件都对的上,唯一对不上的是我的年龄和身份....” 程俊思考着。 程府很大,程俊跟着程处亮走了半天,方才看到堂屋。 堂屋,是古代主要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远远地,程俊看到屋内站着两个魁梧身影。 左边那位下巴一圈络腮胡的便是程咬金,他四十多岁,身高一米九五左右,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紫色圆领袍服,腰佩金玉带,此时正双眉剔竖,圆眼怒睁。 样貌年轻的叫程处默,刚满二十,是程家长子。 此时他鼻青脸肿,披头散发,双目失神,显然被打的不轻。 程处默看到二人走向这边,瞳孔爆发出勃勃生机的光芒,激动吼道:“爹,处侠来了!” 程咬金转头望向跟在程处亮身后的程俊,脸色阴沉,目光锐利。 我这是在赴刑场吗!程俊嘴角抽搐了一下。 程处默见他走到屋外台阶下,忽然如同木雕泥塑般定在原地不动,急不可耐道:“三弟,咱爹看着你呢,赶快进来!” 程俊看了一眼程处默,越看他越觉得他像是对犯人说早死早超生的监斩官,沉着冷静的思考处境后,迈出脚步,踏过门槛走进堂屋,来到程咬金面前,微微躬身行礼,面带笑容道:“父亲大人好!” 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咬金好歹也是在官海沉浮的人,他应该懂这个道理.... 程咬金冷哼道:“别这么叫,老子没你这样的种!” 程俊喉咙攒动,他是打算先撇开关系然后动手?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父子之间只能活一个....卧槽,我才刚上号啊.... 他忽然意识到这顿打已经不可避免。 以程咬金的体格,动起手,肯定是重剑无锋,只重不轻。 一旦没挺过去,这号就算废了! 现在跑也不行啊....身体还处于疲惫期,跑的话肯定跑不过程咬金,躲又躲不开,跑又跑不掉.....想要不被废号,看来只能.....程俊抬头望向程咬金,咬牙说道: “爹,今天我读书读到《论语》时,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是一位君子!” 程咬金一愣,还没明白他话中意思,就看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砰!! 程咬金躲闪不及,脸上重重挨了一拳,脖子不由自主往后一扬,身体失去重心,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愣了一下。 随即程处亮啪啪拍手叫道:“我懂了,这就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噗呲!”程处默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子打爹,哈哈哈哈.....” 第2章 读书人的事不叫逃 程咬金坐在地上摸着被打的脸颊愣神半天,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程俊给打了。 “逆子!” 程咬金大吼一声,猛地一跃而起。 程俊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明明挨了他一拳,竟跟没事人一样,啥体质啊他! 早知道用砚台了..... 这时,程咬金已经一个健步飞冲到程俊面前,面目带着六亲不认般的狰狞,举起沙包大的拳头,整条臂肌同时发力,朝着程俊身上猛捶过去! 铛!! 程俊后退几步,安然无事的看着程咬金。 程咬金却是神色痛苦的蹲在地上,左手捂住右拳拳面,疼的眼眶都红了,瞪着他道:“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程俊敞开衣服,露出里面的铜镜和砚台。 程咬金看见后,呼吸都乱了:“你没事揣这些东西作甚?” 我没事就因为揣着它俩.....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我刚才说了我是君子,你还不信,爹你记住,这叫君子藏器于身,有备而无患!”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回见!” 说完,程俊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转身溜之大吉。 堂屋中,程处默、程处亮同时看向程咬金。 程咬金将二人神态看在眼里,气笑道:“佩服了?这会心里一定是在想,这才是英雄好汉是吧!”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还愣在这作甚,把他找回来!” 程处默肃然道:“爹,我觉得三弟不会回来了。”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三弟要是回来,你不打死他啊?” 程咬金拳头都硬了,走过去揪住二人的衣领,凶神恶煞怒声道:“你们两个孽障,是不是觉得老子上的火还不够大?” 二人浑身一个激灵,异口同声道:“我们现在去找!” 程咬金冷哼一声,松开手掌放他们下来,说道:“告诉那个逆子,老子有要事找他,不会对他动手!” “是!” 程处默、程处亮连忙应诺,转身快跑离开堂屋。 从仆从口中得知,程俊已经离开程府,二人立即追了出去,很快在府邸外不远处追上了他。 程处默边追边叫:“三弟,你要逃啊?” 逃? 读书人的事能叫逃吗? 那叫避避风头! 而且也要逃得掉才行.....程咬金是宿国公,以他的能量想要找一个人,超过两天还没找到,铁定是下边的官吏在跟他对着干..... 我只是出去躲两天,等熬过这两天,程咬金再怎么动手,我也不至于被打的掉线.....程俊一边腹诽,一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二人问道:“咱爹让你们来找我的?” 他忽然发现程咬金的态度有些奇怪。 要知道,程咬金打他儿子时,另一个儿子在旁边笑,他能拉过来一块揍。 程俊在堂屋给了程咬金一拳,以程咬金的脾气,应该气急败坏,拿着马槊满府邸的找他。 可是他却没有,只是派了程处默程处亮过来! 程俊有些琢磨不准程咬金到底是居心叵测,还是别有用心。 总之程咬金派程处默和程处亮找他,而不是亲自过来,说明情况有变,他打算看看再说,情况不对,再跑也不迟。 程处默点头道:“咱爹说有要事找你,不会对你动手,让你放心过去!” 程俊呵道:“你信他是真的,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要我过去也行,你让咱爹立个不会打我的字据!没有字据,我绝对不过去!” 程处默若有所思几秒,转头看向程处亮,“二弟,你去跟咱爹说一声!” “好!”程处亮点头,走向堂屋。 许久,程处亮捂着腮帮子一脸痛苦走了过来。 程处默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问道:“咱爹立字据了没有?” “立个屁啊!”程处亮骂道:“差点没打死我!” “不过,咱爹打完我之后,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三弟看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玉佩质地晶莹,绿如夏荷,表面光滑细腻,显然被贴身珍藏了很多年。 程俊感觉身体留下的那段记忆如同扬蹄的野驴,狠狠踹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一下子想起这块玉佩的来历。 据说这块玉佩,是程咬金和孙氏第一次约会时,买来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她。 这些年孙氏一直佩戴在身上,去年弥留之际,交还给了程咬金。 程处默看到玉佩,眼眶一下子红了,转头望向程俊说道:“三弟,你知道的,咱爹很珍重这块玉佩,他让你二哥将玉佩带过来,足以说明一切,你快去吧!” 程俊也信了几分,但为了以防万一,摊开手掌说道:“大哥,你把那块玉佩给我,我给咱爹带回去!” “好!” 程俊从程处默手中接过玉佩,紧握在手心,然后回到程府,走向堂屋。 堂屋之中,程咬金负手而立,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见程俊走向这边,冷哼一声道: “你来了?” “我来了。” 程俊紧攥着玉佩说道。 程咬金冷声道:“你不该来。” 程俊认真道:“我可以走。” “……”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仿佛泥塑木雕的两人,在堂屋对峙着。 许久,程咬金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孽障,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 “爹,你也是一位君子!” 程俊耐心辩解,同时手臂向外伸展,与肩膀平齐。 五指摊开,掌心朝上,露出那块鲜绿色玉佩。 一副一有不对就手心朝下,任由玉佩摔在地上的架势,注视着程咬金,语气诚恳说道: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应该像我一样心胸坦荡,不要学小人斤斤计较!” 程咬金盯视着他手心的那块玉佩,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但还是耐住火气道:“老子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过来坐下!” 程咬金不仅没有对他动手,反而盘腿席地而坐,见程俊还站着,也不强求,揉着被他一拳打到的左边脸颊,哼道:“把你叫过来,是有要事相说,不是要打你!” 你猜我信不信?程俊默不作声,等他的下文。 程咬金见他保持掌心朝上的动作没变,扯了扯嘴角道:“你对你老子动手,老子不仅没还手,还叫那两个孽障去请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打了你,明天程家就没人能去皇宫了,陛下怪罪下来,老子也吃罪不起!明白了吗?” 他不会是诈我,想我放下手里的玉佩好动手吧.....程俊有些拿捏不准程咬金的真实用意,保持姿势不动,问道:“明天去皇宫做什么?” 程咬金淡淡道:“今天早朝上,陛下降了一道圣旨,长安城的每个坊都要选出一位少年才俊,文武百官也要派个儿子,满十五岁就行,嫡庶不论,在明天早朝时分前往皇宫。” “陛下会从这些人当中,选拔三人来担任御史!” 程咬金忽然咬牙道:“本想叫你大哥去,结果那个混账东西,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叫他往西他往东,不打不长教训!” 难怪程咬金下朝回来发这么大的火,把程处默他们都揍了,原来是因为这事.....程俊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道:“御史选拔,有武官的儿子什么事?” 御史是文职官,也是言官,需要一定的口才。 武官的儿子舞刀弄剑还行,动嘴皮子?他们就不是这块料! 程咬金解释道:“陛下说不想厚此薄彼。” “反话吧?”程俊挑眉,根本不信当今天子的这个说辞。 “臭小子你油盐不进是吧?”程咬金气的咧嘴,“天子一言九鼎,能是反话?” “本来老子想派你二哥去,结果那个混账东西,比你大哥还可恶,竟敢在老子教训你大哥时,蹲在门口笑得那么大声,不打都不行!” “所以明天只能由你代表咱程家去一趟皇宫了!” “你心里不用有负担,你们三个什么德行,老子很清楚,都不是当言官的料,只当是去见见世面,回来之后,老子重重有赏!” 说完,程咬金摆手说道:“好了,玉佩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程俊警惕看着他,说道:“这玉佩是二哥给我的,我得先还给他!” “孩儿告退!” “……” 程俊走出堂屋,还不忘紧握玉佩一步三回头望向程咬金,一副严防他突然冲出来的架势。 程咬金看的络腮胡一阵抽抽。 ………… 看样子,程咬金没说谎.....程俊回到屋中,见他没有追来,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关好屋门,他一边将砚台和铜镜物归原位,一边回想着堂屋中的对话。 长安城分为长安县和万年县,共有一百零八坊。 满朝文武的儿子加上各坊的少年才俊,少说有二百人.....明天的御史选拔竞争会很激烈啊! 反正我是过去凑数的....把这个过程走完了,也算是给老程一个交代.....程俊手里把玩着玉佩,心里没有一点负担的默默想道。 “三弟,你快出来,有事告诉你!”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响起程处默的嚷嚷声。 程俊紧握住砚台起身走到门口,并没有开门出去,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程咬金恼羞成怒,联合他的长子跟次子,给他玩引蛇出洞。 “我就不出去了,大哥你若有事,就进来说!” 第3章 给程家兄弟一点小小的震撼 “那我进来了!” 嘎吱! 程处默推门而入,却没在屋内看到程俊的身影,不由愣了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程俊一脸肃然的握着砚台盯视着自己,吓了一跳道:“三弟,你躲门口干嘛呢?手里还拿着砚台?” 程俊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确定只有程处默一个人过来,松口气后对他解释道:“屋门松了,我用砚台紧了紧。” 程处默愕然道:“砚台还能紧屋门?” 程俊呵笑道:“事在人为嘛!” “大哥,你找我什么事?” 看着程处默一副古怪模样,程俊岔开话题问道。 程处默神色一肃,说道:“我听说明天陛下要进行御史选拔!” 程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问道:“谁跟你说的?” “我刚从外面听说的!”程处默席地而坐,嘟囔道:“难怪咱爹下朝回来问完话就逮着我打,原来是因为这事!” 外面听说的?程俊抓住关键词:“外面已经传开了?” “那倒没有,我朋友过来告诉的我。” 程处默咬牙切齿道:“我朋友说,除了坊内选出的俊才要入宫外,文武百官也要派出自己的儿子参加御史选拔!圣旨下来后,那些文官的儿子都在嘲笑咱们这些武官的儿子!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我觉得咱们也不比他们差,他们能当御史,凭什么咱们不行?” 程俊好奇道:“所以大哥想当御史?” 程处默摆手说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御史的料!但是为兄觉得,你可以试试!” “今天你打完咱爹还能全身而退,足见你有勇有谋,要是你去参加御史选拔,肯定拔得头筹!” “只要你愿意,我冒死去跟咱爹说,一定叫他同意!” 程俊沉吟道:“那倒不用,刚才在堂屋,咱爹已经嘱咐我,要我明天去皇宫了。” 程处默神色一怔,“你怎么不早说?” 程俊摊了摊手说道:“你又没问。” 程处默上下打量着程俊,说道:“三弟,你变了!” “变帅了?我知道。” “你现在变得有城府了,而且脸皮也厚了很多!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学!” 你是想学怎么打了程咬金还能全身而退吧.....程俊目光怪异看着他,说道:“刚才你说文官的儿子嘲讽咱们?谁带的头?” “魏叔玉!这小子骂的最狠!” 程俊将这个人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说道:“大哥要是心里不痛快,我去帮你出口气。” 程处默摆手说道:“你要揍他?不行,他爹是魏征,把魏叔玉揍了,他爹肯定会参咱爹一本,不能给咱爹惹麻烦!” 程俊道:“我没打算揍他,我的意思是,我要当御史!” 程处默眼眸一亮,“真的?你有几分把握?” 在职场上我就没输过.....程俊望着程处默,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谦虚说道:“还是有些胜算的。” “有用得到为兄的地方吗?”程处默问道。 程俊想了想,说道:“你帮我查一查,明天去皇宫的都有哪些人,我要那些人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程处默起身道:“好!为兄现在就去!” “等等,”程俊将鲜绿色玉佩塞到他的手里,说道:“帮我把咱爹的玉佩送回去!” 送走程处默,程俊双手抱肩倚着门框,低头沉思起来,其实他本想明天去皇宫凑个数,但在刚才他发现一个问题,只要一天是程咬金的儿子,就有挨揍的可能。 这次躲过去,下次程咬金再暴跳如雷叫他过去怎么办? 今天这招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下次他有了防备,可就不好使了。 大哥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御史虽然品阶不大,但是位卑权重,能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而且御史身边的同事也都是御史,他要是再挨程咬金的打,即便他自己不参,其他御史看见也一定会参程咬金一本! 所以只要能当上御史,程咬金就会有所顾忌,从而对他收敛一些。 这可比玉佩好用! 不过需要确保明天的御史选拔能夺得头筹才行.....想到这,程俊伸手打开屋门,望见一个仆从,喊道:“叫忠伯过来。” “诺!” 仆从连忙应声道。 很快,一个两鬓斑白的魁梧中老年人快步走了过来。 “三郎,你找老奴?” 程俊看着他,点了点头。 面前这人名叫程忠,以前是程咬金的副将,后来因为在战场上负伤,被程咬金安置在程府当起了府邸管家。 “忠伯,你帮我买一些木牌回来,材质不用多好,看着漂亮就行。” 程忠问道:“要多少?” “三百个,记得再买一套刻刀!” 程忠点头抱拳说道:“三郎稍等,老奴这就派人去买。” 程忠的态度让程俊很满意,不多问不质疑,上面安排什么做什么,在公司里这种人就是最得力的秘书。 很快,程忠送来三百个小巧精致的木牌,和一套刻刀。 等他将木牌放在桌上离开后,程俊将门关好,拿起刻刀,开始在木牌上精雕细琢。 前世在上学期间,他兼职做过木工,雕刻木牌这种事对他来说信手拈来。 很快,三百个木牌上出现精美花纹。 木牌中间,写着“君子”。 程俊看着亲手diy出来的作品,很是满意的收了起来。 “三弟,我回来了!”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程处默的嚷嚷声,带着程处亮走了进来。 “打探的怎么样?”程俊一边给他们准备坐垫,一边问道。 程处默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张递给他道:“多亏有你二哥陪着,就我一个人的话,一天肯定查不完。” 程俊望向程处亮,抱拳道:“辛苦二哥。” 程处亮咧嘴道:“一家人,不用客套!” 程处默好奇问道:“三弟,你要这些人的底细做什么?” 程俊低头看着纸张上的文字,问道:“大哥,你知道怎么才能当上御史吗?” 程处默理所当然道:“被陛下选上就能当!” 答的好.....程俊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嘴角扯动了几下。 我要是问怎么才能富起来,他是不是回答“有钱就行”? 这不找抽呢? 程俊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么,如何才能被陛下选上?” 程处亮脱口而出说道:“这我知道!陛下会出试题,只要答对就可以!” 差点忘了还有一位.....程俊看向程处亮,说道:“御史选拔,重在言语,所以陛下出的题,不可能涉及算术兵书,应是策论文章,所以跟对错没有关系。” “啊?” 听到要写文章,程处默、程处亮一脸嫌弃。 程俊道:“也就是说,能不能当上御史,全凭咱们陛下喜好,文章写的好,写的让陛下喜欢,就会被陛下选为御史。” 程处亮睁大眼睛道:“那武官的儿子岂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对!”程俊点头说道。 这也是他觉得当今天子让武官之子参加御史考核,说什么‘不愿厚此薄彼’是反话的原因。 让一帮武夫的儿子写文章,这不是难为人吗?就算他们能写出来,又如何比得过各坊才俊和文官之子写的文章? 程处默望向程俊,严肃说道:“三弟,咱爹常说吃什么饭端什么碗,咱们就不是当言官的料,还是算了吧,你别难为自己!” 我跟你们不一样,竞争岗位这种事,我最在行了.....程俊沉吟道:“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有机会吗?”程处默、程处亮一脸茫然。 “有!”程俊认真道:“唯一的机会,是咱们不跟他们比文章,跟他们比脑子!” 程处默不解道:“这不一回事吗?” “……” 这怎么想都不是一回事吧......程俊呼吸凝滞了几秒,当做什么也没听到,问道:“大哥,二哥,你们知道想要当上御史,关键是什么吗?” 不等二人应声,他直接自问自答道:“关键是让陛下没得选!” “没得选.....”程处默咀嚼着这句话。 程处亮好奇问道:“什么叫让陛下没得选?” “如果明天的御史选拔,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程俊严肃说道:“不管我写的文章好与不好,只要写出来,哪怕写的是一坨烂粪,我也能当上御史!因为整个御史选拔中只剩下我一个人,陛下没得选!” 就我一人,他不选我,还有人能选吗? 程处默觉得有些道理,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可是参加御史选拔的人,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啊。” 程处亮附和道:“对啊,少说有二百人呢!”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想要当上御史,关键就在于怎么将参加御史选拔的人数,减少到只有我一个人!” 程处默、程处亮听得大受震撼。 御史选拔还能这样? 第4章 令人意外的程家三郎 这就是职场啊,职场如战场,就是这个道理!程俊心里感慨着。 程处默好奇问道:“那要怎么做?” 程俊竖起三根手指道:“我这有三个办法。”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程处默眼眸一亮道:“请客!请客好,咱爹是宿国公,他们给面子!” 程俊竖起大拇指说道:“大哥高!” 程处亮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斩首也行啊,把他们腿打断,叫他们明天都去不了皇宫!” 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道:“二哥硬!” 程处默好奇问道:“你打算选哪个?”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我当然是全部都要!” 听到程俊的话,程处默、程处亮同时一愣,随即同时抱拳,异口同声道:“三弟又高又硬!” “需要我们帮忙吗?”程处默问道。 程俊笑了笑,“不用,我一个人足够!” “那我们等你好消息!”程处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等你当上御史,为兄请你喝花酒!” “好!” 送走他们,程俊关上房门,拿起桌上的纸张,将上面的信息默默记在心里。 ………… “三郎,马匹准备好了!” 翌日清晨。 程俊穿上干净整洁绣着云纹的青色长衫,洗漱完吃了早饭,准备出发前往皇宫。 唐朝人武德充沛,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上朝都是骑马,而不是坐轿。 相反,如果乘坐轿子,反而会让人以为对方是身体不舒服。 府邸老管家程忠拉来一匹黑色骏马,程俊看了一眼,就打心里喜欢上了。 这是一匹从西北地区引入的身材高大、脖颈纤细、四肢修长的“突厥马”! 因为精心饲养,这匹突厥马被养的膘肥体壮。 马匹上边拴着马镫,程俊走过去从程忠手里接过缰绳和马鞭。 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程忠看的眼眸一亮,“三郎动作真帅!” 程俊笑了笑,以前公司团建去草原,他事先花了不少钱和时间练习骑马,草原上那些汉子都对他的马术赞不绝口。 “忠伯,告诉我爹,还有我那两位兄长,等我好消息!” “驾!” 程俊策马离开程府,一路飞驰出了怀德坊,奔向皇宫。 程忠目送他离开,方才回到堂屋,正好碰到朝这边走来的程咬金,赶忙抱拳行礼。 程咬金微微颔首示意,双手背在身后,走进堂屋道:“处侠出发了?” “已经走了,听说文武百官有一半的人都动身去了朱雀门等消息,郎主要不要去?” “丢人现眼,不去!” 程咬金哼道。 自己儿子几斤几两,他最清楚,程俊就是去凑个数而已。 要是去了,还不定怎么被同僚笑话。 ………… 大唐的皇宫,在长安城最北端。 程俊骑马来到皇宫门口,发现皇宫门外站着两百多个少年。 明明他们站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泾渭分明的感觉。 程俊仔细一看,发现站在左边的百十来个少年,身上的袍服颜色有紫有红,有绿有青,袍服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精致得体。 站在右边的少年穿着白衣素袍,很多人竟还穿着打有补丁的布衫,踩着洗到脱浆的鞋袜。 他们时不时望向那些权贵子弟,眼神充满羡慕。 在与对方眼神接触时,他们却又立即低头看向脚下,亦或是别处。 与他们对视的权贵子弟一脸嫌弃,转头又与身边的人谈天说地,时不时抬手指向一些穷酸打扮的少年,将他们作为笑谈,轻蔑态度丝毫不加以掩饰。 贫富有别,可见一斑。 毕竟古代是个等级制的社会啊.....程俊看在眼里,心中想着,自周人用“礼”来对社会进行等级划分开始,历朝历代概莫能外,大唐也是一样,而且对等级划分的标准要求的更加明确。 这种等级标准从服饰上最能体现出来。 站在宫门口的那些少年,身上衣服的颜色,基本就是他们父亲官袍的颜色。 所以程俊一眼就能认出那些少年的父亲在朝中是几品官。 也有像程俊这样的穿着青颜色的衣服,青色是八品九品官服的颜色,国公之子穿青色衣服,叫做向下兼容,这是合“礼”的。 百官儿子身上的衣服颜色,可以是百姓衣服上的颜色,但平头百姓绝对不能穿官服上的颜色,哪怕是青色也不行,一旦穿了,就是失“礼”,是要受到官府处罚的。 程俊收回目光,看向另外一边。 宫门不远处放有上百只胡凳,此刻有一半的胡凳被人占据。 坐在胡凳上的都是头戴乌帽、身穿各色官袍的中年人。 大唐官员的官袍有紫色,红色,绿色,青色四种颜色之分,品阶越高,官袍的颜色越深,成语“红得发紫”也是由此而来。 显然文武百官至少有一半的官员都来了。 站在宫门处的那群少年因为贫富有别,刻意分成两群。 坐在胡凳上的数十位朝中文武,明明都穿着官袍,却也刻意的分成了两群。 一群坐在东边,一群坐在西边,彼此看谁都不顺眼。 此时众人都注意到策马而来的程俊。 西边胡凳群中,一位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大臣噌的一下站起来,冷声说道: “武夫就是气派,骑着马就来了!知道的他是来参加御史选拔,不知道的还以为边陲来了军情!” 话音一落,他身边的大臣们立刻笑出了声。 程俊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古代送军情的都是驿卒,拿国公之子比作驿卒,和说人是田舍汉乡巴佬没什么区别,都是在骂人。 这人谁啊? 程俊翻身下马,拎着缰绳一边靠近宫门,一边打量着对方。 那人正值春秋鼎盛,个头一米七左右,身材瘦削,神色高冷。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面如黑炭的中年人从东边站起来喝道:“魏征,再怎么说他也是宿国公的儿子,你说话用得着这么损?” 他是魏征?果然是一把好喷子! 程俊有些不明白,又没得罪他,他干嘛出口伤人? 魏征看向身高几近一米九的黑炭武将,语气淡淡道:“老夫说的有什么错?士农工商,各干各行,让一介武夫当言官,就像商贾当了宰相,老夫可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黑炭武将嗤笑道:“说得好像你儿子能当御史似的。” 魏征笑呵呵道:“龙生龙,凤生凤,我是言官,儿子自然也该是言官,要是你儿子能当言官,那你可要留心是不是你的种了。” “魏匹夫,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黑炭武将哪里听不出他话里带刺,火上眉梢道。 魏征抬手指了指走过来的程俊,“我说他呢,你急什么?” 唰的一下,坐在西边凳子上的文官们将目光定在程俊身上,嬉笑着对他指指点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东边的武官们却是一脸不爽。 表面上,魏征是在嘲笑程俊身为武将之子却来参加言官御史的选拔,实际上是在告诉他们,心里不满陛下“不愿厚此薄彼”偏袒武官的旨意。 魏征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在他看来,武将之子参加御史选拔,就是胡闹! 昨天休沐在家没有上朝,他听闻陛下要进行御史选拔的消息,便立即动身前往皇宫,准备劝谏陛下! 却不想陛下将他拒之宫门外,不打算见他,派人告诉他说,关于御史选拔的上奏,等到选拔结束以后再说! 魏征今天送儿子过来参加御史选拔,当看到程俊后,昨天憋的一肚子火气,忍不住宣泄在了他身上。 黑炭武将听得出魏征是指桑骂槐,可对方没有明指,若是对号入座岂不是成了找骂,可不反驳心里又不舒坦,看到程俊只身而来,嚷嚷道: “处侠,你爹呢?有人骂他,他还藏着不出来?” 程俊一直观察着魏征,琢磨着他的话,也已经反应过来,这老小子针对的不只是他,而是所有的武将之子,只不过他倒霉,正好撞到魏征的枪口上。 闻言,程俊目光挪移到黑炭将军的身上。 身体里的记忆再次如同野驴般猛踹了几下他的脑袋,让他想起来,这人是右武候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私交甚好,连忙抱拳说道: “好叫尉迟伯父知晓,我爹没来,不过来时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别跟田舍汉计较。” 尉迟敬德一愣,反应过来后嘴角扯动了几下,最终忍不住捧腹大笑道,“说得好!” 武将们讶然望着程俊,随即又饶有兴味看向魏征,一副看出殡不怕殡大的模样。 魏征身为言官,对言语最是感觉敏锐,听出程俊的阴阳怪气,怒声呵斥道:“竖子,你刚才说什么?” 程俊耐心解释道:“魏公,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说的。” 魏征冷笑道:“是吗?老夫记下了,回去告诉你爹,老夫定会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我跟你好好说话,你却当我好说话?程俊见他亮枪,也不客气,声音都硬了几分,道:“你参他什么?” “辱骂同僚!” “我爹骂你什么了?” “你刚刚说你爹要你不要和田舍汉计较,这田舍汉三个字,是不是出自你爹之口?” 程俊哦了一声,道:“那你记得参,别当怂包不敢参。” 第5章 魏公晕了!快送他去太医署! 魏征身为谏议大夫,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少年的三言两语,就自乱阵脚,本不想再搭理他,但听到这般挑衅言辞,还是鬼使神差道:“老夫有何不敢?” 程俊说道:“田舍汉这三个字,是我爹引用陛下的话,陛下曾说过,誓要杀魏征这个田舍汉,此乃出处。” “魏公我提醒你一句,你参我爹以此话骂你,就是在说陛下说的不对,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说陛下的不是,如同儿子骂爹,小心有人以此为由也参你一本!” 听到这话,文官们目放异色看着程俊,有人甚至咂舌出声。 “好口才!” 先是扯虎皮做大旗,把程咬金跟陛下绑在一块,让魏征投鼠忌器。 随后又提到明君贤后直臣的典故,以前一次下朝,陛下回到后宫大发雷霆,长孙皇后问其原因,说魏征辱朕,誓杀这个田舍汉,长孙皇后听闻后立即穿上大礼服,说明君才有直臣。 后来一次朝议,陛下提到了这件事,还特地赏赐魏征绢帛钱银。 此事已经广为人知。 这让魏征想参都不敢参,参了不仅打他自己的脸,还显得他小肚鸡肠,风评肯定急转直下。 由此可见,程俊这句话有多么厉害。 “说得好!” 尉迟敬德大笑着啪啪鼓掌。 坐在东边的武官们听得也是心花怒放,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魏征怼的哑口无言,还是武将的儿子,他们这边的人,纷纷冲程俊投去赞赏目光。 魏征脸色难看至极,盯着程俊,嘴唇哆嗦着却半晌说不出话,许久甩袖冷哼道: “你也就会逞口舌之快,今日御史选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铩羽而归!” 程俊望着他,用最轻的语气道:“怂包!” 魏征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头睁大眼睛瞪视着程俊,“竖子!你敢骂我?” 程俊指了指跑去旁边吃草的突厥马,呵呵道:“魏公不要误会,我说的是这匹马,它叫怂包。” 说完,他拎起马鞭,走过去冲着马鞍上狠狠一抽,用唯美动听的长安话骂道: “你个驴日下的往哪跑呢,你这个畜生!你连你跟了几个人都忘咧,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忘了自己是三姓家奴的叫驴!” 黑色突厥马抬起头看了程俊一眼,以为他在找自己玩耍,马脸凑了过去,对着程俊伸出舌头嘶律律嘶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东边武官们忍不住纷纷大笑出声。 魏征以前跟随过窦建德,后来被李建成招揽,自玄武门之变后,被当今陛下命为谏议大夫,前后总共效命于三人,程俊说的三姓家奴,就是他无疑了。 “竖子!!你再骂一句试试?” 魏征气的几乎要吐血,周围同僚们的笑声,如同针扎剑刺,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程俊动作一顿,笑容憨厚望向魏征,指着黑色突厥马说道:“魏公,我说这马呢,你别急,说的不是你!” “哈哈哈哈哈!” 武官们看着程俊一副我骂你你受着的样子,越看越是喜欢,再一看魏征气急败坏模样,都哄笑起来,宫门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你……”魏征手指程俊,指甲盖都在发颤,忽然额了一声,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声直直摔在地面上。 突如其来一幕,让周围一寂,文武官们都被吓了一跳。 文官当中有人赶忙走过去扶住魏征,拍了拍他的脸颊,叫道:“魏公,魏公?” 魏征闭着双眼,抿紧嘴唇,怎么叫也没反应。 “魏公晕了!快送他去太医署!” 文官武将一看来真的,霎时慌成一团,有人起身牵马就往家里跑,害怕摊上麻烦。 更多人则围着魏征,抬着他往太医署而去。 余下的一些人站在边上,目送他们去往太医署。 其中就有冷笑着的黑炭将军尉迟敬德。 “处侠,干得好,今天狠狠给咱们武将出了一口恶气!老子看魏匹夫不爽已有多时了!” 程俊双手一摊无辜道:“跟我没关系,我没骂他。” 尉迟敬德怔然望着程俊,见他一脸严肃的不想粘锅模样,心领神会的咧嘴道:“对对对,谁骂他了,你骂的是畜生,那魏匹夫自己对号入座,活该!” 这时,宫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的少年们立即收回心神,对明身份,鱼贯而入。 “御史选拔的时间要到了,你赶紧过去吧!”尉迟敬德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道。 程俊礼貌行礼道:“尉迟伯父,改日小侄登门拜访!” “好!等你过来陪老夫喝酒!” 在尉迟敬德目送下,程俊走到宫门口,跟宫门宦官验明身份后,迈入朱雀门。 朱雀门距离太极宫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再经过“承天、嘉德、太极”这三道宫门,才能抵达进行御史选拔的大殿。 在抵达承天门时,程俊追上了参加御史选拔的少年们。 “诸位仁兄,在下程俊,字处侠,幸会幸会!” 少年们纷纷顿住脚步注目而去,有人目光好奇,有人眼露畏惧,有人害怕,有人惊恐。 “原来是宿国公之子,久仰久仰!” “程公子一表人才,真是不凡!” “久闻不如一见,程公子让我等好生佩服!” 出身寒微的少年们,拱手客套道。 一位刚才用好奇目光打量他的武官之子问道:“不知处侠兄拦住我们,有什么事啊?” 程俊笑了笑,说道:“诸位不了解我,其实我这人喜欢结交豪杰,今日能来参加御史选拔的,不是各坊的才俊,就是身世显赫的公子,不知诸位可愿交下我这个朋友?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程俊从怀中取出木牌,一个接着一个递给众人。 “君子?” 有人发现木牌上的文字,念了出来。 看到众人投来目光,程俊真诚的说道:“所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在下希望今日的御史选拔,大家能更像是选拔君子一样,御史只选三人,但是君子可以无数!” 听到这话,众人肃然起敬。 “处侠兄说的极是!在下收下了!” “在下愿意与处侠兄结交!” “能认识处侠兄,是在下三生有幸!” 出身寒微的少年们喜不自胜的接过木牌,小心翼翼挂在腰上。 武官之子们大大咧咧的直接接过,随手挂在腰上。 文官之子们迟疑了几秒,方才接过木牌,挂在腰间,不着痕迹的用玉佩遮挡起来。 一时间,除了少数两个人外,其余所有人都收下了木牌。 程俊看向没收他木牌的两个人,一个少年神色高冷,一个少年笑眯眯的模样,问道:“二位怎么称呼?” “魏叔玉!” 果然跟他爹一个德行,不讨人喜欢! 程俊目光直接从神色高冷的少年脸上挪开,定在笑眯眯的少年身上。 对方神色高傲道:“封言道!” 封言道? 宰相封德彝的儿子? 程俊想起那张纸上记载的封言道的底细,问道:“兄台为何不收木牌?” 封言道瞅着他手里的木牌,虽然精致,但质地普通,一看就不值钱,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家父清廉,不喜欢我收别人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给脸不要脸是要挨打的.....程俊目光深邃看了一眼封言道,没再搭理他,收起余下的木牌,转头看向其他人。 大哥昨天带回来的名单显示,百官之子当中,有六十人是武官的儿子,五十五人是文官的儿子。 除去来自坊间的一百零八名少年,今天应到的百官之子,应该有一百一十五人才对。 但现在,百官之子的人数却只有一百一十二人。 少了三个人..... 也不知道少的这三个人是文官的儿子还是武官的儿子..... 程俊稍稍思索,旋即朗声问道: “诸位仁兄,令尊在朝中任武职官的,可否举手示意?” 第6章 我看你是想陪葬昭陵了 唰的一下,有六十个少年举起了手。 少的三个人是文官的儿子.....程俊心中了然,说道:“请诸位仁兄跟我过来一下。” 程俊带着他们走到一旁,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少年们问道:“诸位仁兄,你们觉得此次御史选拔,能被选上吗?” “肯定选不上!” “我们就是来凑数的!” “今天入宫的,不都是老东西们给压力才来的吗?” 少年们心直口快的说道。 程俊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诸位仁兄太妄自菲薄了,同样是人,文官的儿子能做到的事,咱们武官的儿子肯定也可以,要相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很多自我感觉做不到的事,只要认真起来,其实是可以做到的!就比方说刚才在宫外,朝中那位言官对我一阵指桑骂槐,我都没想到我自己能忍下来。” 你忍了吗? 少年们吃惊看着他,那魏征是怎么晕的? 程俊举起拳头严肃的说道:“如果我没忍,他现在进的就不是太医署,而是昭陵!” 少年们敬佩的看着他,面前这位一米八五大高个的武官之子,双臂修长,双手宽大,熊腰虎背,腿肌发达,以他的体格,配上他的胆子,把魏征送去陪葬昭陵,也不是不可能。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为常人所不能为,所以,我觉得我能当御史!” 程俊目光温和的看着众人,抱拳道:“诸位仁兄都是君子,君子成人之美,我想请大家成全我做御史这件事!” 一位少年好奇道:“我们要怎么帮你?” 程俊道:“很简单,等会面见圣上,请你们自觉退出!改日我必宴请诸位君子,到时不醉不归!” 闻言,武将之子们一笑。 “好!” 御史选拔,他们就是来走个过场。 现在程俊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回去不仅能跟各自父亲交差,还能被他宴请,没有理由不答应! “多谢诸位仁兄!” 程俊笑吟吟将他们送回去,然后望向其他人,朗声说道:“长安城各坊的才俊,请出来一下,在下有话对你们说!” 寒微出身的少年们彼此对视,然后纷纷站了出来。 “你们过来!” 程俊招了招手,带他们走到一边,远离剩下的人,然后神色肃然的望着他们,问道: “诸位仁兄,你们想当御史吗?” “想啊!” 少年们理所当然点头。 程俊问道:“你们为什么想当御史?” 其中一位寒微少年说道:“因为只要当了御史,就能拿朝廷俸禄,我可以帮我娘减轻负担!” 站在旁边的人也说道:“我爹病了,我要给他看病!” “我想当官,想被人看得起!” “我要是能当上御史,坊正就不敢欺负我爹娘了.....” 众人纷纷小声说道。 程俊对他们的底细其实昨天就已经从纸上知晓,但并没有打断少年们的你言我语,而是耐心听完,随即缓缓说道:“那你们觉得,今天有可能当上御史吗?” 闻言,少年们顿时沉默不语。 “当不上。” 有人小声道。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你们不可能当上的,因为在你们面前,还有五十五位文臣之子,他们都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收藏的书,比你们看过的还要多!论博学,论见多识广,你们有谁比得过?” “所以你们成不了御史!” 看着少年们黯然失色的样子,程俊话锋一转,又说道:“我虽然不能帮你们当御史,但是,你们想当官拿朝廷俸禄,我可以办得到!” “因为家父程咬金!”他拍了拍胸脯,平和的目光望着少年们,掷地有声道: “我可以让我父亲以个人名义举荐你们去各个官府实习,当然了,如果我能当选御史,我就自己去跟陛下说!” 看到他们露出不解的神色,不明白实习的意思,程俊耐心解释道: “实习的意思是留在朝中学习如何做官,虽然不是官身,但也会拿到实习俸禄!” “如此一来你们再回家时也算是衣锦还乡,自会被人看得起,会被人崇拜,不会再受欺负,而且还能拥有俸禄,有了俸禄,你们也就能帮家里减轻负担,需要给家里人治病的,也能因此找到更好的医官!” “诸位仁兄,在下肺腑之言,都是为你们好啊!” 程俊诚恳由衷的说道。 寒微出身的少年们感动的眼眶都红了,听得出来程俊是真心在为他们考虑。 有人率直的开口道:“我等能做些什么,才担得起处侠兄如此厚爱,只要我们不参加御史选拔,就可以吗?” “是的!”程俊点头应道。 少年们一笑。 “处侠兄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真痛快啊.....程俊一笑,抱拳道:“等我成了御史,我宴请诸位!” 说完,他带着众人走了回去。 “诸位仁兄……” 对着文官之子们的话说到一半,程俊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发现魏叔玉和封言道不知道在和文官之子们说着什么,让他们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看到程俊回来,一名面庞稚嫩的少年从文官之子当中走了出来,摘下木牌递还给他,歉然道:“程公子,这是你的木牌,我还给你。” 称呼都变了? 程俊没有伸手去接,转头看向魏叔玉和封言道,皱着眉头问道:“你俩趁我不在,对他们说了什么?” 不等二人开口,武官之子当中有一名脸如黑炭的少年告状道:“处侠兄你刚才一走,他们就找我们问东问西!刚才魏叔玉对文官的儿子们说,让他们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什么人的东西都要!” 说完,他见魏叔玉瞪了过来,毫不客气的反瞪回去,“看什么看,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认!不服气你来试试!家父尉迟敬德!” 魏叔玉正想驳斥,察觉到封言道对他摇头,便冷哼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多谢宝琳兄仗义执言!”程俊先冲着姓尉迟名宝琳的黑炭少年抱拳感谢,然后望着面前递来木牌的少年,又看了看其他文臣之子,问道:“你们认真的?” 面前少年神色不自然道:“对不起……” 程俊摇了摇头,没有接回木牌,推开他的手说道:“没关系,我不会为难你们的,不过,我程俊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 文官之子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默默将木牌从腰间摘下,扔在了程俊的脚下。 如此羞辱人的举动,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看的愤怒不已。 尉迟宝琳气不过站出来呵斥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反复无常?” 封言道笑眯眯道:“这不叫反复无常,此乃为官之道,你们一帮粗人,和穷出身的怎么会懂?” “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看你小子今天是想陪葬昭陵了!” 坊中才俊怯懦不敢得罪宰相之子,武官之子却不怕,一个个怒不可遏的撸起袖子瞪着封言道。 这时,一只筋肉贲张的粗壮手臂拦在了他们身前。 “诸位仁兄,这里是皇宫,切不可胡来!” 程俊站到他们面前,欣慰又感动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从你们身上,我看到君子畏德不畏威!和你们结交,是我程俊的福气!” 一句话,让文官之子们神色不自然起来。 他们知道这句话的下一句,是小人畏威不畏德! 程俊这是在骂他们小人! 但是,他们不能反驳,因为程俊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是他们收了程俊的东西,现在却又因为封言道和魏叔玉的背景,当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听到程俊的话,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处侠兄,我相信以你的才智,肯定能当御史!”尉迟宝琳鼓励道。 “说得对!” “处侠兄一定可以的!” 坊中才俊跟武官之子们纷纷附和道。 “他也配当御史?”魏叔玉冷哼道。 闻言,武官之子齐刷刷怒视了过去,再次撸起了袖子。 “你爹这会在太医署,你是不是也想去?” “我看你小子今天是真想陪葬昭陵了!” “我不敢打你爹,我还不敢打你?” 魏叔玉心里一慌,嘴上却不饶人,骂道:“今天是选拔御史,不是选拔莽夫....哎呦!” 一只黑色靴子砸在了他身上,让他吃痛叫出声。 “王八犊子,老子今天不考了,非揭开你的王八盖不可,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尉迟宝琳骂骂咧咧,手搓拳面,一脚穿着靴子,一脚光着踩在地上,冲他走去道。 魏叔玉脸色忽地一变,这时身边封言道低喝道:“叔玉兄,还不快走!先去太极殿,见到陛下,这帮武夫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一起走!”魏叔玉大喝了一声道。 封言道转头给文官之子们使了一个眼色,旋即五十多人站在一起跑向太极殿。 跑了没多远,文官之子们发现后面没有人追他们,纷纷停下脚步,望着跑在最前面的魏叔玉,有人大喊道:“叔玉兄,那些人没追上来!” 魏叔玉回头一看,确定没人追来,方才停下脚步,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一边对众人抱怨道:“今天是御史选拔,这帮莽夫却搞得好像是陛下在选拔百骑一样。” 封言道也喘着气,道:“你跟莽夫计较什么?你不要忘记咱们此行入宫的目的!” “言道兄所言极是,”魏叔玉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其他文官之子,义正言辞道:“诸位,咱们这次就让他们看看,言官不是一介匹夫能胜任的!” “叔玉兄说的对!” “一介武夫,也配与我等为伍?” 众人撕下道德脸皮,霎时变得正义凛然。 第7章 我读论语的 “你们刚才的行径一点都不君子,尤其是你,宝琳兄!” 尉迟宝琳带着身为武官儿子的少年们跑出去没多远,就被程俊全部叫了回来。 程俊一边捡起木牌,一边严肃对尉迟宝琳道:“你怎么可以扔靴子呢?” 尉迟宝琳刚刚将靴子穿好,闻言反思道:“我是不该用靴子丢他……” “对,那边有砖,你怎么不用?”程俊指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地砖说道。 “……” 其他武官之子和坊中少年才俊目露古怪。 尉迟宝琳愣了一下,迟疑道:“用砖头的话.....万一砸中,他不得头破血流啊?” “君子不重则不威。” 程俊教导道:“你下手太轻,就不会让对方感到你的威严,所以要下重手,明白吗?” 尉迟宝琳有些犹豫,“不好吧.....被他爹找上门怎么办?” 程俊耐心开解道:“史记云‘君子祸至不惧’,就是祸难临头不带怕的。” “可是我害怕啊。” 尉迟宝琳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你不知道我爹动起手来有多狠,我弟弟躺床上都快一个月了!” 都是武官的儿子,我能不知道吗.....程俊肃然说道:“所以你还要记住,君子不居恶地。” “圣人都知道小杖受大杖走,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待在你爹面前干什么,他在等拳头硬,你在等什么,等死吗?” 尉迟宝琳一阵摆手,“不行不行,我爹跑得快,你不知道,我爹逮我比他夺马槊还要厉害。” 程俊笑道:“那你就更应该扔魏叔玉!” 尉迟宝琳好奇道:“为啥?” “魏叔玉他爹这会躺在太医署,你忘了?” “你说的有道理……”尉迟宝琳细细品了一会懊恼道,“我刚才应该下死手的……” 程俊安慰道:“像这种人天底下多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时,他看到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程俊镇定自若,平静如常,丝毫没有感觉哪里不对,笑吟吟说道:“咱们走吧,御史选拔快要开始了!” “好!”众人见魏叔玉、封言道他们这时已经走进第二道宫门,纷纷应道。 武官之子们和坊中才俊们个头都没有超过一米八的,程俊的身高冠绝众人,此时俨然众人的老大哥,走在最前面。 经过嘉德门,前往太极门的路上,程俊边走边思索程咬金对李世民的评价.....这是一位对“名君”二字向往到极点的帝王,也正因此,他才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即便对方的话难听,只要说的有道理,就不会把对方怎么样,有时甚至还会犒赏、夸赞对方。 拿领导出气不仅没事,还能得到表扬,得到好处.....程俊忽然觉得当御史是一个挺光明的职业。 这时,他发现尉迟宝琳不停地左顾右盼,问道:“宝琳兄,你在看什么?” 尉迟宝琳收回目光,语气带着羡慕说道:“文官真是一帮老狐狸,你看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杜如晦的儿子杜荷,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涣,今天都没有来,他们几个的爹真有办法,不来都没事。” 原来少的是他们三个人.....程俊沉吟道:“很正常,那三人的爹不是在朝中红得发紫,就是管陛下叫姑父,能跟咱们一样?” 他仔细观察过,这次来参加御史选拔的文官之子,只有封言道他爹官阶最大,是当朝三品宰相。 其他文官儿子的爹,顶死四品官。 武官这边也一样,到场的人中,除了尉迟敬德是右武候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来的其他武官品阶都不高。 但武官这边没有花花肠子,都在按照圣旨行事,把他们的儿子都派来参加御史选拔。 不像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三个老狐狸,不仅他们不来,还不让儿子来..... 尉迟宝琳语气发酸道:“真是儿子比儿子,气死老子,爹比爹,气死儿子啊……” 程俊笑道:“所以圣人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只要你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你就不会生气。” 尉迟宝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称奇道:“处侠兄,咱们都是武官的儿子,怎么你就跟我们不一样?” “因为我读的是论语。” 坊中少年才俊们目光怪异看着他,总觉得读的书都白读了。 尉迟宝琳困惑道:“我也读过啊,我不仅读论语,我还过读中庸、大学、孟子、诗经呢!” 程俊看了他一眼道:“你读的书多,我不一样,我只读论语。” 说完,他走进最后一个宫门。 “我怎么感觉他在骗我?”尉迟宝琳愣了半晌,然后偏头看向旁边的坊中才俊们问道。 坊中才俊们都转过头不去看他,但每个人耸动的肩膀,出卖了他们的心理。 ………… 御史选拔在太极殿举行。 太极殿是朝议大殿,每天的早朝,就是在这里进行。 将御史选拔的地点放在这里,足以可见这件事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 此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头戴冕旒,身穿衮服,神态庄严的坐在大殿之中。 他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握着奏折,低头仔细看着,唯恐漏掉一个字。 唐朝还没有椅子,胡凳在正规场合会显得不庄重,所以在正式场合,都会准备坐垫,以供人跪坐。 御史选拔所需的物件,都已在殿内备齐。 只等百官之子、坊中才俊入场。 这时,一位身穿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中年太监脸上带着喜悦走进来说道:“陛下,入宫的俊才们已经进了太极门,现在正往这边来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向殿外,脸上露出笑容。 “终于来了!” 今天的御史选拔,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登基两年,他仍旧觉得朝中人手不足,尤其是能作为天子耳目的御史。 如今朝堂中的御史也不算少,但是,在庙堂这座大染缸里沉浸久了,难免会出现结党营私,包庇同僚之人。 想要打破这个现象,就必须隔一段时间,提拔一批年轻御史。 这些人在朝中没有根基,年纪又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态,敢说真话,不怕得罪人。 所以御史的人选最为重要。 这次来参加御史选拔的,一共有三类人。 一类是文官之子,一类是武官之子,还有一类是有才学的平民之子。 言官是文职,所以选用文官之子来担任御史,是正常且合理的。 选用平民之子,看重的是这些有才学的年轻人在朝中没有根基,同时也是做给天下人看,只要德才兼备,即便不参加科举,也是可以入朝为官! 至于为什么还要选用武官之子,是李世民想要借此机会告诉满朝文武,做官不能文武泾渭分明,应该文武兼备。 这次是御史选拔武官之子在列,下一次选拔贴身侍卫百骑,也会出现文官之子的身影。 李世民要告诉百官,“不会厚此薄彼”这句话,不是一句虚言。 所以,这一次的三位御史人选,会分别从文官之子,武官之子,平民之子中分别选取一人。 这也是在听到魏征前来谏言,把他拒之于宫门外的原因。 朕的心思,魏征这个田舍汉怎么可能猜的透! 李世民得意的抚着胡须。 很快,李世民便看到乌泱泱一片人朝着这边走来。 每个人都足够年轻! “咦?” 这时,李世民敏锐发现人群中很是泾渭分明。 一帮腰间挂着块木牌的少年走在东边,腰间没有木牌的少年走在西边。 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有些茫然,御史选拔还没开始,怎么这帮人就开始拉帮结派了? 程俊走在人群最中间,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一群少年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走入太极殿,程俊就看到身穿衮服,头戴冕旒的大唐天子。 李世民年纪三十岁左右,面色不怒自威,目光如同藏在鞘中的宝剑,不带锋芒的平静审视着每一个人。 “臣等拜见陛下!” 众人作揖到底行礼道。 程俊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作揖,跟着高喊。 “免礼平身。” 李世民声音不失威仪的说道。 他将所有少年的神色尽收眼底,发现他们都很拘谨,唯有一个少年例外,显得轻松自在,与众不同。 那人身穿绣有云纹的青衫,身材最高,浓眉大眼,剑眉入鬓,唇方口正,俊朗非凡。 李世民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疑惑,脸上露出微笑说道:“今日乃是御史选拔,你们当中会有三人,将成为我大唐御史。” “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乃御史之权,所以想要成为御史,必须德才兼备,同时还要敢于在朝堂上不畏权贵,掷地有声!尔等可明白?” 这时,一帮身材魁梧的少年忽然向前一步,抱拳同时说道:“陛下,臣等才疏学浅,不足以担任御史之职!” 话音刚落,又有一群穿着朴素的少年走了出来,作揖到底异口同声道:“陛下,臣等未经历练,恐负陛下圣恩,不敢担任御史之职!” 李世民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朕还没出题呢,就有一多半人弃考了? 而且,这些少年的腰上,怎么都挂着一块木牌啊?! 第8章 气炸的李世民,朕有的选吗? 李世民回过神,无名之火涌上眉梢,垂在眼前的冕旒玉串都在震动,怒声呵斥道:“你们还没有试,怎么知道不行?” 有人实话实说道:“陛下,我们是武官之子,我们平日里学的都是上阵杀敌之术,不怎么读圣贤书,陛下不怕选我们当言官,我们却怕给陛下丢人,毕竟我们不会骂街!” 李世民瞪他道:“谁叫你骂街了?是要你们参人!” “我们骂街都不会,更别说参人了!” 李世民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那些穿着朴素的少年们,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就不想试试看?万一当上御史,岂不是能光宗耀祖?” 有人不卑不亢说道:“臣等有幸被陛下称为坊中才俊,但是,臣等有自知之明,论读书,我们读过的书,还不如这里的一些人家中收藏的书多,论见闻,我们也只能从书中窥探一二,和文官之子相比,俨若云泥之别!和他们比才学,我们如何比得过?故而臣等决定放弃,回去再历练几年,再来报效圣恩!” 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起来,现在这个结果,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好好好,你们心意已决,朕也不难为你们,退下吧!” “臣等告退!” 霎时,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后退到了殿外。 李世民发现他们当中个头最高的那位少年没有离开,看见他腰间明晃晃挂着的木牌,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他道:“你不快走?” 程俊正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闻言愣了一下,反问道,“陛下要选我当御史?”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选你当御史?” “陛下今天不是要在这里选拔御史吗?” “没错啊。” “臣是来参加御史选拔的啊!” 李世民听明白了,抬手撩开垂在眼前的冕旒玉串,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不是一伙的,你腰间为何也挂着一块木牌?” 程俊沉吟两秒,从怀中取出一串木牌,说道:“陛下你也想要?我这里还有一些!” “……” 李世民看着他提溜在手中的一串木牌,陷入沉思。 如果没猜错,其他人腰上的木牌,都是他给的。 其他人拿了木牌,然后就弃考了? 所以这个少年,是武将之子和平民之子弃考背后的主使? 想到这,李世民气笑了。 把朕的如意算盘摔在地上,你还想当御史? “你叫什么名字?” 李世民压着火气问道。 “臣叫程俊,字处侠,家父程咬金!” 宿国公的儿子? 李世民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属实没想到武夫的儿子竟然有这等心计。 但一想到自己的计划被他打乱,心中就上火,决定等会找个理由,让他滚蛋。 “既然如此,今天的御史选拔,现在开始吧。” 李世民语气淡淡说道。 “且慢!” 程俊上前一步,微微拱手道:“陛下,臣有本要参!” “你不是御史,你参什么?” 李世民瞪他说道:“等你成了御史再参吧!” 我没惹他,他针对我干什么.....程俊有些不解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问道:“敢问陛下要选什么样的人当御史?” 李世民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德才兼备者。” 程俊肃然道:“臣是君子!” 李世民摇头说道:“没看出来。” “木牌上面不写着吗?”这时,站在殿外的尉迟宝琳小声嘟囔道。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道:“木牌上刻着君子两个字就是君子了?” 说完,他回头对着程俊严厉批评道:“程俊,你要明白,仅凭一块木牌,证明不了自己是君子!” 程俊沉声道:“但可以证明谁是小人!” “怎么证明?” “敢问陛下,反复无常,是小人吗?” “是!” 程俊抬手指向旁边的文官之子,说道:“臣此次前来,给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一块木牌,祝愿他们能从此次御史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为国家之栋梁。” “他们都收了臣的木牌,接受了臣的心意,可是有一些人,拿了臣的木牌,却因为某些人的三言两语,怕了对方的背景权势,把接受的木牌扔在了臣的脚下,这种人,是不是畏威不畏德的小人?” 李世民望向文官之子,皱了皱眉头,如果是这样,确实算得上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文官之子们见李世民脸色不悦模样,心里一慌。 有人连忙叫屈道:“陛下有所不知,我们之所以接受他的木牌,是因为他在宫门外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不敢不收!” 李世民好奇问道:“程俊做了什么?” “他把魏公气晕了!” “气晕?” 李世民怔然,转头看了一眼程俊的体格,迟疑道:“你们确定魏爱卿是被气晕的,不是被他打晕的?” “陛下,是这样.....”站在殿内的紫袍太监赶忙在他耳边将宫门外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李世民听得目瞪口呆,好小子,比魏征还会骂啊,倒也是,换做谁被他这样指桑骂槐,也要进太医署! “要是这样,那就不奇怪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程俊,你气晕魏征在前,他们畏惧于你,难免会如此,此乃人之常情。” 程俊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即便是御史,只要对方权势够大,不管对方做了什么都要闭嘴?” 李世民赶忙摆手,“当然不是!” “可是陛下刚才说,这是人之常情!” 程俊摇头道:“刚才陛下也说了,一个御史,想要说真话,就要不畏权势,现在他们因为畏惧我,收了不值钱的木牌,假若换做王公国戚,他们收的怕就是真金白银了!臣常听人说御史乃是天子耳目,选这种人做御史,陛下是想双眼失明,双耳失聪吗?” 李世民张了张口,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看着文官之子一个个噤若寒蝉,体若筛糠,面色苍白的模样,李世民就知道不能选这帮人当御史! 要是选了他们,肯定后患无穷! 可是下一秒,李世民犯难了,那就没几个人了啊,忍不住对着文官之子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从开始就不接受程俊木牌的?” “有!” “臣魏叔玉,家父魏征!” “臣封言道,家父封德彝!” 魏叔玉,封言道自信的走了出来。 他们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就在等待这一刻! 同时心里万分庆幸,幸好没有接受程俊的木牌,不然这些文官之子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李世民眼眸一亮,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终于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了! 魏征的儿子和封德彝的儿子?不错,没给他们父亲丢脸! 就在此时,程俊大步走到了封言道和魏叔玉的身边,抬起筋脉贲张的手臂,充满力量的食指紧绷如弦,指着文官之子们的鼻子呵斥道: “你们不觉得丢人吗?看看你们,再看看魏叔玉和封言道,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说完,他摊开手掌,带着力劈泰山的气势,重重拍了拍魏叔玉和封言道的后背。 砰! 魏叔玉、封言道同时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魏叔玉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脑袋发蒙一头栽地,封言道直接鼻血飞溅,脚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文官之子望着被一巴掌拍晕的二人,脸色更白了。 李世民更是大惊失色,蹭的一下站起身,怒斥道:“程俊,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里是皇宫,你敢当着朕的面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程俊一脸无辜道:“陛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跟纸糊的一样,拍了一下就晕了!” “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体格,他们是什么体格!” “什么人经得住你这么拍!” 李世民又惊又怒,“来人,把他们送去太医署!” “诺!” 四名皇宫侍卫快速走了进来,背起魏叔玉和封德彝往太医署而去。 李世民瞪了一眼程俊,对着文官之子们说道:“没有收过程俊木牌的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臣等告退!” 文官之子们如释重负,纷纷退到殿外。 霎时,偌大的太极殿中,只剩下坐着的李世民和站立的程俊二人。 “……” 李世民一脸茫然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朕精心策划的御史选拔,就这样收场了? 这时,耳畔传来轻声细语。 “陛下,该出考题了。” 李世民瞪向程俊,拍案而起怒声道:“出什么考题?” “御史选拔就剩下你一个人,朕出考题还有什么意义?朕除了选你当御史,还有的选吗?” 第9章 御史选拔靠文章取胜,你用兵法? “陛下圣明!” 站在殿外的一百零八名坊中才俊忽然异口同声道。 武官之子们也纷纷附和道:“陛下慧眼识人,您圣明!” “你们.....”李世民气的牙痒痒,然后瞪向程俊,“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不是一伙的,他们怎么替你说话?” 程俊肃然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臣与他们只是惺惺相惜罢了!” 李世民摆手说道:“是不是也无所谓了,你退下吧。” 那我干嘛来了.....程俊有些意外,李二竟然宁愿这次御史选拔黄了也不选他当御史,问道: “陛下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用心良苦准备了这次的御史选拔,御史选拔为国为民,可若是到最后二百多人当中选不出一人来当御史,此事传出去,天下人岂不是会觉得我大唐无人可用?难道我大唐,是日月无光之国吗?” 李世民气笑道:“为什么选不出御史,你心里没点数吗?” “要不是你,朕能选不出御史?” 程俊反问道:“陛下口口声声说选不出御史,是因为臣之过,臣哪里做错了?” “既然你问都问了,朕就明说了!”李世民指着殿外少年们腰间的木牌,问道:“他们身上的木牌,是你给的吗?” “是臣给的!” “武官之子,坊中才俊,一见到朕就要弃考,跟你有没有关系?” “有关!” “文官之子,因为你的木牌,变成了小人,是不是这样?” “是!” “如此种种,可见你富有心机!朕如何能选你当御史?” 李世民不忿的拍着桌子呵斥道。 若是程俊在考题上能以文章取胜,他只会欣喜。 可程俊竟然不在文章上下功夫,反而用起了兵法,这他就接受不了。 就好比下棋对弈,明明是下棋,一方先把另外一方的手砍了,你用盘外招赢了,考虑过我受得了吗? 殿外的少年们纷纷看向程俊,有人面露忧色,有的抓耳挠腮,有人幸灾乐祸。 这时,殿内响起程俊的铿锵声音,“臣不认同陛下的看法。” “臣斗胆问陛下一句,猛虎能不能搏鹰?” 程俊望着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想也不想道:“猛虎无翅,自然不能。” 程俊说道:“武官如林中虎,文章似那鹰,陛下都觉得猛虎不能搏鹰,武官之子又怎么能以文章取胜?” “雄鹰搏击长空,猛虎声振山谷,各有长处,为人处世,扬长避短方为智者,任用贤才也是一样,用人之长,天下无不用之人,用人之短,天下无可用之人!” 听到这话,坊中才俊眸光异彩连连,旁边的武官之子们听得一脸茫然,尉迟宝琳转头望向旁边衣服上有几块补丁的高瘦少年,小声道:“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瘦少年解释道:“这句话意思是说,在任用人才时,利用他的优点,则天下没有不能被任用的人;相反,让一个人做他不擅长的事,则天下就没有可用的人了。” 殿外身为武官之子们的少年们听得心花怒放,又夸他们又能反驳陛下,程俊口才,他们一辈子都学不来! 门口的文官之子们心里不爽,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李世民低头沉思,觉得程俊的话不无道理。 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坊中才俊放弃当御史的机会,看似跟臣有关,实则并非如此。” “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位卑却权重,如果他们真心觉得有机会被陛下选为御史,臣的三言两语,怎么可能会让这些坊中才俊放弃这次可能是他们今生仅有的做官机会?” “之所以他们弃考,虽然跟臣有关,但追根究底,问题出在陛下身上!” “?”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关朕什么事?朕选拔御史,难道还有错了?” 程俊手指殿外道:“陛下如果真有取材之心,为什么要将坊中才俊跟文官之子放在一起进行御史选拔?” “他们各个似若颜回,是贤德君子,可是真要和文官之子比起来,坊中的这些少年拿什么比?藏书没有他们多,见识没有他们广,背景没有他们深,即便再怎么才学出众,又敢跟他们争吗?” “这才是坊中才俊弃考的根本原因!” 程俊掷地有声道:“所以错在陛下,臣只是仗义执言,给他们找一处台阶下了而已!” 李世民张了张口,好像是这个道理.....该死,反驳不了啊! 程俊忽然变得怅然若失,“其实臣也没必要当这个御史,当一个言官有什么意义呢?家父乃是程咬金,既是宿国公,又是朝中正三品的右武卫大将军!臣身为武将之子,理当子承父业,入行伍为大唐开疆拓土,上马执枪,立封狼居胥之志!” “当言官,对臣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完全没有!” “臣这样做,其实都是为了陛下不被人笑话,自古有君才有臣,现在陛下精心准备的御史选拔,一个人都没有选上,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们真的无能,另外一种就是天子昏庸,不能慧眼识人,臣不想天下人说我大唐无人才可用,说陛下是个昏君啊!” 程俊捂着胸口,悲痛欲绝道。 “……” 李世民懵了一下,怎么绕了一圈,全是朕的问题? “你就没一点问题吗?” 李世民忍不住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陛下觉得臣有问题,那臣就有吧!莫须有之罪,臣受得起!” “臣告退!” 程俊作揖完后,果断的转身走向殿外,不带一分留恋。 李世民却脸色一变,噌的一下起身追了上去,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袖。 “站住,你不能走!” 程俊最后一句话,威力太大了! 殿外还有百官之子跟坊中才俊看着呢,今天真要放程俊走了,事情传出去,“莫须有”三个字,足以让天下人觉得他是昏君! 李世民脸上露出不怎么发自内心的笑容,语气温和道:“程俊,程爱卿啊,好端端的,你走什么呢?” 程俊抬头望天,吁叹道:“陛下让我走的,臣只是奉旨行事。” 李世民眼神凌厉如同出鞘的宝剑看向四周:“刚才是谁说朕让程俊走的,谁说的?给朕站出来,看朕诛不诛他的九族!” 程俊斜看他了一眼,问道:“陛下不让臣走?” “对!” “还要选臣当御史?” “没错!” “那臣有一个要求!” 闻言,李世民连忙点头,“尽管提!” “只要不过分,朕都答应你!” 程俊抬手指向殿外的坊中少年们,语气诚恳说道:“陛下,坊中才俊都是贤德君子,当好好用他们。” “但他们毕竟年轻,无法委以重任,臣觉得可以先以实习之名,让他们在各个府衙学习为官之道,因为是实习,所以俸禄有正常官员一半即可,如此一来,不仅能让他们养家糊口,又可以为朝廷储备贤良,不知陛下觉得如何?” “实习.....” 李世民眼眸一亮,“有点意思,朕准了!” “臣谢陛下!” 程俊回头对着殿外的坊中少年们使了一个眼色。 少年们激动的作揖道:“谢陛下隆恩!” “好好好!” 李世民一时间也眉开眼笑,“朕一直忧心朝中贤能之人甚少,你还没当御史,就已经为朕解了一个心头之患,你当御史,朕放心!朕现在就让将作监赶制袍服!” 程俊眉头一皱,“臣还没有答应!” 李世民愕然道:“怎么,你还有要求?” 程俊指向站在殿外没有佩戴木牌的少年们,问道:“陛下,他们怎么处置?” 李世民注目而去,见那些少年唰的一下脸色变得苍白,沉吟道:“刚才朕不是已经训斥过他们了吗?” 程俊严肃道:“如果训斥有用的话,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贪官了。”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面前少年说话总是让他反驳不了,半天才说道:“那你想怎样?” 我要说了不就得罪百官了吗.....程俊果断道:“不是臣想怎么样,是陛下想怎么样。” “那你要朕怎样?” 李世民秒懂他的意思,很不客气将皮球踢了回去,你不想得罪百官,朕也不想啊! 程俊肃然道:“要不.....都杀了吧。” “啊?” 李世民愣了一下。 “呜呜呜.....”门口的文官之子当中,却有好几个少年吓得都哭了,有几个更是腿软坐在了地上。 “不至于不至于!” 李世民赶紧摆手道,“他们罪不至死!” 程俊又问道:“那革除功名,日后永不录用?” “那也不行!” 李世民再次摇头,这些都是文官的儿子,不录用他们,文官们不得气疯了。 程俊抱拳道:“臣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惩治他们,还是请陛下乾纲独断吧。” 你是想不出来吗?李世民气笑了,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程俊分明就是不打算揽锅,但又要教训这些文官之子。 “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乾纲独断,这次对他们予以口头警告,再有下次,定严惩不饶!” “陛下,臣不能胜任御史之职,告辞!” 说完,程俊转头就走。 “你回来!” 李世民拽住他的胳膊,死活不让他走,得亏他的力气大,不然真拉不住他,没好气道:“朕罚他们回去抄书,你看行不行?” 程俊目望前方语气坚定说道:“请陛下松手,家父还在等臣回去吃饭呢!” 李世民羞恼道:“训斥不行,抄书也不行,你总不能让朕抽他们几鞭子吧?” 程俊脚步忽然死死顿住,回头望向头戴冕旒的李世民,脸庞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道:“陛下圣明!” “……” 李世民嘴角抽抽,看向站在殿外一个个体若筛糠的文官之子们,有些犯难,打了他们,文官那边怎么交代? 可是不打他们,程俊就不当御史! 最终,李世民咬了咬牙,道:“阿难!” “奴婢在!” 那位前来报喜之后再没有离开大殿的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连忙回应道。 李世民甩手道:“你去叫几个宦官,把他们带下去,每人赏五鞭子!” “奴婢遵旨!”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一下子领悟李世民的言外之意,正要出殿找几个太监过来,从程俊身边经过时,手臂被他拽住,不由愣然望向他。 “张内侍你先等等!” 程俊说完,转头看向李世民,严肃问道:“陛下,用宦官干什么,门口不是有侍卫吗?” 你是真想他们死啊.....中年紫袍内侍太监张了张口,硬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第10章 文官破防第一个出来的怎么会是他?! “……” 李世民愣了一下,回过神气笑道:“干脆也别让侍卫打了,你亲自动手,岂不快哉?” 那我不落人口实了吗.....程俊严肃说道:“请陛下给臣降一道圣旨,臣立即动手!”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休想!” 给了圣旨,等到文官们追问怎么还让程俊奉旨打他们的儿子,这口锅不还是回到了自己头上? “陛下,你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小子是武官的儿子吗,怎么比文官还文官,一点锅都不想背! 李世民忍住了骂人的冲动,转头对着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说道: “你找几个侍卫,把这些文官的儿子都带下去,各打五鞭子,以示惩处,打完了就让他们回去!” “奴婢遵旨!”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带着几个宫廷侍卫,将脸色苍白的文官之子们带下去,没多久众人就听到殿外传来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 “啊!”少年们痛叫之声,传进了殿内。 “噗呲.....” 程俊站在大殿门口,看到那些少年们被鞭子抽的哭爹喊娘,突然没忍住笑出声。 下一秒,他感觉不对,转头看了看四周,果然众人投来古怪的目光,立即变得正义凛然起来。 李世民嘴角扯动了一下,问道:“这下你满意了?” “陛下圣明!” 程俊拱手道。 “那御史之职……” “臣当!” 李世民哼哼了一声,看见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走了进来,说道:“去把程爱卿的身高报给尚衣局,告诉他们立即赶制官服,等会让程爱卿带回去!” “奴婢遵旨!”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打量了几眼程俊的身高腰围,转身走出大殿,没过多久便捧着一件精致青色袍服走来。 袍服上有一顶獬豸冠,以及一根腰带。 腰带外蒙绸绢,缀以银制銙扣。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将官袍递给程俊说道:“这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袍,恭喜程御史,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了。” “多谢张内侍。” 程俊拱手回谢,伸手接过御史官袍。 李世民道:“你穿上让朕看看合不合身。” 程俊当即脱下云纹青色长衫。 身材魁梧的他,露出一身肌肉发达的肌肤,每一块肌肉都像用大理石雕刻而成,肌肉线条流畅自然,充满艺术感。 瞧瞧,这像言官吗.....李世民看着他那八块腹肌,面部肌肉抽搐,等程俊换上青色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袍,带上獬豸冠,目光闪烁起异色。 程俊换上青色官袍戴好獬豸冠后,彪悍中多了几分儒雅,变得更英俊不凡。 “很好,很合身!你现在身为御史,要时刻记住御史的职责所在,切莫让朕失望!”李世民勉励了几句,说道:“明天早朝,你也来吧,让百官也看看朕选的御史!” “臣遵旨!” “另外……”李世民看向站在门口的坊中少年们,想了想,对着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说道: “阿难,朕把这些才俊都交给你,今天就将他们分配到各个府衙,造册入名,官职嘛,既然是实习,就叫实习官,领九品官一半的俸禄!” “臣等拜谢陛下。” 坊中少年们又惊又喜道。 程俊也有些意外李世民的雷厉风行,“陛下圣明!” “你们跟着阿难下去熟悉一下你们将去的府衙,余下的人都回家去吧,尤其是你……” 李世民望向程俊,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一开始他的计划是等到选拔出的三位御史,就去立政殿和皇后一起共进午膳,增进一下君臣感情,但现在他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找了个借口淡淡说道:“回去把你成为御史的好消息告诉你爹,让他也高兴高兴,朕就不留你在这了!” “臣等告退!” 众人纷纷作揖行礼,程俊有模有样学着他们朗声说道。 等到中年紫袍内侍太监领着少年们离开,李世民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几眼,怎么也看不进去,想到今天被程俊搞砸的御史选拔,将奏折摔在桌上,喃喃自语道: “朕应该没选错人吧.....” ………… 长安城的皇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太极宫,皇帝听政以及跟皇后嫔妃皇子公主们居住之地。 另一部分是皇城,三省六部十二司百官办公之地。 程俊手臂上挂着他的云纹青衫,和武官之子、坊中才俊们依次走过太极门、嘉德门、承天门,离开太极宫,来到皇城之中。 一路上,坊中少年们好奇又羡慕的看着程俊身上的獬豸冠和御史服,虽然只是正八品的官袍,却是他们当中很多人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武官之子不觉得这件衣服有多珍贵,他们大多是开国功臣的后代,以后都是要袭爵的,只是觉得这身衣服穿在程俊身上,格外儒雅有魅力。 “处侠兄,你穿上这身官袍真帅!” “服了,我彻底服了!” “处侠兄,你天生就是当御史的料啊!” “这叫文武兼备!处侠兄身上的优点,我们要好好学习才是!” 程俊笑了笑,拱手道:“谬赞了,多亏你们,不然我也当不上御史。” 刚才在殿中,多亏他们站在殿外,送出神助攻。 坊中才俊当中的高瘦少年语气诚恳道:“处侠兄认我们当朋友,我们自然不会做卖友求荣的小人。” 程俊记得高瘦少年叫杜景俭,所有坊中少年中,他是最悉心爱护那块木牌的人,时不时的就用袖子擦一擦木牌,感慨道: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今日御史选拔,真是选出了太多的君子。”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一笑。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站在程俊旁边,目光异色看着他。 程俊的表现完全不像少年,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像极了在庙堂中浸染多年的老狐狸。 看着坐落在不远处的府衙建筑群,中年紫袍内侍太监声音温和说道:“程御史,咱家先带他们去各个府衙看看。” “有劳张内侍。” 程俊拱手答谢,然后对着坊中少年们道:“诸位等我消息,改天我一定设宴,咱们再聚!” “好!” “告辞了,处侠兄!” “告辞!” 坊中少年们纷纷拱手,恋恋不舍的和他告别。 “处侠兄,那我们也回去了!” 这时,尉迟宝琳开口说道。 “你们等一下。” 程俊拽住他的胳膊,严肃说道,“咱们在这堵一下文官的儿子。” 闻言,武将之子们纷纷一愣,尉迟宝琳困惑道:“陛下不是教训过他们了吗?” “陛下是陛下,咱们是咱们,陛下吃了饭,你是不是也饱了?” 程俊谆谆教诲道,他可没有忘记那帮文官儿子把木牌丢在他脚下的事。 圣人说得好,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被文官之子们那样羞辱,要是不还回去,以后还怎么有脸在长安城混。 虽然李世民替他出了口气,但自己给自己出气,跟别人帮忙出气,不是一回事! 尉迟宝琳挠了挠头,“说的也对.....那帮文官的儿子入宫时那样羞辱处侠兄,是该打一顿,不过......会不会出事啊?” 程俊语气坚定道:“不会,你们放心的打!” 尉迟宝琳犹豫:“他们的爹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少年们纷纷看向程俊,尉迟宝琳的话,也是他们心里顾忌的地方。 程俊给他们一颗定心丸道: “他们的爹找你们麻烦,有你们的爹在前面顶着,你们的爹找你们麻烦,我给你们顶着,诸位的令尊追问起来,就说我让你们干的!” 众人稍稍有些放心了。 尉迟宝琳摩拳擦掌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爹在家没少骂朝中的那些文官,今天我要顺便替我爹出口恶气!”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身为武官之子的少年们眼眸一亮,心中的负罪感彻底没了。 说得好.....程俊赞赏看着尉迟宝琳,尉迟宝琳看到后得意扬起下巴,凑过去小声道:“出征前要鼓舞三军,我也是读过兵法的!” 程俊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宝琳兄,等会就由你打头阵!” 尉迟宝琳听得心里舒坦,眉开眼笑道:“你就瞧好吧!” 没过多久,众人看到身为文官之子的少年们一个个神色痛苦,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 “来了!”程俊冲着众人使了一个眼色。 众人心领神会,五十多个魁梧少年站成一排,拦住文官之子们的出宫的路。 文官之子们立即察觉到不对,站定脚步,和他们隔着十来米对峙起来,警惕的望着武官之子们。 “你们要干什么?”文官之子当中,有少年色厉内荏的呵斥道。 尉迟宝琳左手搓着右手拳面,凶神恶煞瞪着他们道:“干什么?老子今天想教训教训你们!” 文官之子惊慌失措,“你们要打人?” “哎哟,老子今天不打人,老子今天打你!” 尉迟宝琳怪气一声,然后回头大吼道:“弟兄们,上!” “慢着!” 眼看着五十来个魁梧少年冲了过来,文官之子当中,一个脖子上有颗痣的少年站出来大声呵斥道:“尉迟宝琳,我可告诉你,家父崔仁师.....现在是从七品的殿中侍御史!” 尉迟宝琳甩手不耐烦道:“得得得,你别来这套!你们也少在老子面前提背景,你爹品阶再大,大的过我爹吗?我爹是正三品的左武候大将军!” “弟兄们,给我打!!” 说完,他扬起拳头,打向有痣少年的脸颊。 砰! “哎哟!” 有痣少年顿感眼冒金星,脚下一个不稳,倒坐在地上,吃痛的叫了一声。 武官之子们看到尉迟宝琳动了手,纷纷不客气的冲到文官之子当中,抡拳踹脚,打的他们痛哭起来。 “等会,等会!可都不许下手太重,打个半死就完了!” 尉迟宝琳提醒了一声,然后拎起有痣少年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骂道:“敢扔我处侠兄的木牌,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天我替他出口恶气!” “尉迟宝琳,我爹不会放过你!” 有痣少年肿胀着腮帮子仍旧不服气的大骂道。 “还敢嘴硬!” 尉迟宝琳骂骂咧咧又给他了几巴掌,扇的对方眼冒金星。 有痣少年想反抗又反抗不了,他的体格跟尉迟宝琳相比,对方就像银背大猩猩,而他是峨眉山的泼猴。 “处侠兄,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尉迟宝琳回头说道,“记得替我向程伯父问好啊!” “好!”程俊看着被尉迟宝琳打到鼻血飞溅的有痣少年,想了想说道:“记住了,君子不重则不威。” “懂了!”尉迟宝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对着身边正在把文官之子们打到嗷嗷叫的少年们大吼道:“别留手了,往死里打!” 程俊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开,向宫外走去。 ………… “还有押注的没有?” 朱雀门外,尉迟敬德大声吼道。 在他身后,一位身穿胸前有两片板状护胸明光铠的彪悍副将一手拿笔一手拿账簿,记录着每一个前来押注的人名,和他们押的钱数。 这时,坐在胡凳上的一位中老年文官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绯红官袍,板着脸庞走到尉迟敬德面前,质问道:“尉迟公,拿御史人选来押注,你不觉得太有辱斯文了吗?” 尉迟敬德仔细一看,是礼部侍郎李百药,举起沙包大的拳头骂骂咧咧道:“不押注滚一边去!” “粗鄙!”中老年文官也骂了一声,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一把写有开元通宝的铜钱,说道:“十文钱,押魏叔玉!” 尉迟敬德接过他的钱,嘟囔道:“李侍郎你就不能换个人押?魏叔玉当了御史,你才能得三文钱,我看程俊很不错,你押他能当御史,要是押中了,能赚一百文钱!” 中老年文官语气毋庸置疑道:“就押魏叔玉!” “不改了?” “不改!” 尉迟敬德一边回头让副将在记账簿上写好礼部侍郎的名字和他押的钱数,一边埋怨道: “你们这帮文官,一个个不是押魏叔玉,就是押封言道,要么就是文官儿子里的哪一位,武官儿子跟坊中那些少年,你们是一个都不考虑!” 话虽如此,其实他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次的押注,赔率最高的是武官的儿子,其次是坊中那些少年,最后是文官的儿子。 其中以魏叔玉和封言道的赔率最低。 在场的朝中文武,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次御史选拔的三人当中,一定会有魏叔玉和封言道的名字。 至于另外一人,那就真是赌了。 虽然赔率稍微高一些,但终究是有风险的。 不像押注魏叔玉和封言道,稳赚不赔。 嘎吱! 这时,中老年文官耳尖的听见朱雀门的宫门传出声响,指着那边大声道:“宫门开了!” 宫外的十几名文官和十几名武官纷纷起身目光期待的望去。 “谁先出来?” “是封言道还是魏叔玉?” 众人翘首以待,不管出来的是封言道还是魏叔玉,只要是其中之一,他们就可以去尉迟敬德那里领钱了。 这时,一个唇方口正的俊朗高个少年,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色官袍,腰上系着银色腰带,倜傥十足,手臂上挂着一件绣有云纹的青色长衫,悠哉悠哉走了出来。 “怎么是他?!” “卧槽!” 周围一阵破防声。 文官、武官们看着走出宫的程俊,同时目瞪口呆。 第11章 长乐公主李丽质 尉迟敬德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看着对方熟悉的脸庞,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是程俊先出来了? 还穿着御史袍服,戴着獬豸冠?! 他当上御史了?! “你这衣服是借魏叔玉的,还是封言道的?” 这时,中老年文官礼部侍郎李百药惊异问道。 众人反应过来,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纷纷望向程俊。 程俊道:“什么叫借?这是陛下赐给我的。” 尉迟敬德好奇道:“陛下选你当了御史?” 程俊看了一眼陌生的中老年文官,又看了看尉迟敬德,有些不解他怎么会跟文官站在一起,点头回应道:“对!” 李百药皱眉说道:“你一个武官的儿子,怎么可能当上御史,太阳又没从西边出来。” 尉迟敬德骂道:“老东西你说话放尊重点,看不起谁呢!” 周围十几个武官也齐刷刷瞪向了他。 李百药抚着胡须,很是淡定,目光望着程俊,等待他的回应。 程俊沉吟道:“或许就因为我是武官的儿子,所以我才能当上御史。” 李百药不解道:“此话怎讲?” “我兵法学的好。” “说我们能听懂的!”尉迟敬德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程俊简明扼要道:“武官的儿子跟坊中的那些少年觉得选不上,弃考了。” 众人有些意外,却也能理解。 武官之子就是来凑个数,坊中才俊虽然有才华,但背景太差,也都是来走个过场。 真正的御史人选,定是在文官之子当中。 “那文官的儿子们呢?” 李百药皱眉道:“他们总不能弃考吧?” “陛下觉得他们是小人,没打算录用他们!” “什么?!” 武官们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回过神后,纷纷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乐呵呵看着文官们吃惊的脸色。 “这不可能!” 李百药语气斩钉截铁道:“他们绝对不会干小人行径!他们人呢?” 程俊想了想说道:“正和武官的儿子打成一片。” 文官跟武官在朝中不对付,他们的儿子怎么会打成一片...... 李百药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了下来,目光看向朱雀门的宫门,见没有人出来,问道:“怎么没看到魏叔玉跟封言道?他们没有跟你一块出来?” “他们出不来了。” “为啥?” 程俊解释道:“进太医署了。” “……” 李百药咀嚼着他的话,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下子睁地老大,拽住程俊的胳膊急声道:“你刚才说的文官儿子跟武官儿子打成一片,是字面意思?” 程俊反问道:“还有别的意思?” “卧槽!” 文官们脸色一变,转身快速跑向朱雀门。 尉迟敬德皱了皱眉头,看向程俊,问道:“这里面有我儿子的事吗?” “有。” 尉迟敬德转头对身后副将道:“传老夫的命令,谁也不许入宫!” “诺!” 站在他身后的副将立即比文官们先一步跑到宫门处,对着里面大吼道:“关宫门!” 砰! 宫门霎时紧闭! 十几名文官又惊又怒,李百药转头瞪视着尉迟敬德,“尉迟公,你什么意思?” 尉迟敬德神色淡然说道:“刚才想起来,陛下禁止咱们赌,这些钱还给你们。” 说着,他从袖子中取出一串铜钱,手掌紧紧一握,铜钱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拿稳钱掉了。” 文官们哪里看不出他在拖延时间,李百药忍住火气道:“这些钱我们不要了,你赶紧让人开宫门,我们要进去!” 尉迟敬德蹲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那不行,陛下怪罪下来,我吃罪不起!李侍郎,你别害我!” “好好好!”李百药不愿和他浪费时间,走过去蹲下来捡钱道:“我押了十文,我自己捡!” “慢!” 尉迟敬德看他捡了十文钱,猛地握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十文钱是你的?” “这就是我的十文钱!” “胡说,你手里的十文钱明明是我的!” 李百药指着铜钱说道:“你看啊,上面有我刻出的名字!” 尉迟敬德低头一看,果然那十文钱上,刻着“李百药”三个字,质问道:“你凭什么在我的钱上刻你的名字?” 李百药大怒道:“这钱不都一样用吗,我拿十文钱走不就行了?” “不行,你必须要拿走你自己的钱,你把你自己的钱找出来拿走!” 尉迟敬德目光凌厉望向其他文官,“还有你们,你们也一样!找不出自己的钱,谁都不许走!” 文官们登时一怒,从尉迟敬德这般胡搅蛮缠的态度来看,文官之子跟武官之子打成一片,肯定跟他儿子脱不了干系! 李百药想到自己的儿子今天也入宫了,这会也在宫里,还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怒气冲冲指着尉迟敬德道:“尉迟公,你最好求你儿子别出手太狠,不然我跟你没完!” 尉迟敬德冷笑道:“你威胁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有辱斯文?” 李百药猛地将手中的钱摔在地上,“这钱我不要了!” “爱要不要,给你脸了!” 尉迟敬德骂了一声,回头对着副将说道:“给我把宫门看住了,谁敢靠近,直接腿打断!” “诺!” “尉迟敬德,你敢!” 看着文官们快要气疯的模样,尉迟敬德丝毫不慌,掏了掏耳朵道:“我怎么不敢?老夫是正三品的右武候大将军,掌宫禁宿卫,随便让你们进去,我的官还当不当了?” “还有,那些胡凳是我给你们准备的,要不是我,你们还搁这站着,少在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李百药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好,尉迟公秉公办事,下官佩服,但是,下官要斗胆问你一句,有人在宫中互殴,你不制止,你是不是有失职之罪?” 尉迟敬德眉头一皱。 李百药快语连珠继续问道:“那些文官的儿子当中,有御史中丞的儿子,还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的儿子,你放任不管,无异于得罪整个御史台,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事后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得罪那么多御史,到时候他们咬着你不放,你就是钢筋铁骨,怕也禁不住他们在陛下面前坏你形象啊!” 尉迟敬德陷入沉默,几秒后看向副将说道:“你派人去宫里看看,有没有人打架,如果有的话,全部赶出宫门!” “诺!” 等到尉迟敬德的麾下副将派人进入宫门,李百药和其他文官们才放下心。 尉迟敬德也松了口气,想到刚才礼部侍郎的话,咧了咧嘴,转头对着程俊说道:“处侠,瞧见了吧,文官的嘴都厉害!” 程俊望着那帮在宫门处来回踱步的文官们,点头说道:“是厉害,比想象中的不好对付。” 尉迟敬德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里面真打起来了?” “是。” 尉迟敬德奇怪道:“为啥啊,他们往日无仇今日无怨的。” “我让打的。” “啊?” 等到程俊说出经过,尤其是听到那些文官之子竟然把程俊送的木牌扔在他的脚底下,尉迟敬德的黑炭脸色更黑了:“他们敢如此羞辱你?” “王副将!” 站在尉迟敬德身后那位身着明光铠的副将抱拳应道:“末将在!” 尉迟敬德先看了宫门处那些文官一眼,低喝道:“你带几个人,去宫里找到那些文官的儿子,一人再打五鞭子!” “诺!” 王姓副将立即走入宫门。 程俊问道:“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尉迟敬德哼哼道:“不会,宫禁宿卫是老夫的职权所在,赶他们出宫,他们走得慢,抽几鞭子是应该的。” “不过,你唆使我儿跟那些少年对文官的儿子大打出手,你怕是要挨参啊。” 程俊怔然,“我唆使了吗?” 尉迟敬德也怔然,“不是你让打的吗?” “谁说的?” “你啊。” 程俊双手一摊道:“我不认!” 尉迟敬德一愣,咧嘴道:“是咱们武夫的脾气,哈哈哈哈哈!” “不过,你不认,我儿还有那些武官的儿子就要倒霉了。” 尉迟敬德已经能想到宫里的情形,文官儿子们的体格可不比武官的儿子,啧啧道:“陛下恐怕要让我们领那些兔崽子回去好好管教。” “管教是应该的,也应该狠狠收拾他们,”程俊认真道:“到时尉迟伯父可千万别吝啬家里的酒肉,撑死宝琳兄,或是灌死他!” “哈哈哈哈哈哈!” 尉迟敬德笑得合不拢嘴道:“说的对,说的对!” “老夫看你是越看越顺眼,行了,不说这么多了,赶紧回家给你爹报喜去吧,老夫得去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就不送你了!”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道。 “好的,小侄告辞!” 程俊抱拳,然后走到拴在一旁树干上正低头吃草的突厥马跟前,解开缰绳。 随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策马朝着怀德坊飞驰而去。 ………… 皇宫,立政殿。 长孙皇后慵懒的倚在软榻上,眯着眸子翻看写有诗词歌赋的书籍,旁边时不时会递来一个茶杯,她每次都会拿起抿上一口,然后不动神色的将茶杯递回去。 书籍中的诗词歌赋,是她让人在城内收集来的,大多是出自才子佳人之手,也有文官之作。 每当她看到奇句妙文,都会让她忘记茶水中的苦涩难喝滋味。 在她旁边,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 火炉上正煮着茶,香气四溢。 一名身穿绛红裙少女仔细认真的观察着小火炉。 少女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左右,秀发绾成螺髻,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姿态动人。 绛红裙少女感觉煮茶的火候到了,三根葱白手指捏起汤匙,小心翼翼舀起一勺微微沸腾的热茶,放入小碗中。 “母后,该喝茶了!” “先放那凉凉吧。” “凉了就不好喝了,茶要趁热喝!” 长孙皇后放下手中的书籍,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手捧茶杯,一脸期待的绛红裙少女,勉强挤出笑容道:“好,母后尝尝!” “嗯,好喝!” “那这些茶都给母后了!” “……” 看着绛红裙少女欢呼雀跃的样子,长孙皇后手抖的险些将茶杯扔出去,低头望着小火炉上煮沸的漆黑茶水,喉咙攒动了一下,抬头望着少女道: “丽质,你父皇不是说中午会带着选拔出来的御史过来用膳吗?都要中午了,怎么还不见你父皇和那三位新人御史过来?” 绛红裙少女歪头思索道:“是有些奇怪.....要不我去太极殿看看?” “是应该去看看,”长孙皇后指了指小火炉上的滚烫茶水,温柔说道:“你父皇忙一上午,应该很累了,你把这些茶水送去。” “好的母后!” 绛红裙少女叫来一个宫女捧着茶具,姿态婀娜的朝着太极殿而去。 半路上,她忽然听到两名年轻太监在谈御史选拔的事,立即将他们叫住,好奇问道:“御史选拔已经结束了?” “是的公主!” 既然都结束了,怎么父皇还不带他们过来用膳.....绛红裙少女嘀咕一声,问道:“父皇选出的御史,除了魏叔玉和封言道,还有谁?” 在她看来,魏叔玉是谏议大夫的儿子,封言道是宰相的儿子,二人被选为御史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好奇谁是第三位御史。 “公主殿下,没有魏叔玉和封言道,只有一位御史,他叫程俊,宿国公程咬金的第三子!” “武官的儿子?” 绛红裙少女吃惊道:“那魏叔玉跟封言道呢?父皇为什么不选他们?” “他们被程俊一巴掌拍进太医署了!” “……” “这不是毁了我父皇精心准备的御史选拔吗?” “谁说不是呢,陛下这会在太极殿里长吁短叹,连奏折都看不进去了!” 闻言,绛红裙少女心中一怒,柳眉倒竖,“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惹我父皇生气!” “你们两个,将本公主亲手烹的茶送去太极殿,要父皇喝了,或许可以叫他消消气!” “诺!” “你也回去吧!” 绛红裙少女挥手让跟来的宫女离开,而她自己既没有再去太极殿,也没有回去立政殿,而是回到自己居住的起居殿。 没多久,一匹枣红马从皇宫飞驰而出。 少女换了一身白底花纹的胡服,脸色煞寒的策马奔向怀德坊。 第12章 公主又如何?惹我程俊就得挨参 怀德坊,程府。 程俊策马回来,在门口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入府邸,迎面看到戴着纱罗软巾平式幞头的管家。 “三郎回来了!” 程忠看到他头顶的獬豸冠和身上的御史袍,又惊又喜道:“三郎,你当上御史了?” “啥,三弟当御史了?” “真当上啦?” 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听到声音,喜露于色的走了过来。 “多亏大哥跟二哥,我才能幸不辱命,当上监察御史!” 程俊笑了笑,将黑色突厥马的缰绳递给房忠,说道:“忠伯,把马带回马厩。” 程处默正津津有味打量着他身上的官袍,闻言摆手道:“为兄不说了吗,你当上御史就带你去吃花酒,先把马拴在门口,等会还要骑呢!” 程俊耐心道:“那也要带回马厩,别让人偷了。” “谁敢动咱程府的马?” “有备无患嘛。” 程忠接过缰绳笑道:“家逢喜事,今天就听三郎的,老奴先把马带回马厩,等三郎要用,老奴再牵出来。” 老程真是没挑错人.....程俊看了看四周,没有见程咬金的身影,问道:“咱爹呢?” 程处亮道:“咱爹带着部曲出城了。” 听到部曲二字,程俊感觉记忆又开始如野驴一样踹着他的脑袋。 让他想起和程府部曲有关的事。 “部曲”这个名词始于秦汉时期,是军队编制的名称。 如今实际是指地方豪强或达官显贵的宗族、门客、子弟等组成的私人武装,也可叫作家兵,直接听命效忠于家主。 程府的部曲共有二十人,曾经都是程咬金麾下的亲信将士,如今不是年纪大了就是负过伤,他们跟管家程忠一样,如今都留在了程府做事。 用现代的话说,程府的部曲就是参谋长跟警卫排的组合啊......程俊揉了揉脑袋,问道:“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下午了!” 程处默扯了扯程俊身上的御史袍袖,羡慕道:“三弟,你这身衣服真帅,能不能借给我俩穿穿?” “等我换身衣服!” “好!” 程俊回到居住的屋子,脱下青色官袍,摘下獬豸冠,叠整齐放在一边,然后换上带回来的云纹青色袍衫。 忽然,他感觉有些肚子疼,打开房门道:“大哥,二哥,官袍在我的屋子,我去趟茅厕,你们自己过来穿!” “好!” 程处默,程处亮兴奋的走向他的屋子。 老管家将那匹突厥马送到马厩,回来时看见程处默跟程处亮兄弟二人在程俊的屋子换穿那件御史服,不由莞尔一笑。 这时,程府外忽然响起一阵嘶律律马叫声。 下一秒,一个身穿白底花纹胡服的绝色少女,拎着马鞭,脸色煞寒的走了进来。 古代能骑马的男女,非富即贵。 程忠不敢大意,立即走上前审视对方。 当看清楚少女的模样,程忠脸色忽然一变,身为程咬金身边的贴身管家,别说是权贵,李世民都见过几次,一下子认出少女的身份,赶忙抱拳行礼道: “程府管家老奴程忠,见过公主殿下!” 少女柳眉倒竖问道:“宿国公在府上吗?” “不在,我家国公有事出城了!” “程俊在不在?” “在!” “在就好!” 这时,她听到男子爽朗的笑声,大步走向那边。 远远看到一个身穿青色御史袍的魁梧男子,正在一边摆弄头顶的獬豸冠,一边原地转圈,得意的炫耀给身边人看,顿时杏眼怒睁,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屋子是不是程俊在住?” 少女厉声问道。 程忠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点头道:“是!” “那就没错了!” 少女冷笑了一声,朝着身穿青色御史服的魁梧男子走了过去。 “大哥,你看我穿着怎么样?” 此时,程处亮正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在程处默面前显摆。 程处默不停点头,急不可耐道:“好看!二弟,你穿这么久,该换我穿了!” “让我再穿一会,我还没穿够呢!” 这时,二人看到一个少女拎着马鞭朝这边走来,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李丽质面若冰霜的走到程处亮面前,瞪他道:“穿这身衣服,你是不是很开心?” 程处亮不知道少女是谁,但能被忠伯放进来,肯定有来历,笑容憨厚道:“被你看出来了?” 少女闻言更加生气,感觉面前的“程俊”是在拱火,但仍旧试图和他讲道理,问道:“你可知你穿的什么衣服?” 程处亮道:“我穿的是御史服啊!” 少女义正辞严道:“御史乃是言官,所以御史选拔应以文章取胜,你却动手打人,致使御史选拔毁于一旦,你扪心自问,这样对吗?” 程处亮疑惑道:“关我屁事?” 少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关我屁事?”程处亮又重复了一遍。 毁了我父皇的御史选拔,还敢这般理直气壮......李丽质气的俏脸通红,娇叱道:“你太欺负人了!” 不等程处亮反应过来,李丽质白皙玉手握成拳头,一拳打在程处亮的脸上。 这时,程俊刚从茅厕中走了出来,正好看到一位少女给了程处亮一拳,不由一愣。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过去,而是转身走出程府,站在门口看了看四周。 瞧见不远处有一匹枣红马。 程俊走过去解下缰绳,牵着马走到街口,然后扬起筋脉贲张的手臂,一巴掌重重拍在马屁股上。 啪! “嘶律律!”枣红马吃痛一声,扬蹄嘶叫,飞奔出去。 手感不错.....程俊拍了拍手,回到府中。 正好撞见少女走过来。 程俊脸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挠了挠头,说道:“中午好。” 少女冷哼了一声,拎着马鞭走出程府。 “是谁,敢偷我的马!”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少女愤怒的叫声。 程俊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回到屋子,看见二哥挨了那少女一拳后,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眶红红的,吃惊道: “二哥,你怎么哭了?” 程处默以为他不知道,解释道:“刚才府上来了一个女的,把他给打了!” “她把二哥打哭了?” “那倒不是,”程处亮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道:“我哭是因为我头一次挨这么轻的打!” “……” 果然我就不该问.....程俊转头看向走到门口的程忠,问道:“忠伯,这女的什么来头?” 程忠先看了看程处亮,见他没事,松了口气,随即迎上程俊的目光,一脸严肃说道:“她是陛下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芳龄十五的长乐公主,李丽质!” 程俊奇怪道:“二哥,你什么时候跟公主有的过节?” 程处亮摆手道:“我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跟她有过节?她分明是冲你来的!” “冲我?” 程处亮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你看我身上穿的什么衣服?” 御史袍……还真是冲我来的! 程俊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是……我也没有见过她啊!” 程处默没好气道:“废话,你们俩要是见过面,你二哥能挨打?” 忽然,程处亮啪啪拍手恍然道:“懂了!公主这是在给她爹出气呢!” 程俊看了他一眼,二哥程处亮虽然憨味十足,但不得不说,有时候机智的一比。 “说的对啊……” 程处默也恍然大悟,当时程俊跟他们当御史的关键,就是让陛下没得选,不惹他生气才怪呢,看向程俊道:“三弟,这下怎么办?” 程俊沉思了几秒,说道:“我要入宫!” 程处默奇怪道:“你这个时候入宫干什么?” 程俊冷笑道:“她来咱家给她爹出气,我二哥被打了,我是不是也该给我二哥出口气?” 程处亮眼眸一亮道:“懂了!这叫礼尚往来!” 程处默也觉得有道理,起身道:“我去给你牵马!” “……”程忠看着三人不怕事大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三郎,要不要等郎主回来再说?” “一刻也不能等!” 程俊摇头语气坚定道,公主的马是他放的,刚才又在门口跟她撞了个正着,一旦她找到无主的枣红马,肯定能猜到原因。 到时她一回宫,找李二告状,二哥这一拳就算是白挨了.....当然,就算没放走她的枣红马,李丽质身为李世民最疼爱的公主,注定会让二哥白挨这一拳。 而且,李丽质搞不好不仅不会被怪罪,还会被奖赏! 这事换做别人,兴许就忍了,毕竟对方是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 但是程俊忍不了,因为如果不是程处亮,挨这一拳的就是他了! “三弟,为兄给你把马牵来了!” 这时,程处默将黑色突厥马牵了过来。 “大哥,二哥,等我消息!” 程俊此时也已经重新穿上御史服,戴好獬豸冠,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脸色严肃的朝着皇宫飞驰而去。 刚出怀德坊,他又遇见了那位少女。 还看见了不远处无主的枣红马。 少女正朝着枣红马走去,此时也看到了程俊。 见他坐在马背上,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少女霎时明白刚才打错人了,杏眼怒睁道:“原来你才是程俊?!” “我的马是你放走的?” “你给我站住!” 程俊斜眼看了她一眼,置若罔闻,踹了一下马肚,来到此刻无主的枣红马跟前,握紧马鞭,扬起筋肉贲张的胳膊,对着枣红马屁股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啪! “嘶律律——”枣红马吃痛一声,再次飞奔而逃。 “驾!” 程俊心满意足,策马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留下少女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第13章 你晚上最好睁眼睡 一路飞驰来到皇宫门口,程俊翻身下马,将黑色突厥马绑在宫门外的树干上,然后走向朱雀门,正巧看到懒洋洋倚着宫门的尉迟敬德。 “咦?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尉迟敬德也看见了他,讶然问道。 “尉迟伯父还在这里啊,”程俊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看了看四周,此时宫门口只有尉迟敬德一个人,说道:“小侄要入宫面见圣上.....御史选拔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尉迟伯父还不回去?” “这几天回不去....”尉迟敬德咧嘴一笑,见他神色困惑,解释道:“儿子带头把那帮文官的儿子打了,陛下生气,让老夫最近几天在这看门。” 程俊一怔,没想到李二竟然不走寻常路,惩治起了尉迟敬德,皱眉道:“尉迟伯父这不是无故受牵连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宫禁宿卫也是老夫的职责所在,无非就是这几天不回家住了而已,”尉迟敬德爽朗一笑,指着宫门说道:“你不是要入宫面圣吗,直接进去便是!” “那小侄先去忙,等会再来陪你。” 程俊告辞了一声,快步走入宫门,从宫内侍卫口中得知,李世民这会还在太极殿,便大步而去。 等会见了李世民该怎么说.....一路上,程俊思索着,用现代的话来说,他现在属于原告加律师,长乐公主属于被告,李世民是首席大法官、最高级别的审判长。 听忠伯的意思,长乐公主是李世民的掌上明珠,爱惜的不得了。 直接参她,怕是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惹来一身骚啊.... 可是不参长乐公主,就让她尝不到教训,她很可能还会因为放跑马的事,再来程府找他,上次打的是二哥,再来一次估计就该我了..... 程俊望着近在眼前的太极殿,忽然福至心灵,有了!或许可以这样..... 想到这,他不再迟疑,脚下更快了几分,临近大殿门口时,他看到了身穿紫袍名叫“张阿难”的中年内侍太监。 ………… 张阿难领着坊中少年们参观完三省六部各司之后,回往太极殿。 走到殿外时他闻到一股药味,脸色一变,快步迈入殿内。 看到李世民手里捧着一个小碗,碗中汤色漆黑,张阿难惊声问道:“陛下何故喝药?” 李世民抬头乜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说道:“这是丽质煮的是茶.....” “……” 李世民最终还是放下了小碗,一口没喝,怅然道: “朕险些忘了,观音婢和丽质还在立政殿等朕过去用膳.....算了,既然丽质送茶过来,说明她已经知晓此事。” 李世民再次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嘴上却说道:“阿难,朕选的御史,你觉得如何?” 张阿难不假思索道:“陛下慧眼识人,程俊确实是最佳的御史人选。” “朕怎么觉得有点选错人了呢.....朕觉得魏征都没有他能说!” 张阿难道:“若是如此,陛下就更是选对人了,御史不就是要能说会道吗?” “但这个程俊不一样,他不仅能说,还能惹是生非!” 李世民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道:“你那会带着坊中的那些少年去熟悉三省六部,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 “侍卫来报,文官的儿子跟武官的儿子,加起来一百多人,在皇城那边打起来了!” 张阿难吃惊道:“怎么会打起来?” 李世民哼道:“还用说吗,定是程俊唆使的!” “既然如此,陛下应该将程俊叫进宫来,狠狠斥责一番!” “问题是朕没证据啊!” 李世民看着奏折,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猛地将奏折摔在桌上,语气不满道:“朕刚才派人叫来那些少年,朕先询问武官的儿子,问他们为什么打架,他们说是看不惯小人,所以才动的手!” “朕又问文官的儿子,程俊有没有对他们动手,他们说没有。” “瞧瞧,把自己摘的多干净!” 李世民越说越不爽道:“要不是知道程俊的底细,朕都怀疑他爹究竟是不是程咬金,怎么武官能生出这么个儿子,比文官还文官!” 紫袍中年内侍太监看了一眼殿外,脱口而出道:“或许程俊是文曲星下凡呢。” 李世民抬头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怎么净给程俊说话?” “陛下请看……” 张阿难指了指殿外。 李世民注目而去,就看到程俊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嘶了一口凉气道:“你怎么跟个鬼一样,没个动静?” 程俊露出和善笑容道,“陛下刚才正说的痛快,臣怕打扰到陛下的雅致。” “……”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进来说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等他进来,问道:“朕叫你回去给你爹报喜,你怎么又回来了?” 程俊沉吟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故而斗胆入宫,请陛下示下。” 李世民饶有兴味道:“什么事不明白?” 程俊道:“百官之子于宫中打架,陛下怎么看这件事?” 李世民哼哼道:“这还用问?八成是你唆使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敢肯定程俊脱不了干系,有可能他就是主谋! 我是来听你说这句话的吗.....程俊决定换个问法,“陛下,你说他们打架,打的是对,还是不对?” 李世民瞪他道:“打架还能有对的?打架就不对!” 程俊又问道:“可是文官的儿子是挨打的一方,难道他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吗?” 李世民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但还是回应道:“当然不对!因为他们还手了!还手是什么,那就是互殴!他们完全可以跑来找朕,朕身为皇帝,难道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程俊恍然大悟,“陛下的意思是只要挨打了不还手,那他就是对的?” “肯定是对的!”李世民语气毋庸置疑,旋即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你入宫就为了问朕这个?” 程俊拱手肃然说道:“臣此次入宫,其实是为了长乐公主一事。” 李世民奇怪道:“她怎么了?” “刚才长乐公主去了臣的家里。”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她去你家里作甚?” 程俊反问道:“陛下不知道?” “朕一直在太极殿待着,都没见过她,怎么会知道?” “公主殿下去臣家里,是为了给陛下出口气。” 李世民感觉不妙,“然后呢……” 程俊肃然道:“然后公主殿下把臣的二哥程处亮给打了。” “你等等!” 李世民打断他的话茬问道:“丽质为朕出气,应该打你,怎么会打你的二哥?” 程俊实话实说:“公主殿下不认识臣,当时我二哥正巧借臣的御史袍穿,所以她将我二哥当做臣给打了!” “……” 李世民面部肌肉再次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所以,你入宫就是为了参她一本?” 砰!他手掌猛地拍在桌上,怒斥道:“程俊,你也太放肆了!长乐公主是朕的掌上明珠,平日里朕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你却来朕面前要参她一本,你觉得朕会遂你的意吗?” 看到程俊张了张口,李世民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怒气冲冲道:“何况朕的女儿只是一个女子,你二哥皮糙肉厚,能把他打成什么样子?朕问你,你二哥断骨伤筋了?” “没有.....” “那是他皮肉流血了?” “也没有....” 李世民唯恐他反驳,故意装出不忿的样子连续拍了桌子几下呵斥道:“既然没有断骨伤筋,也没有皮肉流血,那就是小事!你小题大做,是何居心?!” 程俊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今天来,并非参奏长乐公主。” 李世民先是愣了一下,看见他竟然很识时务的适可而止,脸上露出笑容,下意识将桌上的茶杯举起,边喝边哼哼道:“这就对了嘛....你早说,朕也不至于这样。” “臣要参的是皇后娘娘!” “噗——” 李世民刚刚喝了一口茶,才想起来这是长乐公主煮的,一入口就感觉苦涩难喝,本想有外人在,不喝也得喝,这时听到程俊的话,彻底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第14章 苦一苦皇后娘娘吧 他要参皇后娘娘?站在殿内的张阿难听得傻眼了,都顾不上去擦被陛下喷了一脸的茶水。 “咳咳咳咳!” 李世民咳嗽了半晌才缓过劲,擦了擦下巴上的茶水,瞪着程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程俊毫不犹豫道:“臣要参皇后娘娘!” “你放肆!” 李世民见他还敢说,噌的一下站起身,怒不可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砰! “程俊,你莫要以为你爹是宿国公,你当了御史,朕就不敢杀你!” 李世民一边走向程俊,一边抬起手用手指着程俊的鼻子大骂道:“你参朕的公主去你家打了你的二哥,朕勉强算你有个正当理由,不跟你计较,但你凭什么参朕的皇后?她做错什么了?” 程俊丝毫不惧,迎上那双充满火气的目光,反问道:“臣想请问陛下,陛下为何要惩治吴国公尉迟敬德?” 李世民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怒声道:“尉迟宝琳他爹是尉迟敬德,此次武官的儿子跟文官的儿子打起来,就是尉迟宝琳带的头!” “朕念在尉迟宝琳年少不懂事,责令尉迟敬德带回去好好管教,但文官那边,朕总要给个交代吧,所谓养子不教父之过,闹出这么大的事,朕惩治尉迟敬德,难道有错吗?” 程俊忽然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不卑不亢说道:“陛下说的在理,臣深以为然!所以臣此次入宫,没有参奏长乐公主,就是因为臣跟陛下是一样的想法。” “长乐公主芳龄十五,跑去臣的家里冒失打人,确实称得上是年少不懂事。” “但不管怎么说,长乐公主终究是打了人!” “陛下刚才也是说了,打人者就是不对,挨打者还手就是不对,挨打了不还手,找陛下主持公道,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程俊抬头望着头顶,语气带着无尽悲凉道:“我二哥被公主打了,他没有还手,臣入宫找陛下主持公道,难道我们有错吗?” 李世民看他这样,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就不该跟他说那番话,不然也不会被程俊用他说的那番话怼他到反驳不了。 “请陛下示下,臣跟我二哥有错吗?”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中带着哽咽。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没错....你做得很好。” 程俊见他服软了,但又没有彻底服软,决定加大力度,问道: “陛下刚才说,养子不教父之过,所以才惩治吴国公尉迟敬德,现在公主到我家打了我二哥,用陛下的道理来讲,就是养女不教母之过。” “所以,是不是应该惩治皇后娘娘?” 看到李世民张口想要反驳,程俊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严肃说道: “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陛下如果只是惩治吴国公,而不惩治皇后娘娘,我大唐律法还如何施行的下去?难道陛下是想看到天下官吏都徇私情而枉法度吗?” 你怎么这么能说啊......李世民见插不上话,彻底急了,抬起双臂伸出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程俊的肩膀,然后用力摇了摇,用物理手段强行打断他的话,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 “程俊,程爱卿啊,你看这样行不行.....” “朕不是让尉迟敬德守宫门了吗,朕收回对他的惩处,让他回家去,你看此事就此作罢,好不好?” 那我干嘛来了....程俊果断道:“恕臣难以从命!” 李世民气不过道:“如此两全其美之法,你为什么不愿意?” 程俊一脸严肃看着他,语气铿锵有力道:“陛下觉得是两全其美,在臣看来,却是两全其害!” “臣打心底里认同陛下说的养子不教父之过.....” 不不不,你别这么说,朕现在一点都不认同......李世民听到这话,心里的话险些从口中迸出来。 “所以,臣觉得陛下惩治吴国公一点都没有错,但是现在,陛下为了不想惩治皇后娘娘,而要收回成命,这就大错特错!” 程俊掷地有声问道:“今日吴国公犯错,陛下严惩他的过错,因为臣参皇后娘娘,陛下又要免去惩罚他的过错,今日从,明日改,身为臣子该怎么去遵从?” “坊中匹夫匹妇犹且怕失信,何况陛下您啊!” “你怎么能这样理解朕呢!”李世民焦急的摇了摇程俊的肩膀,再次强行用物理手段打断程俊的话,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觉得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有点小瑕疵,但咱们再商量商量,把这个小瑕疵补上,不就可以了吗?” “陛下,不是臣不想商量,而是这件事没得商量!” 程俊转头,目视旁边的殿柱说道:“如果按照陛下说的,去赦免吴国公,敢问陛下该如何给文官们交代?” “武官的儿子打了文官的儿子,所以陛下惩治尉迟公,就是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陛下却要收回成命,岂不是坐实你偏袒武官吗?” “陛下如果这样做,臣立即就走,因为对臣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陛下该怎么办?” “臣都能想到这道旨意一下,立即就会有几十个言官冲过来,陛下到时候如何是好?您一张嘴,能说得过几十张嘴吗?” 程俊转头又望向李世民,双手抱拳,语气诚恳的说道:“所以臣不能不为陛下考虑!” 李世民沉默几秒,忽然松开他的肩膀,走到大殿门口,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的天空,怔然出神,此刻意识到这件事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你非要让朕惩治皇后才肯罢休?” 许久过后,李世民回头看着程俊问道。 程俊想了想说道:“陛下也可以惩治长乐公主殿下,但是陛下也说了,年少冒失不为罪,罪在其父其母,何况您平日里从未对公主殿下说过一句重话,陛下想要为臣开这个先例吗?” “不想!” 程俊点头说道:“所以啊,还是苦一苦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乃是天下人皆知的贤后,她一定会理解陛下这样做的苦衷。” 李世民再次陷入沉默,许久,嘴唇发颤道: “降旨吧.....” ………… 给点吧,免费的就行....无敌嘴唇发颤。 第15章 明君的代价 太极殿内,张阿难手持紫毫笔,看着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空白圣旨,冷汗直流,手在发颤。 这可是写给皇后娘娘的降罪圣旨啊。 皇后娘娘要是看了,不得气疯了? 虽然皇后娘娘是贤后,但也不是泥人捏的,那也是个暴脾气..... “张内侍,你要是写不了,就交给在下来吧。” 这时,身旁响起温和如风的声音。 张阿难抬头望去,就看到程俊冲着他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喉咙攒动了一下,并没有将笔递给他,而是望向了李世民。 “陛下,您看可以吗?” “让他写!” 李世民板起脸庞冷哼了一声,“他参的皇后,就应该他写!” “有劳程御史了!”张阿难松了口气,将紫毫笔递给了程俊,然后起身站在了一旁。 程俊跪坐在案几跟前,拿起紫毫笔毫不犹豫的写了起来。 让你写你就写.....李世民有些意外,刚才他就是一句气话,没想到程俊竟然真的敢写,走过去看了一眼他写的内容。 程俊挥毫极快,空白的圣旨上,须臾间多出了很多行字。 李世民没有仔细看内容,只是看到了他写的字,目放异色道:“想不到你一个武官的儿子,写出来的字竟然比文官写的还要漂亮!” 程俊写的字,方正又不失美感,字体乌黑、光洁、等大,称得上秀润华美,正雅圆融。 那是,我这馆阁体不是白学的.....程俊默默说着。 前世他酷爱历史,尤其喜欢临摹古人的字迹,写的时间久了,他也悟出一些精髓,所以才能写出一手漂亮毛笔字。 “陛下,臣写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很快,程俊写完了圣旨,放下紫毫笔,起身站在了一旁。 李世民凑过去看了一眼,边看边挑着句段念出内容:“国者民为本,道德为基,法为骨......” “百官之子殴斗,吴国公之子尉迟宝琳罪责难逃.....” “法不外乎人情,朕念尉迟宝琳年少莽撞,不追其咎,然国无法不立,民无法不治,朕之所以惩治吴国公,乃养子不教父之过也......” “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今长乐公主闯宿国公府殴打程家二郎,与尉迟宝琳罪责等同......” “长乐公主虽为朕女,朕亦惩之,念公主年少冒失,亦不追其咎,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之所以惩治皇后,乃养女不教母之过也.....” “朕先惩国公,后罚皇后,不徇私情,不枉国法,旨在天下官吏亦不徇私情而枉法度也!” 写的真好啊.....张阿难听得神清气朗,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程俊,目光闪烁着异色,想不到程俊如此年纪,写的文章居然可以把“明君”二字凸显的如此淋漓极致! 李世民看的也是一脸愕然,险些没绷住想要问他,有这个文笔,今天的御史选拔直接跟文官的儿子比文章不就行了吗,还怕朕选你不上?至于用使兵法吗? 话到嘴边,李世民还是忍住咽了回去,低头又看了几遍圣旨上的内容,感到有些头疼。 内容是好的,关键是怎么拿给观音婢看啊..... 她性格可不是一般的刚烈..... 程俊在一旁看着他,发现李世民一副犹豫模样,就知道他还下不定决心,想了想说道:“陛下,臣是不是写的太委婉了?要不我改直白一些?” “不用!” 李世民摆手果断道,这已经够直白了,在他那居然只算委婉? 那要是让他改直白点,观音婢看了怕是要提刀砍人了! “就这样吧。” 李世民伸手拿起圣旨卷了起来,望着程俊问道:“你参也参了,说也说了,朕也应了,还有事吗?没事快走!马不停蹄的走!” 他现在急需要独自冷静一下。 “臣告退!”程俊脸上再次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转身快步离开太极殿,唯恐走得慢了,听到李世民反悔叫住他。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拿起程俊拟好的圣旨,坐回到御案后,将圣旨摊开放在桌上,一字一字的看着。 许久,他抬手揉了揉眉角,沉声道:“阿难,你亲自去一趟立政殿,请皇后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不敢说什么,这件事已经大到他不敢掺和,声音柔和的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太极殿,朝着皇后所在的立政殿而去。 ………… 皇宫,立政殿。 “丽质去给她父皇送个茶水,怎么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中午时分。 长孙皇后看书看的倦了,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书籍随手放在软榻上。 她起身走到铜制的盥洗器具前,将搭在上面的布帛浸湿,擦了擦额头和脸颊,目光望向前来服侍的宫女问道。 “娘娘,公主殿下出宫了!” “出宫?”长孙皇后将手中的布帛搭回铜制盥洗盆上,蹙眉问道:“她好端端的出宫做什么?” “奴婢听说,今天陛下选出的一位御史,搅黄了陛下精心准备的御史选拔,公主殿下听说那人惹陛下不高兴,就出宫了,像是要替陛下出一口气.....” “胡闹!” 长孙皇后怫然不悦,“你们也不拦着她?” “公主殿下动作太快,等奴婢们反应过来,公主殿下已经出宫了!” 长孙皇后见宫女委屈模样,叹息了一声说道:“也是难为你们了.....陛下选的那位心仪御史,叫什么名字?” “那人名叫程俊,宿国公的小儿子!” “程俊.....”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过了午时.....” “都过了用膳时间,陛下怕是还饿着.....把午膳准备一下,本宫要带去太极殿。” “奴婢遵旨!” 宫女得了懿旨,带人立即去尚食局,很快带着一个食盒走了回来。 长孙皇后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里面的饭菜冒着热气,拎起食盒准备动身。 刚走出立政殿,她就看到李世民身边的紫袍中年内侍太监走了过来。 “奴婢张阿难,拜见皇后娘娘!” 紫袍中年内侍太监赶忙行礼,看到她手中的食盒,低头弯腰,掌心朝上举过头顶,摆出接食盒的动作,同时说道:“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长孙皇后将食盒递给他,笑吟吟道:“来的真巧,本宫正要去找陛下,一起走吧。” “娘娘请!” 很快,长孙皇后就看到李世民双目无神,两眼呆滞,神情恍惚的坐在太极殿中,连她走进来都没有察觉,好奇道:“二哥,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第16章 长孙皇后:把本宫给参了? 李世民稍稍回神,抬头望着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长孙皇后将食盒放在御案上,瞥见桌上卷起来的圣旨,当做没有看到,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二哥是有心事?可否跟妾身说说?” “唉。” 看到李世民只一个劲的叹息,长孙皇后便说道: “既然不好说,就先吃饭吧。” “这是二哥喜欢的醋芹,还有羊肉,今天尚食局做的菜不错,羊肉炖的很烂糊,还有这条鲈鱼,妾身最爱吃了,味道可谓绝美,二哥忙了一上午,该吃些东西补充补充体力。” 看着长孙皇后温柔之至的摆好菜肴,李世民抬手接过她递来的白饭,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筷,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学程俊迂回一下。 程俊就是凭这一手迂回,打的他措手不及。 说明这一招很好使! 李世民问道:“观音婢,你说这打人,对还是不对?” 长孙皇后注视着他,已经听出是自己女儿惹出了事端,想了想,说道:“这种事情,放在民间,就是看立场决定对错,说简单一些,就是看谁打人,看谁挨打,比方说,咱家的人打了别人,纵然有一万个不对的理由,那也是对。” “但若是别人打了咱家的人,纵然对方有一万个对的理由,在咱们看来,那也是不对。” “……” 这不对啊....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突然有一种迂回把自己迂回进去的感觉,又问道: “但是,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是不是打了人,就应该受处罚?” 长孙皇后反问道:“二哥说的法,是哪一朝的法?” 李世民道:“自然是我大唐朝的。” “如果二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用言语跟臣子争出个胜负来,那么你可以告诉那个臣子,我大唐施行的是大唐的法,也就是皇家的法!” 长孙皇后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道:“皇家说是对,那这个法就是对的,皇家说它不对,就将它改成对的,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万世万事,皆以天子为尊,这是自古不变的准绳。” “所以臣子拿皇家的法,参皇家的人,从一开始咱们皇家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二哥与臣子争辩,还能输了?” 长孙皇后抬头看向李世民,奇怪问道。 “……” 李世民闻言感觉有些扎心,不由叹息了一声。 长孙皇后见他绕圈子不说,长吁短叹着,便直接了当问道:“二哥,你若有心事,就直说出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妾身能帮到你。” 李世民问道:“你会不会怪朕?” 长孙皇后摇头,“当然不会!” 李世民咬了咬牙决定直说,“那朕直说了,就在刚才,朕得到消息,丽质那个丫头跑去宿国公府,替朕出气去了。” “这个妾身已经听说,”长孙皇后问道:“是丽质把人给打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不过她打错了人,将宿国公的二儿子当成三儿子给打了。” “这不,程咬金的三儿子刚刚跑到皇宫,为他二哥打抱不平,参了一本……” “二哥,这件事有这么麻烦吗?”长孙皇后困惑的看着他,说道: “丽质打了人,叫她去道个歉,不就行了?” “治罪圣旨都已经拟好,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还要再让丽质去道歉,他程俊的脸有这么大吗?”李世民不忿的说道,“不行,绝对不能道歉!” 治罪圣旨.....长孙皇后睁大眼睛道:“二哥,你至于如此公事公办?丽质打人,固然有错,但也罪不至此啊!” 李世民见她生气,连忙道:“观音婢,你误会了,这份治罪圣旨不是给丽质的。” 长孙皇后闻言脸色一缓,道:“这还差不多。” “这份治罪圣旨是给你的......” 长孙皇后愕然道:“什么叫给妾身的?” 李世民硬着头皮道:“因为程俊此次入宫,参的不是丽质......参的是你。” “……” 太极殿内,骤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站在一旁,看着御案两边陷入沉默的二人,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长孙皇后回过神,看着眼神飘逸不定的李世民,蹙起眉头道:“妾身都不知道此事,他参妾身什么?” “他参你的是养女不教母之过.....” “……” 长孙皇后直勾勾盯视正在挠着脸颊的李世民,一字一板的问道:“所以,二哥就由他把妾身给参了?” 李世民无奈道:“你是朕的皇后,朕怎么可能让他参呢,但是朕说不过他啊.....” “这是他写的,观音婢你来看看。” 长孙皇后接过他递来的圣旨,打开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冷清。 “写的好啊,真看不出来,一个武官的儿子草拟的圣旨,居然比中书省的一些文官写的还要漂亮!” “妾身从这份圣旨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不徇私情,恩怨分明,秉公灭私的明君!” 长孙皇后将圣旨放回到了御案上,抬头盯视着李世民,面若寒霜问道:“所以,二哥打算怎么处置妾身?” 李世民喉咙攒动,端起白饭小碗,“先吃饭。” “二哥你自己吃,妾身不吃了!” 李世民无奈的放下碗筷道:“你刚才不是说过不生气吗?” 长孙皇后不悦道:“那也要分什么事!这件事换做谁也不可能不生气!” 李世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真不吃?这可是你最爱吃的鲈鱼。” “不吃!” 李世民趁机道:“那就这样吧,朕严惩皇后,一日不食,观音婢你看如何?” 长孙皇后转头看向殿外,语气听不出情感的说道:“陛下是有道明君,妾身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有愧于天下人称赞妾身的贤后二字?” 李世民哪里不知她是在埋怨自己,却也没有生气,而是一边将鱼肉中的鱼刺挑出来,将鱼肉放到她面前的小碗里,一边缓缓说道: “观音婢,你也知道朕是天子,也知道朕的志向是做千古名君,但千古名君四个字,不是说说就能变成的,需要做给天下人看!” “程家三郎拟的圣旨确实是好,只要降旨出去,传遍天下,必可教化万民,让天下官吏奉公守法!” “若非这样,朕焉能头疼这件事?又如何能看着观音婢你一日不食呢?” 李世民忽然一把握住长孙皇后的双手,语气真挚而诚恳的说道:“丽质是你的女儿,也是朕的女儿,你若有错,朕也有过错,若要惩治,朕又怎能只惩治你一个人?” 说着,他转头望向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语气严肃的说道:“阿难,你来改一下这份圣旨,朕要和皇后一起,一日不食!” “二哥.....”长孙皇后眼眶霎时红了。 李世民趁热打铁,端起碗筷递给她,温柔笑道:“来吧,莫要气了,随朕一起吃些,一日不食的事,咱们先记下来,朕又没说非要今天一日不食。” “噗呲.....”听到这句话,长孙皇后没忍住笑出了声,没有再与他置气,事实上也已经想明白过来,这件事对李世民以及对她而言,并非一件坏事。 但是一想到自己平白无故的被一个少年参了一本,还落得个一日不食的惩罚,她心里就有些不快,问道:“二哥,这个程家三郎,真的这么厉害?” 李世民夹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点头道:“很厉害。” “比之魏征如何?” “魏征已经被程俊气晕了,这会还在太医署没醒过来。” 长孙皇后吃惊道:“还有这事?” 李世民叹息道:“不止如此,还有魏征的儿子,就是在这里,连同封德彝的儿子封言道一起,被程俊一巴掌都扇进了太医署。” “……” 长孙皇后拧着秀眉道:“二哥,这不是一个善茬,你为何要选他做御史?” 李世民苦笑道:“说实话,朕现在不仅后悔,还生气,朕是皇帝,却被他把皇后参了,还无法反驳,无话可说,你说朕生不生气?” 长孙皇后哼哼道:“这是二哥自找的,怪不得谁,就是连累妾身这个皇后,也要跟着一起受罪,妾身才感觉冤得慌。” 李世民闻言,心头一动,问道:“观音婢,你想不想报复回去?” 长孙皇后当即拒绝道:“程俊多大年龄,妾身多大年龄,跟一个少年较劲,妾身都觉得丢人。” 说着,长孙皇后严肃看着李世民道:“二哥,虽然妾身心里不快,但是,妾身也不得不说,程俊的圣旨写得好,写的有理有据,何况还能帮助二哥教化万民,这样的臣子,妾身若是因为一己之私而施以报复,岂不是愧对贤后二字?” 李世民气不过道:“但朕心里不舒坦啊!一个小小的事,被程俊弄得这么大,光是想想,朕就来气,他今天敢参你,明天就该敢参朕了!” 长孙皇后拿来圣旨又看了看,说道:“可是程俊说的句句在理,你能拿他如何?” 李世民见她心软了,心中一喜,立即说道:“这个简单,朕问你,丽质那丫头把程家二郎打了,程俊来找谁了?” 长孙皇后直接道:“他找了二哥。” 李世民哼哼道:“那就是了,皇帝的女儿惹他不快,程俊找的是皇帝,宿国公的儿子,惹的你不快,你是不是该找宿国公?” 长孙皇后眼眸一亮,“好办法!二哥是想妾身出面,请程咬金入宫,叫他回去好好管教程俊?” 李世民笑吟吟道:“没错,朕思来想去,觉得你出面最好,毕竟程俊参了你,你召程咬金入宫,提醒他几句,让他儿子不要当了御史就如此放肆的谁都参,不是理所当然吗?” 长孙皇后会心一笑,“二哥放心,妾身知道怎么做。” 李世民心满意足,有长孙皇后出面,肯定能让程俊吃点苦头,一想到程咬金管教程俊的画面,他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在太极殿里吃完了午饭,等到李世民要处理政务,她才起身离开,回往立政殿。 半路上,立政殿的宫女跑了过来,行礼道:“娘娘,公主回来了!” 长孙皇后嗯了一声,现在已经过了用膳时间,用膳时不见李丽质过来,她就猜到李丽质已经知晓程俊参她的事,问道: “她回宫以后用膳了没有?” “公主粒米未进,一直在立政殿里哭.....说是给陛下和娘娘惹麻烦了。” 长孙皇后闻言,脚步忽的一顿,想到李世民交代她的事,转头望着跟在身边的宫女,“你去传本宫的懿旨!” “宣宿国公程咬金即刻入宫,到立政殿来!” ………… 礼物给点吧.....免费的就行....o(╥﹏╥)o无敌敲着碗道。 第17章 我真没有参公主一本啊 程俊走到朱雀门,正准备出宫,看到尉迟敬德站在城门后面门洞之中,手里拿着一张胡麻面饼,倚着墙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腮帮子。 看到他走了出来,尉迟敬德嘴里含糊不清道:“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程俊看着他手中的胡饼,歉然说道:“尉迟伯父,真是抱歉,连累到你了,等会我让府上的人给你送些正经饭食。” 尉迟敬德摆手道:“你用不着这样,我儿子带头打那些文官的儿子,也是帮老夫出了口气,老夫在这坐着挨罚,打心里也舒坦,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尉迟伯父你先吃着,小侄告辞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程俊走出宫门,来到突厥马跟前,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怀德坊方向策马而去。 ………… 一刻钟后,程俊回到宿国公府,远远就看到程忠站在门口等他。 “三郎回来了!” 程忠也看到了他,赶忙迎了上来。 程俊翻身下马,走过去将缰绳递给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一动问道:“忠伯,是不是我爹回来了?” “是!”程忠回头看了一眼府门,低声道:“郎主这会在堂屋等你呢。” “三郎等会去了堂屋,见到了郎主,要小心点说话。” 看来是已经知道我入宫的事了.....程俊倒也不怎么意外,毕竟这么大的事,府上的人也不敢瞒着,说道:“我现在就过去!” 程俊临近堂屋时,远远地就看到程家父子三人坐在堂屋中,程处默和程处亮正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使着眼色。 程咬金则拎着一柄宣花板斧,脸色铁青的盯视着来堂屋的路。 他在城外得到程俊当上御史的消息,喜出望外,立即就往回赶。 一回到府上,没有看到程俊,他找管家一问原因,说程俊因为长乐公主打了他的二哥,所以入宫去给他的二哥讨一个公道!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将他满心的喜悦冲击没了。 那可是公主,是想参就能参的吗!? 看到程俊走过来,程咬金疾如风侵掠如火般的拎着宣花板斧走了过去。 “逆子!你还敢回来!?” 我不回来住哪.....程俊腹诽一句,旋即顿住脚步,装出讶然模样问道:“爹,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我当御史,你不应该高兴吗?” “高兴个屁!” 程咬金攥紧宣花板斧的斧柄,瞪着他喝道:“老子问你,你二哥被公主打了以后,你为什么不等老子回来,谁让你入宫的?” 程俊心中了然,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反问道:“二哥被长乐公主打了,陛下是长乐公主的父亲,难道我不应该入宫去找陛下讨要一个说法吗?” 程咬金回头指了指同时朝这边走来的程处默和程处亮,火声火气道:“老子不仅打你二哥,还打你大哥,你是不是也想讨要个说法?” 你只要别对我动手,什么都好说....程俊摇头道:“那不一样!” “咱们是一家人,那长乐公主是外人,外人打了咱家的人,别说她是替她爹出气还是什么,那就是不对!” 程咬金见他死不悔改,脸色铁青道:“所以,你入宫参了公主一本?你个逆子,真是欠打——” 还不等他说完,程处默忽然从后背猛地抱住他,大声道:“爹,不至于打三弟吧?!” 程处亮走过去硬生生掰开程咬金的手,从他手中夺过宣花板斧,扔的老远,附和又埋怨道: “就是,生多大气啊,你用宣花板斧?再说三弟也是给我出头,又不是他惹的事生的非,你咋胳膊肘还向着外人呢?” “你们两个还教训老子?” “你们两个当兄长的,他做傻事,你们不仅不拦着,还给他牵马?你两个孽障!” 程咬金大怒,猛地挣脱开程处默的束缚,抬起粗壮的双臂对着二人的后背咣咣就是两拳。 换做一般人挨了两拳,铁定是已经躺在那了。 但是程家兄弟挨了两拳,挨了又好像没挨。 程咬金又将矛头对准程俊,怒斥道:“你知不知道,长乐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他都舍不得对公主说一句重话,你跑去参她?你知道你是在干什么吗?你是在找死!” 程俊沉吟道:“谁说我入宫参长乐公主了?” 程咬金挑眉道:“你没有?” 程俊双手一摊,“我如果参了她,我还回得来吗?” 闻言,程咬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皱眉问道:“那你入宫干什么去了?” 程俊不假思索道:“跟陛下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 “关于亲情的....” 程咬金越听越不对劲,怒声道:“你说具体点!” 好家伙,这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啊....程俊识趣的闭上了嘴,再说下去,怕是就露馅了。 这时,他鼻子嗅了嗅,从程咬金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的味道,惊疑问道:“爹,你寻花问柳去了?” “少在这里拉东扯西!” 程咬金脸色多了几分不自然,说话都有些色厉内荏,“说你的事,把你的事情在这给老子老老实实交代清楚!” 就在此时,程忠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郎主,宫里的人来了,说是有旨意!” 程咬金心中一惊,指着程家兄弟哥仨,对着程忠说道:“把他们三个看住了,老子等会还要过来问清楚!” 程咬金走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正骑马立于府邸外,连忙拱手道:“老夫程咬金!” 那名宫女立即翻身下马,肃然行叉手礼道:“宿国公,皇后娘娘懿旨,要你即刻入宫去立政殿!” 皇后娘娘的懿旨?程咬金连忙抱拳道:“老夫知道了,马上就去!” “尽快,别叫娘娘等急了。” 宫女叮嘱了一声,便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程咬金目送对方离开以后,转身回往府里,脚步疾快的走到堂屋,对着程忠说道:“你下去给老夫准备一匹马!” “诺!” 程咬金又望向程俊他们哥仨,沉声道:“老子要先入宫一趟,你们在府里等着,哪都不许去!” 程俊此时有些奇怪为什么皇宫里会派人过来,召程咬金入宫,试探性问道:“爹,陛下要你入宫做什么?” 程咬金看了他一眼,“不是陛下要老子入宫。” 那就是皇后无疑了.....卧槽,好狠的女人.....程俊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这是他玩剩下的,但不得不说确实属于是蛇打七寸了。 这时,程俊发现程咬金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心中顿时一凛,用言语打消他的疑虑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召见你啊?” 程咬金看了他许久都没看出些端倪,才打消了疑虑,缓缓道:“八成是跟长乐公主的事有关。” 说完,他忍不住问道:“处侠,你当真没有入宫参长乐公主一本?” 程俊果断道:“真没有!” “那奇了怪,皇后娘娘要老子入宫作甚?” 程咬金皱着眉,怎么也想不通。 忽然,站在旁边的程处亮拍手道:“我懂了!肯定是赔礼道歉!” 说得好.....程俊看程咬金露出思索的表情,也拍手露出恍然色道:“应该是了!我二哥平白无故挨了公主的打,皇后娘娘肯定是得知了此事,所以才请爹你过去,想要当面让公主跟你道个歉,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程咬金颔首道:“听着有点道理.....你真的没参公主一本?” 程俊道:“你都问三遍了,我这样说吧,如果我参了公主,我立即去见我娘!” 程咬金神色一怔,属实没想到他竟然会发誓,摆手道:“你想去找你娘,你娘还不想这么快见你,以后不许乱说!” “老子信你了。” 这时,屋外响起程忠的声音:“郎主,马匹备好了。” “知道了!”程咬金应了一声,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回头对着屋内的三兄弟说道:“你们在这里等老子回来!” 程俊看着他从视野中消失,就听到耳畔响起程处默的哼哼声:“三弟,咱爹不信你。” 程处亮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咱们在这等着咱爹回来?” 程处默嘿笑了一声,“等个屁啊,不是说好了三弟当上御史,就请他喝花酒吗?走,喝酒去!” 那程咬金的麾下老将能答应吗.....程俊望向程忠。 却见程忠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笑着扔给了程处默,“老奴已经将钱给大郎准备好了。” 看到程俊惊异目光,程忠解释道:“三郎,你觉得大郎非要出去,老奴能拦得住吗?” 程俊摇头道:“拦不住。” 程忠笑呵呵道:“那就是了,与其添堵,还不如让你们出门玩的舒畅一些。” 程俊好奇道:“你不怕我爹怪罪?” 程忠一脸无辜道:“老奴不是拦不住吗?” 都是老狐狸.....程俊莞尔一笑,就在此时程处亮忽然道:“大哥,三弟,我就不去了啊,我等咱爹回来好告诉他,你们出城了!” 这是放烟雾弹,好不让程咬金知道他们是去喝花酒.....程俊瞬间领悟他留在家里的意思。 程处默眼眸一亮,“对对对,这样好!” “那我们就出去了!” “大哥,三弟,你们玩的开心一些啊!” 在程处亮和程忠的目送下,程俊牵着缰绳走出府邸,看着走在身边的程处默,问道:“大哥,咱们去哪?” “要喝花酒,当然是去平康坊了!” 程处默咧嘴说道。 第18章 三曲之地 平康坊,是长安最知名的坊之一。 这里是青楼女子所居之地,京都侠少,富家子弟,以及达官显贵都喜欢萃集于此。 平康坊和其他坊一样,坊内有一条十大字街,四条小十字街,整个坊一共被划分成了十六个块。 每个坊块都有一个名字,青楼所在之处,在“北门之东”这一块。 这地方又被称为“三曲之地”。 二人骑马从平康坊的西门而入,一路看到平康坊中竟然豪宅鳞次栉比,程俊不由感到好奇。 程处默看到他的神色,刻意拽了一下缰绳,和他并排而行,咧嘴笑着问道: “是不是好奇这烟街柳巷之中,怎么还有达官显贵在住?” “是!” 程俊点了点头。 程处默向他解释道:“那是因为平康坊地段好。” “平康坊东临两市之一的东市,北临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南面是高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可想而知来这里的都会是些什么人。” “所以除了三曲之地,和三曲之地的周围外,坊内别的地方都有达官显贵的豪宅。” 程俊想到以前看过的历史书,问道:“大哥,你说的三曲之地,是不是叫南曲,中曲,一曲?” 程处默笑道:“对!待在南曲、中曲的都是优妓,能文善舞,来往的都是官宦士人,王公贵族,所以她们都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这一曲,大不一样,里面的女子来往的都是寻常百姓,那里的女子没有户籍,甚至名字都有混着用的,总之别去一曲,那不是咱这类人去的地方,咱们要去的,是三曲中最好的南曲!” “今天大哥带你见见世面!” 程处默哈哈大笑一声,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一边策马一边叫道:“三弟快跟上!” “驾!” 程俊果断挥鞭,策马跟在他后面。 很快,二人来到平康坊三曲之地南曲中的一处写有“乐云楼”的青楼外。 透过青楼的雕花大门望进去,程俊属实被震撼了一把。 虽然他猜到在三曲之地消费的人群,不是有钱的富商,就是有权的官宦,青楼肯定豪华。 但程俊发现这里远比他想的还要繁华的多。 乐云楼中,珠帘轻曳,琴声悠扬。 近看廊腰缦回,远看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华丽至极。 “是不是被震撼到了?” 程处默从马背上下来,见他不停的看着乐云楼,得意的问道:“为兄告诉你,想要在这乐云楼留宿一晚,可没有那么容易,在这里不是有钱就可以,还得有权才行!” “大哥你懂的真多。” 程俊收回目光,看向了他,好奇问道:“咱爹知道吗?” 程处默笑容一僵。 许久,他轻咳了一声,“咱爹知不知道我不管,我就想你知道。” “咱娘走后,你平日里就只待在府里读书,都不出来,今天带你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程处默看着程俊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身上的云纹青衫,叹息道:“看你穿这身衣服,我感觉带你来这种地方,晚上做梦会梦到咱娘骂我。” 这衣服还有来历?程俊心头一动,问道:“我这衣服怎么了?” “明知故问!” 程处默摸了摸青衫上的云纹,缓缓说道:“你这身衣服上的云纹,是咱娘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希望你日后能平步青云。” “当然了,我跟你二哥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不过我们都是放在屋子里,没事想咱娘了,就拿出来看看。” “还有咱娘给咱们哥仨买的铜镜,我以前一直以为女子才用铜镜,咱娘走后,我每天都会对着铜镜看一看,看见里面的自己,就好像看见咱娘了一样。” 程处默吸了吸鼻子,低头擦拭了一下眼角,咧嘴笑道:“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想哭了!今天是庆祝三弟你当了御史,不提伤感的话!咱们进去!” 说着,他带着程俊走到乐云楼的门口。 “程家大郎来啦!” 乐云楼的小厮看到二人,赶忙出来迎接,一边弯腰赔笑,一边从他们手中接过马匹缰绳。 “徐娘呢?叫他出来!” 程处默迈入乐云楼中,大声嚷嚷道。 这时,一个身上穿着华丽服饰,四十来岁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酒壶,花枝招展的走了过来,笑盈盈道: “哟,这不是程大郎吗,贵客来了,还愣着干什么!” 她冲着旁边的小厮吼了一声,然后对着程处默摊开手掌,盈盈一笑道:“程大郎,楼上雅间请!” 程处默回头给程俊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跟上,随即才跟在被称为“徐娘”的女子身后,走向乐云楼二层。 “两位郎君请!” 徐娘打开了一处靠街的雅间,里面空间很大,有淡淡的熏香味。 地面上铺着价格不菲的深色地毯,地毯上放着案几以及坐垫。 整体环境干净整洁,很是舒适。 程俊跟着程处默走进雅间中,看到窗户关着,走过去打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此时有一辆棕色马车,停在窗户正下方。 “三弟,觉得这个房间环境如何?感觉不行咱们就换一个!”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俊收回目光,对着他说道:“不用,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您是程家三郎?”徐娘忽然上前几步,目光发亮的望着程俊,称赞道:“程大郎来我们这里,好几次都夸赞三郎你能文能武,今日一见,果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程处默摆手道:“行了,少在这里废话,去把如烟小娘子叫过来,今天我们喝酒,就由她作陪了!” 如烟.....程俊竖起耳朵听着。 程处默一说完,凑到程俊身边小声道:“三弟,这如烟是乐云楼的头牌,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学有才学,在长安城可出名了,听说啊,还是出自宫廷教坊司呢!” 宫廷教坊司.....程俊怔然,这么大来头? 在前世他看过的史书中,有几本记载着跟唐代青楼女子有关的事。 所以他对唐代的青楼女子也算知道一些。 唐妓属于乐籍,所谓的乐籍,是指乐籍制度。 乐籍制度始于西汉,是指将罪民、战俘这一类群体的妻女及其后代籍入专门的名册,迫使她们世代从乐。 这也使她们社会地位不高,倍受当时社会歧视和压制。 唐妓分为四种,分别是宫廷之妓,官府之妓,士家之妓,平康之妓。 宫廷之妓生活在宫廷教坊之中,主要为皇室贵族表演歌舞助兴。 表现出色者还能获得皇帝的赏赐。 官府之妓,分布在各州郡官府之中,她们作为官家乐妓,由州郡长官直接管辖,由官府供给衣服、米粮。 士家之妓是士人的家妓,身份介于婢与妾之间,有时候来了客人也需要歌舞助兴,带有伶人性质。 平康之妓,就是住在三曲中的女子了,俗称民妓。 在唐朝时,教坊司相当于一个国家的演出机构,到了明朝之后,教坊司才沦为官妓了。 这时候能有教坊司这层关系,在这里很受达官显贵的喜欢。 因为出身于宫廷,她们从站到坐,从吃饭到睡觉,从说话到怎么笑,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让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着迷的魅力。 而且不仅好看,还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所以听到名叫如烟的女子竟然出身于教坊司,程俊才感到意外,不解的问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徐娘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听到程俊的话,下意识回应道:“来我们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很快,徐娘明白程俊的言下之意,肃然说道:“程三郎,像如烟这种从教坊司出来,来我们这里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程俊想了想问道:“那也不对,当今天子能看着宫廷教坊司出来的女子,来青楼卖艺?” 徐娘愣了一下,摆手道:“当今天子?当今天子当然不行。” “她是前隋宫廷教坊司出来的。” 前隋.....程俊扯了扯嘴角,怪不得呢,若是当今宫廷中的女子,跑到青楼卖艺,朝中会有言官上奏,这家青楼早就被封了,不可能开的下去。 “前隋到现在,有十年了吧?” 程俊再次问道。 徐娘笑道:“不止,有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程俊这次不打算绕弯子,直接问道:“这位如烟小娘子芳龄几何?” “刚满二十。” 程俊了然,摇头说道:“我没问题了。” 徐娘意味深长道:“有问题也无妨,程三郎一看就是初次来我们这种地方,刚来这里的人啊,都是跟你一样喜欢多问,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这里的女子就跟酒一样,酒越老越香,女子越大越妙!” “当然了,我说的这个大,指的不是女子的年龄。” 第19章 不依权势,只看才华 “……”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当做没有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程处默这时有些不耐烦了,“行了,别扯东扯西了,赶紧叫如烟小娘子出来!” “好吧....二位稍等。” 徐娘想了想,转身离开雅间,轻轻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程俊和程处默二人,程俊看着自家大哥问道:“大哥,你这是第几次让这位如烟小娘子当陪客了?” “第一次!” 程处默实话实说道。 “……” 程俊无语,难怪刚才那个徐娘的表情不对劲,迟迟不应声,还故意转移话题,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没多久,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徐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小碗,歉然说道: “两位郎君,真是抱歉,如烟说她今天不见客……” “这是她亲手调制的汤羹,以示赔罪,还望两位郎君不要往心里去。” 闭门羹.....程俊呵笑了一声,看向了大哥。 砰! 程处默拍案而起怒声道:“我三弟头一次来你们这里,你们就让我三弟吃闭门羹?” “你是看他好欺负,还是看我好欺负?” 徐娘有些无奈,她知道程处默的底细,所以刚才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跑去找了如烟,见他现在这样说,只得实话实说道: “程大郎,你也是乐云楼的常客,你应该知晓如烟的脾气,她不愿意的事,你就是把我们乐云楼拆了也不行啊。” 听到这话,程处默语气一噎,挠了挠头感觉有些下不来台,心中懊恼不已,本想在程俊面前露露脸,却没想到露出了屁股,太丢人了! 程俊也看到程处默脸上的尴尬,却并没有出口说他,而是双手抱肩,依靠在窗边墙上,饶有兴味问道:“徐娘,这位如烟小娘子为什么不愿意出来?是觉得我们钱带的太少,还是觉得我们背景太浅?” 徐娘连忙摆手解释道:“程三郎误会了,都不是,如烟她择客从来是不看背景钱银。” “那看什么?”程俊追问道:“是看相貌,以貌取人,还是看才华?总得有一样看的吧。” “如果都不是,那就别怪我想歪了。” 程俊摸着下巴道:“我应该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吧?” 徐娘有些吃惊他的言辞竟如此犀利,连忙道:“程三郎莫要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说了不算。” 程俊摇了摇头,问道:“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这位如烟小娘子懂不懂楹联?” “如烟才情出众,自是会的。” “既然如此,那就把笔墨纸砚拿来。” 程俊语气淡淡道:“我出一个上联,你交给她,若是她对的出来,今天的事情便作罢,若是对不上,就叫她出来作陪。” 徐娘有些犹豫,“这……” 程俊转头投给程处默一个眼神。 程处默瞬间领悟程俊是在给他找台阶下,立即配合的站起身,撸起袖子怒声道:“这什么这?非得逼我动手扇你,你才肯去?” “好好好,就依程三郎的!”徐娘见他们哥俩强势,但又没有以权势压人,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取笔墨纸砚,两位郎君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到徐娘再次离开,雅间中剩下程家兄弟二人,程处默一脸愧色的说道:“三弟,为兄让你难堪了....” “怎么会呢?”程俊莞尔,说道:“大哥也是为了给我庆祝,才想要这乐云楼的头牌出来作陪,我只觉得高兴,大哥你不要胡思乱想!” 前世的他,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在福利院长大,还当了超人,一个人在公司干几十个人的活。 虽然领导们对他关怀备至,但程俊感觉得出来,那不是家人的关怀,而是一种看到能产生利润节省成本的精美仪器,带着目的性的关怀。 跟亲人之间的关怀是不一样的。 程俊两世为人,对于人情的感触最是敏锐,很清楚程处默的心思,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想要给他庆祝,只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已。 程处默听得眼眶红了,抹了抹眼眶起身说道:“三弟,你等着,为兄去跟那个徐娘说一声,咱们不要那个如烟过来作陪了,换一个人也行!” 他刚起身,却被程俊一把拽住。 “大哥,你既然已经定下了要让乐云楼的头牌过来作陪,我看就不用改了,就让她来吧。” “可是.....”程处默抓耳挠腮,最终跺了跺脚,道:“为兄请不来人家啊!” 程俊手臂一使劲,硬生生将他拽着坐在地上,说道:“你别急啊,这不是还有我吗?”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徐娘端着笔墨纸砚走了过来,笑盈盈道:“程三郎,这是你要的笔墨纸砚。” “放在这里吧。” 程俊指了指面前的案几,等她放好笔墨纸砚之后,方才起身,整理了一下云纹青衫的领口,坐在案几跟前。 铺好纸张,拿起兔毫笔,程俊想也不想的在纸上挥毫写就,随即轻轻将纸张折叠起来递给徐娘。 徐娘连忙接过来说道:“我这就给如烟送过去!” “去吧!” 程俊挥手说道。 ………… 乐云楼中,徐娘脚步快速地从廊下走过,走过小桥,跨过流水,来到后院的一个卷棚悬山式的小屋外。 她轻轻敲了敲门,“如烟.....” 嘎吱! 很快屋门被一双白净而柔软的小手从里面拉开,同时响起女子的悦耳声音:“阿娘,何事找我?” 女子年轻貌美,身穿黄裙,身形高挑,肤色白净。 她素面朝天,俨然对自己的颜值无比自信。 此时柳如烟身披轻纱,身材出众,一双修长的美腿在黄裙下若隐若现,美艳动人。 徐娘望着她,有些无奈的说道:“还是刚才程家大郎那件事。” 柳如烟娥眉微微蹙起,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恼:“我已经给他面子,请他吃了汤羹,还要我怎样?” 徐娘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程家大郎也算是咱乐云楼的常客,应是知道乐云楼的规矩,咱们乐云楼一向都是你来择客,而不是客来择你,偏偏他今天突然点名要见你,他爹是宿国公程咬金,我也不得已三番两次来找你。” 柳如烟看着她的眼神中的恼怒缓和了些许,问道:“也是让阿娘你为难了,现在程家大郎是什么意思?必须要我作陪吗?若是如此,那我就只能让他下不来台了。” “那倒不是,这一次是程家三郎,叫我将这东西带给你。” 说完,徐娘伸出手掌,将纸张递给了如烟。 ………… 给点吧......帅哥美女们.....无敌敲着碗嘴唇发颤。 第20章 咱们是来喝花酒,不是来吃饭 柳如烟并没有伸出玉手去接,而是望着徐娘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徐娘解释道:“上面是一副上联。” “程家三郎说,只要你能对出下联,就可以不用过去,他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柳如烟柳眉剔竖,火上眉梢,抿着嘴唇道:“阿娘,我今天若是接了这张纸,明天若是再有人送来一张纸,我是接还是不接?” “这......”徐娘面露难色,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来乐云楼的都是达官显贵,身份比宿国公之子高贵的人,大有人在,但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破坏柳如烟择人的规矩。 今天因为程俊开了这个先例,那么明天开始,必然会有更多比国公之子身份还要高贵的人,来坏柳如烟的规矩。 柳如烟淡淡道:“所以,阿娘还是将这张纸还回去吧。” 徐娘苦笑道:“你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柳如烟转过头看向别处,语气很是强硬的表态道:“长安城的权贵多如牛毛,今天我畏惧了权势,那以后只怕我会被权势压的抬不起头,朝中权贵更会因此再不想与我来往,阿娘是想我离开乐云楼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娘先一解释,随后见对方还不消气,跺脚道:“你说这叫什么事,怎么我被夹在中间两头难了!” “刚才那个程家三郎问我,如烟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是不是他钱带的不够,还是背景太浅。” 柳如烟语气平静回应道:“我择客只看那人是不是才俊,不看背景和钱银。” 徐娘苦恼道:“我就是这样回他的,我说如烟择客,从来不看这些。” “然后程家三郎又问,那看什么,是看相貌,以貌取人,还是看才华,说总得看一样.....还问我,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闻言,柳如烟才正视徐娘,声音带着吃惊道:“我记得宿国公程咬金是武将出身,武将不善言辞,怎么程家三郎言语会如此犀利?”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徐娘说道:“来找你时,我忽然想起来,程家大郎之前在乐云楼提到过一嘴,说他这个三弟,这一年来闭门不出,在府上用心苦读,我想可能与此有关。” 说完,她眼含热泪,苦口婆心劝道: “如烟,那程家兄弟的体格,不是一般魁梧,程家大郎那脾气也是个不怕惹事的主,你就当是在帮我,对对这副上联,不然我就这样回去见他们,怕是真要挨程家大郎的巴掌!” 柳如烟无言几秒,旋即伸出葱白手指接过纸张,声音很轻又很坚定道:“也罢,今天我就破一次例,但仅此一次!” 徐娘顿时眉开眼笑,不停点头道:“好好好,就这一次!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柳如烟低头打开纸张看了一眼,忽然如同冰雕一般,呆立在原地。 徐娘见她迟迟不应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去给你拿笔墨纸砚?” “不用了.....” 柳如烟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抬头看了她一眼,“阿娘,你去告诉程家三郎,我稍后就过去。” “你要过去?”徐娘大吃一惊,忽然想到什么,望着她手中的楹联,不敢置信道:“连你也对不出这副上联?” 柳如烟低头再次看着纸张上的上联,苦笑了一声,“莫要说我,恐怕我见过的那些达官显贵,才子佳人,都对不出来这个上联。” 徐娘脸色变了变,“难道这个上联是.....” 柳如烟嗯了一声道: “不错,这是一个千古绝对......” 怎么会呢......徐娘目瞪口呆,实在想不通一个武将的儿子,出的上联居然是千古绝对! 这时,柳如烟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放于腰带的内侧,说道:“阿娘你可以去回话了。” “好!” 徐娘连忙走回二楼雅间,推开了门,就见程处默跟程俊已经开启了一坛乐云楼佳酿,正自顾自的倒酒,开始喝上了,连忙道: “两位郎君是我乐云楼的贵客,怎能让你们倒酒,我立即叫下人过来!” “不用了。” 程俊笑了笑,乐云楼的小厮在他看来就是饭店的服务员,他前世在外面吃的饭,都是老总级别的人给他倒酒,让服务员倒酒,他还真有些不习惯,问道: “如烟小娘子看了那副上联了吗?” “已经看了。” “对上来了吗?” “没有......” 在程俊的注视下,徐娘说道:“如烟让我先过来给三郎回话,她要准备一下,然后就过来!” 看来还是挺讲诚信的......程俊颔首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徐娘你去安排一下,将乐云楼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都要?” “对,都要!” 徐娘见他出手豪爽,眉开眼笑道:“我现在就去安排!” “两位郎君稍等!” 说罢,徐娘后退着离开雅间。 等到徐娘走后,程处默脸色涌上兴奋的红光,激动的跳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 “三弟,真有你的啊!我都请不动的乐云楼头牌,你提笔一写,就能请来她!” “要不是你,我今天可就下不来台了!” “等会我敬你一杯.....不,我先自罚三杯,然后敬你三杯!” 说完,程处默发现程俊一副不为所动,云淡风轻的模样,也冷静了些许,坐在他身边好奇问道:“三弟,这可是乐云楼的头牌,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我前世什么档次的女人都见过......程俊心里默默说着。 前世他在公司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老总出门都会带着他,对别的公司老总炫耀,久而久之,出入风月场所的次数就多了。 当然,他每次去都只喝酒,锻炼喝酒和劝酒的能耐,在他看来,技多不压身,能力越强职位越多,职位越多工资就多。 只可惜学会喝酒和劝酒能耐后,那些风月女子都怕了他,因为他可以在风月场所待一晚上而滴酒不沾,等他走时,地上已经躺了一大片女子。 看着程处默投来询问目光,程俊收回思绪,双手一摊道:“女子只会影响我吃饭的速度。” 程处默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对对对,险些忘了,你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这时,乐云楼的小厮,带着饭菜走了进来。 程俊看到桌上摆放着鲍鱼、螯蟹、虾鲊、墨鱼等等海货,其中还有活蹦乱跳的,吃惊说道: “乐云楼挺厉害啊,能弄来这么多海里的东西,竟然还有活的。” 前来送菜的小厮当中,一个青年笑容得意道:“好叫程三郎知晓,来我们乐云楼的不是达官,就是显贵,他们就喜欢吃这世上奇珍,也是寻常百姓进不来我们乐云楼的原因。” “两位郎君慢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说完,那名青年小厮拎着托盘后退出门,将雅间的屋门轻轻关上。 程俊看着桌上的几十道美食,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夹起面前的一片炙羊肉,放入嘴中嚼了起来,孜然和炭火完美融合,让这片炙羊肉鲜美无比,忍不住又夹起一片。 这时,他发现程处默眉头紧锁,注视着美食却不动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问道:“大哥,怎么不吃啊?” 程处默抬头看着他,嘴唇颤抖了几下道:“为兄刚才想起来,咱们是来喝花酒的,不是来吃饭的.....” 程俊手中筷子一顿,愕然看着他道:“咋的,你是想干喝啊?” 程处默摆手道:“不能说干喝,不是还有乐云楼的小娘子陪着一起喝吗?” “总不能不吃东西吧,这都下午了,我午饭还没吃呢。” 说着,程俊握着筷子夹起旁边的生鱼片,放进炭火上的滚烫锅中涮了涮,然后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 第21章 程咬金入宫,汗流浃背 程处默一脸为难道:“吃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这样吃....” “为兄囊中有些羞涩。” 程俊不解道:“咱们出来时,忠伯不是扔给你一个钱袋子吗?” 程处默叹了口气,看着屋中摆放的几十道菜,苦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乐云楼这些菜的价格有多昂贵,咱们的钱,怕是连一半的饭菜都付不起。” 程俊这次放下了筷子,转头望着他道:“这些菜能退吗?” 程处默摇头道:“即便是能退,现在也不可以退啊,菜都上了,要是让小厮撤走,就太丢人了,以后我还想再来乐云楼呢。” 程俊想了想,然后拿起一双新的筷子,夹菜到程处默面前的碗中,缓缓说道: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等会我想办法。” “有你这句话,为兄就放心了!”程处默眼眸一亮,咧嘴笑了笑,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程俊在一旁看得惊呆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吃饭可以用风卷残云形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哥,你慢点吃!” “没事,我不怕噎着。” “我是怕我吃不到!” 程俊没好气道。 程处默边吃边抬头看他:“要是菜品不够了,就让小厮再上啊。” 程俊错愕道:“你不是钱不够吗?” “你不是刚说了有办法吗?” “……” 说得好.....程俊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明白程咬金为什么总是打他了,这不先收拾么..... ………… 皇宫。 程咬金望着不远处的宫门,翻身下马,将缰绳绑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整理了一下紫色圆领长袍,将头上的官帽戴好,手握系在腰上的金腰带,走向宫门。 临近宫门,他才注意到双手抱肩倚着宫门打瞌睡的尉迟敬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他问道:“敬德兄,你怎么在这?” “是知节你啊,”尉迟敬德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宝琳给我出气,带头把文官的儿子给打了,陛下听说以后大发雷霆,派我在此看守宫门呢。” “你怎么来了?要入宫啊?” 程咬金点头道:“皇后娘娘懿旨,传我入宫。” 尉迟敬德听到这话顿时精神了许多,“皇后娘娘要见你?因为啥事?” 程咬金摇头道:“不清楚。” 总之感觉不像是好事...... 尉迟敬德明白跟天子皇后有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立即打开宫门说道:“那就快进宫吧,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 “好,等我出来再跟你说。” 程咬金抱了抱拳,随即大步走入宫门。 临近立政殿时,他隐隐听见里面传出女子哭泣声,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殿门口。 殿门口站着那位去程府传懿旨的宫女。 那宫女显然是在等他,见他走了过来,摊开手掌道:“宿国公请进,娘娘在殿内等你多时了。” 程咬金连忙跟在宫女身后,来到立政殿内,就看到身穿皇后礼服的女人,正安慰在她怀中哭泣的少女,一眼认出她们的身份,抱拳弯腰行礼道: “臣程咬金,拜见皇后娘娘,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知节来了,”长孙皇后搂着长乐公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刚刚告诉她,她的父皇要为她出一口气,这时看到程咬金走进来,缓缓说道:“坐下谈吧。” 宫女立即送来一个软和的坐垫。 “多谢娘娘!” 程咬金道谢一声,随即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坐垫,放在地上,正襟危坐问道: “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长孙皇后眯起眸子反问道:“你的三儿子没有告诉你?” 程咬金不敢大意,先是点头,随后说道:“说是说了,但他的话,臣不敢尽信。” “程俊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娘娘召臣入宫,是为了道歉一事.....” 长孙皇后有些意外程俊竟然如此识时务,脸色一缓说道:“道歉也好。” 这样也能让二哥消消气了。 程咬金连忙摆手说道:“臣觉得不用。” 不用......长孙皇后琢磨着这两个字,很快明白过来,程咬金是误以为召他来立政殿,是自己这个皇后,要代替打了程家二郎的长乐公主向他赔礼,气到笑出了声。 “知节,你儿子挺有意思啊,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放在一起意思就变了,不愧是陛下选的御史,真能说会道。” 程咬金闻言,脸色瞬间变了,合着是皇后娘娘要他道歉? 逆子啊......程咬金顿时感到汗流浃背,连忙坐直身体,抱拳急声道:“娘娘,臣入宫以前,我儿在家中指天发誓,对臣说绝对没有参公主殿下一本,难道他说谎了?” 长孙皇后摇头道:“这一点本宫可以替他作证,你儿子确实没有参丽质一本。” “那皇后娘娘为何要叫臣道歉?” 程咬金脱口而出,我家二郎平白无故挨了公主一拳,没理由你皇家的公主把我儿子打了,还让我道歉吧,这也未免太霸道了一些! 长孙皇后将他脸色看在眼里,吐字道:“你儿子是没参公主,因为他参的是皇后!” “什么?!” 程咬金蹭的一下站起身,不敢置信道:“处侠把皇后娘娘您给参了?” “不,这不可能!” 程咬金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皇后娘娘何罪之有?他凭什么参啊,就算参了,陛下也不可能同意他的参奏才是!” “那你就看看这份圣旨吧。” 长孙皇后从案几下方拿出卷起来的圣旨递给他,语气淡淡道:“这是陛下给本宫的降罪圣旨,你儿子草拟的!” “……” 处侠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不仅参了皇后,连降罪圣旨都由他草拟,这不是把皇后娘娘往死里得罪吗.....程咬金咬着牙,将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瞬间傻眼。 “养女不教母之过......” 他嘴唇发颤的念出了声。 长孙皇后冷哼道:“不错,给本宫的治罪圣旨,跟陛下惩治尉迟敬德的罪名一样。” “正是因为陛下惩治了尉迟敬德,所以才被程俊逮住机会参了本宫一本,还参的陛下都无话可说,这不,降罪圣旨下来了,养女不教母之过,本宫被治了个一日不能吃饭。” 程咬金慌张的抱拳道:“皇后娘娘恕罪!” 长孙皇后一边抚摸着长乐公主的小脑袋,一边声音清冷道:“陛下重用言官的事,天下皆知,你儿子是言官,在陛下面前言之有理,陛下都没罚他,岂能在本宫面前因言获罪?他没有犯罪,又谈何恕罪一说?” 程咬金立即改正措辞道:“请皇后娘娘息怒!” “事已至此,本宫息怒,又能如何?” 长孙皇后指了指圣旨道:“陛下已经降旨,要将这封治妾身罪的圣旨下发到各州郡的府衙,以此告诫天下官吏,不许徇私情而枉法度。” “可怜我的女儿啊,” 长孙皇后叹息了一声道:“因为程俊参奏的一本,要被天下人知道动手打了你的二儿子,这名声怕是要坏到程俊手里。” 程咬金连忙道:“娘娘此言差矣!公主殿下打臣的二儿子,乃是为父出头,天下人只会敬佩,怎可能会招来骂名呢,臣以为不会!” 长孙皇后斜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刚才说公主为父出头,不会招来骂名,那本宫就不明白了。” “公主为父出头,使她的娘亲被天子治罪,那你的儿子程俊为兄出头,为什么他却毫发无损呢?” “公主是打了人,可是你儿子却也参了本宫一本,我大唐律法,有十恶之条,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 “六曰,大不敬......” 长孙皇后语重心长道:“程俊参了皇后,知节,你说他够不够得上这大不敬一条罪状?你也知道陛下重用言官,一旦朝中言官知道了,他们拿这条来参他,当时如何是好?” 程咬金冷汗下来了。 十恶之罪,遇赦不赦,一旦犯了可是死罪,大唐对于大不敬的处罚可是以斩、绞为主。 程咬金脸色都白了,“皇后娘娘,程俊年少无知,请皇后娘娘法外开恩!” 长孙皇后摇头道:“本宫刚才已经说了,程俊没有犯法,谈何法外开恩?知节,本宫是想你明白,你如果不做些什么,朝中的那些言官一旦得知此事,必会以大不敬罪参程俊一本,事情就遭了!” “所以,于公于私,你都要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个儿子,一来让他知道轻重,二来也是要堵住悠悠众口!” 听到这话,程咬金彻底明白这次皇后召他入宫是要他做什么了,心中松了口气,随即肃然抱拳道:“臣明白怎么做了!” 长孙皇后看了一眼宫女。 宫女立即走到程咬金身边,摊开手掌对着殿外。 长孙皇后的目的达到,声音也柔和了起来,“宿国公请回吧,本宫要休息了。” 程咬金立即起身道:“臣告退!”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目送着他离开,随即轻轻拍了拍长乐公主的后背,柔声道:“丽质,还哭呢?” 李丽质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看向长孙皇后的目光充满了钦佩,“母后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宿国公说服了!” 长孙皇后抿嘴一笑道:“这是你父皇的主意,要说厉害,还是你父皇厉害,竟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你们都厉害!”李丽质眨了眨眼睛,问道:“母后,宿国公会对程俊怎么样啊?” 长孙皇后望着殿外方向,说道:“当然是好好管教,今天之后,程俊再参人,怕是不敢如此肆意妄为了。” 第22章 父见子未亡 皇宫外。 尉迟敬德蹲在树荫下,一手拎着腰带,一手扇着扇子,驱赶四周的热风。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望着宫门口,等看到程咬金走了出来,立即起身跑过去好奇道:“知节!皇后娘娘找你做什么?” 程咬金黑着脸道:“问罪。” “你犯啥罪了?” “生了个孽障!” 尉迟敬德愣了一下,很快听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惊疑道:“跟处侠有关系?” 程咬金怒声道:“那个孽障,在陛下面前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啥?处侠参了皇后娘娘一本?怎么参的?” 尉迟敬德惊叫了一声,想再问一些细节。 却发现程咬金已经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的离去。 ………… 怀德坊,宿国公府。 程咬金策马冲入府里,一路冲到庭院,见到走过来的程忠,不等对方开口,先声色俱厉道:“去把马槊拿过来,把马槊拿过来!!” “诺!” 程忠脸色一变,涌到喉咙的问安被咽了回去,连忙抱拳应了一声,跑去拿他的马槊。 程咬金翻身下马,拎着马鞭阴沉着脸走向堂屋。 堂屋中,程处亮正打着哈欠,望着屋外,等程咬金从宫中回来。 当看到程咬金拎着马鞭朝这边走过来,连忙起身笑脸迎上去:“爹,事情办完啦?” 程咬金没有回应,目光从他身上挪移到屋内,见堂屋中一个人也没有,冷声问道:“他们两个人呢?” 程处亮毫不犹豫的说道:“大哥和三弟出城去了!” “郎主,老奴将东西拿来了!”这时,程忠抱着马槊,朝这边走来道。 程咬金接过马槊,紧握在手中,对着程处亮怒目而视,大喝道:“老子再问你一遍,他们去了哪?!” 程处亮汗流浃背道:“大哥带着三弟去了平康坊的乐云楼!” 程咬金冷哼了一声,提着马槊找到马匹,翻身上马,凶神恶煞的策马朝着平康坊疾奔而去。 等到马蹄声离开了程府,程处亮才敢大口喘气,额头上都冒出汗,喉咙攒动道: “忠伯,我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都用马槊了.....” 程忠神色凝重,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程咬金生气到动用马槊,以前最多只是宣花板斧,沉声道: “如果老奴所料不差,三郎没有对郎主说实话。” 程处亮惊声道:“难道三弟真的参了长乐公主一本?” “八成是这样。” 看到程忠点头,程处亮抬头望向天空,他能感觉到程咬金这次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生气了。 还是头一次看到老爹发这么大的火...... “希望大哥跟三弟能活着回来。” 程处亮喃喃自语道。 ………… 平康坊,乐云楼。 二层雅间中,程俊盘腿坐在地上,后背倚靠着墙面,打了一个饱嗝。 这会要是有根烟就好了...... 他前世不抽烟,但喜欢弄根烟叼在嘴上,不点燃的嘬,会使大脑保持冷静,这也是他工作时放松自己的方法。 程俊看了一眼菜肴,数下来三十多道菜,他们兄弟两个这会功夫竟然已经吃了一半。 其中一大半都是他吃的。 填饱了肚子,程俊感觉身体上的疲惫此刻已经一扫而空,浑身充满了力量。 “三弟,你想好等会怎么付账了吗?” 这时,程处默声音传来。 差点把这个忘了......程俊瞅着还在风卷残云的程处默,说道:“正想着呢。” “你也别难为自己!”程处默洒脱的道:“实在不行让咱爹派人来赎,我就当这是我在乐云楼的最后一顿,以后不来了!” 嘎吱! 这时,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年轻的黄裙女子走了进来。 年轻女子绾着堕马髻,迈着莲步,眉眼含笑的走了进来。 “奴家柳如烟,见过两位郎君。” “让两位郎君久等了。” 程俊看着面前身高一米六八左右气质极佳的黄裙女子,眸中闪过一抹讶然。 对方沉鱼落雁,皓齿明眸,肌肤赛雪,胸大腿长,乐云楼的头牌,果然不一般...... “无妨,我们也才刚开始。” 程俊淡定说道。 “奴家为两位郎君倒酒。” 柳如烟抿嘴一笑,轻轻走到程俊身边,跪坐而下,弯腰拿起酒壶,为二人倒酒。 香风袭来,程俊淡然自若,端起酒杯对着程处默说道:“大哥,咱们边吃边喝。” 程处默在一旁已经呆若木鸡,柳如烟真的来了,感觉有种做梦的感觉...... 要知道,在这座乐云楼里,都是柳如烟择客,而不是别人择她,但是今天,程俊做到了......这要是传出去,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被惊动! 这时听到程俊的话,程处默连忙应了声好,先喝了一杯,然后开始继续吃了起来。 和刚才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相比,此时他吃饭已经变得慢条斯理,显然是不想在柳如烟面前失礼。 而程俊这边,很是淡定,柳如烟倒一杯酒,他就喝一杯,从容不迫。 柳如烟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对方。 面前的少年身穿一件云纹青衫,剑眉入鬓,浓眉大眼,唇方口正,一副俊朗的武将面相。 只看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很难想象纸张上的千古绝对是他写的。 见程俊这么能喝,柳如烟笑吟吟道:“三郎海量。” 程俊抿着杯沿问道:“如烟小娘子的酒量如何?” 柳如烟捂嘴轻笑,“奴家不胜酒力,不过三郎若是想要奴家喝的话,奴家绝不扫兴。” 程俊又问道:“喝的话,有没有条件?” “喝酒若是能有彩头,那是最好。” 说着,柳如烟从怀中的腰带内侧取出那封纸张,打了开来,轻声念着上面的字: “烟锁池塘柳。” “三郎,你给奴家出了一个千古绝对。” 柳如烟幽怨的眼神,很是荡人心魂。 程俊自认若不是前世经历过这方面的锻炼,也扛不住她的眼神,但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怎么把饭钱给结了。 “你想我拿这个下联当做彩头?” 柳如烟见程俊饶有兴味的问起来,心头一动道:“三郎既然能这样说,那肯定是有这副楹联的下联了?” “有!” 程俊点头,不只是有,而且还有很多...... 第23章 彩头 柳如烟的眸子如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明亮光芒,问道:“敢问三郎,这个千古绝对,是出自何人之手?” “我自己。”程俊指了指他自己,见柳如烟流露出不太信任的目光,沉吟两秒说道: “有一天我在家里看到下人在院子里烧火,冒出来的烟,在池塘边的柳树上绕来绕去,正巧我当时手里拿着一把锁,我就想到了这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 柳如烟听得惊呆了,他要不是吹牛,打死她都不信,一个千古绝对,能是这样出来的? 这绝对不可能! 柳如烟惊疑道:“那下联,也是你所作?” “不错!” 程俊边喝酒边说道。 柳如烟抿着嘴唇:“奴家现在越发想要知道这个下联的内容。” “那就依你,我就用下联来做彩头,不过......”程俊歪头看着她,问道:“你要用什么做彩头?” 柳如烟反问道:“三郎想要奴家用什么做彩头?” 程俊沉吟道:“初次见面,我也不能要求的太过分,这样吧,你就将我们这顿的饭钱结了吧。” “噗!” 程处默在一旁突然喷饭。 程俊斜了程处默一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望着柳如烟,“你觉得如何?” 柳如烟有些意外,她已经做好程俊提出过分要求,也已经想好婉拒的措辞,却没想到程俊竟然不好色! 只是提出这顿饭由她请。 “三郎当真?” 柳如烟不确定的问道。 程俊肃然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柳如烟目不转睛望着他,眸子勾魂夺魄道:“三郎果然是君子,既如此,奴家这就去拿酒......” “且慢。” 程俊叫住她,笑道:“如烟小娘子,我觉得直接比拼酒力不仅不雅,而且还容易伤身,不如我们手谈酒力如何?” “手谈?” 柳如烟咀嚼着这个词。 手谈她知道,是围棋对局的别称,只是喝酒也可以这样? “喝酒也能手谈吗?奴家还是头一次听说,还请三郎教教奴家,喝酒该如何手谈?” 柳如烟好奇问道。 程俊解释道:“很简单,你说你能喝酒多少,我说我能喝酒多少。” 柳如烟蹙起柳眉道:“那完全可以随便说一个数啊。” 程俊笑道:“所以胜者要喝,喝不完,败者可就反败为胜了。” “原来如此......”柳如烟恍然,又迟疑道:“简单倒是简单,只不过如此喝法,会不会过于单调?” 程俊解释道:“但是这样很快就能出结果,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对的下联?” 柳如烟有些心动道:“奴家确实有些等不及想要知道,那就开始?” “可以。” 程俊认真道:“你先说。” “……” 柳如烟笑容僵硬住了。 我先说? 那我不是输定了? 她忍不住道:“我们不应该将数字写在纸上?” 程俊有些遗憾道:“说的是呢。” “……” 柳如烟隐隐感觉程俊似乎有些不情愿,转头一想可能是感觉错了,盈盈一笑道:“奴家去取纸笔。” 她起身离开,走出了雅间。 程处默立即凑到程俊面前,竖着大拇指佩服道:“真有你的啊三弟,竟然想让如烟给咱们付钱!” “不过为兄觉得你这次可能要栽了。” 程俊一愣,“怎么讲?” 程处默严肃道:“这位如烟小娘子很能喝!” 程俊脸色一变问道:“她千杯不醉?” 如果是千杯不醉,那这次真的可能要栽。 程处默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千杯不醉,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两年前有十个纨绔,跑到乐云楼跟她比拼酒力,最后全都烂醉如泥,而她却面不改色。” “吹的吧?” 程俊不信。 “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我觉得你要是小看了她,可能下联不保。” 程处默说完,又觉得有些打击他,安慰道:“不过也没事,大不了咱们等咱爹赎咱们,下次不来就是了!” “说的也是......” 程俊敷衍了一句,随即摸着下巴低头思索起来,虽然有些意外的小看了柳如烟的酒量,但不是说对方就赢定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穿越来的,前世也是锻炼过酒量,前世白酒的杯数,他都能驾驭轻熟,想不醉就不醉,没理由大唐这不到十度的酒,能把他灌醉了。 嘎吱! 这时,柳如烟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推门走了进来。 “三郎,奴家将纸笔取来了。” 程俊微微颔首,“那咱们开始吧。” 柳如烟跪坐在程俊对面,纤细而柔软的白皙小手将托盘上的笔墨纸张放在案几上,声音悦耳的问道: “在开始前,奴家想问个清楚,也请三郎说个清楚,咱们是以杯数计,还是以坛数计?” 程俊看了一眼酒坛,酒坛不大,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坛酒大概是两瓶易拉罐啤酒的量。 “按坛数吧。” “三郎是客,奴家听三郎的。” 柳如烟落落大方的起身,走到靠近墙壁的案几跟前坐下,在桌上铺好纸张,抬头抿唇一笑道:“奴家开始写了?” “写吧。” 程俊低头提笔也开始写。 几秒后,二人同时停下了笔。 程处默坐在一旁好奇观看,他发现柳如烟面前的案几上,纸张对折合起来放着。 而程俊面前案几上,纸张是卷起来的。 “三郎写了多少?” 柳如烟问道。 程俊拿起纸张,将纸张如同卷轴一般缓缓打开。 纸张打开了一半,露出了一个九字。 “看样子是奴家赢了。” 柳如烟露出一丝令人心里发烫的浅笑,打开对折的纸张,露出里面的字。 纸上写着“二十五”。 “奴家写的是二十五坛。” 这时,柳如烟忽然发现程俊握着纸张的手又开始动了起来。 纸张再次如卷轴般缓缓打开。 在隔了两根手指的空白间距后面,九字的前面,又露出一个数字。 十! “十九!?” 柳如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眉眼含笑道:“三郎,二十五比十九,多了个六.....” 话还没说完,程俊忽然手掌再次打开卷轴般的纸张。 这一次,在十九的前面,又多出一个数字! 二! 二十九?! 柳如烟的笑容瞬间僵硬住了。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承让。” 说完,他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在了程处默的脚边。 程处默好奇的拿起来,低头打开纸张看了一眼。 纸张上,数字二十九的前面,还有个一字......一百二十九? 程处默瞬间秒懂程俊为什么将纸张扔在他的脚下,面不改色的将纸张揉成一团,塞进腰间的犀牛角腰带内侧。 柳如烟回过神,并没有注意到程处默的小动作,长叹了一声,说道:“奴家愿赌服输,今天三郎的这顿饭,由奴家出钱。” 呼...... 程俊和程处默同时松了一口气。 ………… 帅哥美女家人们,求免费礼物!没有点一下下方按钮......无敌求支持! 第24章 令尊大人应该很开心吧? “大哥,去楼下取酒。” “好嘞!” 柳如烟看着二人,哪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以为程俊是想一口气连喝二十九坛,起身拦住程处默,看向程俊说道: “三郎,这二十九坛酒依奴家看可以不用喝了,三郎酒量惊人,奴家输的心服口服。” “何况三郎是头一次来到乐云楼,奴家可不舍得三郎酩酊大醉的回去。” 柳如烟眸含秋水,俏脸像是早上霞光照耀着的桃花一般,娇艳动人。 程俊虽然不吃美人计这一套,但美人结账这一套还是吃的,笑道:“若是如此,在下岂不是胜之不武?” 柳如烟的眸子忽然蒙上了一层雾气,楚楚可怜道: “奴家虽然不懂打仗,但也知道沙场上的将军是允许敌方投降的,不会因为对方投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三郎是不愿接受奴家的投降吗?” 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难怪她是乐云楼的头牌,文人最吃这一套了...... 程俊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暗暗惊叹,要不是前世在美人堆里练过坐怀不乱,今天还真顶不住,笑吟吟举起酒杯道:“那在下敬你一杯!” 柳如烟立即露出荡人心魂的浅笑,葱白手指握住酒杯,道:“多谢三郎敬酒。” 说完,柳如烟看向程处默,也没有冷落对方,问道:“程大郎今日带三郎来乐云楼,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吗?” 程处默在一旁正美滋滋想着回去怎么跟朋友吹牛,听到柳如烟的话,挠了挠头,问道: “如烟小娘子知道不知道陛下今日在宫中举办的御史选拔的事?” “奴家有所耳闻。” 柳如烟点了点头,旋即目放异色的望向程俊,“这么说,三郎被天子选为御史了?真是可喜可贺,奴家敬三郎一杯。” 程俊笑着举起酒杯,“同喜同喜。” “令尊大人应该也很开心吧?” 柳如烟放下酒杯问道。 还不等二人回应,忽然一道巨大的力量在雅间的屋门上爆开。 砰! 雅间的屋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手握马槊,凶神恶煞走了进来。 柳如烟看他手持马槊,吓得花容失色,俏脸煞白道:“你是何人?” 程处默喉咙窜动,汗流浃背道:“他就是你口中的令尊大人......” 他是宿国公程咬金? 柳如烟更感到不可思议,不解的看向了程家兄弟二人。 儿子当上御史,当父亲的不应该开心吗? 怎么拎着马槊跑来这里找儿子? 程处默见气氛有些僵硬,赶忙起身举着酒杯走到程咬金面前,陪笑着道:“爹,你也喝一杯?” 程咬金看了他一眼,猛地甩手,将他推到一边,骂道:“孽障,给老子滚一边去,等会收拾你!” 旋即,他转头直勾勾望向还坐在地上的程俊,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蹦出道: “程......俊!” 一般来说,父母不叫孩子的小名而是叫大名,那孩子就是要遭殃了...... 程俊很是淡定,扶着窗沿站了起来,对着柳如烟道:“如烟小娘子,你先出去一下。” “好的,奴家先去结账!” 柳如烟很识趣的没有掺和,找了一个理由离开。 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了门口,紧张又好奇的对着屋内张望着。 程咬金横起马槊,盯着程俊吐字道:“孽障,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俊反问道:“皇后娘娘跟你道歉了?” 程咬金气笑道:“都到现在了,你还有脸说是皇后娘娘召老子入宫,是为了给老子道歉?” 砰! 程咬金一脚踹开旁边的案几,怒声大喝道:“你在陛下面前参了皇后娘娘一本,你觉得皇后娘娘召老子入宫,是为了道歉吗?” “啥?!” 程处默惊叫道:“三弟把皇后娘娘给参了?” 雅间外,柳如烟捂着嘴唇,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屋内的程俊。 程家三郎竟然敢参皇后娘娘一本......胆子也太大了吧! 程俊丝毫不意外程咬金会这样说,在知道长孙皇后召程咬金入宫时,他就已经猜到将会发生什么,好奇问道: “爹,皇后娘娘怎么跟你说的,能让你拎着马槊跑这找我?” 程咬金一副想让他死的明白的架势,冷声道: “老子去了立政殿,听到你参皇后娘娘的事,就请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却说,陛下重用言官乃是天下皆知之事,陛下觉得你言之有理,你在她那里就不会因言获罪,没有罪,自然也就谈不上恕罪一说。” “皇后娘娘说她想不明白一件事,公主为天子出头,导致她这个当娘亲的被治罪,你程俊为兄长鸣不平,怎么就好端端的没有一点事情。” “她说我大唐律法,有十恶之条,其中第六条名为大不敬,皇后娘娘问参皇后够不够得上大不敬之罪,你让老子怎么回答?老子当时被吓得一身冷汗,到现在还两股战战!” “都是你造的孽!” 程咬金越想越气,怒气冲冲道:“得亏皇后娘娘法外开恩,只让老子对你好好管教,不然你现在已经深陷牢狱,吃上牢饭了!” 程俊皱眉道:“她的话你也信?” “你还敢口出狂言!” 程咬金怒不可遏的拎起马槊,朝着程俊走了过去。 程处默和门外的柳如烟看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程俊却仍旧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问道:“爹,你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什么意思吗?” 程咬金脚步一顿,昨天就因为这句话,吃了程俊一拳头,立即警惕起来。 程俊继续道:“这句话的意思表面是讲君子看到危墙要避而远之,实际上,它的意思是说君子看到危墙,要去解决掉它。” “我既然已经知道你一旦去了皇宫,就会知道我参了皇后娘娘一本,为什么我还要待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等你过来找我呢?” 程咬金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因为......!” 程俊微微一笑,没有将话说完,忽然转身扒着窗户,猛地一跃而下。 柳如烟站在雅间外面,一直窥探着屋内动静,看到程俊竟然跳窗而逃,一下子捂住嘴巴,失声道:“这里是二楼,离地面有一丈多高!” 唐代一丈,合现代三米左右。 “处侠!” 程处默脸色大变,声嘶力竭的跑到窗户边上,忽然声音噎住了。 程咬金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慌张扔掉马槊,急忙走到了窗口,往下望去,瞬间火气上来了。 只见窗户正对的楼底下有一辆棕色马车。 程俊跳窗出去,正好落在马车上,此刻毫发无损的站在马车旁边,低头整理着有些凌乱的云纹青衫。 “逆子,休走!” 程咬金大吼一声,捡起马槊,学着程俊跳窗而下。 刚跳下去,程咬金看到程俊对着他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也看到他举起了筋脉贲张的手臂,手掌重重拍在了拉拽车厢的马匹屁股上。 啪! “嘶律律——”棕色马匹吃痛受惊,飞奔而去。 事情发生于眨眼间。 此时的程咬金还在空中没有落地。 “……”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第25章 再入宫!和长孙皇后的正面对决! 半空中的程咬金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快速坠向地面。 砰! 落地声音响彻四周。 程咬金咧了咧嘴,好在楼层只有一丈多高,跳下来只是脚踝扭了一下,没有大碍。 他用马槊当作手杖,望向已经跑远的程俊,冲着他的背影吼道:“逆子,你给老子站住!” 程俊不仅没有站住,跑的更快了。 “噗呲......哈哈哈哈哈!”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杠铃般的笑声,程咬金抬头望去,只见程处默正俯视而下,笑的鼻涕冒泡。 程咬金沉默了几秒,旋即手掌猛地攥紧马槊,咬着牙一瘸一拐的返回乐云楼。 很快,乐云楼二层的雅间中,响起霹雳哐啷的声响。 以及程处默的惨叫声和程咬金的怒骂声。 “爹,别打了爹,我错了!” “不不不,你没错,是老子错了,老子应该早点打死你!” “这里人多,你给儿子留点面子!” “你现在知道要脸了?好,老子关上门打!!” ………… 乐云楼一层,柳如烟和徐娘站在楼梯口,同时抬头望着楼上的雅间方向。 “阿娘,要不要让人上去劝劝?” 柳如烟语气担忧道。 徐娘摆手道:“劝不了,也不能劝,这是人家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是咱们。” “咱们啊别多管闲事,等宿国公消气,消气自然就没事了,这种事我见多了。” 柳如烟还是担忧,“程家大郎会不会被打死啊?” 徐娘忍俊不禁说道:“要打死早打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就是儿子做错事,当爹的出口气罢了,说好听一些,叫棍棒之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 可是打错人了啊......柳如烟心里默默道。 想到程俊,她就想起那件事,转头望着徐娘说道:“对了阿娘,今天程家三郎的饭钱,算在我身上。” 徐娘愣了一下,不解看着她,“那程家三郎头一次来咱们乐云楼,还让你当陪客,你不找他要钱,怎么还给他结账?” 柳如烟解释道:“愿赌服输而已。” 徐娘没有多问,直接笑了笑,“行,我这人简单,谁出钱我听谁的。” 就在此时,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二人转头望去,就看到一位身穿褐色长衫的老者,拄着手杖朝楼梯这边走来。 “楼上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老者年过七旬,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很是硬朗。 他手里握着和田玉制作的手杖头,一边好奇的望向楼梯上方,一边对着徐娘和柳如烟问道。 柳如烟看清老者模样,连忙行礼道:“奴家如烟,见过李少保。” 白发老者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多礼,此时听出上面传来打架的声音,皱了皱眉头,问道:“上面谁在打架?” 徐娘连忙道:“是宿国公,是他在楼上打人,打的是他的长子。” 听到宿国公三个字,老者面露嫌弃之色,“果然是匹夫,也就这样的人能在这种地方干出这种事!” 说完,他冷哼了一声,不再感兴趣,转身离开乐云楼。 没多久,外面响起老头的怒骂声:“哪个直娘贼干的,敢偷老夫的马车!” 柳如烟怔然,跑出去一看,就见白发老者站在墙边拄着手杖破口大骂。 往上一看,正上方有一个窗户。 此时程咬金一边揪着程处默的衣领,哐哐乱揍,一边脖子伸出窗户看着下面。 当看到老头的长相,程咬金默不作声的关上了窗户。 “爹,楼底下是谁在骂啊?” 程处默捂着腮帮子,面露好奇问道。 “太子少保李纲。” 程咬金说道。 “噗呲......”程处默一想到刚才是程俊扇了马屁股,致使太子少保李纲在底下破口大骂,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他就看到程咬金脸色铁青目光直勾勾望着自己,才想起自己正在挨打,笑声戛然而止。 ………… 程俊站在一处树荫下,远远望着乐云楼的动静。 看到程咬金拎着马槊返回乐云楼,他悄悄的跑了过去,从乐云楼的小厮手里要回黑色骏马,骑着离开平康坊。 马蹄踩在泥土和沙子相混夯实的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程俊坐在马背上,手握缰绳,指挥着马匹奔驰的方向,很快回到了怀德坊,远远看到程处亮和管家程忠二人站在府外。 “三弟回来了!” 当看到程俊策马回来,程处亮连忙迎了上去,帮他拽住缰绳,望向他的身后发现没有人,好奇问道: “三弟,你在乐云楼见到咱爹了吗?” “见到了。” 程俊翻身下马道。 程处亮和程忠都有些吃惊,见到了还能平安回来? “大哥呢?” 程处亮又问道。 程俊道:“正在乐云楼挨咱爹的揍呢。” 闻言,程处亮茫然了。 程忠也愣住了。 “不是,咱爹拎着马槊是去找你,怎么挨打的是咱大哥啊?” 程处亮困惑的问道。 “说来话长,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程俊走入了府邸,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没过多久,他再出来时,身上已经穿戴好了御史服和獬豸冠。 程处亮和程忠再次愣住了,程处亮好奇道:“三弟,你怎么穿上这身官服了?” 程俊沉声道:“我打算入宫。” 闻言,程忠脸色一变,看着他已经翻身上马,连忙拽住缰绳道:“三郎,什么事让你着急入宫?” 他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就算阻止不了,也要问个清楚。 程俊低头看着他,没有直接明了的说,而是问道:“忠伯我问你,长乐公主打了我二哥,我去找陛下理论,这件事错了吗?” “没错......” 程忠想了想说道。 在他心里,这件事不仅没错,他还很想拍手叫好。 毕竟巴掌挨在自己脸上才知道疼,身为程府的管家,看到程处亮的脸上挨了公主一拳,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程俊又问道:“我上次入宫,看到陛下因为尉迟宝琳带头动手打了文官的儿子,所以惩治他父亲去看宫门,说这是养子不教父之过。” “长乐公主打了我二哥,我参皇后娘娘养女不教母之过,有没有错?” “……” 程忠目光震惊看着程俊,难怪郎主回府后生气的要他去取马槊,原来三郎参的不是长乐公主,而是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也没错......” 程忠深思熟虑过后说道。 程俊再次问道:“皇后娘娘被陛下治罪后,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让我爹入宫给她道歉,有没有错?” “这......” 程忠犹豫了,这问题不好回答,这时站在旁边的程处亮大声道:“有错!凭什么我挨打,咱爹要去道歉啊?”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二哥挨了公主的打,皇后娘娘不给咱们道歉也就罢了,反而让咱爹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恐吓咱爹,怂恿咱爹回来收拾我,二哥你告诉我,到底谁错了?” 程处亮果断道:“皇后娘娘错了!”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你说我应该入宫上奏吗?” “当然应该,你是御史,你就是干这个的!” 程处亮激动的说道:“行了别说了,你赶紧去吧,咱爹回来,我给你兜着!” “二哥,等我消息!” 程俊一笑,调转马头,紧握马鞭挥在马臀上,朝着皇宫奔去。 程忠已经呆了,这哥俩是真不怕事大啊,看着程俊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对着程处亮道: “二郎,老奴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 程处亮摆了摆手,没有多想,任由他离开。 ………… 皇宫外。 程俊策马来到朱雀门,将缰绳绑在树干上,然后走向宫门。 此时,宫门外没有看到尉迟敬德,许是休息去了,换了别的侍卫。 因为他穿着御史服,侍卫只是验明他的身份,登记在册后,便放他入宫。 入宫后,程俊没有去太极殿,而是朝着立政殿走去。 他觉得这件事找李二没用,李二肯定护着皇后,想要讨个说法,必须直面长孙皇后才行! ………… 收免费礼物啦......有礼物无敌就加更! 第26章 你属鸟的吗,这么能绕 皇宫,立政殿,熏香缭绕。 程咬金离开之后,尚食局的人送来饭菜,长孙皇后看着公主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眼中温柔如水。 “慢点吃,别噎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榻上的书籍,重新看了起来。 就在此时,立政殿宫女快步走了进来,语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皇后娘娘,御史程俊求见!” 长乐公主一下子抬起头,饭都顾不上吃了,俏脸上满是吃惊,这时候程俊应该是在被程咬金管教,怎么会入宫? 她不由看了一眼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目光从书籍上挪移到了殿外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到底是敢参本宫的人,胆大包天。” 李丽质不解道:“程俊来找母后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跟母后斗法来了!” 长孙皇后哼哼道。 她找程咬金,目的是让程咬金收拾程俊。 现在程俊入宫,自然也是因为这件事。 李丽质小心问道:“母后,你召见宿国公,是父皇的主意,是不是应该告诉程俊这一点啊?” 长孙皇后摇头道:“你父皇将此事交给我,就是对我信得过,这件事,我要替你父皇处理了。” “那......要不干脆不见?” 李丽质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问道。 “不,要见。” 长孙皇后将书籍放在软榻上,说道:“如果不见他,岂不是被这个小子给轻视了?我也想看看这个程俊能有几分能耐。” 毕竟自己被程俊参了一本,二哥还被他气得够呛,于情于理,都要见一见他。 “让他进来吧。” 她看向宫女说道。 “诺!” 很快,宫女领着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色监察御史官袍的一米八五英俊大高个走了进来。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皇后娘娘。” 程俊站定,目不四移,庄重肃穆望着身穿皇后礼服的长孙皇后,行着人臣之礼,然后看向身穿白底花纹胡服的长乐公主,再次行礼道:“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免礼,来人,赐座。” 长孙皇后正襟危坐起来,语气淡淡道。 “谢皇后娘娘。” 程俊再次行礼,然后坐在宫女准备好的软垫上,整理衣冠而坐。 “上茶。” “谢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的皇后礼,程俊的臣子礼,二人都做的满分。 李丽质却嗅出了房间里的火药味,心里竟有些紧张。 长孙皇后目光玩味看着程俊,如此魁梧身材,俊朗面貌,在武官之中都极为出众。 只看外表,谁会知晓他竟是一个言官呢。 “程爱卿,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长孙皇后语气温和的问道,她决定先发制人,问出他的目的。 “臣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询问皇后娘娘。” 程俊用出自己的迂回话术,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打人者应该如何处置?” “那要看是谁打的谁,民打官,死罪,官打民,无罪。” 她看出程俊在迂回,果断的挖坑道。 她说的民打官,暗指的是他二哥虽然是国公之子,但没有在朝为官,还是一介庶民。 李丽质不一样,她是诏封的公主。 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她先给这件事定个性,如果程俊敢询问官打民为什么无罪,她就有把握洗清长乐公主打她二哥这件事。 甚至可能让程俊去陛下那里认错。 这娘们在给我挖坑......程俊敏锐的嗅出来,并没有追问官打民为什么是无罪,而是话锋一转道:“不知这罪是谁来定?” 长孙皇后有些意外,这小子直觉倒是敏锐,沉吟道:“当然是官来定罪,民之罪官定,官之罪,天子定!” 李丽质竖起耳朵听着,听见长孙皇后这句话,顿时嘴角微微翘起。 官之罪天子定,母后是在告诉程俊,父皇说有罪的事,那就是有罪,说没有罪那就是没有罪,轮不到他一个臣子指手画脚! 皇后的意思是我没资格给她安罪名么......程俊读懂她的弦外之音,并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迂回道:“皇后娘娘说罪由天子定,只是不知陛下又以什么定罪?是靠直觉,还是喜怒,还是别的?” 长孙皇后秀眉一挑,“陛下乃是明君,怎可能会以直觉和喜怒定罪,当然是以我大唐律法来定臣民之罪了!” 程俊露出恍然,“那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大唐律法中明文记载的,一旦触犯便可定罪,若是没有记载的,就一定无罪?”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道:“当然可以这样理解,这叫法无禁止即可为。” 程俊问道:“那骂人犯法吗?” 长孙皇后淡淡道:“当然犯法,我大唐律法有写,詈祖父母父母者绞!” 程俊又问道:“既如此,请问皇后娘娘,一个孩童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路边的一个逃荒来的流民,如何判罪?” “……” 这小子究竟干什么来了......长孙皇后眯起眼眸,上下打量着程俊,有些捉摸不透他这样问的目的,但总感觉有诈,一时间没有开口。 程俊见她露出思索的模样,便自问自答般的说道:“皇后娘娘,律法上面没有写这个孩童犯了什么罪吧?” 长孙皇后想了想,说道:“本宫刚才说了,法无禁止即可为,我大唐律法只写了骂父母祖父母者死,就是说除此以外,骂人并不构成犯罪。” 程俊问道:“那孩童做的是对的?” “当然不对!” “为什么不对?” “因为你口中的这个孩童无礼!” 长孙皇后说完,皱起眉头索性直接问道:“程爱卿,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程俊见她开门见山的问了,便直言说道: “孟子说过,恻隐心、羞恶心、恭敬心,是非心,乃人皆有之。” “恻隐心是仁,羞恶心是义,恭敬心是礼,是非心是智。” “即是说有同情心就是仁爱,有羞耻心就是明道德,有恭敬心就是知礼仪,心里明辨是非是有智慧。” 程俊语气一顿,继续说道: “孩童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这个逃荒来的流民,皇后娘娘说孩童做得不对,可见皇后娘娘懂仁爱,明道德,知礼仪,有智慧!” 程俊的一番夸赞,长孙皇后并没有感觉喜悦,反而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程俊继续说道:“圣人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变成流民已经够惨了,却还要遭受谩骂,可见这个孩童没有同情心,不懂仁爱!” “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故谩骂,可见孩童没有羞耻心,道德缺失。” “以幼骂长,可见孩童没有恭敬心,不懂礼貌。” “流民既没有伤害孩童,也没有招惹孩童,却招来孩童谩骂,可见孩童心里不会明辨是非,这是愚蠢!” 说着,程俊抬起头,盯视着长孙皇后,问道: “公主殿下打了人,和臣所说的孩童骂流民有什么区别呢?” 长孙皇后一瞬间脸色大变。 李丽质更是懵了,属实没想到程俊绕了一圈,竟然是在骂她! 她眼眶一下子红了,看向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蹭的一下站起身,脸色清冷的望着程俊,“程爱卿,你这次入宫来见本宫,就是要当着本宫的面,说本宫女儿的不是吗?” 猜对了一半......程俊迎上她充满愤怒的目光,丝毫不惧,掷地有声说道: “臣是在讲道理,说事实!” “流民遭到孩童谩骂,何其无辜?我二哥挨了公主的打,又何其无辜?” “公主殿下年少,可以不懂,但皇后娘娘已是成人,不仅不管教,反倒是再三包庇,常言道慈母多败儿,皇后娘娘是打算当这样一个慈母,让公主殿下成为一个无仁,无义,无礼,无智之人吗?” “你放肆!” 长孙皇后气的脸色发红,指着他斥声道: “公主是替父打抱不平,此乃孝道!圣人说过‘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就是说爱护父母便是最大的仁爱!你怎可说她不懂仁爱?” “圣人说要爱护父母,公主行的是圣人之理,为父打抱不平,你又怎可说她无义,无礼,无智?” 程俊忽然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问道:“若是如此,臣为兄长鸣不平,就有错了吗?” 长孙皇后脸色一变,心道不好,程俊绕了这么大个一圈子,就是在借她的口,来证明他参皇后的这一本没有错! 千防万防,还是上了程俊的当! 这小子是属鸟的吗,怎么这么能绕! 第27章 你拿大不敬吓唬我? 长孙皇后气怒难消,程俊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 “公主为父出头,臣也是为兄长鸣不平,按照皇后娘娘之言,公主没有错,臣也应该没有错。” “那皇后娘娘为何要召家父入宫?” 程俊问道:“是挟私报复,还是说公报私仇?” 长孙皇后神色一怒,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召程咬金入宫,是李世民的主意,呵斥道:“笑话,本宫身为皇后,何必对一个臣子挟私报复,更遑论公报私仇?” 程俊沉声道:“因为臣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长孙皇后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拿起桌上宫女端来的茶杯喝了一口,瞪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你刚才说,你为兄长鸣不平是对的,所以你参了本宫一本也是对的,那公主为父出头打了你兄长,应该也是对的才是!” 程俊摇头道:“这一点,不对!” “……” 长孙皇后气笑了,“哦?现在又不对了?来,你告诉本宫,哪里不对了?” 程俊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严肃说道:“臣为兄长鸣不平,这是对的,公主打了臣的兄长,这不对!” “臣为兄长鸣不平,是因为公主打人在先!” “公主打人是为父出头,敢问皇后娘娘,公主为陛下出的什么头?” 不等长孙皇后开口,李丽质在旁边气不过的说道:“你把我父皇的御史选拔搅黄了!” 程俊看了她一眼,反问道:“若是搅黄,为何我会是御史?” 他又看向坐在李丽质旁边的长孙皇后,问道:“皇后娘娘觉得,以我之才,能不能被选为御史?” 长孙皇后想到程俊草拟的那封治罪圣旨,嗯了一声。 程俊继续道:“那么公主殿下刚才说臣搅黄了御史选拔,又是如何得出的结论?御史选拔,就是要选出御史,我成为了御史,那就说明御史选拔圆满结束。” 程俊再次看向被说的哑口无言的长乐公主,缓缓道:“所以公主你打从一开始想要为父出头的念头就是错的!” “为父出头都是错的,那么公主打了臣的兄长,自然也是错的。” 程俊语气平静道:“陛下曾经说过,天子是水的源头,臣子是水的溪流,源头浑浊了却要求溪流清澈,那是不可能的。” “公主殿下这件事也是一样的道理,为父出头就是错的,打人自然就是不对。” 话音甫落,立政殿内寂静无声。 “……” 长孙皇后望着忽然低头不语的长乐公主,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丫头不该开口的。 她根本就不是程俊的对手! 长孙皇后声音清冷道:“程爱卿,你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拿陛下曾经说过的话出来,是想做什么?” 程俊坐直身子拱了拱手,严肃说道:“皇后娘娘,公主打了臣的兄长,所以臣请公主殿下给臣的兄长道歉!” “如此,殿下才是知仁懂礼,明是非的公主殿下!” “也唯有如此,臣今日的参奏才起到了作用。” 程俊语气诚恳语重心长说道:“臣今日参奏,不是说要参皇后一本,更不是要陛下怪罪公主殿下,而是想公主殿下幡然醒悟,让皇后娘娘能更悉心教导公主为人处世的道理。” “臣拳拳之心,请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明鉴!” 说完,他情真意切的再次行礼道。 “……” 长孙皇后惊呆了。 还要点脸吗? 把妾身一通说,最后还说是为了妾身好? “母后,要不儿臣道个歉吧......” 就在此时,坐在身旁的李丽质声若蚊蝇道:“儿臣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 长孙皇后转头看向她,忽然感到有心无力,想不到女儿已经被忽悠瘸了,信了程俊的话。 但仔细一想,程俊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二哥当时听程俊参皇后一本的心情,就是她现在听程俊让李丽质给程家二郎道歉的心情。 此子真的是武将的儿子吗......长孙皇后有些不解,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借坡下驴缓缓点头道:“好吧。” “程爱卿,你回去让你的二哥在皇宫外候着,等他来了以后,公主会出宫当面给你哥赔礼。” “你可以下去了!” 长孙皇后挥了挥手说道。 立政殿的宫女立即走了过来,站在了程俊身边,摊开手掌指向了殿外。 然而,程俊坐如山,动也不动。 长孙皇后见他无动于衷,蹙起眉头问道:“程爱卿还有别的事?” “臣还有一事不懂,请皇后娘娘赐教。” 程俊抬起头,凝视着长孙皇后,问道:“敢问皇后娘娘,什么叫大不敬?” 听到“大不敬”三个字,长孙皇后浑身一震,双眸怒睁,眸光凌厉盯视着程俊。 她此刻终于明白了。 程俊从一开始就不是冲长乐公主来的。 他是冲她这个皇后来的! 长孙皇后直截了当问道:“大不敬三个字,本宫只对你父亲讲过,你父亲告诉你的?” “是!” 程俊点头说道。 长孙皇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声问道:“你现在又将这句话讲给本宫听,意欲何为?” 程俊简明扼要道:“臣想要一个公道。” 长孙皇后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他问道:“是替你自己要公道,还是替你父亲?” “臣的父亲得到这个公道,臣自然也就得到这个公道。” “你想要一个什么公道?” 程俊道:“那就先请皇后娘娘先告诉臣,什么叫大不敬!” 长孙皇后冷哼了一声,“本宫是天子立的皇后,你参皇后,够不够得上这大不敬之罪?” 你拿大不敬之罪吓唬吓唬程咬金还行,吓唬我是不是想多了......程俊肃起脸庞,直接驳斥回去说道:“臣是御史,天子耳目,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规劝天子乃是职责所在!” “皇后娘娘也说了,是天子立的皇后,皇后失德,臣子在天子面前规劝天子,有什么过错?臣身为天子耳目,若是不规劝陛下,那才是大不敬!” 失德......听到这两个字,长孙皇后气的手都在发抖。 她忽然发现不是每一个人能像二哥一样,从谏如流,这得多胸怀若谷,才能忍得下这口气! “你要本宫怎样?” 长孙皇后咬着牙问道。 程俊摇头道:“臣不敢拿皇后娘娘怎样,臣只想问清楚一件事,皇后娘娘以大不敬三个字威胁臣父,是对还是错?” 长孙皇后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是本宫错了。” 程俊认真问道:“既然错了,是不是该道个歉?” “……” 长孙皇后银牙都快咬碎了,抬起手指,手指紧绷如弦,指着殿外道:“给本宫出去!” 这是认了......程俊笑容温和而善良,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告退!” 说完,他大步走出立政殿。 “母后......”李丽质抬头看着长孙皇后,见她俏脸通红,一副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的模样,弱弱的叫了一声。 长孙皇后看了她一眼,眸中的火气消弭了几分,摸了摸她的脑袋,转头对着殿内宫女说道: “传本宫的懿旨,宿国公立即入宫,他的次子,在朱雀门外候着!” ………… “陛下,陛下——” 太极殿内,李世民用飞白体在纸上写出程俊草拟的圣旨内容,越看越是惊叹,小小年纪,竟写的如此让他满意,这次御史选拔算是选对人了! 这时,中年紫袍内侍太监神色焦急的跑了进来。 李世民目光从纸上挪移到他的身上,见张阿难慌张模样,问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程御史,程御史他......” 张阿难气息半天喘不匀,说话磕磕绊绊,过了几秒才说出完整的话,大声道:“程御史他去了立政殿!” “什么?!” 李世民心中一惊,很快脸上一喜,“好啊!” 程俊中计了!观音婢可不是一个善茬,她也是饱读诗书的人,程俊敢去找她,属实是头撞南墙...... 长孙皇后是隋朝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之女,八岁丧父,由舅父高士廉抚养,自小酷爱文史,最善于借古喻今。 要说后宫有谁是程俊的对手,那绝对是长孙皇后无疑了! “好好好,好得很!” “再探再报!” 李世民很期待程俊被皇后说的狼狈而逃。 “诺!” 张阿难看出李世民的恶趣味,连忙点头,亲自跑去立政殿,过了许久,他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怎么样?” 李世民期待的问道。 张阿难喉咙攒动了一下,道:“陛下,程俊出宫了。” 李世民瞪他道:“废话,朕能不知道他要出宫吗,也不看看都谈多久了!他怎么出的宫?” “程御史走着出去的......” “……” 李世民听出些不对劲的地方,凝着眼瞳道:“他正常走出去的?” “是!” 张阿难点了点头。 “一点都不狼狈?” “是!” 装的,一定是装的......李世民嘀咕了一声,又问道,“观音婢那边怎么样?” “奴婢从立政殿的宫女那里听说,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宿国公府上传懿旨,让宿国公立即入宫,让他的次子在宫外等候,长乐公主殿下已经先行去了宫外,等程家二郎一到,当面给他道歉!” 李世民瞪大眼睛道:“让朕的掌上明珠给他二哥道歉?他二哥多大的脸面,朕不是已经给皇后下了降罪圣旨吗?观音婢人呢,叫她来见朕!” 张阿难抬头嘴唇发颤着说道:“陛下,皇后娘娘这会过不来了......” 说着,他将从立政殿宫女那里听到的过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朕的掌上明珠,被程俊说的要去给程家二郎道歉? 朕的皇后,也被说的要给程咬金道歉? 李世民听完呆若木鸡在了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看向了殿外,喃喃自语道:“他才上任第一天啊......” ………… 皇宫外。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的走出宫门,对此次入宫的结果很是满意。 说服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之后,程咬金那边的火气也会泄了...... 这时,他看到尉迟敬德快步朝这边走来,讶然道:“尉迟伯父,你不是歇息了吗?” “本来已经歇息了,听说你入宫,老夫就赶来了!” 尉迟敬德看了一眼宫门内,见没有人跟着出来,才松了口气,竖起大拇指道: “你小子够厉害,敢参皇后娘娘一本,满朝文武都没你有种!” 程俊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他也不喜欢四处树敌,要不是对方先惹的他,他也不会还手。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只有让别人知道他不好欺负,才能扎住脚跟,职场上是这样,他相信官场也是如此。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知道长乐公主打了程处亮,以及长孙皇后找程咬金谈话之后,要再次入宫找对方的原因。 他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尉迟敬德凑到他的身边,严肃看着他,“你没再惹事吧?” “没有。” 程俊摇了摇头,这次入宫又没去李二跟前参人,只是让长孙皇后跟她女儿出面道个歉而已,不算惹事。 “那就好。” 尉迟敬德松了口气。 程俊好奇道:“尉迟伯父怎么这样问?” “你看那边......” 尉迟敬德抬起手掌指向了南边。 程俊顺他手指方向而去,就看到有人策马而来。 程咬金凶神恶煞,手握马槊,一马当先! 第28章 他是赵子龙转世吗,怎么浑身是胆 至于么......程俊望着策马而来的程咬金,嘴角抽搐了一下,越看他越觉得像是赶着到刑场杀人的刽子手。 “逆子!” 程咬金也看到了穿戴獬豸冠御史服的程俊,两眼怒睁,舌绽惊雷,大吼出声。 程俊转头看向尉迟敬德,问道:“尉迟伯父,你不劝劝?” 尉迟敬德脱口道:“你不是没惹事吗?” 程俊无奈说道:“我是没惹事,但问题是我爹不知道我没惹事,你看他那样子,像是会先问我惹事没惹事吗?” “这倒是......”尉迟敬德深有感触,一般他的儿子做错事,他也不会问惹的是什么事,而是先打一顿再说,打完了再问。 尉迟敬德想了想道:“要不老夫帮你劝劝他?” 就等你这句话......程俊语气诚恳抱拳道:“有劳伯父了!” 此时,程咬金已经翻身下马,手握马槊,脸色狞然的冲着程俊这边走来。 就在刚刚,府邸管家程忠忽然跑来乐云楼告诉他,程俊又入宫了! 程咬金吓得哪里还顾得上程处默,连忙策马来到宫外,此刻看到程俊就气不打一处来。 “逆子!” 程咬金不由分说,扬起手中的马槊,大吼着朝程俊抡去。 然而程咬金刚刚举起手臂,手里忽然一轻。 他的马槊已经跑到了尉迟敬德手中! 不愧是在史书上留下“善夺马槊”的人啊......程俊在一旁看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尉迟敬德,你敢夺老子的马槊!?” 程咬金大怒,转身猛地揪住旁边尉迟敬德的衣领吼道。 尉迟敬德将马槊扔到远处,看着和他同等身材身高的老伙计,咧嘴道:“知节兄,你冲老夫的贤侄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 程咬金扬起手指,指尖指向程俊,语气激动道: “你知道这个逆子干了什么混账事吗,他今天参了皇后娘娘一本,现在又入宫不知道干了什么,老子现在不收拾他,等他把天捅破了就已经晚了!” 尉迟敬德劝道:“你儿子刚刚从宫里出来,如果他真的把天捅破了,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见到他吗?” 程咬金神色一愣,发现他说的有道理,松开尉迟敬德的衣领,转头望向程俊:“你没惹事?” 程俊认真道:“真没有!” 嘎吱! 这时,宫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骑着马走了出来。 看到程咬金后,宫女开口道:“宿国公来的正好,娘娘请你入宫!” 怎么又让老子入宫啊......程咬金听到入宫两个字就发毛,提心吊胆问道:“皇后娘娘请我入宫,不知有什么要事?” 宫女看了一眼程俊,语气淡淡道:“那就要问令郎了。” 说罢,她策马飞驰而去。 “……” 程咬金、尉迟敬德的目光同时望向了程俊,等他的解释。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我刚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 程咬金沉默一秒,怒然推开尉迟敬德,跑去捡起马槊,气势汹汹的冲向程俊。 还不等他冲到程俊跟前,手里又是一轻。 尉迟敬德从他手中夺过马槊,看着程咬金怒视而来,先将马槊再次扔的老远,然后说道:“知节兄,你咋又火起来了?” 程咬金激动指着程俊道:“你听听这个逆子说的话!” 尉迟敬德道:“他不是说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吗?” 程咬金气笑道:“你还觉得他是去请安的?我问你,若是他真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那皇后娘娘请我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儿子给她请安还不够,也要我入宫请安?” 尉迟敬德想了想也对,再次看向程俊,严肃道:“处侠贤侄,你把话说清楚一些,老夫都夺你爹两条马槊了,再夺就破纪录了!” 程俊沉吟道:“我不是参了皇后娘娘一本吗,然后我爹就拎着马槊跑来收拾我,我看他这么生气,所以我就入宫了。” 尉迟敬德恍然道:“原来你入宫是为了给皇后娘娘道歉?” 这可是你说的......程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望向程咬金,说道:“爹,你现在明白了吧?” 程咬金目光狐疑的打量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冷哼了一声道:“你还算不傻,知道道歉!” “敬德兄,你替我看住他,我先入宫去见皇后娘娘!” 尉迟敬德咧嘴道:“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跑不了!” 程咬金这才彻底放心,很快身影没入宫门,消失不见。 尉迟敬德走到程俊面前,感慨道:“皇后娘娘果真是贤后,你参她一本,她都不生气。” 程俊摇头道:“如果皇后娘娘不生气,就不会召我爹入宫了。” 尉迟敬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现在你已经道歉,皇后娘娘已经原谅你了,不是吗?” 程俊看着他,问道:“谁说我跟皇后娘娘道歉了?” 尉迟敬德怔然道:“你说的啊。” 程俊不解道:“我说了吗?不是尉迟伯父你说的吗?” “……” 尉迟敬德神色僵在了脸上,手掌放在程俊肩膀上半天没拿开,许久他才咀嚼消化程俊的话,面部肌肉忽然抽搐起来。 “处侠,你跟老夫说一句实话.......你刚才入宫去找皇后娘娘,到底干什么了?” 程俊望着远方,面色平静说道:“先前我在陛下面前参皇后娘娘参的不过瘾,所以我这次入宫找到皇后娘娘,又参了她一本。” “……” 尉迟敬德目瞪口呆看着他。 这小子是赵子龙转世吗,怎么浑身是胆? ………… 皇宫,立政殿。 长孙皇后坐在软榻上,握着书籍盯着上面的内容,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此时,宫女进来禀告宿国公来了,冷哼一声道:“一个前脚出宫,一个后脚入宫,串通好的吧?让他进来!” “诺!” 很快,身材魁梧身高一米九五,金章紫绶的武官紧张的走了进来。 “臣程咬金,拜见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心软了下来,脸色缓和说道:“知节,令郎出宫时,你看到了?” 程咬金肃然道:“臣见到了,若不是尉迟敬德拦着,这个逆子已经死在臣的马槊之下!” 你至于么......长孙皇后怔然,有些意外他竟然对他儿子用起了马槊,同时察觉到这对父子应该不是串通好了的,霎时气消的差不多了。 “来人,看茶!” 她转头对着一旁宫女说道。 “谢皇后娘娘!” 程咬金接过宫女送来的茶水,捧在手里望着长孙皇后,情真意切道:“臣谢皇后娘娘开恩!” “可别!” 长孙皇后抬手阻止道:“本宫受不起。” “?” 他不是已经道歉了吗......程咬金此时才发现长孙皇后的脸庞上还有怒气未消,捧着瓷杯的手都颤抖起来。 这脸色哪像是程俊道歉了,这分明是被气的! 逆子又没说实话! 第29章 云纹青衫,青云之志 程咬金又惊又怕,赶忙放下茶杯,起身抱拳道:“皇后娘娘息怒!” 长孙皇后再次抬手止住他道:“可不敢,本宫说不过令郎,要是令郎知道了你叫本宫息怒,回头本宫还要再被他当面参一本!” 他又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还是当面? 程咬金两股颤颤,额头落下豆大的冷汗,吓得脸都白了。 忽然,他看到长孙皇后站起身走了过来。 要降罪了吗......果然,就知道入宫没好事! 程咬金咬了咬牙,决定不管什么事,都替程俊扛下来。 这小子扛不住这么大的罪! “知节,上次召你入宫,本宫不该对你说那番话,今日本宫向你郑重道歉。” “啊?” 程咬金抬头一脸懵逼的望着神色歉然的长孙皇后。 本来以为长孙皇后要怪罪自己和程俊,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结果皇后娘娘非但没有怪罪,还跟他道歉?! 程咬金回过神慌忙回礼道:“臣不敢,是臣的犬子惹是生非,害娘娘生气,娘娘对臣道歉,臣受之有愧!” “你听本宫说完。” 长孙皇后摆了摆手,说道: “这一切其实跟程俊没关系,或者说,从一开始并不是程俊错了,而是本宫跟丽质那丫头做得不对。” 见程咬金一脸惶恐茫然不解,长孙皇后解释道:“这一切要从丽质那丫头做错开始说起。” “程俊在陛下面前草拟的那份圣旨,内容你也看到了,以他的才华,想要在御史选拔中拔得头筹,可谓唾手可得。” “陛下慧眼识良才,也确实赐给程俊了獬豸冠御史袍。”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意外,导致只选了一人,但这次的御史选拔是圆满结束的。”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说道:“丽质那丫头误以为程俊搞砸了这次的御史选拔,惹的陛下雷霆震怒,才一气之下跑到了你的府上,想要为她的父皇出一口气。” “虽然她打错了人,但也是打了人。” 长孙皇后注视着竖起耳朵仔细听讲的程咬金,缓缓说道: “陛下曾经说过君为水的源头,臣为水的溪流,水的源头浑浊了却想要溪流清澈,那是不可能的。” “程俊引用陛下的话,本宫觉得很有道理,丽质那丫头也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她稍后会在宫外当面对你的儿子程处亮道歉。” “而本宫则为之前的鲁莽,对你说的那番话,当面向你道歉,还望知节你不要往心里去。” 长孙皇后再次歉然的说道。 我儿这么厉害吗,竟然把皇后跟公主说的心服口服了......程咬金呆了几秒,回过神起身肃然抱拳道: “皇后娘娘放心,臣一定不放在心上!” 长孙皇后展颜一笑道:“如此本宫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程咬金挠了挠头道:“我儿真的这么能说吗?” 长孙皇后回到软垫上正襟危坐,然后伸手示意程咬金也坐下,同时语气透着认真说道: “本宫可以肯定的说,程俊的口才,不是魏叔玉、封言道之流能比的,有可能......魏征都比不过他!” 真的假的......程咬金嘶了一口凉气,这夸的也太狠了,连忙道:“皇后娘娘谬赞犬子了。” “本宫没有谬赞,而是在说事实。” 长孙皇后摇头,又问道:“你儿子气晕魏征的事,你还不知道?” 程咬金睁大眼睛道:“魏匹夫......啊不是,魏征被我儿气晕了?什么时候的事?” 长孙皇后见他真的不知道,便将事情始末讲了出来。 听完她的话,程咬金再次懵了。 把魏征气进太医署,在二百多名才俊参加的御史选拔中独占鳌头? 指使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而无罪脱身? 最后参了皇后娘娘一本......不对,是两本,一本参的陛下无话可说,一本参的皇后娘娘心悦诚服? 程咬金听得瞠目结舌,“这还是我儿吗?” “本宫也很好奇。” 长孙皇后好奇问道:“知节你是什么人陛下清楚,本宫也清楚,你擅长的是兵家武道,而不是文墨言辞。” “按理说你儿子应该跟你一样,怎么程俊对文墨言辞这么擅长呢?” 程咬金忽然陷入沉默,许久才说道:“可能......跟他娘亲有关。” “宿国夫人?” 长孙皇后凝起双眸,记起来去年也就是贞观二年的六月,程咬金的夫人孙氏病逝,不解道:“你说程俊擅长文墨言辞,跟他娘亲有关是什么意思?” 程咬金沉声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些年来为了大唐,臣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家里的一切事宜都是臣的妻子操持,所以臣的三个犬子对他们娘亲的感情更深。” “去年六月时,臣的妻子病逝,臣的长子、次子还好一些,唯独程俊性情大变,足不出户,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读诗书。” 程咬金并没有因为程俊今日的成就而感到高兴,反倒是低头黯然道:“要臣说的话,程俊现在能言善道,也是跟他这一年来读书有关。” “原来如此……” 长孙皇后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道:“本宫还是有些好奇,程俊为何会在他娘亲走后,变得这般刻苦读书?” 程咬金反问道:“皇后娘娘知道程俊穿的那件绣有云纹的青色长衫吗?” 不等她回应,程咬金自问自答般的继续说道:“那青色长衫是臣的妻子临终前给三个犬子准备的,长衫上面的云纹,是她生病时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长孙皇后喃喃自语道:“青衫云纹......平步青云之意啊,宿国夫人是想她的三个孩子,能成为栋梁之才。” “正是如此。” 程咬金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微微弯腰低着头道:“臣很清楚的知道,她是想亲眼看到那三个犬子成为栋梁之才,只是她命浅福薄,没有等到他们成为栋梁之才的那一天。” 长孙皇后忽然感觉自己不该问的,一时间感觉胸口郁气凝结,说不出来的酸楚,许久长叹了口气道: “年少不知父母恩,半生糊涂半生人。” “程俊是真的懂了她娘亲寄托在他身上的不舍和遗憾,所以才苦读诗书,如今他已经成为御史,宿国夫人该欣慰了。” “你也应该高兴。” 程咬金抬起头,也抬起了双手,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咧嘴道:“臣心里高兴着呢!” “如此最好。” 长孙皇后看着他的模样,眼睛也有些红了,转头叫来一个宫女,说道:“你去尚衣局传本宫的懿旨,叫尚衣奉御来一趟立政殿。” “诺!” 宫女应诺一声,快步离开立政殿。 “知节,你若是不着急,且在此处等一会再走。” 长孙皇后亲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语气温和的说道。 “诺!” 程咬金点头应诺,接过茶水喝了起来,这一次的茶水,他喝的心安理得,可又喝的有些难受。 很快,一个穿戴乌帽和圆领红色官袍的三十来岁男人,脸色肃然的走了进来,作揖行礼道: “臣尚衣奉御阎立德拜见皇后娘娘!” 随即他又对程咬金抱拳道:“知节兄,好久不见了!” 程咬金笑着回礼道:“是有些时日没见过立德老弟了。” 二人当初都是秦王府的人,阎立德当时担任秦王府士曹参军,他们是老相识了。 程咬金看向长孙皇后,有些不解她叫阎立德来做什么,作画吗?如果是作画,应该叫他弟弟阎立本过来才是啊...... 长孙皇后缓缓说道:“立德,本宫交代你一件事。” 阎立德肃然道:“请娘娘吩咐!” “本宫要你做几件衣服......” 第30章 你是怎么说服公主道歉的 皇宫外。 尉迟敬德让侍卫拿来两个胡凳,和他坐在宫门旁边,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用布帛包裹的胡饼,打开递给他说道: “来,处侠贤侄,吃完了好上路。” “……” 程俊注视着他,感觉他像是在给自己送断头饭,语气诚恳道:“尉迟伯父年纪大,你先吃。” 尉迟敬德摇头道:“老夫不吃。” 我也不想吃啊......程俊找了个借口道:“我在乐云楼已经吃过了。” 尉迟敬德没有强逼着他,将胡饼用布帛包裹起来放进怀里,说道:“既然不吃饼,那你记得多喝点汤。” 这汤该不会说的是孟婆汤吧......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尉迟伯父,你想对小侄说什么就尽管说,别绕弯子。” 尉迟敬德严肃道:“那老夫就直说吧,你死定了!” 可真够直接的......程俊干笑了一声,“其实还没到那个地步......” 尉迟敬德叹了口气:“不是老夫说你,你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过火,你参皇后娘娘一本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参她第二本,还是当面,你真当皇后娘娘是捏出来的泥人?” 程俊沉吟道:“尉迟伯父你知道的,陛下是从谏如流的明君,娘娘是贤后,自然也听得进去谏言,所以问题不大。” 尉迟敬德觉得他还没有意识到究竟捅出多大的窟窿,耐心说道: “处侠贤侄啊,你还年轻,有些道理你还不懂,今天老夫教教你,你知道什么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吗?” “这两句话结合起来意思就是臣子对天子要像是儿子对父亲一样,爱敬顺从,天子如父,皇后如母,你参皇后一本,就像是儿子骂娘,咱大唐律法可是写的,骂祖父母父母者绞!” “你以为你爹真想打你?还不是想借打你这件事,平息你惹出来的风波。” 尉迟敬德哼哼道:“现在倒好,本来事情都要平息了,结果你又参了皇后一本,你说你爹能不生气吗?打死你都是你活该!” 程俊摇头:“尉迟伯父,你的这个说法我不认同。” “礼记云:‘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是孝子之道也’,意思是说,父母有了过失,子女应该和颜悦色柔声细语的劝谏,做到这一点就是孝子。” “尉迟伯父刚才说天子如父,皇后如母,对待他们要像是对待父母一样,现在皇后娘娘有了过失,我和颜悦色柔声细语的向她劝谏,不是做足了臣与子的本分吗?” 程俊一脸无辜道:“所以我不仅没做错,还证明了我是一个良臣,更是一个大孝子啊。” “……” 尉迟敬德怔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怎么突然想揍你呢?” 程俊解释道:“这就叫言官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 “你要这么说,我就觉得你更欠揍了。” 尉迟敬德揉了揉有些发硬的拳头,说道:“谁对谁错,现在争执没有多大意思,你爹现在一肚子火气,你要紧的是先离开长安城,这样吧,你先去老夫的封地躲几天,等风波过去了你再回来。” 程俊不假思索道:“尉迟伯父的好意小侄心领了,但是我不能逃。” 尉迟敬德讶然,“你当真不怕死?” 程俊无奈道:“尉迟伯父你莫是忘了,我爹不仅是宿国公,还是三品的右武卫大将军,他要想找到我,怕是一天都用不了。” “何况我是御史,陛下当面给我的口谕,要我明天上朝,我现在逃了就是抗旨不遵,死得更快!” 尉迟敬德哦了一声,遗憾说道:“看来老夫真要去程府吊唁了。” 程俊迎上尉迟敬德的目光,从他眼中看出戏谑之色。 果然,武将精明的很,只是没有文官那么滑而已,可一点都不蠢......程俊霎时明白尉迟敬德已经猜到了,干笑了一声。 尉迟敬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道:“看你这样子分明有恃无恐,你都不怕,老夫替你担忧个屁!” 程俊恭维道:“尉迟伯父慧眼。”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马蹄踩在地面的哒哒声音。 程处亮坐在马背上,跟在那名前去传旨的宫女身后,朝这边策马而来。 “二哥,这边!” 程俊望着在不远处翻身下马的程处亮,挥了挥手。 程处亮激动的跑了过去,“三弟,你还活着呢!” “……” 程俊将到嘴边的问候咽了回去。 宫女翻身下马对程处亮说道:“程二郎,请在这里稍后。” “好的!” 程处亮连忙抱拳回应。 等到宫女牵着马匹没入宫门,尉迟敬德走到二人身边,好奇道:“处亮贤侄,你怎么来了?” “尉迟伯父也在啊,”程处亮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宫女刚才跑到府上说有皇后娘娘的懿旨,让我跟她过来,其他的一句都没说。” 尉迟敬德斜看了程俊一眼,知道这件事肯定跟他有关系。 嘎吱! 这时,宫门开启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背后响起。 众人回过头望去。 宫墙红漆处,像是盛开了一朵白色梅花。 少女身穿白底花纹胡服,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其实她过来有一会,在看到程家父子在宫门口险些打起来,有些害怕,没敢出来。 这时见程处亮到了,她方才从宫门后走出。 “见过公主殿下。” 三人看到她,立即行礼。 随即尉迟敬德好奇道:“公主殿下要出宫吗?” “不是,我找他。” 李丽质摇了摇头,抬手指向程处亮。 旋即在程处亮茫然神色中,少女走到他的面前,一脸歉然说道:“程二郎,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打你。” “这是我从尚食局里拿来的糕点,给你当做赔礼。” 说着,她将手中的食盒递向了程处亮。 开玩笑吧,公主给程处亮道歉......尉迟敬德揉了揉眼,只以为眼花了。 要知道,程处亮没有官职在身,属于庶民! 而李丽质是天子诏封的长乐公主,大唐等级森严,即便知道公主打了程处亮一拳,程咬金也万万不敢让她道歉。 现在公主道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尉迟敬德转头看向了程俊,心里充满震撼,皇后娘娘可是一个护犊子的主儿啊,他是怎么劝服皇后娘娘答应让公主出来道歉的? 程处亮挠了挠头,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而是看向了程俊。 他长相虽然憨厚,但心里门清,长乐公主现在的态度,肯定是因为程俊,至于自己要不要接受对方的道歉,那就要看程俊是什么态度了。 身为一家人,程处亮这时候很坚定的一切听程俊安排。 程俊一笑,说道:“二哥,收了吧,公主给的东西肯定不会差。” “好嘞!” 程处亮咧了咧嘴,立即伸手接过少女递来的食盒,抱在怀中。 李丽质顿时松了口气,绝美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转头望向了程俊,语气诚恳道: “程俊,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谢谢你!” 程俊多看了她几眼,此时从她身上看不出半点刁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一向如此,公主不愧是陛下的女儿。” 李丽质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竟觉得心里很是舒坦,抿唇一笑道:“我父皇果然没选错人,你真的很适合当御史!有你这样的御史,我父皇肯定很开心!” ………… 此时此刻,太极殿。 李世民抬头望着头顶,神色呆滞,嘴里用唯美动听的长安话喃喃自语道: “额错咧,额真的错咧,额一开始就不应该办这个御史选拔,如果不举办御史选拔,就不会选程俊,不选程俊,额滴皇后就不会挨参,额滴长乐公主就不会去道歉......” 第31章 意义非凡的奖励 “三弟,咱爹入宫是不是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皇宫外,仅有的两个胡凳,一个被程俊占据,一个被程处亮坐着。 二人倚靠着宫墙,一个双手抱着后脑勺仰望天空,一个不停的回顾宫门,等着程咬金从里面出来。 此时长乐公主已经回宫,尉迟敬德看不会再出什么事,便也去休息。 程俊正在享受放空大脑的那种悠哉感,听到程处亮的询问,想了想说道:“应该有半个时辰了。” “怎么进去这么久啊?” 程处亮不解道。 程俊也感到有些奇怪,按说就是入宫听长孙皇后道个歉,怎么待这么久了还不出来,难道又出现什么幺蛾子了? 程俊思索着,决定再等两刻钟,若是还没有动静,他就去看看。 这时宫门中传出一阵脚步声。 二人一看,程咬金手里拎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 “爹,你可算出来了!”程处亮连忙起身道:“我跟处侠还以为你在宫里出什么事了呢。” “这里是皇宫,老子能出什么事?” 程咬金看着程处亮脚下的的食盒,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公主给的赔礼。” 程咬金哦了一声,斜了一眼已经起身站在程处亮身后的程俊,没说什么,而是对程处亮道:“你大哥回去了吗?” “已经在家了!” 程咬金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巧布袋,扔给程处亮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赐予的皮外伤药,你拿着回府,给你大哥用上。” “老子有话要跟处侠说,你先回去!” “好!” 程处亮将精致布袋放入怀中,拎起食盒点头说道。 程咬金的态度已经表明不会收拾三弟,他很放心的走到路边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朝程府而去。 程咬金望向四周,皱眉道:“老子的马槊呢?” 说着,他乜了程俊一眼,等他的回应。 程俊沉吟道:“道德经云,‘兵者不详之器,非君子之器’。就是说兵器不是君子应该用的东西,我知道爹你是君子,肯定用不上它,所以我把它送给尉迟伯父了。” 程咬金呵呵道:“你知道为什么文官看起来总是那么欠收拾吗?” “……” 我是该说知道呢,还是装作不知道......程俊正在思索,耳边就又响起程咬金的声音:“上马,跟为父走走。” 称呼变了......程俊敏锐的察觉到程咬金的变化,心中悬着的心落下了,笑着道:“好!” 二人翻身上马,马蹄踩在朱雀大街宽敞的街路上,慢悠悠前行。 朱雀大街,又名天街,是长安的中轴线,它将长安城一分为二,使西边归于长安县,东边归于万年县。 怀德坊在长安县,程俊看着骑马走在前面的程咬金,想了想说道:“爹,你知道不知道曹操写的《观沧海》?” 程咬金头也不回的说道:“那首诗有名的很,老子岂能不知道?” 程俊道:“那我考考你,观沧海的第一句是什么?”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没错吧?” “那么,你知道曹操为什么要选在碣石山上观沧海,而不是选在别的地方?” 程咬金饶有兴味道:“为什么?” 程俊认真道:“因为沧海在碣石山下,就像咱家在怀德坊中一样,爹你走错路了,咱家在西边,你走到东边万年县地界了!” “……” 程咬金面部肌肉抽搐起来,“你直说能死?” 今天迂回次数有些多,成习惯了......程俊讪讪一笑,见程咬金调转马头往家的方向而去,便也调转马头跟在他的身后。 “这东西是给你的。” 这时,程咬金忽然回头将手中的锦盒扔了过来。 程俊单手接住,低头看了看,锦盒一看就是出自宫里,市面上不太可能见到这么精致的“尚衣局”落款。 “这是什么东西?” 他抬头问道。 程咬金语气淡淡道:“自己打开看看。” 程俊脚踩马镫,双腿用力夹着马肚,保持身体重心,然后双手松开缰绳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整齐叠放着六件青衫。 每一件青衫上都绣有云纹。 程俊抬起头望向程咬金的背影,等他回应。 程咬金好像知道他在注视,目望前方,语气平静说道: “皇后娘娘念你谏言有功,特地让尚衣局照你娘留给你的那件衣服赶制出来的,当做对你的奖赏。” 程俊哦了一声,合上锦盒,拎在手里,心里有些感慨。 这就是贞观之治的风气,皇帝也好皇后也罢,都是以理服人,或是被别人以理服己,也难怪会涌现出那么多敢于犯颜上谏的直臣。 程咬金忽然勒了一下缰绳,和程俊并肩而行,转头看着他说道: “为父跟你说过,只要你今天入宫,回来就给你赏赐,这个给你。” 说着,他手掌一抹腰间,手里多出一块绿如夏荷表面光滑细腻的玉佩,递到了程俊面前。 程俊凝起眼瞳,他记得这是程咬金初次见到孙氏时,送她的定情信物,孙氏常年佩戴在身上,去年孙氏临终前交还给了程咬金,程咬金一直很珍重它。 程咬金道:“这是你娘走前留给我的,我现在给你。” 程俊有些意外他会将这块玉佩当做奖励,摇头道:“这块玉佩对你意义非凡,还是你留着吧。” 程咬金语气温和道:“你娘之所以将这块玉佩交给我,是因为她觉得我是值得托付的人,我现在觉得你是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交给你,收着吧,没有什么东西比这块玉佩更适合给你当做奖励了。” “行,那我收着。” 程俊不再多说,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佩戴在了腰间。 程咬金咧嘴一笑,很欣赏他的果断,感慨道:“你大哥和你二哥要是有你一半的出息,老子也不至于天天上火。” 程俊莞尔,“那你不得天天提着心吊着胆?” 程咬金乜了他一眼道:“以为谁都是你啊,这么能惹事?你是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跟他们不一样。” “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 程咬金问道:“处侠,你去过御史台了吗?” 第32章 一战成名 “我没来得及去。” 程俊解释道:“我早上入宫参加御史选拔,中午参皇后一本,跟大哥去乐云楼喝酒吃饭,下午入宫说服皇后公主娘俩道歉,不是在忙就是在忙的路上,根本腾不出时间。” “那你现在就去御史台!” 程咬金肃然道:“你第一天当御史,不去拜见御史大夫温彦博,会让他觉得你太傲,不把同僚和上官放在眼里,难免日后给你小鞋穿!” “父亲教训的是,那我去了!” 程咬金很是欣慰他能听得进去话,从他手中接过锦盒,问道:“知道御史台在哪吗?” 程俊笑道:“我鼻子底下有嘴。” “那就去吧!” 程咬金拎着锦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欣慰,孩子出息了,他也该继续那件事了...... “驾!” 他策马回到府邸,放下东西,便骑马朝着城外而去。 ………… 皇城。 在皇宫侍卫的指引下,程俊很快找到御史台的位置。 御史台,又被称为“一台三院”,指的是御史台和御史台下设的台院、殿院、察院。 台中有官品者共二十六人,官品从上到下,分别是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主簿,录事,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等。 除此外,还有三院台吏一百一十人,各吏名称分别是令史、书令史、亭长、掌固等。 程俊看到写有“台院”、“殿院”的门匾,便匆匆走过,这不是他去的地方。 台院是三院之首,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侍御史的办公之地。 殿院次之,从七品穿绿袍的殿中侍御史的办公之地。 他要去的地方是旁边的察院。 程俊走进察院,就听到有声音从院厅传了出来。 察院的院厅,是监察御史会话办公的地方。 “好,好一个程俊!” 是在说我? 程俊竖起耳朵闻声走了过去,一进院厅,就看到一个青年坐在软垫上,正低头津津有味的看着邸报。 对方身穿青色袍服,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程俊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邸报。 邸报,就是现代的报纸。 上面的内容,竟然是他草拟的给皇后娘娘的治罪圣旨。 李二真够雷厉风行的啊,这才过去几个时辰,竟然已经派人将内容誊抄在邸报上,下发到了御史台......不会其他府衙也有吧? 那我岂不是出名了? 邸报上的圣旨内容显然是经过润笔,程俊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暗暗啧了一声。 就在此时,背对他的青年忽然一拍大腿,转头看到了程俊,眼眸一亮,起身凑到他跟前,激动的指着邸报上的内容对他说道: “这位同僚,你快来看看,这是中书省刚刚下来的邸报,陛下选的监察御史当真了不得,竟然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一道爽朗笑声从院厅外传了进来,“这有什么,我刚才听到消息,这位程家三郎又入宫参了皇后娘娘一本,这次还是当面参的!” 程俊回头望去,同样是一名青年,也是监察御史袍服的打扮,悠然走了进来。 手拿邸报的青年目光穿过程俊,望向走来这边的青年,讶然道:“萧翼兄,你说程俊又参了皇后娘娘一本?这次参的什么?” 进来的青年掸了掸衣袖,笑道:“暂时还不清楚,我目前知道的是程俊去了立政殿当面参了皇后娘娘之后,长乐公主殿下出宫给程家二郎程处亮道歉了。” “皇后娘娘那边则是请宿国公过去,应该也是道歉。” 青年紧握手中邸报,惊叹道:“我马周这二十几年都没服过谁,今天对程俊是真的心服口服!” 萧翼,马周......程俊默默记住两位同僚的名字。 “你也是监察御史?” 萧翼此时看向了程俊,见他穿戴獬豸冠和御史服,好奇问道:“我怎么没在察院见到过你?” 马周也望着他,一脸好奇。 程俊笑着拱手道:“在下程俊,字处侠,家父宿国公。” 萧翼、马周闻言,纷纷睁大眼睛。 “你就是参了皇后两本的程俊?” 马周放下邸报,欣喜道:“在下马周,字宾王,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程俊认真道:“久仰久仰。” 他是真的久仰,这位可是未来的宰相,不是一般人。 程俊看向了另外一位青年。 青年笑着拱手道:“在下萧翼,出身兰陵萧氏。” “久仰久仰!” 程俊再次拱手,这位也不是一般人......有关他的画像,至今还在博物馆里挂着呢。 “咱们坐下说吧。” 萧翼指了指地上的软垫道。 “处侠兄请坐!” “萧翼兄,宾王兄先请。” 坐下之后,马周和萧翼一直打量着他。 虽然程俊坐着,但彪悍的身躯仍旧给他们很强烈的冲击感。 “处侠兄真是一表人才。”马周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在御史台见到这么魁梧的言官。” 萧翼轻笑道:“这就叫文武双全,你我不如处侠兄远甚。” “谬赞了两位仁兄,你们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 “是吗?”马周眸带笑意道:“当真不是恭维?” 程俊肃然道:“萧翼兄乃是孝元皇帝的曾孙,不知道萧翼兄大名的,我觉得都是田舍汉!” 孝元皇帝,也就是南北朝时期的梁元帝,所以萧翼称得上是凤子龙孙,虽然梁元帝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十多年,但凭着这层关系,他能不参加科举便入朝为官。 萧翼目放异色道,“处侠兄竟真的知道我的身份......” 前世我的史书不是白看的......程俊看向了马周,见他期待模样,神色认真说道: “宾王兄就更不用说了,家父没少对我提起宾王兄为中郎将常何出谋划策,因而得到陛下赏识的事,我一直心向往之,宾王兄可以说是我成为御史路上的引路人!” 闻言,二人心中对程俊的好感蹭蹭直冒。 “来来来,喝茶!” 马周拿起三个茶杯,放在案几上。 萧翼则拎起茶壶,先满上程俊面前的茶杯,然后才给他们自己倒茶。 “这里是察院,今日你我当职,不宜饮酒,我们就以茶代酒,敬处侠兄一杯!” 萧翼端起茶杯说道。 马周也端起茶杯,笑道:“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可得相互提携才是!” 程俊举杯真诚说道:“日后还请宾王兄和萧翼兄多多关照!” 三人笑着饮尽杯中茶水,萧翼放下茶杯,问道:“处侠兄这时候来御史台,是要去见御史大夫和中丞他们吗?” 程俊点了点头,“正是,家父叫我前来拜会上官。” “令尊考虑的极是,”萧翼颔首道:“你第一天当监察御史,若是不来拜会上官,会让台院的同僚觉得你太过自傲,不过......你今天不宜拜会他们。” 啥意思......程俊怔然。 第33章 御史台 马周也有些不解,“萧翼兄,新官上任时拜会上官乃是人之常情,你为何提到不宜二字?” 萧翼沉声说道:“我刚从台院过来,看到有人正在御史大夫和中丞面前告状!” “告状?”马周愕然道:“告什么状?” 萧翼看了一眼程俊,目光古怪道:“当然是告处侠兄的状,宾王兄今日一直待在察院,应是不知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天御史选拔结束后,咱们的处侠兄,唆使武官之子,把文官的儿子们给打了!” 嘶......马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然不知道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为了今天的御史选拔,台中的中丞、侍御史、殿中侍御史,都将满十五岁的儿子送进了宫里,这不是一下子把他们都给得罪了吗? 程俊皱眉道:“这是谁造的谣?” 马周讶然,“这事是假的?” “假的。” 程俊语气不容置疑道。 萧翼看向程俊的目光变得更古怪了几分,说道:“确实......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处侠兄唆使的武官儿子打的文官儿子。” “不过他们的意见出奇的统一,都觉得背后主使是你。” 这可不行啊,我这御史还没当满一天,就将御史台上下得罪了个遍,别说以后,怕是现在就要被他们给小鞋穿了...... 程俊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缓缓站起了身,说道:“萧翼兄,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觉得我今天诸事都挺皆宜的。” 萧翼讶然,“你要过去见他们?” “当然要去!”程俊说道,“若是不去,岂不是授人以柄,让他们觉得我过于自傲了吗?” “可是现在过去对你不利啊。” 萧翼担忧说道。 马周摆手道:“不对不对,萧翼兄此言差矣,我觉得处侠兄说的是正理,今天那边就算是火坑,处侠兄也得跳,不然明天他们责问起来,才是真正的麻烦!” 萧翼咬了咬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处侠兄,我跟你一起去!” 程俊看着他,心里有些意外,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他竟然想陪自己一起跳,不怕惹火烧身吗? 这时,马周起身掸了掸袖子,说道:“巧了,我也有这个想法。” 程俊更意外了,“两位仁兄,我过去可不是领赏的,有可能是去找骂,你们不必跟我一起。” 马周忽然掐了掐手指,说道:“我刚才给自己算了算,我今天是逢凶化吉,什么是凶?跟你过去就是凶,但只要过去,就会化吉,所以我一定要去。” 程俊吃惊道:“你还会算卦?” 史书上怎么没提到啊? 马周放下手指,咧嘴道:“刚学的。” 那不是瞎掰么......程俊看向萧翼,见他低头不知想什么,以为他犹豫了。 还不等他开口,就见萧翼忽然抬头神色肃然起来。 “我刚才问了一下我的曾祖父,我的曾祖父说,今天若是不去,等我死了他不见我。” “……” 马周笑骂道:“你比我的还离谱!” 说着,他看向了程俊:“今天我俩肯定跟你过去,除非你不去。” “那咱们就走吧。” 程俊一笑,他们给出了好意,若是不接受,反而会不好。 很快,三人来到了台院。 ………… “温大夫,刘中丞,你们可得给下官主持公道!我儿崔擢被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宝琳打的遍体鳞伤,我都认不出来啦!” “此等悖逆小儿,必须严惩!” 台院堂中,温彦博坐在首位,穿戴圆领紫袍和獬豸冠,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殿中侍御史崔仁师,感觉头大如斗。 他冲着坐在右手边上身穿红袍的御史中丞刘祥道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劝劝。 刘祥道三十三岁左右,此时低着头,一言不发。 温彦博这才想起来,刘祥道的儿子今天也参加了御史选拔,也被武官的儿子打了,不由大感头疼,只得亲自出马,拍了拍桌子打断崔仁师的喋喋不休,严肃说道: “崔御史,令郎被打,本官深表同情。” “但本官要提醒你,你口中的悖逆小儿,陛下已经降旨勒令其父严加管教,其父尉迟敬德也被陛下治罪,现于朱雀门外看守宫门。” “陛下已经替你主持公道,你还要本官主持什么公道?” “错了错了!”崔仁师望着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的御史大夫,咬牙切齿道:“下官说的悖逆小儿,不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宝琳,是程咬金的儿子程俊!” “我儿被打,尉迟宝琳最多是个打手,程俊才是主谋!若不是他唆使的,武官之子又如何能殴打我儿......还有刘中丞的儿子!” “据我所知,这次被武官儿子殴打的,不只是我儿与刘中丞的儿子,还有好几个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的儿子!” 崔仁师怒气冲冲道:“程俊是主谋,陛下却惩治了一个打手,这样的结果,如何让我等心服?” 温彦博斜看了一眼刘祥道,见他抬头望了过来,便知道他也在等一个结果,思索片刻说道: “崔御史刚才所说可有证据?” “有,但还没有证实!” 温彦博无语,“那不就是没有?” 崔仁师嘬着牙花子道:“若是证据确凿,下官现在已经去找陛下参他程俊,还有他爹程咬金一本了!” 温彦博叹了口气道:“你没有证据,却要本官主持公道,本官如何能主持的了?” “这个简单!”崔仁师说道:“只要温大夫将程俊交给下官处置,下官一定让他自认罪行!” “不行。” 温彦博断然道:“程俊没有犯法,你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处置他!” “温大夫,此言差矣。”这时,刘祥道忽然开口说道:“陛下已经任命程俊为我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他是御史,就应该由御史台管。” “新官上任,理应拜会上官,陛下上午任命的他,现在已经是下午,却不见程俊过来,可见此子狂傲至极,无礼无德!仅凭此条,就可定他一个不敬上官的罪名。” “刘中丞!”温彦博望着他,神色不渝道: “你刚才也说了,程俊是陛下今天上午新选的御史,这才下午,你就要治他的罪,你是在针对程俊,还是在针对陛下?” 刘祥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下官没有针对谁,只是在履行御史中丞的职责!苍蝇不叮无缝蛋,程俊若是没有失礼,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 这时,堂外忽然响起一道少年声音。 “刘中丞所言在理,下官程俊,特来拜会诸位上官!” 第34章 你什么档次,问我的罪? 三人同时抬头闻声望去。 此时堂外站着三个身穿监察御史官袍的年轻人。 其中二人他们认识。 一个是马周,一个是萧翼。 另外一位是个俊朗少年,身形彪悍,唇方口正,面容陌生。 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 “程俊......” 温彦博眸光闪烁几下,淡淡道:“进来说话。” “诺。” 程俊微微拱手,迈过门槛,走入堂内。 马周和萧翼正要跟着他走进去,忽然刘祥道的冷哼声响起:“你们若是有要事上呈,可以进来,若是没有,就在外面待着!” 马周、萧翼同时收回了脚,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目望程俊,脸上露出无奈神色。 刘祥道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御史台的二把手。 他的命令如同军令,让二人不敢往堂内踏进一步。 大唐等级森严,忤逆上官是一个不小的罪名,一旦被刘祥道认定他们是忤逆上官,那么挨一顿笞杖之刑都只能说是轻的。 可是连堂内都进不去,岂不是白来了...... 程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神色担忧,投给他们一个放心眼神,旋即面向堂内的三人。 坐在正前方软垫上的是一位身穿圆领紫袍的老者。 来的路上,程俊从萧翼和马周二人口中得知御史台的情况。 再加上前世看过的史书,他知道面前这位老者,就是台中的一把手,从三品御史大夫。 温彦博! 程俊转头看向刚才呵斥马周和萧翼的中年人。 中年人头戴乌纱,身穿圆领红袍,淡然坐在温彦博的右手边。 程俊看他身上的官袍颜色,知晓此人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御史台的中丞,是御史大夫的副官,目前御史台只有一位御史中丞,名叫刘祥道。 程俊最后看向站在堂内瞪着他的绿袍中年人。 若是没有先在察院遇到马周和萧翼,程俊不会知道此人的身份,但经过二人的介绍,他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殿中侍御史崔仁师。 今天尉迟宝琳打的那位脖子上有一颗痣的少年,好像挨打时一直在喊‘家父崔仁师’来着...... 程俊收回目光,对三人行礼道:“下官见过温大夫,刘中丞,崔副端。” 副端,是殿中侍御史的别称。 和后代称呼官员为“大臣”不一样,“大人”在唐代时指的是父亲,唐人对官员的称呼,是姓氏加官职。 “今日下官迟来拜会三位上官,实在是有事耽搁,还望三位上官见谅!” 崔仁师闻言,冷笑了一声:“我们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让你在百忙之中抽出空过来一趟啊?” 程俊看着他问道:“崔副端是对下官有成见?” “你说呢?”崔仁师声色俱厉道:“你唆使武官之子殴打我儿,还有刘中丞的儿子,还想本官对你和颜悦色?” 这就不奇怪了......程俊斜看了一眼脸色阴沉下来的御史中丞,将目光定格在崔仁师身上,摇头说道: “下官听不懂崔副端的话,什么叫我唆使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崔仁师瞪着他呵斥道,“君子不重则不威,是不是你说的?” 他从儿子崔擢口中得知,程俊虽然没有动手,但离开前在尉迟宝琳耳畔说了这句话。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导致他儿子被尉迟宝琳打的不轻。 程俊点头道:“确实是我说的。” “那就是了!”崔仁师咬牙切齿道:“就因为你说的这句话,尉迟宝琳才对我儿跟刘中丞的儿子下的重手,你说的这句话,就是你唆使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的证据!” 温彦博抬头严肃望向程俊,等待他的回话。 刘祥道正襟危坐,神色淡然,好像此事跟他无关一样。 处侠兄被拿到把柄了......堂外,马周脸色一变,萧翼暗道不好。 一旦坐实是程俊唆使武官之子殴打的文官之子,怕是不单丢官罢职这么简单。 刘中丞的儿子被打,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将程俊送进大理寺牢狱。 这也得亏御史台没有设狱,不然程俊今天就要回不去了。 想到这,萧翼扯了扯旁边马周的衣袖,小声道:“宾王兄,刘中丞和崔副端看样子是不想放过处侠兄,我即刻去一趟程府,将此事告知宿国公,不然处侠兄今天难走了。” 马周微微摇头,悄声道:“你不能走。” “为何?” 马周叹息道:“你还没想明白吗?刘中丞认定咱们跟处侠兄是一伙的,刚才叫咱们站在这里,而不是叫咱们走,就是不想你去通风报信啊。” 萧翼闻言,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一走必然会被刘中丞刁难,搞不好可能会被安个忤逆上官的罪名,脸色一变道,“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处侠兄跳进火坑啊?” 马周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来之前,不是已经很清楚这里是火坑吗?” “我们总要做点什么吧?” 萧翼急了。 马周闭上眼睛,几秒后,他睁开眼睛,将目光放在堂内首席位置上的温彦博,眸光闪烁说道: “此事还有转机......温大夫态度暧昧,我有预感,他想保处侠兄!” 萧翼想了想,没想明白,低声道:“何以见得?” 马周不着痕迹的凑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你想想看,处侠兄是陛下上午选的御史,下午御史台就将他治罪,陛下颜面何存?” “何况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一事,发生在宫中,陛下焉能不知?可陛下却没有惩治处侠兄。” “局势已然洞若观火,陛下惜才,所以对处侠兄网开一面。” 马周抬头望向温彦博,小声道:“以温大夫的眼力,必然已经看透了这点,所以他很可能会保下处侠兄。” 萧翼瞬间豁然开朗,眸光发亮道:“有道理!那岂不是说处侠兄这次过来是有惊无险?” 马周没有应声,神色凝重的望向刘祥道,摇头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他来御史台已有半年,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让他选择一个不能得罪的人,那一定是御史中丞! 从刚才到现在,刘祥道一语不发。 正因如此,马周才更觉得心悸。 萧翼一点就透,看着宛若局外人的刘祥道,顿感脊背生寒,刘中丞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崔副端,你是在曲解圣人之言。” 这时,程俊忽然开口问道。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俊身上。 第35章 最终解释权 见众人投来目光,程俊缓缓道:“崔副端,君子不重则不威,该怎么解释?” 不等他开口,程俊自问自答的淡淡说道: “要理解这句话,就要领悟其中的‘重’字和‘威’字,君子之重,首在自重。” “君子之威,不是威严,而是德行。”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如果不自重,德行就不会好。” 程俊双手一摊,对着崔仁师说道:“当时在宫里,我看到尉迟宝琳对令郎动手,确实说了‘君子不重则不威’,我是在告诉他这里是皇宫,要懂得自重,不然德行有失,是在劝他能动口就不要动手。” “下官不明白,怎么这句话到了你这里,意思就变成了我要让他下重手呢?” 崔仁师闻言脸色一变。 如果君子不重则不威是按照程俊的意思来讲,那就无法证明是程俊在背后指使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 他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这句话确实是程俊说的那个意思,如果硬要说君子不重则不威是下重手的意思,便是曲解圣人言,一旦被读书人知道,他的名声就要一落千丈了。 温彦博看着程俊的目光,多了几分欣赏。 刘祥道的目光也定在了程俊身上。 堂外,萧翼和马周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担忧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程俊参了皇后娘娘两本,还能全身而退了。 这就是为什么前世的合同上总会写‘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的原因啊......程俊暗暗感慨,心里很是轻松,抬头望着呆若木鸡的崔仁师,决定开始反击,问道: “崔副端,你我从未谋面,我也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诬陷下官?” 崔仁师回过神,闻言怒声道:“我诬陷你?我儿被打,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程俊淡淡道:“我大唐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 说着,他转头望向看热闹般的温彦博,问道:“下官斗胆问一句,温大夫觉得下官当时对尉迟宝琳说的这句话有错吗?” 温彦博笑道:“你何错之有?” 果然......堂屋外,马周看着温彦博的态度,心中了然,和他猜的一样,温大夫确实想保下程俊。 “温大夫此言差矣!”刘祥道忽然开口说道:“若是程俊没有错的话,武官的儿子怎么会想要打文官的儿子?” 终于坐不住了么......倒也是,他再不开口,崔仁师就撑不住了...... 程俊乜了他一眼,摇头说道:“刘中丞不在现场,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御史选拔开始前,下官送给参加御史选拔的所有人一块木牌,文官的儿子......当然,里面也包括刘中丞的令郎。” “他们接受了我的木牌,事后却又反悔不要,我说木牌不值钱,就当留个纪念,我有错吗?没错吧,可他们却将木牌扔在了我的脚下。” “这太欺负人了!”站在堂外的萧翼闻言气的没忍住说道。 马周也是皱了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温大夫,圣人说过,君子可以赴死,但不可以被陷害,可以被欺负,但不可以被愚弄!文官之子如此羞辱程御史,任谁听闻都会气由心生。” “程御史的父亲乃是武官出身的宿国公,武官之子自然与程御史亲近。” “那些身为武官之子的少年们看到程御史被文官之子羞辱,怒不可遏,对他们大打出手,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看到堂内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殿中侍御史投来目光,马周不卑不亢肃然说道:“所以下官以为,程御史在这件事中没有出手,足以说明此事与他无关,定是武官之子看不惯小人,为程御史出头罢了。” “何况程御史还出言相劝,所以下官赞同温大夫之言,程御史确实没有做错!” 萧翼附和道:“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温彦博抚着胡须,看向刘祥道,淡淡问道:“刘中丞,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刘祥道呵笑了一声,“下官要问的可就多了。” 他正襟危坐,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在这里的诸位,除了崔副端外,似乎都觉得程俊做的没错。” “那本官就奇怪了,今日入宫参加御史选拔的武官之子,一共有六十人,这六十人当中父亲是六品以下武官的占了一多半,而文官之子当中父亲是六品以上文官的占了一多半!” “到底是谁,会让这些身为武官之子的少年们如此同仇敌忾,不顾文官之子的父亲官居何职、是何品级的对他们大打出手?” “难道他们就不怕因为这次动手,连累到他们的父亲?” “所以本官觉得肯定是有这样一个人,在当时站了出来,告诉这些武官之子,大胆的出手,有什么事他来担着!” “那这个人是谁呢?” 刘祥道看了一眼程俊,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威望,能说服几十个武官的儿子去殴打文官之子呢?” “本官多方打听,还真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御史选拔之中,陛下还未出考题,武官之子、坊中才俊先后退出选拔!” “他们之所以退出,是因为一个人!” “而文官之子因为一块木牌,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为陛下所不喜,失去了成为御史的机会。” “而这块木牌,是出自某人之手!” “此次参加御史选拔的少年有二百多人,最后却只有一人当选。” “这个人,就是你,程俊!” 刘祥道站起身,指着程俊的鼻子,大喝道: “武官之子、坊中才俊都是因为你才退出了御史选拔,文官之子也是因为你而被陛下不喜!最后选出的御史,还是你!” “正因为你被陛下选为御史,那些少年才会服你,使你在极短时间内有极高的声望,也只有你,才指使的动那些武官的儿子去殴打文官之子!” 温彦博看了看程俊,忽然默然不语。 堂外的萧翼脸色一变。 马周神色凝重,攥紧了袖子中的拳头,刘中丞果然最难对付。 “刘中丞说的对!”崔仁师听得哈哈大笑,拍手说道。 刘祥道转头看向了温彦博,淡淡道:“温大夫,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影响甚大!” “我等身为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皇命在身,皇权特许,宫中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若是御史台不管,怕是会惹来非议,你我难辞其咎!” 温彦博紧皱起眉头,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问道:“你想怎么做?” 刘祥道沉声说道: “下官建议,立即派人传唤今日入过宫的武官之子,只要对他们逐一审问,定可真相大白!” 温彦博闻言,沉吟两秒道:“程俊,此事关系到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程俊迎上温彦博的目光,笑容温和而善良,“如果这样做,能证明下官的清白,下官没有意见。” ………… 求礼物,求按催更钮!无敌拜谢! 第36章 拿我开刀,你的刀够硬吗? 看到程俊不仅没有慌张,还露出笑容,温彦博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刘中丞要请武官之子来问话这一招,称得上是打在了程俊的七寸上。 今日入宫的武官之子有六十人,只要逐一审问,肯定会有人经不住压力,说出实情。 只要有人供出是程俊唆使的,那他的罪名就坐实了。 因为这次牵涉的文官人数太多了,虽然陛下惩治了尉迟敬德,给了文官们一个交代,但若是他们知道程俊是武官之子动手背后的主使,必然会不满上谏。 到时就算是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 温彦博很清楚御史中丞刘祥道的脾气,儿子被打,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劝他是没有用的。 但他属实没想到,程俊居然会这样说! “你当真没有意见?” 温彦博再次问道。 程俊摇头道:“没有!” “那好吧。” 温彦博转头望向崔仁师,问道:“今天台院当职的亭长是谁?” 崔仁师道:“是赵亭长!” 温彦博颔首道:“让他叫武官之子来吧。” 刘祥道忽然开口道:“温大夫,今日入宫的武官之子有六十名少年,他们的家分布在城内一百零八坊中,一个坊与另一个坊距离甚远,只让他一个人前去传唤,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他就差将温彦博包庇程俊这句话说出来了。 “你是觉得本官在包庇程俊?” 温彦博皱了皱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怫然不悦道。 刘中丞不卑不亢说道:“下官不敢,下官以为此事必须行迅雷之势,应立即派御史台三院令史、书令史、掌固、亭长前去武官家中,传唤其子!” 温彦博很清楚此刻若是不答应,就是摆明了在包庇程俊,暗暗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力保了,再保反而会牵连到他,淡淡道:“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诺!” 刘祥道行礼完毕,旋即转身走了出去。 御史台内,一下子动了起来。 台院、殿院、察院的令史、书令史、掌固、亭长一百多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得了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的命令,倾巢而出,朝着各个坊市而去。 马周、萧翼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急如焚。 等到武官之子被传唤而来,对簿堂前,几十个身为武官之子的少年肯定顶不住刘中丞的诘问,若是有人能证实程俊当时说的那句“君子不重则不威”的意思是下重手,程俊就完了。 这时,台内身穿绿袍的四名侍御史、五名殿中侍御史一脸错愕朝这边走来。 “温大夫,出了什么大事,竟让御史台的人都出去了?” 温彦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迎上他们的目光,语气淡淡道:“与你们无关,该当职的当职去吧。” “诺!”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只得应声离开。 这时,马周发现温彦博朝这边瞥了一眼,心头一动,听出他刚才言语中的弦外之音,他是要他们下去通知宿国公,立即拱手道:“温大夫,若是没有别的事,我等告退!” 萧翼也琢磨出味,跟着作揖。 忽然,他们身后响起刘中丞的声音,“你们不许走!” “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谁也不能离开御史台!” 刘祥道冷声说完,和他们擦肩而过,走进了堂内。 马周、萧翼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温彦博瞥了一眼坐下来的刘祥道,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快回来,就是防止萧翼和马周离开,暗暗叹息了一声,这下是真保不住了。 “令史、书令史他们前去传唤武官之子,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都别站着了,坐下歇歇吧。” 温彦博说完,转头对堂外的马周和萧翼说道:“你们也进来歇着。” “诺。” 二人立即走进堂内。 此时程俊已经跪坐在了靠近门口的软垫上,马周、萧翼走过去,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处侠兄,你怕是凶多吉少了。” 萧翼叹息了一声,小声说道。 程俊正在享受放空大脑的感觉,闻言转头望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萧翼道:“这不明摆着吗,那些武官的儿子一旦来了御史台,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证实你说的那句君子不重则不威是下重手的意思,就能证明是你唆使武官儿子出手打人的。” “噗呲......” 程俊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翼懵逼道:“你笑什么?” 马周也一脸错愕,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笑得出来? 因为你们不了解武官,更不了解他们的儿子......程俊看着二人,沉吟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孝顺吗?” 萧翼道:“自古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大唐概莫能外,我能当上监察御史,当然孝顺了!” 程俊看向了马周。 马周转头看向别处道:“我幼年失去父母,虽没有尽得孝道,但也知道为人子者当以孝为尊的道理。” 把这茬给忘了......程俊歉然道:“抱歉,提起你伤心往事了。” “无妨,”马周望着他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俊迎上二人目光,说道:“你们刚才都说自己孝顺,那我再问你们,如果你们的父母犯了法,你们会不会扭送他们去官府?” 萧翼皱起了眉头,在脑海中幻想这一幕,然后摇头道:“不会。” 马周没有回应,而是低头思索起来,许久说道:“孟子的弟子桃应曾经问过孟子一个相似的问题,桃应问孟子,舜作为天子,父亲杀了人,他该怎么做。” “孟子的回答是,舜会放弃天子的地位,背着他的父亲跑到海滨,我想为人子者,都会效仿舜吧。” 程俊赞赏道:“宾王兄博学多才,以典故应答,佩服佩服。” 马周凝视着他,忽然说道:“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萧翼,问道:“要我解释吗?” “就你聪明,我是榆木脑袋!”萧翼翻了翻白眼,望着程俊说道:“处侠兄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之情,是不是这样?” 程俊点头缓缓说道:“孟子曾说‘尧舜之道,孝悌而已’。” “宾王兄刚才举的例子很好,舜为天子,其父杀人,舜便放弃天子位背父而逃,舜为天下子女之表率,所以父母犯法,为人子者必不可能送他们见官,这就是亲情。” “今日武官之子之所以殴打文官之子,看似是替我出头,实则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在朝中受了文官的气,他们动手打人,是在替他们父亲出气。” 萧翼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他们虽然做得不对,但情有可原啊!” 马周却读懂了程俊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嘴角微微勾起道: “自古子女孝顺者,无不是因为父母慈爱,想必平日里那些武官很爱护他们的儿子,所以武官之子才会因为他们父亲受了文官的气而动手打人,父慈子孝,大概就是这样,现在咱们刘中丞要传唤武官之子来御史台,那些当父亲的,怕是要护一回犊子了。” 果然有宰相之姿,慧眼如炬啊......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转头看向了闭目养神的刘中丞,笑容玩味的说道: “武官之子打了文官的儿子,在陛下惩治尉迟敬德之后,此事就已经到此为止。” “现在有人想要再生波澜,想拿武官的儿子开刀,不是说不行,只是我觉得此人所执之刀怕是不够坚硬啊。” 第37章 来,请喝水 看着马周、萧翼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程俊笑了笑,也不管他们听得懂听不懂,转头望向温彦博,说道: “温大夫,口渴了怎么办?” “……” 温彦博正在思索等会怎么去跟陛下交代,毕竟程俊是陛下上午选的监察御史,下午却被御史台治罪,无异于打了陛下的脸,他这个御史大夫难辞其咎。 这时听到程俊的话,他险些没绷住,怒然道:“忍着!” 程俊肃然道:“温大夫嘴唇干裂,是缺水之症,下官觉得补补水会好受一些。” 温彦博神色一怔,才听明白他是在关心自己,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道:“那就让台吏端水过来吧。” 马周忽然道:“咱们御史台的人都出去传唤武官的儿子了!” 温彦博这才想起来,看了看堂内众人。 崔仁师刚才毛遂自荐,跟着台吏们一起去了各坊武官之子家中。 当下堂内除了他这个御史大夫,就是御史中丞,还有三个监察御史,都是入流的官,指挥谁都不太好。 这时,程俊起身说道:“下官去端水过来。” 温彦博越看他越觉得顺眼,太有眼力劲了,语气温和道:“有劳程御史了。” 程俊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温大夫,下官去帮忙!” “下官也去!” 马周、萧翼同时起身,在得到温彦博的同意后,快步走出去追上了程俊。 此时程俊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萧翼笑道:“处侠兄,是不是找不到水碗?跟我来!” “好!” 程俊跟在他身后,来到御史台的厨房。 厨房中,有一口大锅,上面盖着一个锅盖。 程俊走过去揭开锅盖,发现锅中是冒着微微热气的温水。 萧翼笑着道:“咱们的御史大夫年纪五十有四,喝不了冰凉井水,所以每天都让庖厨烧一锅沸水,分给大家饮用。” 这时,马周拿来五个小碗,萧翼卷起袖子握住舀瓢,从锅中舀水出来倒入碗中。 程俊忽然说道:“这五碗水怎么分?” 萧翼怔然,“就五个人,一人一碗呗。” 程俊又问道:“哪碗是我的,哪碗是温大夫的,哪碗是你们的,哪碗是刘中丞的?” 萧翼好笑道:“这五碗水是从一个锅里面舀出来的,随便都行。” 那可不行......程俊摇头,“你们先把你们的挑出来。” 萧翼还想说什么,马周却捂住他的口,拿起一碗递给萧翼,然后又拿起一碗,端在手中,说道:“我跟萧翼兄的选好了。” 程俊很喜欢马周的做事风格,难怪以后他当上了宰相,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你们先喝一口。” 马周果断的抿了一口杯沿。 萧翼虽然不解程俊让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但没有再问,也喝了一口。 “还有一碗水,宾王兄你端着,咱们过去!” 程俊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又端起另外一碗,走在了最前面。 萧翼端着一碗自己的水,跟了上去。 马周端着两碗,走在最后。 很快,三人走回堂内。 程俊将手中没有喝过的一碗水放在了温彦博的桌子上,笑容温和而善良的说道:“温大夫,你润润嗓子。” 温彦博笑道:“有劳了。” 马周端着两碗水,正准备将没喝过的那碗水递给御史中丞,忽然看到程俊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立即明白过来,将没有喝过的那碗水递给了他。 程俊接过他递来的水碗,走到刘祥道面前,笑容和善道:“刘中丞,请喝水。” 刘祥道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抬手去接。 忽然,递过来的水碗一个不稳,从程俊手中滑落,砰铛一声掉在了地上,水花四溅。 刘祥道脸色一僵,手掌滞在了半空中。 “抱歉啊刘中丞,下官手滑了!” 程俊一脸诚恳的道歉,将手中的水碗递给了他,“若是刘中丞不嫌弃下官喝过的话,这碗就给你。” “……” 刘祥道脸色黑了下来,冷哼了一声,“你自己喝吧!” 说完,他看向了马周和萧翼。 马周和萧翼此时此刻终于明白程俊为什么要他们先喝一口了。 “下官已经喝过这碗水了。” 马周歉然道。 “下官也是。” 萧翼也露出歉然之色。 “……” 刘祥道再傻也看出这是程俊故意的,偏偏还不好发作,毕竟他都说了是不小心,若是因此呵斥他,难免有故意刁难之嫌。 他转头看向温彦博,见他咕嘟咕嘟的抿着水碗,气的火气都要从鼻子冒了出来。 他不信温彦博看不出来程俊是故意的,偏偏他一言不发。 偏袒之意,已经显露无疑! “刘中丞,你莫要介怀,下官去给你重新打一碗水。”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刘祥道怒声道:“本官有手有脚,用不着你!” 说罢,他黑着脸起身走向堂外,他不是不想让程俊重新打水,主要是怕程俊给他的水里添加东西。 程俊都敢当众给他难看,更不消说背地里给他喝的水里加东西了。 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自己动手。 程俊一边喝着水,一边望着刘祥道离开的背影,心里呵呵一笑,老小子等着,这才是刚开始。 “程御史,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时,温彦博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刘中丞是个小心眼,你得罪了他,他一定会报复你的。” 程俊迎上温彦博的目光,摇头说道:“温大夫,我没有得罪过刘中丞,是刘中丞先找我的麻烦。” 温彦博放下手中的水碗,说道:“可是你不唆使武官之子动手,他的儿子也不会挨打,他的儿子没有挨打,他又如何会找你的麻烦呢?” 程俊皱了皱眉道:“温大夫,怎么连你也认为是我唆使的?” 恐怕陛下那里也是这么觉得......温彦博忍住涌上喉咙的话。 程俊肃然道:“而且温大夫你这句话说的有问题,刘中丞的儿子挨打,是因为他跟那些文官的儿子一起,先收了我送的木牌,然后又将木牌扔在了我的脚下。” “是因为刘中丞的儿子和那些文官的儿子先做了这件事,惹怒了与我同行的武官之子,随后才挨了一顿打。” “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就是有我的事,那我也是受害者啊!” 程俊摊开双手愤愤然道:“凭什么我一个受害者,什么也没有干,还要被加害者的父亲如此不公平的对待呢?” “……” 温彦博目光古怪看着他,竟有些被他说服,想了想说道:“那你刚才也不该那样对刘中丞,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上官。” 程俊反问道,“我怎么对待了?” “你故意把碗扔他脚底下了。” “我那不是没拿稳不小心掉地上了吗?我说了去给他重新打一碗水,是刘中丞自己不愿意啊。” “……” 温彦博嘴角抽搐了几下,明眼人都能看出的问题,偏偏到程俊跟前就变得无辜且合理了。 不能跟他说了,温彦博觉得再争执下去,就变成自己的不对了,转移话题道:“等到武官的儿子一到,你觉得你唆使武官之子动手之事,还能瞒得住吗?” 第38章 请不来的武官之子 程俊严肃道:“如果武官之子来了御史台,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希望他们能快些来。” “你当真不怕?” 温彦博讶然问道。 程俊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难道他真是无辜的?温彦博抚着胡须,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对他的怀疑此刻有些动摇。 程俊端着水碗,回到马周和萧翼身边,跪坐在软垫上,低头抿着水碗的边沿。 萧翼敬佩道:“处侠兄,你胆子真大,虎须都敢碰。” 程俊放下水碗,转头问道:“爬墙虎哪来的虎须?” “噗呲......” 马周在旁边闻言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 萧翼惊叹道:“还是你敢说啊,以后在御史台我谁都不服,就服你!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程俊笑吟吟又喝了一口。 萧翼看了看低头吸溜喝水的温彦博,小声道:“处侠兄,咱们温大夫对你真不错,你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在帮你。” 程俊摇头道:“这话说的不对,他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陛下维护颜面。” 萧翼讶然,“处侠兄也发现了?” 也......程俊看了看萧翼,又看了看马周。 “我没发现,是宾王兄告诉我的,”萧翼笑道:“刚才你被崔仁师诘问时,我还以为你被他拿到了把柄,宾王兄对我说温大夫会保你,保你的原因也是这个!” “宾王兄大才!”程俊夸赞了一句,不忘给萧翼提供一个展示的机会,故意问道: “萧翼兄你可知道温大夫为什么要保下我,来维护陛下的颜面吗?” 萧翼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武德八载,突厥可汗颉利寇我并州,朝廷以温大夫为长史,随老将军张瑾一起,带五万精锐抵御匈奴。” “那年八月,张瑾和温大夫在并州太谷县与李高迁、张德政合兵十万,交战可汗颉利的突厥大军!” “那一战,我大唐将士与突厥大军血战七日,可惜寡不敌众,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张瑾败逃,张德政战死,温大夫被俘!” “好在温大夫是天子近侍,可汗颉利没有杀他,只是将温大夫流放到阴山苦寒之地。” 萧翼继续道:“武德九载,当今陛下继位,可汗颉利率领突厥大军忽至渭水畔。” “渭水畔与长安城咫尺之遥,当今陛下御驾亲征,与颉利一水之隔,斥责他背弃定约,颉利大惧,愿与陛下斩白马而设盟誓,这便是渭水之盟。” “之后颉利退走,献白马三千匹,羊一万口,陛下没有接受,命令颉利必须归还掳去的大唐百姓。” 这用词是真的妙啊......程俊都不得不佩服他,萧翼说的这番话,每一句都是在给李二挽尊,要不是读过史书,还以为兵临城下的是李二呢。 萧翼不知道他的腹诽,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温大夫才得以回朝,这两年他恪尽职守,去年被陛下任命为了御史大夫。” “可以说,温大夫这条命是陛下救的。” 萧翼笑道:“自陛下御极以来,总有大臣犯颜直谏,唯独温大夫的谏言不会惹怒陛下,不仅如此,他还会出面维护陛下,所以温大夫通过保你来维护天子颜面,我觉得合情合理。” 程俊肃然道:“萧翼兄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马周也是一脸敬佩,尤其是看到温彦博抬头投给萧翼一个赞赏眼神,心里对他的佩服更深了。 一番话拍两个人的马屁,这功力他自认比不过。 就在此时,堂外响起脚步声,刘中丞板着一张脸,端着水碗走了进来。 他坐下都没有喝水,而是先瞪了一眼程俊。 眼神又杀不了人......程俊一乐,迎上他怒视而来的目光,沉吟问道:“刘中丞,从锅里舀出来的水你也敢喝啊?” 刘祥道端起水碗正准备抿一口,闻言立即将碗沿从嘴边挪开,直勾勾盯视着他。 这小子别是尿里边了吧...... “你想说什么?” 刘祥道将水碗放在了案几上,冷声问道。 程俊摇头道:“算了,刘中丞你当下官刚才什么也没说。” “……” 刘祥道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握紧拳头,呼吸有些不畅。 刚才他在堂内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口干舌燥,可是程俊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安,面对水碗,想喝又不敢喝。 最终,他咬牙站起了身,又走了出去。 温彦博忽然道:“刘中丞,你这是去做什么?” “烧水!” 刘祥道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还真信啊......温彦博有些无语,转头看向程俊,问道:“刘中丞碗里的水有问题吗?” 程俊摇头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说?” 程俊解释道:“我是想提醒他,锅里的水放的太久已经凉了,凉水入腹会肚子不舒服。” 温彦博道:“那你倒是提醒啊!” 程俊双手一摊,无辜道:“我怕我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 “……”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他没看出来程俊的好心,就看见刘中丞被气得够呛。 马周、萧翼注视着程俊,眸中闪烁着佩服之色,在御史台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刘中丞想发火却发不出来的吃瘪样子。 许久,刘祥道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碗,嘴唇干裂着走了进来。 他烧水过程中,竟然连井水都没喝上一口.....程俊看着他对着水碗吹气抿水的样子,心里有些意外,又觉得好笑,他不会是觉得我在井水里下毒了吧。 这时,程俊听到堂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望去。 一位台吏令史打扮的中年人,愁眉苦脸的快步走了进来。 萧翼凑到程俊身边,小声说道:“这人是咱们御史台的冯令史。” 程俊微微颔首,示意了解。 “温大夫,刘中丞,卑职回来了。” 冯令史面对堂内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低头行叉手礼道。 温彦博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发现堂外再没别人。 还不等他询问,刘祥道先开口问道:“冯令史,你去了哪个武官家里?” 冯令史硬着头皮道:“卑职去了游击将军乔师望的府邸。” “乔师望有几个儿子?” “两个。” “今天是谁入宫了?” “乔家二郎。” “叫什么?” “乔备!” 刘祥道指着他的身后,冷声道:“本官让你传唤乔备过来,他人呢?” 冯令史无奈道:“卑职叫不来啊。”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祥道拍着桌子大喝道:“再去叫,叫到他来为止!” 冯令史心里比喝了中药还苦,愁的脸上都要拧出褶子了,说道:“刘中丞,卑职就是去乔府一百次也叫不来他啊。” “放屁,我御史台有监察之权,叫他来御史台问询,他敢不来?本官看你是玩忽职守!” 刘祥道闻言勃然发怒,温彦博抬手拦住他,好奇问道:“冯令史,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冯令史苦笑道:“卑职按照刘中丞的命令,去到乔府,见到了乔府的管家说明了来意。” “然后那位乔府管家问卑职为什么要让乔二郎去御史台,卑职说是奉刘中丞之令,请乔二郎到御史台接受问询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一事。” 温彦博问道:“然后呢?” 冯令史喉咙攒动,眼眸中忽然闪烁起恐惧之色。 “然后,他就让卑职在府外等着,卑职没有等到乔二郎,却等到了乔二郎的娘亲庐陵公主......” “温大夫你也知道,庐陵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她一出来,就让乔府管家拿水桶往门口泼水.....” 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的裤腿和鞋子竟然是湿的。 程俊不解问道:“你没骂她?”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程俊。 冯令史苦笑道:“卑职只是台中小吏,哪里敢骂公主啊,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说完,他望向了温彦博和刘祥道,说道: “温大夫,刘中丞,庐陵公主让卑职带话回来,说这次泼的水只是警告,御史台再敢派人去乔府,她就不客气了。” 第39章 我当然是要参你一本 “……” 台院内,霎时寂静无声。 许久,温彦博呵呵道:“本来想露个脸,这下倒好,咱们自己人把屁股露了出来,还让一个妇人扇了一巴掌。” 就在此时,台院、殿院、察院的令史、书令史、掌固、亭长等一百多个台吏陆续回来。 一进来,他们便对着温彦博和刘祥道大吐苦水。 “温大夫,刘中丞,卑职奉命去了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府邸,传唤其子秦怀道,秦府管家说秦怀道目前不在长安城,至于去了何处,没说!” “卑职去了潞国公侯君集家中,传唤侯家三郎侯元礼到御史台接受问询,可不等卑职说完来意,就被侯府管家给打出府了!” “卑职去了长平郡公张亮的府邸,连门都没叫开!” “卑职去了吴国公尉迟敬德府邸,见到了尉迟宝琳,说明来意后,尉迟宝琳让卑职去找吴国公,只要吴国公答应让他去御史台,他就过来,卑职左思右想,没敢去......” “卑职去了兵部尚书李靖的府邸,没有见到李德謇,但是见到了李尚书,李尚书听说要他儿子来御史台接受问询,说派人去叫,让卑职先喝茶,卑职喝了整整一百二十杯,都没等到人!他不让卑职上茅厕,卑职实在受不了了,只能先回来!” “……”温彦博听得头大如斗,看着台吏们都快群情激愤了,显然被武官们折腾的不轻,安慰道:“你们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程俊在一旁补充道:“庖厨的锅里有刚烧开的热水,你们记得喝。” 一百多名台吏纷纷望向程俊,他们已经知道他是陛下选的御史,想不到人竟然这么好,纷纷行叉手礼感激道:“多谢程御史关心!” “……” 刘祥道鼻子都快气歪了,那是我烧的水!你程俊凭什么慷他人之慨! 但话到嘴边,他又强忍了回去,虽然锅里的热水确实是他烧的,但现在要是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 可是不说又来气,刘祥道感觉快要气疯了。 等到一百多名台吏下去休息,程俊脸色严肃的对温彦博说道:“温大夫,武官之子不来怎么能行,我还等着请他们帮我证明我的清白!” “刘中丞,你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啊!” 他转头望向了刘中丞。 刘祥道知道程俊是在给他上压力,先瞪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 传唤武官之子来御史台的命令,是他亲口下的,现在台吏们无功而返,哪怕程俊不给他上压力,他现在也必须表明态度,说道:“温大夫,下官想亲自去一趟!” 温彦博皱了皱眉,局势已经洞若观火,请武官之子来御史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便直言说道: “你打算去找谁?是去找李靖,还是去找侯君集,还是说直接去找尉迟敬德?” “你觉得你去了,就能叫他们把儿子交出来,由你带回御史台吗?” “不说他们,就说那个乔备,乔备他娘是庐陵公主,庐陵公主是当今天子的妹妹,天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你以为你去了就有用?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刘祥道被他不客气的说了一顿,脸色涨红道:“温大夫,咱们御史台有监察之权!” 温彦博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又如何?那些武官犯法了吗?还是说那些武官的儿子犯法了?你就是要查,你也要有证据!” “一件由陛下亲自盖棺定论的事,朝中百官都服了,就你不服,在这件事上,老夫一直在容你忍你,你还要老夫怎样?” 说完,他目光扫向在场的其他人,语气严厉道:“都听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不许再提!” “诺!” 萧翼、马周连忙起身应诺。 程俊学着他们也应了一声,心中暗暗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温彦博在局势没有明朗以前,明面上对刘祥道听之任之,暗中又不停地对他伸出援手,凸出两边都不得罪。 现在局势明朗,他立即改变态度,拿出了御史台一把手的威严,压得刘祥道这个御史台二把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马周、萧翼在一旁彻底放下心,面带笑容看向程俊,有了温彦博的这句话,他的危机就算是解除了。 “温大夫之言,恕下官无法认同!” 这时,刘祥道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的目光霎时都放在了他身上,萧翼、马周一脸的惊愕,他有完没完了,怎么跟下棋一样,输不起啊...... 温彦博眉头紧皱,怫然不悦道:“刘中丞,本官也是为了你好,才不想你涉足太深,这件事你再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你想要调查此事,就必须要让那些武官之子来御史台,你请的动他们吗?” 刘祥道站直身体,抬手扶好戴在头顶的獬豸冠,语气铿锵有力说道: “那些武官不让他们的儿子来御史台,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即便不来,咱们也不能对他们的儿子怎么样。” “他们若是打着这个心思,觉得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 “我等御史,皇命在身,皇权特许,监察百官,风闻奏事!怎能因为他们的权势,就退而不前?” “他们不来御史台,可以啊,我现在就入宫请陛下降旨,召武官之子入宫与我当面对质!” 刘祥道冷哼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敢跟御史台对着干,敢不敢跟陛下对着干!” 说罢,他转身朝着堂外走去。 萧翼脸色一变,马周心中暗叫糟糕,没想到刘中丞还有这一手! 他看向了温彦博,却见他眉头拧了起来,一言不发。 温大夫也阻止不了他......马周顿时担忧起来,抬头望向了程俊。 却见程俊露出了笑容。 “刘中丞,请等等,下官和你一起入宫!” 程俊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温彦博看着他,一脸的惊诧。 萧翼、马周也愣住了,二人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跟着入宫。 刘祥道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问道:“你要入宫?你入宫做什么?” 程俊面带笑容,声音很轻,却如惊雷。 “当然是为了参刘中丞一本。” ………… 求礼物! 第40章 入宫面圣 参御史中丞一本?一句话,听得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许久,众人回过神,温彦博露出饶有兴味之色,看着二人。 马周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萧翼在一旁不停咂舌,来御史台有一年多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勇,敢参御史台的二把手。 “你参我什么?” 刘祥道皱起眉头,冷声问道。 程俊沉吟道:“刘中丞,你说两个人打架,一个人说我要打你脑门,刘中丞觉得另外一个人会不会有所防备?” “同样的道理,下官要参刘中丞一本,提前告诉你了,你不就有防备了吗?” 刘祥道瞪他说道,“本官坐得端行得正,怕你参?”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御史台,走向皇宫。 程俊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慢悠悠的整理着头顶的獬豸冠。 这时,温彦博走到他身边,好奇问道:“程御史,你真打算参刘中丞?” 程俊点头道:“我从不放狠话。” 倒也是,你都是直接干的......温彦博咽回已经到嘴边的话,望着远去的红袍背影,叹了口气道: “你们两个,都快赶上老夫的腰了,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说完,他挥手道:“想去就去吧,刘中丞都去了,也不差你一个。” “诺。” 程俊一笑,看到萧翼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又看了看望向这边的马周,知道他们想劝,摇头道:“这是我跟刘中丞的事,两位仁兄等我消息就是。” 说罢,他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真替处侠兄担心啊。” 萧翼看着他渐行渐远,担忧说道。 马周摸着下巴,也在目送程俊远去,忽然若有所悟,嘴角微微翘起: “原来是这样......” ………… 皇宫,太极殿内。 李世民盘腿而坐,此时他穿戴着乌帽,赤黄袍衫,九环带,六合靴,已经从正式的天子礼服换成这身天子常服。 他低头看着奏折,时不时拿起紫毫笔,记下上呈奏折的都督、刺史的名字。 这时,中年紫袍内侍太监三步并两步从殿外走到李世民的身边,弯腰轻声说道:“陛下,程俊还在皇宫附近。” 李世民闻言抬起头,“他怎么还没回去?” 自从得知皇后、公主相继道歉,李世民越想越觉得窝火,便告诉贴身的内侍太监,只要程俊出现在皇宫周围,就必须上报他的一举一动。 现在一听到程俊竟然没回去,他就感觉心中一紧,这小子还不回去,不会是想参朕一本吧? “程俊现在何处?” 李世民问道。 “程御史去御史台了。” 李世民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去拜见上官,哼哼道:“还算他懂事。” 张阿难看到案几上的墨汁快用完了,立即俯下身子拿起墨条研墨,同时笑着说道:“程御史虽然是第一天当御史,但他的父亲是宿国公,宿国公虽是武将,但也知道分寸,一定会告诉他不去御史台拜见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就是有失礼数。” 李世民瞅着他,语气带着些许不满道:“他知道个什么礼数?哪个懂礼数的臣子,会参皇后跟公主?” 正说着,忽然一名侍卫快步走来,停在殿外抱拳道: “陛下,御史台中丞刘祥道,监察御史程俊求见!” 李世民嘶了一口凉气,“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他们有什么事要见朕?” “刘中丞说,事关百官之子。” 李世民皱了皱眉,是武官儿子殴打文官儿子的事?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刘祥道又翻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下午,内侍省宦官递上来的御史选拔名单中,有刘祥道儿子的名字。 刘祥道是觉得朕只惩治一个尉迟敬德太轻了? 不对......朕惩治尉迟敬德是为了给文官们一个交代,文官们都已经认可朕的处置,他没有理由跳出来说朕处置的有问题。 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虽然没有证据,但可以肯定是程俊干的,他不会是冲着程俊来的吧?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对着侍卫问道:“程俊来做什么?” “程御史说,他来参刘中丞一本。” “……” 果然如此,李世民心中了然,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笑容玩味,有些等不及看他们两个人掐起来,挥手说道: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一米七左右的红袍中年人,和身穿青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相继走了进来。 “臣御史中丞刘祥道拜见陛下!”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刘祥道、程俊同时作揖,对着身穿天子常服的李世民说道。 “两位爱卿免礼。” 李世民说完,目光望向程俊,敢参朕的皇后,敢让朕的女儿道歉,今天说什么也不偏袒他! “刘爱卿,你有何事陈奏?” 李世民的目光从程俊身上挪开,转头望向刘祥道,语气温和道。 刘祥道沉声道:“臣请陛下降旨,召武官之子入宫,与臣当面对质!” 李世民挑眉,“缘由是什么?” 刘祥道抬头严色说道:“臣认为武官之子之所以殴打文官之子,是受到程俊的唆使!” 李世民抬手揪住胡须,沉吟道:“若是如此,朕惩治尉迟敬德岂不是不对了?” 刘祥道点头道:“是,陛下应该惩治程俊!” “有没有证据?” “臣现在没有证据,只要陛下召武官之子入宫,臣与他当面对质,就可以证明臣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 这是被抓住把柄了啊,李世民看向程俊,语气玩味道: “程爱卿,刘中丞刚才说武官之子打人,是你在背后唆使,你认吗?” 程俊反问道:“臣是女娲直接捏出来的人,陛下信吗?” 李世民摇头道:“不信!” 程俊呵笑道:“陛下都不信我说的,怎么就相信刘中丞说的是真的?” 意思是刘祥道的话比你说的还离谱?李世民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哼哼了一声,决定给他上点压力。 这时,程俊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刘中丞觉得事有蹊跷,臣以为就应该查,查到水落石出,查到真相大白,如此臣才不至于负屈含冤!” 负屈含冤这四个字谁说都不该你说......李世民腹诽了一句,问道:“你就不害怕查出来的对你不利?” 程俊肃然道:“温大夫也曾这样问过臣,臣是这样回他的,现在也这样回陛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李世民有些意外,这小子竟然这么笃定查不出来? 第41章 程俊的微操 李世民想了想,看向刘祥道:“刘爱卿,你觉得叫谁入宫的好?” 刘祥道斩钉截铁道:“尉迟宝琳!” 李世民大手一挥,对着不远处的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说道:“阿难,派人把尉迟宝琳叫进宫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行礼领旨,转身离去。 很快,一位皮肤黝黑的紫袍少年跟在张阿难身后,有些茫然的走了进来。 “臣尉迟宝琳,拜见陛下!” 李世民等他行礼完毕,说了一声平身,问道:“尉迟宝琳,朕问你,你带头殴打文官之子是受谁人指使?” 尉迟宝琳连忙道:“臣是看不惯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没人指使!” 嘴真够严实的......李世民转头道:“刘爱卿,你来问吧。” “臣遵旨!” 刘祥道拱了拱手,然后严肃的走到尉迟宝琳身边,盯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板道:“尉迟宝琳,本官是御史台中丞刘祥道,有话问你,你听好了!” “本官问你,你们打文官的儿子时,是在什么地方打的?” “承天门外。” 尉迟宝琳实话实说道。 “什么时辰?” “上午。” “几个人打的?” “五十九个。” 尉迟宝琳说完又补充道:“当时处侠兄......就是程御史,他先走了。” 刘祥道的询问方式,程俊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并不感到意外。 监察百官四个字,具体实施起来,是要渗透到各个府衙之中,不仅是看官吏做事称职不称职,还要看有没有徇私枉法的事,其中刑狱关系到人命,人命关天的事,御史都会管。 所以御史台经常会派人和大理寺、刑部的人一起审判狱讼、纠视刑狱。 刘祥道是御史台的二把手,他擅长审讯,再正常不过。 “本官再问你。” 刘祥道脸色变得愈发严肃,“程俊有没有对你说过,‘君子不重则不威’这句话?” 尉迟宝琳道:“有!” 刘祥道又问道:“你当时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不许下手太重,打个半死就完了’这句话?” 尉迟宝琳当时说了什么话,他竟然都知道......程俊稍加思索,明白过来,他肯定是从他儿子口中得知尉迟宝琳说过什么。 “有!” 对于刘祥道的问询,尉迟宝琳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那你有没有说过,‘别留手,往死里打’这句话?” “有!” “既然都有,本官再问你!‘不许下手太重,打个半死就完了’这句话,是不是在程俊告诉你君子不重则不威之前说的?” 尉迟宝琳迟疑了一下,“是......” 刘祥道再问:“程俊说完这句话之后,你是不是才说的‘别留手,往死里打’这句话?” 尉迟宝琳没吭声,而是望向了程俊。 露馅了......李世民暗暗摇头,尉迟宝琳还是太年轻,这时候把目光放在程俊身上,已经属于不打自招。 刘祥道忽然厉声道:“尉迟宝琳,你为什么要看程俊?” “你是不是觉得,本官的这个问题你一旦回答了,就会对他不利?” 程俊这时插话道:“刘中丞,你这是诱供。” 说完,程俊面带笑容的对尉迟宝琳说道:“宝琳兄,你如实回答即可,不要有任何隐瞒!” 尉迟宝琳点头,不再犹豫说道:“我现在就回答刘中丞刚才的问题,我确实是在程御史说完那句‘君子不重则不威’之后,说的那句‘别留手,往死里打’!” 刘祥道露出得逞的笑容,转头望向李世民,拱手道:“陛下,尉迟宝琳已经承认是受程俊唆使!” 尉迟宝琳睁大眼睛,叫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刘祥道见他竟然还死鸭子嘴硬,冷声道: “你在打人时,说了‘打个半死即可’,程俊一说‘君子不重则不威’,你就改口说‘往死里打’,这足以说明,‘君子不重则不威’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是要你下重手!” “你打人时,你是带头者,其他人随你一起打人,你说话时,那些武官的儿子按照你的指示做事,说明他们都听你的。” “‘君子不重则不威’这句话是程俊说给你的,你不仅理解了这句话的另外一层含义,而且还如此听话的施行,可见你和那些武官的儿子,都是受程俊指使!” 说完,他露出胜利笑容看向程俊。 程俊忽然叹了口气,“刘中丞,崔副端喜欢曲解圣人微言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喜欢曲解圣人言呢?” 刘祥道冷笑了一声,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这时,尉迟宝琳忽然道:“不对不对,刘中丞理解的不对!君子不重则不威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只有自重,才会有好的德行,才称得上是君子!” “程御史当时是在用这句话劝我!不是你说的下重手的意思,我当时听了程御史说的这句话,觉得像他这样的谦谦君子,竟然要受文官儿子们的羞辱,气性一下子上来,才说的这句话!” 闻言,刘祥道脸色一变,猛地转头,又惊又怒的盯着程俊。 程俊刚才说了那番话里有“曲解”二字,这是在给尉迟宝琳递话! 刘祥道登时怒火中烧,指着程俊的鼻子怒声道:“程俊,你竟敢当着陛下的面,暗示尉迟宝琳翻供!” 此刻,刘祥道也彻底明白程俊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入宫面圣。 程俊入宫的目的不单是要参他! 更是要在他审讯尉迟宝琳时,给尉迟宝琳一些暗示! 该死,功亏一篑了......刘祥道又惊又怒,懊恼自己竟然被程俊的参他一本给骗过去了! 李世民也看向了程俊,此时也明白过来,脸色一下子板了起来。 程俊是属泥鳅的吗......这么滑溜! 现在连尉迟宝琳自己都说,当时程俊说的这句‘君子不重则不威’是在劝他,而不是在暗示他下重手,算是把程俊彻底摘了个干净! 再加上自己已经惩治过尉迟宝琳的父亲,总的来说,刘中丞已经无力回天。 局势已经洞若观火,李世民也不得不开口表态,看着刘中丞说道:“刘爱卿,这下是不是真相大白了?” 刘祥道咬了咬牙,“陛下,尉迟宝琳在撒谎,臣请对他用刑!” “噗呲......” 程俊忽然在旁边没忍住笑出声。 ………… 求礼物! 第42章 轮到我了 李世民先瞪了程俊一眼,然后看向刘祥道,属实没想到他竟想对尉迟宝琳用刑,有些无语,板起脸庞道: “刘爱卿,你刚才说要对尉迟宝琳用刑?那朕问你,你打算对他用什么刑?是鞭刑,杖刑,徒刑,流刑,还是死刑?” “一群少年互殴,屁大点事,至于用刑吗?” 程俊在旁边拱手道:“陛下圣明,刘中丞这是想屈打成招!” 你好意思说这话......李世民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刘祥道棋差一招,把他漏算了,不然至于窘迫成现在这样? “这件事到此为止!” 李世民决定给这件事再盖一个棺盖,看着二人道:“你们谁有异议?” “……” 刘祥道嘴唇发颤,却说不出半个字。 本来胜券在握,就因为一时疏忽,导致满盘皆输。 他心里既懊恼又悔恨,更多的是无力感。 “陛下,臣有异议!” 这时,程俊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你有什么异议?不是已经还你清白了吗?” 程俊严肃说道:“臣确实沉冤昭雪,但是,诬陷臣指使武官之子打人者,却还没有被绳之以法!” “陛下,臣有本要奏!” 程俊后退一步,对着李世民作揖到底,声音洪亮道:“臣参御史台中丞刘祥道欺君之罪!” 刘祥道已经猜到程俊会参他,但没想到参他的竟然是这个罪名,浑身一个激灵,又急又怒道:“我什么时候欺君了?” 程俊直起身子,转头迎上他的惊怒目光,说道:“刘中丞,你现在已经知道我是清白的了。” 你清白个屁,刘祥道险些没忍住骂出来。 程俊道:“但是我知道,刘中丞你也清楚,在御史台时,你就知道我是清白的!” “可是,你却还要入宫,在陛下面前诬陷于我,你不是欺君是什么?” “你等等......”李世民抬手止住他,疑惑道:“你参他的罪名不对啊,不应该参他诬陷同僚吗?” 程俊转头看向李世民,沉吟了两秒,问道:“陛下可知我大唐律法中,诬陷之罪该如何处置?” “反坐啊。” “那臣如果参刘中丞诬陷同僚之罪,他会受到什么惩罚?” 李世民不假思索说道:“他要是诬陷成功,朕会收回赐给你的监察御史之职,若是诬陷之罪确凿,他反坐你的罪,但你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他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品阶不对等,所以刘爱卿最多降职贬官。” 程俊双手一摊道:“对啊,他诬告我一旦成功,我丢官,他诬告失败,却只降职,我参他这个罪干什么?” “欺君就不一样了。” 程俊肃然道:“欺君轻则流放,重则杀头!所以臣参刘中丞欺君之罪!” “……” 李世民气笑了,“你还真够实诚的。” “因为臣是御史!”程俊正色道:“臣不会欺君,也不能欺君!臣是天子耳目,臣若是欺君,就是毁天子之耳目,臣不是刘中丞,绝不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嘴是真够损的......李世民腹诽一句,看了一眼刘祥道。 刘祥道正想骂回去,这时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脸色一变,顾不得程俊骂他,急声道: “臣没有欺君,请陛下明察!” 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瞧见他那张脸,便想到了皇后和公主被他逼的道歉一事,心中哼了一声,决定偏袒一下刘祥道,说道:“程爱卿,朕觉得刘爱卿算不上欺君。” 程俊凝起眼瞳道,“陛下是想要包庇刘中丞吗?” 李世民瞪他道:“你今天是非得给他安个死罪是吗?” 程俊摇头道:“臣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想陛下依照我大唐律法处置!”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大怒道:“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这不一样!” 程俊解释道:“直接安个死罪,那他就是个死,按照我大唐律法处置,有可能轻判流放。” 李世民没好气道:“可是朕不想杀刘爱卿,更不想流放他!” 程俊反问道:“陛下不想依法处置刘中丞?” “你别在这跟朕绕!” 李世民哪里听不出他的话中的细微差别,抬手打断他,说道:“朕告诉你,朕要处置刘中丞,但是绝对不会按欺君之罪处置!” 程俊闻言忽然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陛下圣明!” 李世民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脸色一变。 坏了,又被他绕进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的欺君之罪,就是程俊瞎扯。 程俊故意这样说,其实就一个目的。 那就是治刘祥道的罪! 但在刚才,李世民已经决定今天偏袒一下刘祥道,不打算治他的罪。 现在倒好,因为程俊的话,不惩治刘祥道都不行了! “你属鸟的?” 李世民越想越气,说道:“搁这绕梁子呢?” 程俊正色道:“陛下,咱们先说正事!” 这是等不及想看刘祥道被治罪啊......李世民瞬间读懂他的心思,深吸了口气,决定跟他讲一讲道理,走到程俊面前,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严肃说道: “程爱卿,朕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打从一开始,朕就觉得武官的儿子打文官的儿子一事,根本不是一件大事,不就是百官的儿子不懂事,动起手了吗,朕已经派人看过了,都只是受了皮肉伤而已。” “所以没必要小题大做。” 李世民认真说道:“朕告诉你,即便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真是你在背后唆使的,让武官的儿子去打文官的儿子,朕也不会处置你,最多就是训斥你一顿而已。” “所以,你也别为难刘中丞了,朕训斥他一顿,这件事就此揭过去,你看如何?” “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程俊迎上李世民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就难以从命了?不就是点个头的事吗?”李世民急了,双手紧紧按住程俊肩膀,不停的摇晃道。 程俊任由他摇晃,丝毫不为所动,沉声说道: “陛下,犯法就是犯法,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犯的罪责小,就对他置之不顾?” “今日陛下因为一个人犯的罪责小,而不惩治,明日再遇到这样的人,又该如何处置?是不是也要如此判罚?” 程俊肃然道:“集腋成裘,积微成着,聚少成多,长此以往,民心何在?陛下不是要做明君吗?为什么要做昏君才会做的事?” 第43章 来,这身绿袍你穿上 程俊看李世民一脸纠结模样,就知道他现在心里开始动摇,决定再添一把火,继续说道: “罪无小罪,触法犯罪就要判罚,普天之下臣民皆知此理,怎么陛下非得跟臣民对着干?陛下曾引用荀子微言,告诫百官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怎么陛下自己先忘了?” “陛下今天见刘中丞罪责小,就免其罪,免罪随心,如何服众?” “够了够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说啊,李世民脸都绿了,双手紧握着程俊的双肩,不停的摇晃,强行打断他的话,又忍不下这口气,驳斥道: “朕承认你说的有一些道理,但是,你也得换位思考一下!你想想看,如果你是刘中丞,被人这样说,你如何是好?”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臣立即赴死!”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李世民气笑了,程俊说的话信不了半点,不是治他的罪,他当然是怎么说都行。 李世民转头看了一眼刘祥道,见他嘴唇都在哆嗦,显然也被气的不轻,心中一横,决定再试试,说道:“程爱卿,你随朕过来一下!” 他拽着程俊走到殿门口,确定刘祥道听不见,脸色严肃说道:“程爱卿,你知道刘爱卿他爹是谁吗?” 程俊怔然,“他还有爹?” “……” 这不骂人吗!李世民瞪他道:“你给朕好好说话!” 程俊问道:“陛下跟臣说这个干什么?” 李世民沉声道:“你听好了,刘爱卿他爹是吏部侍郎刘林甫!你让朕处置他的儿子,你就不怕得罪他?刘林甫的心眼,比他儿子可小多了!你今天这样为难他儿子,日后他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程俊皱了皱眉头,“臣有些听不明白陛下的话。” “哪句不明白?” 程俊迎上李世民注视来的目光,问道:“请问陛下,刘中丞犯法了吗?” “犯了啊。” “犯法该惩治吗?” “当然该啊!” “那谁惩治他?” “是朕啊。” 程俊摊开双手,肃然道:“刘中丞犯法,陛下以我大唐律法惩之,这里面有臣什么事?” “哈哈......” 李世民感觉今天笑的次数比近一个月的都多,还都是被气的,这小子怎么每次都能把他自己摘的这么干净,看他无辜的样子,就忍不住道:“刘爱卿因为你而被惩治,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程俊正色道:“陛下,你得清楚一件事,是刘中丞构陷于我,因此才获的罪!” “刘中丞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又怎样?” “总不能刘林甫因为他儿子吃了反坐诬陷,而怪到臣的头上吧?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程俊正气凛然道:“如果真是这样,臣会再来找陛下主持公道!” “……” 这小子是打算把他父子二人一块送走?李世民呆了一会,直到耳畔响起程俊的声音: “陛下,需要臣草拟圣旨吗?” 李世民回过神,瞪了他一眼,等不及了是吧,摆手道:“不用!” “阿难,你来拟旨!” 他对着站在殿内的中年紫袍内侍太监说道:“就写,御史中丞刘祥道诬告反坐,由御史中丞左迁为侍御史!” 左迁,是贬官的意思。 御史中丞是五品官,侍御史是六品,两者是一个天一个地,相差悬殊,程俊露出笑容道:“陛下从谏如流,不愧是明君之典范!” 不得不说,程俊骂人那叫一个损,但夸人的时候嘴跟抹了蜜一样,李世民听得神色一缓,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随即李世民走到了刘祥道面前。 刘祥道已经听见给他的降罪旨意,此刻面如纸色,低头不语。 你说你没事惹他干什么......李世民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刘爱卿,你也听到了,不是朕想贬你的官,实乃国法无情,你心里切莫怪朕。” “你下去好好当值,切不可再这样,御史台中丞之位,朕不会选别人,待你当职有功之时,朕再拔擢你为御史中丞!” 刘祥道抬起头,目光通红,热泪盈眶,哪里听不出李世民在给他挽尊,哽咽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程俊,说道:“还有事吗?没有事快走,马不停蹄的走!” “陛下,那刘中丞......不是,刘台端呢?” 程俊斜看了一眼刘祥道。 刘祥道被降职,现在已经不能用中丞称呼他了,要用侍御史的别称“台端”。 李世民大手一挥道:“你俩一起走!” 他现在急需要冷静冷静。 “陛下,就这样走?”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世民挑了挑眉,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刘祥道也放下手,眼眶通红看向程俊。 “陛下,我大唐官制,五品以上服红,七品以上服绿。” 程俊伸出手指,手指紧绷如弦,指向刘祥道,正色说道: “御史中丞是五品官职,侍御史是六品,陛下既然已经降了刘台端的官阶品级,那么他就不能再穿红袍,应立即改穿绿袍!” 至于这么较真么......李世民瞅着他,摆手说道:“回去了再换也不迟!” “臣以为不可!”程俊果断拒绝道:“臣以为不可有三,其一,我大唐官制森严,不可逾越!其二......”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别说了!” 李世民顿感头大如斗,感觉他这张嘴比魏征还要能说,立即打断他,转头看向刘祥道:“刘爱卿,程俊说的在理,你换一下官袍再出宫!” 说完,他不等刘祥道开口,转头给张阿难使了一个眼色。 张阿难心领神会,立即转身离开太极殿,再次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件崭新的绿色官袍。 “刘台端,请你换一下身上的官袍吧。” 张阿难语气柔和说道。 第44章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刘祥道看着托盘上崭新绿袍,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掌摘下腰带,脱掉身上的红色官袍,随即颤巍巍的拿起绿袍,穿在了身上。 李世民看他这样心里有些不忍,拽着程俊走到一边,板起脸庞说道:“程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就没有一点触动吗?先贤说过要有恻隐心,你怎么一点恻隐心都没有?” 程俊正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李世民两秒,确定他是认真的,严肃说道: “陛下,臣请问今天如果臣因为他的诬陷,而被迫脱去朝服,陛下会不会也问刘台端这个问题?” 李世民皱眉想了想,若有所悟,叹息说道:“恐怕不会......” 程俊道:“这就叫巴掌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刘台端一心想要为难臣,臣难道不应该反击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圣人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范睢当年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臣也是如此,这是圣贤教的,臣行的是圣贤之理!” 李二再次陷入思索,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理,感慨道:“你这张嘴,是真适合当言官啊,行了,朕听进去了,你可以马不停蹄的走了!” 程俊一笑,拱手道:“臣告退!” 此时,刘祥道已经换好了绿袍,恋恋不舍的看着中年紫袍太监将红袍带走,随即看到程俊离开大殿,心中又气又恨。 但此事已成定局,他也无力回天,长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微臣告退。” “下去吧。” 李世民还在琢磨着程俊刚才的话,闻言抬起头,看了刘祥道一眼,发觉心中对他的同情,因为程俊的那番话消失的无影无踪,挥了挥手,不带丝毫情感,再次恢复成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 等到二人离开,李世民呼出一口气,就听到张阿难的声音传来:“陛下,奴婢已经将刘祥道的治罪圣旨草拟好了。” “交给中书省吧,让那边润润笔,然后送去御史台!” 李世民吩咐完,再次拿起奏折看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着领旨后走到门口的张阿难说道:“等会先别急着回来,你再去传一道朕的旨意,今日不许程俊再入宫!” “奴婢遵旨!” 张阿难连忙转身领旨道。 ………… 御史台。 下午时分,察院门口,萧翼和马周身穿御史袍服,拎着一个胡凳,坐在巷道边上。 这里是去三院的必经之路。 只要在这里等着,任何人来御史台,他们都能看到。 萧翼感觉眼睛都睁的疼了,揉了揉眼睛道:“宾王兄,刘中丞和处侠兄去多久了?” 马周算了算时间,说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萧翼感慨道:“我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天呢?” 马周叹了口气道:“我也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也不知道处侠兄是不是真的如我说的那样。” 话音甫落,萧翼忽然蹭的一下站起,吓了马周一跳,当看到一位穿戴青袍獬豸冠的一米八五大高个朝这边走来,他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处侠兄,你可算回来了!” 萧翼激动道:“没出现什么意外吧?” 程俊一笑,“有惊无险吧。” 萧翼眼眸一亮,抬手指向旁边的马周,语气激动道:“厉害,太厉害了,处侠兄你去皇宫时,宾王兄也说了有惊无险四个字!” 闻言,程俊望向了马周,讶然道:“宾王兄猜到了?” 马周笑了笑,“只猜了个大概。” 程俊好奇道:“你说说,我听听对不对。” 马周沉吟说道:“刘中丞敢去皇宫找陛下说此事,我觉得肯定是有所准备,而你竟丝毫不担心去皇宫,似乎笃定他会一无所获,我就在想其中的关联。” “首先我想到的,是刘中丞的儿子被打,他一定从他儿子口中得知了什么线索,这个线索,肯定对处侠兄你不利。” “处侠兄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去的皇宫。” 马周望着程俊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刘中丞应该是请陛下降旨召某位武官之子入宫......我怀疑这位武官之子是尉迟宝琳,因为是他带的头......然后与他当面对质!” “刘中丞最擅长提审犯人,没几个犯人能顶得住他的问询,只要那位武官之子见到了刘中丞,肯定顶不住威逼,会如实交代!” “所以处侠兄此次入宫,真正的目的不是参刘中丞,而是要给那位武官之子一些暗示!” “比如......让他不要曲解圣贤的那句微言。” 马周笑着问道:“处侠兄,不知我猜中了多少?” “全部。” 像是他就在现场一样......程俊惊叹了一声,真不愧是未来的宰相,这份洞察力太强了。 萧翼也佩服的看着马周,说道:“宾王兄心细如发,有宰相之姿啊!” 他的洞察力也很强,程俊看了一眼萧翼,不对,和洞察力相比,他的拍马屁功夫更是强的离谱。 这时,马周的声音再次响起:“处侠兄,你有没有发现你漏算了一件事?” 程俊笑道:“你是说坊中才俊?” 马周闻言,感慨道:“处侠兄算无遗策啊。” 萧翼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好奇道:“这件事跟坊中才俊有什么关系?” 马周转头解释道:“如果刘中丞只是让陛下召尉迟宝琳入宫,对质时处侠兄只需暗示尉迟宝琳不要曲解圣人微言,只要尉迟宝琳不傻,就一定能读懂处侠兄的意思,便可让处侠兄化险为夷。” “但坊中才俊不一样,我听说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时,坊中才俊并不在现场,但他们入宫时,是和处侠兄在一起的,很有可能听过处侠兄提到‘君子不重则不威’的另外一层含义。” “一旦刘中丞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一点,便也可以坐实处侠兄唆使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的罪名。” 说完,马周看着程俊问道:“处侠兄有没有对坊中才俊提到过那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 “有提到过。” 听他这么说,马周愈发好奇,“那为何你不担心呢?” 程俊笑道:“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卖我?怎么可能呢,那些坊中才俊都是颜回君子,何况我还帮他们争取到了能在朝中各个府衙学习的机会。” 马周恍然大悟,“原来你对那些坊中少年有恩啊,那就不奇怪了。” “你对他们有恩,他们定然不会出卖于你,若是他们真这样做了,就是在自绝仕途,为朝臣所不齿。” 马周竖起大拇指赞赏道:“处侠兄做事环环相扣,有宰相之姿!” 能想到这一点,你也是......程俊心里想着。 萧翼此时也是恍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望向程俊的背后,见空无一人,好奇问道: “处侠兄,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刘中丞呢?” 程俊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有人过来,指着对方说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萧翼放眼望去,看到一个身穿绿袍的中年人,面容十分熟悉,不由愣了一下。 马周也望了过去,看到刘祥道此时竟然身穿六品七品才穿的绿色袍服,瞳孔猛地一缩。 刘中丞被降职了? 这时,台院有五个人走了出来,其中四人身穿绿袍,是台中的侍御史,边走边嚷嚷。 “刘中丞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啊!” “走,出去看看!” 另外一人是身穿紫袍的温彦博,此刻他抚着胡须,也跟着走出了台院。 当看到程俊以后,温彦博不由一怔。 这小子竟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刘中丞呢? 他望向更前方,当看见刘祥道身上穿着一件绿袍,温彦博瞳孔瞬间放大,嘶了一口凉气。 四名侍御史也注意到了他,目光放在刘祥道穿的绿袍上。 “卧槽!” 有人没绷住道。 第45章 你平人比你平事强多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啥情况? 刘中丞身上的红袍呢? 怎么穿上绿袍了? 温彦博瞬间反应过来,大步走了过去,错愕道:“刘中丞,你被陛下降职了?” 刘祥道目光通红看着温彦博,然后别过头去,没有吭声。 温彦博转头望向程俊,忍不住道:“你参的?” 程俊正在欣赏着众人脸上的表情,闻言笑道:“厉害吧?” “……” 马周、萧翼在旁边嘶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在拱火吗?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然后看向了刘祥道,只见刘祥道已经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程俊,忽然噗了一声,气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刘中丞?!” 温彦博脸色一变,赶忙跑过去搀扶他。 然而,程俊的速度更快。 “刘台端,醒醒!” 程俊一脸关切的来到刘祥道身边,手掌啪啪的拍着他的脸,声音开始很轻,逐渐响亮。 眼看着刘祥道脸上多出几条红印,温彦博脸色一变,赶忙冲过去拽住程俊,看了一眼刘祥道,见他还晕着,松了口气,随即瞪着程俊说道: “你不要命啦?殴打上官,知道什么罪名吗?” 程俊收回手掌,转头无辜说道:“温大夫,我是想叫醒刘台端!” 众人回过神,这时才知道刘祥道被陛下降职为了侍御史。 温彦博怒声道:“有拿巴掌叫醒人的吗?你掐他人中啊!” 程俊说道:“刘台端是我的上官,我救他心切,一时间给忘了,我听说晕倒的时候会咬舌头,只想着救他,我没有私心!” 温彦博无语,这话在坟头说,鬼听了都不信,忽然想到身后还有几个人,回头一看,只见四个侍御史呆愣在原地,还沉浸在程俊对刘祥道的特殊唤醒方式中,没回过神,大喝道: “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把刘台端送去太医署!” “诺!” 四名侍御史回过神,连忙跑了过去,一起抱着刘祥道的四肢,往太医署跑去。 “等等!” 温彦博忽然在背后叫住他们,“程御史刚才也是为了救人,你们不要出去胡说八道,以免被人参构陷同僚之罪,明白吗?” 四人浑身一个激灵,回头异口同声道:“明白!” “去吧!” 温彦博挥了挥手,然后望向了程俊,目光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真诚道:“多谢温大夫为下官仗义执言!” “你可拉倒吧。”温彦博板起脸庞道:“本官是不想御史台再少四个侍御史。” 萧翼、马周站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竟然觉得没有毛病。 程俊这才上任第一天,御史台就少了一位御史中丞。 这是在立威啊......马周眼瞳一凝,想明白过来,仅这一次,台中所有人都会知道程俊不好惹,不由心生佩服。 萧翼在旁边也反应过来,目光古怪看着程俊,终于明白他回来时说的有惊无险是什么意思了。 有惊的是刘祥道。 他是无险...... “不管怎么说,温大夫也是帮了下官。” 程俊笑道:“温大夫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下官,下官别的本事没有,平事能力一流。” 惹事才是一流吧......温彦博嘀咕了一声。 而且程俊哪是平事,那是平人! 温彦博叹了口气道:“别再让老夫丢人,让御史台丢人,老夫就谢天谢地喽。” “行了,都下去当职吧,老夫也得去想想怎么收拾你们倒腾出的烂摊子了。” 他摆了摆手,然后回往台院的院厅。 程俊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许久,他抬头看向了萧翼,说道:“萧翼兄,咱们御史台有几个冯令史?” 他问的是那位去游击将军乔师望家里,传唤其子乔备,结果被乔备母亲庐陵公主命人向他泼水的中年令史。 “就一个!” 萧翼说道。 “你帮我叫他过来!” “好!” 马周目送萧翼没入殿院,转头好奇问道:“处侠兄,你找冯令史做什么?” 程俊笑道:“我想请他帮忙带个路。” 带路?马周仔细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他是要去游击将军乔师望的府邸,惊疑道:“你要去干什么?”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殿院的出入口,缓缓说道:“我觉得温大夫这个人挺好的,看他刚才那样子,似乎挺发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所以,我决定帮他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 马周一点就透,知道他说的烂摊子,是刘祥道让御史台上百名台吏去传唤武官之子,结果他们铩羽而归的事。 当时台吏们回来以后,温彦博说过,本来想露个脸,结果自己人把屁股露了出来,还被一个妇人在上面扇了一巴掌。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说御史台丢尽了脸面。 想想也是,御史台倾巢而出,传唤武官的儿子们来问话,结果五十九个少年,竟一个也没有来。 事情传出去,御史台脸面何存。 想要收拾这个烂摊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脸面找回来! 马周光是想想要去五十九个武官家里,就觉得头大如斗,不敢再想下去,更别说去了之后还要想怎么挽回御史台的颜面了,叹息道:“难如补天啊。” “那可不一定。” 程俊转头看向他,笑道:“说不定,我就是女娲补天时用的那块五色石呢。” 马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眼眸一亮,猛地拍手道:“对啊,你是武官的儿子!” 但下一秒,他心头一动想到什么,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有这层关系,顶多和他们拉近距离,但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挽回御史台的颜面,怕是不可能,他们不会卖你这个人情的!” 第46章 开门,御史台的! 程俊闻言一笑,“那也要去了才知道行还是不行,不去永远不行,去了还有机会。” 这时他看到萧翼带着中年令史走了过来。 “卑职冯令尧见过程御史。” 身为御史台属吏,面对程俊这个上级,中年令史表现的恭恭敬敬。 程俊颔首示意,说道:“冯令史,你跟我出去一趟。” 冯令史连忙行叉手礼道:“请程御史示下,出去做什么,卑职好做准备。” “我们去找庐陵公主,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你帮忙带个路。” 冯令史闻言脸色一变。 怪不得御史台一百多人,程俊偏偏选中了他,整个御史台,只有他一个人去过那里。 冯令史想到自己的遭遇,神色一肃说道:“程御史,庐陵公主说了,不许御史台的人去她的府上,不然会对咱们不客气。” 程俊摆手道:“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你只管引路。” “诺!” 冯令史该说的都说了,看他坚持要去,便应诺一声。 “萧翼兄,宾王兄,我先去了!” 程俊回头看着二人,拱了拱手,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冯令史离开。 萧翼目送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身边的马周问道:“处侠兄去找庐陵公主做什么?” 马周道:“他说给咱们御史台找回颜面。” 萧翼愕然,“怎么找回颜面?” “不清楚,看处侠兄的样子,应该是有办法。” “希望他能成功吧。” 马周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是真的一点都想不出来程俊会怎么做。 ………… 哒哒的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一响一响。 程俊手握缰绳,踩着马镫,目视前方,一边控制马匹行走的方向,一边侧耳听着冯令史讲的有关游击将军乔师望的事。 简而言之,乔师望是大唐驸马,妻子是庐陵公主,公主属于下嫁,所以乔师望的府邸实际上是公主府。 “程御史,就是这里了。” 很快,二人骑马来到开化坊,停在了庐陵公主府外。 “卑职去敲门。” 冯令史翻身下马说道。 程俊拦住他,“不用,你跟在我身后即可。” 说完,程俊翻身下马,将马鞭和缰绳交给了冯令史,望着紧闭的府门,走到跟前抬手敲了敲。 砰砰砰! 伴随嘎吱一声,厚重的红漆府门从里面被打开,探出来一个国字脸的中老年人的脸庞。 对方看到程俊穿戴着獬豸冠和青色袍服,眼瞳一凝,厉声道: “御史台的?” “我家公主不是已经说过,不许御史台的人过来,否则不客气,你们的人没带话回去?” 程俊当做没听到,问道:“乔兄在不在?” 乔兄......两个字把公主府管事说愣住了,上下打量着程俊,惊疑道:“你是谁?” 程俊笑容温和善良道:“在下程俊。” “你是程三郎?” 公主府的管事瞬间变了脸色,像是冬天的冰层遇火一般,态度温和亲切道:“我家二郎回来之后,就不停的在夸你,今日一见,程三郎果然一表人才。” 他嘴上说着漂亮话,身体却没有挪动,更没有打开府门的意思,问道:“程三郎今日前来公主府,有何贵干?” 程俊笑道:“放心,我不是来找乔兄去御史台的。” 公主府管事脸上这才露出真诚笑容,看着程俊身上的御史袍,遗憾说道:“程三郎明显更适合明光铠,穿上一定威风凛凛。” 程俊笑道:“不管是做文官还是做武官,只要有功于社稷,就是好官。” 公主府的管事夸赞道:“程三郎文采斐然,不同凡响!请在堂屋稍等片刻,我这就派人去找我家二郎!” 说着,他便侧开身子,让程俊进来,随即看了一眼同他来的冯令史,想到程俊刚才说的话,便也放他进来。 来到堂屋,程俊正襟危坐在软垫上,接过公主府管事递来的茶杯,问道: “乔兄去干什么了?” “我家公主说今天府上不清净,让他去别院住着。” 程俊微微颔首,这里是公主府,是公主的宅子,乔师望自己也有府邸,安排乔备去那边住,可见庐陵公主已经做好御史台的人再敢来就不客气的准备了。 “乔驸马呢?” 程俊又问道。 公主府管事笑道:“陛下派他出使薛延陀,还没回来。” “公主殿下在府上吗?” “在!” 程俊放下茶杯,肃然说道:“乔兄那边,先不劳你找回来,我想先拜会一下公主殿下。” “毕竟初次登门,若是不拜见一下公主,有失礼仪。” 公主府管事了然,投给程俊一个赞赏眼神,想不到武官的儿子竟然这么懂礼仪,说道:“这倒也是,程三郎稍等,我这就去请我家公主。” “有劳了。” 程俊颔首示意,目送他离开堂屋。 冯令史坐在他的旁边,心中对程俊敬佩不已,程御史真厉害啊,做事不着痕迹,若是不表明来意,只听话音,根本听不出来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庐陵公主。 很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容貌气质俱佳的女人,身穿华丽襦裙,走了进来。 她脸色平静的扫视了一眼堂屋中的二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了穿戴獬豸冠御史袍的程俊身上。 程俊收回打量目光,站起身行礼道:“小侄程俊,见过伯母。” 冯令史也连忙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庐陵公主平静无波的脸庞上展露出一抹微笑,看也没看冯令史,一直盯视着程俊,缓缓说道: “刚才听管事说,御史台的人来了,本主还在想今天就是御史大夫温彦博来了,也要把他打出府去。” “你这一声伯母,叫的倒是好听,泄了本主的火气。” “坐吧。” 她指了指一边的软垫,坐上了主座,等到程俊也坐下,问道:“宿国公近来可好?” 程俊笑道:“家父一切安好。” 庐陵公主嗯了一声,“那咱们直截了当一些,管事说你要见本主,所为何事?” 第47章 兵法也能劝人? 做事果断,雷厉风行,果然是武官的老婆...... 程俊给她打了一个标签,心里也有了主意,问道:“伯母可知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的事?” 庐陵公主哼了一声,“明知故问,你们御史台的人都来了,本主能不知道吗?” “那伯母怎么看待此事?” “我儿为本主的夫君出了一口气,本主心里很高兴。” 庐陵公主眯起眼眸,说道:“这件事陛下已经惩治了尉迟敬德,让他去看守宫门,按理来说,已经盖棺定论。” “是你们御史台里的哪位主儿,想把这件事重新翻出来?” 程俊应道:“是刘祥道刘中丞......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刘台端。” 庐陵公主一愣,她知道刘祥道,在朝中很是有名,不仅因为有一个担任吏部侍郎的爹,还因为他自己本身能力就很出众。 “台端......本主记得是侍御史的别称吧?” 庐陵公主迟疑道:“陛下贬了他的官?” 程俊点头道:“是。” “谁干的?” “小侄干的。” “你?” 庐陵公主吃了一惊,不得不重新审视程俊,那可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二把手,竟然栽在了刚上任一天的监察御史手里。 她不信刘中丞没能力,他栽在了程俊手里,只能说明程俊更心机深敏。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来本主的府上?” 庐陵公主好奇问道。 来堂屋的路上,她已经问过管事,管事的说程俊只是来找乔备,没有其他意图。 她信不了一点。 哪有穿着公服来找人的。 穿公服,那就是为了公事而来! 程俊沉吟道:“小侄这次来,是私事,也是公事。” 庐陵公主闻言哼了一声,果然和想的一样,语气淡淡道:“你所谓的私事,本主已经知道了,你说的公事是什么?” “公事就是小侄代表御史台而来。” 程俊话音甫落,庐陵公主蹭的一下站起身,对着堂外大喝道:“来人,送客!” 唰的一下,公主府管事面容冷峻的带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家吏走进堂屋,站在了程俊和冯令史面前,等着他们识趣离开。 冯令史感受到他们投来狠厉目光,一时汗流浃背,坐若针毡,恨不得立即起身逃出去。 他看了一眼程俊,见他竟然在喝茶。 “伯母,小侄时间充裕,不着急。” 程俊手握茶杯,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笑着说道。 庐陵公主见他这般镇定自若,有些意外,语气淡淡道:“你有没有时间,跟本主没关系,本主不想陪你在这里耗着!” 她语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程俊,本主念你是武官的儿子,从你进来到现在,没有为难过你。” “本主与你好好说话,不是说本主是个好说话的人。” “今天你若是私事来的,本主欢迎,但若是公事,你就请回吧,本主已经吩咐过了,看见御史台的人一律赶出去!你不要让本主失了颜面。” 程俊耐心听她讲完,然后迎上她的目光,正色问道: “伯母,你觉得不把御史台的人赶出去,就是有失颜面,那御史台传唤乔备兄,伯母拦住他不去,御史台是否也是有失颜面?” 庐陵公主挑眉道:“你到底是哪头的?怎么帮着御史台说话?是不是你穿着这身衣服,你就不认你是武官儿子这层身份了?” “若是如此,你就把这身衣服脱了,再来面见本主!” 眼看庐陵公主逐渐不耐烦,程俊决定加快一下进度,肃然说道:“伯母,这就是我说的,为什么我这次来,既是私事,也是公事,伯母觉得,御史台如何?” 庐陵公主嗤笑道:“一帮只会拌嘴皮子的言官!” “但是言语也能杀人!” 程俊放下茶杯,缓缓说道:“有些时候,沙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动动嘴皮子却能得到。” “比如想要一个将军的脑袋,这个将军坐镇帅帐,有万军保护,我们在沙场上杀不死他,但只要买通对方君王身边的人,让那人去进献谗言,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个将军杀死。” “兵法中,这叫离间计。” 庐陵公主双手抱肩,对他露出饶有兴味之色:“懂兵法,说明你还记得你是哪边的,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程俊道:“伯父是我大唐的游击将军,征战沙场,立下过赫赫军功,伯母身为伯父的贤妻,肯定也知道一些兵法,伯母可曾听说过‘围城必阙’?” 庐陵公主颔首道:“本主以前翻看过一些兵法书籍,若是没有记错,此句出自《孙子兵法》的军争篇,说的是用兵之法。” “伯母耳闻能言,过目能诵,小侄佩服!” 程俊恭维了一句,随即继续说道:“这次御史台传唤武官之子,就像是在沙场上交战的敌我双方。” “御史台是‘敌’,公主府是‘我’,敌人来犯,伯母巾帼不让须眉,带着管事家吏杀的御史台台吏们丢盔卸甲,狼狈而逃,真乃女英雄!” “现在的御史台,就像是龟缩城池之中不敢应战的败军,伯母和其他五十九个武官,俨然将御史台这支败军团团围住,使其无路能逃,濒临绝境。” “但为什么兵法上讲,围城要留一个出口呢?” 不等庐陵公主回应,程俊率先解释道:“因为把敌人逼急了,敌人就会拼命,没了后路,就会向死而生,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皆是如此。” 程俊叹息道:“咱们本来已经不废一兵一卒的大获全胜,若是因为把御史台逼得太狠,反而对咱们不利,这是小侄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庐陵公主听他讲着,放下了双臂,露出倾听之色,同时若有所思。 第48章 面子不是给御史台的,是给你的 程俊继续道:“御史台的目的是要传唤武官之子,现在武官之子一个没去,说明咱们已经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此次率领御史台的人是刘祥道,已经被我参了一本,由御史中丞贬为侍御史,官降一品,他已经无力率领御史台与咱们交锋。” “而御史台的温大夫现在迫切想要找到一处台阶下来。” 庐陵公主这一下子听明白了,原来程俊跑这里是为了给温彦博找台阶,冷笑道:“本主若是不给他这个台阶,他能奈何?” 程俊严肃道:“如果伯母不给温大夫这个台阶,非要让御史台颜面尽失,那么,御史台就会跟你拼命!” “御史台监察百官,风闻奏事,只要逮着伯母和伯父每天的查,每天的参,伯母觉得公主府日后还能安生吗?” 庐陵公主闻言心中一惊,又有些不悦:“没让儿子去御史台的有五十九家,你们御史台怎么偏偏选中了本主?” 程俊摊开双手道:“温彦博温大夫说,御史台想露个脸,结果露出了屁股,还被公主在上面扇了一巴掌,你说他能不急吗?” 程俊耐心解释道:“伯母你仔细想想,温大夫乃是一台之长,御史台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若是不把颜面找回来,必被百官耻笑,御史台的人以后还怎么去监察百官?” 庐陵公主盯着他,突然问道:“程俊,你去过其他武官家里吗?” “没有。” “为什么你要先来找本主,而不是先去找别的武官?” 程俊无奈道:“因为这些人里面,就伯母讲道理,其他人恐怕我还没开口拳头已经过来了,小侄明明是为了大家好,要是挨揍了多不值啊。” “噗呲......” 庐陵公主没忍住笑出声,心里更愉悦了许多。 此刻她也明白过来,程俊这次过来,不仅是帮御史台,更是在帮她和其他武官,这也是他为什么说既为私事又为公事,笑吟吟道:“所以本主给他一个台阶就可以了?” “不错!” 程俊笑道:“这就是围城必阙,我们已经赢了,御史台也退让了,完全没必要把御史台往死里逼急。” “只要伯母给出这个台阶,御史台从伯母这里找回了颜面,那么,御史台针对谁也不会针对伯母。” 程俊情真意切的说道:“甚至因为伯母给的这个台阶,以后有些事,御史台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庐陵公主闻言眸光闪烁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程俊,感慨道:“本主被你说服了。” 程俊笑了笑,说道:“那也是因为伯母明辨是非,否则我再巧舌如簧,又如何能劝得动伯母呢?” 庐陵公主听得眉开眼笑,越看他越顺眼,啧啧称奇道:“你是武官的儿子,又是御史台的人,真像是春秋战国时的苏秦。” 这是拿我当间谍了? 程俊肃然道:“那我一定是老实人。” “噗呲......” 庐陵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本主就喜欢你这样的老实人。” “说吧,要本主怎么做?都依你。” 看她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程俊沉吟说道:“温大夫在找台阶下,为的就是面子,伯母只要给足面子就可以了。” “明白明白。” 庐陵公主眉眼含笑说道:“本主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公务繁忙,就不用见乔备了吧,以后再来。” 她已经看出程俊这次来公主府的目的就是只为了见她,来找乔备只是一个幌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小侄听伯母的。” 庐陵公主见他一副晚辈的态度,越看越喜欢,想了想说道:“本主再帮你一把,你不用来回跑了,直接回御史台吧,剩下的事,本主会派人转告其他武官的。” “多谢伯母!” 庐陵公主摆手道:“自己人客气什么,你都当间使了,以后咱们的人,你可要多多照顾。” 间使,我方叫做卧底,敌方叫做细作。 程俊笑了笑,抬起手掌,指向了坐在旁边此刻对他一脸钦佩的冯令史,说道: “伯母,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御史台的冯令史。” “就是伯母你让管家泼水,泼他一身的那位。” 冯令史没想到程俊竟然在公主面前提到了他,看到庐陵公主投来目光,瞬间挺直腰杆,坐在那里神情慌张,手足无措。 “他可不是咱们自己人啊。” 庐陵公主收回目光,有些疑惑的望着程俊,不解好端端的程俊为什么要对她介绍一个台吏。 程俊肃然道:“要是哪天他把今天咱们的谈话捅到温大夫那里,我这个间使,怕是就要没有用了。” 庐陵公主一点就透,眯起眼眸道:“那本主贿赂一下?让他给咱们卖命?” 程俊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庐陵公主投给程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并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对着站在堂屋内的公主府管事招了招手,低声对管事说了几句话。 公主府管事点头离开,很快去而复返,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件崭新的袍衫,以及一锭银子。 虽然银子不能当钱用,但是可以打成首饰。 冯令史想起自己的妻子念叨想要一个银饰簪子很久,若是拿这锭银子打成簪子送给她,能让她开心好几个月。 毕竟簪子可不便宜。 公主府管事面带笑容走向冯令史,连带着托盘递到了他的面前,声音温和说道:“冯令史,这是公主殿下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冯令史手忙脚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转头眼巴巴看向程俊。 程俊无语道:“公主殿下收买你呢,你看我干什么?” “哈哈哈哈!” 庐陵公主闻言笑的合不拢嘴,说道:“他不敢要,你就先替他收下,有些事情还是要背地里干才行。” 程俊见公主府管事将东西递过来,起身伸手接了说道:“那小侄就先替他收下了。” 庐陵公主笑吟吟道:“你这么聪明,以后多带带本主的傻儿子,他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本主就欣慰了。” “小侄一定不会让伯母失望的。” 程俊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伯母,小侄告辞,先回御史台去复命!” 庐陵公主起身道:“本主亲自送送你!” 公主府管事吃惊看着她,自从公主嫁给乔师望后,每每有人前来拜见,都是他这个管事送对方离开。 这还是头一次公主殿下亲自要送一个人出府。 程俊并不知道这个细节,但多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在她的相送下,和冯令史一起离开了公主府,骑马离去。 庐陵公主站在府外,望着他远去,久久没有收回目光,语气缓缓对站在身后的管事说道: “你去准备一些好礼,派人送去御史台,然后再派人前去告诉那些武官,将程俊刚才在堂屋说的话,简明扼要的告诉他们,让他们也准备一些好礼给御史台送去。” “如果有人不愿意,就告诉那人。” 庐陵公主转头望着管事道:“程俊之才,不弱房杜,日后必为宰相。” 管事眼睛瞬间睁地老大,房杜指的是房玄龄和杜如晦,公主殿下竟然觉得程俊有这么大的潜力。 管事震撼回神,立即抱拳,庄严肃穆道:“诺!” 第49章 御史台的面子和里子 从庐陵公主府离开后,程俊骑马慢行,冯令史怀抱新衣和银锭,跟在他的身后。 当看到公主府有人骑马而出,去往其他武将之子家中,程俊方才放下了心。 “程御史,这些东西是送你府上,还是先带回御史台?” 这时,身后响起冯令史的声音,程俊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是崭新衣服和锭银,摆手道:“这两样东西是庐陵公主给你的。” 冯令史连忙摇头:“卑职不敢要!” 程俊忍俊不禁说道:“你不会真以为,她拿这两样东西是为了贿赂你,怕你把我们的对话告诉温大夫啊?想什么呢,这是她给你的赔礼。” “赔礼?” 冯令史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那可是庐陵公主,当今陛下的妹妹,而他只是御史台的一个小吏,庐陵公主怎么可能会把他放在眼里,更不可能给他赔礼。 程俊想了想,决定以站在御史台的角度,来给他解释这件事: “你是不是忘了她叫公主府管事拿水泼你的事?你当时回御史台时,我看你的裤子跟靴子都是湿的,就是因为这一点,她才要给你赔礼。” 冯令史不傻,立即想到当时程俊给庐陵公主介绍他的事,瞬间领悟过来,程俊是在给他出头,鼻子发酸,感动得热泪盈眶,哽咽道:“卑职何德何能,蒙程御史如此厚爱!” 程俊勒了一下缰绳,来到冯令史身边,看他眼眶通红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 “因为你是御史台的人,恰巧我也是。” 程俊看他仍旧一副疑惑的模样,继续道:“就拿这件事来讲,不管是谁给你的命令,你去了公主府,代表的就是御史台。” “对方不管是什么身份,不管你要他们做什么,总之他们都必须按照你说的去做,否则就是不给御史台面子。” “在御史台,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面子不能沾一点灰尘,出了事,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了面子上,就是毁台的大事。” “面子去请武官之子,里子可能就要做好除掉武官的准备。” 程俊转头问道:“冯令史,这下你明白了吗?” 冯令史凝视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冯令史也终于明白,程俊为什么要那么婉转的让庐陵公主给他赔礼了。 因为他去公主府代表的是御史台,是御史台的面子! 庐陵公主让人用水泼他,水是泼在了他的裤子上,但也泼在了御史台的面子上。 就像程俊刚才说的那样,面子出了事,里子得收着。 但冯令史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好里子的,尤其是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想不到除了程俊以外,还有谁能像程俊一样,把御史台的面子给找回来。 这一刻,冯令史忽然感觉到,因为程俊的到来,自己对御史台的认同感浓烈了几分,肃然抱拳道:“程御史放心,卑职以后做事,绝对不会再让御史台丢失一点面子!” 一点就透,难怪能在御史台当差.....程俊满意点头,他说的这些话,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冯令史这个道理,都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冯令史已经领悟到了。 “走吧,回御史台!” “诺!” ………… 御史台。 程俊赶回来后,将黑色骏马交给冯令史,然后走向察院院厅,远远地,就看到马周和萧翼坐在里面,一个低头沉思,一个抬头看着头顶。 “处侠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萧翼注意到他,讶然问道。 马周闻言抬起头,望着面前一米八五的大高个,眸光闪烁着了然之色,说道:“现在才回来,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在一炷香前就已经回来了。” 程俊好笑道:“啥意思,真觉得我办不成?” 马周摇头说道:“我不单指的你,我是指御史台的所有人,你知道吗,温大夫这会都快要愁死了。” “那正好,我过去一趟,给他解解愁!” 程俊笑着说道。 眼看着他就要出发,萧翼赶忙拉住他,哭笑不得说道:“你这是去拱火还是去给他解愁啊?你知道温大夫现在愁什么吗?” 程俊说道:“不就是愁御史台丢面子的事吗?” “那你还去?” “我不是说过帮温大夫找回御史台的面子吗?” “你找回了吗?” “对啊,不然我去干什么?” 程俊摊开双手说道。 萧翼、马周同时呆愣了一下。 很快,马周率先回过神,他知道程俊不是打诳语的人,既然他说出了口,那就是一定办成了,激动道: “你出去没多久,最多只去了庐陵公主一家,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俊简明扼要道:“我从公主府出来时,庐陵公主让我先回御史台,剩下的事她派人去做,就这么简单。” 马周眸光闪烁说道:“难怪你这么快回来,这就说的通了......但也不对,且不说你怎么从庐陵公主那里找回面子,我就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庐陵公主答应派人去另外五十八名武官府邸的?” 程俊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说服她?” 马周怔然,“不靠说服靠什么?” 程俊道:“靠她自愿啊。” 嘶......马周倒吸了口凉气,萧翼也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他该不会是在吹牛吧,怎么越说越离谱。 “两位仁兄,我先去帮温大夫解解愁,等会我再过来!” 程俊和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往旁边的台院走去。 萧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头问道:“宾王兄,处侠兄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怎么胡言乱语?” 马周没有吭声,低头沉思着,他不相信程俊会胡言乱语,毕竟他可是能把皇后参到道歉的人。 忽然,马周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抬头对萧翼说道:“我们去找冯令史问问!” “对啊!”萧翼眸光一亮,“他今天跟处侠兄一块去了庐陵公主府邸。” 很快,二人找到了刚刚安置好马匹的冯令史。 “冯令史,问你一个问题,程御史是如何说服的庐陵公主,能让她答应派人去其他武官府邸的?” 听到马周的询问,冯令史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 “程御史没去说服庐陵公主,是庐陵公主自己提出要帮忙的。” 马周、萧翼闻言,瞬间呆若木鸡。 程俊竟然说的都是真的? ………… 今日还会加更!感谢送礼物的大大们! 第50章 眉开眼笑的温彦博,好贤侄! 御史台,台院。 程俊走到院厅门口,就看到温彦博坐在里边,十根手指按在额头两侧,眉头紧锁,双眼怒睁,一副曹操头疾发作的模样。 程俊走进去问道:“温大夫,需要下官找华佗过来给你看看吗?” 温彦博抬头怒目而视道,“老夫现在头大如斗,你还过来消遣老夫?” 程俊肃然道:“下官没开玩笑。” “那好,你去把华佗找来!” “已经来了,”程俊指了指自己,“这不站在温大夫面前吗?” 温彦博气笑道,“你还敢说你没在消遣老夫?你信不信老夫真当一回曹操,把你砍了?” 程俊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气话,毕竟温彦博是帮过他的人。 他走到温彦博身边,拿起案几上的水碗递过去说道:“温大夫消消气,你说你一大把年纪,在这跟下官怄什么气啊?” “还不是被你们弄出来的事给气的?” 温彦博接过水碗没好气道。 程俊摊手道:“我不是给你去平事了吗?” “那你把事情平了吗?” “平了啊。” 温彦博闻言哼了一声,信不了他一点,问道:“你知道你平的事是什么事吗,就这么快回来?” 程俊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懂什么,”温彦博瞪了他一眼道:“咱们是御史,御史台丢了这么大的颜面,以后还如何去监察百官?你总不想以后去其他府衙时,被那些官吏当面笑话吧?就算人家不在当面笑话你,背后肯定也会说你,长此以往,御史台威信何存?” “你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大!” 程俊肃然道:“其实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气老夫?” 温彦博没好气说道。 就在此时,台院中的一个中老年令史一脸不可思议的快步走过来,对温彦博说道:“温大夫,外面来了好多武官家的人,说是求见温大夫!” 温彦博闻言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骂道:“他们是李子吃多了吗,得理不饶人!” “叫他们进来!” 温彦博怒气冲冲道,这帮武官真当他是捏出来的泥人,他不找事也就罢了,他们竟然敢派人来御史台,今天不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难消心头之气! “诺!” 那名中老年令史连忙点头,转身而去。 很快,他又跑了回来,这次脸上的神色更加不可思议,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 “庐陵公主府管事到——” “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府邸管家到——” “潞国公侯君集府邸管家到——” “长平郡公张亮府邸管家到——” “吴国公尉迟敬德府邸管家到——” “兵部尚书李靖府邸管家到——” “……” 温彦博睁大眼睛看着他,气的声音都颤抖了,“你个混账东西,你是哪边的?他们来气老夫,你还要在老夫面前报他们的名号?” 中老年令史的声音戛然而止,正想解释,却见乌泱泱一片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温彦博注目而去,正准备直接开口骂人,忽然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中竟然都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不由挑了挑眉头,将已经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俊。 程俊冲他挤了一下眉弄了一下眼。 温彦博瞬间明悟,强行按住电流般冲击他心头的震撼,望向朝这边走来的五十多个各府管事、管家。 各个武官家的管事、管家站到院厅外,其中一人率先走进来,余下的人跟他身后陆续而入。 “在下庐陵公主府管事,我家公主说,今日是她做得不对,特让我来御史台,带此薄礼,向温大夫道歉!” “在下左武卫大将军府管家,我家郎主说今日做的过火了,以后御史台的人上门,绝对以礼相待,还望温大夫见谅!” “在下潞国公府管家,我家国公让我带这些皮外伤药,以及这些钱银过来,送给今日去我府上的台吏,当时我家国公在气头上,现在悔恨不已,说不该那样做!” “在下长平郡公府管家,我家郡公说他今天不在府上,所以御史台的人去了没有敲开门,他深表歉意,命我过来送上薄礼,请温大夫见谅!” “在下吴国公府邸管家,我家国公本来想亲自过来,但因为还在当值,不敢擅离职守,特命在下前来,送上薄礼,请温大夫心里勿要怪罪!” “在下李府管家,我家郎主说,温大夫胸襟开阔,不会与他计较,但他有错在先,特命我带此薄礼,前来向温大夫道歉!” …… 台院院厅一时人满为患。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动了三院。 台院的侍御史、殿院的殿中侍御史,以及刚刚从察院赶过来的马周、萧翼二人,看到这一幕,彻底惊呆了。 仔细数了数,一共来了五十八个武官府邸的管事、管家,他们的目的竟然出奇的一致,都是来御史台给御史大夫道歉的。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望向了程俊。 马周、萧翼心中震撼至极,他真的办成了。 温彦博也转头望向他,眸光闪烁,像是在看一件稀奇珍宝。 程俊迎上温彦博的目光,有些无语道:“温大夫,他们是给你道歉,又不是给我,你看我干什么?” “你说得对,他们是来道歉的。”温彦博呵呵一笑,缓缓起身,望向站在院厅外的三院御史: “来人,把他们的东西都收下!” 说完,他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站在院厅里的五十八名武官府邸的管事、管家,缓缓说道: “今日之事,老夫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去告诉你们的家主,他们的歉意,老夫代御史台收下了,但不可再有下次!” 众人一笑,庐陵公主府管家拱手道:“我们会把温大夫的话带回去的,若是没有别的事,告辞!” 说完,他行礼之后,直起身子,并没有出去,而是望向了程俊,笑着拱了拱手,“程三郎,在下告辞!” 说罢,他方才告退。 其他府邸管事、管家也学着他,先给温彦博行礼,然后又给程俊行礼,道了一声“程三郎告辞”,方才离开。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更加震撼,这种待遇,御史台除了温彦博外,就只有程俊了,所有人在这一刻开始重新审视程俊起来。 “你们杵在外面干什么,都当职去!” 这时,伴随着温彦博的一声大喝,三院的御史纷纷应诺离开。 温彦博等人都走了以后,坐回到了软垫上,此时他的眉宇间已经看不出半点愁容,只有舒爽,转头望向程俊,和颜悦色说道: “程贤侄......” 称呼都变了......程俊一笑,拱手道:“在!” 温彦博拦住他拱手的动作,肃然道:“老夫跟你父亲私交甚好,你不用时时行礼。” 你俩年纪差十几岁呢......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那若是不当差的时候,下官就叫温大夫一声伯父。” “如此甚好!” 温彦博眉开眼笑的点了点头,旋即好奇问道:“程贤侄,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一起来御史台道歉的?” 第51章 道歉你不接?我接! 程俊说道:“就是用嘴说啊。” “……” 温彦博笑容僵硬,忽然握紧拳头,龇牙道:“你至于这么言简意赅吗?” 大哥二哥就喜欢这么说话,我肯定是被他们影响了...... 程俊轻咳一声,沉吟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温伯父你想想,两个人打架,一方赢了,一方输了,他们各自会怎么做?” 温彦博思索片刻,恍然说道:“打输的一方想要找回面子,打赢的一方想要脱身!老夫明白了!” 程俊笑道:“就是这个道理!两个人打架,其实最难受的不是输的一方,而是赢的一方,因为打赢了,他想脱身,却被架住了,因为打输的一方肯定会对他报复,报官也好,叫人也罢,总之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这个时候,打架赢了的人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台阶,来说服输了的这一方罢手。” 程俊笑吟吟道:“而我,就是给彼此双方找台阶的人。” “御史台传唤他们的儿子过来,他们不过来,咱们没有难为他们,不代表以后不会难为,因为这个事情在这里没有解决,他们确实拂了我御史台的面子。” “他们也不想日后被御史台盯着,也急切的想要解决这件事,所以我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给咱们一个面子,然后他们就答应了。” 温彦博闻言,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感慨了一声,“他们哪里是给御史台面子,分明就是给你面子。” 程俊笑道:“不管是给谁面子,总之御史台的面子挽回了,问题也解决了。” “说的对。” 温彦博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忽然发现手底下有这样一个得力干将,他省心了不知多少,心中舒畅不已。 虽然御史台少了一个刘祥道,但是来的程俊,本事明显比他更强! “对了,崔仁师呢?” 温彦博忽然想起来,刚才来的管事、管家之中,好像没有左卫大将军柴绍府邸的管家,奇怪道:“老夫记得他去了柴绍府邸,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 正说着,忽然外面响起崔仁师的骂骂咧咧声。 “崔副端,御史台在这边,你别走错路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本官不回御史台,本官要去皇宫!本官要去面见陛下,本官要参柴绍一本!” “崔副端你也没喝酒,怎么跟醉了一样,我家郎主可没得罪过你,你参他干什么!” 程俊闻声好奇望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披甲将军,一手提着礼盒,一手跟拎着小鸡仔一般的提溜着崔仁师,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崔仁师在他手中奋力挣扎着,然而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偏偏还不罢休,依旧破口大骂着。 “柴绍把本官锁在柴府,不让本官出来,无异于囚禁,你还敢说没得罪本官?” 那名魁梧将军低头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辩解道:“我家二郎年少不懂事,出门把府门上了锁,底下人一时找不到钥匙开门,怎么能说是囚禁呢?何况,当时我家郎主就在你身边坐着啊!” 崔仁师一边挣扎一边咆哮道:“本官当时拿梯子上房,准备翻墙,上到一半,柴绍突然过来把梯子抽了,摔的本官鼻青脸肿,你还有脸狡辩不是囚禁?” “噗呲......” 程俊闻言看向他的脸颊,果然青一块紫一块,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收着点!”温彦博瞪了他一眼,然后板着脸庞走出院厅,看着那名魁梧将军问道:“怎么回事?” 崔仁师看到他,激动的叫道:“温大夫,你得给下官做主啊,左卫大将军柴绍不仅囚禁下官,还在下官上房时抽了梯子,把下官弄成这般惨样,你得联名与下官参他一本!” “不对吧......”程俊走了出来,说道:“刚才这位将军不是说了吗,他们不是囚禁你,是柴家二郎不小心把府门锁上了,何况柴将军要想囚禁你,不可能把自己也锁府里吧,这肯定是个误会。” 那名魁梧将军看向程俊的眼神充满了善意,点头附和道:“就是啊,这就是个误会!” “误会,误会不了!”崔仁师吼道:“本官要翻墙,他不让,这不是囚禁是什么?” 魁梧将军目光看向了程俊。 程俊呵笑道:“崔副端今年三十有七,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柴将军怕你翻墙摔死,弄的府上晦气,所以当时抽走你的上墙梯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没错!”魁梧将军猛地拍手,对他竖起大拇指叫好道:“这位就是程三郎吧?慧眼如炬!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 崔仁师睚眦欲裂:“程俊,你到底哪头的?” 程俊呵笑道:“我当然是正义这头的。” 说完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与我友善者即正义,与我对着干的,一律打倒!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对他说道:“你少说几句,别拱火了。” 旋即他看向那名魁梧将军,指着他手中的崔仁师,板起脸庞道:“你都来了御史台,还不将我台御史放下来?” 魁梧将军立即松开手,对着温彦博抱拳咧嘴笑道:“温大夫,我家郎主让我过来,将此物献上!” “他说不是有意要久留崔副端,实在是我家二郎顽劣,出去时把府门给上了锁,他对此事深表歉意,特命我带着薄礼,送崔副端回来!” 温大夫乜了一眼崔仁师,对魁梧将军淡淡道:“人你也送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那不行!” 魁梧将军举起手中的精致礼盒,纠结说道:“崔副端还没有收我家郎主的赔礼,他不收,我没脸回去复命!” 崔仁师气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们柴府欺人太甚,囚禁了本官,还想强逼本官接受道歉?痴心妄想!本官告诉你,今天本官就是从御史台房顶上跳下去,在永安渠里淹死,也绝对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 话音甫落,程俊忽然走到了那名魁梧将军面前,在众人愕然目光中,从魁梧将军手中接过精致礼盒,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 “他不接受道歉,我替他接了。” 第52章 我还没动真格的 崔仁师见程俊将礼盒接到了手里,登时如同炸毛猫一般,激动叫道:“你把东西放下!听见没有?放下!” 温彦博恼怒道:“都别闹了,今天在外人面前露屁股的次数也够多了,屁股再白,也不能一直往外露啊。” 说着,他目光瞪向崔仁师,“柴驸马那边已经送来了赔礼,你不收,还不让御史台收,非要让御史台陪着你一块把事情闹大?” 旋即温彦博又对魁梧将军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告诉柴驸马,赔礼御史台收了,此事老夫既往不咎。” “诺!” 魁梧将军如释重负,抱拳应了一声,又对程俊行了一礼,方才快步离开御史台。 崔仁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惊又怒道:“温大夫,你怎么护着程俊说话啊!” 温彦博板起脸庞,呵斥说道:“若不是程俊,你能收到这份赔礼?是他将御史台的面子争了回来,老夫若是不护着他,还是个人吗?” 崔仁师气笑了,“那下官就平白无故在柴绍那里受这一肚子气?” 温彦博反问道:“那你想怎样?” 崔仁师义正言辞道:“下官要入宫,参他柴绍一本!” 温彦博摆手道:“你去吧,你是殿中侍御史,有参人之权,老夫不拦着你!” “下官告辞!” 崔仁师低头行礼,随即果断的转身而去。 程俊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不由一乐,“他还真去。” “他是被气昏头了。” 温彦博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虽然柴绍将他关在了柴府,但就像你说的,柴绍当时也在府中,这怎能算是囚禁。” “虽然柴绍在崔副端上房时抽走梯子,是做得不对,但他也赔礼道歉,还想人家怎样?” “崔副端考虑不周,贸然入宫,陛下一旦知道原委,怕是要训斥他要一顿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程俊,严肃说道:“程贤侄,都是自己人,以后见面了少说几句。” 程俊摇头道:“他不惹我,我怎会去招惹他呢?” “就拿温伯父来说,我一来御史台,你就一直在帮我,我看在眼里,你看我对你说话,可曾有过一句不好的地方?” 温彦博想了想,发现还真没有......不仅没有,而且很是有礼。 程俊继续说道:“温伯父既然开口,我今天便到此为止。” “这也是我给温伯父面子,希望他们以后别再找我的麻烦,不然我会动真格的。” 温彦博前面听得满意,听到后面这句话,怔然道:“你这还没动真格的?” 程俊伸开手掌,握起沙包大的拳头,问道:“我一个武夫,到现在没动过一次手,你说我有没有动真格的?” 温彦博看着他一米八五的彪悍体格,啧了一声道:“你要这么说,那是真有道理。” “对了......今天御史选拔结束,陛下有告诉你明天上朝吗?” 温彦博忽然问道。 “有。” 看到程俊点头,温彦博想了想说道:“明天早朝轮到马周当职,你现在去找马周,他会告诉你明天该如何上朝。” 程俊了然,行礼道:“那小侄告辞了!” “去吧!” 温彦博摆了摆手,等他离开后,坐回到院厅之中。 这时,他看到崔仁师黑着脸走了回来,有些意外道:“你不是入宫参柴绍一本吗,为何回来的这么快?” 崔仁师咬牙道:“刚才在路上碰到张内侍,他说皇宫现在不让进去!” 温彦博好奇问道:“为什么?” “陛下降旨,今日不许任何御史入宫!” “……” 温彦博立即想到了程俊,陛下不让御史入宫,肯定跟他有关系,望着崔仁师气到黑紫的脸庞,心中暗暗感慨,得亏程俊没在,不然够他受气的了。 ………… 回到察院,程俊只在院厅看到了马周一个人,好奇道:“宾王兄,萧翼兄人呢?” 马周笑着说道:“那些武官府邸的管事、管家不是给咱们御史台送来了赔礼吗,他被殿院叫去帮忙归置了。” 说完,他目光钦佩的望着程俊,说道: “我从冯令史那里,听说了你对他讲的面子和里子的事,说的真好!” “最让我钦佩的,还是你跟庐陵公主的谈话。” 程俊一笑,并不意外冯令史会告诉他对话内容,毕竟已经说过那是赔礼,不是贿赂,自然也就不需要隐瞒了。 马周等他坐下,感慨道:“我都好奇,处侠兄你究竟是哪头的了。” “说你是御史台的吧,你处处向着庐陵公主,说你是他们那边吧,你对冯令史又能说出里子和面子这样的话。” 程俊笑道:“我是武官之子,我站在武官这边考虑,是理所应当,我又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站在御史台这边,也没有错。” “在这件事里,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保证武官这边的利益不受损,同时还能让御史台挽回颜面。” 程俊道:“不过这次我能成功,也是他们给温大夫面子。” 马周若有所思,道:“不对,他们不是给温大夫面子,而是给你面子。” 不等程俊询问缘由,他先开口说道:“你参了皇后娘娘一本,还能全身而退,不仅如此,还让皇后、公主先后道歉,刘中丞又因为你被贬为侍御史,官降一级。” “你做了这么多事,都没被陛下怪罪,可见陛下对你的态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你有当宰相的潜力。” 马周肃然道:“现在你出面调解纷争,换做是我,我也会卖你一个面子。” 程俊钦佩拱手道:“宾王兄能想到这一点,可见独具慧眼,你比我更有当宰相的潜力。” 马周一笑,只当他是在恭维,问道:“处侠兄接下来要做什么?” “回家!” 程俊不假思索道,今天做的事情太多了,他都感到身体有些吃不消。 马周深以为然说道:“你是该休息休息,听说你今天一天干的事,我都替你感觉累得慌。” 程俊叹息道:“我今天只是来拜见温大夫他们,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事。” “能者多劳嘛。”马周笑着道:“不过,你从温大夫那里完全可以直接回家,却还要回到察院,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这观察力绝了......程俊点头道:“陛下让我明天上朝,温大夫说明天你也会去,让我跟你讨教讨教。” “那我跟你讲讲......” 马周立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俊侧耳倾听,确保没有漏掉一个细节。 “大概就是这些了。” 马周耐心的讲完以后,说道:“明天你就跟着我,我带你上朝!” “好!” 程俊点了点头,有马周带着,会省去很多麻烦。 “宾王兄,我先回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 ………… 怀德坊,程府。 “三郎回来了!” 程俊骑着黑色骏马回到府邸,刚一到府外,就听到管家程忠的问候声。 他翻身下马,看到程忠朝着这边走来,正要将缰绳递给他,忽然发现程忠背后,还跟着一个高瘦少年,讶然道: “这不是景俭兄吗?” 第53章 坊中少年的邀请 今天入宫参加御史选拔时,武官之子和坊中才俊都收了他的木牌,所有人中,只有这位来自大安坊的高瘦少年杜景俭,时不时的会用衣袖在木牌表面擦拭。 爱惜木牌的样子,给程俊留下深刻印象。 杜景俭有些无措,连忙拱手道:“见过处侠兄。” 程忠一边从程俊手中接过缰绳,一边笑道:“三郎,杜大郎在咱们府上等你多时了。” 程俊问道:“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程忠笑着说道:“杜大郎是三郎的朋友,老奴哪敢怠慢?” 杜景俭也连忙说道:“忠伯对我很好,绝对没有招待不周!” 程俊笑道:“那咱们进去说?” 杜景俭不好意思道:“我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我娘让我送一些吃的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包裹着东西的荷叶,打开荷叶,里面是十张胡饼。 程俊看出他的局促不安,俨然是觉得东西太廉价,怕被拒绝,笑着问道:“我能尝尝看吗?” 杜景俭连忙道:“可以可以!” 程俊拿起一张胡饼,胡饼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见不到芝麻,和中午他在宫门处看尉迟敬德吃的胡饼完全两样。 他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面饼的香味立即充斥口鼻。 “好吃!令堂大人的厨艺真不错。” 程俊笑着给程忠递过去一块,“忠伯,你也尝尝。” 程忠立即接过手尝了一口,眼眸发亮道:“这胡饼可比西市卖的好吃多了!” 杜景俭看着程俊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张饼,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然后说明来意道: “处侠兄,我娘说多亏你,我今日才能谋得一个实习官,我可不可以请你明天去我家里吃饭?” 程俊又拿起一张饼,刚才不吃还好,现在吃一口才发现饿坏了,越吃越想吃,闻言嚼着腮帮子道:“有这个胡饼吗?” “有!” “那没问题,”程俊对着胡饼又咬了一口说道:“对了,我有个朋友,就是尉迟宝琳,我想带他去尝尝令堂大人的手艺,你看行不行?” 杜景俭笑容更浓厚了几分,知道程俊是在给他介绍新朋友,激动说道:“可以的,来多少人都行!” 程俊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杜景俭拍了拍胸脯,然后说道:“处侠兄,小弟告辞了!” 程俊问道:“你怎么回去?” “我走回去。” 程俊闻言转头对程忠说道:“忠伯,叫底下人把马车拉出来,送送我景俭兄。” “不用不用,”杜景俭连忙摆手道:“路途不远。” “城边上还不远啊,”程俊哭笑不得,大安坊在城南边上,这会时间已经不早,快要到宵禁时间,若是从怀德坊走回去,宵禁时间到了估计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听我的,就坐马车回去。” 程俊投给程忠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准备。 程忠立即转身没入府邸,没过多久,便拉着一辆马车出来。 “杜大郎请上马车吧。” 杜景俭眼眶通红,心中感动,“多谢处侠兄!” “明天一定要来啊!” “我会的!” 程俊看着他上车,目送他远去,然后又拿起一张胡饼,吃了起来。 忽然,他感觉嗓子被面饼噎住了,咳嗽了几声。 这时一只宽大手掌从背后递过来一个水囊。 “谢谢。” 程俊接过水囊道了一声谢,仰头猛地灌了一口,然后回头望去,看到一张络腮胡的大脸,没忍住喷了出来。 “噗——” 程咬金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爹,你这是回来了还是一直在府上?”程俊干笑了一声,见他盯着自己仍旧不吭声,捧着荷叶将上面的胡饼递过去道:“你吃一口?挺好吃的。” 程咬金瞥了一眼胡饼,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嚼着腮帮子说道:“味道不错。” “那我带去给我大哥二哥尝尝。” 程俊决定脚底抹油开溜,他从程咬金身上隐隐感觉到了煞气。 程咬金忽然道:“这种小事,等会再说,老子有话先要问你。” 有些不妙啊......程俊感觉汗毛都有些竖立起来,这种感觉像极了孩子做错事被父母叫过去询问的样子。 一般来说,这就是挨打的先兆。 程俊喉咙攒动一下,“爹想问什么?” 程咬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板道:“今天惹事了吗?” 程俊反问道:“去拜会上官能有什么事?” 程咬金瞪他道:“那刘祥道怎么从御史中丞被贬为侍御史了?” 程俊吃惊道:“你都知道?” “废话!”程咬金哼道:“你这么能惹事,老子能不派人盯着点吗?” “不过,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在找你的麻烦。” 程咬金叹息道:“早知道会生出事端,就不让你去拜会他们了。” 程俊摇头道:“不能这样说,爹你当时给的建议很对,若是我不去的话,明天反而会更麻烦。” 程咬金闻言欣慰道,“懂事了,很好。” 说着,他从荷叶上又拿起一张饼,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明天去那位杜大郎家里,不要迟了。” 程俊点头道:“我知道。” 程咬金嗯了一声,吃完手中的胡饼,又从荷叶上拿起一个,边嚼边拎起水囊喝上一口,嘴里含糊不清道:“明天还有什么安排?” “陛下让我上朝。” “那你记得早去,去迟了不好。” “明白!” “你现在有什么安排?” 程俊看着程咬金从荷叶上仅有的两块胡饼中,又拿走一张,扯了扯嘴角道:“我准备让我大哥二哥也尝尝杜大郎他娘做的胡饼。” 程咬金一边吃着一边摆手道:“那你去吧。” 程俊无语,举起荷叶说道:“问题是就剩下一块了啊。” 程咬金转头看了一眼,果然只剩下一块,抬头面无表情道:“那两个兔子崽子,有的吃就不错了,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一人一半足够了!” “爹说的对,那我让忠伯送过去!” 说着,他叫来程忠,将胡饼递到他手上,回往屋子。 程咬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转头从程忠手中捧着的荷叶上,拿起那块胡饼,掰成两半,放回去一半,另外一半拿在手中说道:“你送去吧。” 程忠捧着荷叶,看着上面的半张饼,登时呆若木鸡。 ………… 皇城,太医署。 几近黄昏,魏征唔了一声,悠悠转醒,睁开了迷茫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是哪?” “太医署。”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第54章 第二天 魏征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戴乌帽,身穿绿袍的白眉老人坐在旁边低头看着药书,知道此人便是太医令巢元方,揉了揉脑袋,从榻上坐起来,疑惑道: “巢太医,我怎会出现在太医署?” 巢元方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你是被气晕送过来的。” 气晕......魏征立即回想起来,双目怒睁骂道:“程家竖子,欺我太甚!” “对了,御史选拔......” 魏征瞬间清醒,转头问道:“巢太医,御史选拔怎样了?” “已经结束了。” “我儿被选为御史了吗?” 巢元方注视着他,见他目光满是期待,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卧榻,说道:“你要不等他醒了,你自己问?” 魏征闻言望去,就看到魏叔玉正躺在软榻上,双眼紧闭,脸色一变,慌张跑过去,说道:“叔玉,叔玉?” 见他不醒,魏征转头急声道:“巢太医,我儿为何也在太医署?” 巢元方沉吟道:“他也是因为程俊被送过来的,放心,不是什么重伤,醒来就没事了。” “程家竖子,我魏征与他势不两立!” 魏征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声,忽然发现魏叔玉旁边还躺着一个少年,看着有些眼熟,问道:“这位少年是谁?” “封言道。” “封德彝的儿子?” 魏征一怔,想起今天他也参加了御史选拔,心中生出不妙感觉,“他怎么来的?” 巢元方呵笑道:“你说巧不巧,你们三个都是程俊送来的。” “不仅是你们,还有他。” 巢元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卧榻上的绿袍中年人。 魏征注目而去,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这不是御史中丞刘祥道吗?” 同时言官,他不仅认识刘祥道,御史台的御史他都认识。 巢元方摇头说道:“什么中丞,他现在是侍御史,被陛下贬官了。” 魏征吃惊道:“谁干的?” 巢元方沉吟道:“气你来太医署的那位。” 魏征大怒道:“怎么又是程俊?!” “不仅如此,人家现在已经是监察御史了。” 魏征闻言睁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我昏过去几天了?” “快一天了。” 还不到一天......魏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到一天时间,程俊不仅当上监察御史,还把这么多人送进了太医署? 就在此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身穿紫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我儿呢,我儿何在?” 巢元方看了他一眼,认出对方是密国公封德彝,指了指卧榻道:“那边。” 封德彝急忙走过去,看见躺在榻上双眼紧闭的封言道,眼眶都红了,咬牙切齿道:“好啊,好一个程家三郎!欺负到老夫头上来了!” “此子确实可恶!” 这时,旁边响起愤然附和声:“若不是因为他,我儿跟令郎都已经成为监察御史了,断然不可能进太医署!” 封德彝转头望去,才发现魏征也在这里,怒气冲冲道:“魏大夫,咱们去程府,找程咬金算账去!” 魏征望着他,心里有了一个谋划,摇头道:“去了没用,程咬金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莽夫只会护犊子,哪会讲道理?” 封德彝听得怒气更盛,“啥意思,你让老夫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征凑到他跟前,肃然道:“封公,你想给令郎讨一个公道,就不能去找程咬金,而应该去找陛下!” “老夫现在就去!” 封德彝骂骂咧咧道:“打了老夫的儿子,老夫不信程俊这个监察御史还能当的下去!” 魏征见他要走,立即拽住他,沉声道:“程俊是陛下选的监察御史,你现在去找陛下,让他收回成命,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陛下怎能答应?” “要我说,你明天早朝再去!” 魏征解释道:“陛下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一定会在明天早朝,让程俊上朝,让百官看看他精心选拔出来的御史。” “你到时当着百官的面,于朝堂上发难,到时陛下就算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 “有道理!”封德彝眼眸一亮,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道:“明天你跟老夫一起参程俊一本!” “我不行。”魏征扶着额头道:“我被程俊气的不轻,现在四肢无力,昏昏沉沉,我估计得在太医署呆两天。” 封德彝没有多想,咬牙道:“那你帮老夫照看一下言道,明天我去早朝,参程家竖子一本!” 魏征正色拱手道:“我在这里等封公好消息!” 封德彝又看了一眼封言道,见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叹了口气,又叮嘱了魏征几句,方才愤愤然的离开太医署。 魏征目送他离开,呼出了一口气,他本想亲自参程俊一本,但他发现程家这个三郎战斗力出乎意料的猛,一天之内,干翻了好几个人,让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先让封德彝打打头阵,探探程俊的底......魏征心里默默道。 ………… 第二天。 清晨,程俊打着哈欠洗漱完了后,穿戴好獬豸冠御史服,来到堂屋,看到屋内只有程忠一个人,正在布置早饭。 “三郎,早食已经准备好了,你吃一些再去上朝。” “好!” 程俊点头坐下,拿起筷子小碗,发现程咬金不在屋内,好奇道:“我爹先去皇宫了?” “郎主今日休沐,不用上朝。” 程俊颔首,不再说什么,吃完了早饭,再次洗手漱口,出了堂屋就看到程忠牵来了黑色骏马。 “三郎请上马!” 程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程忠欣赏着他上马的动作,说道:“路上小心啊。” “好!” 程俊一笑,调转马头,策马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 加更!感谢大大们的礼物! 第55章 上朝 程俊骑马慢行,离开怀德坊,悠然朝着皇城而去。 这是他来大唐的第三天,当御史的第二天。 前天穿越,在家雕刻木牌,昨天当上御史,今天上朝。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昨天的疲惫已经一扫而空。 此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还没到宵禁结束时间。 路上巡街使三五成群,穿梭来往,大唐宵禁已经深入人心,除了夜盗狂徒,不会有寻常百姓在街上出没。 不然被巡街使逮到,轻则于县衙受笞杖之刑,重则坐牢。 巡街使此时看到程俊,纷纷低头行礼。 程俊颔首示意,一路来到皇城,没有直接去承天门外等候,而是先来到了御史台。 此时,台院中,温彦博双手背在身后站在院厅出入口处的台阶上,在他面前,站着台中的御史和台吏们。 看到程俊过来,温彦博先对他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马周,和众人当中的两名殿中侍御史,缓缓说道: “今日是常参,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上朝,御史台不用太多人去,程俊你和马周,再加上你们两个殿中侍御史,随老夫上朝即可。” “诺!” 众人纷纷拱手。 温彦博这时又将目光放在了程俊身上,将他拽到一边,神色肃然道:“程贤侄,今天上朝,你要小心一些。” 程俊怔然,“小心谁?” “密国公封德彝。” 程俊心中了然,问道:“是因为他儿子的事?” 温彦博沉声说道:“刚刚有人告诉老夫,封德彝昨天下午在太医署大发雷霆。” “你让他儿子当不成御史,还进了太医署,你说他会不会找你算账?” 程俊语气诚恳道:“多谢温大夫提醒。” 温彦博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你怎么就这么来了?” 见他茫然,温彦博解释道:“文武百官都要带上笏板,五品以上用象牙笏板,六品以下要用竹木笏板。” “没有这个东西,还不等你监察百官,百官先要参你一本。” 老程也没告诉我啊,现在回去怕是晚了......程俊沉吟道:“咱御史台有多余的吗?” “察院肯定有,你找马周去要。” 温彦博摆手道:“老夫带人先行一步,你们等会跟上来。” “诺!” 程俊应诺一声,然后找到马周,告诉他情况。 马周闻言愣了一下道:“这是常识,我还以为你知道,就没告诉你。” “你跟我来!” 说着,他带着程俊来到察院之中,在院厅里找到了一个竹笏,递给他道:“处侠兄,这个给你。” 古代的笏板,可以表明自己的官阶品级,同时也可以当做备忘录来使用。 程俊接过竹木笏板,抱在怀中,看了看四周,发现远处案几上有一个面盆大的铜镜,指了指问道:“这个是谁的?” “温大夫说咱们御史最需要讲仪容,去年给三院添置的。” “我借来用用可以吗?” “可以啊。” 程俊拿起铜镜,塞进了怀中。 马周愣了,“铜镜是这么用的?” 程俊正色道:“圣贤说得好,对人要因材施教,东西也是一样,铜镜能正衣冠,也能独挡一面。” “……” 马周目光古怪看着他,“处侠兄不愧是看过兵法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与众不同。” 他没有询问程俊为什么要上朝带着铜镜,只是催促道: “咱们走吧,别让温大夫等急了。” “好!” 程俊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来到承天门外。 此时,宫门之外站着上百名身穿红色官袍的大臣。 百官已经列队整齐,文官站一队,武官站一队,泾渭分明。 随着嘎吱一声。 隶属于门下省的绿袍城门郎在尉迟敬德的命令下,打开了承天门的宫门。 紧跟着,城门郎上前一步,朗声道: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 “在!” “尚书右仆射杜如晦!” “在!”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在!” 程俊昨天在御史台听马周说起过入朝流程,这一步叫做唱籍,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点名,看谁没到。 城门郎唱籍完毕,退后到了尉迟敬德身后。 尉迟敬德笑吟吟对着众人拱手:“诸位同僚,请吧。” 他看都不看文官那边,对着武官那边说道。 文官当中有人哼了一声,看到尉迟敬德怒目而来,立即别过头,不与他对视。 百官入宫,由御史大夫领头前行。 在他身后,程俊领一队,马周领一队。 另外两名殿中侍御史,则站在队列的左右,观察着百官身上的衣着冠帽,看谁有失礼仪。 因为昨天的事,马周特地让程俊领武官队,他自己领着文官队列,进入宫内。 由于不是朔望朝,而是每日朝参,所以并不特别隆重,今天早朝的地方,是在两仪殿。 两仪殿左右有两道门,左为月华门,右为日华门。 在马周的告知下,程俊带着武官们来到月华门廊下等候。 而文官那边,则被马周领着在日华门处廊下等候。 真是泾渭分明啊......程俊观察着这一幕,暗暗称奇。 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程俊转头一看,只见武官们纷纷笑眯眯的看着他。 程俊感觉身体里的记忆如同疯驴,一边发出驴叫,一边拉磨疯狂转圈,让他感觉耳鸣嗡响,脑仁绞痛。 症状来的快,消失的也快,程俊迎上武官们的目光,霎时记起了他们的名字和身份。 “小侄见过诸位叔伯。” 程俊一句话概括。 武官们一笑,这时尉迟敬德走了过来,笑着道:“瞧瞧,我说咱们武官不比文官差吧。” 有人哼道:“他们凭什么跟咱们比,咱们武官里能出一位言官,他们文官里能出一位像样的武官吗?” “程贤侄,昨天的事我们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听到众人的赞赏,程俊连忙回礼,“叔伯们谬赞了。” 这时,日华门那边再次响起校尉的唱籍声,随即文官们陆续走向两仪殿内。 没多久,有校尉过来重复唱籍步骤。 “兵部尚书李靖!” “在!” “左卫大将军柴绍!” “在!” “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 “在!” 伴随着唱籍声,武官这边也开始陆续走向了两仪殿。 程俊这时已经走到了最后面,望着身穿紫袍的宰相和武将们走入大殿,其他身穿红袍的大臣则站在了殿外台阶之下。 因为是常参,百官之中,只有身穿紫袍的大臣才有资格入殿,其他人都要站在外面,随时听旨。 古代的等级真是森严啊......程俊心里正想着,忽然远处响起一道道内侍的传呼声。 “陛下驾到——” 程俊望了过去,只见宫廷仪仗在前面开路。 李世民头戴乌帽,身穿赤黄袍,腰佩九环带,脚踩六合靴,面容不怒自威的朝着这边走来。 很快,李世民走入两仪殿,在龙榻御座坐下。 中年紫袍内侍太监庄严肃穆对百官朗声道:“拜!” “臣等拜见陛下!” 殿内的紫袍大臣,以及殿外的红袍文武大臣们纷纷作揖到底。 程俊站在殿外,学着他们照做,对殿内方向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殿内,李世民威严的声音响起。 等到百官直起身子,中年紫袍内侍太监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纷纷望向了站在殿内的温彦博。 唐朝以言官为重,早朝期间,会由御史台的御史大夫第一个奏事,然后是谏议大夫等言官、三院御史,最后才是其他大臣。 温彦博手持象牙笏板,眼观鼻鼻观心,站立不动,用行动告诉在场的人他没有要事启奏。 众人又看向了殿内侍御史,二人也默然不语。 下一秒,一个白发苍苍身穿紫袍的老头,手持象牙玉笏走了出来,语气怒气冲冲道: “陛下,老臣封德彝,有事启奏!” 第56章 我给你参,你参的动吗? 两仪殿内,李世民本想百官没有人奏言,就让站在殿外的程俊进来,给百官介绍一下他新选的御史。 虽然程俊昨天几次进宫,气他不轻,但睡前想了又想,觉得程俊确实有才,瑕不掩瑜。 趁着早朝机会,给百官介绍一下,也显得他御史选拔是卓有成效的。 却没想到,密国公封德彝竟然这时候站了出来。 李世民立即想到封德彝的儿子昨天参加御史选拔,被程俊一巴掌扇在后背上,住进了太医署的事,感觉有些头疼。 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封德彝已经站了出来,当着百官的面,李世民也不好置若罔闻,语气淡淡道: “封爱卿,你有何事启奏?” 封德彝怒发冲冠,声如洪钟道:“陛下,臣参程俊搅闹御史选拔,害陛下无良臣可选!” 这是说朕选的人不是良臣......李世民见他竟以这个理由参程俊,顿时怒上眉梢。 若要按照封德彝这样说,程俊不是良臣,那将程俊选当御史的他算什么? 有眼无珠的昏君? 李世民板起脸道:“封爱卿的意思是,朕识人不明?” 看到李世民怒目而来,封德彝心里咯噔一下,立即转口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怒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封德彝此时意识到刚才的话把陛下捎带着骂了,即刻换了一个罪名,肃然道:“陛下,老臣刚才没有说完,老臣是要参程俊在御史选拔中殴打臣的犬子!” 这就对了......李世民哼哼了一声,忽然发现哪里不对。 怎么少个人啊...... 李世民这时想起,昨天进太医署的除了封言道,还有魏征的儿子魏叔玉。 大唐以言官为重,早朝期间奏事者,以言官为先。 魏征是谏议大夫,按理来说,参程俊的这一本,应该是他出面。 怎么换成了封德彝? 李世民有些好奇,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紫袍太监,问道:“魏征怎么没来上朝?” 张阿难道:“陛下,太医署的人来说,魏大夫抱恙,这会还在太医署疗伤。” 魏匹夫被程俊气的这么严重?李世民有些吃惊,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对。 他很清楚魏征的性格,儿子被打进了太医署,魏征就是拖着病体,也一定会来参程俊一本。 魏征该不会是在借钟馗打鬼吧? 李世民若有所悟,老匹夫肯定是听说程俊的厉害,才不亲自出面,转而借封德彝来对付程俊。 老狐狸......李世民暗暗摇头,看向了封德彝,见他正望着自己,沉吟说道: “叫程俊进来!” “宣监察御史程俊入殿!” 随着张阿难的声音响起,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在殿内紫袍大臣们的注视中,庄严肃穆的走进殿内。 “监察御史臣程俊,拜见陛下!” “程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挥了挥手,问道:“程爱卿,密国公封爱卿刚才参你打伤他儿子,你有何话说?” 程俊早在上朝前就得到温彦博的提醒,对于封德彝参他一本,并不感到意外,闻言疑惑说道: “陛下,臣何时打过他儿子?” 封德彝怒叱道:“你若是没有动手,我儿和魏公之子魏叔玉,能住进太医署?” 程俊正色道:“封公,你怎么就不能学学魏公,你看魏公多么胸襟开阔,他就不跟我计较。” “噗呲......” 李世民此时已经猜到魏征没来的原因,这时听到程俊暗戳戳损魏征的话,忽然没绷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他就看到文武百官注目而来,登时严肃起来说道:“魏爱卿为什么不来跟你计较,你心里没数吗?你别转移话题,老实回答封爱卿的话!” 程俊沉吟道:“陛下当时在场,应该很清楚,臣并不是在打他们,只是拍了一下他们的后背,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弱不禁风,要说错,那也不是臣的错,是他们的错!” 封德彝闻言立即驳斥道:“但你那一巴掌,确实打在了我儿和魏公儿子的身上!我儿跟魏公的儿子,也确实因此进了太医署!” 程俊直截了当道:“你若是这样说,那我确实打了人。” 闻言,紫袍大臣们有些惊异,他竟然承认了? 李世民也愣了一下,这小子是不是换人了,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承认才对啊。 “承认就好,老夫还算你是英雄好汉!” 封德彝冷哼一声,转头拱手对李世民朗声道:“陛下,程俊已经承认罪行,臣请陛下治他的罪!” 李世民看向了程俊,却见他闭口不吭,只得说道:“你要朕治他什么罪?” 封德彝沉声道:“程俊于朝堂上,殴打大臣之子,目无王法!在陛下面前对他人行凶,更是大不敬至极!臣请陛下革了他的监察御史之职!” 话音甫落,御史大夫温彦博猛地睁开眼睛,盯向了他。 武官们此刻也纷纷对封德彝怒目而视。 百官之子互殴,陛下也只是惩治尉迟敬德去看守宫门,程俊虽然也动了手,但那也不是有意为之,怎能用大不敬罪论处。 这也太狠了! 李世民眉头一皱,老家伙,你要这么说,朕可不就站在你这边了。 程俊是他这位天子挑选出来的御史,一天时间不到,就将他革职,那御史选拔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噗呲......” 这时,程俊忽然没忍住闷笑出声。 唰的一下,所有人望向了他,神色惊愕。 李世民也是满脸不解,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 封德彝挑眉道:“你笑什么?”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摇头道:“封公,你好歹也是我大唐国公,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第57章 给你机会别不中用 “封公我问你一句,你儿子是什么官?” 程俊问道。 封德彝拧了一下眉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道:“我儿无官无职!” 程俊双手摊开说道:“在你儿子因为我进太医署前,我也是无官无职,无官无职是什么,是庶民!” “一个庶民把另外一个庶民打了,按照我大唐律法,应以斗伤罪论处。” 程俊一脸无辜道:“斗伤罪中,以手足殴人者,笞四十,伤至流血,杖七十,打坏牙齿、毁缺耳鼻、致使一目失明及打折手指足指,徒一年。” “我最多笞四十而已。” 笞四十,意思是用鞭、杖或竹板抽打四十下。 程俊肃然道:“所以,封公你参的罪名不对,你现在就按照我说的来,跟陛下重新参我一本。” 殿内霎时一静,下一秒,紫袍大臣们当中有人倒吸凉气,有人一阵咂舌,让人家重新参他,这不是挑衅吗! “程家小儿,你也太狂妄了!” 封德彝气的鼻子冒火,眼睛赤红瞪着程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找打,老夫就成全你!” 他转头对着李世民作揖大声道:“陛下,程俊已经承认,老臣请立即对程俊施以笞刑四十!” 说完,他瞪向程俊,却见程俊露出温和善良的笑容,登时大怒道:“你又笑什么?” 程俊微笑道:“封公,你是不是忘记我大唐可以赎刑?” 听到赎刑两个字,封德彝脸色一变。 温彦博闻言嘴角微微翘起。 紫袍大臣们则是面色古怪望着程俊。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终于明白程俊为什么有恃无恐。 所谓赎刑,通俗的解释是规定犯人可以缴纳一定数量的钱财,来减轻刑罚的制度。 赎刑二字最早出现于《尚书》,可见老早就有这个制度。 赎刑经过长期发展,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完善,到了大唐,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成熟的制度。 程俊看着封德彝脸色变得铁青,字字戳心道:“按照我大唐律法,五品以上官员以及其亲属,都适用赎刑。” “我大唐律法明文记载,笞一十,赎铜一斤,笞二十,赎铜二斤,笞三十,赎铜三斤。” “所以说,我只需要赎铜四斤,就可以免去笞四十之刑。” “封公,你......明白了吗?” 程俊笑着问道。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封德彝的身上。 封德彝面色酱紫,双拳紧握,气的直打哆嗦,他心里满是愤怒,可是现在发泄不出来! 李世民看在眼里,都有些同情他了,心里更是彻底明白魏征不来的原因,愈发觉得他是老狐狸。 “封爱卿啊,”李世民觉得此时有必要安慰他一下,说道:“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你儿子虽然进了太医署,但也没有什么大碍。” 说着,他看了一眼程俊,决定出面和稀泥,冲他使了一个眼色道:“程爱卿,再怎么说,封言道也是因为你进的太医署,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他是让我道歉......程俊读懂他的意思,沉吟两秒,说道:“既然陛下开口,臣便听陛下之言,谁让臣是陛下的耳目呢。” 这话说的......李世民感觉心一下子都暖了,看向他的目光都温和下来,懂得进退,是个好苗子,说道:“你想怎么表示?” 程俊转头看向封德彝,说道:“封公,我在你儿子后背上打了一巴掌,这一点我承认,为表示诚意,我让你打三下,你看如何?” 封德彝闻言猛地抬头,盯视着他道:“你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封德彝望向李世民,说道:“陛下,你也听到了,请陛下为老臣当见证人!” 李世民此时都愣住了,属实没想到程俊竟然愿意让他打,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啊,并没有率先回应封德彝,而是望着程俊肃然问道: “程爱卿,在朕面前,可不许开玩笑!” 程俊认真道:“臣没开玩笑!” “那朕就当个见证人!”李世民见他是认真的,便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看了看程俊,又看了看封德彝,严肃说道: “封爱卿,程俊愿意让你打他三下,你打完之后,此事就此揭过,明白了吗?” “明白!” 封德彝摩拳擦掌咬牙道。 “那就开始吧。” 李世民后退了几步,紫袍大臣们也纷纷后退几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封德彝忽然动了起来,扬起手中的象牙笏板,朝着程俊的脸上砸去!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脸色一变,老小子不是个东西,程俊让他打三下,他们都觉得是用拳头打,却没想到封德彝竟然拿起笏板当武器打向程俊! 而且还是打的面门...... 该死的封德彝......李世民看的又惊又怒,这要是打在眼睛,不瞎也残,到时还怎么当官?他分明是想直接毁了程俊的仕途! ………… 加更! 第58章 铜镜 程俊看着封德彝抡来的象牙笏板,挑了挑眉头。 让你打三下,是让你拿东西打吗? 要是这么玩,我可就不客气了! 程俊果断的伸出手掌。 封德彝想要当着众人的面让程俊难堪,所以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他感觉手里一空。 下一秒,封德彝看到象牙笏板已经被程俊握在手中,朝着他的面门抡了过来,登时目光惊恐,神色惊骇。 笏板忽然上扬,打在了封德彝的乌帽上。 砰! 乌帽瞬间从封德彝头顶飞了出去。 封德彝又惊又怒,瞪着手持笏板的程俊,大骂道:“程俊,你言而无信!” 程俊反问道:“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封德彝道:“你说让我打三下,这才第一下,你就还手?” 程俊再次反问:“封公,我让你打三下,有让你拿笏板打了吗?” 封德彝辩驳道:“你又没说不能用笏板打你!” 程俊摊开双手面带笑容道:“那我也没说不能还手啊。” “……” 殿内寂静无声,李世民扶着额头,打算阻止这场闹剧。 话没开口,却见程俊缓缓竖起两根手指,说道:“封公,我言而有信,说三下就是三下,但我要提醒你,你只能用拳脚,不能用别的东西。” “那你不许还手!” “我绝不还手!” 程俊说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认真道:“来,朝我这里打,打这里最痛。” 殿外,马周闻言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抬手捂住了嘴,低头唯恐发出声音。 但耸动的肩膀,和涨红的脸庞,足以可见他憋的有多难受。 大殿之中,没有人察觉到马周的异常,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程俊和封德彝身上。 众人看到程俊竟然又一次教封德彝怎么做事,神色古怪起来。 这小子是真会气人啊...... 难怪魏征会进太医署,换作谁都受不了这气。 “竖子!” 封德彝气的扬起拳头,冲着程俊的胸口重重砸了上去。 砰! 程俊后退一步,面色平静,什么事也没有。 “啊......”封德彝却脸色一变,握着拳面痛苦的蹲在了地上。 “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封德彝目光赤红,死死盯着程俊,低吼道。 在众人注视中,程俊抬起手掌,取出藏在怀中的铜镜。 不得不说,铜镜很好使,这是第二次帮他抗下一拳。 封德彝声音都在发颤,“你揣着铜镜,还让我打?” 程俊疑惑道:“儿子才听老子的话,我又不是老子,封公你这么听话干什么?” “你就不能有点主见?打我其他地方不行吗?你怎么不打我的脸,这里不是没有遮挡吗?” 程俊又指了指封德彝的腿,说道:“再不济你用腿脚踹我也行啊,我说过可以用拳脚,拳头可以,脚也行,你用脚踹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老夫踹的起来吗?” 封德彝勃然大怒道。 他都六十一了! 程俊一脸无辜道:“我刚才就已经告诉过你,往我这里打最痛,你明明都听见了,却还要打,这就是你的问题,不能怪我。” 原来这个痛指的不是你,而是他......众人看向程俊的目光更古怪了。 封德彝转头望向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语气激动道:“陛下,程俊戏耍老臣,还是当着您的面!” “他怀里揣着铜镜,却让老臣打他三下,显然明为奉旨和解,实为挑衅老臣,他怀揣铜镜,刚才却只字不说,这就是欺君啊!” 李世民紧皱着眉头,对封德彝仅有的好感,已经因为他刚才用笏板抡向程俊面门时化为乌有。 但不得不说,封德彝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他看了一眼程俊,问道: “程爱卿,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怀里揣着铜镜?” 程俊拱了拱手,说道:“陛下,臣今日上朝,来时忘记带笏板,被温大夫提醒过一次,随后马周带着臣去取笏板时,臣看到了一张铜镜。” “马周告诉臣,温大夫曾经说过,御史身为言官,最应该注重仪表仪容,我想温大夫想要告诉御史们一个道理,身正才能理正。” 温彦博闻言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眼神,开口道:“陛下,臣可以为他作证。” 李世民斜了他一眼,颔首示意,然后看着程俊,等他继续说下去。 程俊继续说道:“臣听闻铜镜之事后,若有所悟,才带来这个铜镜,臣是想谏言陛下,要像这个铜镜一样。” 你这理由太扯了......李世民眯起眼眸道:“你是要朕能抗打,还是要像你一样富有心机啊?” “都不是。” 程俊肃然道:“臣是想告诉陛下,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臣希望陛下能保此三镜,以防己过。” 程俊朗声道:“臣也会以言为镜,使陛下知曲直!” 话音甫落,李世民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武官们听得心花怒放,纷纷叫道: “说得好!” 房玄龄琢磨着他的话,惊叹道:“微言大义,莫过于此!” “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 “陛下慧眼识良才,臣等钦佩不已!” 文官们此时也纷纷附和。 李世民喜笑颜开,程俊是他选的御史,当着众人说出这番话,属实是狠狠地给他涨了脸面,让昨天的御史选拔显得更有意义。 李世民满脸笑容道:“程爱卿,你说的很好,朕纳谏了!”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殿内紫袍文武纷纷行礼。 李世民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殿中这么多人,唯有封德彝脸色难看。 李世民淡淡道:“封爱卿,你也听到了,程俊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不是早有预谋。” “再者你也已经打了他两下,比程俊打你儿子还要多一下,朕看剩下的那一下,就算了吧。” 封德彝不甘心道:“陛下万不能偏袒他啊!” “朕是在偏袒你!”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都吃两次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程俊忽然道:“陛下,臣以为,也应该让封公打最后一下。” 小子报复心有点重啊...... 李世民皱了皱眉,看向封德彝,见他执意如此,只得点头,“那好吧。” 程俊站在廷柱前面,肩膀放松,双臂自然垂下,正面对着封德彝,肃然说道:“封公,你来吧。” 封德彝警惕道:“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程俊道:“绝对没有。” 封德彝果断的挥拳而上。 程俊镇定自若,看着他冲过来,等到二人距离咫尺之遥时,忽然侧开身子,躲开封德彝挥来的拳头。 封德彝登时睁大眼睛。 李世民和紫袍大臣们也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程俊是站在廷柱前面的,背靠着廷柱。 程俊这一躲开,让封德彝和廷柱面对面。 封德彝刚才因为在气头上,挥拳时用力过猛,现在想停已经停不下来,眼睁睁的看自己冲着廷柱撞了上去。 砰! 封德彝脸撞廷柱,砰的一下鼻血四溅,然后如同麻袋般,随着扑通声响起,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 两仪殿内,霎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第59章 退朝 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李世民率先回过神,神色一变,连忙指挥中年紫袍太监道:“快去看看封爱卿怎么样了。” 张阿难立即小跑着下了台阶,将封德彝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却怎么叫都叫不醒,转头大声道:“陛下,封公晕了!” “那还等什么!” 李世民又气又怒道:“快送太医署!” “诺!” 张阿难立即对着殿外叫了一声,两个魁梧皇宫侍卫走了进来,抱起封德彝,就往太医署而去。 李世民这才转头瞪向程俊,“程俊,你刚才躲什么?” 程俊沉吟道:“陛下,臣说过不还手,但没说不躲。” “是封公年迈刹不住,一头撞在了廷柱上,这也要怪臣吗?” “退朝退朝!” 李世民噌的一下起身,大喝道。 他感觉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这时,房玄龄走了出来,肃然道:“陛下,臣有一事,需要请示陛下。”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默默坐回龙榻御座上,房玄龄是他的左膀右臂,既然他开口,必然是要事,问道:“何事?” “陛下,按照往年朝廷制度,近日应该让三司审理刑狱了。” 三司审理刑狱,为的是查明是否有冤狱,以防止错判好人。 从武德年间起就已经有了。 “朕差些忘了。”李世民微微颔首,说道:“那就按照往年的规矩办吧,三司审理刑狱,务必有冤必纠。” “诸位爱卿,谁还有事要奏?” 李世民扫视了百官一眼,见所有人都低头不吭声,便摆手道:“退朝!” “恭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作揖到底,目送他远去,方才直起身子。 武官们这时看向程俊,目光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 “程贤侄,做的不错。” “刚才夺笏板时,有尉迟敬德夺马槊的风采!” “哈哈哈哈,不愧是武将的儿子,刚才那一躲闪,看得出来你身手了得!” 文官们闻言一个个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程俊发现,文官当中,房玄龄和杜如晦看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欣赏,倒是有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诸位叔伯谬赞了。” 程俊拱了拱手,这时发现那个看他眼神不对劲的人,从他身边走过时,竟对他冷哼了一声,不由挑了挑眉,左手握紧象牙笏板,右手攥住竹木笏板。 象牙笏板,是他夺封德彝的。 “咳咳咳!” 温彦博目光一直注意这边,看到程俊的架势,立即走过来,故意咳嗽两声,提醒道:“你别乱来啊,那人你惹不起。” 程俊转头问道:“温大夫,那个人是谁啊?” “他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温彦博低声道:“是不是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友善?你知道的,当今皇后娘娘是他的妹妹,你参了人家妹妹两本,你说他这个当哥哥的能给你好脸色看吗?” “你啊,算是捅了吏部的马蜂窝了。” 温彦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在指刘祥道的父亲吏部侍郎刘林甫...... 程俊读懂他的弦外之音,摇头道:“我没惹他。” “但架不住人家找你的麻烦啊,总之你小心一些。” 温彦博说道:“对了,下午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程俊心头一动,“跟三司审理刑狱有关?” 温彦博嗯了一声,对程俊招了招手,叫他跟上一起回御史台,边走边说道: “咱们御史台,监察百官,自然也要监察刑狱。” “所谓的三司,是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 “这种事情,一般会交给察院来做。” 温彦博双手背在身后,乜了他一眼,说道:“察院中,除去巡察州县的其他七位御史,目前留台的是萧翼,马周,还有你。” “萧翼资历最深,他监察吏部、礼部,马周次之,所以他察兵部、工部,你是新来的,所以由你察户部,和刑部。” “不过这种事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温彦博语气温和道:“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乱子,就当去了解一下刑部和大理寺了。” 程俊点头道:“我明白了。” 很快,二人回到御史台,温彦博去向台院,程俊则走入了察院。 一进院厅,程俊就看到马周在跟萧翼交头接耳。 “你们说什么呢?” 看到程俊走了过来,马周笑着说道:“我跟萧翼兄讲你上朝的事。” 萧翼满脸钦佩的看着他,说道:“处侠兄,你是真虎啊,封公找你麻烦,你都不带怕的。” “我能不怕吗?” 程俊将怀中的铜镜拿出来,放在案几上,叹息道:“我要是不怕,我带铜镜干什么?” “噗呲......” 马周、萧翼没忍住同时闷笑出声。 “咱们上午有什么安排?” 程俊等他们两个笑的差不多,方才问道。 马周笑道:“这个随你,你若是听到一些和官吏有关的消息,可以去跟温大夫说,他会让你写一个奏本,然后署名,再交到宫里。” “你也可以去六部逛逛,看到有早退的,偷懒的,你都可以纠正他。” 程俊摸着下巴道:“这不是得罪人吗?” 萧翼嘿笑道:“不然你以为百官为什么不怎么待见咱们御史台的人?” “我跟你讲一个事,此事发生在去年。” 萧翼凑到程俊身边,娓娓道来:“当时咱们御史台有一位殿中侍御史,名叫张行成,有次出去办事,碰到一个官员,那官员问他,‘阁下面生,在哪个司任职啊’?” “咱张副端就说了,说在御史台。” “然后那位官员马上回去沐浴,对别人提起这事时,说是除除晦气。” 程俊饶有兴味道:“然后呢?” 萧翼笑哈哈道:“还有什么然后?那位官员被张副端盯了半年,三个月前被降职调离京城了。” 这是个狠人......程俊忽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问道:“张副端在台中吗?我去拜会他一下。” 萧翼耸肩道:“不在,那位官员被调离京城后,张副端也以巡察州道的名义,跟着去了。” 气性真够大的......程俊忽然福至心灵,转头问道: “对了,咱们御史台只能查这会当职的官吏吗?” 萧翼道:“不啊,休沐的你也可以查。” 程俊肃然道:“那我去查一查宿国公。” “宿国公不是令尊吗?我记得他今日休沐......” 萧翼很快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道:“你回家啊?” 马周也是一脸愕然。 程俊解释道:“不是回家,我是去查他,看他有没有在背后辱骂陛下!” 马周张了张口,想提醒他这两个意思是一样的。 萧翼则是一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这个理由,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程俊看他二人没说什么,将象牙玉笏放在桌上,便起身道:“这是封德彝的笏板,先放咱察院,我先去查了!” 说罢,他对二人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萧翼转头问道:“宾王兄,咱们刚才是不是应该拦住他?” 马周扶额道:“你别说,我这会也觉得他刚才说的挺有理的。” 许久,温彦博来到院厅外,想要再叮嘱程俊几句,防止他下午去了惹事,却只看到马周和萧翼二人,皱眉道:“程俊人呢?” 萧翼道:“去怀德坊查宿国公了。” “怀德坊......宿国公......” 温彦博咀嚼了一下,登时勃然大怒道:“那不就是回家去了吗?” “当职时间,谁让他回去的?” 马周解释道:“他说御史监察百官,职责所在,宿国公也是朝中一员,他要去查,我们拦不住啊。” 萧翼直接起身道:“要不我叫他回来?” 温彦博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转身头也不回的说道:“算了,下不为例!” 等他走后,萧翼啧啧了一声,说道:“温大夫对处侠兄真宽容啊。” 马周莞尔,“你要是有处侠兄的能耐,他肯定对你也很宽容。” 萧翼感慨道:“我就是有那能力,也没处侠兄的胆量啊。” ………… 太医署。 魏征坐在门口,神色凝重的望着皇宫方向。 第60章 太医署太受欢迎了 这会他们已经在朝上了,不知道结果怎样...... 魏征正思索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转头望去,就见魏叔玉端着一个水碗走了过来。 “父亲,这是巢太医煎出来的药汤,说是败火。” 魏征接到手中,轻轻抿了一口。 昨天晚上魏叔玉和封言道,以及刘祥道都醒了过来,因为天色已晚,便和他一起住在了太医署。 宵禁结束后,封言道和刘祥道已经回家休养。 他则借口需要调养,和魏叔玉一起暂时留在这里。 “叔玉,你感觉怎么样?” 魏征抬头问道。 魏叔玉咬了咬牙:“孩儿身体没有大碍,但是,心里有气难出。” 魏征一口喝完了汤药,呼出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角说道:“封德彝今天上朝参他了,等下了朝,你这口气就出了!” “那太好了!” 魏叔玉眼眸一亮,激动道:“只程俊打人这一条罪名,就足以令他丢掉御史之职!” 魏征微微颔首,“封德彝的能力,为父还是相信的。” “快快,这边!” 这时,一名紫袍太监步履匆匆的从远处走向这边,时不时回头冲身后焦急招手。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皇宫侍卫,二人抬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躺着个紫袍老头。 魏征看清楚那个老头的长相,竟是封德彝,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怎么把封公送太医署来了?” 魏叔玉揉了揉眼睛,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张阿难看见是魏征父子,先侧开身子让两名侍卫送封德彝进太医署,随即说道:“封公晕了,不送太医署送哪?” 魏征脸色一变,“是不是程俊气晕的?” “不是,是封公一头撞在廷柱上,把自己撞晕了。” 魏征倒吸了一口凉气,“封公死谏了?” “也不是,”张阿难语气古怪道:“是封公打程俊时,被程俊给躲开了,他不小心撞到了廷柱上。” “……” 魏征拽住他的手臂,急声道:“张内侍,你仔细说说!” 张阿难耐心的将早朝经过说完。 魏征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万分庆幸,想好先让封德彝打了头阵。 这时,巢元方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瞪着张阿难道:“张内侍,朝堂那边是怎么回事,昨天送来四个,今天又送来一个,嫌老夫这个官当的太轻松了吗?” 张阿难双手一摊,道:“咱家也不想送人过来,但没办法,谁让陛下选的新御史气人呢。” 巢元方挑眉道:“是那个程俊?” “就是他!” 巢元方转头看向魏征,说道:“魏公,他是言官,你也是言官,你不管管?” 这一招,我昨天才在封德彝身上用过......魏征面对激将,沉吟道:“此子确实嚣张,刘中丞之仇,封公之恨,老夫管定了!” 张阿难听得肃然起敬,不愧是敢于犯颜直谏的谏议大夫,说话就是硬气! 巢元方脸色一缓,问道:“什么时候管?” 魏征扶着脑袋,拧着眉头道:“等我好了以后!” “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魏征捂着心口道:“刚才看到封公被送过来,老夫又有些不适。” 巢元方打量了他几眼,道:“又被气到了?那你在太医署多住几天,老夫给你调养调养。” “多谢巢太医!” 魏征拱手应谢,又目送张阿难和两名侍卫离去,方才转头看着御史台的方向,神色变得凝重。 他不是有意要拖延,而是感觉这次棋逢对手,有必要谨慎一些。 ………… “三郎回来了!” 怀德坊,程俊骑马回到府邸,就看到程忠笑着迎了上来,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他说道: “忠伯,我爹呢?” “郎主出城了。” 怎么又出城......程俊忽然想到昨天从程咬金身上闻到了胭脂水粉味,皱眉问道:“什么事天天出城?” 程忠神色一肃,说道:“郎主不让说,三郎就别多问了,到了合适时候,郎主自然会告诉你的。” 程俊感到有些意外,这种事竟然瞒着他,但又不觉得奇怪,两世为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宜多问,微微颔首,转移话题道: “我需要赎刑,忠伯能帮我安排一下吗?” “赎刑?”程忠不解道:“三郎犯什么事了?” “我不是昨天在御史选拔时把魏叔玉和封言道给拍进太医署了吗......” 程俊将早朝上的事告知给他。 程忠听得震撼不已,许久才回过神,问道:“需要多少?” “铜四斤。” 程俊好奇道:“大概多少钱?” 程忠笑道:“自武德四年朝廷铸开元通宝以来,这文钱便是一文重一钱,十钱重一两,铜四斤的话,大概是六百四十文。” 也不算多......程俊道:“交给你了啊忠伯!” “没问题!老奴马上让人去处理此事。” 程俊和程忠一前一后进了府邸,继续说道:“还有一事,中午我要去一趟大安坊,去见见我那位景俭兄,你派人去一趟吴国公府,告诉尉迟宝琳也过去。” “老奴明白!” 程俊这才回到屋子,脱下公服,换上了云纹青衫、长裤、黑靴,再束起腰带,在腰带上挂好绿如夏荷般的玉佩,以及他自己制作的“君子”木牌。 最后在铜镜前照了照,确定衣衫得体,程俊方才走出屋子。 “三郎,带上这个!” 这时,忠伯走了过来,扔给他一个布囊。 程俊接住看了一眼,是个鼓鼓的钱袋,心中一暖,这位管家真是贴心啊。 “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三郎!” 程俊翻身上马,骑马出门,去往大安坊。 因为昨天是用马车送杜景俭回的家,出门前程忠已经告诉他准确地址,程俊很快来到大安坊,找到了杜景俭的家。 他翻身下马,正四处寻找合适树木绑好马匹的缰绳时,忽然看到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没入了杜景俭的家门。 ………… 加更! 第61章 麻烦上门 在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名布衣青年,二人并没有随他进去,而是替他关上了宅院大门,站在门的两边,不让旁人靠近。 杜景俭摊上事了......程俊心中立即有了判断。 他没有再去寻找合适树干捆绑缰绳,先摘下腰间的木牌,放在了怀里,防止被对方发现他跟杜景俭认识。 旋即他牵着缰绳,走到了杜景俭的门口,看到两个青年注目而来,程俊驻足好奇问道:“两位兄台,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我看着好面熟啊。” 其中一个青年打量着他,见程俊穿着青衫,腰间挂着块玉佩,还牵着一匹马,俨然是富家子弟,说道:“他是大安坊的朱坊正。” 坊正,是管理街坊的小吏。 “难怪我看他眼熟,我也是大安坊的。” 程俊脸上露出恍然色,“自报家门”道。 杜景俭说过,想当官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被坊正欺负......这位朱姓坊正看样子不像是来道歉的...... 程俊心中了然,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你们忙。” 两名青年目送程俊牵马离开,将他的询问没放心上,继续站在院门左右。 等到宅院中响起叫他们的声音,二人立即转身没入宅院,关上院门。 这时,程俊牵着马,去而复返。 听着院里的动静,他将马匹缰绳绑在一边的树干上,来到杜景俭的家门口。 ………… 大安坊,杜景俭家中。 炖肉的香味向四周弥漫而开。 “娘,你要是累了就歇歇。” 杜景俭小臂上挽着袖子,端着一盆刚刚洗好的鱼肉,来到了庖厨。 庖厨中,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妇人,正低头望着炖在无足鼎里的羊肉,时不时拿起木柴扔进炉灶中。 中年妇人回头看他放下木桶,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说道:“宿国公家的三郎今天来咱们家做客,为娘哪会感觉累,现在浑身都是劲。” 一想到杜景俭能请到宿国公的儿子,中年妇人就忍不住骄傲,这可是国公之子啊,像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平日里别说称兄道弟,能被对方给个好脸色,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人肯定很好相处,不仅善良,而且知书达理......杜母指了指灶台上出炉不久的一筐胡饼,好奇道:“景俭,那位程家三郎当真喜欢吃为娘做的胡饼?” 杜景俭坐在她旁边,帮忙看着炉灶里的火,笑道:“他真的喜欢吃,我看他吃了好几个,还夸你厨艺好呢。” “那为娘就放心了。” 杜母顿时喜笑颜开,锅中的羊肉已经炖的烂糊,她一边盛出来,一边唏嘘道:“为娘年轻时,跟着你外祖母给富贵人家做庖厨,学了不少手艺,可惜啊,兵荒马乱后,就再没做过鸡鸭鱼羊肉了,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下厨,不知道厨艺退了没有。” “肯定没有。”杜景俭耸了耸鼻子道:“光是闻着味道,我就知道它吃着有多香了!” 杜母笑骂道:“你吃着管什么用,得程三郎觉得可口才行!” 说完,她望向了灶台上还没烹饪的菜品,有些担忧道:“景俭,你昨天借西市杂货店刘店主的二百文钱,能还上吗?为娘听说利息不少呢。” 杜景俭笑道:“那位刘店主也是咱大安坊的人,我成为实习官的事,他已经知道,既然他能借给我二百文钱,肯定是觉得我能还上。” 见她眉宇间还是担忧,杜景俭想了想,说道:“娘你知道长安城现在的粮价是多少吗?” “咱长安城现在一文钱能买二斤米,二百文钱,能买到四百斤。” 杜景俭说道:“而朝廷从九品官的俸禄,一年是三十石,实习官拿九品一半俸禄,我一年俸禄,能有十五石。” “咱大唐一石有一百二十斤,一年下来我的俸禄就有一千八百斤,所以还刘店主钱的事不成问题。” 杜母欣喜道:“当上九品官,能赚的更多?” “对啊。” 杜景俭掰着手指说道:“不止如此,朝廷还有考绩,得上考者,还能多领三个月的俸禄。” “所以说,我当官以后,咱们都不用担心吃的不够了。” 杜景俭笑着道。 “好好好!” 杜母激动又不忘叮嘱道:“我儿,你要记得,你是受了程家三郎的大恩,千万不能忘了!” “孩儿明白!” 杜景俭摸了摸腰间的木牌,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以为是程俊来了,一脸欣喜的起身走出庖厨。 来到院子,杜景俭看见的却是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脸色冷了下来。 面前的中年人,化成灰他都认识,是大安坊的坊正。 武德初年,他爹死在了战场上,朱坊正看他们没有背景,还是孤儿寡母,没少过来刁难他们。 这一次的御史选拔,就因为朱坊正从中作梗,害的杜景俭差些没有被选上。 为此他告到长安县县衙,据理力争,说动了长安令,才得到了这个名额。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杜景俭才决心一定要当官。 只有当了官,才能不被坊正欺负! 而此时,朱坊正穿着坊吏袍服,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他,说道:“景俭啊,伯父过来,你都不知道请我入座,太没礼貌了。” 杜景俭丝毫没有将他请去堂屋坐下的想法,冷着脸道:“朱坊正,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当上了实习官,伯父特地过来道贺,恭喜恭喜。” 杜景俭指向门外,不客气道:“恭喜完了没有,完了给我出去!” 朱坊正笑容一僵,脸色阴沉了几分,盯着他道:“杜景俭,你不会真以为实习官就是官了吧?除了能拿朝廷俸禄外,你这个官,一无是处!” “出去!” 杜景俭大喝道。 朱坊正见他不给面子,冷哼了一声,摊开手掌说道:“让我出去,可以,把钱还了!” “我不欠你钱!” 朱坊正呵呵一笑,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契据,打开说道:“你是不欠我钱,但是你欠咱们大安坊刘店主的二百文钱,白纸黑字都在这契据上面写着,你莫是想要抵赖?” 杜景俭睁大眼睛,望着他手中的契据,上面确实是他的笔迹,又惊又怒道:“刘店主的契据,为何在你手里?” 朱坊正笑呵呵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再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契据,打开之后,正面对着杜景俭。 杜景俭凝视着上面的字,看完以后,心瞬间沉入谷底。 契据上面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这二百文钱,先是朱坊正借给了刘店主,然后刘店主又借给他了。 这钱追根究底是属于朱坊正。 “看明白了吗?” 朱坊正见他脸色变得难看,冷笑了一声道:“刚才给你脸,你不要,现在可就不能怪我不给你情面!” 第62章 我没来晚吧? “我儿,怎么了?”中年妇人这时闻声从庖厨中走出来,见杜景俭脸色难看,又看到朱坊正,登时明白过来,怒声道:“姓朱的,你给我出去!” 朱坊正斜了她一眼,再次摊开手道:“把这二百文钱还了,我立即出去!” 杜母闻言看向了杜景俭,眉宇担忧。 杜景俭抬头道:“朱坊正,这个契据,我承认有我的笔迹,但是上面白纸黑字也写的清楚,到了年底,我发了俸禄就会还他,你这时候要,明显不合规矩!我可以不还!” 朱坊正啧啧道:“到底是能说动长安令的才子,只是可惜啊,你今天是不还不行。” “你再看看这个!” 说完,他将那两张契据收了起来,抖了抖袖子,从袖子中取出一张吏部的公文,说道: “此乃吏部捉钱令史的批示,要各坊彻查借贷者是否能够偿还本钱,今天我查了刘店主的情况,发现他近年来亏损不少,已经无力偿还官府借给他的本钱。” “我是奉命要他立即归还他借朝廷的钱。” 捉钱令史,始自南北朝,隋唐皆置,武德元年朝廷制定文武官吏俸禄制度,设置公廨本钱,以诸司令史主之,经营朝廷拨款的五万文,作为本钱借给商贾,每月收利息四千文,年息和本钱约等。 用俗话说,就是朝廷让诸司令史给商贾放高利贷,收上来的月息,朝廷再发给文武官吏,称为“月料钱”。 朱坊正指了指公文中的一行字,笑眯眯说道:“这里看到没有,公文上的时间写的是昨天上午,我也是昨天上午找的刘店主,却不想他下午竟将钱借给了你,还跟你签了契据,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你跟刘店主签的那份契据无效,你必须立即将那二百文钱给我!” 中年妇人听得焦急,看向了杜景俭。 杜景俭抿着嘴唇,盯视着他,道:“朱坊正,你就这么恨我,为了给我下套,竟把吏部都牵扯进来了?” 他不傻,从那两份契据和一份公文就看出来,这一切都是朱坊正的阴谋! 他可以肯定,是朱坊正得知他借钱的事,然后找到刘店主,不知用什么办法,从刘店主手中要到了他借钱的契据。 他又逼着刘店主写了另外一份契据,证明这二百文,是从他朱坊正手中拿走的。 最后,便是他从吏部捉钱令史那里,要到了这份公文。 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二百文钱,今天他都必须还了。 可是,他已经用二百钱买了食材米面调料,花的一干二净。 这时候要钱,他怎可能拿得出来。 “杜景俭,愣在这里干什么,去拿钱啊。” 这时,朱坊正的催促声响起。 杜景俭回过神,望着他,袖子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却无法发作。 契据无效,即便是现在报官,官府也会觉得他不占理,何况对方还有吏部的批文,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官府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中年妇人看到他有难处,立即走到朱坊正面前,陪着笑脸道:“朱坊正,咱们都是邻里,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可别!”朱坊正嘲笑道:“现在套近乎,已经为时已晚,先还钱吧。” 杜景俭忽然道:“你宽限我一天......不,半天就行!” 朱坊正语气斩钉截铁道:“一炷香都不行!” “你们还不还钱,若是不还,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对着宅院大门大喝道:“进来!” 霎时,两个布衣青年推开院门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朱坊正的身后。 朱坊正指着周围,说道:“把这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回去抵债!” “诺!” 两名青年应诺一声,立即开始翻箱倒柜,将一切值钱的往外搬。 “你们住手,住手!” 中年妇人急的带着哭腔,见其中一个青年竟然跑去庖厨,将里面的一筐胡饼端了出来,拦住他道:“这东西你不能带走,你给我放下!” “什么东西不让带走?”朱坊正走过去看了一眼,嫌弃道:“原来是胡饼,这东西值几文钱?算了,苍蝇肉也是肉,带走!” “诺!” “你不能带走!” 青年想要将胡饼搬到院门外,中年妇人急的拦住,推搡间箩筐忽然脱手,掉在地上,染上了尘土。 朱坊正看见后蹲下身子,拿起一块巴掌大小的胡饼,弹了弹上面的尘土,啧啧道:“沾上了土,可就一文不值了。” 忽然,他感觉领口一紧,转头便见杜景俭脸色狰狞的站在他身后,拽住了他的领口,拳头握紧想要挥过来。 朱坊正扔掉胡饼,丝毫不惧,笑道:“想动手?行啊,你打。” “就是不知道打了我以后,你这个实习官,还能不能再当的下去!” 杜景俭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却不得不将举起的拳头放下来。 他看得出来,朱坊正的目的,就是在逼他动手! 一旦动手就是中了朱坊正的计! 杜景俭怒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朱坊整理了一下领口,有些意外他竟然忍得住,淡淡道:“你若是不还钱,我绝不走!” 这时,他看到另外一名青年从屋子里拿着抄写过书籍的纸张走了出来,讥笑道:“想不到你读书这么用功,抄写了这么多,难怪连长安令都说你是大安坊当之无愧的才俊。” “还说你日后一定能当官,我觉得长安令说的挺对,你确实是当官的料子。” 杜景俭道:“你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我当官,第一个找你麻烦?” “你当的了吗?” 朱坊正嗤笑了一声,说道:“你那点心思,我都知道,我既然知道你为什么想当官,我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会天天盯着你,让你读不了书,做不成事,断了你的仕途,看你怎么报复我!”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我有的是法子!就比如现在,我让你还钱,你就必须还!” 听到他的威胁,杜景俭紧握着手掌,指尖都嵌入了肉里,道:“你给我半天时间,我去借钱还你!” “我说了,一炷香时间也不行!你必须现在还!不然,今天你家里的东西,有一样算一样,我全部搬走抵债!” 杜景俭气的脸色发白,但是面对朱坊正的强硬态度,却有心无力,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景俭兄......在下没来晚吧?” 这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忽然从院门处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云纹青衫的高大少年走向这边。 对方身高一米八五,浓眉大眼,唇方口正,俊朗非凡。 他腰间还挂着一块绿如夏荷的玉佩,以及一块写有“君子”的木牌。 第63章 以理服人 杜景俭又惊又喜,“处侠兄!” 来人正是程俊。 程俊对他笑了笑,转头望了一眼朱坊正,又看向另外两名青年,见他们手里还搬着箩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景俭见到他,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出现定海神针,安心了许多,凑到他身边道:“这个人,姓朱,名源,是我们大安坊的坊正。” 程俊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跟你娘受过他的欺负?” 杜景俭点了点头,小声道:“这次的御史选拔,就是因为他,我险些错失名额。” “他以前没少刁难我和我娘,这次他知道我从我们坊的刘店主那里借了二百文钱,又给我下套,要我现在就还钱!” 担心没有说清楚,杜景俭又解释道:“处侠兄,你知道的,我昨天去程府请你来我家做客,你来我家我不能失了礼,就借了二百文钱,买了这些肉菜......” “我现在有朝廷的俸禄,所以二百文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却没想会发生这种事。” 杜景俭咬牙道。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原来如此,我听明白了,这事不怪你。” 旋即他看向朱坊正,笑容温和而善良问道:“朱坊正,我如果没有猜错,你其实是冲我来的吧?” 朱坊正闻言瞳孔猛地一缩,直勾勾盯视着他,没有吭声。 杜景俭愣住,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他相信程俊应该是第一次来大安坊,以前绝对没有见过朱坊正。 程俊看朱坊正沉默不语模样,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摸着下巴道:“你看看,我这么说你都不反问我是谁,显然你在听到我景俭兄喊了我的字,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如果你是冲我来的,这就有意思了......景俭兄请我来家里做客,为此找人借了二百文钱,买了这么多食材,想我吃的满意。” “食材下锅,这个时候朱坊正却突然来了,强要他还钱,不还就搬东西。” 程俊斜看了一眼掉在地上一箩筐的胡饼,摇头道:“搬什么不好,搬这些东西?这东西吃着不错,但值钱吗?” “如果朱坊正你真是为了钱而来,那你就应该让他出去借钱,到时候不就还上了吗?可是你宁愿搬空他的家,也不想他出去借钱还你。” 程俊再次望向朱坊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要来?” 朱坊正抿着嘴唇,一语不吭。 杜景俭脸色一变道:“处侠兄,我想起来了,昨天刘店主问过我借钱干什么,我跟他说了要请你来家里!” “那就对上了。” 程俊一笑,既然朱坊正认识刘店主,那知道他今天过来,就不足为奇,旋即走到朱坊正面前,眯起眼眸道:“我跟你没过节吧?” 朱坊正丝毫不惧,迎上他的目光,冷声说道:“你这是瞎猜,我是奉命办事!” 程俊问道:“奉谁的命?” “我奉的是吏部捉钱令史的命!” “吏部......” 程俊呵道:“吏部的尚书长孙无忌,还有侍郎刘林甫,我都得罪过,还说不是冲我来的?” 朱坊正脸色一变,意识到被他套出了话,暗道糟糕。 杜景俭此时也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朱坊正背后的人,想要对付程俊。 朱坊正得知了这件事,所以跟吏部的人做了一个局! 但是不对......杜景俭皱了皱眉,他可以肯定,朱坊正确实想公报私仇,对付自己可以理解,但是怎么通过他对付程俊? 这件事怎么看,都无法跟程俊扯上关系! 程俊忽然道:“朱坊正啊,你不觉得你跟你后面的人,做事手法有些下三滥吗?” 朱坊正冷哼了一声,“程三郎,你莫要误会,没有谁要跟你过不去,杜景俭借走的钱,是朝廷的钱!我奉命讨要,理所应当!” “如果他今天不还钱,我一定要搬走他家里的东西,用来抵债!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就是去衙门告我,那也是我有理!” 朱坊正昂起下巴说道。 杜景俭怒声道:“那我们就去衙门,我倒要看看,你的理在哪!” 说完,他就要拉着朱坊正见官。 程俊伸手拦住他,摇头说道:“景俭兄,你万万不可胡来,我觉得朱坊正说的很有道理,凡事都要讲理,要学会以理服人!” “你家里有笔墨吗,给我拿笔墨过来。” “有,我现在去取!” 杜景俭以为他要写状纸,立即转身去了屋子,很快拿着笔墨纸砚走了出来,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过兔毫笔,蘸饱了墨汁,并没有伸手拿纸,抬头望向了朱坊正,笑吟吟问道:“朱坊正,你觉得我说的以理服人,有没有道理?” 朱坊正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问,想了想道:“姑且有。” “你觉得有就行。” 程俊满意点头,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用兔毫笔在手上写了一个“理”字。 随即,他扬起手掌,猛地挥向朱坊正的面门。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彻宅院。 第64章 我的理才是理 受到巴掌的重力,朱坊正的头猛的一偏,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他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看着程俊:“你敢打我?” 程俊搓了搓手掌,望着对方脸上多出来的一个理字,笑容温和善良道:“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叫以理服人,你看看,你脸上不是有个理字吗?” 朱坊正怒然用手背擦了擦挨打的地方,将理字擦的一干二净,脸色铁青道:“程三郎,你所谓的以理服人,就是动手打人吗?” 程俊淡淡道:“我这样做,是在告诉你什么是理,你懂了,我才方便跟你讲理。” 他竖起两根手指,问道:“我问你,这二百文钱,那个姓刘的店主难道出不起吗?你非要从我景俭兄这里拿,说不是刁难,你信吗?” 朱坊正怒声道:“程三郎,吏部捉钱令史放给刘店主的本钱,一共有五万文,他现在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我昨日上午已经提醒过他,务必保管好这二百文钱,我今天会找他来取,可是他却私自于昨日下午将钱给借给杜景俭。” “于情于理,我都得要回来!这两个人,就是刘店主铺中的伙计,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看到程俊投来目光,其中一名青年说道:“朱坊正说的是事实!” 程俊皱眉道:“你们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当我小孩呢?你们是一伙的,说出来的话如何让人信服?我只信我看到的。” 朱坊正大喝道:“那你打了我,所有人都看到了!” “程俊,我朱源再怎么说也是大安坊的坊吏,你殴打坊吏,即便你是监察御史,我也要告上去!” 程俊饶有兴味看着他,“你既然知道我是监察御史,那你就更应该知道,御史监察百官,也包括像你这样的小吏。” 朱坊正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三张纸说道:“这两份契据,一份公文,能证明我是秉公办事,敢问程御史,我哪里做的有问题?” 程俊转头问道:“景俭兄,你觉得有问题吗?” 杜景俭语气斩钉截铁道:“有!这是阴谋!” 程俊满意转头说道:“朱坊正,御史不仅监察百官,还风闻奏事,实习官杜景俭向本官说此事有疑,那本官就铁定要查一查,不能只听信你一人之言。” 朱坊正质问道:“你未查清楚,却先打我,这算什么?” 程俊道:“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我用我的理,应对你的理,有什么问题?” 朱坊正咬牙道:“卑职记下了!” “若是程御史不急的话,请在此处等卑职回来!” 程俊哂笑道:“威胁我?” 朱坊正一字一板道:“卑职只是想据理力争而已。” 程俊道:“下午以前,我都在这里。” “卑职告辞!” 朱坊正抱拳行礼,旋即黑着脸转头对身后的两名青年说道:“我们走!” 两个青年立即跟在他身后,大步离开杜家宅院。 杜景俭等他们走出院门,方才松口气,想到刚才的事,心中一阵内疚,歉然道:“处侠兄,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程俊摆手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他是冲着我来的。” 说完,他看向了站在旁边呆愣的中年妇人,笑着拱手道:“这位就是令堂大人吧?令堂大人厨艺一绝,昨天家父吃了您做的胡饼,在家赞不绝口呢。” 杜母回过神,受宠若惊,又欣喜不已道:“真的吗?等我再做一些,你带回去给令尊!” “还有鱼肉没做,我先过去,你们聊!” 她知道二人肯定有话要说,便找了一个理由,去往庖厨。 宅院中,只剩下程俊和杜景俭二人。 杜景俭拿来两个胡凳,递给程俊一个,等他坐下之后,神色凝重说道:“处侠兄,朱坊正肯定是搬救兵了。” 程俊问道:“你知道他搬的哪路救兵?” 杜景俭不假思索道:“肯定是吏部!” 程俊嗯道:“所以说,这是吏部有人在跟我斗法。” “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直面于我,想不到他们竟然通过你来对付我,真是脏心烂肺啊。” 杜景俭疑惑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怎么通过我,来对付你?” “今天我不还钱,最多就是被他们搬空家里而已。” 程俊摇头道:“此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完,他话锋一转,问道:“景俭兄对我的看法如何?” 杜景俭想了想道:“处侠兄宅心仁厚,知书达理,是个君子!” “其他坊中才俊肯定也和我一样的想法。” 程俊肃然道:“我与你们称兄道弟,你请我做客,我若是看着你被那个坊正欺负而无动于衷,那么,其他坊中才俊会怎么看我?是不是会觉得我其实并不是与你们真心结交,只是想利用你们,为我成为御史铺路?” “如此一来,你们还会再与我称兄道弟吗?” 杜景俭脸色变幻起来。 程俊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就已经知道答案,毕竟正常人都会这样想,杜景俭自然也不会例外,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们怕是对我避之不及。” “兵法上,这叫离间计。” 杜景俭彻底明悟,咬牙道:“这也太狠了!” 程俊颔首道:“一个坊正考虑不了这么深远,他背后有高人,所以我要还以颜色。” “打朱坊正的那一巴掌,有三个原因,一来是给你出头,二来是告诉坊中才俊,我是与你们真心相交,你们遇到麻烦,我不会置若罔闻。” “三来,我不仅是打朱坊正的脸,更打的是他背后人的脸,这一巴掌下去,他背后的人必然坐不住,而有所动静。” 程俊笑道:“兵法叫做引蛇出洞。” 杜景俭忧心忡忡道:“可是你贸然动手,岂不是授人以柄?他们要是拿这一巴掌说事,对你不利啊!” 要是不利,我能出手吗......程俊沉吟道:“我问你,官府施行杖刑的人,为什么无罪?” 杜景俭脱口道:“因为合法啊。” 程俊道:“所以,我只需要给我的巴掌找一个正当理由,让它拥有合法性,就不会有事。” 还能这样?杜景俭睁大眼睛看着他,受到了小小的震撼,“那要怎么做?” 程俊语气意味深长道:“我要面圣!” 去找陛下?杜景俭吃惊道:“这种小事,陛下会管吗?” 程俊沉吟道:“景俭兄,你说这位朱坊正来到你家,刁难于你,是不是你跟他的矛盾?” “是!” “我掺和进来,是不是变成了我与朱坊正的矛盾?” “是!” “朱坊正背后有吏部的人,是不是变成了我跟吏部的矛盾?” “是...” “如果我背后也有人,而这个人恰巧是陛下,那么,是不是就变成陛下和吏部的矛盾?” “……” 杜景俭听呆了。 程俊笑吟吟问道:“这样一来,我打朱坊正的这一巴掌,是不是就变得无关紧要?” 杜景俭听得大受震撼,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就叫转移矛盾。” 程俊肃然道:“景俭兄,你要记住了,我们不仅要善于替上司分忧,更要学会甩锅,不管是不是你的黑锅,不管你能不能背得动,都不要背,更不能认,要交给上司,你想想,你都替他分忧了,他替你背锅,是不是应该的?” ………… 大家除夕快乐!今日有加更! 第65章 谏言花样多,犯颜不翻车 “不说了,我先去皇宫。” 程俊起身,看了一眼地上的箩筐,俯身捡起一块胡饼,拿在手里拍掉上面的灰尘,问道:“这一筐胡饼,我可以带走吗?” 杜景俭回过神,连忙道:“当然可以!” 程俊数了数箩筐中的胡饼,一共有十五个,说道:“另外,劳烦你让令堂大人再做一些胡饼,这些不够。” 杜景俭以为他要带回去,问道:“要加馅儿吗?家里有羊肉!” “是得加点馅儿......” 程俊心头一动,手掌往地上一抓,抓起一把细小石子递给他,肃然说道:“你让令堂大人把这个加进去,加匀称一些,尽量每一个胡饼里都要有。” 说完,他拍了拍手,抱着箩筐离开杜宅。 杜景俭手捧着一抔石子,呆若木鸡,拿石子作馅儿,吃着不硌牙吗。 程俊走出门,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正巧瞧见尉迟宝琳骑马来向这边。 “处侠兄!” 尉迟宝琳举起手臂挥了挥手,策马来到他身边,好奇道:“你不是叫人通知我过来吃饭吗,怎么你要走了?” 程俊握着缰绳道:“我这会有点事,要入宫一趟,等会再回来。” “你先去杜景俭的家,替我守着门口。” 尉迟宝琳听出弦外之音,问道:“出啥事了?” “吏部的人找麻烦。” 尉迟宝琳撸起袖子拍胸脯道:“吏部?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吏找麻烦,我替你去收拾他!” 程俊沉吟道:“可能是长孙无忌,也可能是刘林甫。” “……” 尉迟宝琳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道,“那得叫我爹出面!” 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吏部侍郎,二人当中随便哪个他都惹不起! 程俊摇头道:“尉迟伯父这会在守宫门,若是来了,就是擅离职守,言官知道了会参他的。” 看到他一副担忧模样,程俊笑道:“放心,此事我有把握,你只需替我守住门口,在我回来以前,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尉迟宝琳立即来了精神,“那我先去找人过来帮忙!” 程俊拍拍他的肩膀道:“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处侠兄!” ………… 去往宫中前,程俊先回了一趟家里,换上御史袍服,戴好獬豸冠,方才骑马去往皇宫。 绑好缰绳,程俊拎着装有胡饼的箩筐,来到承天门外,远远看到尉迟敬德倚靠着红漆宫门,不停的打着哈欠。 “尉迟伯父,吃饭了吗?” 程俊走过去,从箩筐中挑出一个干净的胡饼递了过去。 尉迟敬德眼眸一亮,接过胡饼咬了一口,一边嚼着腮帮子一边嘴里含糊道:“你怎么知道老夫正饿着......这个胡饼好吃,哪买的?” 程俊笑道:“我一个朋友他娘做的。” 尉迟敬德打量着他,见他穿着公服,问道:“你要入宫?” “是,小侄去进谏陛下。” 尉迟敬德甩手道:“去吧......给老夫再拿两个饼!” 程俊又递他了两个胡饼,然后走入宫门,打听清楚陛下正在甘露殿,便径直而去。 ………… 甘露殿。 程俊来到大殿门口,往里一看。 此时李世民身穿常服,蹲在屏风跟前,低头看着奏折,时不时提起紫毫笔,在屏风上写下各地都督和刺史的事迹。 上面的字,有一种笔画美,有的笔画如同流星刺苍穹,有的如悬崖瀑布飞纵,有的像棉丝抻展,有的若发丝随风飘动。 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程俊啪的猛拍手掌道:“写得好!” 李世民正全神贯注的在屏风上写字,闻声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也跟着一抖,笔画瞬间出现波浪纹,脸色一黑,转头瞪程俊道:“你属鬼的吗?过来也没个动静?” 程俊解释道:“臣刚才看的入迷,情不自禁,还望陛下见谅!” 李世民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奏折和紫毫笔,这时看到紫袍太监送完谕旨回来,问道:“今天看守宫门的城门郎是谁?” 张阿难立即应道:“是吴国公!” “就知道是他!” 李世民板起脸庞道:“你派人去告诉尉迟敬德,再敢不通禀放人进来,就别守宫门了,守城门去!” “奴婢遵旨!” 等张阿难离开,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见他手里拿着个箩筐,挑眉道:“你来干什么?” “臣有一事不明......” 李世民见他又要绕,立即打断他道:“别来这套,直接说!” 程俊举起手中的箩筐,将筐内剩下的十二个胡饼,展露在他的面前,拿出来一块说道:“陛下,臣是送吃的来了。” “这是......胡饼?” 李世民端详许久,上面竟看不见芝麻,抬头问道:“民间买的?” 程俊点头,然后将胡饼一分为二,递给他一半道:“陛下可以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说完,他自顾自的咬了一口,在口中咀嚼着,露出享受模样。 李世民见他吃了,掰下来一小块放入口中,发现味道出奇的好吃,边吃边问:“为什么想起给朕送吃的?” 程俊三下五除二吃完半块胡饼,擦了擦嘴,肃然道:“陛下觉得味道如何?” “香甜可口,虽无芝麻,但味美十足。” 李世民评价道。 程俊低头在箩筐中找了找,又拿出一块胡饼递给他,说道:“陛下再尝尝这块。” 李世民刚才没有吃够,想也不想的拿起咬了一口,忽然皱起了眉头。 “陛下,这块饼是什么味道?” 李世民皱眉道:“发苦,还有点硌牙。” 程俊点头道:“臣装胡饼时,这块不小心掉在地上,沾过尘土。” “呸呸呸!” 李世民脸色一变,立即吐了出来,咳嗽了几声,瞪着他道:“那你还敢给朕吃?” 程俊庄严肃穆的看着他道:“不吃苦,怎知甜,家不贫,焉知富?臣就是想让陛下品苦知甜,忆往昔创业之艰难,知珍惜当下之富足。” “自古以来,开国难,守业更难,越王勾践能平吴,因他卧薪尝胆。” “秦始皇统一天下,因有六世基业。” “汉武帝远逐匈奴,因文景之治。” 程俊看着李世民露出若有所思状,继续说道:“而更多的,是诸葛亮出师表所写的那样,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可见开国不易,守业更艰辛。” “而今大唐开国十一年,仍是民生凋敝,百业待兴,臣今日进谏陛下,是想请陛下不要忘记从前,时时忆苦思甜,如此,才称得上是举世明君!” 李世民凝视着他,他的一番话如同一瓢冷水,浇在了刚刚生起的火气上,叫他彻底冷静下来,咀嚼许久,微微颔首,又好气又欣慰道: “你啊,谏言就谏言,偏偏总是能给朕整出新花样。” ………… 大家新年快乐! 稍后还有加更章节! 第66章 在长安城,有背景怕啥 “你的话,真是说到了朕的心坎上。” 李世民感慨道:“如今朕御极宇内,可谓是苦尽甘来,但确实需要时时忆苦,才能知道甘之不易,这也是朕重用言官的原因,就是要你们时时刻刻的提醒朕,万万不能走昏君之路!” 说着,他看着手中胡饼,轻轻拍掉上面的土渣,掰下一块放入口中咀嚼道: “程爱卿,你的话就像是这块沾染了尘土的饼,吃到嘴里有些苦,仔细品味才能感到香甜。” “你谏言有功,朕要赏你!” 李世民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程俊诚恳道:“臣是御史,陛下之耳目,臣只想为陛下分忧,想让天下人都感受到陛下的爱民心意。” 这话说的......李世民听得心里暖和,笑吟吟道:“天子一言九鼎,朕既然说要赏你,那就得赏!” 程俊想了想道:“若是陛下真要赏赐臣,臣想请陛下赐字!” “赐字?”李世民好奇道:“你要朕赐什么字给你?” 程俊肃然道:“品苦思甜!” “虽然陛下已经知道品苦思甜之重要,但万民还不知道,若是将这四个字,交给那做饼之人,让此人成为陛下之喉舌,宣扬品苦思甜的道理,那么万民便也会思创业之不易,从而脚踏实地,不做犯法之事!”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有理,爽快道:“好,朕就依你!” “臣替陛下研墨!” 程俊立即拿来笔墨纸砚,放在御案上。 李世民走过去,提笔蘸墨,用飞白体大大的写了“品苦思甜”四个字,满意的点头,放下笔后问道:“这个做饼之人是谁?” 程俊道:“是实习官杜景俭之母。” 李世民恍然,“杜景俭啊,朕听说过,是大安坊有名的才子,听说他家境贫寒,只有老母一人......嗯,此人德行不错,想必他娘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幅字可以赏赐给杜景俭他娘,朕同意了。”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看了他箩筐里的胡饼,食指大动,问道:“箩筐里的胡饼,有没有没掉地上的?” 程俊道:“就刚才那一个,其他的都干净。” “胡饼留下,把这幅字还有箩筐带走,回去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 “臣遵旨!” 程俊将剩下的胡饼整齐的放在御案上,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李世民看着桌上的十块饼,想了想,对着殿外说道:“来人!把这两个胡饼,送给皇后和公主!” ………… 程俊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握着副字,离开皇宫,刚走出承天门,就看到尉迟敬德在红漆宫门处龇牙咧嘴,好奇道:“尉迟伯父,咋了这是?” 尉迟敬德不爽道:“被陛下身边的张内侍训斥了一顿,正没处撒气,憋得慌!”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程俊,纳闷道:“程贤侄,你是怎么做到每次入宫都触怒陛下,却能啥事没有的出宫?” 程俊沉吟道:“这说来就话长了,尉迟伯父你吃饼吗,等我回来再给你带一些!” 尉迟敬德听出他还有事,竖起五根手指道:“来五十个。” “那我去了啊!” “忙去吧!” ………… 没过多久,程俊回到了大安坊,快到杜家时,他发现杜家的门口,尉迟宝琳圆眼怒睁,带着六名吴国公府邸的部曲,和十个人对峙着。 那十人当中,有一个人正是大安坊的朱坊正。 在朱坊正身前,站着一位吏部令史打扮的中年人。 他的身边,则站着八名身材魁梧隶属于长安县衙的胥吏。 他就是朱坊正口中的吏部捉钱令史......程俊心中有了判断,不动声色的牵马站在了街路拐角处,注视着杜家门口的动静。 现在的场面,尉迟宝琳完全能应付得了,不需要他出面解决。 程俊决定躲在一旁先看看再说。 “都把门给我守好了,不许一个人出来,也不许一个人进去!” 尉迟宝琳的大嗓门,响彻四周。 朱坊正捂着脸颊,瞪视着尉迟宝琳,呵斥道:“此处不是吴国公府,你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尉迟宝琳眯起眼眸,望着他脸上的巴掌印,骂骂咧咧道:“老子需要跟你一个坊吏解释吗?吃了一个巴掌不够,还想再吃一个巴掌?” “滚一边去!” “粗鄙!”朱坊正忍不住骂了一声,见他怒目而来,心中一慌。 程俊看起来那么像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都能给他一巴掌。 面前这个尉迟宝琳,怎么看都不像是讲道理的人,惹怒了他,恐怕林令史都保不住他。 而此时,中年吏部捉钱令史忽然开口道:“尉迟宝琳,你是想阻挠我吏部之人办事吗?” 尉迟宝琳嗤笑道:“区区一个令史,就能代表吏部了?吏部是找不出一个像样的活人,把你派过来?” 林令史恼怒道:“你休要胡搅蛮缠,正面回话!” 尉迟宝琳挠了挠耳朵,然后弹了一下,将抠出来的耳屎弹在他身上,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咧嘴道:“要我回话也行,换个当官的来,你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配叫我回话?” 林令史勃然大怒,对着身后的八名长安县胥吏吼道:“给我冲进去,捉拿杜景俭!” 尉迟宝琳看见那八名长安县胥吏上前了几步,目光瞬间变得凌厉,骂道: “老子尉迟宝琳,家父吴国公,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我就站在这里,你们冲撞我一下试试,老子马上躺地上,然后拉你们去见长安令!长安令若是不把你们的皮扒了,我就让我爹把长安令的皮扒了!” 第67章 一夫当关 八名长安县衙胥吏闻言立即顿足不前,回头望向林令史。 来时长安令提醒过他们,此次只是协助吏部捉钱令史,遇到阻力,绝对不可冒进。 “林令史,他是吴国公之子,我们不敢......” 其中一名胥吏一脸难色道。 林令史怒声道:“他是国公之子又如何,他刚才打了坊正一巴掌,你们也看到了,难道你们连秉公执法的勇气都没有吗?” 那名胥吏抱拳严肃道:“恕卑职无能......” 吏部林令史气的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不在一个官署,不是上下级,只得挥了挥手,先让八名县衙胥吏退下,盯着吴国公之子质问道:“尉迟宝琳,你不让我们进去,总得给个理由吧?” “如果没有理由,你必须让开!” 尉迟宝琳哼哼道:“我若是没有理由,会站在这里不让你们进去?” “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是受邀来杜景俭家中做客,结果来了以后,发现我身上有一样东西不见了,此物贵重,不能有失,否则我爹不会放过我,所以必须等我先找到了再说,在此之前,任何人不许进出!” 林令史问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说不准,你们可以先回去,等找到了东西,我会派人通知你们,到时候你们再过来。” 林令史指着身后的八名长安县县衙胥吏道:“我可以让他们替你找。” 尉迟宝琳摆手道:“不行,我现在谁都信不过!” 林令史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转头道:“朱坊正,去叫人!” “诺!” 尉迟宝琳望着朱坊正骑马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对着吏部捉钱令史道:“你姓林是吧,你是吏部的人,程俊是御史台的人,互不统属,你为什么非要跟他过不去?” 林令史冷哼道:“我不认识程俊,也不想认识,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杜景俭!” “杜景俭犯了什么事?” “你无权过问!” “那咱们就耗着吧!” 尉迟宝琳翻了翻白眼道。 没过多久,杜家的前后左右四条街道上,出现牛车、马车、驴车,每辆车上都坐着一位捉钱令史,年龄下到二十岁,上到五十岁都有。 马蹄阵阵,还有捉钱令史骑马朝这边赶来。 一时间,四周被各式车辆以及马匹围的水泄不通。 竟来了这么多人? 尉迟宝琳眼瞳一凝,他大概数了数,来了六百多个捉钱令史,问道:“我若是没有记错,长安城七十多个官府衙门,每个衙门下设九个捉钱令史,你把他们都叫来了?” 林令史淡淡道:“不错!” 尉迟宝琳有些不解,道:“二百文钱的事,至于搞这么大阵仗?这二百文钱,今天我替杜景俭还了!” 说完,他取下腰上钱袋,拿出了一小枚金粒。 林令史看了一眼,道:“这些钱不够!” 尉迟宝琳怔然,捏着金粒说道:“你看清楚,我这粒金子,值三百文钱!” 林令史沉声道:“尉迟宝琳,我实话告诉你,此次我带着长安县县衙胥吏赶过来捉拿杜景俭,是为了询问他五万文钱的下落!” “我们从借钱给杜景俭的那位刘店主口中得知,他听信杜景俭有办法赚钱弥补亏空,将从本吏这里借走的五万文钱,兑换成八两黄金,全部交给了杜景俭!” “朝廷现在彻查借钱者能否偿还本钱,查到刘店主,他现在分文没有,无钱归还,所以我们只能从杜景俭身上下手,让他把属于朝廷的钱全部吐出来!” 尉迟宝琳不禁吸了口凉气。 贞观年间,一两黄金能兑六千文,也就是六贯钱。 八两,那就是半斤! 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院门,他知道此时杜景俭和他娘就站在门后。 杜家院门后面,杜景俭气的眼冒火光,语气激动道:“我没有拿过黄金,他在栽赃,我要找他理论!” 杜母就在他的旁边,闻言赶忙拉住他,道:“程家三郎既然叫尉迟宝琳帮忙守住门口,不让他们进来,肯定有他的用意,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应声,更不能出去!” 门外,尉迟宝琳回过神,觉得有些蹊跷,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杜景俭拿了八两黄金?” 林令史似乎早知道他会询问,从怀中掏出一份契据,和一份供词,说道:“这是刘店主给的关于八两黄金去处的契据,上面有杜景俭的签名笔迹!这份是他的供词,可以证明我刚才说的话!” 尉迟宝琳扫视了一眼围上来的六百多人,冷笑道:“你们是京城诸司的令史,仿照杜景俭的笔迹,易如反掌,这张契据做不得数!” 林令史大喝道:“那就让我们进去,我们与杜景俭当面对质!” 尉迟宝琳想起来,程俊离开时说过,在他回来以前,一定要守住杜家大门,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不行!” 尉迟宝琳语气斩钉截铁道:“我说过了,在我没有找到东西以前,你们任何人不得入内!” 林令史忍不住骂道:“尉迟宝琳,你在妨害我们执行公务!这个罪名,你担不起!” 尉迟宝琳呵呵道:“杜景俭就在里面,跑不了,你们急什么?他要是跑了,我负全责!” 一句话,说的林令史哑口无言。 还是尉迟宝琳靠谱啊......远处,程俊看着这一幕,很是欣慰,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姓林的吏部捉钱令史身上,眯起眼眸。 他敢肯定,这件事定是吏部的人一手策划的。 因为捉钱令史的职责,是替朝廷敛财。 敛财有功者,吏部以其功劳大小,给他们授官。 所以,只有吏部的人,才能指使这么多捉钱令史前来。 此人在吏部的身份不低啊......程俊若有所思着。 吏部那个人,以为用二百文钱,能通过杜景俭来污了他的名声。 但因为他打朱坊正的那一巴掌,导致对方计划落空。 对方干脆将事件升级,直接栽赃! 真是脏心烂肺...... 程俊啧啧了一声,如果他没猜错,对方这一手栽赃,意在让杜景俭受牢狱之灾,断其仕途,以此警告那些坊中少年,敢跟他程俊结交的,会落个杜景俭的下场,从而让他们和自己划清界限。 得亏我防了一手......程俊呼了口气,前世混迹职场,看到过太多栽赃的事,所以他留了一个心眼,让尉迟宝琳看守杜家门口。 对方恐怕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手安排,致使他的计划落空。 当然,也多亏尉迟宝琳顶得住压力。 不然等那些令史冲进去,将杜景俭拽去官府,情况就糟糕了。 会是谁呢......程俊决定静观其变,等待幕后之人浮出水面。 “来人,把尉迟宝琳拽到一边!” 这时,杜府门外。 林令史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迟则生变,立即转头对身后六百多名来自诸司的捉钱令史大喝道。 “尉迟大郎,得罪了!” 一名中年捉钱令史撸起袖子,大步走向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眉头一挑,等到对方近身,抬起膝盖,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砰! 硬实的鞋底踹在那名中年捉钱令史的胸口,对方如同滚地葫芦,翻滚了一圈,倒在地上。 “继续上!” 林令史大声道。 他这边有六百多人,尉迟宝琳只有他和身后的六名部曲,六百人对七个人,优势在我! 第68章 处侠兄,你终于回来了 尉迟宝琳见他们一起冲了上来,深吸了口气,转头对家中的六名部曲大喝道:“卸刀!” 这次他带出来的六名家中部曲,都带着佩刀,以作威慑。 尉迟宝琳虽然是武官之子,但他知道面对这六百多名令史,绝对不能用刀。 如果是用拳脚,顶多罚钱,但动了兵器可能就要命了。 “诺!” 站他身后的六名部曲,纷纷摘下腰间的佩刀,放在地上。 尉迟宝琳指着面前冲过来的捉钱令史们道:“谁敢冲撞,就给我打!” “诺!” 六名魁梧部曲步履协调的站在了尉迟宝琳面前,凶神恶煞的望着面前的捉钱令史们。 虽然他们人少,但都是跟尉迟敬德上过沙场的精兵悍将。 对面的令史虽然人多,但多数是文职。 别说见血,恐怕连打架都不会。 六百多名捉钱令史中,也有几个胆大的,提着拳头冲了过来。 下一秒,他们就躺在地上。 其他人见到这六个人身手高强,纷纷驻足,畏惧不前。 一时间,双方又一次僵在原地。 林令史看的心中焦急,又很是无奈,尉迟宝琳是国公之子,偏偏他这边来的都是各司属吏,对方不怕他,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望去,看到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绯红官袍的老者,面容冷漠的手握缰绳,朝这边而来。 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名神色肃穆的魁梧男人,每个人腰间都有佩刀。 “大理寺问事......”尉迟宝琳一眼认出那些人的身份,脸色一变。 大理寺问事,是大理寺执杖行刑的役卒。 林令史激动叫道:“刘侍郎,终于等到您来了!” 刘侍郎......远处,程俊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笑容,终于把幕后之人等来了,此人应该就是吏部侍郎刘林甫。 也就是原御史中丞刘祥道的父亲。 而此时,红衣老者来到林令史跟前,翻身下马,转头对二十名大理寺问事说道:“把这里围起来!” “诺!” 二十名大理寺问事抱拳应了一声,围住四周。 刘林甫看向吴国公府邸的六名部曲,冷哼了一声,道:“把他们绑了!” “诺!” 大理寺问事当中走出了十二人,见对方身形彪悍,手掌纷纷按住佩刀,警惕的走了过去,但凡六名部曲有还手的举动,他们便立即出刀。 六名部曲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是大理寺的人,而且还是听命于吏部侍郎,一旦行为过当,恐怕会连累到尉迟宝琳,只得任由走过来的十二名问事绑住双手,带到一边。 霎时,只剩下尉迟宝琳站在杜家门口。 看到刘林甫注目而来,尉迟宝琳喉咙攒动了一下,额头上冷汗都流了下来。 面前这个人,他惹不起。 就算是尉迟敬德来了,也得给对方面子! 因为对方来自六部之首的吏部! 吏部负责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总结一句话,得罪了对方,那仕途算是走到头了。 而且这位刘侍郎,还是吏部的二把手。 能量之大,仅次于宰相。 “见过刘侍郎。” 尉迟宝琳不得不低头,拱手说道。 刘林甫没有应声,而是侧耳听林姓吏部捉钱令史说着什么,许久抬头问道: “尉迟宝琳,杜景俭牵扯到公廨本钱之事,你为何阻拦,不让林令史带他去官府?” 尉迟宝琳思绪飞转,反问道:“刘侍郎,这样的小事,为何会劳驾您过来?” 刘林甫瞪他道:“是老夫在问你,正面回话!” 尉迟宝琳道:“我有一样东西,在杜景俭家里不见了,还没找到。” “你丢了什么东西?” 刘林甫问道。 看到尉迟宝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刘林甫冷声道:“听林令史说,你守在门口,扬言有人敢冲撞你,你就倒地上耍无赖?” “你倒一个给老夫看看!” 刘林甫大步走向尉迟宝琳,近距离望着他神情慌张模样,耻笑道:“刚才不是很厉害吗,现在知道怕了?” “滚一边去!” 刘林甫大喝道。 尉迟宝琳缩了缩脖子,此时也不得不走到一边,眼看着刘林甫就要推开杜家的大门,心中焦急万分。 处侠兄怎么还不来啊,我顶不住了啊...... 这时,忽然远处又响起一道马蹄声。 刘林甫刚抬起手掌放在了门上,即将推门进去,听到马蹄声,手掌滞在半空,转头望向传来马蹄声的方向。 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的魁梧少年,手握缰绳,坐在马背上,正朝这边飞驰而来。 “处侠兄!!” 尉迟宝琳激动的吼道,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程俊翻身下马,松开缰绳,任由黑色突厥马去路边吃草,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握着副字,笑着道:“宝琳兄,叫你久等了。” “没事,你回来就好!”尉迟宝琳按住激动的心情,伸手指向刘林甫,低声提醒道:“你再不回来,我可真顶不住了,他是吏部侍郎刘林甫,还带来了大理寺问事,我不敢跟他对着干。”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俊夸赞道,随即将手中箩筐递给他,迎上刘林甫的目光,面带笑容拱手道:“监察御史程俊,见过刘侍郎!” 刘林甫垂下手臂,盯视着他,说道:“老夫还是难以想象你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块头,能用言语将老夫的儿子送进太医署,都不知该说你是巧舌如簧,还是在丢武夫的脸。” “刘中丞.....” 程俊开口忽然一顿,面露歉然道:“错了,不是刘中丞,是刘台端,差些忘了,令郎被贬官了。” 第69章 品苦思甜 刘林甫本想讥讽一下程俊,没想到反被他说的上火,怒声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程俊呵笑道:“恐怕要让刘侍郎失望了,我是言官,不能不说话,你要是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可以指出来,别当众骂街,骂街也行,把公服脱了再骂,你一大把年纪想丢人我也能理解,但是你穿着公服骂街,就是丢朝廷脸面,我是天子耳目,别逼我参你。” 尉迟宝琳在旁边听的心花怒放,论怼人,还得是他,一个脏字没说,却句句都在骂人。 刘林甫瞪大眼睛盯着他,喉咙里的脏字终究没有吐出来,化成一声冷哼,别过头不去看他。 程俊望向边上的六名尉迟家部曲,见他们正被十二名大理寺问事看押着,问道:“他们犯了何事?” 刘林甫冷哼道:“阻挠吏部办案。” 程俊问道:“你们吏部办什么案?” 不等刘林甫回应,姓林的吏部捉钱令史走过来,拿着供词和契据说道: “我们查到借给杜景俭二百文钱的刘店主,将朝廷借他的五万文本钱,兑成八两黄金给了杜景俭,这是刘店主的供词,这是他给杜景俭八两黄金的契据,我们要将杜景俭带到官府问话!” 程俊皱眉道:“问话而已,为什么要去官府?” 说完,他看向了刘林甫,说道:“刘侍郎,我觉得可以在这里问询杜景俭,你觉得如何?” 刘林甫思索片刻,转头望向林令史说道:“你去叫门,带杜景俭出来问话,然后再带一些人搜一搜他家,看能不能找到那八两黄金!” “诺!” 林令史行礼完毕,走向杜家大门。 “慢!” 程俊伸手拦住他道:“为了防止有人栽赃陷害,从现在起,任何人要进这扇门,都必须搜身。” 林令史闻言转头看向刘林甫。 刘林甫冷哼道:“让他搜!” 林令史立即张开双臂,等待着搜身。 敢让搜身,说明他还有理智,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底下人当众栽赃,也可能对方是故作镇定......程俊转头对尉迟宝琳问道:“宝琳兄,有人刚才说你府上的部曲阻挠办案,你怎么说?” 尉迟宝琳秒懂,果断道:“这是诬陷!我找我的东西,又不是帮助杜景俭逃跑,怎么就变成阻挠办案了?” “刘侍郎,看来是误会,你别公报私仇啊。” 程俊不管刘林甫的脸色黑起来,对着十二名大理寺问事说道:“把人放了,我需要他们帮忙搜身。” 大理寺问事纷纷看向刘林甫。 “放人!” 刘林甫摆手说道。 尉迟宝琳看着自家的六名部曲被人松绑,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的望着程俊,还是处侠兄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放人了! “宝琳兄,你也来帮忙。” 程俊指了指林令史,说道:“你来搜一下他的身上,看看他有没有带利器,特别要注意看他身上有没有携带黄金。” “好嘞!” 尉迟宝琳立即懂他的弦外之音,是防止他将金子带进杜家,栽赃陷害,点头走到林令史面前,伸出手掌搜着他的身上。 从头发到鞋子,他没有放过一处细节。 很快,尉迟宝琳对着程俊摇头,示意对方身上没有藏东西。 林令史穿好鞋子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程俊摇头道:“不行!” 刘林甫挑眉道:“程御史,老夫警告你,你这句话有阻挠吏部办案之嫌。” 程俊道:“刘侍郎听我把话说完再着急也不迟。” “请问刘侍郎,这吏部办案,和陛下的旨意,哪个大?” “当然是陛下的旨意最大!” “那就是了,所以你们不能进去。” 程俊打开手中的那幅字,将正面对着刘林甫,肃然说道:“陛下口谕!” 刘林甫看到上面的“品苦思甜”四个字,脸色倏然一变,立即对着程俊手中的那幅字作揖到底。 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陛下的飞白体! 其他人看到吏部侍郎都对着那幅字作揖到底,也纷纷弓起身子行礼。 尉迟宝琳和他家的部曲也不例外。 在场的人中,只有程俊一人身体站得笔直。 “陛下口谕,让本官前来,将这幅字交给杜景俭之母!” 程俊回头敲了敲门,说道:“景俭兄,开门吧,和令堂大人接旨!” 嘎吱! 大门打开。 杜景俭和杜母见到程俊,脸上带着欣喜,连忙冲着圣旨作揖到底。 程俊声音温和说道:“杜大娘,我将你做的饼带去了皇宫,陛下吃过之后赞口不绝,说香甜可口,味美十足。” 刘林甫忽然道:“你说陛下吃了胡饼赞不绝口,可为何陛下写的却是品苦思甜四个字?” 在场的人纷纷不解的望着程俊,觉得刘林甫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品苦思甜四个字,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说饼做的发苦,想要吃甜的意思。 程俊肃然说道:“陛下写这四个字,是因为听了我的谏言。” “我告诉陛下,不品苦,怎知甜,家不贫,焉知富,我让陛下通过杜大娘做的胡饼,忆往昔创业之艰难,珍惜当下之富足。” 程俊继续说道:“陛下听进去后,感慨创业维艰,所以降下口谕,要我来此将这幅字交给杜大娘,同时让杜大娘多做一些胡饼,送给百官品尝。” “陛下这样做,意在告诉百官这个道理。” 程俊说完转头问道:“杜大娘,胡饼做好了没有?” 杜大娘连忙道:“已经好了!” “景俭兄,你去拿过来。” “诺!” 很快,杜景俭拎着一个箩筐走了出来。 箩筐中,全都是胡饼。 程俊拿出一块递给刘林甫,笑容温和善良道:“刘侍郎,你看,这四个字是陛下写的,陛下口谕,你刚才也听到了,你得带头品苦思甜一下。” 第70章 饼不是我做的,你怪我? 刘林甫犹豫一下,伸手接过胡饼。 这块饼,他不得不吃。 毕竟是陛下的旨意,若是不吃,就是抗旨。 这里面不会有问题吧......刘林甫心生警惕,将胡饼放在口中,准备轻轻咬一口。 “慢!” 程俊忽然拦住他,说道:“刘侍郎,陛下说的是品苦思甜,你若是先吃此饼,就是违背品苦二字的用意。” 刘林甫挑眉道:“你刚才说陛下是要让百官吃饼,以此品苦思甜,现在你却说先吃此饼,就是违背品苦二字的用意,你不觉得你说的话自相矛盾?” 程俊正色道:“那我就实话告诉刘侍郎,陛下吃这胡饼时,之所以感慨品苦,是因为我拿饼在地上滚了一圈,饼上沾染了土,所以陛下说吃在嘴里发苦。” “……” 刘林甫呆呆看着他,心中满是疑惑,此子明显是在戏弄天子,陛下怎么不仅没处死他,还给他赐字啊? “刘侍郎,你是不是想我拿你手中这块饼,先在地上滚几圈,然后你再吃?” 刘林甫回过神,皱眉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有。” 程俊转头望着杜景俭道:“景俭兄,家里有苦菜吗?” “有!” “帮我拿一些过来。” “我这就去!” 很快,杜景俭拿着一把洗过的油麦菜走了出来。 油麦菜是南北朝时期传入国内,因为其味道微苦,百姓称其为苦菜。 程俊撕下一片叶子递给他,肃然说道:“刘侍郎,请先吃苦。” 刘侍郎望着油麦菜上的水珠,菜叶鲜绿,一看就是刚从地里摘了没多久,放在口中嚼了几下,顿时苦涩感充斥着口腔,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程俊道:“请刘侍郎再尝尝胡饼,陛下都说此饼香甜可口,美味十足呢。” 刘林甫忍着苦涩味,立即狠狠地咬了一口胡饼。 嘎嘣! “啊——” 胡饼中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牙齿咬在上面,刘林甫感到嘴里传来一阵剧痛,痛叫出声,忍不住吐出来。 “噗!” 本就有些晃动的牙齿,因为他这一咬,从他嘴里掉了出来,同时吐出来的,还有一颗小石子。 “石子?” 刘林甫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又惊又怒,捂着腮帮子道:“为什么饼里会有石子?” 程俊解释道:“肯定是掉进去的。” “你放屁!” 刘林甫骂了一声,立即将手中的胡饼撕开,里面竟然还有六颗石子,语气激动道:“你给老夫解释解释,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俊疑惑道:“刘侍郎,胡饼又不是我做的,你怪我?” 刘林甫厉声道:“那本官就拿杜氏问罪!” 程俊沉吟道:“民间的饼,里面有几颗石子,不是很正常吗......刘侍郎是不是很少吃民间的东西?这就难怪了,此乃山猪吃不了细糠,家猪吃不下糙粮。” 刘林甫勃然大怒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程俊肃然道:“我在比喻,没说刘侍郎是猪,我就奇怪了,陛下吃了都没说什么,怎么到你吃完了就这么多事?” “你是不是对陛下有意见?刘侍郎,我看你有点大不敬的意思。”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刘林甫被他气的呼吸急促,忽然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抬起手背擦拭了一下,就见手背上全是血,瞬间头晕目眩。 在众人错愕目光中,他白眼一翻,直接躺倒在地。 这里面也没下毒啊......程俊看的怔然,看向了林令史道:“咋回事?” 林令史此时惊慌失措,连忙道:“刘侍郎他晕血......” “那还等什么,快送他去太医署!” 程俊属实没想到,刘林甫竟然有晕血症。 霎时,林令史叫来几个捉钱令史,用牛车拉着刘林甫便往皇城太医署而去。 程俊扫视了一眼围在杜景俭家门外的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板起脸庞道:“你们当中有谁想吃饼吗?” “……” 这饼谁敢吃啊......六百多名捉钱令史看的心惊胆战,刘林甫只是崩牙,还没咽下去,若是把这些石子咽下去,这几天就有罪受了! 程俊摆手道:“不想吃饼的赶紧走!” “卑职告辞!” 伴随着程俊的声音落下,捉钱令史们拱了拱手,纷纷坐上来时的马车、驴车、牛车,骑马的则立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眨眼间,杜景俭家门外一空。 程俊看了一眼八名长安县县衙的胥吏,以及二十名大理寺问事,拿出一块胡饼问道:“你们待在这里不走,是想吃几口?” “卑职告辞!” 八名长安县胥吏、二十名大理寺问事脸色一变,纷纷行礼,快跑远去。 杜景俭家门外彻底清净了。 尉迟宝琳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开眼笑道:“处侠兄,还是你有办法啊!” 杜景俭也是一脸笑容,感觉程俊万分的可靠。 程俊摇头道:“我也没想到刘林甫这个老东西,中看不中用。” 他在心中准备了几套措辞,今天绝对能让刘林甫吃的几天拉不出来。 “不管他们了。” 程俊望了一眼天色,现在已经临近中午,转头对着杜景俭笑吟吟道:“景俭兄,饭菜做的如何?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可以可以!” 杜景俭连忙道:“我娘把饭菜都做好了。” 杜母也是满面笑容道:“程三郎,尉迟大郎,屋里请。” 程俊一笑,带着尉迟宝琳走入杜家宅院,来到了堂屋,很快便看到了一鼎炖好的羊肉,以及生鱼片等等做好的食材,被端上了案几。 杜景俭拿出四个酒碗,放在案几上,拿起买来的酒水,一一倒满,然后举起酒碗,肃然对着程俊说道: “处侠兄,今天多亏有你,不然小弟我今天怕是要进长安县县衙大牢了,小弟敬你一碗!” 杜母也举起了酒碗,一脸感激的看着程俊,看到程俊投来好奇的目光,说道:“老身年轻时候,酒量不差的,今天多亏程三郎,不然我儿怕是要受牢狱之灾!” “杜大娘客气,景俭兄与我称兄道弟,我若是不帮他,出去可没脸见人了。” 程俊举起酒碗喝了一口,随即又斟满酒碗,看向了尉迟宝琳,道:“宝琳兄,你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力,我敬你一碗酒!” 杜景俭和杜母也端起酒碗,看向了他。 尉迟宝琳爽朗一笑,“处侠兄吩咐的事,我焉能不照办,来一起喝!” “程三郎,尉迟大郎,你们尝尝老身的厨艺如何。” 杜母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程俊拿起筷子,夹菜到碗里,尝了一口,眼眸一亮道:“好吃!” 尉迟宝琳拿起筷子也尝了一口,讶然道:“味道不比乐云楼的差啊!” 乐云楼,是三曲之地的酒楼,不仅里面的女子出名,酒菜同样出名。 杜母听得眉开眼笑,“你们喜欢吃就多吃点!” 杜景俭看了看放在不远处香案上的那幅字,好奇道:“处侠兄,这真是陛下赐的字吗?” 尉迟宝琳一边狼吞虎咽,嘴里含糊着说道:“若不是陛下赐字,处侠兄不就成了假传圣旨?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杜景俭了然,感动道:“处侠兄为了我,还特意入宫面见圣上,小弟无以为报,以后处侠兄能用到小弟的,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小弟在所不辞!” 程俊笑道:“我们结交,乃君子之交,若是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我程俊成什么人了?” 杜景俭闻言心中更加感动,眼睛都红了几分。 尉迟宝琳忽然问道:“景俭兄,你目前在哪个府衙当实习官啊?” 第71章 背后还有人 杜景俭摇头道:“宫中那位张内侍说,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以后告诉他,再去各司任职。” 程俊好奇道:“你决定好了要去哪个府衙吗?” 杜景俭神色一肃道:“小弟想去御史台!” 程俊讶然,“跟我一块?” 杜景俭抿着嘴唇道:“我和我娘这些年,一直被坊正欺负,今天看到处侠兄对付朱坊正之后,我对御史台心向往之,如果我能成为御史,朱坊正就不敢再对我这般态度!” “御史台确实不错,”尉迟宝琳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嚼着腮帮子道:“你看处侠兄多厉害,八品的官,敢跟四品的侍郎对着干!位卑权重,也不过如此!” 杜景俭期待道:“处侠兄觉得我去御史台如何?” 程俊摇头道:“最好别去。” “为何?” 不仅是杜景俭不解,杜母和尉迟宝琳同样感觉疑惑。 程俊解释道:“你看我表面风光,其实这风光背后,得罪了不少人,幸好家父是宿国公,所以他们不敢对我如何,我若是没有背景,现在早在御史台卷铺盖走人了,更别说今天和吏部侍郎对着干。” “吏部侍郎不敢拿我怎么样,也是因为家父是宿国公,同时朝中有很多武官向着我,若是景俭兄你去御史台,以你跟我的关系,肯定会被朝中很多大臣视为眼中钉,他们不敢对我动手,肯定会拿你出气!” 杜母闻言转头道:“景俭,程三郎说的有理,你还是别去御史台的好!” “那我该去哪?” 杜景俭有些迷茫,看向了程俊,希望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程俊沉吟道:“我建议你去刑部。” “刑部与大理寺、御史台并为三法司,你先去刑部历练一下,以后若是还想当御史,有刑部的履历,处理事情会更加得心应手。” 闻言,杜景俭眸光一亮,“处侠兄所言甚是,小弟就去刑部了!我再敬处侠兄一碗酒!” 程俊笑吟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完了饭菜,程俊和他们继续谈天说地,增进友谊,等到下午时分,起身歉然说道:“我下午要去和大理寺、刑部的人一起审理刑狱,不能多留了!” 杜景俭连忙起身道:“那我送送你!” 程俊笑了笑,看到尉迟宝琳也站起了身,问道:“你干什么去?” 尉迟宝琳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案几,理所当然道:“饭都吃完了,我肯定是回家去啊。” “你不能走。” 程俊将他拽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得帮我盯着这边。” 尉迟宝琳疑惑道:“吏部侍郎都被你送进太医署,你还担心什么?” 程俊问道:“你觉得那些捉钱令史栽赃景俭兄是刘侍郎搞的鬼?” 尉迟宝琳理所当然道:“对啊!” “你是不是忘了,刘侍郎上面还有一位?”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尉迟宝琳顿时来了精神,“他跟这件事有关系?” 程俊点了点头,说出自己的猜测道:“捉钱令史为国敛财,有功者,吏部授其官职,刘林甫虽说是吏部侍郎,但吏部尚书不点头,刘林甫想做的事,就不可能做成。” “而且,今天来的人当中,有大理寺的人,刘林甫没有那个能耐,请的动大理寺的人过来帮忙,只可能是长孙无忌!” 尉迟宝琳愕然道,“如果真是长孙无忌,那我留在这不是等死吗?” 程俊神色凝重说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但是,总得留一个心眼,总之你就先留在这,在我回来以前,一定要守住杜家大门,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尉迟宝琳喉咙攒动:“我有点怕......那可是长孙无忌,皇后娘娘是他的胞妹,皇太子是他的亲外甥,还有,你知道他跟陛下的关系有多亲吗?” 担心程俊不清楚,尉迟宝琳解释道: “我听我爹说过,前年陛下召见长孙无忌时,长孙无忌忘记解下佩刀入了皇宫,臣子携带利刃入宫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和威胁。” “按照我大唐律法,他应该是死罪,你猜陛下是怎么做的?” “陛下援引‘八议’之法,最后罚钱了事!” 所谓的“八议”,是律法规定对八类特定人物犯罪时,三法司不能直接审理,需要奏请皇帝,由皇帝召集宰相们讨论,最后将结果奏报皇帝,皇帝再做出裁决。 尉迟宝琳严肃说道:“所以长孙无忌真要对付你,那么,任凭处侠兄你能言善道,陛下也绝对不会站在你这边!” “如果真如你猜测的那样,我劝你就别管杜景俭了......” 不等他说完,程俊抬手打断他道:“不行!” “我一定要死保他!” 吏部针对杜景俭,就是冲他来的。 如果杜景俭因此获罪,那些坊中才俊肯定对他避之不及,到时他的名声也必然一落千丈。 所以,保杜景俭,就是保自己! 更何况杜景俭是无辜的。 尉迟宝琳见他态度坚决,咬牙道:“好吧,我舍命陪君子,你放心的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人进杜家的大门!” 多好的人啊......程俊拍拍他的肩膀,情真意切道:“宝琳兄愿意与我患难与共,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这次也不会只让你一个人守门。” 程俊道:“等会你派人去我家里,把我大哥和二哥叫过来,有他们在,能分担一些你的压力。” 尉迟宝琳眼睛一亮道:“我马上就派人去,你也别耽搁了,快去忙正事吧。” “好!” 程俊笑了笑,然后跟杜景俭和杜母告别,走出杜家,解开绑在树干上的缰绳,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第72章 审理刑狱 走进皇城,程俊回想着前世看到的关于大理寺、刑部的事情。 大理寺,用现在的话说是最高审判机关。 主要负责百官犯罪以及京师徒刑以上案件的审理,和重审刑部转来的地方死刑案件。 大理寺判决流刑、徒刑之后,送到刑部复核。 死刑判决则必须奏报皇帝批准。 若是杖刑、笞刑,则直接处置,不用上报。 而重大疑难案件,则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组成“三司”,联合审讯,这一类事,一般是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出面。 至于像今天审理刑狱的事,不会出动他们。 今天的人选,分别是从八品的大理评事,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再加上他这位正八品的监察御史。 大理评事,刑部员外郎都有审理刑狱之责。 温彦博告诉过他,今天他们三人是在大理寺集合。 大理寺位于皇城西侧,程俊抵达时,就看到府衙大门上面挂着一块“大理寺”的门匾。 在门匾下面,站着一位身穿青色袍衫的中年人。 那人看到程俊头顶的獬豸冠,拱手道:“在下大理评事崔越,来人可是监察御史程俊?” 程俊拱手回礼道:“在下程俊,字处侠。” 崔评事点头道:“请随我来,刑部员外郎已经在大理寺等候多时了。” “劳烦前面带路!” “请!” 程俊跟着他,很快来到大理寺的一处大堂中,里面此时坐着一位身穿绿袍的中老年人,正喝着茶。 看到程俊走进来,中老年人将手中的茶杯杵在桌上,起身问也不问,直接对着崔评事说道:“今日三司审理刑狱,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崔评事没有应声,而是转头对着程俊介绍说道:“这位是刑部员外郎王良。” 程俊微微拱手示意,然后问道:“我们从哪里开始,是去大理寺狱,还是去刑部狱?” 中老年人说道:“既然都来到了大理寺,就先查大理寺狱。” 程俊转头看向崔评事,示意他没有意见。 崔评事笑道:“请二位随我来。” 程俊和中老年人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大理寺牢狱。 无论是大理寺牢狱,还是刑部牢狱,亦或是京兆、长安、万年三地的牢狱,都有一个特殊的规定,那便是穷人和富人不关押在一起,权贵和百姓不关押在一起。 这也是等级森严的一种体现。 大理寺狱除了地牢之外,总体而言,都很干净。 程俊走在过道,看着两边的牢房,里面都关押着身穿囚服的犯人,那些犯人有的目光呆滞,有的懒散,也有的在呼呼大睡。 走的过程中,崔评事向他介绍到,审理刑狱的步骤,是看牢房中的犯人有没有喊冤的,然后再查犯人的卷宗,以及判罚的文书。 也可以抽查犯人进行询问。 程俊仔细看了看卷宗,发现大理寺这边判罚的都很合理,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看了一眼刑部员外郎,发现这位中老年人已经坐下,低头神色肃然的看着卷宗。 这些卷宗没有问题......程俊见他看的速度极为缓慢,感到有些奇怪,转头望向了大理评事。 崔评事也是一脸困惑的望着他。 “王刑部,你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见对方看的缓慢,不解问道。 中老年人淡淡道:“陛下让我等审理刑狱,便是要看有没有冤狱,你我必须要仔细再仔细,切不可放过一个细节,老夫现在没有发现问题,但不是说就发现不出问题,等发现问题了,老夫自然会告诉你。” 崔评事道:“那就慢慢看吧。” 说完,他望向了程俊,指着旁边的坐垫,摊开手掌道:“程御史请坐。” 程俊坐下,也拿起卷宗仔细看了起来,以免纰漏。 用了两刻钟时间,程俊将所有卷宗看完,然后望向那名中老年人,见他竟然只看了三页,不由挑了挑眉头。 这是人看书的速度吗...... 半个小时,就看三页? 此时不仅是他,崔评事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皱眉道:“王刑部,你是不是看的太仔细了?按照你现在的速度,恐怕到明天这个时候,也看不完所有卷宗!” 中老年人头也不抬的说道:“老夫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陛下交给我们的事,必须仔细一些!” 程俊忽然道:“那你先看着,我去陛下那里先参你一本。” 崔评事听得一脸愕然。 中老年人也不由抬起头,挑眉道:“老夫秉公办事,你参老夫什么?” 程俊呵笑道:“两刻钟时间,这卷宗你竟只看了三页,我身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觉得这件事有必要秉奏陛下,看看他怎么看这件事,我觉得王刑部还是别看了,赶紧回家收拾东西,等着被免官吧。” 崔评事闻言恍然,看向了刑部员外郎,就见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脸上不由多出几分笑意,不愧是能让顶头上司被降职的御史啊,嘴皮子就是厉害。 中老年人冷哼了一声,合起卷宗,说道:“这些卷宗没问题,走吧,去刑部!” 说罢,他走在最前面,带着二人朝着刑部而去。 刑部府衙,位于皇城东侧。 三人来到刑部之后,直接去往刑部狱,审阅卷宗,以及观望狱房中的囚徒,看他们是否会喊冤。 “我冤,冤啊!” 程俊走在狱中过道,忽然左侧的一个牢房中传出哭喊声,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囚服的中年男子,哭喊着道:“我冤死了!” 三人同时顿足,崔评事问道:“你有什么冤情?” 那名中年男子一直哽咽,却一个字不说。 崔评事安静的等着他哭完,听他诉说冤情,然而将近半刻钟,中年男子还在哽咽,他就是再傻,也看出问题,呵斥道:“你别哭了,快说有什么冤情!” 对方还是不说,还在哽咽。 程俊忽然道:“王刑部,此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中老年人冷哼道:“不错,此人进了大牢,天天就是这副死样。” 崔评事气的脸色涨红,心里想要骂人,既然知道有问题,竟然不说,这不是在拖延时间吗! 他此时看出来中老年人有意在拖延时间,只是不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73章 喊冤人 王刑部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了什么呢......程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思绪飞转。 他没有胡乱揣测,因为这样会先入为主,让线索变得模糊。 现在情势不明,他决定静观其变。 “程御史,崔评事,你们先坐,我去拿刑部卷宗,以及判决文书。” 中老年人说完,便转身离去。 程俊坐下,转头看向崔越,见他一脸不爽,显然这位大理评事刚才被气的不轻,心头一动,问道:“崔评事,你是不是得罪过王刑部?” 崔评事摇头道:“不可能!我担任大理评事不到两个月,这还是头一次来刑部,以前从未见过他,更别说得罪他了!” 程俊摸着下巴道:“我也没得罪过他啊,那他一副不配合的样子,就未免太奇怪了。” 崔评事想了想,给出猜测道:“我怀疑他在拖延时间!” “因为什么呢?” 程俊问道。 崔评事直白道:“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 “那咱们捋一捋......” 程俊见他自己也琢磨不出来,便凑到他身边坐着,问道:“王刑部的事,你知道多少?” 崔评事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严肃说道:“我只知道他今年四十五,名字叫王良,除此以外,不知道一点。” “程御史你呢?” “我比你强一点。” 崔评事好奇道:“强在哪一点?” 程俊肃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 崔评事呆呆看着他,那你直接说啊,搁这绕什么呢? 就在此时,中老年人抱着一沓卷宗,和判决文书走了出来,放在案几上淡淡说道:“你们看吧,此乃陛下交代的事,务必要看的仔细一些。” “别的地方我不管,但这里是刑部,刑部必须严查,你们除了看卷宗和判决文书外,还要将狱中的所有犯人提审一遍,确保不会出现纰漏!” “这是对可能蒙冤的犯人负责,也是对你我负责!” “诺!” 崔评事有些不满他的话,这工作量一下子大太多了,但他说的很有道理,官阶品级又比他高,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然后看向程俊。 见到程俊拿起卷宗,低头翻阅起来,崔评事也立即拿起卷宗仔细审阅。 很快,一沓厚的刑部卷宗以及判决文书,被他们看完,里面找不出一点问题。 崔评事望向在一旁喝茶的中老年人,说道:“卷宗看完了,请王刑部配合我们提审犯人。” “走吧。” 中老年人放下茶杯,起身带着他们来到刑部狱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牢房中,很是干净整洁。 里面有一张卧榻,一张摆着笔墨纸砚的案几,以及一本《唐律》。 案几后面,坐着一位身穿囚服的中年男人,正在低头读着《唐律》。 看到牢房外来了三个人,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看书。 中老年人指着他说道:“此人姓宋,名叫宋学厚,是个秀才。” 秀才之名,由来已久,初为民间俗称,本义是指秀出之士。 汉代施行察举制,地方每年举荐秀才一名,此时的秀才意为优秀人才。 隋朝始行科举制,设秀才科。 唐因隋制,科举沿置此科,及第者称为秀才。 程俊想起刑部卷宗中关于宋学厚的记载。 宋学厚,三十五岁,秀才及第,三日前,他因为酗酒,于家中将结发妻子殴打致死,长安令缉拿此人,审讯过后,判为斗杀罪。 斗杀罪,即在打斗过程中杀死对方。 因他辩称是管教妻子,失手杀人,按照唐律罪减二等,大理寺定为徒三年,移交刑部。 徒三年,即坐三年牢。 程俊开口问道:“宋学厚,你觉得大理寺对你的判决,有问题吗?” 宋学厚抬头说道:“有!我觉得冤!” “冤从何来?” “我暂时没有找到,但你们等我看完唐律,我相信一定能洗刷我的冤屈!” 崔评事闻言勃然大怒,“混账东西,难道你要我们等你看完这本唐律,再听你诉说冤情?你的罪名,乃大理寺依法判决,你自己都说不出冤从何来,却又喊冤,分明是在戏弄我等!” 宋学厚站起身,望着二人身上的袍服,昂首说道:“我如果没看错,你们两个人,一个来自御史台,一个来自大理寺,你们来到刑部,就是朝廷要你们三司审理刑狱,犯人有喊冤者,你们必须要过问!” “我确实说不出哪里冤,但我就觉得我冤的很!你们肯定读过《唐律》,我现在喊冤,你们不该问我,而是应该替我去找冤在哪里,然后替我洗刷冤屈!这是你们的职责!” 崔评事气笑了,“你打死结发妻子,大理寺却只判决你坐三年牢,真是便宜你了!” 宋学厚哼道:“我犯的是斗杀,且是过失杀妻,按照律法,罪减二等,大理寺判决我徒三年,不是正常的吗?” 崔评事心中大怒,却又无法驳斥,憋的脸色涨红。 宋学厚继续道:“但我还是觉得我太冤了,你们还是等我看完《唐律》,然后再走,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我冤屈的地方!” 刑部员外郎中老年人忽然道:“老夫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们还是站在这里,等他看完再说吧。” 崔评事怒然指着他手中的《唐律》说道:“他一个犯人,凭什么要我们等?” 中老年人冷哼道:“陛下要我等审理刑狱,就是意在绝平冤狱,宋学厚已经喊冤了,难道崔评事想置若罔闻?你置若罔闻,就是抗旨不遵!” 说罢,他转头看向程俊,说道:“你是御史台的人,有监察百官之权,崔评事若是置若罔闻,你必须上奏陛下!” 崔评事脸色由红变紫,气的说不出话,转头看向程俊,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程俊呵笑道:“这是职责所在。” 崔评事气急,指着宋学厚,气不过道:“程御史,难道你也觉得他有冤?” 程俊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说道:“此案确实有冤,但不是他蒙受冤屈,而是他的结发妻子!” “我问你,宋学厚应该处死,你们大理寺凭什么只判他坐三年牢?” 一句话,把崔评事说的神色一怔。 不仅是他,站在旁边的中老年人,和关在牢里的宋学厚,同样一愣。 第74章 我帮你上诉 程俊又将矛头对准中老年人,双眉剔竖,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有你王刑部,你是刑部员外郎,有按覆刑狱之责,宋学厚理应处死,你不仅不查,反倒替他说话,你居心何在?” 中老年人回过神,勃然大怒道:“你——” “住口!” 程俊直接打断,剑眉怒竖,指如剑锋,指着他骂道: “法擎利剑斩邪恶,律做天平判是非!你握法执律,却枉顾其妻冤死,再三偏袒宋学厚,现在还有脸说崔评事对冤案置若罔闻,要我上奏陛下?” “你个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枉活四十有五,死者有冤,你却闭眼,冤狱在前,你不鸣声,你也配做刑部员外郎?”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刑部员外郎的官帽,你不配戴!” 说完,程俊扬起筋肉贲张的手臂,手掌如蒲扇一般,冲着中老年人头顶猛扇而去! 啪! 中老年人头顶的官帽,瞬间飞的老高,随后跌落在地。 崔越看的目瞪口呆。 不愧是参了皇后娘娘还能全身而退的御史啊! 这也太猛了...... 中老年人懵在了原地,许久,他回过神,感觉胸口有一股气堵着,上不来下不去,憋的脸色发紫,突然噗的一下,喷出了一口血。 咋还吐血了......程俊愣了一下,转头对着崔评事说道:“我没动手,他要是死了,你给我作证!” 崔评事看的浑身一个激灵,这可是刑部员外郎啊,要是死在这里,自己也脱不开干系,赶忙扶住对方,说道:“王刑部,要不要我送你去太医署?” “你走开!” 中老年人猛地推开崔评事,丝毫不领他的情,刚才吐了一口血,感觉好受很多,擦了擦嘴角,旋即脸色铁青的瞪视着程俊道: “程俊,你辱骂上官,血口喷人,以下犯上!我要拉你去见陛下!” “你跟我走!” 说罢,他拿来和宋学厚有关的卷宗,拽住程俊的手臂,怒气冲冲的朝着刑部外面走去。 “走就走,怕什么!” 程俊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崔越说道:“崔评事,你跟着一起来,做个见证!” “好!” 崔越连忙跟着他们离开刑部狱。 半路上,崔越看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甘露殿的中老年人,大步走在前面,又看了看程俊,发现他负手走在后面,丝毫不紧张,心头一动,凑到程俊身边小声说道: “程御史,你刚才是不是在故意激怒王刑部?” 程俊缓缓道:“不激怒他,你我怎么能这么轻松离开刑部狱?” 他在刑部狱里,之所以询问崔越是不是跟刑部这位员外郎有过节,就是为了弄清楚王良究竟是在拖延谁的时间。 如果是在拖延崔越的时间,他并不反对趁此机会摸鱼。 但是,崔越的回答让程俊意识到,王良是在拖延他的时间。 虽然不明白王良为什么这样做,但程俊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方越想做成的事,就越不能让他做成! 崔评事露出恍然之色,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拧起眉头,替他担心道:“可是这样做对你不利啊,等会面对陛下,陛下责问起来,你如何是好?你这不是腰带挂脖子,没地找死吗?” 程俊反问道:“崔评事,你觉得我在刑部狱里说的话有问题?” 崔评事不解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觉得宋学厚该死!” 程俊说罢,看着近在咫尺的承天门,大步走了过去。 崔评事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他的话,仍旧没有头绪,脚步加快跟了上去,心里很好奇他刚才为什么会这样说。 此时看守宫门的人换成一个年轻的城门郎,对方派人通禀之后,李世民的旨意下来,召他们入宫! 很快,三人来到了甘露殿外。 大殿之内,紫袍太监站在白玉阶下。 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面,手里捧着一本奏折,低头端详着上面的内容,听到脚步声方才抬起头,对着他们三人招了招手。 “臣等拜见陛下!” 刑部员外郎王良、程俊、大理评事崔越同时作揖道。 “三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放下奏折,目光犹如藏在鞘中的宝剑,打量着他们三人,当看到王良竟然没戴官帽,挑了挑眉头,问道: “王爱卿,你头顶的官帽去哪了?” 王良眼眶一下子红了,声音哽咽道:“臣的官帽,被程俊给打掉了!” “臣是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按照官阶品级,是他的上官,他对上官动手,是以下犯上,请陛下对程俊严惩不贷!” 李世民闻言转头望向程俊,拧起眉头,怎么又是这小子,让他去审理刑狱,他也能惹出事。 但毕竟是自己选的御史,哪能遂了王良的意,李世民摆手道: “程俊只是打掉了你的官帽,又不是打了你,你告他以下犯上没有问题,但朕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惩治于他,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个道理还需要朕教你吗?” 说完,他望向了程俊,板起脸庞道:“怎么回事?” 程俊沉吟道:“臣说了王刑部几句,他就吐血了。” 吐血?李世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王良,这才发现他穿的绿袍上面,竟然还有血迹,嘶了一口凉气道:“你把他打的内伤了?” “臣没动手,就说了他几句而已。” 说也能把人说的吐血?李世民有些不信,看向了崔越。 崔评事道:“程御史说的是实情。” 李世民这才不得不信,扯了扯嘴角,说道:“说正事,你们跑来见朕,是要朕做什么?” “臣请陛下替臣主持公道!” 中老年人王良捧起手中的卷宗,语气激动说道:“刑部狱中关押着一名犯人,名叫宋学厚,这是他的卷宗,请陛下龙目阅览!” 张阿难立即拿起卷宗,走到李世民身边,放在了御案上。 “过失杀妻......斗杀罪,徒三年......大理寺的判决没有问题,要朕主持什么公道?” 李世民看完,有些疑惑的问道。 “臣也觉得此案无冤!”王良指向程俊,语气激动道:“可是程俊却说,大理寺判决有问题,宋学厚不该徒三年,应该立即处死!臣与他争辩,他却怒骂于臣,还打掉了臣的官帽!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第75章 给你改判了,死刑! 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问道:“你觉得宋学厚应当处以死罪?” 程俊斩钉截铁道:“是!” “理由呢?” 李世民低头再次翻看卷宗,还是没有看出有纰漏的地方,说道:“朕觉得这卷宗判决都没有问题啊。” 程俊肃然道:“臣请陛下先派人带宋学厚上殿!” 李世民见他想要和宋学厚对薄殿前,心中更加好奇他的自信是从哪来的,说道:“准奏。” “阿难,去把宋学厚带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离开大殿,带着两名皇宫侍卫去往刑部狱。 没过多久,两名皇宫侍卫押着身穿囚服,手脚戴有镣铐的中年秀才宋学厚跟在张阿难身后,走入甘露殿。 “罪臣宋学厚,拜见陛下!” 宋学厚惶恐不安的行礼,他按照刑部员外郎的指示,在刑部狱中拖住大理评事和监察御史,却没想到竟然因此被带进皇宫! 这时,王良走到他面前,板着脸庞大喝道:“宋学厚,陛下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老实回话!不许有半句虚言!” 宋学厚看到他的眼神,瞬间领悟,连忙道:“我一定明白回话!” 程俊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和神色听入耳中,看在眼里,呵笑道:“王刑部,你给他递话的样子,真像是在撒娇啊。” 咦......李世民露出嫌弃之色。 王良一直观察着李世民的脸色,见他一脸嫌弃,顿时脸色一变,立即辩解道:“陛下,程俊是在血口喷人!” 李世民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转头望着程俊道:“朕觉得此案无疑点,没有什么要问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臣遵旨!”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走到宋学厚面前,问道:“宋学厚,本官奉旨问你话,你必须老实回答!” 宋学厚再没有刚才在刑部狱的嚣张,低眉顺眼道:“请上官问询。” 程俊道:“你多大年龄?” 宋学厚不敢隐瞒:“三十五。” “什么身份?” “秀才。” “住在何地?” “长安城长安县昌明坊中。” “你犯何罪?” “斗杀罪。” “杀的谁?” “我的妻子。” “你妻子何人?” “袁氏。” 程俊问道:“你为何杀妻?” 宋学厚想也不想,将烂熟于心的措辞脱口而出道:“那天,我在家喝酒,喝的有些多,她便心生不满,对我出言不逊,我想管教管教她,却不想她竟敢还手,我气上心头,没忍住力气大了一些,结果失手打死了她。” 李世民闻言,望向了程俊,以宋学厚的供词,大理寺的判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程俊继续问道:“刚才在刑部狱中,你当着本官的面,以及大理评事,刑部员外郎的面,详细描述过斗杀罪,可见你对我大唐律法很是熟悉,根本不似你在刑部狱中所说的不懂唐律,本官问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故杀罪?” 宋学厚闻言脸色一变,慌张了起来,“我不......” 不等他说完,程俊打断他的话,肃然提醒道:“陛下面前,你若是撒谎,就是欺君!” 宋学厚将涌上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改口道:“我知道。” 故杀罪,就是故意杀人,罪犯按律当斩。 程俊望着他道:“你既然知道什么是斗杀罪,什么是故杀罪,你就应该清楚,比起故杀罪,斗杀罪罪名较轻,且你只需一口咬定是过失杀人,便只需坐牢三年,对是不对?” “不对!” 宋学厚立即反驳道:“我就是过失杀人!不是故杀!” 程俊问道:“既然你执意说是过失杀人,本官就再问你,斗杀之罪,乃是二人打斗过程中将对方打死,你刚才说,你当时以管教妻子名义,对她大打出手,最后将对方打死,对不对?” 宋学厚点头道:“对!” “现在你告诉本官,当时你的妻子有没有还手?” “有!” 程俊又问道:“当真有?” 宋学厚斩钉截铁道:“当真有!” 他的问询技巧和风格,和刘祥道很像,该不会是从他那偷学的吧,好小子,把刘祥道气进了太医署不说,还偷学他的问询技巧......李世民不由对程俊刮目相看。 这时,李世民看到程俊转头神色严肃的望着自己。 “陛下,臣请派人扒掉宋学厚的衣服!” “准奏!” 在得到李世民的眼神示意下,紫袍太监招手叫进来两个皇宫侍卫,将宋学厚的衣服扒了下来。 宋学厚惶恐不安,抱着双臂,有些不明白程俊为什么这样做。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 “宋学厚,本官刚才再三问你,你的妻子有没有还手,你说有,那你就告诉本官,为什么你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话音甫落,李世民望向了宋学厚,眸光一亮,“原来如此!” 如果宋学厚说的是真的,他是在与妻子互殴的过程当中,失手将对方打死,那么他身上也应该留下被他妻子打伤的痕迹。 可是宋学厚身上,竟然连一点抓伤都没有! 可见他刚才是在撒谎! 这是宋学厚对他的结发妻子单方面的殴打,是故意杀人! 好小子......李世民改变老眼光,用新眼光多看了程俊几眼,还真被他找出证据了,而且还是确凿的证据! 大理评事崔越一脸钦佩望着程俊,钦佩他的胆大,更钦佩的细心,旋即看向了宋学厚。 此时的宋学厚,嘴唇发颤,体若筛糠,脸色苍白。 程俊走到他的面前,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害怕了,但并不打算放过他,严肃说道:“相争为斗,相击为殴,交斗致死,始名斗杀;你妻子没有还手,显然不符合相争和相击,而你打她时又心怀怨怒,所以你的罪名,不应是斗杀罪,应是故杀!” “所以你不应该只坐三年的牢,应该处死!” 第76章 我是你杀生得来的报 宋学厚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叫道:“陛下,我冤枉啊!” 李世民见他喊冤,问道:“你冤在何处?” 宋学厚急声道:“是我的妻子先对我说话不谦恭,我才出手打她,这叫管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臣子对陛下出言不逊,就是大不敬,儿子对父亲出言不逊,就是不孝!妻子对丈夫出言不逊,就是无德!难道她不该打吗?” “我打死了她,那就是过失!她如果对我谦恭一些,我最多打她几下,绝不会打死她!” “唐律上说,‘无事而杀者名为故杀’,她出言不逊在前,我动手在后,这就是相争!有了相争,焉能判决我为故杀?” 宋学厚辩解完,以头抢地声音恳切道:“请陛下明鉴!” 李世民转头望向程俊。 程俊走到了宋学厚面前,呵呵笑道:“到底是秀才,出口不俗。” “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之所言大谬!” 程俊淡淡道:“唐律上面记载的‘无事而杀者名为故杀’,这里的‘事’,只不过是代指争斗而已,不是指你跟你妻子之间发生过什么。” “何况若是按你所说,那天下间谁杀人没有原因?难道因为有原因有故事就不算故意杀人了?” 说得好......大理评事崔越在旁忍不住拍手叫绝。 李世民也投给程俊一个赞赏目光,这小子讲道理总能深入浅出,让人幡然醒悟。 程俊继续道:“我再告诉你,什么是过失杀人。” “过失即失手,判定是不是失手杀人,要看这二人有没有前怨,如果是两个人偶然争斗,一殴一击之间,一方导致另一方死亡,杀人者原本并无杀心,这才叫过失杀人。” “而你,显然不是如此。” 程俊低头俯视着他,“我如果没有猜错,你平日里就经常对你妻子大打出手,而且你绝对下手不轻,对还是不对?” 宋学厚嘴唇发颤,不敢应答,因为不能否认。 程俊并不意外他不敢回答,毕竟想要查到这一点,很简单,只需要问一问他家四邻,就能知道答案。 “由此可见,你积怨已久,你屡次殴打你的妻子,都不在意她的死活,已是怀有杀心。” 程俊拿来卷宗,打开说道:“卷宗上写有案发时现场狼藉,是你出手太重导致你的妻子死亡,由此种种,可见你绝非偶然错手一击致死。” “如果这不是故杀,那什么是故杀?” “陛下在你面前,你可以继续喊冤,但是本官要提醒你,今天喊冤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陛下让三司审理刑狱,就是要清冤狱,本官现在很清楚你妻子是负屈含冤而死,你妻子的这口冤气,今日由本官替她出!” 宋学厚满面惊恐,下意识低下了头,看到了程俊的官靴。 他又忍不住抬起头,恰好迎上俯视而来的一双漠视的眼神,以及那一顶敢触邪恶,明辨是非,威武不屈的獬豸冠。 宋学厚感觉仿佛是在仰望大山,看不到山顶一般,浑身颤抖起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他哀求起来。 此时此刻,宋学厚很后悔听了刑部员外郎的话。 如果没有听王良的话,老老实实的服刑,三年之后,他就可以从牢里放出来,到时候再娶个更加贤淑听话的老婆,忘掉过去的不愉快,重新生活。 可是现在,因为他听了王良的话,坐牢变成死刑了! 李世民冷哼道:“你殴打发妻,致其死亡,明知律法,却钻空子,知法犯法,让朕如何饶你?” 说完,他转头望向了程俊,“程爱卿,如何处置?” 程俊肃然道:“臣以为按照他妻子袁氏的意愿来即可,袁氏到死,都是死在了昌明坊,昌明二字,臣以为就是她的意愿。” “昌明......偿命?” 李世民恍然大悟,颔首说道:“那就秋后处斩吧。” 现在才六月,距离秋天还早着,岂不是说要让他多活几个月......程俊心头一动,拱手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按照我大唐律法,宋学厚确实依律当斩,但是宋学厚有功名在身,不应与庶人一样,应该以官身论处。” 李世民问道:“那就是要留全尸了?” 程俊点了点头,“乱棍打死最好。” 李世民深深看了他一眼,瞬间明白他的意图,若是按律处斩,得等到秋后,但若是乱棍打死,那就是即刻了,他是不想宋学厚多活几个月,想立即让宋学厚给他妻子偿命。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程俊说的还是有道理,宋学厚有功名在身,的确不该以庶民论处,当即说道:“阿难!” “奴婢在!” 紫袍太监走过来行礼道。 李世民目光冰冷看了一眼宋学厚,见他体若筛糠,摆手道:“将宋学厚拖下去,乱棍打死!”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招手叫来两名皇宫侍卫,拖拽着面如土色的宋学厚走向殿外。 “陛下饶命啊!” 宋学厚目光中满是惶恐,一边挣扎一边叫道:“陛下,是王良,是他,他要臣这样干的!” 一旁的吏部员外郎王良脸色铁青,本以为拽着程俊面见陛下,能治他一个以下犯上之罪,却不想反被他将了一军! 现在听到宋学厚扯到他,王良脸色顿时一变,骂道: “你这条疯狗,怎么乱咬人!” 宋学厚吼叫道:“就是你,是你叫我拖住大理评事,还有监察御史,你说过,只要我能拖住他们一个时辰,你就让我少坐一年牢狱,你亲口保证过的!” 李世民挑了挑眉,转头望向王良,呵斥道:“王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王良背脊发凉,冷汗直流,慌张解释道:“陛下,他是疯狗,分明是在乱咬人啊!” “而且陛下你听他说的话,什么叫臣要拖住大理评事和监察御史一个时辰,他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大理评事崔越忽然道:“可是你当时确实在大理寺狱中,两刻钟看了三页卷宗!” 好补刀......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 王良已经恢复冷静,掷地有声道:“陛下让我等审理刑狱,岂能马虎大意?我那是办事认真,崔评事,你莫要血口喷人!” 崔评事气不过还想说什么,这时程俊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他们两个人不是一个段位的。 再让崔评事说下去,恐怕王良不是有过,而是有功了。 崔越若有所悟,这种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来才行,立即闭嘴不言,退到一边,看程俊上场。 第77章 杀鸡儆猴 程俊走上前,望着中老年人,面带笑容问道:“王刑部,咱们这次入宫,所为何事?” 王良昂首淡然道:“当然是让陛下主持公道。” 程俊问道:“让陛下主持什么公道?” “……” 王良话到嘴边,倏然脸色一变,又将话咽了回去,目光中闪烁起不安。 程俊见他已经想到了,见他不说,便直接道:“你该不会忘了吧,那我得提醒提醒你。” “咱们来见陛下的目的,是你言之凿凿的说,宋学厚之案没有冤情,是你告诉陛下,说我觉得大理寺判决有问题!” “现在事实证明,宋学厚之案,确有冤情,其妻含冤而死,大理寺的判决,也确实如我所说,判的有问题!” “现在真相大白,陛下已经降旨,将宋学厚拖下去乱棍打死!” “那么王刑部你呢?” 程俊凝视着他,看他脸色如同冷冻包子进了热蒸锅,逐渐变白的模样,转头望向李世民,一脸严肃说道: “陛下,王刑部力挺宋学厚无冤,可见他有眼无珠,臣告诉他此案有冤,他却视若无睹,望冤而不鸣,见枉而不正!似这等尸位素餐之人,焉能再继续担任刑部员外郎之职?” “这也是臣打掉他的官帽的原因!” 说完,程俊拱了拱手,声音铿锵有力道:“所以,臣请陛下杀鸡儆猴,严惩王良,以儆效尤!” 杀鸡......李世民扯了扯嘴角,这小子骂人总是不带脏字啊,问道:“那判决有误的大理寺的人,要不要一同治罪?” 程俊肃然道:“臣刚才说了,杀鸡,儆猴!” “……” 严惩王良,然后其他人一概不追究么......李世民瞬间明悟,然后望向了王良。 这次审讯宋学厚之案,他看在眼里。 程俊的一言一语,他都听在耳边。 王良的无能,他已经记在心中,也已经有了不让他继续担任刑部员外郎的心思。 这样的人,待在刑部,还不知会造成多少冤案! “阿难,拟旨!” 李世民果决道:“王良办事不利,即刻起,免去其刑部员外郎之职!然后将他交给吏部,看看地方上有什么职位空缺,让他出任去吧!” “奴婢遵旨!” 张阿难低头领旨道。 王良脸色一白,出任地方,就是要离开京城。 也意味着不再是京官! 地方官无论是待遇,还是影响,亦或是升迁,都远远不如京官! 以他的年龄,放任到地方上,无异于绝了他的仕途! 这样的打击,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百倍。 王良面如土色,却不得不低头作揖,“臣领旨谢恩!” 天子已经降旨,他只得领旨,随即面如死灰的灰溜溜离去。 真猛啊......崔越钦佩的望着程俊,不愧是御史台的,言语如刀,三两下就给王良定罪了。 甘露殿内,剩下程俊、李世民、紫袍太监、还有大理评事崔越。 李世民望向程俊、崔越,问道:“你们还有事吗?若是没事,下去办差吧!” “臣等告退!” 程俊、崔越同时作揖,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世民坐回龙榻御座上,拿起奏折低头看起来,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着紫袍太监沉声说道:“阿难,你下去查一查,他们说的拖延时间是怎么回事。” “奴婢遵旨!” 张阿难点了点头,领旨走出了甘露殿,然后就看到了程俊和崔越站在远处,望着四名皇宫侍卫对着宋学厚行刑。 其中两名皇宫侍卫,扬起刑杖,狠狠地打着宋学厚的后背。 宋学厚吃痛,不停的惨叫着。 另外两名皇宫侍卫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砰砰砰砰! 刑杖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响彻四周。 “你们别跟撒娇一样,用点力!” 程俊忽然说道。 砰砰砰砰!! 两名施刑的皇宫侍卫立即更加用力。 “……” 这咋还教上了......张阿难有些无语,走到程俊身边,声音柔和说道:“程御史,这是在行刑呢,你不瘆得慌?” 程俊正看的心里舒坦,转头看向他,沉吟道:“张内侍,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将辛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堆积在仓里,今天想要取出来,结果发现有一只耗子,把粮食吃的一干二净,因为这只耗子,导致家里揭不开锅,吃不上饭,这时候有人在打耗子,你会觉得瘆得慌吗?” 张阿难想了想,转头对那两名施刑的两个皇宫侍卫呵斥道:“给杂家用点力!陛下降旨要将此人乱棍打死,往死里打!” 砰砰砰砰!!! 两个皇宫侍卫满头大汗,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啊——”宋学厚的惨叫声更大了几分,随着刑杖不停落下,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没过多久便双眼紧闭,耷拉着脖子,没有了声息。 其中一名皇宫侍卫将手指凑到他的鼻子,随即抬头道:“张内侍,此人已经被打死了!” 张内侍一脸厌恶的甩手道:“抬走!给刑部送回去!” “诺!” 四名皇宫侍卫立即拖拽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宋学厚,朝着刑部而去。 大理评事崔越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宋学厚落得如此下场,其妻袁氏可以瞑目了。” 张阿难笑道:“幸在程御史洞察秋毫,慧眼如炬,发现了袁氏冤死,不然此贼就逍遥法外了,程御史断案如神,杂家佩服!” “张内侍谬赞。”程俊见他恭维,拱手回礼,旋即好奇问道:“张内侍这是要去哪里?” “杂家领的是圣旨,无可奉告。” “明白。” 程俊表示理解,颔首道:“那就不打扰张内侍了,请便!” “告辞。” 张阿难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崔越问道:“程御史,现在少了一个刑部的人,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审理刑狱?” “这是陛下交代的差事,当然要进行下去。” “可是少了一个人,构不成三法司啊。” 程俊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回御史台,请教御史大夫,你回你的大理寺,请教大理寺卿,看看他们怎么说,到时候在刑部集合吧。” 崔越眸光一亮,道:“程御史说的极是,在下告辞!” “告辞!” 程俊拱了拱手,目送对方远去,转身走向御史台。 回到台院,程俊走进院厅,就看到温彦博正在写着公文,故意咳嗽两声。 “咳咳!” 温彦博瞅了他一眼,说道:“进来吧,事情办的怎么样?” 程俊走到他身边坐下,沉吟道:“目前出了一些岔子。” 温彦博低着头,边写边问道:“什么岔子?” 程俊道:“跟我去审理刑狱的刑部员外郎,被陛下赶出京城了。” 温彦博闻言手掌一抖,笔锋瞬间画出波浪纹,也顾不上再写公文,抬头愕然道: “啥?” 第78章 下个象棋,你也用兵法? 按理来说,审理刑狱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到他这,就能出现这么大的岔子? 温彦博回过神,放下硬毫笔,疑惑道:“为啥啊?老夫记得王良这位刑部员外郎,向来行事谨慎,怎会落个如此下场?” 程俊解释道:“我们在刑部狱查出一个案子,我说这里面有冤,他说无冤,争执不下,他拉我去见了陛下,后来确实如我所说,此案有冤.....” “你等等!”温彦博打断他道:“有个地方不对,你们争执不下,应该去找你们的上官,跑去找陛下干什么?” 程俊沉吟道:“可能跟他被我说的吐血有关。” “……” 温彦博呆呆看着他,回过神后,不解道:“那是他心胸狭窄导致,也不该去找陛下啊。” “那就是因为我把他的官帽打掉了。” “……” 这小子胆子是真大啊,以下犯上,难怪拉他去见陛下......温彦博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这种事也不至于他被赶出京城吧?” 程俊肃然道:“我是御史,他还敢拉我面圣,我能不参他?” “……” 温彦博呆若木鸡,许久回过神,感慨道:“让你查个刑狱,你把刑部员外郎查没了,可真有你的。” 程俊道:“现在刑部少了一个人,审理刑狱的事还要不要继续?” “当然要,陛下没说停止,那么这件事在结束前,必须继续。” 温彦博换了一份崭新的公文,提笔一边写一边说道:“老夫写一份公文,你拿去交给刑部,刑部那边自会有人接手这件事。” “这次我就不去了。” 程俊解释道:“我有点事。” “那就让萧翼去。” 温彦博挥手道:“你有事就去忙吧。” “温伯父,小侄告辞了啊。” “去吧去吧!” 离开台院,程俊并没有走,而是转身去了察院。 此时,察院院厅中,马周、萧翼隔着一张案几而坐,案几上面放着一张棋盘,棋盘上放着三十二个棋子,二人各执十六子。 象棋啊......程俊好奇的走上去观看。 此时,二人正杀的难舍难分,都没有看见程俊走过来。 “萧翼兄,你要没了!”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萧翼正全神贯注,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来人是程俊,立即又将心神放在棋盘上,发现果然如此,对方车马炮已经过河,形成围杀之势,懊恼道:“又输了...” 程俊好奇道:“输几盘了?” “不多,三十二盘。” “……” 这还不多吗......程俊愕然道:“你俩下几盘了?” “刚三十二盘。” 就是说一盘没赢...程俊看着面前的臭棋篓子,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灰心。” 萧翼叹息道:“宾王兄棋艺强劲,我不灰心都不行啊。” 马周笑道:“承让。” 萧翼转头看向程俊,问道:“处侠兄,你会下棋吗?” “略懂。” 程俊点头道。 萧翼眼眸一亮道:“那你来跟宾王兄下一盘!” 马周也露出大感兴趣的模样,摊开手掌道:“处侠兄请坐!” 程俊沉吟道:“我这会还有事.....不过我不扫兴,下一盘快棋如何?” 马周好奇道:“怎么个快法?” “不思考,直接下。” “好!” 马周觉得有趣,和他一起快速摆好棋子,笑道:“处侠兄执红,请先。” “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俊点了点头,提炮当头。 三十秒后,马周看着自己只剩下一个老将,陷入了沉思,我是不是上当了..... 萧翼也是目瞪口呆,虽说是快棋,但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合着他说的略懂,是在谦虚。 二人哪里知道程俊还有前世,前世公司每次举办象棋大赛,为了拿到冠军,他光是棋谱都背了不知多少。 虽然马周棋艺不错,但毕竟没下过快棋,吃了不能思考的亏..... 程俊笑容温和善良拱手道:“承让。” 马周目光复杂看着他,道:“早知道处侠兄你棋艺惊人,我一定不会跟你下快棋。” 程俊道:“这就是兵法所说的知己知彼的重要性。” 萧翼惊叹道:“处侠兄不愧是武官之子,下个象棋都能用上兵法。” 马周有些不服气道:“等你不忙了,咱们再来一把!” “没问题!” 看到程俊痛快的应下,马周感觉舒服多了,好奇问道:“处侠兄,我记得你去审理刑狱了,忙完了?” 萧翼疑惑道:“不能吧,审理刑狱要去大理寺狱、刑部狱,还有京兆、万年、长安三狱,最快也要一天,这才去了多久?” 程俊道:“刑部员外郎出了点事,所以停下来了。” 说着,他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萧翼、马周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若是没记错,你才上任第二天吧......” 萧翼咂舌道:“你也太猛了,都送走几个人了。” 马周也是惊叹不已,气性极大的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就因为别人问他在哪里任职,他说了一句御史台,那人回家就沐浴除晦气一事,到现在还揪着对方不放,对方去哪任职他就跟到哪里。 程俊更猛,惹到他的,对方当天就出事了。 这样比较起来,张行成都远不如他。 “萧翼兄,接下来的审理刑狱,麻烦你接手一下,温大夫会写一份公文,你等会带去刑部!” “好!” 程俊看了一眼天色,对着马周说道:“宾王兄,劳烦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马周看出他是真有急事,立即起身说道:“我们现在就走。” 很快,二人离开御史台,骑着马匹奔驰在朱雀大街上。 “处侠兄,我们去哪里?” 马周手握缰绳问道。 程俊说道:“大安坊,杜景俭家!” 杜景俭......马周微微颔首,对此人有些印象,便不再多问,和他一起策马飞驰到大安坊。 来到大安坊,靠近杜景俭家时,马周眼瞳一凝,远远看到杜家门口,竟然围着六百多人! 果然如此.....程俊看到这一幕,心中了然,那位刑部员外郎,就是为了这件事在拖他的时间。 好在他去审理刑狱前,让尉迟宝琳去叫大哥跟二哥,让他们一起守住杜家的大门。 此时,杜家门口,尉迟宝琳和他家的六名部曲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除了他们,还有程处默和程处亮。 哥俩身穿紫袍,系着犀牛腰带,面对近在咫尺的六百多名令史,交头接耳着,时不时的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仿佛周围的紧张气氛,和他们无关。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都是捉钱令史?京城七十多个司的捉钱令史都来了?” 马周望着六百多人身上的令史服,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转头吃惊望着程俊道:“处侠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9章 再次交锋 “下午我和大理评事崔越、刑部员外郎王良审理刑狱时,王良故意拖延时间,我就起了疑,但我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有人想要将杜景俭下狱。” 程俊将来龙去脉告诉给他。 马周听他说完,皱了皱眉头,立即有了判断,说道: “杜景俭在御史选拔中帮过你,将他下狱,是做给同样在御史选拔中帮过你的那些坊中才俊看,此乃杀鸡儆猴,这是冲你来的。” 不愧是未来宰相......程俊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就理顺了其中的脉络,赞赏说道:“宾王兄观察锐利,洞见症结,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着,他又将刘林甫来过的事告诉给马周。 马周神色越发凝重,“刘林甫乃是吏部侍郎,确实有能力指使各司捉钱令史,他被你送进太医署,这帮人作鸟兽散,应该惧怕你不敢再来,可他们偏偏这时候又来了......可见此事主谋不只是刘林甫,定是还有一人!” 程俊微微颔首,补充说道:“这个人有能力让刑部的人帮他拖住我,幸亏我察觉出来,不然这个人趁我被拖住的间隙,坐实杜景俭的罪,就算事后杜景俭喊冤,人证物证俱在之下,再想翻盘也已无可能,一旦对方得逞,杜景俭的仕途会因此断绝,不仅如此,可能还要受几年的徒刑。” “此人通过惩罚杜景俭,来警告其他坊中才俊远离我,其手段不仅在于杀鸡儆猴,更是要杀人诛心!” 马周闻言脸色一变,“如此心机,如果我没有猜错.....对付你的人,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你在陛下面前参过皇后娘娘一本,皇后娘娘是长孙无忌的胞妹,她因你而治罪,长孙无忌这个当兄长的,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这就是他对付你的动机!” 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他过来一看到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去而复返,便知道是谁在搞鬼。 他得罪的吏部之人就有两个,一个是刘林甫,一个是长孙无忌。 刘林甫因为晕血症进了太医署,余下的捉钱令史因此也作了鸟兽散,现在他们去而复返,不难猜出是长孙无忌搞的鬼。 整件事他是参与者,所以他能很快得出结论,马周却能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出正确的结论,足以可见他的才能。 而此时,马周也在观察着,看到有人站在杜家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便猜出这些都是程俊安排的人,心中暗暗惊叹。 真是谨慎细心啊......若不是这几个人护住杜家大门,吏部尚书的阴谋恐怕就已经得逞了。 马周观察到和尉迟宝琳、程家兄弟对峙的人是长安县令,转头问道:“处侠兄,我们现在过去,轰走他们如何?” 程俊望着站在长安令身后的二十名长安县衙胥吏,以及更后面的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沉吟说道:“这些人去而复返,必是有备而来,不达到目的,是不可能走的。” 马周皱眉道:“那怎么办?” 程俊沉吟说道:“兵法云:‘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敌在暗我在明时,于我不利,敌在明我在暗时,于我有利,局势不明当静观其变,现在局势对我有利,便要不动如山,等对方露出破绽。” 这就是学习过兵法的言官吗,原来言官配兵法,有如此奇效......马周望着他,暗自惊叹,说道:“处侠兄说的有理,咱们就在这等他们露出破绽,我先去把咱们的马拴在一边!” “有劳宾王兄了!” 程俊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继续望着杜家门口,望着程处默和程处亮,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这些人去而复返,这次尉迟宝琳肯定挡不住,好在大哥和二哥过来了,对方肯定措手不及。 这次我倒要看看,长孙无忌能有多少底牌..... ………… 杜家门口。 长安令中年人杨纂一阵头疼。 这个程俊,得罪谁不好,得罪长孙无忌,敢参皇后娘娘,现在好了吧,人家当哥的出来找你算账了! 程俊能言善辩不假,但长孙无忌不给他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一个言官说不了话,就已经是输了! 他望向尉迟宝琳,以及他身后的六名部曲,开口问道:“尉迟宝琳,本官听说你在杜家丢失了东西,现在东西找到了吗?” 尉迟宝琳斩钉截铁道:“没有。” “从上午找到现在,你还没找到?” “找到了我会派人跟你们说的,你们回去等我消息!” “这次恐怕不行了。” 杨纂肃然道:“尉迟宝琳,你是吴国公之子,说实在话,老夫不想得罪你,不是因为害怕你,是老夫想顾及令尊的颜面。” 尉迟宝琳想起上午那八名胥吏的态度,立即醒悟过来,杨纂当时暗中帮过他,抱拳道:“杨明府明辨是非,在下佩服!” 明府,在唐代是县令的别称。 杨纂摆手说道:“你恭维早了,本官告诉你前因,是想你知道后果,有人给本官施压,要立即查明杜景俭和公廨本钱一事,现在你必须让开,本官要带杜景俭回长安县衙!” 尉迟宝琳紧张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吏部尚书?” “是!” 还真是.....尉迟宝琳心里咯噔一下,立即说道:“你先别进去,我现在让我爹过来!” “不用了。” 杨纂从怀中取出一条砺石,拿给尉迟宝琳看,问道:“认识这个东西吗?” 砺石,也即随身磨刀石,是将士征战沙场佩戴在身上的东西,自南北朝开始,出现了有装具的砺石,大多挂在腰带扣上,一来用于装饰,二来彰显身份。 尉迟宝琳一眼认出砺石的来历,惊声道:“我爹的砺石怎么会在你手里?” 杨纂将那条砺石递给他,沉声说道:“还看不明白吗?有人说动了令尊,叫他劝你不要掺和此事,此物在我手中,便是你爹答应那人劝你别蹚浑水的信物。” 尉迟宝琳骂道:“放屁,我爹不是那种人!” 榆木脑袋......杨纂有些无语,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既然你知道令尊不是那种人,可他偏偏还给了信物,你猜是因为什么?” 尉迟宝琳愣了一下,然后看到杨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手指了指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的程家兄弟,瞬间恍然大悟。 老爹是相信处侠兄的能力,不会因为他尉迟宝琳而坏了大局,所以才放心的给了信物。 尉迟宝琳立即退到一边,看向了程家兄弟,现在只能看他们的了。 杨纂这时望向挡在门口的程处默和程处亮兄弟二人,肃然说道: “程大郎,程二郎,本官要带人进去,请让开。” 程处默摇头道:“不行!” 真直接啊......杨纂扯了扯嘴角。 这时,姓林的吏部捉钱令史走了过来,怒斥道:“你们这是在阻挠办案!” 程处默怔然,“谁说我阻挠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林令史道:“那你让开,叫杨明府带人进去!” 程处默果决道:“不行!” 林令史道:“你说不行,这就是阻挠!” 程处默想了想道:“那你重新问。” “让开!” 程处默严肃道:“休想!” ………… 求礼物,求点催更,无敌拜谢! 第80章 叫人! “哈哈哈哈哈.......” 杜家门口,程处亮突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林令史被程处默气得够呛,听到程处亮笑的这么大声,怒声道:“你笑什么?” 程处默挑眉道:“我二弟笑怎么了,他不能笑吗?你打死他?” “……” “哈哈哈哈哈!” 看着林令史气的憋红脸,又说不出话的模样,程处亮的杠铃笑声更大了。 “噗呲......”远处,马周看着这一幕,也没绷住笑出声,不愧是处侠兄的亲哥哥,气人能力一绝! 大哥、二哥在家也是这么气老程的吧,难怪天天挨揍......程俊也露出笑容,旋即望向了长安令。 这位名叫“杨纂”的长安令,年纪四十岁左右,身形高瘦,如同竹竿一样。 他样貌平平,处事却是不俗,突出一个圆滑,能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城当上长安令,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而此时,杜家门口,杨纂看着笑到流出眼泪的程处亮,扯了扯嘴角,转头望向程处默,说道:“程大郎,事关重大,你别胡来。” “这件事是吏部的长孙尚书要求彻查,你这样胡来,令尊也保不住你。” 程处默见他出言提醒,便不再瞪着林令史,望着长安令道:“杨明府,你要进去干什么呢?” 杨纂直接道:“抓杜景俭。” “那你们不应该来这里,应该去程府。” 程处默说道:“杜家大郎请我三弟来他家做客,我们程家不能失礼,所以要礼尚往来,杜家大郎还有他娘,已经被我请去程府,他们不在里面。” 林令史怒声道:“胡说,我们有人一直在这里盯着,就没见到他们出来!” 说完,他看向杨纂道:“杨明府,你应该立即带人闯进去,只需一搜,定能搜出杜景俭!” 杨纂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沉吟道:“程大郎乃是宿国公之子,宿国公恩义,程大郎程二郎肯定也是如此,他焉能扯谎?” “杨明府,你这是包庇!” 杨纂挑眉看着几乎跳脚的吏部捉钱令史,板起脸庞说道:“林令史,注意你的措辞!老夫是官,你是吏,再敢说这样的话,老夫先把你抓起来,定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林令史脸色一变,“我不是以下犯上,我是在提醒杨明府,要知道,这可是长孙尚书交代下来的差事!” “那你就应该知道这个差事是派给本官的,你在教本官做事?” 林令史看到杨纂威严的脸庞,心中一慌,连忙道:“卑职不敢!” 杨纂呵斥道:“那你多嘴什么?既然程大郎这样说了,咱们就去程家找一找,若是找不到杜景俭,再回来搜也不迟,还怕人跑了?” 林令史反问道:“如果杨明府带人去了程府,没找到人,程府的人又说杜景俭被带出了城,亦或是去哪里吃饭,又该如何?难道按照程家的人说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找?这不是把我们耍的团团转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杨明府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杨纂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林令史指着杜家大门道:“我们可以先进去搜证物!” 杨纂放下手掌,冷哼了一声道:“荒唐!人都没抓到,你搜什么证物?何况这可是八两黄金,如此贵重的东西,换做是老夫,一定带在身上!你觉得进去就能搜到了?当下要紧的,是先找到杜景俭!” “杨明府不愧是长安令,说的就是有道理!” 程处默钦佩的拱了拱手,说道:“你们先去我家抓人,抓到了再审问,看他身上有没有八两黄金,如果没有,再搜他家,这里我给你们看着,保证没人能进的去出的来!” 林令史大喝道:“不行,万一你们帮他转移赃物怎么办?” 杨纂淡淡道:“本官派人在这盯着不就是了?” 程处默附和道:“就是,出了问题,朝廷拿我程家问罪便是,你不会觉得我程家看得上那五万钱吧?” 杨纂笑道:“程家家大业大,肯定看不上。” 程处默抱拳咧嘴道:“杨明府慧眼!” “谬赞谬赞。” 林令史看着二人彼此恭维的样子,气的说不出话,这两个人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他想了想,转身走到人群中,对着一位同样是吏部捉钱令史的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名年轻人点了点头,立即转身拉着一匹马,翻身而上,朝着大安坊外而去。 杨纂看的挑了挑眉。 远处,程俊和马周也看到这一幕,马周小声道:“处侠兄,对方叫人去了,怎么办?” 程俊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呵笑道:“他们去叫人,咱们也叫,跟谁还没有点背景似的。” “宾王兄,我在这盯着,你去帮我叫人!” “我该找谁?” “庐陵公主。” “好!” 马周点了点头,听他说完,便过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很快,他来到了庐陵公主府。 马周敲开门,看到了公主府的管事,说明来意后,对方领着他来到了堂屋。 没过多久,庐陵公主神色严肃的走了进来。 “在下马周,御史台监察御史,程俊让我来的。” 马周立即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庐陵公主侧耳听完,缓缓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本主知道怎么做了,你回御史台吧。” 马周听她这么说,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将此事告知御史大夫温彦博,拱手行礼道:“在下告辞。” 说完,他快步离开。 “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和程俊这小子混在一起。” 庐陵公主见他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满意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公主府管事,马周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也看出程俊让马周来找她的用意,说道: “你立刻派人去京城各个武官家里,告知他们此事。” 管事肃然抱拳道:“诺!” “另外备马,本主也要亲自过去一趟!” “诺!”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 第81章 各方帮手 皇城,吏部府衙。 部厅之中,长孙无忌身穿公服,手里捧着茶杯,侧耳倾听坐在身旁的中老年人哭诉。 “下官按照长孙尚书的意思,将程俊拖住,奈何这小子太过机敏,发现了端倪,竟以有冤案为由,打掉我的官帽,我一时气不过,就拉着他面见陛下!” “本以为他是无的放矢,却不想他真的查出冤案,导致我被他在陛下面前参了一本,陛下免了我的刑部员外郎之职,还要将我调出京城,去地方上任职。” 王良欲哭无泪,一阵拱手道:“长孙尚书,你可得帮我一把啊!”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安慰道:“你替我做事,我焉能对你见死不救?你且放心的去地方上任职,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将你调回京城。” 王良神色一喜,“有长孙尚书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长孙无忌道:“陛下选的这位言官,我以为他只会耍嘴皮子,想不到竟真有几分能耐。” 王良气骂道:“此子是有能耐不假,但也可恨!长孙尚书,你千万不能放过此子,此子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他昨天能因为他二哥被打一事,参了皇后娘娘,今天他就能因为您让下官拖他时间,而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本官能给他参这一本的机会?” 长孙无忌嘲笑道:“言官的厉害,在于‘言’,程俊能言善道,巧舌如簧,但只要不让他开口言语,他就会如同一只蚂蚁,蚂蚁咬人,能有几分痛?但人捏蚂蚁,轻易就能叫它痛不欲生。” 王良眼睛一亮道:“长孙尚书有办法对付他?” “已经在做了。” 长孙无忌一笑,道:“从昨天他参了皇后娘娘一本以后,本官就已经开始织网。” “现在,此子已经掉进网里,逃不出去了。” 话音甫落,一名年轻的吏部捉钱令史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长孙尚书,事情有变!” “……” 长孙无忌盯视着对方,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恼声道:“有尉迟敬德的砺石作为信物,尉迟宝琳定然不敢阻挠你们抓人,怎会出现变故?” “现在阻拦的不是尉迟宝琳,是程家大郎程处默,和程家二郎程处亮!” 长孙无忌立即猜到这是程俊的安排,不由挑了挑眉。 王良虽然不知发生什么,但也察觉程家兄弟出现在现场,肯定因为程俊,看长孙无忌的表情,便知程俊的安排出乎他的意料,咂舌道:“此子胆大心细,确实不好对付!” 长孙无忌乜他一眼,冷哼道:“区区少年,有什么不好对付的,休要在这里长他人志气!” 说完,他看向年轻人,板起脸庞问道:“程家兄弟未曾入朝为官,还是庶民,安敢阻挠?长安令杨纂干什么吃的?” “林令史说杨明府有意偏袒程家!” “混账东西!” 长孙无忌脸色一黑,属实没想到交给杨纂的差事,他竟敢阳奉阴违,忍不住骂了一声。 随即,他摊开一份崭新的公文,提起兔毫笔,快速的写好然后递给年轻的吏部捉钱令史,说道: “你拿着这份公文去找大理寺少卿胡演,让他带人过去。” “诺!” 年轻的吏部捉钱令史连忙应了一声,恭敬的接过公文,转身而去。 王良在旁边看的咂舌,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大理寺的二把手,这一趟过去,肯定能把人给抓了! 王良忽然心头一动,起身说道:“长孙尚书,此事已成,下官想去看看程俊的笑话。” 长孙无忌挥了挥手,说道:“大安坊,杜景俭的家,去吧。” “下官告辞!” 中老年人拱手行礼,转身而去,因为年纪大,骑不了马,便坐着马车来到了大安坊。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一伙人在杜家门口对峙。 王良看的吓了一跳,这么大阵仗? 这样的阵仗,程俊那小子竟然也能应付的下来?换做一般人,早就窜稀了吧..... 此时他和杜家大门有一段距离,他好奇的走过去,想看个清楚。 这时,后面响起一道叱骂声,“一帮目无王法的东西!” 王良闻言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妇人穿着一身胡服,骑着一匹白马,脸色煞寒而来。 下一秒,他发现那名妇人瞪了过来。 “你跟那帮捉钱令史是一伙的?” 王良连忙道:“我不是!” “看你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还敢跟本主狡辩?” 本主?原来这位是公主.....王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看到一条马鞭咻然冲他挥来。 啪!! “啊....”王良躲闪不及,身上重重挨了一鞭子,痛的眼泪飙飞。 那名妇人不解气,坐在马背上,一手握着缰绳控制角度,一手拎起马鞭继续抽打着中老年人,骂道: “混账东西,一大把年纪,为老不尊!本主今天替陛下管教管教你这个臣子!” 王良被抽的蜷缩在地上,哀嚎道:“别打了,这件事真跟我没关系!” “放你娘的屁!” 那名妇人再次骂道:“除了那个长安令,这里就你一个当官的,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没有关系,你来这里作甚?” 第82章 程家的劝架方式 不愧是庐陵公主,气势很到位..... 程俊藏在街拐角处的墙壁后面,远远望着庐陵公主坐在马背上,用马鞭抽打着王良,很是欣慰。 此时身穿绿袍的王良正在地上死去活来哭嚎,程俊暗暗摇头,现在这里就是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品级不够的敢掺和进来,就是找打。 这时,他看到长安令杨纂快步走向了庐陵公主。 “公主殿下,你再打下去,他就被你打死了!” 杨纂紧皱着眉头走到庐陵公主身边说道。 王良认出对方是长安令,激动道:“杨明府,你得给我做主,我什么都没干,就挨了一顿打,公主不讲理啊!” 庐陵公主扬起马鞭骂道:“本主现在就跟你讲理,本主姓李,大唐的李!听明白没有,你个老东西!” 啪! 看着王良吃痛叫出声,捂着手臂一阵的揉搓,杨纂一阵无语,都被抽了这么多下,还敢这么跟她说话,不长记性。 这时,他看到庐陵公主坐在马背上注目而来,立即低头拱手道: “在下长安令杨纂。” 庐陵公主脸色一缓,收起马鞭说道:“杨明府,有人将你的事告诉了本主,给你说了不少好话,不然你今天也得吃几鞭子。” 杨纂恍然,暗暗惊叹,原来程俊安排了两伙人,一伙人在明,守着杜家大门,一伙人在暗,盯着这边.....真是谨慎啊! 杨纂转头看向杜家大门外的捉钱令史们,低声提醒道: “公主殿下,刚才有人离开,应该是去叫人了,能不能拦住他们,就看公主殿下了。” “知道了,你现在把知道的事情,跟本主详细再说一遍。” 杨纂简明扼要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听完他的叙述,庐陵公主嗯了一声,翻身下马,将马匹缰绳交给了他,然后大步走向了杜家大门,然后站在门前,目光冰冷的盯视着站在众人最前方的林令史。 林令史心里有些惊恐,但还是强装镇定,迎上她的目光,这时耳畔传来长安令的声音:“这位是庐陵公主殿下。” “见过庐陵公主。” 林令史立即行礼,旋即抬头说道:“公主殿下,我等公事公办,但程家大郎阻挠,请公主殿下主持公道!” 庐陵公主冷笑道:“你知道本主是哪边的吗?” 林令史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条马鞭迎面而来,脸色顿时一变,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连忙扬起手臂挡了一下。 啪! 手臂上顿时出现一条红痕。 林令史闷哼一声,硬抗下这一鞭子,强忍痛意,咬牙道:“庐陵公主,我可是吏部属吏!” 庐陵公主挑眉道:“吏部属吏又如何,那边穿绿袍的老头本主都敢打,还打不了你?” “你殴打朝廷命官,陛下知道了,必然会治你的罪!” “还敢顶嘴?” 庐陵公主骂了一声,再次扬起马鞭抽了过去。 林令史立即后退几步,躲过这一鞭子,回头大喝道:“杨明府,公主打人,你为什么不阻拦?” 杨纂神色肃然道:“公主殿下,请住手。” 庐陵公主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脸怒意的提着马鞭追向林令史。 杨纂摊开手掌道:“你看看,不是本官不阻拦,是公主殿下不听劝,她执意要打你,本官也无可奈何。” 林令史气的想骂人,可是马鞭挥来,他立即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转身抱头鼠窜。 然而还没跑开,忽然一个魁梧身影拦住了他。 林令史抬头一看,竟是露出笑容的程处亮。 下一秒,他感觉浑身一紧,眼前景物一晃,回过神时,惊骇发现庐陵公主竟然就在眼前! 庐陵公主也愣住了,看向了程处亮。 程处亮严肃道:“公主殿下,我来劝架,你们不要打了!” 庐陵公主瞬间读懂他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拎起马鞭,重重抽在林令史身上。 啪! 林令史躲不开,身上挨了一鞭子,吃痛的叫骂道:“有你这么劝架的吗!” 程处默哼道:“我程家劝架,向来如此!” 啪! 又一鞭子挥了过来。 林令史感觉肩膀火辣辣的痛,挣扎吼道:“放开我,我不要你们劝架!” 程处默板着脸庞道:“那不行,你要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林令史大怒,“我没打人,我是在挨打!” 程处默正色道:“我二弟这样做,就是怕你动手,用我三弟的话来说,这叫防患于未然!” 林令史气骂道:“那你们怎么不劝劝庐陵公主?” 程处默疑惑道:“杨明府都劝不住公主,你让我劝?” 啪!! 又吃了一鞭子,林令史忍不住奋力挣扎起来。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就像是那泼猴,被一只银背大猩猩死死的抱在怀里,双臂被对方勒的生疼,又气又急,又无济于事。 庐陵公主将马鞭攥在手心,一边打着,一边瞪向旁边的令史们,脸色煞寒叱骂道:“本主看看你们谁敢上前一步,他就是下场!” 令史们不由齐齐后退,神色惶恐。 都贞观年了,还这么有武德.....程俊看的津津有味,这时,他发现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其他人也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望去。 一个身穿红袍的国字脸中年人,面容不怒自威的骑马赶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百名身材魁梧的大理寺问事。 大理寺的人.....程俊望着他的衣服,立即猜出这人的身份,是名为“胡演”的大理少卿。 程俊想起来,上午吏部侍郎刘林甫就是带着二十名大理寺问事过来的,也就是说,胡演是长孙无忌派来的..... 幸好,我把庐陵公主叫来了.....程俊暗暗庆幸。 而此时,庐陵公主也看到了对方,挑了挑眉。 胡演此时也注意到庐陵公主,愣了一下,立即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绯红官袍,戴好乌帽,快步走向对方,拱手道: “大理寺少卿胡演,见过庐陵公主殿下。” 庐陵公主收起马鞭,皱眉道:“长孙无忌派你来的?” 胡演语气平静道:“大理寺收到长孙尚书亲笔写的公文,公文上说大安坊有人犯案,有人阻挠,让本官过来看看。” 林令史激动的吼道:“胡少卿,人犯就在里面,程家大郎堵门不让进,杨明府包庇不抓人。” 胡演看了他一眼,然后望向程处亮,见对方识趣的松开手臂,放了林令史以后,方才转头问道:“杨明府,有这回事?” “他是信口雌黄。” 杨纂肃然道:“下官来时,听程家大郎说起杜景俭和他娘亲都被请去了程府,此时根本不在府上。” 胡演冷哼道:“但你刚才听见了,他说人犯就在里面。” “把门打开,老夫亲自进去看看,若是他们当真不在里面,老夫拿他问罪,若是人犯就在里面,杨明府就有包庇之嫌,到时可别怪本官不客气。” 杨纂顿时不吭声。 胡演不再看他,大步走向院门。 忽然,一条马鞭拦住了他的去路。 “不许进!” 庐陵公主冷声说道。 胡演顿住脚步,迎上她的目光,沉声道:“公主殿下,请你离开,不要阻挠大理寺办案!” 庐陵公主冷哼一声,动也不动。 胡演眼瞳一凝,神色一冷,大喝道:“公主殿下,你妨害公务,有失皇室的颜面,莫怪下官无礼!” “来人!将庐陵公主殿下请到一边!” “诺!” 两名身材魁梧的大理寺问事朝着庐陵公主而去。 “眼里没王法的东西!” 庐陵公主脸色煞寒,扬起马鞭挥向走过来的其中一名大理寺问事。 那名大理寺问事果断扬起手掌,想要抓住马鞭。 下一秒,他看到一个仿佛银背大猩猩般魁梧的青年大吼着撞了过来。 “都别打了!!” ………… 今天四更!加更两章! 第83章 武官们来也 砰!! 那名大理寺问事瞬间被撞飞出去,倒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另外一名大理寺问事愣了一下,旋即就看到另外一个同样魁梧的青年,肩膀对着他,一边大喊一边冲撞过来。 “听我大哥的,都不要打了!” 这名大理寺问事睁大眼睛,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霎时如同被保龄球砸中的球瓶,瞬间腾空而起,又重重落在地上。 “……” 周围霎时一静。 胡演率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道:“你们干什么?” 程处默大声道:“我们在劝架!” “有这么劝架的吗?” “我程家就是这么劝架的,你不信去问我爹!” 问个屁.....胡演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去跟莽夫讲道理,能讲得通才怪,转头对着其他大理寺问事喝道:“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诺!” 二十名大理寺问事应了一声,看着程家兄弟魁梧的身躯,纷纷拔出腰间佩刀,警惕的凑近。 庐陵公主脸色一变,呵斥道:“胡少卿,他们只是劝架,你不能抓人!” 胡演冷哼道:“公主殿下,你到现在还觉得他们是在劝架?就算劝架又如何,本官抓他们的理由,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们包庇人犯!” “本官相信林令史的话,人犯杜景俭一定在家里,抓到了人犯,就坐实他们包庇之罪,本官抓程家兄弟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他们畏罪潜逃,你明白了吗?” 说完,他大手一挥,果决道:“抓人!” 庐陵公主立即将程家兄弟护在身后,怒声道:“你们谁敢?” “本官依法办事,有什么不敢?” “老东西,你找打!” 庐陵公主气骂一声,扬起马鞭抽了过去。 胡演抬手一把抓住马鞭,趁这间隙,回头大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抓人!” 大理寺问事立即蜂拥而上,用刀尖抵住程家兄弟的身体,防止他们还手。 老东西,当我不存在是吧......程俊躲在街道拐角墙壁后面暗中观察,看见大哥二哥被大理寺问是用刀抵着,不由挑了一下眉头,决定出面。 这时,一道道马蹄声骤然响起。 程俊转头望去,立即顿足,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还能再暗中观察一会。 此时,所有人都听到马蹄声。 庐陵公主闻声望去,神色一喜。 胡演回头望去,脸色大变。 五十七个身穿紫色,红色武官袍服的魁梧身影,手握缰绳,骑着马匹,飞驰而来! 当看到杜家门口的大理寺问事竟然拔出了佩刀,五十八岁的李靖皱了皱眉头,猛地拽了一下缰绳,大喝道: “叔宝,带几个人,把他们的刀给老夫下了!” “诺!” 秦琼立即带着十位武将,策马飞冲而去,在众人惊愕目光中,面容冷峻走向大理寺问事们。 百名大理寺问事惊恐的望着走来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紫袍武官,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对方带头夺走他们的佩刀。 李靖翻身下马,一边整理紫色官袍,一边转头对着身旁的紫袍魁梧大汉说道: “君集,你带人守住四条街路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诺!” 侯君集点了点头,招手叫来三个武将,带着他们把守住各个街口,不让任何人靠近。 李靖再次转头,看向身边穿着紫袍的左骁卫大将军,说道: “志玄,你带人围住四周,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诺!” 段志玄肃然点头,带着三十名武将面对众人站成一排,死死的盯着他们。 李靖回头对着身后的左卫大将军柴绍道: “嗣昌,你带余下的人,把杜家的大门守住,任何人不许进出!” “诺!” 柴绍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带着余下的十名武将,把守住杜家的大门。 尉迟宝琳看到他们,激动的不能自已,当朝有名有姓有官阶品级威望十足的武将们,竟然全都来了! 来的人全是立下赫赫军功的国公、郡公、大将军! 可恶啊,我爹竟然在看守宫门! 这么大的阵仗,他竟然不来......尉迟宝琳很快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虽然老爹没来,但我来了,而且我还是第一个来的...... 他得意的昂起下巴,一脸骄傲。 庐陵公主也是一脸喜色,看着兵部尚书李靖走过来,欣喜说道:“李尚书,你再不来,本主可就要被下狱了!” 李靖沉声道:“殿下乃是大唐公主,谁敢将你下狱,老夫就拽着他去找陛下说理!” 说完,他乜了一眼大理寺少卿胡演。 胡演此时回过神,看着围住四周和把守杜家大门的紫袍、红袍的武将们,又惊又怒,大喝道:“李靖,你要造反?!” 李靖挑眉道:“胡说八道,我们一来没带兵器,二来没穿铠甲,三来就这么点人,像是造反吗?我看你有点像!” 胡演跳脚骂道:“放屁!我是秉公执法!” 李靖指着庐陵公主道:“我是听闻庐陵公主殿下遇到危险,特地带人过来保护。” 胡演指着杜家大门怒声道:“那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带人保护殿下,我进去抓我的人犯!” 李靖转头看向庐陵公主,道:“咱们有理由阻拦吗?” “有!” 庐陵公主点头道:“人犯不在里面,去程家了!” 李靖满意点头,瞪向胡演道:“要抓人,你就去程家,在这抓什么人?” “人犯就在里面!” “有证据吗?” 胡演看向林令史,林令史立即道:“我们的人一直在这等着,就没看到杜景俭出过门,所以他一定在家!” 李靖再次看向庐陵公主。 庐陵公主看向长安令。 长安令看向程处默。 程处默肃然道:“谁规定一定要走正门,他们翻墙出去的不行吗?” ………… 第二更,稍后是加更和特殊加更! 第84章 国失良臣在即,你还笑? 闻言,庐陵公主、李靖、长安令同时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 胡演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怒斥道:“杜景俭翻墙,本官还信,他娘一大把年纪翻的过去吗?” 李靖挑眉道:“老迈之人惹你了?黄忠年迈,箭矢犹锋,翻墙多大个事,老夫今年五十八岁,要不要翻一个,给你长长见识?” “你这是胡搅蛮缠!” “老夫是在告诉你,程大郎说的是真话!” 胡演大喝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待我进院一搜,看杜景俭在不在里面,不就清楚了?” 李靖瞪他说道:“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都说了不在里面,你非得进去?瞧你这样子,不像是搜人,更像是栽赃!” 胡演扬起双臂道:“老夫让你搜身,看你能不能搜出那八两黄金!” 李靖呵笑道:“行啊,你把裤子脱了,老夫看看那些黄金是不是在你腚里装着!” “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发出杠铃般的笑声,那可是半斤黄金,装得下吗...... 众人纷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这么紧张的时候,他俩还能笑得出来,不知道什么叫剑拔弩张吗..... 胡演气的脸色酱紫,“李尚书,你再骂一句试试?” 李靖呵笑说道:“你想讲道理,老夫就跟你讲道理,你要是不想讲道理,那你就动手,你看看能不能冲进去!” “你——” 胡演嘬着牙花子,扫视了武官们一眼,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凭他带来的一百名大理寺问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何况,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权贵,这些大理寺问事也断然不敢动手。 一时间,双方僵持住了。 王良站在远处,看到胡演都没辙,立即转身跑出大安坊,坐着马车狂奔回到吏部部厅。 吏部,部厅之中。 长孙无忌正在审阅公文,听到脚步声和喘气的声音,抬头望去,就见王良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呵笑道:“那边是不是很热闹?” “可太热闹了,我都挨了十几鞭子!” 长孙无忌闻言怔然愣住,仔细一看才发现王良手背上的鞭痕,皱眉道:“谁打的?” “庐陵公主!” 庐陵公主.....她儿子乔备昨天在宫中收过程俊的木牌....长孙无忌心里有了判断,庐陵公主是程俊请的帮手。 “此子有点手段。” 长孙无忌目放异色道,如此快的反应速度,显然程俊不仅在杜家门口安排了人手,还有人在暗中窥探。 此人是谁呢.... 长孙无忌思索一下,没有头绪,便不再去想,望着王良道:“那你回来的太早了,等到大理寺少卿胡演带人一到,就算庐陵公主在场也没用。” 王良苦笑道:“胡少卿已经去了,也进不去杜家的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长孙无忌摆手道:“老夫特地在公文中叮嘱胡演,让他带齐一百名大理寺问事,那么多人还都配着刀,谁能拦得住?” 王良想到刚才的事,顿时目露惊恐,道:“兵部尚书李靖.....” “李靖?” 长孙无忌眼瞳一凝道:“老不以筋骨为能,他都五十多岁,能拦得住一百多人?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拉到一边,直接冲进杜家不就行了?” 王良喉咙攒动道:“关键来的不只是他,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左卫大将军柴绍,右卫大将军侯君集,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右卫将军张亮......” “……” 长孙无忌听着从他口中迸出来的五十多个武官名字,越听越心惊,等他说完,怒然拍案而起道:“一帮老东西!” 明知道这件事是他在背后谋划,他们竟然还敢站出来,为了保程俊,他们不惜跟自己对着干! “好好好,这么多武官全部下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长孙无忌黑着脸道。 王良不忿道:“长孙尚书,他们在给程俊撑腰,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长孙无忌冷笑道:“他们有人撑腰,难道我就没人撑腰了吗?” “来人!” 他大喝了一声,立即走进来一名吏部属吏令史。 长孙无忌拿起一份崭新的纸张,低头快速写完装入信函中,递给对方道:“你带着这封信函去东宫,找太子少保李纲!” “诺!” 吏部属吏拱手接过,转身而去。 王良心惊道:“李少保能行吗?” 长孙无忌斩钉截铁道:“此事必成!” 王良见他如此信誓旦旦,想到自己的一身鞭痕,心动的起身道:“那下官再去看看程俊的笑话!” “去吧。” 长孙无忌挥手说道。 ………… 御史台。 台院院厅之中,温彦博听完马周带回来的消息,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长孙无忌的手段有点狠了。” 马周肃然附和道:“下官也是这样想,为了对付程御史,长孙尚书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下官担心这样下去,程御史会顶不住。” 温彦博摇头道:“你太小看他了。” “别人或许顶不住,但程俊这小子,一定能行!” 毕竟程俊是武官的儿子,之前也帮过那些武官,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大安坊那边恐怕乱成一锅粥了.....” 温彦博越想神色越是严肃,起身说道:“此事越闹越大,再发展下去,恐怕会弄出更大的乱子,你现在回去找程俊,老夫要去一趟立政殿!” 马周讶然,“你要去见皇后娘娘?” 温彦博一边拿起獬豸冠戴在头上,一边说道:“皇后娘娘是长孙无忌的妹妹,这时候需要她出面劝一劝,让长孙无忌立即收手,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我现在去找程御史!” “去吧!” 温彦博挥了挥手,也立即动身,前往承天门。 等到城门郎请示过后,皇后娘娘那边下来懿旨,可以入宫,温彦博快步入宫,来到立政殿,看到长孙皇后正在教李丽质怎么煮茶,作揖行礼道: “御史大夫臣温彦博,拜见皇后娘娘。” 说完,他又对长乐公主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温公。”长乐公主立即起身还礼。 长孙皇后指了指已经准备好的坐垫说道:“大临,坐下说。” 大临,是温彦博的字。 温彦博肃然道:“此事紧要,不可慢谈。” “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皇后好奇问道。 温彦博沉声道:“皇后娘娘的胞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现在已经派人去了大安坊,意在捉拿杜景俭!” “杜景俭昨日入宫,参加过御史选拔,与程俊关系甚好,显然长孙尚书是冲着程俊去的!” “你说什么?!” 长孙皇后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身,立即猜测出这件事可能跟她有关,柳眉倒竖道:“本宫与程俊的事已经了结,他现在横生枝节,意欲何为?” 温彦博肃然道:“臣猜测长孙尚书因为程俊在陛下面前参了皇后娘娘一本,所以对程俊展开报复,其目的是毁程俊之声誉!” 长孙皇后怒声道:“程俊是陛下选的御史,毁其声誉,就是绝其仕途,兄长安敢如此!” 程俊在陛下面前参了她一本,她就是再生气,也未曾想过毁了程俊。 却没想到,长孙无忌胆子竟然这么大! 而且,程俊哪是那么容易拿捏的。 长孙皇后想到程俊当面说的她哑口无言,最后和李丽质一起分别给程家父子道歉的事,就感到心悸,立即转头道: “丽质,你替母后跑一趟吏部,叫你舅舅过来!” 李丽质心里正气愤着,程俊明明说的那么有道理,一言一行都是为了她和母后好,怎么舅舅还要找他的麻烦,闻言起身道:“儿臣现在就去!” 说罢,她快跑出了立政殿。 没过多久,她去而复返,惊慌失措道:“母后,舅舅不在吏部,吏部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长孙皇后闻言脸色煞寒,这哪是不在,分明就是躲着不见! “对了,儿臣刚才回来时,看到李少保出宫了!” 这时,李丽质又说道。 温彦博脸色一变道,“皇后娘娘,李少保这会出宫,恐怕与长孙尚书有关!” “要出事.....” 长孙皇后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李纲乃是太子少保,他代表的可不单单是他自己,更代表的是太子! 这是把太子都扯进来了! 温彦博此时也意识到这一点,急声道:“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皇后沉默几秒,转头看向了李丽质,严肃道:“丽质,还得辛苦你,去一趟大安坊!” 说着,她在李丽质耳畔说了几句话。 李丽质听完连忙点头道:“儿臣知道怎么做了,儿臣现在就去!” “去吧!” 很快,一匹枣红马,从宫中飞掠而出。 李丽质穿着花纹胡服,一脸气愤的策马冲向大安坊。 “舅舅怎么这样,程俊说的话多有道理啊,难道舅舅不知道程俊的参奏,是为了我跟母后好吗!” 一路上,她是越想越生气。 很快她来到大安坊,临近杜家大门,看到门口围着数百人,吓了一跳,同时又更加气愤。 这么大的阵仗,是想把他逼死吗,他死了,父皇再去哪里找这样的良臣啊! 这时,李丽质发现有一个身穿绿色官袍的老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望着杜家门口,登时气的脸庞通红,叱骂道:“国失良臣在即,你不仅不痛心,还笑的出来?你个佞臣!” 王良此时看到李纲的马车已经驶向杜家大门,笑的合不拢嘴,果然和长孙尚书说的一样,太子少保出马,肯定成了! 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少女的叱骂声。 王良回头还没看清楚马背上的少女长什么模样,先看到一条马鞭猛挥而来。 啪! ………… 稍后还有加更! 第85章 偷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啊!!” 肩膀上挨了一鞭子,王良痛叫出声,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抬头看向少女,心中一惊,一眼认出对方是长乐公主。 咋自己人打自己人啊? 王良还没想通,便看到刚刚抽到他身上的那条马鞭,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又挥向了他。 王良这次有了防备,立即后撤几步,躲过挥来的马鞭,立即表明身份大喝道:“公主殿下,是长孙尚书叫我来的!” 少女问道:“他叫你来干什么?” 王良正义凛然道:“要我过来看程俊的笑话!” “本主刚才说的良臣,就是程俊!他都这么惨了,你还看他笑话,你还是不是人!” 李丽质越想越气,猛地拽了一下缰绳,策马扬鞭,冲他而去,在王良的惊愕目光中,挥动马鞭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啪! 长孙无忌是她舅舅,她不向着长孙无忌,反帮程俊出头,程俊参过她啊,她是被程俊参迷糊了吗.....王良吃痛一声,一边心里骂着,一边慌张的抱头鼠窜。 “你个佞臣,哪里跑!” 李丽质叱骂着骑马追了上去,扬起马鞭一次又一次抽在他身上。 啪! “啊——” 一时间,王良欲哭无泪的狼狈而逃,少女柳眉倒竖,骑马拎鞭在后面追赶。 每次鞭子抽出响声,王良便会痛的大叫一声。 长乐公主怎么来了.....在拐角处暗中观察的程俊看到这一幕,不由一怔,咋回事,今天流行公主抽王良吗.... 这时,他看到驶入大安坊的棕色马车,忽然停在了路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容威严,手持拐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替他赶马车的是吏部的一位属吏令史,那名令史先将马车掉了一个头,车厢屁股对着杜家大门方向,马匹对着大安坊外,事情办完方便直接离开。 他又将缰绳绑在路边的树上,然后搀扶着老头,指向杜家大门说道: “李少保,长孙尚书说的就是那里。” “过去吧!” 老头声音苍老不失威严的说道。 李少保?没跑了,他就是太子杀手李纲.....程俊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 历史上,李纲最出名的一件事,便是教过三位太子。 三位太子分别是杨坚的长子杨勇,李渊的长子李建成,李世民的长子李承乾。 偏偏这三位太子结局都很惨。 因为这件事,后世的人将他称为太子杀手! 长孙无忌竟然能请得动李纲.....程俊有些意外,望着对方走向了杜家大门,转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棕色马车,惊疑了一声。 马车有些眼熟啊...好像是乐云楼的那辆......程俊记起来他之前在乐云楼见到过这辆马车。 当时他在二层,通过窗户俯视楼底下时,就是这辆马车停靠在窗下。 原来马车是李纲的.....程俊想了想,走到马车跟前,俯身先将车马分离,然后解开缰绳,高高扬起筋肉贲张的手臂,猛地拍在马屁股上! “嘶律律——”马匹吃痛叫出声,扬起马蹄飞奔而走。 手感真不错.....程俊满意的收回手掌,因为马车屁股对着杜家大门,根本没人注意到拉扯的马匹已经逃了。 程俊这才回到拐角处的墙壁后面,继续观察着杜家大门。 ………… 杜家大门。 门口处,两伙人彼此僵持着,谁也不让出一步。 武官们这边老神在在,程处默、程处亮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时不时的大笑出声。 胡演同样神色淡然的站在一边,不退也不进,就跟他们对峙着。 唯有捉钱令史们在旁边着急万分。 在场众人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们才是胜负手,可现在却迟迟进不去杜家。 林令史揉着被马鞭打过此时还有些发痛的小臂,有些着急说道:“胡少卿,就不能想办法进去吗?” 胡演斜了他一眼,板起脸庞道:“若是能进去,早进去了!看不见这帮武官们堵门吗?” “那怎么办?” 林令史急声道:“总得想想办法吧!” “不用着急,”胡演摆手道:“要相信长孙尚书的能力!” 他估计长孙无忌已经知道这边发生的事,肯定有应对之法。 武官们拖住他,他又何尝不是在拖住武官,胡演心中冷笑,他不得不承认程俊了不起,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手段。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请武官来这里,应该就是程俊最后的底牌。 但是,他来这里,却不是长孙无忌最后的底牌! 程俊还是太年轻了.....不自量力啊! 胡演正心想着,忽然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神色顿时一喜,不愧是长孙尚书,竟然把他请来了,欣喜的迎上去道:“下官大理寺少卿胡演,见过李少保!” 武官们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头,也是一脸惊愕。 太子少保李纲.....庐陵公主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会过来,转头望向李靖,看到他皱起眉头,便明白李纲不好对付。 李纲握着手杖,先对着胡演颔首示意,然后望向了五十七名武官。 李靖带头拱手说道:“兵部尚书李靖,见过李少保。” “见过李少保。” 包括庐陵公主在内,所有人纷纷恭敬行礼道。 李纲是太子少保,也被称作李少保。 太子少保是二品官,虽然只是个名誉头衔,但品级是实打实的。 李纲站定,双手扶着手杖,眯起眼眸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这里真是热闹,满朝武官几乎都来了,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商议如何造反吗?” 庐陵公主连忙解释道:“李少保误会了!” 李纲望着她,见她和武官们站在一起,板起脸庞道:“庐陵公主,你是皇室宗亲,在外的一举一行,都关系到皇家的颜面,你过来,站在老夫旁边!” “诺!”庐陵公主知道太子少保不仅德高望重,还是出了名的严厉,若不听他的,回头准会去陛下那里告状,为避免被召进宫里挨说,只得无奈的站在他的旁边。 李纲目光放在李靖等人身上,质问道:“你们要谋反吗?” “不敢!” 李靖立即回应道。 “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都回去!” 李纲呵斥道。 武官们纷纷望向了李靖,李靖也大感头痛,李纲的身份,非比寻常,是太子的老师。 太子是什么,是储君,是大唐未来的皇帝! 李纲出面,代表的不单是他一个人的态度,还是未来皇帝的态度! 如果这时候跟他对着干,那就是跟未来皇帝对着干! 这个时候惹怒李纲,无异于惹怒太子,断送的是他们儿子的前程! 李纲的面子,必须得给..... 众人看到李靖的神色,便明白过来,纷纷露出无奈之色,程俊请他们过来,他们不是不想帮忙到底,实在是帮不动了..... 胡演将武官们的神色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笑容,扬起手臂,准备让大理寺问事们冲进去。 看来这就是长孙无忌的底牌了.....远处,程俊摸着下巴想道。 长孙无忌已经底牌出尽,而他这边,最多是出了四张3,他手里现在还有一对大小王,是时候明牌了。 这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转头望去,发现长乐公主竟是朝着李纲而去,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皇后母女是在帮他,不由感到意外。 原来我手里还有一对2..... 那就不着急出王炸了。 所有人也听到了马蹄声,纷纷望向了长乐公主。 面对李纲的压力,李靖正准备妥协,带人离开这里。 这时看到长乐公主骑马赶来,他眸光闪烁,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不仅是他,庐陵公主眼睛里也闪烁起明亮光芒,心中激动不已,当时在公主府里,她让马周回御史台去找御史大夫温彦博,温彦博肯定是知晓此事,然后去找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是贤后,她让长乐公主过来,肯定是向着程俊了! 而此时,大理少卿胡演皱了皱眉,放下高高举起的手臂,望着翻身下马走过来的李丽质,虽然不清楚长乐公主为什么会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代表的是皇后娘娘。 不会兄妹俩意见不和吧......胡演惊疑不定,立即凑近李纲,说道:“李少保,下官想进去抓人。” “不急。” 李纲闻言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满胡演没有眼力劲,看不到陛下的掌上明珠走过来了吗。 胡演无奈,只得站在一旁,看着走到李纲身边的少女。 李纲好奇道:“长乐公主殿下,你怎么来了?” “见过李少保!”李丽质先对他行礼,然后抬起头,笑容甜美说道:“我母后让我过来请你去立政殿!” 李纲皱眉道:“皇后娘娘找我何事?” “跟太子的事有关。” 李丽质收起笑容,认真说道:“我母后说了,让你立刻过去,她那边掐着时间呢,若是时间一到,你还没入宫,她就找太子算账!” 李纲睁大眼睛道:“太子殿下犯错了?” 李丽质道:“应该是这样,也可能不对.....” “肯定是这样!”李纲脸色一变,转头对着大理少卿胡演说道:“这里的事交给你,事关太子,老夫要立即入宫!” 胡演神色一僵,“李少保,能不能先把这件事处理完....” 李纲直接打断他说道:“等不了,你这边的事再大,也大不过储君的事!” 李丽质搀扶着他道:“李少保,我搀着你走。” “慢一些,老夫有脚疾,不能走的这么快!” 很快,李纲被她搀扶着来到马车跟前,正准备上车,忽然感觉不对,偏头一看,只见来时好好的马车,这会只剩下车了,登时睁大眼睛,语气激动的骂道:“哪个直娘贼,又偷老夫的马?!” 又.....李丽质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原来他一直都在这里。 看着李纲拄着手杖骂个不停,李丽质担心迟则生变,跑去牵来自己的枣红马,绑在马车上说道: “李少保,先用我的马,咱们走吧!” “这多难为情啊....” “先入宫要紧!” “你说得对,”李纲立即上了马车,看着李丽质驾着马车往大安坊外而去,忍不住吐槽道:“公主殿下,你是不知道啊,最近长安城的风气不行,有贼啊!老夫上次丢马车,这次丢马,下次就不知道是不是丢人了!” “噗呲.....”李丽质听到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立即捂着嘴唇,不敢回头看他。 李纲此时还沉浸在马被偷的愤怒中,没有注意到李丽质的异样,骂骂咧咧道:“老夫一定要找到这个偷马贼,打不死他!” ………… 杜家门外,寂静无声。 两伙人目送着李纲坐上马车,离开了大安坊。 旋即,彼此再次对视起来。 胡演咬了咬牙,抬起手臂,大喝道:“来人,冲进去抓人!” 百名大理寺问事纷纷撸起袖子。 “谁敢!” 李靖开口说道。 百名大理寺问事闻言彼此对视一眼,默默的将袖子撸了下来。 胡演盯着他道:“李尚书,你刚才没听到李少保的话?” 李靖道:“听到了。” 胡演问道:“李少保让你们回去,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李靖语气淡淡道:“李少保确实说了让我们回去,但没说让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所以什么时候回去,我们说了算。” “胡说!”胡演驳斥道:“李少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你现在回去!” “你确定?” “确定!” 李靖呵笑道:“那就请你把李少保叫回来,我问问他。” ………… 超级加更,大章节,感谢“九月初遇.”读者大大投喂的大神认证!感恩! 第86章 一个都别想跑! “噗呲.....” 远处,程俊站在街道拐角墙壁后面,暗中观察着,听到李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音。 李少保能来这里,是因为长孙无忌,而不是因为胡演。 何况李纲刚才说了,在他那里,储君的事最大。 现在哪怕是长孙无忌出马,也请不回来他了。 这时,程俊听到身后响起一道轻唤声。 “处侠兄,这边怎么样了?” 程俊回头发现是马周牵马走了过来,冲着杜家大门方向努了努下巴道:“局势还行。” 马周放眼望去,看着李靖等人已经来了,松了口气,旋即肃然道:“我刚才看到长乐公主和李少保了。” “真想不到长孙无忌竟然能请的动李少保,好在咱们温大夫去找了皇后娘娘,不然真收不了场。” “现在情况如何?” 程俊道:“还在僵持着。” “怎么会这样。” 马周有些不理解,按说皇后都已经出面,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为什么还会僵持。 程俊简明扼要道:“因为长孙无忌不肯罢休。” 马周恍然,“原来如此.....” 长孙无忌不罢休,这件事确实解决不了。 “长孙无忌现在应该无人可叫,难道他要亲自过来?” 马周好奇问道。 程俊摇头,“他才不会过来。” “为何?” 程俊抬手指向李靖等人,解释说道:“看到那些武官没有?他们给李少保面子,是因为他们知道李少保本身跟这件事无关。” “李尚书的为人你也清楚,他刚才真想带人走,肯定也会把大理少卿胡演他们一并带走,留下长安令在这里周旋,没了胡演,杨明府一个人足以应付。” “这样一来,既给足了李少保面子,也是帮我到底。” 有道理,李靖确实是这个性格.....马周想到昨天台中属吏去李府请李靖儿子来御史台问话,结果被李靖逼着喝了一百二十杯茶的事,点头对此表示认可。 程俊继续说道:“但若是长孙无忌来了,情况便不一样。” “李纲是太子少保不假,但大家卖他面子,主要在于他德高望重,他长孙无忌凭什么?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地位一样,官阶品级也一样,这件事还是他在背后搞事,只要他敢来,武官们就能让长孙无忌自己开口结束此事。” 程俊呵笑道:“当长孙无忌知道我叫来了庐陵公主和那些武官,就已经不敢来了。” “他不来,此事就会拖住,双方就会僵持下来。” “毕竟那些令史手中有证据,能证明杜景俭犯了事,虽然这个证据有问题,但至少明面上说得过去,只要他们坐实这个证据是真的,长孙无忌就达到了目的。” 马周听完他的分析,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说道:“可是现在僵持住了,他也达不到目的啊,除非有人出面....” 马周想到什么,脸色倏然一变。 程俊见他已经想到这一点,缓缓说道:“你猜的不错,僵持之势,看似对长孙无忌不利,实则对他有利,因为现在只要继续僵持,很快就会.....” “上达天听!” 程俊指了指头顶。 马周咝了口凉气道:“他是想让陛下知晓此事?” “是。” “这就说的通了。” 马周喃喃道:“这件事情对方已经抢占先机,还弄出证据,导致你不占理,陛下一旦知晓,再加上长孙无忌外戚这层关系,于理于情,都不会站在你这边!” 程俊叹息说道:“人呐,此一时,彼一时也,上午时候,陛下站在我这一边,赐下了四个字,让我得以对付吏部侍郎刘林甫。” “现在是下午,陛下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于情于理都会站在长孙无忌那边跟我对着干,这就是时势顺利时,仿佛天地都齐心协力,大运一去,即便英雄也难以指挥自由。” 马周紧皱眉头道:“如此说来,咱们毫无胜算啊.....” 程俊瞅了他一眼,沉吟道:“我只是感慨一下,不是说咱们没有胜算。” 马周吃惊道:“还有胜算吗?” “有。” 程俊道:“只要说动陛下,让陛下站在我这边。” 马周摇了摇头,“陛下不会站你这边的。” 长孙无忌跟陛下是什么关系,前年长孙无忌带刀入宫,坐实了大不敬之罪,都能被陛下找到方法保下他。 相反,程俊和陛下的关系,只是君臣而已。 亲疏有别,陛下怎会向着程俊。 程俊摊开双手道:“那我只能参他一本了。” 马周闻言以为他说的是长孙无忌,眼眸一亮道:“先发制人,参长孙无忌一本,这是个好办法....” 程俊打断他道:“我不参长孙无忌。” 马周愕然道:“那你参谁?” “参陛下!” “啊?” 马周闻言吓的浑身一抖,“你疯了?哪有臣子参天子的?” 程俊一脸严肃道:“陛下要是帮我的忙,我就不参他,他要是站在长孙无忌那边,那就对不住了。” “长孙无忌想当缩头乌龟,陛下不会,我就不信参了陛下,长孙无忌还能坐得住。” 程俊正色道:“兵法云,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击。” “意思是解决问题,要直切要害,说直白一些,长孙无忌就是扯虎皮做大旗,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刀抵在旗杆上,我看他慌不慌。” 程俊解释道:“这在兵法上,叫做围魏救赵。” “……” 马周听呆了,旋即陷入沉思,思考要不要也买两本兵法看看,他忽然发现言官看兵法,好像挺有奇效,至少程俊的话,说服了他。 “但那是陛下啊,真能参吗?” 马周忧心忡忡道。 程俊不解道:“有什么不能参的,唐律上也没有写,臣子不能参天子啊。” 马周扯了扯嘴角道:“没写你就敢参?” 程俊沉吟道:“皇后娘娘对我说过,法无禁止即可为,不就是可以的意思吗,如果出了问题,她负全责。” 他胆子是真的大啊.....马周忍不住提醒道:“可这是以下犯上!” 程俊脸色一肃,“御史干的就是以下犯上的事!” “……” 马周再次陷入沉思,怎么感觉他说的这么有道理.... 程俊转头望向了大理寺卿胡演,以及他背后的林令史,眯起眼眸说道:“宾王兄,你帮我个忙,把杜家门口的那些人的名字都给我记下来,等会我有用。” ………… 第一更,今天还有两更。 第87章 我要参陛下 马周闻言好奇道:“处侠兄,你要他们的名字做什么?” 程俊直言道:“我得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我能放过他们?” “这一次,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马周恍然,这倒也是,程俊是睚眦之怨必报,一饭之恩必偿的性格,这么多捉钱令史一起搞他,程俊不报复回去才有鬼了。 “好!” 马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御史袍,戴好獬豸冠,脸色庄严肃穆的走向了杜家门口。 众人看到竟有御史走了过来,纷纷愣了一下。 在众人注视中,马周先对比他官阶高的人行礼,随即看向了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朗声道: “在下马周,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本官奉御史大夫温彦博之命前来,有话要问你们!” 马周走向林令史,又看了看其他注目而来的捉钱令史,板起脸庞说道:“你们姓甚名谁,身居何职,现在逐一报给我!” 胡演冷哼道:“这里没有纸笔!” 马周淡淡说道:“无需纸笔,我记得住!” 胡演闻言眼瞳一凝,心中有些吃惊,属实没想到马周竟然过目不忘。 不仅是他,武官们也是一脸惊讶。 李靖饶有兴味看着他,等他记下所有捉钱令史的名字和职位转身离去后,立即也起身,追向了马周。 “马御史,稍等。” 马周闻声转身,看到是李靖追来,知道是自己人,立即态度友好的拱手道:“见过李尚书。” 李靖颔首示意,问道:“程俊在哪?” 马周刚才说是奉了温彦博的命,李靖信不了一点,他怀疑程俊就在附近,是他指使马周刚才过去的。 “在这!” 这时,程俊在拐角处挥手说道。 李靖一笑,和他猜的一样,这小子果然在这里,走过去说道:“处侠贤侄,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却一直躲在旁边看戏?” 程俊道:“这叫形人而我无形。” 李靖笑骂道:“孙子兵法是你这么用的吗?” 说完,他先看了一眼马周,说道:“你很不错,有宰相之姿。” “李尚书谬赞。”马周秒懂他的意思,看向程俊道:“处侠兄,我先回去誊抄那些人的名单,等会我们在朱雀门碰面。” “有劳宾王兄了!” “告辞!” 程俊目送他远去,等到看不见他,方才转头望向李靖,说道:“李伯父,这次多亏你及时赶来,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在这件事上,老夫帮不上你多大的忙。” 李靖挥了挥手,叹气道:“因为老夫是兵部尚书,不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办案,兵部没有封驳之权。” “胡演是大理寺少卿,他查案,乃是分内之事。” “依照我大唐律法,老夫若是强行阻挠,便是越司侵职。” “小侄明白。” 程俊微微颔首道。 朝廷设官分职,意在百官各尽其责,各司其职,各行其事,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有人越过他自己的部门,做了不该他做的事,管了别人的事,便是越司侵职,侵人职掌。 按照大唐律法,杖七十。 李靖凝视着他道:“咱们大唐是有言官的,言官闻风奏事,一旦知晓此事,必然上奏陛下。” “若不是我大唐有赎刑,可以赎铜了事,老夫怕是连碰他大理寺少卿一下都不敢。” 李靖继续道:“那个胡演,之所以宁愿对峙也不愿冲撞,一来是咱们人多,个个都有背景,真要打起来,出了事他扛不住。” “二来,你兄长说的杜家娘俩翻墙而走,可以当做正当理由,胡演知道老夫虽然越司侵职,但并没有叫他不能做事,所以也不敢彻底得罪老夫。” “这才是目前僵持住的原因。” 李靖脸色一肃,指了指头顶说道:“但是很快,此事就会上达天听。” “一旦陛下过问此事,老夫就必须要走,因为此事会变成钦案,到时接手此事的人,老夫不知道是谁,但以长孙无忌在朝中的关系,肯定对你不利。” “你考虑好怎么做了吗?” 程俊点头道:“考虑好了,我要入宫....” 李靖抬起手立即打断说道:“停,你具体要怎么做,老夫不想知道,你也不要告诉别人,你自己知道就行。” “有些事情,不知道,这叫不知者不罪,若是知道了,一旦出事,往小了说是隐瞒不报,往大了说就是欺君,后果不堪设想。” 程俊认真拱手:“小侄受教。” 李靖见他谦恭有礼,很是满意,说道:“程贤侄,你能和长孙无忌掰手腕到现在,已经非同凡响,你名扬天下是迟早的事。” “正因如此,老夫要送你两句话。” 他竖起两根手指,严肃道:“一句是文官常说的为官要三思。”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 程俊怔然,问道:“是思危,思退,思变?” 李靖讶然道:“你还挺懂,不错,这就是为官三思。” 程俊问道:“第二句是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 李靖感觉自己竟有些跟不上程俊说话的节奏,沉默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不错,这就是咱们武官常说的话!” 程俊沉吟道:“我觉得我现在适合第二种。” “第二种....” 李靖咀嚼了一下他的话,忽然脸色一变,惊声道:“你要参....” 程俊点头道:“对。” 李靖揉了揉耳朵,道:“耳朵嗡嗡的,啥也没听着,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参陛下。” “……” 李靖面部肌肉抽搐起来,这次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了,板起脸庞道:“处侠贤侄,你非得把老夫拉下水?” 程俊摊开双手道:“李伯父,其实你刚才不应该过来,你不过来,我做这件事就没有人怀疑你,你一过来,就有人会怀疑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所以现在你知道和不知道,结果都一样,所以知道也无妨。” 李靖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有理,问道:“老夫是不是应该劝你别去?” 程俊问道:“我不去,杜景俭就会含冤负屈,我也会因此名誉受损,甚至可能因此当不了御史,事关我二人的前程,李伯父,你还会再劝吗?” 李靖沉默几秒,叹息道:“这还怎么劝....” 程俊笑道:“但是李伯父确实是劝过我,是我不听劝而已,等到陛下问起来,可以因此而证明我参陛下,与你无关。” 李靖闻言松了口气,不由多看了他几眼,面带笑意道:“你考虑的倒是周到。” “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老夫做的吗?” “没了。” 李靖摆手道:“那就去吧,老夫祝你凯旋!” “小侄告辞!” “去吧!” 李靖看着程俊翻身上马,朝着皇宫而去。 很快,程俊骑马来到朱雀门外,便看到马周朝这边走来。 “处侠兄,这是你要的名单。” ………… 稍后还有加更章。 第88章 臣请陛下赴死 “多谢宾王兄!” 程俊翻身下马,接过他递来的纸张,折叠起来放在怀中,就听马周的声音传来:“处侠兄,你参陛下,真的有胜算吗?” 程俊收好纸张说道:“我不打没把握的仗。” “那你千万小心。” “放心!” 程俊将马匹缰绳递给他,让他帮自己照看一下,便进入皇城。 来到承天门,程俊远远看到尉迟敬德倚着宫门打哈欠,笑着挥手道: “尉迟伯父,我又来了。” 尉迟敬德咧了咧嘴,转头对着旁边的城门郎说道:“你去向陛下禀报,就说程御史求见。” “诺!” 等到城门郎身影没入皇宫,尉迟敬德叹了口气,道:“处侠贤侄,你的事老夫已经知晓,这次不是老夫不想帮你,实在是帮不了,陛下已经降旨,若是再不通禀就让你进去,我就得去城门口了。” 程俊拱手感激道:“尉迟伯父帮小侄已经够多了,小侄感激不尽!” “今天事多,胡饼我得晚上送过来。” “无妨。” 尉迟敬德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道:“你这个年纪,能把长孙无忌逼的找我要信物,劝我儿不要阻挠,属实不简单,那边是不是很热闹?” “叔伯们都来了。” 尉迟敬德闻言便知晓武官们都去了,懊恼道:“可惜啊,老夫不能擅离职守,不然真想过去凑凑热闹。” 这时,他看到城门郎走了出来,对他点了点头,便挥手说道: “行了,你可以入宫了!” “尉迟伯父再见!” “去吧去吧。” …… 甘露殿内。 李世民穿着常服,坐在龙榻御座上,低头看着紫袍太监差人查明的事情,摇头说道: “辅机几十岁的人,竟跟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较劲,真是有失身份。”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 张阿难站在旁边,闻言说道:“程俊这次入宫,肯定也是为了这件事。” 李世民不满道:“程俊也是,辅机让底下人查,那就查啊,查个清楚好还杜景俭一个清白,他有什么好阻挠的?如果杜景俭有罪,就按律惩处,若是证明他受栽赃诬陷,对方就反坐。” “多简单的事,竟把这么多的人牵扯进来!” 李世民看着纸上的名单,越看越上火,“几十个老家伙,还有这帮文官,搞得跟要打仗似的,朕看着就来气!” 张阿难提醒道:“奴婢觉得,程俊可能要参长孙尚书一本。” 李世民挑眉说道:“朕能让程俊把辅机给参了?” “辅机在这件事里,连面都没有出,虽说确实是他下的公文,但他也是依法办事,有什么罪过?程俊凭什么参他?” “朕今天非得让程俊开不了这个口!” 话音甫落,殿外忽然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张阿难抬头一看,瞧见穿戴獬豸冠御史服的一米八五的俊朗少年朝这边走来,小声说道:“陛下,程御史来了。” “让他进来!” 李世民板着脸庞说道。 “诺!” 很快,在张阿难带领下,程俊走入甘露殿,望着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作揖行礼朗声道: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竖起三根手指,瞪他道:“程爱卿,算上早朝,今天朕都见你三回了。” “早朝上,封德彝因你进了太医署,上午,吏部侍郎刘林甫也因你进了太医署,这下午你打算送谁进太医署啊?” 程俊直起腰,态度认真道:“臣从来没有想送谁进太医署的心思。” 李世民信不了一点,质问道:“那你今天入宫干什么?憋着参谁?” 程俊肃然道:“臣一不参文,二不参武!” 李世民了然,知晓他是为了杜景俭的事而来,板起脸庞道:“那你就是为了杜景俭的事来见朕的?” “朕已经派人查清楚,杜景俭牵扯到了五万文公廨本钱的事,朕跟你表个态度,有人犯事就抓,有人含冤就查!” 李世民说完,扬起手中的纸张,斥责道:“现在你叫那些武官堵住杜家大门,不让大理少卿抓人,你这是阻挠办案,是越司侵职,你知道吗?” 程俊疑惑道:“陛下,臣什么时候让那些武官去堵杜家大门?” 李世民问道:“如果不是你,那些武官为何会去杜家?” 程俊道:“陛下,他们是庐陵公主叫的。” “那庐陵公主又是谁叫的?” “马周叫的。” 李世民露出笑容,臭小子上钩了吧,天天在朕面前绕,今天朕也绕绕你,追问道:“那马周又是谁派去找庐陵公主的?” “是马周他自己。” “……” 李世民呼吸一滞,瞪他道:“朕不信。” 程俊严肃道:“陛下可以召马周上殿,一问便知!” “……” 李世民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还叫什么啊,看程俊这副振振有词的样子,铁定马周会把锅揽到自己身上。 好一条泥鳅! 真滑溜! 正当李世民腹诽时,程俊的声音响彻殿内。 “陛下,臣此次入宫,也不是为了杜景俭的事而来。” 李世民眼瞳一凝,“你一不参文,二不参武,三不是因为杜景俭的事而来,那你入宫找朕干什么?” 程俊正色道:“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他怎么有这么多不明白的事.....李世民心中一凛,上次他就是因为一事不明,导致自己疏忽大意,让他把皇后给参了,这次一定要加倍警惕,提起精神问道:“何事不明?” 程俊问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您是如何看待卖官鬻爵之事?” “出卖官职、爵位以敛财,这是昏君之所为!”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 程俊又问道:“那与民争利呢?” “更是昏君之所为!” 程俊追问道:“使百姓家破人亡又怎么说?” “前隋炀帝就是这样干的,所以天下易主,隋灭而唐兴!” 程俊再次问道:“那这样的人,该是什么下场?” “身首异处啊,这还用说?” 李世民说的口干舌燥,挥了挥手让张阿难拿来茶杯,然后举起茶杯一脸不解的望着程俊,问道:“你跟朕说这些干什么?” 程俊神色严肃,后退一步,作揖到底,朗声道:“臣请陛下赴死!” 李世民刚往嘴里灌了一口茶,听到这话,没绷住一口全喷了出来。 “噗!!” ………… 加更章节,感谢大大们的礼物支持!无敌拜谢! 第89章 你和长孙无忌有矛盾,却条条针对朕? “咳咳咳咳!” 李世民呛的一阵咳嗽,半天才缓过劲,不敢置信看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俊严肃道:“臣请陛下赴死!” 他胆子也太大了,敢叫陛下赴死....张阿难此时也回过神,身为天子身边的内侍总管,哪能置若罔闻,当即大声呵斥道: “程俊,你这是大不敬!” 李世民瞪了一眼张阿难道:“你别插话,朕要听他说!” 说完,李世民直勾勾看着程俊。 臣子请天子赴死,就是造反,李世民知道程俊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身为臣子的敢对天子说出这种话,已经构成大不敬之罪。 杀不杀他,只在李世民一念之间。 李世民吐字道:“程爱卿,朕给你开口的机会,叫你说出个所以然来,你若是说不出,朕今天斩了你!”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程俊站直身子,抬头迎上李世民宝剑出鞘般的凌厉目光,神色肃然道: “臣刚才问陛下如何看待卖官鬻爵之事,陛下说做此事者便是昏君,与民争利,陛下也说唯有昏君才会如此,使百姓家破人亡,陛下说前隋炀帝就是因此丢的天下,这样的人该有什么下场,陛下说应该身首异处!” “陛下现在就在做这种事,按照陛下刚才的论断,难道不该赴死吗?” 李世民冷笑道:“朕听明白了,你这是在参朕啊!” “是!” 还有脸说是.....李世民越听越上火,怒声道:“你现在就跟朕说清楚,我大唐律法有哪一条写了,可以让你参朕?” 程俊正色道:“我大唐律法上面,确实没有记载臣子可以参奏天子的一条,但也没有说不能参,昨天皇后娘娘亲口对臣说,法无禁止即可为,皇后娘娘乃是贤后,贤后既然说的对,臣就该听!” 李世民质问道:“你说她是贤后,你还参她?” 程俊摇头道:“皇后娘娘说的话是对的,但行为不对,臣参的是皇后娘娘的行为,不是她的话。” “……”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张阿难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气骂道,“你搁这又开始绕了是不是?当朕听不出来?你就是捡你爱听的说,你不爱听的,你是一句不说!”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臣不爱听的向来都是当场驳回去。” “……” 这小子话里有话.....李世民见他把自己的话驳了回来,蹭的一下起身,从龙榻御座上离开,黑着脸走到程俊面前,说道:“程爱卿,可真有你的啊,敢参天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 程俊反问道:“陛下设置御史台,御史位卑权重,做的不就是以下犯上的事吗?” 李世民瞪着他道:“那御史台还是天子的耳目之司,你是朕的耳目,你见过有谁的耳目会咬自己?” “陛下你这是抬杠!” “朕说的是理!” 李世民冷哼道:“朕设御史台,是要你们当朕的眼睛耳朵,查百官,听民情,不是让你参朕,你明不明白?” 程俊再次反问道:“那陛下做错,难道耳目就不该说出来吗?是不是只要陛下做错了事,耳目就要捂住双耳,闭上双眼,当做听不见?” “隋炀帝遮目捕雀,掩耳盗铃,不听臣子规劝,不走正路,才葬送了江山,陛下打了一辈子的仗,是不是觉得现在天下安定,所以想学隋炀帝享受享受?” 李世民勃然大怒,“你拿亡国之君跟朕比,你其心可诛!” 程俊掷地有声,“御史行的就是诛心之论!” “所谓诛心,就是在揭露人的思想和用心,御史之言,就是要诛陛下心中的恶念和不正,使陛下改过自新!若是御史处处讨好陛下,谄媚陛下,这样的人,陛下你敢用吗?” 程俊迎上李世民含着火气的目光问道。 这他娘的,他是条条能给驳回来啊.....李世民忍不住伸出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攥住程俊的肩膀,气急败坏道:“你说朕怎么就选你当了御史啊?” “因为陛下慧眼识良才!” “……” 李世民闻言愣了一下。 一句话夸两个人,这就是言官吗....张阿难听得心里都不得不佩服。 “你别给朕整这些虚的!” 李世民回过神,怒气冲冲道:“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是在说朕卖官鬻爵,与民争利,使百姓家破人亡?朕什么时候做过如此昏君之事?” 程俊问道:“陛下,公廨本钱之制,是不是你降旨施行的?” “是!” “捉钱令史是不是陛下置设的?” “是。” “捉钱令史敛财有功,将由吏部授官,是不是陛下颁布的旨意?” “是....”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但因为是事实,只得点头回应。 程俊神色严肃望着他,比划了一个手势,义正词严道:“陛下,京城七十多个司,有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每人一年放给民间五万钱,六百多人加起来的总数便多达三千万钱!” “朝廷规定,各个捉钱令史放出的五万公廨本钱,每月要收利息四千钱,一年下来,利息就高达五万钱!” “替朝廷敛了五万息钱的捉钱令史,次年由吏部授官,这难道不是在卖官售爵?” “百姓借五万钱,连本带利却要还十万钱,这难道不是在夺民之利?” “借钱的百姓还不上利息,妻离子散,更有甚者上吊投河,这难道不是在使其家破人亡?” “如此种种,皆因陛下而起!” 程俊盯着他道:“陛下刚才问臣,您什么时候做过昏君之事,臣现在就可以回答陛下!” “以前,现在,甚至是将来!” “只要陛下不幡然醒悟,到死也是昏君!” 甘露殿内,回荡着程俊的诛心之论。 “……” 他也太敢说了吧....张阿难也听呆了,转头再次看向李世民。 “不对,不对!” 李世民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握住程俊的肩膀,一边猛烈摇晃,一边咆哮道:“朕记得是长孙无忌跟你有矛盾,你怎么条条都在针对朕啊?” ………… 晚上还有,感谢大大们的礼物,今天有加更! 第90章 我参的是陛下,关长孙无忌什么事? 捉钱令史,公廨本钱,都跟吏部有关! 程俊明明是冲着长孙无忌来的。 可偏偏条条针对的是他! 李世民越想越气,手上的劲道也越来越猛,恨不得把程俊当成鸡蛋,给他摇散了。 程俊如同海上孤舟,摇摇晃晃,任由他摇着,面露疑惑道:“陛下,臣什么时候跟长孙尚书有矛盾了?” “有没有你心里没点数?” 李世民见他竟然死不承认,气骂道:“长孙无忌让捉钱令史和大理寺的人去查杜景俭,你看不惯,跑到朕这里拿公廨本钱之制说事,明摆的事,你还装?” 程俊皱眉道:“敢问陛下,公廨本钱之制是长孙尚书让施行的,还是说捉钱令史,是长孙尚书置设的?” “都是朕弄的!” 程俊摊开手掌严肃道:“所以啊,臣参的是陛下,和长孙尚书有什么关系?” “哈哈....” 李世民笑了,纯粹是被气的,怒不可遏道:“你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朕打了一辈子仗,你玩的什么兵法,朕看得出来!” 程俊反驳道:“臣不是,臣没有,请陛下不要误解臣!” “臣今天就是来参陛下!” 李世民收回手掌,瞪他道:“那好,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参长孙无忌,你参不参?” 程俊不解道:“这里面有长孙尚书什么事?” 这是个活畜生啊......李世民差点爆粗口,程俊明明就是想参长孙无忌,但他看出自己是站在了长孙无忌这边,所以调转矛头,对准了他这个天子。 李世民平复了一下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勾勾盯视着他说道:“你拿公廨本钱说事,那朕就告诉你,你知不知道捉钱令史收上来的钱,是给百官的月俸钱?” “朕这样做,是为了百官,你明不明白?” 程俊皱眉道:“所以陛下就夺百姓之财,给予百官?陛下曾经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不是与之相悖吗?” “百姓为水,君为舟,群臣便是船桨。” “大浪滔天时,陛下觉得臣桨能保得住君舟吗?” 李世民闻言语气一噎,虽然程俊话里话外都气人,但却不能说他的话没有道理。 程俊继续道:“如果臣桨能保护的了君舟,陈涉吴广起义,秦朝为何覆灭?后汉黄巾起义,为何汉亡?” “陛下您曾经说过,从前大禹凿山治水,而百姓没有怨谤之言,是因为与民利益攸关的缘故,秦始皇营造宫室而百姓怨声载道,图谋反叛,是因为秦始皇损民而利己的缘故。” “可见历朝历代之国灭,皆是民乱在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子与民夺利,使其家破人亡导致的,陛下标榜明君,怎么这一点都看不明白?” 他竟然拿朕以前说过的话说朕.....李世民有些意外,程俊居然举起天子之言这杆大旗,来对他谏言,心中的火气如同遭遇一瓢凉水,霎时冷静下来,咀嚼着他的话,竟越发觉得有道理。 “何况,置设捉钱令史真的对百官有利吗?” 程俊见李世民陷入沉思,继续说道:“臣以为不然,臣觉得恰恰相反!” 李世民挑眉道:“怎么讲?” 程俊娓娓道来说道:“陛下想让百官念陛下的好,但捉钱令史的存在,反而会让陛下为百官所恶,请陛下仔细想一想,京城之官有多少人?” “朝中文武官员六百四十三人。” 李世民不假思索说完,又补充道:“不算你在内。” 啥意思,不想我再当这个御史?老李你话里有话啊....程俊当做没听懂,缓缓说道:“朝中文武目前有六百多人,而捉钱令史现在也有六百多人,按照陛下的旨意,捉钱令史替朝廷敛财之后,便可以授官,等到明年,是不是朝廷就会增加六百多位官员?” 李世民闻言呆愣了一下,仔细一想竟背脊发凉,以前这件事都是长孙无忌管的,他没有过问,现在被程俊一提,感觉汗毛倒竖。 张阿难忽然道:“陛下,给京城诸司属吏授官,不是说一定授予京官之职,可以是地方官职的。” 李世民没有吭声,而是思考着什么。 瞧瞧,这就是李世民啊,一点就通,旁边这位就没考虑的那么深远.....程俊先看了一眼李世民,旋即将目光放在紫袍太监身上,摇头说道:“张内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是因为授官可以外放到地方,所以从武德年间到现在,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一事,并没有露出弊端。” “可是,你要知道,捉钱令史每年都会增加六百余人!” 程俊抬起胳膊比划了一个手势,沉声道:“长此以往,等到地方上无官可授时,又当如何?” “而且,继续放任捉钱令史增加下去,科举的意义又在哪里?” 程俊凝视着李世民说道:“陛下开科取士,目的是招募良才,等到日后捉钱令史规模壮大,又有谁会再愿意参加科举呢,恐怕他们都去当捉钱令史了!” “因为当了捉钱令史,次年就可得到官职,参加科举,还有可能不中落榜。” “再者,捉钱令史与钱打交道,还干的是夺民之利的勾当,这样的人,陛下能放心用吗?” 程俊拱手诚恳道:“请陛下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阿难也转头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抬起头,盯着程俊,说道:“你还真是冲朕来的?” 程俊点头道:“没错,臣此次入宫,和长孙尚书一点关系也没有。” ………… 稍后会为投喂礼物的大大们加更。 第91章 长孙无忌的锅,凭什么朕背?叫他入宫! 程俊的话,李世民信不了一点。 他敢肯定,程俊就是冲着长孙无忌来的,只是因为他看出自己偏袒长孙无忌,所以拿他开刀。 用兵法来讲,就是蛇打七寸,贼先擒王。 朕当时为什么选他当御史,这不闹心吗......李世民打量着程俊,扯了扯嘴角。 虽然他埋怨,但他很清楚,他选程俊当御史,没有选错! 程俊在当御史这一点上,格外称职! 比魏征还称职! 对了,还有一个魏征.....想到这里,李世民感觉人都要裂开了,这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能说。 “陛下,您觉得臣刚才说的有道理吗?”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李世民回过神,不得不点头,然后又严肃说道:“朕承认你说的有理!但是,程爱卿你要知道,取消公廨本钱,罢置捉钱令史,百官的月俸钱从哪里来?你别说让朕出啊,朕也没钱,更别说府帑,户部那帮爱卿各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 府,物所聚之地;帑,藏金帛之所。 所谓的府帑,就是国库。 程俊摇头道:“这种事该怎么解决,陛下不应该问臣,应该问宰相,臣只是一个言官。” “宰相....” 李世民琢磨着这两个字,抬头问道:“朕把长孙无忌叫来,问问他怎么样?” 程俊肃然道:“陛下龙意天裁。” 就是让朕自己看着办....李世民呵笑了一声,他刚才是在试探一下程俊,看程俊怎么说。 如果他说可以,那他就上当了。 毕竟那么多宰相,他为什么不提房玄龄和杜如晦,偏偏在他说了长孙无忌,他就立即觉得可以? 足以证明程俊参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长孙无忌! 到时拿这个治他的罪,他绝对无话可说! 可试探不出来啊。 这小子太精了! 李世民转头看向了张阿难,怒气冲冲道:“去把长孙无忌叫过来,叫他过来!” 他娘的,长孙无忌的锅,凭什么让朕背啊! “诺!” 张阿难连忙领旨,亲自去吏部传旨。 ………… 皇城,吏部。 部厅之中,响彻着王良的哭诉声。 “太没天理了啊,下官这哪是去看程俊的笑话,这是赶着挨鞭子去了!” “下官去了两次大安坊,被两个公主各打了十几鞭子,庐陵公主打的下官还能想得通,长乐公主打的这十几鞭子,下官实在想不通!” 身穿绿袍的中老年人对着长孙无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长孙尚书您替皇后娘娘和长乐公主她们出头,怎么她们不念你的好,反而跟你对着干?” 长孙无忌看着他浑身的鞭痕,眼角直跳,说道:“你没告诉长乐公主,是本官让你过去的?” “下官能不说吗?就是说了,长乐公主才打的更狠了!” “……” 丽质这丫头竟然向着程俊,她咋想的....长孙无忌扶着额头,半天理解不了,长孙皇后那边不让他对付程俊,他能理解,所以才躲着不见,但李丽质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属实出乎他的意料。 见王良还在哭诉,长孙无忌有些心烦意乱,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本官不会亏待你!” 王良见目的达到,哭诉声戛然而止,抹了抹眼泪,露出笑容点头哈腰道:“有长孙尚书这句话,下官相信一定能很快被调回京城的,下官告退!” 说完,他拱了拱手离去。 长孙无忌呼出一口气,揉了揉眉角,回想着王良带回来的消息,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在大安坊暗中窥探的人,就是程俊。 这小子原来一直都在场,却一直不出面。 “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长孙无忌也是跟着李世民征战沙场多年的人,当即判断出程俊这样做的目的,喃喃自语道:“孙子兵法还能这样用吗.....差些忘记此子是武官之子,真是小看他了。” 就在此时,部厅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长孙无忌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是陛下身边的中年紫袍太监,大吃一惊,同时立即明白宫中有事,起身道:“张内侍,是不是陛下找我?” 张内侍点头道:“杂家奉旨前来,请长孙尚书随旨入宫!” “好!” 长孙无忌立即跟着他来到皇宫,走到半路,他有些好奇的问道:“张内侍,陛下要我入宫做什么?” 张内侍慢下脚步,和他并行,严肃看着他道:“议政。”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议政两个字,分量不轻,提到这两个字,必然涉及国家大事。 “跟什么有关?” “跟公廨本钱,捉钱令史有关。”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停下脚步,愣然看着他,然后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啊?” 公廨本钱,捉钱令史? 这不是冲他来的吗? 长孙无忌看到张内侍也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着,紧皱着眉头问道:“张内侍,陛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张阿难严肃道:“本来这些话杂家不该对你说,但你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同时也是陛下的腹心,杂家就将实情告诉你。” “程俊入宫了!” 原来如此,难怪觉得是冲我来的.....长孙无忌瞬间明悟,冷笑道:“也就是说,程俊在陛下面前,参了我一本?” 此子真是不自量! 跑到陛下面前参我,以为这样陛下就会站在他那头?如果程俊是这样想的,那就大错特错! 我妹妹可是皇后娘娘,我跟陛下的关系,不是一般君臣能比拟的,去找陛下主持公道,就是苍蝇飞进灯罩里,到处碰壁.... 长孙无忌神情惬意,准备过去看程俊的笑话,却发现张阿难竟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他,心头一动,难道猜错了? 不可能啊....长孙无忌疑惑道:“张内侍,我说的不对?” 张阿难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 “程俊没有参你一本。” 长孙无忌皱眉道:“不能吧,大理寺前去大安坊调查杜景俭涉及公廨本钱一事,还有京城诸司六百多个捉钱令史围了杜家一事,程俊肯定猜到与我有关,他若是没有参我一本,陛下又怎会因为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之事,召我入宫啊?” 张阿难望着他,一字一板道:“长孙尚书,杂家刚才说了,陛下召你入宫,是议政,涉及的是军国大事!” “调查杜景俭,围了他家,长孙尚书觉得这两件事称得上是军国大事吗?” 长孙无忌一头雾水道:“所以程俊入宫到底干了什么?” “他把陛下给参了。” “……” 长孙无忌闻言,瞬间睁大眼睛,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叫声。 “啊?” ………… 加更章。 第92章 朕就问你气不气人吧 长孙无忌半晌才从震撼中回过神。 他之所以对付程俊,是因为昨天程俊参了皇后娘娘一本。 听说长孙皇后被陛下治罪的消息,长孙无忌怒火中烧,又听说御史中丞刘祥道被气进了太医署,便撺掇其父刘林甫收拾程俊。 没想到刘林甫也折进去了。 最后他亲自上阵。 因为程俊是监察御史,是言官,所以他一直躲着不出面。 在他看来,言官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 而在这件事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有法可依,是在依法办事,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无懈可击的。 却没想,程俊跑去参陛下,直接绕过了他。 “为了救杜景俭,他跑去参陛下,这是围魏救赵啊。” 长孙无忌眯起眼眸道:“好计策!” “明面上是在参陛下,实际是冲我来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是好谋略!” 张阿难听着他的分析,霎时感到拨云见日,彻底明悟,又补充道:“陛下还说,程俊这是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问道:“陛下现在对我什么态度?” “陛下对你大为不满。” “离间计....好手段。”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不过他若是觉得这样就能轻松离间他和陛下的关系,那就大错特错。 他跟陛下的关系,没有程俊想的那么脆弱。 陛下叫他入宫,显然是想自己对付他。 程俊这是绕了一圈,通过参陛下,逼自己出来。 怪不得皇后娘娘说程俊是属鸟的,陛下虽然有防范,但还是被他绕了进去,召自己入宫,就是中了程俊的计。 “此子身为言官,却善用兵法,真是了不得。” 长孙无忌啧啧了一声,“看来我不去会会他是不行了。” “张内侍,劳烦前面引路。” 看长孙无忌信心十足模样,张阿难也放心了,引着他来到甘露殿。 程俊看着长孙无忌走了进来,微微拱手,笑容温和善良道:“下官见过长孙尚书。”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斜了他一眼,置若罔闻,对着身穿天子常服板着脸庞的李世民行礼道:“臣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当我是空气.....程俊收起笑容,也看向李世民,肃然拱手道:“请陛下赴死!”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色瞬间绿了。 赴死,啥情况,玩这么大的....长孙无忌也是浑身一激灵,这下不得不正视程俊,先发制人大喝道:“程俊,陛下身为天子,你是臣子,君为臣纲,你要陛下赴死,这是谋逆!” 程俊淡淡道:“长孙尚书刚来,还不知道情况,陛下刚才自己承认置设捉钱令史是在卖官鬻爵,施行公廨本钱是在夺民之利,使百姓家破人亡。” “也是陛下说的,这样的天子就该身首异处,我不这样说怎么说?” 程俊严肃道:“难道让我装聋作哑?言官若是装聋作哑,当今天子必然是昏君,前隋炀帝便是如此,其下场天下皆知,我身为天子的耳目,焉能看陛下变成第二个隋炀帝?” 长孙无忌闻言看向李世民,这张嘴,你不给他撕烂了? 李世民见他望向自己,勃然大怒道:“你看朕干什么?给朕看他!不是你,他能让朕赴死吗?” 陛下是要我赶紧对付程俊.....长孙无忌瞬间明悟,转头望着程俊,板起脸庞道:“程俊,你这是以下犯上!” 李世民挥手不耐烦道:“别说他这个,朕刚才替你问过了,没用,你说他以下犯上,他说御史干的就是这个。” “陛下,程俊其心可诛!” “朕也替你问过了,你说他其心可诛,他说御史说的就是诛心之论。” 长孙无忌怔然,“那臣说啥啊?” 李世民骂道:“说啥?你不说点啥,朕今天死这了!” “……”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知道李世民这是给他施加压力,神色一肃道:“陛下,天底下没有能杀天子的刀!” “杀人只能用刀吗?这不还有他这张嘴吗?” 李世民看见长孙无忌就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还有你,凭什么你俩的事,把朕扯进来,凭什么你对付他,他要转头对付朕?朕多冤得慌啊。” 程俊插嘴道:“陛下,这件事跟长孙尚书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世民气的语气一噎,看向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你听听,气不气人?” “他口口声声说跟你没关系,却说的句句和你有关!” “说什么跟你没关系,没关系提什么公廨本钱,说什么捉钱令史?” 程俊肃然道:“臣没有私心,臣一心是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着想!” “你给朕住嘴!” 李世民语气激动道,“朕现在不想听你说!” “……” 长孙无忌呆呆看着他,这小子,比魏征说话气人多了啊....坏了,我不该来啊! 现在已经到了这里,说什么都晚了,长孙无忌皱了皱眉,望向李世民道:“陛下,您可以让他不说。” 程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大喝道:“长孙尚书,你想阻塞言路?” “……” 李世民看了一眼被噎回去的长孙无忌,气笑道:“看见了吧,看出来了吧,看明白了吧,这小子就是冲你来的!” “长孙无忌,今天你要么以理服人,说的他闭嘴,要么你把这个事解决掉,不然咱们仨在这都别走了!” 说完,李世民回头咆哮道:“阿难,把门关上!” 紫袍太监张阿难立即跑过去关上殿门。 陛下这是真的大动肝火了.....长孙无忌喉咙攒动了一下。 程俊看着长孙无忌汗流浃背的样子,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半天才压制住了那股想笑的冲动。 从知道是长孙无忌在背后搞鬼后,他就已经考虑好怎么对付他,所以一直不动如山,以逸待劳,见招拆招。 长孙无忌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后底牌暴露,使他后继无力。 而他不一样,他一鼓作气,上来直捣黄龙。 敌明我暗,敌疲我盛,焉能不克? 程俊神色惬意,前世他很喜欢看兵法,更喜欢将兵法用在实际之中,来处理人际关系,得益于这些兵法,他在公司里的人缘特别好。 穿越大唐后,程俊自己都有些意外,前世看过的兵法书籍,居然还能用得上。 就在此时,长孙无忌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臣斗胆问一句,程俊因何事参奏陛下?” 李世民见有办法了,配合说道:“公廨本钱制和置设捉钱令史!” 长孙无忌摊开双手道:“那就奇怪了,这两件事跟陛下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望向了程俊,冷声说道:“程俊,你参错人了,你不该参陛下,你应该参太上皇!” ………… 第一更,稍后还有。 第93章 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敢说为了朕? 他搁这转移矛盾呢....程俊对这种事门清,这时候要说请太上皇赴死,就是中了长孙无忌下的套,问道:“跟太上皇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淡淡道:“因为公廨本钱制和置设捉钱令史,从大唐开国之后,便已有之!” 程俊沉吟道:“长孙尚书,太上皇在位时是什么年号?” “武德。” “现在呢?” “贞观...” 长孙无忌说完脸色一变,暗道不好。 程俊看着他说道:“贞观年你讲武德的事,武德年你是不是要讲前隋?” “虽然前隋没了,我大唐沿袭其制,但也是取长补短,有用的留下,没用的罢置。” 程俊一脸严肃,义正言辞说道: “武德年间遗留的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祸害百姓,到了贞观年间,陛下却还没有罢置,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参奏陛下,而不是太上皇?” 长孙无忌闻言不由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怒然道:“看朕干什么,问你话呢,驳他啊!” 长孙无忌想了想,大感头疼,程俊参的确有其事,根本没办法将陛下摘干净。 程俊见他闷声不吭,便看向了李世民,说道:“陛下,敢问公廨本钱之制,和置设捉钱令史,是不是有害于民?” “是。” 李世民虽然生气,但拎得清是非,直接点头说道。 “那是不是应该废除?” “当然。” “陛下是不是该下罪己诏?” 程俊问道。 李世民浑身一激灵,双眼怒睁,猛地握住他的双肩激动道:“凭什么?” “朕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公廨本钱制和捉钱令史是该废除,但你参朕的心思不纯,你要只是冲这两件事来的,朕绝对依你,但你是这样的吗?” “你分明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为了报复长孙无忌,所以才参的朕,朕都这么无辜了,你还叫朕降罪己诏?” 程俊反驳道:“如果陛下不降罪己诏,如何安定民心?如果让天下人知道陛下悔过了?汉武帝都能反思自己的错误,降下罪己诏,陛下标榜明君,为什么不行?” 李世民怒然道:“不说了吗,你动机不纯!” “臣分明一心为了大唐社稷,从未将长孙尚书牵扯进来,陛下却口口声声说臣是为了报复长孙尚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咋这么能说啊....李世民气的浑身颤抖,感觉人都快晕了,程俊死不承认这件事跟长孙无忌有关,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尤其是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八个字,就差骂他是昏君了。 李世民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拿程俊没办法,转头瞪向长孙无忌,语气激动道:“你杵在这里干什么,朕叫你过来是让你看戏吗,赶紧驳他!” 他有理,我也驳不动啊.....长孙无忌喉咙攒动了一下,硬着头皮望着程俊,语气也软了下来,说道: “程御史,此制武德已有,陛下只是没想到而已,要说错,那也是太上皇的错,陛下不至于降罪己诏。” 程俊盯着他,现在知道服软了,之前干什么去了,丝毫不给他面子,怒斥道: “长孙尚书,你口口声声说错在太上皇,难道你的意思是要让陛下治太上皇的罪吗?太上皇身为人父,陛下身为人子,以子治父之罪,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孝的事吗,你其心可诛!” 这叫我还怎么说....长孙无忌脸色酱紫,早知如此就不来了,不对,不来还不行,不来就是抗旨不遵,罪过更大,这不两头堵死了吗。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支支吾吾说不上话,知道他是辩驳不了,只得亲自上阵。 他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望着程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轻声细语道: “程俊,程爱卿,你看这样如何?朕呢,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你也当自己没来参朕这一本。” “朕明天在早朝之上便降旨告诉群臣,立即废除公廨本钱制和废置捉钱令史,朕就说是幡然醒悟,你看如何?” 要是按他说的,这里面还有长孙无忌什么事....程俊凝视着他,他这次来,就是冲着长孙无忌来的,然而李世民的这一番话,不仅把长孙无忌摘的干净,还显得他明君风范,那我干嘛来了? “臣以为不可!” 程俊果断拒绝道。 “怎么就不行了,你点头一下就这么难吗?” 李世民攥住程俊的肩膀,死命摇晃,语气激动道:“这可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明不明白?” 程俊任由他晃着自己,严肃说道:“臣没有私心,臣是陛下的耳目,一心只为陛下考虑,所以才说不行!” “陛下,你要知道公廨本钱制和捉钱令史,关乎到百官利益,陛下说废除就废除,他们听了怎么想?” “陛下置设月俸钱,一来让他们感受到陛下的恩德,二来也是为了那些官阶品级低的京官着想,毕竟京官当中有很多人现在每个月靠着月俸钱度日。” “月俸钱猝然而止,他们生计该怎么办?” “何况京城诸司的办公费用,也是出自公廨本钱,陛下废置此制,诸司立即捉襟见肘,到时他们会怨谁?自然是怨恨幡然醒悟的陛下!” “如此以来,陛下之前辛苦经营,让百官念陛下好的心思,便会一朝尽废,臣听说民间积攒家业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毁掉家业只需要一个人,臣身为陛下的耳目,焉能看着陛下被百官怨恨?” 程俊眼眶通红道:“这也是臣前来参奏陛下的原因,陛下万万不能对着百官说是因为幡然悔悟,所以才废置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您就告诉他们,是臣上奏,陛下才废置的!” “臣愿意为了陛下,让百官憎恨,臣一心只为了陛下啊!” 甘露殿内,响彻程俊的恳切哽咽声音。 “……” 李世民惊呆了。 长孙无忌也惊呆了,这还是个人吗..... 你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陛下? ………… 稍后会有加更。 第94章 图穷匕见! 长孙无忌插话道:“照你这样说,不废除岂不是更好?” “不行!” 不等程俊开口,李世民先驳斥道:“必须废除!”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公廨本钱制和置设捉钱令史是在给未来埋雷,他焉能坐视不管。 而且,若是不废置,岂不是和他说的民为水君为舟相悖。 那他就真成昏君了! 李世民在这种事上,拎的很清楚,生气归生气,国家大事归国家大事,他重用言官,群臣犯颜直谏而不罚反赏,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张阿难关门的原因。 这件事,不是小事! 今天必须解决了! 李世民盯着程俊,说道:“程爱卿,朕不想下罪己诏。” 长孙无忌立即开口道:“下不下罪己诏,陛下应该乾纲独断。” 程俊皱眉说道:“长孙尚书,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汉武帝反思自己的错降下罪己诏的事,你是要让陛下不如汉武帝吗?你也是人臣,不要只记得一个臣字。” 这不骂人吗,长孙无忌闻言又气又怒,虽然听出程俊在骂他,但对方毕竟没有直接骂出来,一时间不好发作。 李世民也气的一笑,说道:“看到没有,这有一根棍子搁这拦着呢,你只跟朕说没用,你得说的他哑口无言才行。” 说完,他冲着紫袍太监挥了挥手,说道:“阿难,取三个坐垫过来。” “奴婢遵旨!” 很快,三个坐垫被张阿难放在了地上。 李世民先坐下来,然后指着身旁左右的两个坐垫,让他们坐下。 “谢陛下赐座。” 程俊拱手行礼,坐在李世民身旁左侧的坐垫上。 “臣谢陛下。”长孙无忌坐在右侧坐垫上。 李世民看了看长孙无忌,又转头看了看程俊,神色严肃道: “两位爱卿,你们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是参朕的御史,脑瓜子都聪明,你们两个人想一个办法出来,既能把这个事解决了,还能让朕不下这个罪己诏。” 长孙无忌陷入沉思,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看向了程俊,发现程俊此时也望着他,怔了一下。 紧跟着,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 “臣倒是有一个办法。” 李世民问道:“什么办法?” 程俊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陛下决心废除公廨本钱制和捉钱令史,臣心佩服,臣刚才想了想,确实会影响到陛下的英明,臣觉得,如果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就好了。” 站出来....李世民琢磨着他的话,感觉这三个字大有深意。 程俊继续说道:“若是有这么一个人,能站出来说武德年间颁布的公廨本钱制和置设捉钱令,之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被废除,是因为他执意劝谏陛下施行的,那么陛下便不需要下罪己诏了。” 李世民仔细想了想,下意识看向了长孙无忌,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长孙无忌脸色倏然一变,虽然陛下没有说,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心中又惊又怒,此时哪里看不出程俊是图穷匕见,果断说道:“陛下,臣站不出来!” 程俊看着他,摇头道:“长孙尚书妄自菲薄了。” “当下而言,确实您最合适站出来。” 程俊转头看着李世民,耐心解释道:“陛下,公廨本钱跟捉钱令史有关,捉钱令史之所以夺民之利,给朝廷敛财,其目的就是为了当官,而给捉钱令史授官,恰恰又是吏部的活。” “长孙尚书乃吏部尚书,由他出面,臣以为最合适不过。” 说完,程俊迎上长孙无忌怒目而来的目光,面露笑容道:“长孙尚书,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应该把担子担起来啊!” 长孙无忌指着他厉声道:“那你呢?为什么你不站出来?” “我已经站出来了。” 程俊语气诚恳道:“我负责参,你负责担,陛下负责当明君,分工明确,有问题吗?” “有!” 长孙无忌大吼道,若是如此,我不成最惨的了吗? 好小子,图穷匕见了.....李世民看着程俊,此时却没有了说他不是的心思,因为他发现,程俊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妙了。 程俊身为御史,出来参奏,理所当然。 公廨本钱跟捉钱令史的事,确实也跟吏部有关,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他难辞其咎,出来背锅,合乎情理。 一个分担火力,一个承受罪责。 这样一来,他这个天子不仅不会被百官怨恨,反而会让百官觉得他英明,是个明君! 李世民抚着胡须看向长孙无忌,语气温和道:“辅机啊,朕觉得可以试试程俊说的法子。” “绝对不行!” 长孙无忌激动道:“陛下,且先不说这件事跟臣无关,就算有关系,这个罪责,臣也不敢抗啊,一旦臣扛了,那臣不就成祸国殃民的佞臣了吗?” 说完,他指着程俊骂道:“程俊,你这是在污我名声!”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错....程俊对他置若罔闻,目光看向了李世民。 “可是朕现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李世民说完,语气一顿,补充一句道:“是真有道理。” 长孙无忌急了,“陛下,咱们是一家人啊!” 李世民凝视着他说道:“就是因为一家人,所以你才应该扛起这个责任!” “你总不能让朕下罪己诏吧?” 李世民耐心劝道:“朕下了罪己诏,天下必有非议,你担不起这个责,你觉得朕就可以了吗?” 程俊附和道:“长孙尚书,陛下说得有理,你该担起来。” 长孙无忌瞪着程俊骂道:“你住口!若不是因为你,焉能有此事?” “你才住口!” 李世民呵斥道:“程俊是朕选出来的言官,他就是干这个事的,他说的有理,你凭什么说他?” 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替他说话啊.... 长孙无忌不由转头看向程俊,他的笑容既温和又善良,可在他眼里,却笑的让他不寒而栗。 忽然,他想到什么,眸光一震,浑身一激灵,瞪视着程俊,睚眦欲裂道: “程俊,想不到你用心如此歹毒,想出如此毒计来对付我跟陛下!” 说完,长孙无忌看向李世民,语气激动道:“陛下,程俊是在二桃杀三士啊陛下!” 二桃杀三士.... 李世民眼瞳一凝。 所谓的二桃杀三士,是发生在春秋时期的一件事。 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三人勇武骄横,对他人不尊重,尤其是对齐相晏婴不够尊敬。 晏婴想要除掉三人,便建议齐景公赐给三人两个桃子,让他们按照功劳的大小来决定谁能吃桃。 公孙接和田开疆先后自述了自己的功绩,分别吃了桃子,但古冶子的功绩远大于他们两人,却没有得到桃子。 受到羞辱的古冶子拔剑自刎,随后公孙接和田开疆也因为羞愧而相继自尽。 这件事,被记录在了《晏子春秋》。 程俊挑眉道:“长孙尚书,你这是诬陷!” “你还不承认?” 程俊反问道:“我凭什么承认?二桃杀三士,杀的是人,你死了吗?” 长孙无忌又惊又怒道:“因为你意不在杀人,而在离间!” “晏婴二桃杀三士,你程俊是一罪离君臣!” ………… 加更章。 第95章 程俊是朕选的御史,你不许说他 程俊看着气急败坏的长孙无忌,转头说道:“陛下,长孙尚书说臣效仿春秋晏婴二桃杀三士,用谁担这个罪名来离间君臣。” 李世民疑惑道:“不对吧,咱们君臣不是好好的吗?” 长孙无忌激动道:“陛下,这里面的臣说的是我!” 李世民拧眉道:“你怎么能算臣,你是朕的家人!” 所以家人就该背锅吗....长孙无忌险些没忍住爆粗口。 程俊神色一肃,指了指不远处的廷柱,说道:“长孙尚书,陛下说你是家人,你却不思为陛下分忧,你就一点不羞愧吗,我要是你,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廷柱上!” “竖子!” 长孙无忌忍不住骂道。 李世民板着脸庞道:“辅机,不许这样说朕的程爱卿!” 长孙无忌闻言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气的晕厥过去,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程俊都没开口,陛下先替他驳回来了。 程俊看着长孙无忌惊怒模样的模样,对自己使用的兵法效果很是满意。 其实正如长孙无忌所说的那样,他确实在用这一罪,来离间他们。 卖官鬻爵、祸害百姓的罪名,李世民不敢担,因为有损他的明君形象,所以需要一个人来背锅。 跟公廨本钱、捉钱令史有关的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自然就成了背锅的最佳人选。 这也是这一罪最狠的地方。 因为李世民不想背这个罪名。 长孙无忌又不敢背。 李世民让他背锅,长孙无忌不背,那么他们两个人必然离心离德,君臣情谊,化为乌有! 这便是三十六计之一。 离间计。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执意偏袒程俊,嘬着牙花子道:“程俊,你兵法学的好啊!” 程俊拱手道:“谬赞。” 长孙无忌怒斥道:“我是在夸你吗?” 程俊讶然,“还有别的意思?” 长孙无忌直勾勾盯视着他,眼睛赤红,咬牙切齿道:“从你入宫面见陛下开始,你用了围魏救赵计,贼先擒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让我君臣离心离德离间计。” “你一个言官不以言论取胜,你用兵法?” 程俊皱了皱眉,看向李世民道:“陛下,我说的有道理吗?” “有啊,句句在理。” 李世民不停点头,旋即看着长孙无忌,语气不满道:“辅机,你要明白,兵法只是取巧,着重点还是理字。” “如果程爱卿说的没理,你觉得他能难倒你,还是能难倒朕?” “正因为他说的句句在理,所以你才百口莫辩。” 说完,李世民转头语气温和道:“程爱卿,你说朕说的有没有道理?” “陛下圣明。” “哈哈哈哈哈哈!” “……”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望着君臣和睦的二人,感觉自己现在成了一个局外人。 看他们二人这么亲近,长孙无忌都有些怀疑自己跟程俊谁才是外戚。 长孙无忌语气坚决道:“如果陛下执意要臣照程俊所说的去做,臣宁愿赴死!” 程俊眼瞳一凝,“长孙尚书,狗养肥了都还知道谢主,陛下如此厚待于你,你却连一点责任都不愿意承担,你真的是.....叫我无话可说!” 你都说了这么多,还无话可说? 长孙无忌脸色由红转紫,怒声道:“程俊,有话你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拿狗与我比,这是在骂人,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程俊转头看向李世民,“陛下,臣骂人了吗?” 李世民严肃道:“辅机,休要胡说,程爱卿只是比喻不恰当,没有骂你。” “陛下!!” 看着长孙无忌跳脚的模样,李世民呵斥道:“你坐下,急什么。” 长孙无忌黑着脸,只得坐回坐垫上。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长孙尚书,你若有理,你就说,你若说不出理,可以不说,陛下重用言官,就是要百官畅所欲言,你却想让言官因言获罪,你这不是跟陛下对着干吗?” “程爱卿说得有理,辅机,可不许这样。” 长孙无忌忍不住再次起身,语气激动辩解道:“陛下,您是不是忘了他参您的目的?程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为参陛下,实为报复臣,他现在图穷匕见,陛下安能为他说话!” 李世民眉头一拧,“你看,又急。” 程俊道:“长孙尚书,你说陛下不辨是非,居心叵测,意欲何为?” “你也少说几句。” 李世民这次转头瞪了一眼程俊,板起脸庞道:“程俊,你不要觉得朕好糊弄,你的这张燕国地图是真够长的啊,把朕都绕了进去。” 话音甫落,他再次对着长孙无忌说道:“辅机,你也别把程爱卿说的太狭隘,朕不是昏君,情分上向着你,是因为你是外戚,但涉及到国家大事,谁都必须靠边站,明白吗?” 程俊情真意切道:“陛下圣明!” 长孙无忌心里有气,但也知道李世民说的是事实,抿着嘴唇低头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将二人脸色尽收眼底,缓缓说道: “公廨本钱,捉钱令史有问题,就该废除,不废除,就是害民!” “朕一直告诫群臣民为水君为舟,就是要你们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真到大浪滔天那一天,悔之晚矣!” “陛下圣明!” 程俊、长孙无忌同时拱手道。 李世民看着二人明显听进去了,脸色也是一缓,望着程俊态度温和道:“程爱卿,你既然能想出刚才那个解决办法,朕相信你肯定还能想出别的更好的办法。” “你再想一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既能废除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同时能让朕不降罪己诏,还能让长孙无忌不担责。” 长孙无忌也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吟两秒,摇头道:“臣没有办法。” 他的话真是信不了一点....李世民抬起手指,指向长孙无忌,说道:“你这次入宫,不就是想出口气吗,朕现在就治长孙无忌的罪,替你出这一口气!” 程俊皱眉道:“陛下,臣没有这个心思,臣一心为公!” 还不承认....李世民咧了咧嘴,属实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不轻,板起脸庞转头道:“辅机,赶紧道歉!”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直接站起身,冲着程俊作揖到底,低头说道:“程御史,本官错了,诚恳跟你道歉!” 程俊疑惑道:“长孙尚书何错之有?” “我不该找你的麻烦。” “你找我麻烦了?我怎么不知道?” “……” 长孙无忌嘴唇发颤,眼睛都红了,看向了李世民,不是我不道歉,是他不接受啊。 李世民也有些恼怒,“程爱卿,你非得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 程俊无奈道:“臣此次劝谏,真的没有私心,陛下怎么不信呢。” “得得得,你分明就是不满意他道歉的态度!” 李世民一眼洞穿他的心思,没好气的说道,旋即看向长孙无忌道: “辅机,你看明白了吧,朕今天不惩治你,你这关就过不去!你也不想天下百姓和群臣在背后戳你脊梁骨吧?” 长孙无忌声音颤抖:“臣可以不用被他们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李世民勃然大怒:“那你是要他们在背后骂朕吗?” ………… 第一更,今晚还会有加更。 第96章 阳谋!不求我,你身败名裂,求我,你就是上当 长孙无忌体若筛糠,面如土色,不知说什么。 他绝望发现目前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替陛下背下这个黑锅,成为百姓口中的奸臣,在史册上留下恶名。 一条是求程俊。 程俊就是冲他来的,想要他帮忙,哪有那么容易?不让他今天心里舒坦了,他肯定不答应。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仍旧沉默不语,显然是已经默认,便望向紫袍太监说道: “阿难,带辅机下去,打五鞭子。” 程俊忽然直起身子,严肃道:“陛下,长孙尚书没有犯错,为何要打?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是觉得打轻了.....李世民秒懂,转头说道:“那就打十鞭子。” “陛下,绝对不能打,长孙尚书真的没有过错啊!” “十五鞭子!” “陛下,您这样做,是大错特错!” “二十鞭子!” 李世民看程俊还要说,语气激动道:“你没完了是吗?二十鞭子还不够,你想怎样,朕让你打好不好啊?” 程俊摇头道:“臣不敢。” 不敢.....李世民怔然,咀嚼着这两个字,旋即说道:“那这样,朕降个旨,让你奉旨打他如何?” 程俊叹息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只能照办了,再不照办,就是抗旨不遵,这么大的罪过,臣担不起。” 明明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却又不说,把自己摘得真干净啊.....李世民气笑了,现在有求于程俊,还能咋的,何况挨打的又不是他,转头说道:“辅机,这二十鞭子由程爱卿动手,你看如何?” 长孙无忌在旁边听的脸色酱紫,浑身开始抖了起来,二十鞭子打在身上,最近半旬可以不用上朝了。 “陛下,能不能少打几下?” 长孙无忌话音甫落,程俊蹭的一下站起,拱手果断道:“陛下,臣没办法,臣告退!” “你给朕坐下!” 李世民死死的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回坐垫上,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他知道程俊打的什么心思,但没办法,因为这是阳谋。 现在只有程俊能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不让程俊解决此事,长孙无忌就会身败名裂。 让他解决,长孙无忌就得挨打。 李世民瞪向长孙无忌道:“辅机,你还看不出来吗,不让程爱卿出了这口气,你出了这座宫殿,下场比死还难受!” 长孙无忌脸色更白了,低着头不吭声,以示默认。 李世民见他识趣,脸色缓和下来,抬头说道:“阿难,拿条鞭子过来。” 说完,他对二人说道:“程爱卿,长孙无忌毕竟是吏部尚书,堂堂一个尚书,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打二十鞭子,他还如何立足于朝堂之上?就在这里打吧。” 程俊无奈道:“陛下不听臣劝,执意要打长孙尚书,臣只能照做。” 李世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在脑子里过滤掉他的话,提取出同意两个字,便冲着张阿难挥了挥手,让他去准备。 很快,张阿难拎着一条小拇指粗的鞭子走了过来,看着站起来的二人,将鞭子递给程俊。 程俊接过鞭子,在手里挥了挥,看向长孙无忌,指了指他身上的紫色公服说道:“陛下有旨,要我执鞭施刑二十,长孙尚书,请脱下衣服。”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程俊严肃道:“隔着衣服打,等会血肉黏在一起,治疗起来会更痛,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是要见血.....长孙无忌脸色一变,目露哀求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转身一边走向殿外,一边头也不回说道:“朕先去出恭,等会回来。” “……” 长孙无忌伸出手掌,想要拽住他,但李世民脚步很快,已经走出了殿外,登时欲哭无泪。 如果刨腹翻出肠子,他相信肠子一定是青色的。 看着程俊肃穆而来的目光,长孙无忌咬了咬牙,明白他说的是事实,只得脱下公服,放在一边,光起膀子,又忍不住道: “程俊,本官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是当朝宰相,你就不考虑一下后果?” 程俊怔然,转头对紫袍太监道:“张内侍,麻烦提桶水过来,我蘸蘸鞭子。” “……” 长孙无忌脸色一僵。 常言道鞭子蘸水,伤痕累累。 因为施刑的鞭子为了保养会再上面涂上油脂之类的防腐,这样会减少摩擦力,使的鞭子过于光滑。 但是蘸水以后,皮鞭会因为吸水使表面的那些小毛刺迅速膨胀,增加摩擦力。 打在人身上,那是要多痛有多痛。 这位主儿真是不能惹啊.....张阿难暗暗咂舌,看到程俊投来的目光,果断的跑去提了一桶水回来。 看着程俊弯腰将鞭子放进水桶里,长孙无忌感觉有些喘不上气,喉咙攒动了一下,道:“程御史,我觉得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程俊瞅了他一眼,摇头道:“长孙尚书,这件事没得商量,这是陛下的旨意,不遵从就是抗旨不遵,何况我还是御史言官,你别逼我参你,本来你只需要挨二十鞭子,别到时变成死刑了。” “……” 长孙无忌心中一气,铁青着脸转身大喝道:“打打打!本官跟陛下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响起一声爆响。 啪!!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后背袭来,长孙无忌没忍住嘶了一口凉气。 他忍住不去看后背上的伤痕,闭着眼睛,紧咬牙关,动也不动,打算硬挺下来。 啪! 啪!啪! 后背的鞭子声音,越来越响,长孙无忌感觉有些绷不住了,这小子力道是真的大。 该死,差些忘了,他是武官的儿子! 他开始还能忍得住,到后面痛到实的不行,惨叫出声。 “啊——” 一时间,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和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响彻甘露殿。 …………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眉头紧皱,和御史大夫温彦博一起听着宫女刚刚带回来的消息。 “皇后娘娘,程御史骑着快马, 已经入宫了。” “他入宫直接去了甘露殿?” “是。” 长孙皇后有些坐不住了,程俊入宫必然是要参奏兄长。 以兄长和陛下的关系,陛下一定会偏袒兄长。 程俊虽然爱气人,但他的理很正,而且年少聪颖,是栋梁之才,何况还是陛下选的御史。 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他对朝廷心灰意冷,辞官回家,朝廷岂不是少了一个良臣? 长孙皇后和李世民一样,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看的很透彻,当即起身道:“不行,本宫必须去劝一劝陛下,在此事上,绝对不能偏袒兄长!” 温彦博此时也在沉思,闻言抬头说道:“皇后娘娘,参奏之事,乃外朝事宜,皇后娘娘现在前去,便是后宫干涉朝政,万万不可!” 长孙皇后冷静下来,缓缓坐了回去,蹙起眉头道:“可是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皇后娘娘虽然不能前去,但是老臣可以。” 温彦博起身说道:“老臣身为御史大夫,可以过问此事。” 长孙皇后眼眸一亮道:“那就有劳大临了,赶紧过去看看情况如何。” “诺!” 温彦博笑了笑,转身离去。 来到甘露殿,他远远听到殿内竟然有人惨叫,时不时响起鞭子抽人的声响,脸色一变,怎么打起来了。 他赶忙走到殿门口,放眼望去,就看到程俊撸着袖子,手里紧握着鞭子,正狠狠地往光着膀子的长孙无忌后背上猛抽。 温彦博眼睛一下子睁地老大。 程俊听到脚步声,手中动作一顿,回头望去,看到温彦博呆若木鸡在了殿外,挠了挠头,露出笑容道: “温大夫,你要不要也抽两下?” 温彦博回过神,看着长孙无忌脸色狰狞的回头望来,瞳孔巨震,头也不回的跑向立政殿。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站在殿内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着消息。 这时,温彦博步履匆匆的回来,扶着殿门,气喘吁吁,面容惊恐。 长孙皇后有些吃惊他回来的这么快,还是这般模样,问道:“你见到什么了?” 温彦博声音颤抖道:“见鬼了.....”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 第97章 鞭子蘸水,伤痕累累 听完温彦博带回的消息,长孙皇后惊呆了。 程俊竟然在甘露殿里,拿着鞭子抽打长孙无忌? “等等,本宫心里有点乱....” 长孙皇后扶着额头,感觉脑子要烧坏了,“程俊去陛下面前参奏兄长,以陛下的性格肯定会偏袒兄长而不是程俊,这是亲疏有别,可为什么到头来,陛下不仅没有偏袒兄长,还纵容程俊鞭打他呢?” 说完,她看了一眼温彦博。 “这一点老臣也想不清楚。” 温彦博沉吟道:“不过老臣看的很清楚,老臣看到程俊鞭打长孙尚书时,手里的鞭子上蘸过水。” “……” 陛下竟然能允许程俊用鞭子蘸水,这得多恨兄长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孙皇后迷茫了。 温彦博也是一脸茫然,但有一点很清楚,那便是陛下没有偏袒长孙无忌。 但如果是这样,就有一个问题。 长孙无忌在杜景俭的案子里,是依法办事,找不出一点问题,是无懈可击的。 就算被程俊找到了问题,陛下也不可能降旨抽长孙无忌的鞭子,还是让程俊亲自抽。 温彦博沉吟说道:“皇后娘娘,老臣觉得肯定跟陛下明辨是非有关。” 长孙皇后想了想,发现确实只有这一种解释,当然这个解释也很牵强,但除此以外,还真再没有别的能够解释为什么长孙无忌会被程俊打了。 “陛下圣明啊。” 长孙皇后感慨了一声,转头对着宫女道:“取本宫的袆衣过来。” 皇后衣服,有袆衣,鞠衣,钿钗礼衣三种。 钿钗礼衣,穿于宴见宾客之时。 鞠衣,其色如桑叶始生,又名黄桑服,穿于春时。 袆衣,首饰花十二树,头发绾成两博鬓,其色深青,穿于朝会等大事之时。 也叫大礼服,只有最隆重的场合才会穿戴。 果然是贤后啊.....温彦博心中震撼,当初魏征犯颜直谏,陛下恨的回宫后大骂要杀魏征,当时就是皇后娘娘穿着大礼服,扬言国有直臣才有明君,替魏征撑腰,使陛下消气。 现在皇后娘娘再次穿上大礼服。 上次是给魏征撑腰。 这一次,是去给程俊撑腰。 她这一身衣服便是态度,不仅是穿给陛下看的,更是传给长孙无忌看的,意在告诉他不许再找程俊的麻烦,否则就是跟她过不去。 温彦博拱手道:“皇后娘娘,老臣先回御史台了。” “去吧。” 长孙皇后挥了挥手,“此事本宫管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老臣告退。” 等到温彦博离开,长孙皇后换上袆衣,坐在了铜镜面前,通过铜镜看着身旁的宫女将她的头发梳成两博鬓。 ………… 甘露殿。 这会应该已经打完了.....李世民掐着时间,走到殿外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确定里面没有声音,方才放心走了进去。 走进大殿,看到里面的情况,李世民愣了一下。 此时殿内有三个人。 长孙无忌盘腿坐在软垫上,面色惨白,弓着后背,让张阿难给他擦治疗皮外伤的药粉。 程俊弯着腰在水桶里洗着鞭子。 李世民看了一眼木桶,瞳孔巨震,不敢置信道:“程爱卿,你打长孙无忌的时候,是不是拿鞭子蘸过水?” 程俊回头望去,见他走了过来,点头说道:“臣怕鞭子不干净,所以事先洗了洗。” 蒙谁呢.....李世民火上眉梢怒斥道:“你知不知道,鞭子蘸水,抽的时候会更痛?” 程俊怔然,“是吗?臣不知道。” “这点常识你能不知道?朕不信!” 程俊双手一摊,无辜说道:“陛下,臣这还是头一次拿鞭子抽人,没经验啊,而且陛下也没有说不可以让臣拿鞭子蘸水啊。” 李世民瞪他道:“朕也没说可以!” 程俊耐心解释道:“皇后娘娘说过,法无禁止即可为,陛下之言便是法,没说就等于可以......”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李世民语气激动挥了一下袍袖,打断他的话茬,再听他说下去今天非得气晕不可,瞪着他道:“现在你也出气了.....” “陛下,臣不是在出气,臣是在奉旨行事。” 程俊纠正道,时刻不忘提防被李世民绕进去,一口咬死打长孙无忌跟自己无关,这样一来,就算事后追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李世民语气一顿,哪里不清楚程俊的心思,当做什么也没听见,板着脸庞道:“打你也打完了,是不是该说说你的解决办法?” 程俊沉吟道:“臣刚才在奉旨施刑时,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李世民问道。 长孙无忌也竖起了耳朵,看向了程俊。 程俊察觉到长孙无忌投来的目光,想了想,然后举起手指,指向对方说道:“陛下,请先让长孙尚书出去。” 长孙无忌瞪大眼睛道:“我乃吏部尚书,凭什么连旁听都不行?” 程俊斜了他一眼,然后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摆手道:“程爱卿有本需要密奏,你们两个出去上药。” 张阿难立即扶起长孙无忌,声音柔和道:“长孙尚书,陛下已经降旨,咱们出去吧。” 长孙无忌扯了扯嘴角,只得强忍着后背的疼痛,起身离开。 甘露殿内霎时只剩下李世民和程俊君臣二人。 三个座垫还没有撤走,李世民率先坐在中间的软垫上,挥手示意他坐下,等到程俊坐在他对面之后,问道: “这里只有朕和你两个人,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吗?你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朕废除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同时让朕不降罪己诏,还能让长孙无忌不担责?” 程俊正襟危坐,肃然道:“臣的办法是,暂时不停发月俸钱。” 暂时不停发月俸钱.... 李世民眉头紧皱起来,没有开口反驳,等着程俊说完。 程俊继续说道:“臣参此制有害,陛下从谏如流,决意罢置,臣心佩服,但月俸钱并无害处,可以继续施行,不用停发。” “这便是留益去害,百姓得知不用再受捉钱令史逼迫强借强还,必然争相称颂陛下的仁德,同时因为没有停发月俸钱,群臣也必然感念陛下隆恩浩荡,心悦诚服。” “这样一来,陛下不仅废除了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还不用降下罪己诏,同时因为朝廷、百姓、百官三方有利,长孙尚书自然也就不用担责,这便是臣的三全其美之法。” 李世民盯着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而是板起了脸庞,说道: “就这?” ………… 加更章。 第98章 君臣问对 程俊不解道:“陛下觉得臣的三全其美之法有问题?” “不仅有问题,而且很大!” 李世民一脸严肃说道:“你觉得朕会想不到不取消月俸钱这个办法?” “施行公廨本钱制、置设捉钱令史,目的就是为了给百官发放月俸钱。” “现在废除它们,月俸钱从哪来?钱从何出啊?” 李世民给他分析说道:“京城七十多个司,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每人年初开始,放出五万本钱,年底连本带利可以收回几近十万钱。” “朕不和你说他们一年能敛财多少,只和你说一个月,捉钱令史每人每月能收四千钱利息,所有人加起来每月能收二百四十万钱。” “按照你说的,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却不停发月俸钱,那么朝廷每个月至少要多支出二百四十万钱,户部各个铁公鸡,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来找朕,以府帑空虚为名上谏,朕不就哑了吗?” 李世民越说越气,举起右手背拍打着左手心,说道:“再退一步讲,发放月俸钱产生的亏空,从什么地方补?” “总不能朕出吧?朕要是出了,那这个问题是你解决的吗?那是朕自掏腰包解决的,跟你没关系!” 话音甫落,李世民看到程俊露出笑容,心中一紧。 朕又被绕进去了? 李世民立即思索起来,发现说的没有问题,便瞪着他道:“你笑什么?” 程俊收敛起笑容,认真说道:“臣之所以笑,是因为臣心里开心,陛下能考虑到这一点,真乃我大唐百姓之福,当之无愧的仁德之君!” 李世民眯起眼眸,不得不说,这小子夸人起来,真是让他心里感觉舒坦。 “甭夸,解决不了这件事,你夸再多少也没用!” 李世民摆手说道。 程俊沉吟道:“陛下说了这么多,臣听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关键,其实在于捉钱,是也不是?” “是!” 程俊又问道:“只要朝廷每个月能多支出二百四十万钱,且这个钱不走户部,不经陛下内府,是不是这个问题就能解决?” “没错!” 程俊再次问道:“臣说的再明确一些,是不是只要有人每个月能弄到二百四十万钱,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 “这不就是捉钱令史的职责吗,”李世民眼瞳一凝,“你别告诉朕,你是绕了一圈,最后劝朕不要废除捉钱令史?” 程俊摇头道:“是臣上奏废除捉钱令史,现在又不让陛下废除,岂不是臣自己打自己的脸?” 李世民有些恼怒道:“你能不能不要绕来绕去,直接说解决法子?朕快被你绕晕了!” “那臣就直说。” 程俊一字一板道:“臣去捉钱,不就行了?” “你去捉钱?” 李世民有些吃惊。 程俊直起身子,拱手肃然道:“愿陛下托臣以捉钱敛财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李世民咀嚼着这句话,这句话出自出师表,这小子引用出师表的话,来表示他如诸葛亮忠于汉室一般,一心为公?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言官,焉能跟钱打交道?” 程俊反问道:“陛下,户部管理府帑,也是在与钱打交道,陛下觉得他们错了吗?” 李世民道:“他们当然没有错,但是捉钱令史从百姓身上敛财就有错了!这也是朕决心废置捉钱令史的原因!” “陛下废置捉钱令史,不是因为他们从百姓身上敛财,而是因为他们从百姓身上敛财的过程中,害的百姓体死身伤,家破人亡!” 程俊竖起三根手指,正色说道:“而臣去捉钱,一不伤百姓,二不损陛下仁德,三有利于朝廷。” 李世民这时终于明悟了。 原来这小子打从一开始,解决的方法,就是由他捉钱。 李世民被他绕的有些羞恼,故意问道:“程爱卿,依你所言,是有办法替朝廷捉到钱,使百官月俸钱一直持续到年底了?” “是。” 李世民哼哼道:“你刚才说,月俸钱是好的,叫留益去害,那为什么还要让它只存在于年底?干脆一直持续下去好了。” 程俊想了想说道:“那就需要改变月俸钱的制度。” 这小子还真有办法.....听他这么说,李世民有些吃惊,他刚才就是故意难为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解决方法,现在听到程俊这样说,当即正襟危坐,神色凝重看着他,追问道:“怎么讲?” 程俊缓缓说道:“陛下也知道,我大唐官员俸禄,主要以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月俸钱为主,俸禄多少,以官阶品级从高到低递减。” “其中月俸钱,一品官每月7千8百钱,二品官每月6千钱,三品官5千1百钱,四品官4千2百钱,五品官3千6百钱,六品官2千4百钱,七品官2千1百钱,八品官1千6百钱,九品官1千3百钱。” “七品到九品各出一人,三个人加起来的月俸钱共有5千钱,而在朝三品,一个人的月俸就有5千1百钱。” 程俊分析道:“也就是说,一个三品官员的月俸钱,可以供给四个九品官,三个八品官,两个七品官。” “你等等!”李世民抬手打断他说道:“拿三品大臣的月俸钱,供给七品以下的官员,这可能吗?那可是五千一百钱,你觉得三品大臣能不要月俸钱?” 程俊严肃说道:“所以改变月俸钱制度的第一个重点,就是要让三品大臣领不到月俸钱。” 李世民神色一怔,低头思索片刻,发现程俊说的有些道理。 “你继续说。” 李世民好奇问道:“然后呢?” ………… 稍后第二更。 第99章 这么能干的下属,不得供着? 程俊听出他是在询问如何让三品大臣自愿放弃不领月俸钱,继续说道: “想要三品大臣们自愿不领到月俸钱,臣的办法是延长当职时间。” “延长当职时间.....” 李世民咀嚼着这句话。 “对。”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只需要延长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程俊说道:“愿意每天延长一个时辰当职时间的官员,便可以领到足额的月俸钱,那些不愿意延长当职时间的,则不能领到月俸钱。” “我大唐三品官员大约有六十人左右,以六十人算,给他们发放的月俸钱,就有36万钱,若是不发放,便能节省三十六万钱。” “何况,我大唐朝廷莫要说三品大臣,就是五品大臣,都称的上家大业大,让他们延长当职时间,他们肯定不乐意,就算他们当中有一半人不愿意放弃,愿意延长当职时间,只算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一半人放弃,也至少能节省五十万钱。” “那么,每月朝廷下发的月俸钱,只需要一百九十万钱即可。” 程俊道:“此乃节流之法。”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不对,反问道:“那他们要是反对施行呢?” 程俊当即道:“若是有人反对,陛下就告诉他们,会废除月俸钱,以后让他们一文钱也领不到,他们还敢反对吗?” 担心自己没有说明白,程俊又补充道:“哪个大臣要是敢站出来反对,陛下便告诉群臣立即废除月俸钱,这个大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本来可以得到的钱因为此人反对而再也得不到,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此人焉能不被百官群起而攻之?” 李世民若有所思颔首道:“那确实没人敢反对。” 程俊点头说道:“我大唐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臣举个例子,譬如陛下和群臣待在一个屋子里,陛下觉得这屋子太暗,说要在屋子上面开个洞,群臣一定是不愿意的,但如果陛下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在屋子上面开个洞了。” “月俸钱也是一个道理,停发月俸钱就是把屋顶拆了,延长当职时间才能领到月俸钱就是在屋子上面开个洞,群臣一定会愿意施行后者而不是前者。” 程俊认真道:“臣称此为拆屋计。” 李世民打量了他几眼,感慨道:“你啊,真是能给朕整出点新花样。” “但是,朕要提醒你一句。” 李世民竖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严肃说道:“即便是这样做了,每个月也需要至少准备二百万钱,朕若是由你来捉钱,这二百万钱,你打算捉多久?” 程俊斩钉截铁道:“三日!” “多久?” 李世民大吃一惊,三日?要知道二百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京城七十多司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努力一个月。 程俊却说他只需要三日! 李世民凝视着他,一字一板道:“在朕面前,不能有戏言,否则就是欺君,你明白吗?” 程俊想了想,说道:“那就一日!” “一日,臣便可拿出二百万钱!” 李世民眼睛睁地老大,难以置信看着他,属实没想到程俊不仅没有延长时间,反而自愿缩短捉钱时间。 刚才已经告诉他,三天捉不到二百万钱就是欺君,就是死罪! 他明知如此,却敢开这个口。 他真的有把握吗.....李世民还是有些不信,因为他自己都想不到除了自掏腰包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惊疑道:“此话当真?你不会自掏腰包吧?” “臣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程俊摇头道:“臣之所言,绝非戏言,若是办不到,愿陛下治臣死罪!” 这是立军令状了! 李世民脸色凝重起来,不得不高看他几分,如果程俊真的能做到,他便不仅是言官直臣,更是能臣! 李世民沉声道:“既然如此,明日朕便在早朝上,废除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该立即废除!” 程俊补充道:“尤其是捉钱令史!” 李世民打量着他,有所明悟,哂笑了一声,捉钱令史跟杜景俭有关,这小子还说不是为他而来? 但此时,李世民已经无心跟他掰扯,因为知道程俊肯定有话驳回来,所以为了防止不被他气到,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何况程俊现在挑起重担,以他为中心,来解决废除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的弊端,身为领导,这时候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毕竟还要倚仗他呢。 李世民站起身,转头对着殿外大声说道:“阿难,你进来一下!” 中年紫袍太监立即走了进来低头行礼。 李世民看向程俊,说道:“程俊听旨!” 程俊当即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李世民也站了起来,看着他严肃说道:“即刻起,朕令你为捉钱御史,奉旨捉钱,与捉钱事宜有关者,京城诸司都必须出面协助,违者以抗旨不遵论处,严惩不贷!” 程俊肃然道:“臣程俊领旨!” “阿难,你来拟旨。” 李世民转头说完,又看向了程俊,严肃说道:“程俊,你听好了,捉钱之事,你务必要做到三不,一不伤民,二不损朕仁德,三不有害于朝廷,明白吗?” 程俊点头道:“臣一定做到!” 李世民彻底满意了,心情愉悦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朕出面帮你的,尽管开口!” 程俊这时从怀中拿出名单,认真说道: “陛下,这是京城诸司六百多个捉钱令史的人名名单。” “臣现在奉旨捉钱,这些捉钱令史已经用不到了,再者,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存在,不知有多少百姓已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有损陛下仁德,有害于朝廷,应该立即法办!”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不太好吧.....” 毕竟公廨本钱和设置捉钱令史都是他降旨施行的,这时候法办他们,不是狡兔死走狗烹么。 程俊耐心说道:“所以陛下应该再降圣旨申饬长孙尚书!” 李世民皱起眉头说道:“朕不是已经让你打了他二十鞭子吗,你还不解气?” 程俊不解反问道:“长孙尚书和臣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臣奉旨打他,为什么会觉得解气?” 眼看着李世民勃然大怒要发作的样子,程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臣想说的是,长孙无忌身为吏部尚书,与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有关,陛下申饬长孙尚书,便可证明捉钱令史之所作所为,陛下您事先并不清楚,现在您知道了,这些都是长孙尚书的纵容导致,所以申饬长孙尚书,不是应该的吗?” 忽然,长孙无忌神情激动的冲入殿内,发出灵魂深处的怒吼。 “那我这二十鞭子不是白挨了吗?” ………… 第二更,稍后为投喂礼物的大大们加更。 第100章 我多清白的一个人啊 长孙无忌心中又惊又怒,属实没有想到程俊绕了一圈,竟然又绕了回来,还想让他身败名裂。 挨打之前,他的名声会受到损害,挨打之后,他的名声还会受到损害,这不是白被程俊打了二十鞭子? 程俊望向一脸愤怒的长孙无忌,皱眉说道:“长孙尚书,你对我吼什么?是我让陛下打你的吗?是陛下要打你,关我什么事?我还在旁边帮忙劝陛下来着!” 说完,他转头对着李世民道:“陛下,臣没说错吧?” 李世民语气也激动起来道:“你住嘴,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朕拿鞭子抽你?” 程俊沉吟两秒,最终决定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避免刺激到他们。 真要因此挨一顿打,不值当! 长孙无忌从气懵状态回过神,咬牙切齿道:“程俊,你说好的不让我担责,你言而无信!” 说完,他冲着李世民哭诉道:“陛下,程俊这是欺君啊!” 李世民转头看向了程俊。 程俊注视着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捉钱令史为了敛财使百姓家破人亡的事,你知道吗?” 长孙无忌道:“本官只管授官,不会管他们干什么!” 程俊摊开双手说道:“那就是了啊,你都不知道那些捉钱令史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担祸国殃民这个责任?这叫不知者不罪,你是被那些捉钱令史给蒙蔽了!而我请陛下降旨申饬你,是因为你玩忽职守,这不是一回事,你明白吗?” 长孙无忌闻言神色怔然。 李世民也愣住一下,程俊的这一番话,确实把他们三人摘的干干净净。 而祸国殃民的罪责,则由那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承担。 长孙无忌回过神,感觉不对,罪责确实不是一回事,但事情是一回事,如果开始定下玩忽职守罪,他完全可以担下来,不用被程俊抽二十鞭子,怒然道:“你一开始就这样说,我犯得着挨那二十鞭子?” 程俊敞开双臂大呼冤枉道:“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吗?” “……” 蒙谁呢.....长孙无忌气笑了,这话在坟头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 此时长孙无忌反应过来,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被程俊绕了进去。 程俊入宫参天子,把他跟陛下都唬住了,后来他又提到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的弊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再加上他一直在那绕,他跟陛下都在想这小子在绕什么,导致将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都给忽略了过去。 “辅机,瞧见没有,这小子属鸟的。” 李世民也笑了,但心里已经不再生气,毕竟事情得以解决,又是长孙无忌挨的鞭子,他没有任何损失。 何况现在还要倚仗程俊捉钱,于情于理,都不该追究。 李世民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膀,看着他脸色涨红的模样,安慰道:“朕给你降一道旨意,申饬一下,你别气了。” 程俊也看向他,肃然道:“长孙尚书,还不赶紧谢恩领旨?” 长孙无忌闻言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忍住骂人的冲动,脸上挤出笑容,声音发颤道: “臣谢恩领旨!” 李世民露出笑容,很满意这件事的结果,等到张阿难拟好圣旨,交给程俊之后,笑吟吟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们下去做事吧。” “臣告退!” 程俊接过圣旨,行礼以后转身走出甘露殿,呼吸了一下殿外的空气,心情很是愉悦。 终于把这件事解决了。 也得亏是穿越到了贞观,遇到的皇帝是重用言官从谏如流的李世民.....程俊站在甘露殿外的不远处,一边望着朝这边走来的长孙无忌,一边暗暗感慨。 针对长孙无忌的计划想要成功,是有一个前提的。 前提是必须当皇帝的人,在听到他要参天子一本时,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不然他刚一说,皇帝一怒,直接命人摘掉他的官帽,扒掉他的袍服,赶出午门。 再严重一些直接推出去斩了,甚至诛九族,那就万事皆休。 纵观历朝历代,除了贞观,换到其他任何一个朝代,即便是御史都可能因言获罪,唯独贞观不会。 这样的风气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独一份。 就在此时,长孙无忌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看到程俊时,他冷哼了一声,从他身旁经过。 忽然,一只筋脉贲张的手臂拦住了他。 “长孙尚书,请留步。” 程俊拦住他,面带笑容说道。 长孙无忌停下脚步,盯着他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程俊道:“长孙尚书是不是忘了,咱俩得事还没完呢,如果长孙尚书不记得的话,我给你提个醒,关于杜景俭的事。” 长孙无忌闻言冷笑说道:“你不是说你此次入宫,跟此事无关吗?” “我面对陛下,确实跟他无关,因为我一心为公。” 程俊呵笑说道:“现在陛下不在,我当然是要和长孙尚书解决一下这件私事。” 长孙无忌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我是依法办事,明白吗?” 程俊反问道:“我大唐律法当中有哪一条是让大臣栽赃陷害别人的,请长孙尚书指出来。” 长孙无忌直勾勾看着他,摊开右手说道:“大唐律法当中,确实没有这一条,但有一条是诬告,程俊,你说本官栽赃陷害杜景俭,就拿出证据,若是拿不出来,我拉你去见陛下!” 跟我玩这套.....程俊呵笑道:“我有说过长孙尚书栽赃陷害杜景俭了吗?” “你是意有所指!” “那也是你对号入座!” 长孙无忌语气一噎,放下手掌,恼怒道:“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拌嘴皮子,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让开!” 程俊收敛起笑容,严肃起来,说道:“长孙尚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几份公文,差点绝了一个俊才的仕途?”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次没有难为你。” 长孙无忌梗着脖子道:“你差点害我身败名裂,还不算难为?” 程俊反问道:“你现在身败名裂了吗?” 长孙无忌闻言愣住了。 程俊沉声道:“如果我真的要难为你,就不会向陛下提出三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我应该看着你身败名裂,就像你想我身败名裂那样!” “我放了你一马,你不感谢我,还怪罪我?” 真要是这样,陛下申饬我的圣旨哪来的.....长孙无忌差点没忍住爆粗口,瞪他道:“你拦住我究竟想怎样?” 程俊道:“我想请长孙尚书跟我走一趟。” “去哪?” “去大安坊,你要给我景俭兄赔个不是。” “凭什么!” 长孙无忌睁大眼睛怒然大喝道:“你让我挨了二十鞭子还不够,现在还要我跟你去赔礼?你觉得可能吗?” 程俊皱眉说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让陛下打的你。” 长孙无忌也反问道:“不是吗?” 程俊耐心道:“你要不要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陛下先降的旨,然后让我打的你?陛下叫我打你二十鞭子时,是不是我在旁边劝着?” 不提还好,提起这件事,长孙无忌没忍住激动起来,“你劝什么了?你要是劝了,我能挨打?” 程俊敞开双臂,不忿大声说道:“陛下不听劝,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不明白了,你挨打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多清白的一个人啊!” “你,你——” 长孙无忌见他抵死不承认的样子,一口气从心头冲上脑门,眼前一黑,身体如同麻袋倒地一般躺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 加更章,为投喂礼物的读者大大们加更! 第101章 小棉袄漏风了 晕了? 程俊看着长孙无忌晕倒在地,神色一怔,说几句实话,他都能晕? 抗压能力不行啊。 还不如我前世的领导呢.....程俊摇了摇头。 这时,远处传来匆匆脚步声。 程俊抬头望去,发现来人是长孙皇后,立即拱手道:“见过皇后娘娘。” 长孙皇后神色肃穆,身穿深青色袆衣,朝这边走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宫女。 “不用拘礼。”长孙皇后颔首示意,这才发现程俊脚底下还躺着一个头戴乌帽、身穿紫服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竟然是长孙无忌,惊声叫道:“兄长?” 年轻宫女捂着嘴唇,一脸惊呆。 “程俊,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皇后焦急走到长孙无忌身边,察觉他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抬头问道:“为何本宫的兄长会躺在这里?” 程俊神色凝重道:“臣也是刚看见长孙尚书晕倒在地。” “快,叫几个侍卫过来,送他去太医署!” 长孙皇后转头对着宫女急声说道。 “诺!” 很快,宫女叫来了两名皇宫侍卫。 那两名皇宫侍卫显然很有经验,拎着一个门板而来。 程俊关心道:“长孙尚书后背有伤,你们小心些。” 二人抬着长孙无忌的动作更加轻柔,将他后背朝天,放在门板上以后,便抬起门板飞快奔向太医署。 长孙皇后发现程俊脸上也带着关切之色,脸色一缓,声音温和道:“程俊,本宫听说了你的事,你此次入宫,陛下有没有难为你?” 程俊迎上她的目光,感慨道:“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一样,明辨是非,从谏如流,臣能沐浴在圣恩之下,真是死都值了。” 这小子,夸陛下就夸陛下,还带上本宫.....长孙皇后莞尔一笑,想到他和兄长的事,心中有些愧疚,歉然说道:“程俊,此事是本宫的兄长做的不对,本宫代他向你道个歉,若是你心里还有委屈,就说出来,本宫替你主持公道。” 她不是听说了吗,看着不像是听说的样子啊.....程俊怔然,然后再次感慨道:“皇后娘娘真不愧是我大唐贤后,陛下有福,大唐有福,我大唐既有明君,又有贤后,臣一定做个直臣,不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厚爱!” 长孙皇后抿唇一笑,“那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什么事?” 程俊故作讶然道。 长孙皇后秒懂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忍俊不禁,不再提及,看他手中握着一份圣旨,笑吟吟道:“你要是有公务在身,便先去忙吧。” “臣告退。” “去吧。” 等程俊走后,长孙皇后方才转身前往李世民所在的宫殿。 快要抵达甘露殿时,长孙皇后远远地看到长乐公主穿着一身花纹胡服,先她一步没入殿内。 甘露殿内。 李世民腰背挺直坐在龙榻御座上,展开紫袍太监刚刚拟好的圣旨,拿在手里,低头仔细端详着。 “延长当职一个时辰.....真是好办法,以那帮老家伙的性格,肯定会放弃月俸钱。” 李世民越看越满意,万事俱备,只等明天早朝前程俊弄到二百万钱了。 如果程俊真能用一天时间弄到二百万钱,李世民便在早朝上降旨施行新的月俸钱制度。 如果他弄不到钱,李世民便决定直接废除月俸钱制度。 李世民其实心里更倾向废除月俸钱制度,因为他并不认为程俊能在一天时间内弄到二百万钱,之所以心里准备第二套方案,也是在替程俊准备一条后路。 “这小子想当比干,但朕不是纣王。” 李世民哼哼了一声。 程俊昨天建议设立实习官,今天又谏言公廨本钱制和置设捉钱令史的弊端,还设计出月俸钱的新制度,每一条他都想拍案叫绝。 这样的人才要是死了,对他是一个损失,对大唐更是一个损失! “父皇你想杀程俊?”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道不忿声。 李世民抬起头,看见一身胡服的少女走到面前,一脸愤怒的模样,愕然道:“朕什么时候说要杀程俊了?” “父皇刚才说的!” 李丽质生气道:“儿臣刚才都听见了,父皇说要当纣王,杀程俊这个比干!” 这啥耳朵啊..... 李世民有些无语,还不等他解释,少女语气不忿先说道: “刚才父皇将程俊当做比干,就是视他为忠臣,儿臣不明白,为何父皇却要自比纣王?难道父皇想学纣王,当一个昏君吗?” “……” 李世民闻言嘴角抽搐起来,这丫头是不是忘记昨天被程俊找上门的事了? 竟然句句替他说话。 李世民板起脸庞说道:“丽质,昨天程俊参你母后一本,实际是在参你,你是不是都忘了?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少女昂首道:“父皇和母后从谏如流,儿臣身为大唐的公主,当然也能做到从谏如流,也能听得进去好话!” “父皇说儿臣好了伤疤忘了疼,儿臣不这么觉得,伤疤之所以会好,是因为上了药,程俊的话就是灵丹妙药!伤疤好了,疼自然就消失了,那是因为灵丹妙药起了作用!儿臣为什么还要记得疼呢,儿臣应该记住的是灵丹妙药,是程俊的话!” “够了够了,你别说了!”李世民看着小棉袄嗖嗖漏风,圆眼怒睁道。 再被她说下去,心态要绷不住了。 少女见李世民瞪着自己,眼眶通红起来,倔强道:“父皇,你就是瞪死儿臣,儿臣也要说!” 李世民眼角直跳,感觉头大如斗,这时看到长孙皇后走了进来,立即招手说道:“观音婢,你管管你女儿,太不像话了!” “发生何事?” 李丽质迎上长孙皇后投来的目光,委屈道:“母后,父皇要杀程俊!” 长孙皇后闻言眼瞳一凝,看向李世民,脸色变得严肃道:“陛下,你想当昏君?” 陛下.....李世民见她竟然不叫自己二哥,心态彻底崩了,拍着桌案大声道:“丽质这耳朵背的,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朕说程俊想当比干,但朕不是纣王的意思,不是在自夸明君吗?丽质没听清楚,以为朕想杀程俊,朕才委屈啊!” ………… 第一更,稍后还有。 第102章 来自太医令巢元方的甜言蜜语 长孙皇后闻言转头看到李丽质发愣的样子,便明白过来,无奈道:“丽质,你误会你父皇了。” 李丽质回过神,听出李世民没想杀程俊,欣喜道:“父皇圣明!” “知道就好。” 李世民心里的气消下去一半,目光望向长孙皇后,指了指她身上的大礼服,板起脸庞道:“观音婢,你穿这身衣服过来找朕,是想替谁说情?” 长孙皇后温声细语道:“好久没在二哥面前穿这身衣服,妾身今天心血来潮,想穿给二哥看看,没别的意思,二哥不要误会。” 李世民脸色一缓,虽然知道她没说实话,但至少这句话听起来不来气,转头说道:“阿难,拿两个坐垫过来。” “奴婢遵旨。” 等到母女二人坐下,李世民双手抱肩,问道:“观音婢,程俊这次入宫的事,你知道多少?” 长孙皇后思索道:“应该是全部吧。” “全部?” 李世民挑眉道:“程俊参朕的事,你也知道了?” 长孙皇后浑身一震,惊声道: “程俊把二哥参了?” 李丽质闻言也是神色一滞。 还说全部知道,明明是全不知道.....李世民点头说道:“不错,程俊入宫参了朕一本,把朕气的够呛,但他参的有道理,朕也就没责怪他,你过来的时候看到程俊了吗?” “看见了。” 长孙皇后从震撼中回过神,说道:“妾身还代兄长跟他道了个歉。” “道歉?” 李世民眼瞳一凝,问道:“程俊跟长孙无忌是一前一后出去的,你看到程俊,有没有看到长孙无忌?” “有。” 长孙皇后道:“妾身看到时,他正躺在地上。” “躺地上?” 李世民错愕道:“什么叫躺地上?” 长孙皇后解释道:“妾身的兄长当时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李世民咀嚼着这四个字,旋即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你代你兄长给程俊道了个歉?” “是啊。” “你说长孙无忌晕了过去?” “没错!” 李世民肃然问道:“观音婢,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长孙无忌就是被程俊气晕的?” “……” 看着长孙皇后神色呆滞的模样,李世民扶着额头,说道:“你看见长孙无忌晕倒在地,程俊就在旁边,你就没往他身上想?” 长孙皇后回过神,脸色涨红说道:“妾身有问过他,为什么妾身的兄长会躺在地上,程俊回答说他也是刚看到长孙无忌晕倒在地。” “刚看到.....” 李世民啧啧说道:“你兄长明明是程俊气晕的,他偏不说,非要讲他也是刚看到,意思不就是你兄长刚刚被他气晕的吗,这小子真是句句是实话,句句不老实!” 这时,李丽质忽然道:“那程俊说的也没错啊!而且,舅舅听几句话就晕,怎么能怪程俊,明明是舅舅的问题!” “你这丫头,被程俊参迷糊了?” 看着李世民瞪眼模样,长孙皇后立即转移话题道:“丽质,母后让你送李少保回去,你送回去了吗?” 李丽质说道:“李少保说要去见太子,儿臣便送他回东宫了,他正和大哥说马的事呢。” 李世民皱眉问道:“什么马的事?” 李丽质解释道:“李少保说最近长安城有贼,他昨天丢了马车,好不容易找回来,今天又在大安坊,把马给丢了,噗呲......” 说着说着,李丽质没忍住笑出声。 李世民挑眉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少女眉开眼笑乐不可支说道:“程俊干的!” “噗呲.....” 长孙皇后没忍住也笑出声。 李世民感受着殿内快活的空气,也有些忍俊不禁道:“程俊这小子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谁说不是呢。” 长孙皇后捂着嘴唇笑了笑,这时察觉李世民皱了一下眉头,身为枕边人,立即察觉出他心里有烦心事,好奇问道:“二哥好像有心事?” 殿内没有外人,李世民便直接说道:“程俊要朕严惩法办京城诸司六百多个捉钱令史。” 随后他将程俊上奏公廨本钱、捉钱令史弊端的事说了出来。 长孙皇后听完以后,脸色凝重说道:“捉钱令史为了敛财而祸害百姓,确实应该严惩法办,但是捉钱令史为朝廷敛财,是二哥降的旨意,现在严惩他们,难免有狡兔死走狗烹之嫌。” 李世民叹息了一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但程俊乃是一心为公,朕也不好说他什么。” “当时朕也暗示过他,法办那些捉钱令史,朕会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但程俊态度坚决,朕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投鼠忌器啊。” 长孙皇后拧起眉头道:“这确实是个麻烦。” 李世民继续说道:“所以朕既没有答应降旨严惩那些捉钱令史,也没有不答应,以沉默作为对他的回应。” “朕不降旨,程俊想要法办那些捉钱令史,诸法司不会配合抓人。” “如果程俊有办法,在没有圣旨的前提下,也能依法惩办那些捉钱令史,那么,狡兔死走狗烹的名声,朕可以担起来!” 长孙皇后看着紧锁眉头的李世民,心疼道:“真让二哥为难了。” 李丽质这时忽然道:“父皇,母后,你们这是不相信程俊!” 二人闻言愣了一下,同时看向她。 李丽质问道:“程俊是父皇选的御史,御史是天子的耳目,他怎么可能会不顾及父皇的名声?” 李世民好奇道:“你觉得程俊会顾及到朕的顾虑?” 李丽质理所当然道:“这很明显啊,程俊请旨法办那些捉钱令史时,父皇选择了沉默,程俊有没有再三请旨?如果没有的话,不就是顾及到父皇的感受吗?” 李世民闻言恍然,喃喃自语道:“朕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李丽质语气坚定说道:“程俊显然是看出了父皇的顾虑,所以他一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顾及到父皇的名声,又能法办那六百多个捉钱令史!” 李世民想了想,说道:“不对,还有一个选项,就是不法办那些捉钱令史。” 李丽质反问道:“那六百多个捉钱令史围了他朋友的家,程俊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吗?” “所以程俊一定会法办他们的!” “有道理....” 李世民摸着下巴道:“确实有道理,那你觉得程俊会怎么法办他们?” 李丽质摇头道:“这个儿臣就不知道了。” 李世民思索片刻,抬头对着紫袍太监说道:“阿难,派人立即去大安坊看看,朕要知道那边的情况。” “奴婢遵旨!” ………… 太医署。 署屋内,吏部侍郎刘林甫平躺在榻上,双眼紧闭,还没有醒来。 魏征站在榻边,手里端着碗药,慢慢灌进他的嘴里。 远处,白发苍苍的太医令巢元方坐在胡凳上,一边煎药,一边骂骂咧咧道。 “老夫听说太医署是个清闲地方,才应诏入宫当的太医令,昨天送来四个也就罢了,今天早朝之后送来一个,上午又送来一个,你们管这叫清闲之地?” ………… 第二更,稍后还有加更。 第103章 太医署快没床位了 “送来的人也就罢了,你看看他们都是因为什么送来的。” 巢元方如数家珍道:“封德彝一头撞在廷柱上,刘林甫是晕血。” “还有你魏公!” 巢元方转头望向站在刘林甫榻边的魏征,嚷嚷道:“还有之前那几个人,你们能进太医署,全是托程俊的洪福!” 魏征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继续打量着还在昏迷中的吏部侍郎,心中一阵震撼。 被程俊送到太医署的大臣,品级越来越高了啊...... 魏征暗暗摇头,他很清楚刘林甫的性格,以他的受气程度,绝对不可能被气晕,只可惜刘林甫有晕血症,看到血就晕,这才这么快的败下阵来。 而此时,巢元方一边给锅里加药,一边骂道:“老夫就不明白了,程俊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自己的上官气晕了?” “昨天刘祥道被送进来也就罢了,老夫想不通的是,吏部跟御史台两个府司,互不统属,刘林甫怎么就能被程俊给送进来?” “再怎么说,刘林甫也是吏部侍郎,正四品的官,被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把牙都弄掉了,丢不丢人?” “老夫虽然是太医令,但也知道吏部侍郎是什么官,这么大的官,换做是老夫,也不可能在一个少年手里栽跟头啊!” 巢元方见屋子里没有声响,忍不住转头大声道:“魏公,你说句话啊!” 魏征背着双手,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看着身穿绿袍的年迈老者,缓缓说道: “巢太医,不是我说,就你这个气性,在程俊面前恐怕用不到一炷香时间,这太医署的榻上,就得有你一席之地。” “放屁!” 巢元方蹭的一下站起身,语气激动道:“魏征,你觉得老夫说不过他?老夫告诉你,换做老夫是吏部侍郎,躺在太医署榻上的,一定是程俊!” 魏征擦了擦被他溅了一脸的唾沫,也不生气,问道:“巢太医,我问你,你觉得你和刘林甫比,谁厉害?” “哪方面?” “就受气这方面。” 巢元方哼哼道:“老夫就是再生气,也不会被人气晕!” 说几句他都忍不住,到那小子面前,进的怕不是太医署,怕是要进土坑了.....魏征扯了扯嘴角,又问道:“巢太医你觉得,你跟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比,谁厉害?” “还是受气这方面?” “对。” 巢元方这次思考了许久,抚着白须说道:“老夫见过长孙无忌几面,他是个很能受气的人,老夫比不过他。” 魏征沉吟道:“刚才巢太医说,就是再生气,也不会被气晕,你又自认不如长孙无忌,就是说如果长孙无忌被人气晕了,你也一定会被那人气晕?” 巢元方皱起眉头道:“你什么意思?” “请看那边.....” 魏征摊开手,指向了远处。 巢元方转头望去。 就看到两个面容熟悉的皇宫侍卫,抬着一块门板朝着这边飞快而来。 门板上,躺着一个身穿紫色公服的中年人。 “怎么又送来一个?!” 巢元方绷不住道:“这活没法干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移步过去,当看到门板上躺着的人,竟然是长孙无忌,顿时吃了一惊,赶紧为他把脉,旋即更吃惊了。 “长孙尚书是被气晕的。” 说完,他看向了魏征,恍然大悟,难怪魏征刚才拿长孙无忌举例。 原来他看见了! “还真是被气晕的?” 魏征闻言眼角直跳,他刚才看到门板上躺的是长孙无忌,所以打了个比方,没想到一语成谶,想到他是被气晕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巢元方神色也凝重起来,看向那两名皇宫侍卫,问道:“是谁把长孙无忌气晕了?” 一名皇宫侍卫摇头道:“不清楚。” 另外一名皇宫侍卫补充道:“我们过去抬长孙尚书的时候,程御史也在场。” 巢元方问道:“哪个程御史?” “御史台就一个姓程的监察御史。” 巢元方瞪他道:“你直说程俊不就完了吗?” “不敢!” 两名皇宫侍卫异口同声道。 巢元方愣了一下,属实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说。 魏征回过神,叹了口气道:“人的名树的影,能把长孙无忌气晕的主儿,他们哪里敢直接呼他的大名?” 说完,他问道:“谁让你们送来的?” “是皇后娘娘。” 听到皇宫侍卫的回应,魏征微微颔首,转头说道:“巢太医,你赶紧看看长孙尚书有没有大碍。” “被气晕而已,等会老夫煎一碗药汤,喝了睡醒就没事了。” 巢元方哼哼了一声,对那两名皇宫侍卫说道:“你们把长孙无忌抬进去,随便找个榻放上面!” “诺!” 看着他们抬着长孙无忌走入屋内,巢元方叹息道:“我这太医署得招人啊。” 魏征讶然,“不是有署吏吗?” 巢元方摇头道:“被送来太医署的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哪能让他们治?就算让他们医治,他们也不敢。” 魏征沉吟道:“你招人有没有要求?” “没有。” “那不会医术的,你要不要?” 闻言,巢元方转头打量着他,问道:“魏大夫,你不会是说你自己吧?” 魏征咳嗽了一声,捂着胸口道:“昨天被气的不轻,这会胸口还隐隐作痛,我估计得多待几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在这给你搭把手。” “老夫没钱付给你。” 魏征赶忙道:“不要钱,就是需要你帮忙写几副诊籍,我好用它请求休沐。” 巢元方不解问道:“你就不怕陛下有事找你?” 魏征摇头道:“一个程俊,就够陛下头疼了,这会陛下应该也不想见我。” 巢元方眉头一皱,“魏公,你不是答应过老夫,要给程俊一个教训?” 那也不能是现在啊,这会程俊风头正盛,指不定谁教训谁呢.....魏征嘀咕一声,旋即正色说道:“至少他现在没有露出破绽,等他有了破绽,便是我出马之时。” 巢元方神色一缓,说道:“你要这么说,那老夫答应你。” 说完,他转头看向皇宫方向,一阵头疼道:“可别再往这里送人了,再这样下去,太医署就要没榻可用了!” ………… 加更章。 第104章 这笔钱,我程家一文都不会出 程俊离开皇宫,来到承天门时,发现尉迟敬德不在,城门郎已经换人,经过询问才知道现在是换岗时间,便直接前去寻找马周。 刚一出朱雀门,他便看到马周朝这边举目张望,笑着挥了挥手,“宾王兄,久等了!” 马周眼眸一亮,当即跑到他面前,虽然程俊身上还穿戴着御史服和獬豸冠,但仍旧觉得不放心,紧张问道:“处侠兄,你还是御史吗?” 程俊莞尔道:“当然还是御史,我又没做错什么,陛下怎会罢了我的官。” 马周松了口气道:“看来处侠兄心里还是有分寸,没参陛下。” “我参了啊。” 程俊道:“我要是不参陛下,我干嘛入宫?” 马周惊愕反问道:“陛下是天子,你参天子一本,还能安然无恙的出宫?” “少说也要丢官罢职吧。” 程俊耸肩道:“要么怎么说陛下圣明呢。” 马周哑然又震惊,程俊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能将这话说出口,必然是做到了,想起他此次入宫的目的,问道:“长孙无忌怎么样了?” 程俊道:“进太医署了。” 马周睁大眼睛道:“他进太医署干什么?” “我说了他几句,他没抗住,晕了。” “……” 马周感觉更震撼了,短短的几句话,他能感觉到当时的激烈程度,绝对不亚于沙场上大军之间的交锋。 马周没有再问,毕竟涉及到陛下还有吏部尚书,这个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跟陛下说,杜景俭是冤枉的?” “没有。” 程俊摇头说道。 马周奇怪道:“你为什么不说?” “我参的是陛下,跟杜景俭有什么关系?” 马周一愣,“你参陛下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杜景俭的事吗?” 程俊解释道:“当然不是,我是一心为公。” “我脑子有点乱......”马周捂着额头道。 乱就对了,陛下和长孙无忌都被我绕晕了,要是这么快能想得明白就有鬼了...... 程俊笑了笑,马周毕竟不在现场,不知道他为了对付长孙无忌,当着陛下的面迂回了多少次,用了多少兵法。 马周相当于管中窥豹,不透露多一些信息,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明白。 程俊知道他现在肯定一肚子疑惑,但不想为他解答,这件事知道的太多,不见得是件好事。 马周此时低头仔细回想刚才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别扭,心中的好奇如同炮仗被点燃了一样,忍不住问道:“处侠兄,你别是在骗我吧?” 程俊摇头道:“我句句实话!” “不对,”马周肃然道:“句句实话,不等于说出了事实的全貌。” 他指了指远处缰绳绑在树干上的黑色突厥马,说道:“比方说这匹马有人看守,但我回来时它丢了。” “我问看守人马匹为何不见了,看守人若是说刚才他去了茅厕,回来马匹就不见了,有人可以证明他去了茅厕,他的这句话便是真的。” “但是,这匹马若是他放走的呢?” 马周一本正经道:“可见说实话,不代表说的就是实话,处侠兄,你对我还有所隐瞒,是信不过我?” 好奇心咋这么重呢......程俊有些无语,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再隐瞒。 “我抽了长孙无忌二十鞭子。” 马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捂着耳朵晃着脑袋道:“我耳朵刚才怎么失聪了,你说了什么?” “我抽了长孙无忌.....” 不等程俊说完,马周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嘴,焦急道:“别说了!” 这不是你逼我说的吗.....程俊翻了翻白眼,道:“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含糊其辞了吧,我不说是为你好,你非得挖根问底。” 马周属实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拿开手掌,神色有些懊恼和无奈,现在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了,但仔细一想还是觉得不对,问道:“处侠兄,你在什么地方打的长孙无忌?” 程俊实话实说道:“甘露殿啊。” 马周愈发感到不可思议:“甘露殿乃是陛下看奏折的地方,你在那里打他,陛下不拦着?” 程俊解释道:“陛下降的旨,我才打的他。” “陛下为什么降旨?” “我给长孙无忌和陛下弄了个罪名.....” 程俊简明扼要的将甘露殿里的事告诉给他。 马周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瞳孔中的震撼愈发的浓烈。 “离间计.....这是阳谋.....” 马周喃喃自语,随即陷入沉思,很快抬起头望着程俊,惊叹道:“这等阳谋,你竟然用了两次,真厉害!” 看到程俊投来赞赏目光,马周知道自己猜对了,兴奋说道:“你在使用离间计以前,还用了一次阳谋,就是你入宫面见陛下之时。” “陛下法眼如炬,肯定事先知道你此次入宫的目的,是为了参长孙无忌一本。” “但陛下没有想到的是,你竟会参他这个天子一本,陛下心里肯定委屈窝火,也必然会降旨让长孙无忌入宫与你对簿堂前。” 马周越想越觉得妙极,赞叹道:“如果长孙无忌不来与你对质,他就是抗旨不遵,这可是杀头的罪名,长孙无忌肯定不敢,但他要是入了宫,便会上了你的当。” “到时你就用第二个阳谋离间他和陛下的关系,兵法紧密接连,谋略环环相扣,处侠兄当言官真是屈才了!” 马周钦佩道:“你若是当了将军,一定能封狼居胥,为大唐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我看兵法是为了混职场,不是为了上战场......程俊拱手笑道: “宾王兄鞭辟入里,一语道破,当言官也是屈才了,以你的能力,应该位列宰相,使我大唐百业兴旺,政通人和。” 马周知道他是在恭维,但听着心里很是舒坦,这时看到程俊手中的圣旨,好奇问道:“陛下给你降圣旨了?” 程俊此时也对马周的强烈好奇心有了新的认识,没有隐瞒说道: “陛下打算改变月俸钱制度,降旨命我为捉钱御史,负责配合月俸钱新制度的顺利实施,简单来说,我的责任就是一天之内,弄到二百万钱。” 马周咂舌道:“二百万钱不是个小数目啊,穷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钱数,富人拿着这些钱,也可以在长安城内可以买到三套好的宅院了,不过宿国公家大业大,也不是拿不出来。” 这是在说程咬金会自掏腰包,替我解决这事......程俊读懂他的言外之意,摇头说道:“这笔钱,我程家一文都不会出!” 看到马周一副好奇模样,又想刨根问底,程俊却不想多说,望向天边的火色红云,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果断话锋一转道: “时间不早,咱们先去大安坊,那边估计已经等急了。” ………… 第一更。 第105章 贴脸开大 看着程俊走到黑色突厥马跟前解开缰绳,马周也走了过去,解开拴在旁边他自己的马匹缰绳,一起翻身上马,飞奔向大安坊。 朱雀大街上霎时响起两道马蹄声,踩碎临近黄昏时分的寂静。 二人策马飞驰,周围的景象不停的向后掠去,马周一边挥动马鞭,一边问道:“处侠兄,你此次入宫,真的没跟陛下说杜景俭的事?” “没有。” “那杜景俭的事情怎么应对?” 程俊踩着马镫,半坐在马鞍上,回头说道:“杜景俭的事,追根究底,就是长孙无忌想借捉钱令史之手栽赃陷害他,我打个比方,长孙无忌是执刀人,那六百多个捉钱令史就是刀,现在执刀人已经没了,咱们还用怕一把刀?” 马周提醒道:“但这把刀已经架在杜景俭的脖子上,没了执刀人,也能伤到杜景俭!” “所以我要法办那六百多个捉钱令史,废了这把刀!” 程俊握着缰绳,目视前方道:“我已经说服陛下,让他废除公廨本钱,废置捉钱令史一职,那些捉钱令史不足为虑。” 马周眉头一皱,紧追上他说道:“捉钱令史为朝廷敛财,是陛下降的旨意,你要法办他们,天下人难免会觉得陛下是在狡兔死走狗烹,陛下有没有给你降下旨意,让你法办他们?” “没有。” 马周叫道:“那陛下就是不同意啊!” 程俊放慢马匹速度,和他并行,解释道:“陛下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局势洞若观火,你还想不明白吗?” 马周眸光一闪,立即反应过来,说道:“陛下不同意降旨,意在不想让天下人觉得他是在狡兔死走狗烹,陛下没有正面回绝,是在告诉你,此事只要不牵扯到陛下,就可以法办捉钱令史?” 一点就通,不愧是未来宰相....程俊笑道:“不错!” 马周疑惑不解道:“但是,你要法办他们,手里没有人马啊,大安坊那边有大理少卿胡演在,他是长孙无忌派过去的,肯定不会出面帮你,你又没有法办那些捉钱令史的圣旨,他决然不会协助于你,甚至可能阻挠你,陛下这不是给你出难题吗? “我有办法,走。” 程俊没有多做解释,毕竟解释起来太浪费时间,敷衍了一句,便扬起马鞭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周立即追了上去,忽然发现这不是前往大安坊的路,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先去西市买纸,等会我有用!” 程俊扭头说道:“杜景俭家里穷,没有多少纸张,对了,你身上有钱吗?” 马周连忙道:“有!西市一般的纸张,一百张六十文钱,更好一些的纸是三文钱一张,你要哪种?” “当然是便宜的,买一百张足够,钱够吗?” 马周算了算怀里的钱,点头说道:“够了,到时你还我?” 程俊脸色一肃,转头看着他,沉声道:“这是公事,你找温大夫报销!” “……” 你们程家真打算一文钱不出的啊.....马周嘀咕了一声,点头道:“你先去大安坊,我去买就行!” “劳烦宾王兄了!等会大安坊杜家门口碰面!” “好!” 目送马周离去,程俊手掌勒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大安坊而去。 很快,他策马飞入大安坊。 临近杜家大门时,程俊远远看到两伙人还在对峙着。 和开始的站立对峙不一样,此时他们都坐着,有的坐着胡凳,有的坐在路边,直接席地而坐。 众人看到一个骑着黑色突厥马,穿戴獬豸冠御史服的魁梧少年前来,纷纷起身。 “程俊来了!” 庐陵公主神色欣喜,其他武官们脸上也露出笑容。 他们已经从李靖口中得知,程俊入宫解决此事去了,现在程俊过来,也意味着此事得到解决,他们彻底放心了。 等到程俊翻身下马,李靖立即迎了上去,武官当中,他最清楚程俊入宫是去做什么,看到他握在手中的圣旨,咂舌道:“你真把陛下给参了?” “参了。” “陛下......没怪罪你?” 程俊笑道:“没有。” 李靖暗暗感慨,我儿要是有他这个能耐,老夫哪舍得动手啊,随即问道:“还需要老夫帮忙吗?” 程俊斜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理少卿胡演,沉吟道:“等会可能需要李伯父帮把手。” 李靖爽快道:“你尽管说就是。” 得到李靖的回应,程俊笑了笑,任由黑色马匹跑去路边吃草,手握圣旨大步走到了杜家大门门口,对上众人投来的目光,高高举起圣旨朗声道: “圣旨!” 胡演脸色一变,没想到程俊竟然能请到圣旨,大唐皇权至高无上,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面对圣旨,不行礼就是大不敬,他不敢多想,连忙对着圣旨作揖到底。 包括李靖等武官在内,也纷纷朝着圣旨作揖。 六百多名捉钱令史此时忐忑不安起来,面对圣旨,不敢有丝毫失礼,和其他人一起低头作揖。 程俊打开圣旨,低头看着上面的文字,提炼出关键信息,朗声道: “陛下有旨,即刻起,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一职!” “啊?” 武官们闻言,纷纷抬头望着他,一脸愕然。 庐陵公主也睁大了眼睛,不是入宫解决这里的事了吗? 这是一件事吗? 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和杜景俭的事是两回事! 大理少卿胡演也愣住了一下,本来已经决定带人回大理寺,听到这话立即收起离开的心思,看着程俊没了下文,忍不住问道:“这就没了?” 程俊合拢圣旨,乜了他一眼,问道:“胡少卿没听够?那我找人给你再念念。” 说完,他转头将圣旨递给李靖说道:“李伯父,请你拿着圣旨,带胡少卿去一边,多念几遍给他听。” 还是他有办法啊.....李靖秒懂程俊是要让自己拖延住胡演,当即伸手接过圣旨,望向一脸铁青的胡演,忍住笑意指着远处的街路口,说道: “胡少卿,那边清净,老夫在那里念圣旨给你听如何?” 胡演冷哼道:“不去!” 程俊闻言目光凌厉的望向他,呵斥道:“胡少卿,你什么态度?让你聆听圣旨,你不听,你是在藐视君王?” 胡演听到自己被扣了这么大的罪名,浑身一个激灵,惊怒道:“你别瞎说!我刚才已经聆听一遍圣旨,而且你刚才宣读圣旨的内容,我都全部记下了!” 程俊挑眉问道:“那我问你,我刚才宣读圣旨时,念了多少个字?” 胡演回想了一下说道:“二十二个字。” 程俊看向李靖道:“李伯父,你打开圣旨看看,上面有没有二十二个字?” 李靖打开一看说道:“少说一百个字。” 程俊转头问道:“胡少卿,圣旨你没有听全,你是不是该再听一遍?” 胡演怒然,“程俊,你这是在针对我!” “我针对你什么了?” 程俊眉头一皱,摊开双手对着众人,语气不忿道:“这里少说有七八百人,这么多人里面,就只有你一个说没有听够旨意,我让李尚书多念几遍圣旨给你听,不是在满足你吗?我这样满足你,你却说我的不是,你这不是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吕洞宾与狗,我程俊与胡少卿你吗?”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 第106章 定点清除 “哈哈哈哈哈!” 五十多名武官闻言纷纷发出爽朗的笑声。 庐陵公主捂着嘴唇也没忍住发出笑声。 虽然他们不知道东郭先生,农夫,吕洞宾这几个人物,但听到程俊将他自己比做他们,又将胡演比做狼、蛇、狗,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好话。 胡演也听出他在骂自己,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登时脸色一黑,指着程俊怒声吼道。 “程俊,你是八品监察御史,我是四品的大理少卿,你敢骂我,你是在以下犯上!” “我骂人了吗?” 程俊挑了挑眉头,转头看向李靖问道:“李伯父,我骂人了吗?” 李靖秒懂,没憋住噗呲笑出声。 武官们见他笑出声,瞬间明白过来,程俊意思是说他骂的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 “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拼了!” 胡演气的睚眦欲裂,撸起袖子,提起拳头,怒不可遏冲着程俊而去。 看他要动手,李靖眼瞳一凝,对周围的武官们使了一个眼色。 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心领神会,立即走过去拦住胡演,死死拽住他的左胳膊,劝道:“胡少卿,你现在有理,千万不要动手,一动手就没理了!” 胡演激动猛甩左手臂道:“你给我撒手!” 秦琼不仅没有撒手,反而还握住了他的左肩膀。 这时,右卫大将军侯君集快步走到胡演跟前,拽住胡演的右胳膊,同时按住他的右肩膀,板起脸庞道: “胡演,你闹够了没有,你几十岁的人了,跟一个少年较什么劲。” 胡演双臂被押住,仿佛是被缉拿了一样,登时勃然大怒,还不等他吼叫出声,忽然一只手掌从身后伸了过来。 同时传来左卫大将军柴绍的声音:“胡老弟,你得听劝啊!” 下一秒,胡演感觉脖子一紧,呼吸都有些不畅,脸色都涨红起来。 他奋力挣扎着,但秦琼、侯君集、柴绍的力气很大,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都挣脱不开。 胡演忽然感觉小腿被人踹了一下,感到一痛。 整个人随即腾空而起,脸朝下。 胡演这时感觉脖子松了,呼吸顺畅了。 他的脸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 胡演睁大眼睛望着逐渐靠近的地面,都来不及绝望。 砰!! 还是武官们会玩啊.....程俊看着胡演如同倒栽葱一般,被三人合伙栽在地面上,立即咬了一下嘴唇,忍住喷出的笑声,然后快跑到胡演面前,将他翻了一个面,大声呼唤道: “胡少卿,胡少卿?” 胡演仰面朝天,歪着脖子,鼻血横流,闭着眼睛怎么叫也叫不醒。 晕了.....程俊抬头看向三人,见他们一脸无辜的模样,神色悲痛道:“你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胡少卿自己把自己绊倒,不出手扶他一下子?” “噗呲.....”侯君集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琼也一阵忍俊不禁。 柴绍莞尔,听出程俊是在为他们开脱,立即回应道:“我们刚才抓他的时候,没扶住。” 程俊脸上的悲痛瞬间变成认真,提醒道:“不是抓,是劝。” 柴绍见他脸上神色一会悲痛一会认真,收放自如的模样,差点没笑喷出来,附和道: “对对对,是劝,刚才我们仨劝胡少卿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我现在也后悔的很,要是刚才手稳一点,就把他扶住了!” “这么说,你们也是好心了。” 程俊见胡演没有大碍,也彻底放下心,指了指停放在街口,一名捉钱令史的牛车,说道: “你们赶紧送他去太医署!” “明白!” 秦琼、侯君集、柴绍纷纷点头,一起将胡演搬到牛车上。 程俊目送三人赶着牛车往太医署而去,心里松了口气。 大安坊这边,最不稳定的一个因素,其实就是大理少卿胡演。 毕竟胡演是长孙无忌用公文差遣来的人。 不管他跟长孙无忌是不是一伙的,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依法办事而来到这里,胡演在这里受了这么多气,肯定会阻挠他。 所以必须定点清除。 这也是程俊为什么故意拿话刺激胡演的原因,就是激怒他,逼他先动手,到时还手可就是正当防卫了。 可惜被人捷足先登...... 程俊有些遗憾,来大唐到现在三天时间了,这是他当御史的第二天,他除了打了程咬金一拳,往魏叔玉、封言道后背打了一掌,以及给那个叫朱源的大安坊坊正一耳光以外,就再没有动过手。 程俊转头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一百名大理寺问事。 这些人都是胡演带来的。 此时,一百名大理寺问事看到程俊投来目光,纷纷浑身一激灵,同时后退半步,神色惊恐万分,心惊胆战。 其中资历最深,也是此次带队的中年大理寺问事喉咙攒动了一下,走向了程俊,脸上带着刻意的讨好,行叉手礼道: “程御史,我们也要回去了,告辞!” 程俊摇头道:“你们不能走。” 中年大理寺问事心中一紧,小心翼翼道:“敢问程御史,我们为何不能走?” 程俊问道:“我问你,我们御史台办事,你们大理寺有没有协助的义务?” 中年大理寺问事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像没有......” “嗯?” 看到程俊脸色严肃望向这边,中年大理寺问事浑身一激灵,果断改口说道:“有的!卑职刚刚想起来,我们孙棘卿说过,御史台有留人问询之权,但因御史台无狱,所以御史台会将需要留问的人,暂时关押在大理寺!也就是说,御史台办事,我们大理寺确实应该从旁协助!” 棘卿,是大理寺卿的别称。 孙棘卿,说的便是大理寺卿孙伏伽。 真是个识时务的好俊杰啊.....程俊脸上露出笑容,“你说的很好,我很满意。” 中年大理寺问事闻言心里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脸上讨好笑容更浓厚几分,小心翼翼问道: “程御史,您需要我们大理寺的人在旁协助吗?” ………… 加更章。 第107章 请君入瓮 “有劳了。” 程俊笑吟吟拱了拱手。 “分内之事。” 中年大理寺问事连忙抱拳回应道。 程俊见他如此识时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步敢当。” 程俊琢磨着他话的意思,确定这是他的名字,不是他的拒词,露出笑容拱手道: “御史台和大理寺表里相合,这次你协助于我,等到你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也会从旁协助。” 步敢当连忙道:“卑职不敢当。” 程俊沉默了两秒,说道:“步问事,请你先带人将这四个街口全部看守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诺!” 步问事回头大吼道:“跟我来!” 霎时,一百名大理寺问事闻声而动,代替武官们把守街口。 武官们看的目瞪口呆,属实没想到刚才还和大理寺水火不容,因为程俊的到来,赶走了大理寺少卿胡演以后,现在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了。 夕阳之下,一道马蹄声忽然踩破杜家大门外的寂静,朝着这边而来。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马周身穿公服策马飞驰而至。 看到对方是御史台的人,步问事立即挥手,让人放马周进来,等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时,不忘向他抱拳致意。 马周翻身下马,有些意外大理寺人的态度竟然这般友好,颔首示意之后,握着一沓纸张来到程俊面前,问道:“处侠兄,我没来晚吧?” 程俊笑道:“时间掐的刚刚好。” 马周看了看四周,发现少了一个大理寺少卿,感觉有些奇怪,问道:“胡演呢?” 在这里,少谁都不该少了胡演才对。 程俊解释道:“被送去太医署了。” “……” 马周呆呆看着他,这才多一会功夫,他就又送了一人去太医署? 太医署的太医令巢元方估计要骂街了..... 程俊见他目光古怪,再次解释道:“跟我没关系。” 然后对方看他的目光更古怪了。 马周收回心神,将手中的一沓纸张递了出去,说道:“处侠兄,这是你要的。” 程俊将纸张接到手里,发现纸张尺寸竟然比想象中的大,有两张a4纸那么大,挥手道:“走,进去说。” 说完,他带着马周以及步问事走到杜家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正准备关上时,李靖走了过来,笑呵呵道:“老夫能旁观一下吗?” 程俊肃然道:“李伯父是自己人,又是小侄的长辈,问这话,不是折煞小侄了吗?快进来!” 李靖哑然失笑,他都不得不承认,程俊这张嘴说好听的话时,甜的像是往人心里塞蜜饯一样。 当然,说难听的话时,属实是叫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俊等他进来之后,立即关上门。 杜母在堂屋听到声音,探头出来一看,欣喜道:“程三郎。” “杜大娘,怎么没看到景俭兄?” 程俊笑吟吟问道。 杜母连忙道:“我让他躲在屋子先别出来,你要找他吗?” 程俊沉吟道:“暂时不用,杜大娘,你现在也躲进去,不要让人看到你和令郎。” “好!” 杜母立即又没入堂屋,将屋门关上。 程俊找来一张案几,和一把裁刀,和笔墨纸砚,放在院子里。 马周则找来三个坐垫,分别递给程俊和李靖。 李靖笑吟吟接过放在地上,坐在程俊旁边,饶有兴味的望着他的动作。 程俊将圣旨放在桌上,折叠起纸张,说道: “宾王兄,你过来搭把手,先帮我把这些纸张裁剪成这样。” 程俊给他示范了一下,将纸张用小刀改成a4纸大小。 马周坐到他旁边,看他演示一遍后,点头示意知道怎么做了,旋即低头一丝不苟的割着纸张折叠起来的接连处。 等将纸张全部裁剪完毕,马周抬起头,看到程俊正在拿笔在纸张上写字。 程俊写字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写好一张。 马周好奇拿过来看了一眼,纸张上面的内容,都和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有关。 等到程俊停笔,马周特地数了数,发现他已经写了十页,每一章上面的内容都不重复,有些不解的问道:“处侠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程俊拿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内容说道:“前面是我将要提出的问题,那些捉钱令史怎么回答的,等会你都记在每个问题的后面。” 马周恍然道:“明白!” 程俊转头看向中年大理寺问事,说道:“步问事,你去叫一个捉钱令史进来,记住,从他们中间挑。” “诺!” 步问事连忙抱拳应诺,很快,他便领着一名大肚便便的中年捉钱令史走了进来。 那名中年捉钱令史看着院中的三人,低头行礼道:“卑职鲁伍,见过程御史,马御史,李尚书。” 程俊站起身,负手而立在他面前,注视着对方,缓缓问道: “鲁伍,根据陛下的旨意,即刻起你不再是捉钱令史,但你毕竟还是诸司令史,所以,本官仍称呼你鲁令史。” “鲁令史,你在哪一司任职?” 鲁伍回答道:“卑职任职于长安县县衙。” 程俊道:“你经营朝廷给你的五万钱已有半年,这半年来的利息,现在何处?” 鲁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回应:“卑职每月会收上来四千钱利息,交给县丞,这些钱一部分用于县衙的支出,一部分会成为月俸钱,这个月的月俸钱已经发了,已在百官之手。” “那五万本钱,现在何处?” “已经经营出去了。” 程俊话锋一转,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当的捉钱令史?” 鲁伍道:“去年年底。” “今年以来,有多少人从你这里借过钱?” “十人。” “这十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 程俊指了指身后的案几,说道:“你现在将他们的名字,还有住的地方,全部写下来。” 鲁伍走到案几跟前,席地而坐,拿起笔正准备写,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问道:“程御史,还完钱的人,也需要写吗?” “需要。” 鲁伍皱眉道:“卑职不明白,程御史为什么需要他们的名字?” 程俊指了指案几上的圣旨,说道: “这是陛下降的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的旨意,所以你借出去的这些钱,将由我替朝廷全部收回来。” “陛下仁德,任命我为捉钱御史,我要将今年借过公廨本钱的人全部记录下来,日后退还他们付过的月息。” 程俊看着他问道:“你还有问题吗?” 鲁伍恍然,没有察觉出问题,摇头道:“没有。” 程俊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开始了,务必要将借这笔钱的人的姓名、地址写的详细一些。” “诺。” 程俊看着他写完,再次问道:“好了,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外面那些捉钱令史中,谁和你关系最近?” ………… 第一更。 第108章 九曲十八弯 鲁伍放下笔站起身,正对着程俊,不假思索的说出一个名字:“董才亮,他和我都在长安县衙任职。” “董才亮多大年龄?” “三十有八。” “哪里人?” “长安县人。” 程俊问道:“你对他捉钱的事知道多少?” 鲁伍回答道:“差不多都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去年年底当的捉钱令史。” 程俊微微颔首,说道:“既然如此,你替他写了吧,等会我也不用叫他进来,你们等会一起走,你看可以吗?” 鲁伍连忙道:“可以!” “那好,我问你,有多少人从他那里借过钱?” “八个。”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看到鲁伍点头,程俊指了指桌上的纸笔,说道:“写上。” “诺!” 鲁伍再次席地而坐,提笔挥毫写完,不仅写下了从董才亮那里借过公廨本钱的人的名字,还详细的写下这些人居住的地址,旋即站起身,眼巴巴看着程俊。 “程御史,你要卑职做的,卑职都做完了,还有什么吩咐?” 程俊笑道:“没有了,谢谢你的配合。” 鲁伍拱手道:“卑职不敢当!” 程俊听到他的回应,下意识转头看向中年大理寺问事,见他正在盯着鲁伍,沉默了一下,说道:“步问事,你去将董才亮叫进来。” “诺!” 等到中年大理寺问事离开,程俊又转头对着李靖,指着鲁伍道:“李伯父,麻烦你叫个叔伯进来,将鲁伍带到街口。” “好!” 李靖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张亮挥了挥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亮点了点头,带着鲁伍离开了杜家。 李靖走回到程俊面前,看着他拿起马周执笔记录的纸张低头看着,问道:“处侠贤侄,陛下真的降旨要你退还借过公廨本钱之人的月息?” 马周也抬头好奇看着他。 程俊摇头:“没有。” 李靖脸色一变,“你这不是假传圣旨吗?” 马周也吓了一跳,假传圣旨,是很严重的欺君之罪,属于大逆不道,假传圣旨者要被处以极刑,涉事者也要受到牵连,将被处以连坐。 程俊看着二人瞪过来的不可思议目光,皱了皱眉,一脸困惑道: “我什么时候假传圣旨了?” 马周先说道:“你刚才说的啊,我过耳不忘,听得清清楚楚!” “你刚才对鲁伍说,‘陛下仁德,任命我为捉钱御史,我要将今年借过公廨本钱的人全部记录下来,日后退还他们付过的月息’, 对不对?” 程俊看着他解释道:“宾王兄你仔细琢磨琢磨,跟陛下有关的话,我是不是只说了‘陛下仁德,任命我为捉钱御史’?” “我后面说的话,分明是我自己的意思,怎么能是假传圣旨?” 马周听得一呆,“可是鲁伍确实是以为你传的圣旨啊。” 程俊反问道:“他理解有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靖看着马周哑然的样子,感慨道:“你们这些当言官的,嘴里说出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就像程俊,他刚才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可连在一起,就是能把鲁伍绕进去,让他不知不觉的上当。 这时,中年大理寺问事推门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圆脸令史。 “程御史,卑职将人带到!” 等到步问事应完话,圆脸令史低头行礼道:“卑职长安县衙令史董才亮,见过程御史,马御史,李尚书。” 程俊盯着他,舌战惊雷道:“董才亮,你可知罪?” 在场四人同时望向了他,一脸愕然。 李靖琢磨着他的话,没想明白,便看向了马周,见他也一头雾水。 更别说中年大理寺问事和董才亮了。 董才亮回过神,困惑道:“卑职何罪之有?” 程俊拿起十张纸,走到了他面前,在他面前先是晃了一晃,随即说道: “这是鲁伍的认罪供词,上面写的是他如何将五万公廨本钱强借给人,以及如何强行让对方还月息的经过。” “你若是不信,看看这个。” 程俊从十张纸中抽出一张递给他说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他亲笔写的受害者的人名,一共十个人,你和鲁伍关系要好,应该都知道这些人吧?” 董才亮将信将疑的接过纸张,当看到上面的十个人名,以及对方的住址,登时脸色一变。 这十个人的名字,他有印象,没有一个是胡编乱造的,而且这十个人里,至少有一半是还完钱的。 如果鲁伍没有供罪,他写还完钱的人名干什么...... 董才亮越想脑子越乱,越想心中越慌。 “你再看看这张。” 这时,一张纸忽然递了过来,董才亮看了一眼,见到自己的名字,以及找他借过钱的八个人名,瞳孔猛地一缩。 程俊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声音冷了下来,说道: “董才亮,你将公廨本钱强行借给他们,时限一到,又找他们强行要了利息,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会败露?” “现在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你说,要如何收场的好?” 李靖坐在马周旁边,听出程俊是在诈董才亮,再看董才亮一眼,见他体若筛糠,面色苍白的模样,心中了然。 他上当了..... 李靖心里想了想,发现也不能怪董才亮,换做是他,肯定也会被诈出来。 毕竟纸上的名字不是胡编乱造的,是鲁伍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再加上程俊的问话角度,让董才亮下意识的以为鲁伍是真的招供了。 “程御史.....卑职是捉钱令史啊。” 此时,董才亮回过神,声音带着颤音道:“卑职奉命捉钱,为的也是朝廷,从未有过半点私心,何况捉钱令史乃是陛下降旨置设的.....” “住口!” 程俊眼瞳一凝,见他提到了李二,当即喝止住道:“陛下让你们这些令史捉钱,可曾让你们祸害百姓,夺民之利,使其家破人亡?这时候往陛下身上扯,你是要给陛下泼脏水?” 董才亮脸色一变,慌张道:“卑职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脸色这才一缓,指了指桌上的圣旨,说道:“这封圣旨,是本官今天入宫请来的旨意,本官告诉你,当时吏部尚书也在现场。” “现在大理寺少卿已经被送走了,大理寺问事,也在旁协助本官,你死期到了,明不明白?” 程俊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看着董才亮愈发苍白的脸色,斥责道:“你现在是生是死,就在本官一念之间,你要是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 第二更。 第109章 哟,逮到! “我.....我.....” 董才亮吓得七魄出走六魄,浑身哆嗦着,颤声道:“卑职若是说了,是不是可以将功折罪?” 程俊淡淡道:“本官送你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董才亮面如土色道:“卑职确实将公廨本钱强借于人.....” 程俊打断他道:“本官不想听你说这个!” “卑职确实让人强还月息......” 程俊又打断他道:“本官也不想听这个!” “卑职确实致人伤残......” 程俊再次打断他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董才亮咀嚼着他说的重点二字,忽然若有所悟,猛地抬头说道:“程御史,卑职这次之所以来到大安坊,是受吏部调令,前来声援吏部林令史。” “主要目的,是为了栽赃杜景俭!” “卑职和大安坊坊正朱源有些来往,听他说,吏部有人要拿杜景俭问罪,栽赃之法,就是坐实杜景俭确实私藏八两黄金的公廨本钱!” “因为卑职和朱源的关系,他向林令史举荐了卑职,这次栽赃陷害杜景俭的八两黄金,就在卑职的牛车上!” 董才亮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隐瞒的说道:“若是程御史不信,可以叫人搜一下卑职的牛车,那八两黄金,可以证明卑职说的句句属实!” 马周闻言抬头看着他,忘记了记录。 李靖坐旁边听完,神色呆滞。 他们没想到,叫进来的这个叫董才亮的人,竟然是这么大的一条鱼! 程俊也有些意外,他原本是想将这些捉钱令史一个个过一遍堂,已经做好通宵的准备。 没想到,刚开始就捞到了大鱼。 不过也是有迹可循,大安坊在长安县,坊正跟县衙里的人有关系,再正常不过。 这人是欧皇吧......程俊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副听八卦模样的中年大理寺问事步敢当,哑然失笑。 六百多个人里面,能精准的带来长安县县衙的人,这要是买彩票,怕是能中头奖,玩几率游戏,肯定被人大骂狗托。 程俊收回目光,望向了董才亮,眉头一皱,问道:“让你说公廨本钱的事,你说这些干什么?” “……” 杜家院子里,霎时寂静无声。 李靖、马周、中年大理寺问事齐刷刷看向了程俊,目光充满愕然和异色。 董才亮也是一脸呆愣,疑惑不解道:“程御史,你不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程俊指向圣旨,肃然说道:“我此次前来是宣读圣旨,告诉你们陛下废除了公廨本钱和废置捉钱令史,什么时候说过,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杜景俭一事?” 董才亮听得脸色一变,“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今天入宫请旨,长孙尚书也在场......” 程俊挑眉道:“长孙尚书被陛下视为心腹,又是能臣,废除公廨本钱这么大的事,陛下询问他的意见,很合理不是吗?” 董才亮神色呆滞,这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现在再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官身为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董才亮,你要为你刚才说的话负责!” 董才亮知道彻底完了,面色苍白,身体哆嗦着道:“卑职没有虚言。” 程俊转头说道:“步问事,将吏部林令史,还有大安坊坊正叫进来!” “诺!” 中年大理寺问事看见事情洞若观火,当即抱拳,快步走出了杜家大门。 很快,他带着神色不安的林令史和朱坊正走了进来。 二人刚才在外面看到鲁伍被叫进去,还不觉得什么,但看到董才亮被叫进去,立即变了脸色,惶恐起来。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程俊会如此精准的找到这个人。 此时看到董才亮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站在旁边,二人便知道事情败露,彻底慌了。 程俊看着二人,呵笑了一声道:“二位,这里又不是刑部狱,大理寺狱,京兆府狱,你们怕什么?” 二人闻言神色更慌张了。 林令史身为吏部的人,阅历不俗,强行让自己镇定,望着程俊道:“程御史,你让我们进来,所为何事?” 程俊认真道:“我想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死鸭子嘴硬。” “……” 林令史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还是咬牙道:“卑职不明白。” 程俊笑呵呵道:“你不明白很正常,死鸭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嘴有多硬呢,不过你俩的嘴虽然一样硬,但你比死鸭子强一点,你至少还活着。” 林令史脸色涨红道:“卑职当真不明白!” 程俊满意道:“我就喜欢你现在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 林令史眼睛都红了,看向站在旁边的董才亮,暗暗骂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随即呵斥道: “董令史,你都说了什么?” 董才亮哆嗦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林令史脸色一变,骂道:“你这是诬陷!” 董才亮闻言不服气道:“朱坊正给我塞八两黄金的时候,你当时就在场,怎能说我是诬陷?” “你——” 林令史气的睚眦欲裂,看向朱坊正,却见他竟然翻起白眼,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骂道:“两个废物!” 说完,他转头直勾勾盯着程俊,警告道:“程御史,我告诉你,这件事跟长孙尚书有关!” 李靖、马周同时看向程俊。 程俊挑了挑眉,指了指案几上的笔墨,说道:“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若是说不明白,就写在纸上,你想到了谁,就写谁的名字。” “你写一个,我就参一个,你把文武百官写进去,我就把他们全部参了!” “你要敢说这件事牵扯到了天上,我程俊就敢半夜焚表参玉皇!” ………… 加更章,求礼物~ 第110章 我要那亏过心的鬼目中有王法 程俊这是要疯啊......马周听得一阵咂舌,半夜焚表参玉皇,这可比参陛下猛多了。 李靖扯了扯嘴角,看向程俊的目光满是古怪,以这小子的性格,怕是真能干出这种事,就没他不敢参的。 林令史也被说的哑口无言,但他心里知道,这时候必须摘清自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令史,你是吏部属吏,不是官员,所以你不清楚为官做事的逻辑,也很正常。” “长孙无忌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且有权任免除御史台以外的四品及以下官员。” “所以,他堂堂一个吏部尚书,需要出主意吗?” 程俊瞅着他道:“想办法出主意的,永远是底下人要做的事,他这个吏部尚书,要做的就是等到底下人想好了办法,对他们点一下头,准许底下人放手去干。” “至于怎么做,那也是下边人该操心的。” 不然怎么叫领导呢......程俊按捺住追思前世领导的冲动,继续说道:“而且,你想将锅甩到长孙尚书身上,也是想多了。” “我给你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况,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程俊负手站在林令史面前,说道:“你和朱坊正二人得知长孙无忌生气是因为我参了皇后娘娘一本,又听说杜景俭请我来家里做客,所以你们想要通过栽赃杜景俭,来对付我。” “你们二人的动机,显然是为巴结上官,以获得擢升的机会。” “如果我没猜错,将杜景俭和公廨本钱绑在一起的法子,应该是朱坊正想出来的吧。” 林令史瞳孔猛地一缩。 程俊看到他的变化,便知道猜中,呵笑道:“至于这件事随后扩大,从勒令杜景俭还二百钱,变成他私吞五万公廨本钱,应该是你想出来的。” “你利用职务之便,说动吏部侍郎刘林甫下达批文,然后带着六百多名捉钱令史跑来这里,却不想连杜家的门都进不去,看到刘林甫被我弄走,你便将希望寄托于长孙无忌。” “你应该是回去告诉了长孙无忌,说你有办法坐实杜景俭私吞五万文公廨本钱的罪名。” 程俊看他额头上冷汗直流的模样,继续说道: “长孙无忌是老狐狸,绝对不会授人以柄,所以他会说他觉得这件事确实有可疑之处,应该查个清楚,然后叮嘱你来查。” “我说的对是不对?” 程俊问道。 林令史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望着程俊,他至少猜对了八分。 程俊接着道:“杜景俭涉及的本就是你手里的五万文公廨本钱,长孙无忌让你来查,合情合理。” “大安坊位于长安县之中,他下达公文让长安令出面帮你,也是合情合理。” “事情迟迟没有解决,他下达公文让大理寺少卿胡演过来看看,这做从中协调,更是合情合理。” “这么多武官聚集在大安坊,他为了各方着想,所以请德高望重的太子少保李纲出面,谁能说他的不是?” “说好听一些,他这叫顾全大局,一心为公。” 简直跟我一样大公无私......程俊心里默默说完,看向林令史说道: “从方方面面来讲,确实如你所说,长孙无忌与此事有关。” “但是,他早已经把他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人家依法办事,应该得到陛下褒奖,而你的所作所为,却只会得到朝廷的严惩,你拿得出长孙无忌当面命令你栽赃嫁祸杜景俭的证据吗?” 程俊看他面色苍白的样子就知道他拿不出来证据,继续说道:“你拿不出来证据,却在这里意有所指你的所作所为都来自于按照长孙无忌的命令,按照我大唐律法,这叫诬陷!找死也不是你这样找的,再者,你觉得你提了长孙无忌的名字,我就会投鼠忌器?你这叫想得太多,长孙无忌会为了你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坏了他自己的名声吗?你如果会下象棋的话,就该知道象棋有一招叫做弃卒保车。” “而兵法中,这叫李代桃僵。” 马周喜欢下象棋,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笑容,觉得他的比喻很贴切。 李靖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李代桃僵四个字时,也是一脸悦然。 李靖不知道李代桃僵是三十六计之一,因为三十六计成书于明末清初,但他是武将出身,立即便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李代桃僵,出自汉代《乐府诗集·鸡鸣篇》。 原文是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 意思是李树代替桃树受到虫害,保全桃树。 李代桃僵用在兵法里,便是付出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程俊将林令史比作弃卒保车的“卒”,李代桃僵的“李”,意思很明确,这个时候的长孙无忌,不可能保他这个捉钱令史。 李靖越想越觉得这四个字精深微妙,有些意外的看着程俊。 这小子不仅能将兵法用的如此娴熟,还有自己的理解,总结出如此含蓄而精深的言辞,此子要是放在战场上,必有大将之风啊,这等人才当言官太可惜了。 程俊不知道李靖对他产生了浓厚兴趣,此时盯着脸色苍白的林令史,面露笑容说道:“林令史,我说这么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你死定了。” 林令史心防彻底崩溃,脸上写满了害怕与恐惧,体若筛糠的跪在地上,磕头哀求道:“程御史饶命啊!” “咦~” 程俊嫌弃的看他一眼,说道: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林令史仿佛没有听到,继续磕头求饶着,程俊皱了皱眉,说道:“林令史我问你,如果你栽赃陷害之计成了,杜景俭跪在你脚下求你饶了他,你会不会饶他一命?” 林令史抬头激动道:“卑职会的,卑职真的会!” 程俊双手一摊:“但是我不会。” 林令史脸色顿时一僵。 程俊低头俯视着他,说道:“我这人平生就喜欢做两件事,一件事是要让凿过井的人,兜里能有盐巴,另一件事是要让亏过心的鬼,目中能有王法。” “似你这等栽赃陷害,目无王法,为了一己之私,欲置他人于死地的亏心鬼,我能饶你,我大唐律法岂能饶你?” 程俊的声音如同袭来的一道锋利箭矢,林令史闻言顿时瘫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 第一更。 第111章 夕阳下的落幕 马周闻言不由肃然起敬。 李靖眯起眼眸,心里更感觉他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更坚定了刚才生出的想法。 “步问事,请你叫人将林令史,朱坊正二人,带回大理寺狱,收监候审。” 程俊转头对着站在旁边的中年大理寺问事说道。 中年大理寺问事由衷敬意抱拳道:“诺!” 等到他叫人进来,拖走面色苍白的林令史和晕厥过去的朱坊正,程俊看向董才亮,问道: “董令史,你想不想去大理寺狱?” 董才亮面露惊恐,颤声道:“请程御史给卑职一条生路!” 程俊皱眉道:“外面这帮捉钱令史和你一样,祸害百姓,伤陛下仁德,你叫我如何给你生路?” 董才亮琢磨着他的话,小心翼翼说道:“程御史,卑职可以出面作证!” 程俊露出饶有兴味之色道:“作证?怎么讲?” 董才亮赶忙道:“卑职身为捉钱令史,确实有伤百姓,但从未害死过谁,外面那些捉钱令史跟卑职不一样,他们为了能够敛到钱财,得到官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程俊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要告发他们?” 董才亮语气斩钉截铁道:“卑职就是要告发他们!” 程俊转头问道:“步问事,这件事你怎么看?” “此事重大,卑职不敢做主。” 看到程俊挑眉,步敢当心头一惊,连忙改口说道: “不过按照惯例,董才亮是向御史台告发那六百多名捉钱令史的罪行,御史台有留问之权,事情没有查明以前,可以先将他们下狱,由于御史台无狱,都是将疑犯寄放于大理寺,如果程御史要抓他们的话,卑职可以代劳!” 程俊满意点头道:“那就抓人吧!” “诺!” 步敢当心中一松,快步走到杜家大门门口,对着百名大理寺问事大喝道: “来人,把这些捉钱令史,全部抓起来!” “诺!” 一百名大理寺问事们当即抱拳,拔出腰间的唐横刀,配合有度的将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围在中间。 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又惊又怒。 “我们没有犯法,凭什么抓我们?” “我们要上告!” “你们无权抓我们!” 李靖这时走了出来,目光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抓你们自然有抓你们的道理,你们觉得有冤屈,也不该在这里嚷嚷,大理寺狱才是你们鸣冤的地方!” 说完,他看向身穿紫袍的段志玄,说道:“志玄,你带人帮忙,送他们去大理寺狱!” “好!” 段志玄咧了咧嘴,当即带着武官们走向了六百多名捉钱令史。 看到段志玄带着五十多名魁梧武官走了过来,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他们跟大理寺问事不一样,惹毛了他们,可是会挨打的,只得乖乖的去往大理寺狱。 还是他们靠谱......程俊目送武官们和大理寺问事一起,押着那些捉钱令史离开,随即整理好书写的十张纸,递给马周说道: “宾王兄,还得辛苦你一下,将董才亮带回御史台,交由温大夫定夺。” “还有,你记得告诉温大夫,我现在是奉旨捉钱,他听了会明白该怎么做。” “好,我现在就去!” 马周点头接过纸张,放到怀中之后,便立即动身离开杜家,骑马回往御史台。 程俊看向身旁的李靖,语气诚恳道:“李伯父,这次多谢你能来帮忙。” 李靖笑道:“好贤侄,不必客气。” 程俊一怔,有些奇怪李靖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小心翼翼道:“李伯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要是能用到小侄的,小侄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靖笑眯眯道:“老夫这里确实有一个难事。” 程俊好奇道:“是公事还是私事?” 李靖道:“公事,改天你来兵部找老夫。” 程俊爽快点头,“小侄一有空就去!” 李靖满意笑了笑,“事情既然解决,老夫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 “好!” 程俊将他送到门外,此时来的武官之中,只剩下李靖一人,以及庐陵公主。 “伯母,这次多亏有你帮忙,不然这件事都摆不平。” 程俊走到庐陵公主面前,感激道:“以后乔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有用得到小侄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说,好说!” 庐陵公主捂着嘴唇一笑,听他的话只觉得倍感舒坦,说道:“若是没别的事,本主回去了。” “好的伯母,改天小侄一定登门道谢!” 等到李靖和庐陵公主上马离去,杜家门口,霎时一空。 此时门外就剩下程处默、程处亮兄弟,和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在旁边看完整个事件的经过,愈发对程俊感到佩服,惊叹道:“处侠兄,你是真厉害,你过来没多久,就把事情给平了,我要是有你这能耐,我爹肯定不会打我!” “宝琳兄谬赞。” 程俊一笑,指着杜家大门说道:“咱们进去说?” 尉迟宝琳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我得赶紧回去,我估计我爹等不及想知道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俊颔首道:“你路上小心一些。” “好!” 尉迟宝琳咧嘴笑了笑,带着家里的六名部曲,上马离开。 程俊看向程处默和程处亮,笑道:“大哥,二哥,你们等我一下,等会咱们一块回去。” “去吧去吧。” 程处默摆了摆手说道。 程处亮忽然道:“三弟,昨天大哥吃的饼是不是杜景俭他娘做的?他家还有没有,我想尝一块。” 大哥吃的饼......程俊提取到关键词,不解道:“你昨天没吃?” 程处亮不忿道:“大哥吃的太快,我刚瞧见就没了!” 程俊望向了程处默。 程处默哼哼道:“就半块饼,怎么分?” 怎么会是半块,不是一块吗,该不会老程在我走了以后又掰了半块......程俊想明白过来,哑然失笑,说道:“我等会给你们拿!” 程处默、程处亮异口同声道:“多拿点。” “没问题,等我啊!” 程俊应了一声,便走到杜家院子里,冲着堂屋方向喊道:“杜大娘,景俭兄,你们可以出来了。” 嘎吱。 堂屋房门打开的声音划破夕阳下的寂静。 杜家母子相继走了出来,迎上程俊的含笑目光,杜景俭眼睛一红,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 程俊眼瞳一凝,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猛地一转。 杜景俭感觉眼前一晃,再抬头时,发现面前的人不是程俊,而是他的娘亲,不由愣住了。 他本想对程俊行跪拜礼,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却没想程俊竟然不接受。 杜母也呆了一下,和她儿子一起看向程俊。 程俊严肃道:“景俭兄,你我平辈相交,我哪能受你这一跪?” ………… 今天身体不适,休息一天,就不加更了,明天再加!大大们元宵节快乐! 第112章 程俊的指点 说着,程俊从杜景俭身后将他拽了起来,从始至终,都没有让他跪在自己面前。 杜景俭抬起双手,手心抹了一下眼睛里的泪水,声音哽咽道: “处侠兄,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就会被收监候审,我的仕途就完了。” “我一个读书人,没了仕途,活着跟死了没区别。”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说了,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是受了牵累。” “我该向你道歉,而不是你感谢我。” 说着,程俊就要对他作揖行礼,杜景俭连忙扶住他,声音愈发哽咽道,“处侠兄,是我连累了你,我何德何能接受你的道歉,万万不可!” 程俊一笑,情真意切道:“那你也别感谢我,我也不道歉,如何?” “我听处侠兄的!” 杜景俭不停点头道。 程俊一笑,转头望向站在旁边眼含热泪的杜母,岔开话题说道:“杜大娘,家里还有没有胡饼?” 杜母连忙道:“还有很多!” “我能全部带走吗?” “可以可以,”杜母笑道:“我去把胡饼都装起来,你们聊!” 程俊目送她走向厨房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喊道:“不要带馅儿的啊!” “噗呲......” 杜景俭这时想起,程俊上午让他将小石子包在胡饼里的事,没忍住笑出了声。 杜母笑的也合不拢嘴,“就那一茬带馅儿,后来我烙的胡饼都是不带馅的!” “那就好。” 程俊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等会吃胡饼的时候,跟刘林甫一样,把牙给崩了。 杜景俭从堂屋外面的屋檐下拿来两个胡凳,递给他一个说道:“处侠兄,你坐着。” “多谢。” 二人坐下,杜景俭发现程俊一脸的疲惫,想到他今天为自己的事东奔西走,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处侠兄也不会这么累。” 程俊揉了揉脸颊,今天确实给他累坏了,从上午到现在,就没消停过,感慨道: “跟你没关系,我这辈子这么累,肯定是上辈子当牛马当的。” “哈哈.....处侠兄真幽默。” 杜景俭以为程俊是在开玩笑,不由笑出了声。 我要只是幽默就好了,关键是真的啊......程俊在心里叹息着,前世在公司当超人,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已经有够离谱,属实没想到穿越后还能活出第二春。 穿越后的这三天,他不是在解决麻烦,就是在解决麻烦的路上。 早知道当御史比当牛马还累,我就该学大哥二哥...... 程俊忽然发现,大哥、二哥是大智若愚,虽然他们天天惹老程生气,但他们不用辛苦,挨一顿打,能躺平好几天。 “处侠兄,你说我还要不要去刑部?” 这时,杜景俭的声音传来,程俊收回思绪,看到他脸上的忧色,显然知道得罪长孙无忌的后果,沉吟说道: “刑部你就别去了,今天我在陛下面前,参了一位刑部员外郎,使他调离京城,你选择去刑部实习,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杜景俭问道:“那我该去哪里?” “去工部吧。” 程俊想了想说道:“工部上掌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下管营造、土木、水利,可谓与世无争,再者我跟工部那边没有冲突,所以我建议你去工部。” “工部......多是和匠人打交道。” 杜景俭抿着嘴唇,有些不甘心道:“我一个读书人,去了工部,以后还有出头之日吗?” 程俊神色一肃,凝视着他说道:“你不要小看匠人,也不要小看工部,我跟你讲,工部以后一定会成为我大唐最好的部司。” “你就记住一句话,万丈高楼平地起,工部,就是这块平地!” 杜景俭听得一头雾水,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读书人就应该去吏部、礼部、户部、刑部这四个部司。 吏部,是六部之首,主要负责选拔、任用官员,简而言之就是决定官员前途和升迁的部门。 能在吏部任职,去哪都是被首要讨好的对象。 户部,掌管府帑,也就是国家的钱袋子,属于国家财政大权在握,分量可见一斑。 而且,只要跟钱有关的都归户部管,其他各部要拿经费物资的,都得从户部走。 公廨本钱和月俸钱,便是由户部管理。 礼部也很重要,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礼部就是为了礼节而存在的部门,同时兼管着各州道府县的学校,以及科举事宜,权力不可谓不大。 兵部,则掌管全国武官选用和兵籍、军械、军令、驿站等事务,重要性不言而喻。 刑部,掌管着天下法律刑狱,相当于现今的司法机关,负责重大案件的审理、量刑。 但由于有御史台、大理寺的分权,所以刑部权力并没有那么大。 尽管如此,在读书人心里,刑部的受欢迎程度,还是远远大于工部。 工部负责土木、水利事宜,自然要与工匠打交道。 士农工商,沿袭已久,身份上的鄙视链很是鲜明,所以读书人跟工匠打交道,是会被其他读书人耻笑。 这也是杜景俭有些不甘心去工部的原因。 但在心里,他信任程俊,既然他让自己前往工部,那肯定有他的理由,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我一定去工部!” 能听劝,前途就不可限量......程俊笑了笑,没有过多向他解释,毕竟没有实物作为倚仗的吹嘘,说的再多也不会有人信。 就好像前世公司里的同事,经常在他面前说多有钱一样,不开bba,开个马自达上班,叫人怎么信他有钱? 一个道理,这时候程俊告诉他,以后长安城会是高楼大厦,千里江陵一日都能来回好几趟,杜景俭也不信啊。 杜母这时拎着两个箩筐,从庖厨中走了出来,“程三郎,你看胡饼够不够,不够了我再烙一些。” 程俊看着被胡饼塞得满满当当的箩筐,每个箩筐中,胡饼数量不下五十个,说道:“够了!” 说完,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箩筐,转头说道:“景俭兄,你帮我将这一箩筐的胡饼,送到尉迟宝琳家中,告诉他转交给他父亲。” 做人要讲信用,程俊答应过尉迟敬德,要送给他五十个胡饼,他不能失信。 杜景俭道:“没问题,尉迟宝琳住在哪个坊?” “长寿坊。” 程俊看了一眼逐渐暗沉的天色,说道:“等会就要宵禁,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好!” 程俊站起身,从杜母手中接过一箩筐胡饼,拎在手里,在杜家母子相送下,程俊打开杜家大门,吓了一跳。 两个青年宛若银背大猩猩般,紧贴着门槛站立。 二人看到程俊出来,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他手中的箩筐上,看到里面的胡饼,吞咽着口水。 ………… 第一更。 第113章 总是爱笑的程家兄弟 至于馋成这样吗......程俊见他们二人嘴馋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拿出两个胡饼递给他们。 “大哥,二哥,你们先吃着!” 程俊说完,回头对着站在门槛后的杜家母子,拱手说道:“杜大娘,景俭兄,我告辞了。” 杜景俭还礼道:“处侠兄慢走!”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和程处默、程处亮一起走向拴在路边的三匹马处。 走着走着,程俊发现不对,手里的箩筐变轻了,回头便看到程处默、程处亮手里各拿五个胡饼,正囫囵吞枣的吃着。 程俊看的食欲大动,也拿出一个胡饼,眯起眼眸细嚼慢咽着,不得不说,这胡饼味道真是一绝。 “三弟,你拿这么多胡饼,给人家钱了吗?” 这时,程处默一边嚼着腮帮子,一边好奇问道。 程俊嘴里含糊不清道:“给钱生分,明天我会告诉忠伯,叫他准备一些糕点送去杜家。” 程处亮咬着胡饼,拍了拍双手叫道:“懂了!这叫投桃报李!” 程俊一笑,“二哥文化人!” 程处亮眯起眼眸,很是享受他的回答,感觉嘴里的胡饼都更香甜了几分。 程处默一边伸手从箩筐里拿出胡饼,一边感慨道:“三弟你现在的人情世故,是越来越熟练通达了。” 程俊笑道:“都是从书里学的,我去牵马啊,你们等我!” “去吧去吧!” 程俊将手中的箩筐递给他们,跑去将三匹马都牵了过来,看着程处默、程处亮二人蹲在箩筐旁边,拿着胡饼往嘴里塞的模样,提醒道:“大哥,二哥,留着点回家吃。” 程处默闻言转头对着程处亮说道:“听见了吧,赶紧吃!” 程处亮不停点头,吞咽的速度更快了。 我的话,你俩反着听是吧......程俊没好气道:“你们打算在这吃完再回去?别忘了,咱爹还没吃呢。” 程处默严肃道:“所以啊,吃完再回去!” 合着是不想带回去给老程吃啊.......程俊沉吟道:“这样不好吧?” 程处默想了想,说道:“也对,这样确实不好。” 说着,他将手中的胡饼掰成两半,一半放在嘴里,一半扔进了箩筐,说道:“咱爹昨天给了我们哥俩半块,我们也得给他留半块。” 程处亮闻言咬着胡饼,空出双手,啪啪拍手叫道:“大哥说的对,这叫父慈子孝!” 这俩是真不怕回去挨揍啊......程俊想了想,从箩筐中取出一个胡饼,说道:“这块留着别吃啊。” 看到大哥、二哥投来凌厉的眼神,程俊解释道:“不给咱爹带一个完整的回去,总得给咱忠伯带一个吧?他还没吃呢。” 二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还是三弟细心!” “说的对,确实该给忠伯留一个。” 很快,三人围着箩筐,将里面的胡饼吃到只剩下一个半,方才打着饱嗝齐齐翻身上马,朝着怀德坊而去。 夕阳西下,三人骑马溜达在行人匆匆的朱雀大街上。 宵禁在即,家在城内的人赶着回家,家在城外的人赶着出城,街上车水马龙,人影如潮,三人也不敢骑的太快,免得撞到行人。 程处默和程俊、程处亮并行而走,看到程俊一脸疲惫,好奇问道:“三弟,你干啥事了,让你疲惫成这样?” 程处亮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程俊打着哈欠道:“今天下午入宫参了陛下一本,累的了。” 程处默、程处亮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对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噗呲......臣子参天子,哈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程处亮忍不住发出杠铃般的大笑声。 突如其来的笑声,响彻朱雀大街,使周围行人将目光投视到二人身上,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笑成这样。 程处默笑的眼泪都下来了,问道:“就这一件事?” 这是没听够啊......程俊看着没心没肺还在笑的二人,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件事,我现在奉旨捉钱,一天之内,要捉二百万钱。” 程处默、程处亮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噗呲”闷笑一声,再次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行人再次将目光望向二人,更好奇了,他们到底啥事这么高兴啊。 是我笑点太高了吗.....程俊琢磨了一下,并不觉得哪里好笑,看到他们哥俩笑的鼻子往外冒泡,疑惑道:“大哥,二哥,有这么好笑吗?” 程处默笑的腹部发痛,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道:“你想啊,你现在奉旨要在一天之内,弄到二百万钱,这笔钱,你从哪弄?是不是得咱爹出?咱爹知道了,是不是要拎着马槊打你?” 程处亮提醒道:“马槊被咱三弟送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再绷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程处亮也没忍住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 程俊揉了揉脑壳,试图屏蔽他们的笑声,这时,他忽然想到箩筐之中,还有他们哥俩留给程咬金的半张饼,没忍住“噗呲”一下也发出了笑声。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着骑马而行的兄弟三人,一脸纳闷。 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啊? ………… 怀德坊,程府。 程忠正用扫帚扫着门口,忽然听到马蹄声,转头望去,就看到程家三兄弟一边笑着,一边骑马而至,立即迎上去问候道: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回来啦,诸事顺利吗?” “顺利的很,哈哈哈哈!” “就是,有处侠在,能不顺利吗?哈哈哈哈!” 程忠见程处默、程处亮笑的脸颊通红,有些不理解什么事让他们能笑的这么开心,转头望向程俊,见他也是一脸笑容,更加好奇了。 “大郎,你们笑什么呢?” 程忠替他们牵马,同时好奇问道。 程处默指了指旁边的程俊,闷笑道:“处侠今天下午入宫把陛下给参了。” 程忠瞬间睁大了眼睛,嘴里发出如同惊蝉般嘹亮而高昂的声音。 “啊?”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 第114章 程咬金回府后的日常 三郎把陛下给参了? 程忠难以置信地看着程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他怎么敢的。 程处亮看程忠一脸惊愕,闷笑说道:“还有,三弟现在奉旨捉钱,陛下要他在一天之内,弄到二百万钱。” “二百万钱?”程忠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程咬金最近忙的那件事,需要大把大把的往外花钱,家里都快入不敷出了,程俊这时候让府里拿出二百万钱,程府根本拿不出来。 家里现在很缺钱......程俊从他一脸的愁容中,分析出当前程府的困境,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忠伯你别放在心上。” 程忠忍不住道:“这还不算大事?” 程处默笑声朗朗道:“我三弟还能回来,说明陛下没有难为他,当然不算大事。” 程忠忧心道:“可是陛下已经给三郎降旨,要他在一天之内弄到二百万钱,这事怎么办?” 程处默奇怪道:“这是他的事,他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 程忠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这时看到程处亮手里拎着一个箩筐,拿出一张胡饼递了过来。 “忠伯,这是我三弟留给你的,赶紧吃了吧。” 程忠接到手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笑着说道:“这杜家大娘做的饼,味道真是一绝啊,比西市卖的那些胡饼、毕罗好吃多了。” 程俊说道:“忠伯,你明天派人给他家送一些糕点,当做回礼。” “好的三郎!” 程忠点了点头,牵着三匹马跟在他们身后,走入府中。 程俊回头问道:“我爹回来了吗?” 程忠道:“郎主这会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程俊好奇道:“他去哪了?” 程忠简洁道:“城外。” 又是城外......程俊想起昨天从老程身上闻到的胭脂味,便不再多问,拿出箩筐中仅剩的半块胡饼,递给程忠,说道:“这是我大哥、二哥留给我爹的,你记得交给他。” 程忠看到半块胡饼,瞬间明白程家兄弟们的用意,是在报复程咬金,顿时感觉嘴里的一整张胡饼不香了,喉咙攒动道:“要不别交给郎主了吧?” 程俊严肃道:“你怕什么?这是我大哥、二哥的一片孝心,怎么能不给,一定要给!” 你不帮忙劝着,怎么还在旁边拱火啊......程忠看到程家三兄弟齐齐注目而来,一副严肃模样,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脸上挤出笑容道:“老奴一定转交给郎主。” 程俊满意一笑,转头问道:“大哥,二哥,没问题吧?” 程处默奇怪道:“我们是在尽孝心,有什么问题?” 程处亮附和说道:“就是,爹对咱们这么慈爱,咱们也应该好好表现表现。” 程俊发现程忠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指着他手中只咬了几口的胡饼,提醒道:“忠伯,你最好赶在我爹回来以前,把这块饼吃完,别让他看见,不然他该冲你发火了。” 程忠闻言,当即三口并两口的将胡饼吃完,然后抹了抹嘴。 “三弟,我们回去歇着了!” “我也准备歇着。” 程俊目送他们回去各自屋子,跟程忠打了一声招呼,便也回到屋子。 走进屋子之后,程俊从怀中掏出圣旨,四下看了看,在屋中找到一捆细绳,麻利的缠在圣旨上。 随即,他转身走到门口,将圣旨挂在门外,轻轻合上了屋门。 老程看到门上的这份圣旨,肯定不敢破门而入......程俊满意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躺在了榻上。 夜色降临。 程府的寂静,忽然被一道马蹄声踩碎。 程忠立即走向门口,迎面看到骏马上的人,正是身穿紫袍的程咬金,此时他醉醺醺的翻身下马,程忠赶忙牵住缰绳,问候道:“郎主回来了,老奴送你回屋!” 程咬金嗯了一声,打了一个酒嗝,任由程忠搀扶着走向主屋,坐下以后,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醉醺醺问道:“今天家里有事吗?” 程忠道:“家里没事。” 程咬金闻言酒一下子醒了大半,放下茶盏,抬头挑眉说道:“程忠,你应该听得出来,老子问的是,那三个混账东西,今天有没有惹事。” 程忠沉默两秒,随即手掌伸进怀中,取出一个裹着东西的干净荷叶,手掌哆嗦着递过去道: “这是大郎、二郎让老奴转交给郎主的东西。” 程咬金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伸手去接,先问道,“里面裹的什么东西?” 程忠硬着头皮说道:“胡饼。” 程咬金这才接到手里,打开荷叶一看,竟是半张饼,愕然道:“老子昨天不是叫你把饼送过去吗,他们怎么又送回来了?” 程忠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昨天的那半张饼,昨天那半张饼,已经被大郎给吃了。” 程咬金眼瞳一凝,“这是新的?” “对。” “怎么只有半块?另一半呢?” 听到程咬金的询问,程忠声音颤抖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大郎和二郎吃了。” 程咬金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程处默、程处亮哥俩,报复他昨天只给他们送去半块饼。 “两个孽障!”程咬金脸色铁青,猛地将半块胡饼扣在案几上,骂道: “去,把老夫的马鞭拿过来,老子非抽他们十几鞭子不可!” “诺!”程忠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留恋,唯恐程咬金将他叫住,询问关于程俊的事。 “等会!” 忽然,身后响起程咬金的声音:“处侠今天没事吧?” 程忠脚步一顿,悔恨不已,不该走的这么慢啊,转头看向程咬金,脸上挤出笑容道:“三郎没事。” “不过老奴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郎主想先听哪个?” 程咬金瞳孔再次一凝,道:“先说好消息。” 程忠说道:“陛下降旨,要三郎在一日之内,弄到二百万钱!” 程咬金瞪他道:“你管这叫好消息?坏消息呢?” “三郎今天入宫,把陛下给参了......” “什么?!” 程咬金脸色一变,蹭的一下站起身,又惊又怒道:“这叫没事?” 程忠道:“三郎确实没事,他都回来了。”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回来就算没事了吗?” 程忠小心翼翼道:“老奴现在去拿马鞭?” “拿什么马鞭!” 程咬金大吼道:“拿马槊过来!” 程忠解释道:“郎主,咱家的马槊,昨天被三郎送给尉迟敬德了......” 主屋中,瞬间陷入死寂。 许久,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程咬金脸色涨红,砰砰拍着案几,咆哮道:“去把老子的宣花板斧拿过来,没有宣花板斧,就拿菜刀!” “诺!” 程忠看着程咬金大发雷霆的模样,赶忙应了一声,快步跑出去。 很快,程咬金拎着宣花板斧,怒气冲冲来到程俊的屋子外。 当看到屋门上朝外挂着的圣旨,程咬金愣了一下,很快脸色狞然,将宣花板斧握得咯吱咯吱响。 圣旨是这么来用的吗? 屋内,程俊听到脚步声,知道老程过来了,立即从榻上坐起身,警惕的看着门口。 当看到老程没有破门而入,程俊露出笑容,圣旨果然有用啊。 这时,程俊听见屋门旁边的窗户处,传来咔嚓一声,旋即看到窗户被宣花板斧砸开,发出破裂的声音。 下一秒,程咬金手里拎着宣花板斧,翻窗而入,站在屋子里,脸色狰狞的望向他。 “……” 程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 加更章,感谢读者大大们投喂的礼物! 第115章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经过我同意了吗? 程俊万万没想到,程咬金不走寻常路,竟然翻窗进来,心中有些懊恼。 早知道多请几道圣旨了...... “小兔崽子!” 带着怒意的声音传入耳中,程俊回过神,翻开被子,起身离榻,警惕望着不远处的程咬金,为了防止意外,他还穿着御史服,说道: “爹,我劝你别骂小兔崽子,因为从遗传学角度讲,对你不利。” 程咬金不知道什么是遗传学,但他听得出来,这小子在反呛。 “孽障!” 程咬金怒然,拎着宣花板斧走向程俊,准备拿斧面叫他知道什么叫棍棒之下出孝子。 “二弟你看,我就说吧,三弟参了陛下一本,咱爹听了肯定饶不了他!” “还是大哥聪明!” 屋外这时忽然响起两道杠铃般的大笑声。 程咬金闻声动作一顿,转头透过窗户,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便看到程处默、程处亮蹲在不远处,一边朝着这边指指点点,一边哈哈大笑。 大哥、二哥来的真是时候啊......也可能他们早早就来了,就等着看老程怎么揍他,程俊指着二人,说道: “爹,你要不先收拾我大哥和二哥?” 屋外的笑声戛然而止。 程咬金回过头,盯视着他,吐字道:“不着急,老子一个个收拾,先从你开始。” “……” 他是铁了心要我挨揍啊......程俊看着程咬金一步步走过来,喉咙攒动了一下,当御史前要挨打,当了御史,还要挨打,那我这御史不是白当了吗。 眼看程咬金即将走到面前,程俊心中一横,抬手止住他,问道:“爹,你要打我,总得给个理由吧?” 程咬金冷笑道:“你一个臣子,竟然敢参天子,这叫大不敬,这个理由够不够打你?” 程俊反问道:“我参陛下,乃是公事,公廨本钱、捉钱令史祸害百姓,有损陛下仁德,我不应该劝谏吗?我有什么错?” 程咬金睁大眼睛道:“你还敢顶嘴?老子已经从程忠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你入宫参奏陛下,分明是冲着给杜景俭平事去的!” 程俊皱眉道:“胡说,我是一心为公!” 程咬金气笑了一声道:“少在老子这装,你说你参陛下,是天经地义,那老子打儿子,难道就不是天经地义?” 程俊生气道:“你不讲理啊!” 程咬金挑眉道:“你见过哪个老子打儿子需要讲理?” “三弟,咱爹这话说的没错!” 程家兄弟此时翻窗进来,程处默说道:“咱爹打我们的时候,就是这样,没理也揍!” 程咬金怒声道:“你们两个天生欠揍,打你们需要理由吗?” 程处默反驳说道:“打我们可以不要理由,但是打三弟,你总得给个说法吧?三弟都说了,他是言官,犯颜直谏是他的职责,结果你还要揍他!” “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言会道的言官,你要是把他打坏了,就是毁了咱程家,今晚上列祖列宗都得被你气的从坟头爬出来!”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我要是咱程家的列祖列宗,鞭子抽不死你!” “你们两个孽障!在老子面前当祖宗?” 程咬金勃然大怒,拎起宣花板斧的斧面,重重的拍向二人。 砰砰!! 程处默、程处亮虽然魁梧,但程咬金的力气极大,二人瞬间被拍的人仰马翻,倒在地上。 二人却跟没事人一样,噌的一下站起身,但是看到程咬金凶神恶煞的瞪过来,同时又躺回地上,哼哼起来。 程咬金见他们二人这副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怒骂道:“老子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先顶起嘴来了,说,给老子带回半块饼,是谁的主意?” 程处默不满道:“这种缺德主意,我们想不出来,我们是有样学样!”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爹你是不是忘了,你昨天叫忠伯给我们送来半块饼?你对我们好,我们也不能对你差了,你吃剩下半块给我们,我们也吃剩下半块给你,这叫父慈子孝,哪有错了?” 大哥、二哥是真不怕死啊......程俊看着程咬金被气得快要七窍生烟的模样,想了想,决定出面劝一劝,沉吟说道: “爹,你看大哥二哥对你这么好,你不该生气,应该欣慰啊。” “老子还欣慰?老子打不死你们!” 程咬金闻言暴跳如雷,怒吼一声,一个跨步冲到程俊面前,一记顶心肘砸向程俊的胸口。 砰!! 伴随着一道闷响,程俊后退两步,安然无恙的看着他。 程咬金却是脸色一变,扔掉手中的宣花板斧,一脸痛苦的捂着手肘。 程俊叹息道:“爹,前天我就跟你讲过,君子要藏器于身的道理,你怎么今天就忘了呢?” 说着,他敞开衣服,露出藏在怀里的铜镜和砚台。 程处默、程处亮看到那两样熟悉的东西,没忍住“噗呲”一声,闷笑出声。 程咬金脸色酱紫,俯身去捡宣花板斧,这次他动了真怒。 然而程俊速度更快,飞冲出去,先他一步捡起宣花板斧,从窗户扔了出去。 程咬金怒喝道:“你干什么?” 程俊严肃道:“兵法云: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简而言之,就是谁有兵器,谁就能活!” 说完,他取出怀中的砚台,攥在手里。 程处默、程处亮对视了一眼,纷纷坐起身,一脸认真的学习起来。 程咬金看了看他手中的砚台,气极反笑说道:“拿一方砚台,就想吓唬住老子?老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你这个?” 说着,程咬金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发痛的胳膊肘,一边瞪着程俊道:“知道律法怎么写的吗,子女詈骂父母者绞,你今天敢拿它打老子一下,就是找死!” 程俊想了想,也盘腿坐下,将砚台放在程咬金面前,指着它,问道:“爹我问你,这个,能不能让我免一顿打?” 程咬金板着脸庞道:“能免,但下场是死!” 程俊起身走到门口,摘下绑在门上的圣旨,回到程咬金面前坐下,将圣旨放在他的面前,问道:“这个,能不能让我免一顿打?” 程咬金道:“能免,但它小了,明白吗?你不能拿它当衣服穿,只要它遮挡不了你身体的全部,你裸露在外面的地方,老子就能揍!” 程俊将圣旨摊开,裹住砚台,然后放在地上,肃然说道:“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让我免了这顿打?” 程咬金低头看着用圣旨裹住的砚台,疑惑道:“这有什么说法?” 程俊一本正经道:“爹你刚才也说了,我要是用砚台还手,伤到了你,就是不孝之罪,按律当绞。” “但如果我用圣旨包住砚台还手,就不是我还手伤到你,而是你动手伤到圣旨。” 程俊拿起包裹着砚台的圣旨,攥在手里道:“你要是因为对我动手,使圣旨受损,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按律当斩!” “你再看我穿的什么衣服。” 程俊指了指身上的青色公服,严肃说道:“我现在是监察百官的御史,你要是动手,毁坏了圣旨,我这个御史就得参你一本!” “爹,你也不想因为打了我一顿,把自己赔进去吧?” ………… 第一更。 第116章 顶级武将的必备能力 夜色如水,凉风习习。 屋子里,寂静无声。 程咬金回过神,脸色瞬间如炭,怒骂道:“反啦,反啦!!” “噗呲......” 旁边的程处默、程处亮闻言忍不住闷笑出声。 程咬金转头目光凌厉望向二人,见他们竟然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厉声道: “是不是觉得学到了?是不是觉得,你们可以用这一招对付老子了?” “你们两个孽障,趁老子还没发火以前,从哪来滚哪去!” 程处默、程处亮看到程咬金眼神四瞥,在屋子里找趁手的东西,浑身一个激灵,起身叫道: “我困了,我现在回去睡觉!” “爹,三弟,你们也早些休息!” 因为屋门处已经没有圣旨,程家兄弟打开屋门,快跑出去,消失不见。 屋子里,只剩下程俊和程咬金二人。 程咬金回头看向程俊,见他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冷哼了一声,指着包裹砚台的圣旨说道:“把东西放下。” 程俊攥的更紧了。 看到程咬金挑眉想要动怒的样子,程俊解释道: “爹,说实在话,我不可能对你动手,我这样做,只是不想挨打而已,没别的意思。” 程咬金脸色一缓,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他,问道:“你参陛下一本,陛下当真没有怪你?” 程俊道:“真没有。” 程咬金问道:“程忠说你奉旨捉钱,一天之内要弄到二百万钱,你知不知道二百万钱是多少?” 不等程俊回答,他比划着手势严肃说道:“现在长安城一套宅院的价格,是五十万钱,你一天弄到的钱,能在长安城买下四套宅院!”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咱家也拿不出来!” 程俊皱眉道:“不对吧,咱家再穷,也不该拿不出二百万钱,钱呢?” 看到程俊投来的审视目光,程咬金神色顿时有些不自在,转过头去说道:“老子用到刀刃上了。” 程俊嗅了嗅鼻子,从他身上闻到了酒味,还有胭脂味,语气意味深长道: “我要是没猜错,这个刀刃,应该挺软的吧。” 程咬金猛地回头,恼羞成怒的瞪着他。 “得,我不问了。” 程俊干笑了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其实钱不是问题,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程咬金眼瞳一凝,说道:“子时一过,距离早朝没几个时辰,你是不是以为,睡觉做个梦,醒来钱就能到手?” 程俊解释道:“我真有办法。” “你有个屁!” “……” 程俊扯了扯嘴角,老程不信他,他也能理解,毕竟距离早朝没几个时辰,大半晚上更不可能跑出去弄钱。 在老程的认知里,肯定觉得是这笔钱,要由他出了。 程俊正思索着该怎么跟他解释,忽然听到程咬金的声音传了过来。 “家里还有些良田,明天老子派人去卖了,换钱给你,这样一来,你明天在早朝上,也能有说辞。” 程俊闻言一愣,看着程咬金正经的样子,知道是在为自己考虑,心里感动不已,道:“爹,爷卖崽田,你心不疼啊?” 程咬金看他一脸感动模样,却说出如此气人的话,怒然站起身,看到程俊一脸警惕,握紧了包裹砚台的圣旨,冷笑了一声: “你不要以为攥着这个东西,老子就对付不了你。” 话音甫落,程俊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接着手里一空。 裹着砚台的圣旨,倏然出现在程咬金手里。 程俊惊声道:“这是什么招?” 程咬金哂笑道:“当武将的,谁手上没点真功夫?尉迟敬德善夺马槊,你怎么就知道老子不会?” 我说这一招怎么看着眼熟......程俊恍然,然后看到程咬金走了过来,脸色一变,糟糕,中门大开了。 越到这个时候,越要镇定......程俊强行镇定自若起来。 程咬金见他镇定如常,一眼看出他是装的,勾起笑容道:“你手里没有了圣旨,老子现在打你,你要如何应对?” 那我只能使出最后一计......程俊诚恳道:“爹,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算你识时务!” 程咬金哼哼了一声,从圣旨里抽出砚台,放在案几上,然后将圣旨扔给了他。 程俊多少有些意外,老程竟然不打算动手了。 看到程俊一脸讶然的模样,程咬金淡淡道:“听你道歉,老子的气消了,今天放你一马。” 真的假的,不会是猫耍耗子,玩我吧.......程俊迟疑道:“爹,大哥、二哥道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饶他们一马?” 程咬金挑眉道:“挨打时候道的歉,那是道歉吗?” 程俊想了想,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程咬金继续说道:“老子放你一马,是听你说了你参陛下是职责所在,你有充分的理由,老子当然不会对你动手。” “你参陛下时,没说过分的话吧?” 请陛下赴死算不算......程俊咽回涌到喉咙的话,斩钉截铁道:“没有!” “那就好。” 程咬金满意点了点头,挥手说道:“行了,老子回去休息,你也早些歇着。” 程俊看着他的背影问道:“爹,明天你去上早朝吗?” “不去,这几天休沐!” 休沐这么久吗......程俊嘀咕了一声,等他身影彻底离开,方才关上屋门,放下所有的防备,一头倒在榻上,很快进入梦乡。 同一时间,程家主屋。 程忠站在屋外,焦急等待着,看到程咬金拎着宣花板斧回来,赶忙走过去看了看斧头,确定上面没有带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捧起手掌笑道: “郎主,时间不早了,要不要现在歇着?” 程咬金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宣花板斧,顺势递给他,说道:“明天你把家里的田契、地契都拿来,老夫有用。” 程忠恍然,说道:“郎主是想替三郎出钱?” “不然还能怎么办?” 程咬金哼哼了一声,挥手让他退下。 回到屋子里,关上屋门,程咬金来到榻边上,转头望向橱柜,看着橱里整齐叠放的发妻孙氏为他缝的紫色袍服,顿时见物伤情,语气伤感,喃喃自语道: “夫人,处侠有出息,你可以安心了......” ………… 夜色如墨,星光闪烁。 太医署,院子里,巢元方坐在胡凳上,一边给砂锅里放入药材,一边骂骂咧咧道: “都睡觉了啊,就让老夫一个人在这煎药,老夫都快八十的人,还得伺候着你们,古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夫还没生病,你们先病在榻上,等老夫哪天病了,非把你们一个个拉过来当孝子!” ………… 第二更。 第117章 穿越后的第四天 屋内,魏征躺在榻上,听着外面响起巢元方的骂骂咧咧声,有些无语,这也太能骂了。 从大理寺少卿被送来以后,巢元方的嘴就没停过。 其实魏征心里的震撼也不小,属实没想到,大下午的还能有人被送来太医署。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啊。 朝堂上穿红袍的人! 最让魏征感到震撼的是,胡演也是因为程俊,来的太医署。 要不是巢元方一直在屋外骂骂咧咧,魏征都怀疑程俊是不是跟巢元方,私底下有过什么秘密交易,不然怎么老往这里送人啊。 魏征捂住耳朵,翻了个身。 在他旁边的榻上,长孙无忌趴着,转头盯着魏征方向,眼里失去焦距,嘴里念叨个不停:“畜生啊,真是畜生啊.......” “……” 魏征虽然知道他是在骂程俊,但听着不得劲,起身抱着被子,换到刘林甫旁边的榻上。 他还没躺下,刘林甫忽然猛地坐起身,冲着地面呸呸呸个不停。 魏征嘴角抽搐了几下,抱着被子来到封德彝身旁的榻上,还没上榻,就听到封德彝嘴里喃喃自语。 他凑过去一听,发现封德彝嘴里骂着程贼,狗贼,逆贼,恶贼,总之字字不离贼,字字指的程俊,顿时有些无语。 怎么一屋子人,全都在骂程俊啊。 魏征目光望向胡演,胡演是被柴绍、秦琼、侯君集送来的,虽然跟程俊有关系,但并不大,便走到紧挨着他的空榻上。 他刚从胡演身边走过,突然胡演圆眼怒睁,蹭的坐起身,扬起拳头对着他乱挥,嘴里吼道:“别碰我,离我远点!” 魏征冷不丁的被他一拳打在腰上,吃痛一声,后退几步,一脸怒然的扔下被子,骂道:“这没法睡了!” 他愤然走出门,跟巢元方待在一起。 听巢元方骂骂咧咧了一刻钟,魏征神情恍惚的走进屋中,随便找了一个空榻躺下,发起呆来。 ………… 翌日,长安城内,各个坊市之中,都响起雄鸡的叫声,预示天将破晓。 怀德坊程府也不例外,在府里养的几只雄鸡齐声唱晓中,程忠小心翼翼端着盛有热水的面盆,慢慢走到程俊所在的屋子外面,放在洗漱专用的木架上,冲着屋子喊道:“三郎,该起来上早朝了!” 嘎吱。 很快,屋门被从里面打开,程俊穿着白衫中衣,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程忠打湿布帛递给他,笑道:“三郎昨天睡的如何?” “很香。” 程俊一边用布帛擦脸,一边笑着说道。 “老奴已经准备好了朝食,在堂屋放着,三郎先去吃一些。” “好。” 洗漱完了以后,程俊穿上御史袍服,胳膊夹着獬豸冠,朝着堂屋而去。 吃完早饭,程俊伸展着胳膊,感觉神清气爽,浑身有力。 果然,人最重要的就是休息......程俊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怡人心境。 “今天不能像前两天那样累了。” 程俊喃喃自语道。 他决定给自己定制一个计划,早点结束这一天! 这时,程忠牵来黑色马匹,程俊戴好獬豸冠,从他手中接过缰绳,问道:“忠伯,我什么时候休沐?” 程忠想不到他这么快询问休沐的事,有些忍俊不禁道:“今天是三郎当御史的第三天,明天再一当职,就休沐了。” 程俊算了算,讶然道:“就是说五日一休沐?” 程忠笑道:“对,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汉时就有这个规定,官吏五日一休沐,咱们大唐也不例外,当职四天,休息一天,休息这一天,是朝廷给官吏们洗澡换衣,修发刮脸的时间,所以叫做休沐。” 程俊听他解释的这么清楚,赞赏道:“忠伯不愧是在国公府当差,懂得就是多!” 程忠莞尔道:“那三郎是国公之子,岂不是更厉害?” “行了,咱别互夸了,我去上朝了啊!” “三郎路上小心!” 程俊翻身上马,在程忠的目送下,策马飞驰而出。 很快,他来到了御史台。 刚一走进御史台,程俊便发现察院之中,居然堆满了箱子。 他四下看了看,不仅是察院,殿院和台院,也都是箱子满地。 “哟,来的挺早!” 这时,温彦博身穿紫色官袍,双手背在身后,从台院中走了出来,看到了程俊,呵呵笑道。 “温伯父,早上好啊。” 程俊笑着行礼,然后指了指地上到处摆放的箱子,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温彦博笑骂道:“在老夫面前装糊涂,你也好意思?昨天你让马周带话回来,不就是想让老夫差人,去各家要回公廨本钱吗?” 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吧......程俊有些意外,在他看来,索要公廨本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温彦博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哼哼道:“要个钱而已,没你想的那么麻烦,老夫叫台里的人,找那些人要钱,就一句话,今天还了没月息,过了今天再还就按年息算,那些人便立即还钱了。” 程俊钦佩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温彦博瞅着他道:“你昨天胆子够大的啊,敢抽长孙无忌鞭子,这种事,你可别乱传,知道吗?” 程俊点头,“明白!” “你的事,老夫已经从马周口中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温彦博夸奖了他两句,又问道:“马周还跟老夫说,你昨天向陛下保证一天之内弄到二百万钱,马上就要早朝了,那二百万钱,你带过来了吗?” 程俊笑道:“带来了。” “在哪呢?” 温彦博望着他的身后道。 程俊指了指满地的钱箱说道:“这不就是吗?” 温彦博闻言愕然道,“啥意思?” 程俊注视着他,耐心说道: “温伯父,你不知道情况,这里面有二百万钱,是我赚到的。” 温彦博瞪他道:“你胡说什么,这些钱都是经过老夫之手,跟你有个什么关系?这箱子里面的每一文钱,都是公廨本钱!” 程俊沉吟道:“温伯父,你对着这些钱箱,喊‘是公廨本钱的都叫一声’,你看这些钱箱叫吗?” 温彦博没好气道:“你对着这些钱箱说‘是我程俊赚的都叫一声’,它们也不会叫。” 程俊肃然道:“不叫就对了,因为我赚的钱,都是哑巴钱,它们叫不出声。” ………… 加更章。 第118章 寅吃卯粮 程俊认真说道:“所以温伯父你喊一声,如果地上的这些钱不叫,那都是我赚的。” 温彦博琢磨了几秒,抬头瞪道:“不对啊,天底下就没有会叫的钱,你搁这跟老夫扯什么犊子呢?” 程俊叹息道:“温伯父,你怎么油盐不进。” “油盐不进的是你!” 温彦博没好气说道,他已经听明白了,程俊是想从收回来的公廨本钱里,匀出二百万钱,应付差事,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知不知道什么是监临主守?” 程俊点了点头。 统摄案验为监临,行案典吏为主守,意思是看管诸司内部财物的主要官吏。 监临主守盗取由他们所管的官物,即为“监守自盗”,温彦博想告诉他这个。 按照大唐律法,监守自盗,会以他们盗取财物的数量,进行量刑,从严处理。 温彦博肃然提醒道:“依照我大唐律法,监守自盗,财物价值超过一尺绢帛,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十五匹绞。” “二百万钱,可不只十五匹的财物,老夫劝你不要动这个念头。” 程俊听出他真心为自己好,也露出诚挚的笑容,当即拱手道:“温伯父的谆谆教诲,小侄铭记在心,但这笔钱,小侄还是要动。” 温彦博见他真的油盐不进,有些生气,恼怒道:“你怎么听不进去劝呢?” 程俊肃然道,“不是我听不进去劝,实是我在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程俊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所以很是耐心的解释道:“我昨天在陛下面前答应了,一日之内,捉到二百万钱,如果做不到,就是欺君。” “温伯父,你也是熟读唐律的人,应该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名。” 欺君,按律当斩......温彦博神色凝重起来,“那你死定了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 程俊摇头,问道:“温伯父,你先告诉我,你昨天一共要回了多少公廨本钱?” 温彦博道:“马周昨天算过了,这里的金银绢帛铜钱,价值加起来,共计三千二百万文。” 唐代的货币,除了铜钱外,还会使用绢帛作为货币。 温彦博好奇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俊沉吟道:“我想知道我赚了多少钱。” 看到温彦博怒然发作样子,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听没听说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 温彦博眼瞳一凝。 程俊见他露出思索状,继续说道:“巧妇做炊食,没有米,那还能叫巧妇吗?我这个捉钱御史也是一样。” 他把自己比作巧妇,把钱比作将要下锅的米......温彦博注视着他,终于弄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准许你动用这些钱?” 程俊见他想明白了,点头说道:“当然!不然我空手套白狼啊?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是我。” 他指了指周围地上的钱箱,接着说道:“这些公廨本钱,对我来说,就是巧妇下锅的米,毕竟陛下总不能分文不给,就让我去捉钱吧?真是如此,他就不是给我下差事,而是勒索。” 温彦博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说道: “你说的是有些道理,但是,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些钱都是官家的钱,你拿出二百万钱,去应付陛下交代你的差事,是在找死。” 程俊纳闷道:“我刚不说了吗,这二百万钱都是我赚的。”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直接戳穿他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赚的,那老夫问你,如果这二百万钱是你赚的,那二百万的公廨本钱,去了何处?” 程俊道:“那些钱都被我拿去买东西了。” 温彦博追问道:“买的什么东西?” 程俊肃然道:“你无权过问。” “……” 温彦博睁大眼睛瞪着他,指着身上的紫色官袍说道:“你看清楚,老夫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你说老夫无权过问?” 程俊正色道:“没骗你,你真无权过问,这是陛下直接交代给我的事,只有陛下可以问,除了陛下以外的任何人问起此事,包括温大夫你,我都不会说!” “不对!”温彦博反呛道:“等会朝堂上,陛下要是问起这事,你回答还是不回答?陛下的话就是旨意,叫你回答,你不回答,就是抗旨不遵,你要是回答,那现在说给老夫听,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程俊疑惑道:“陛下为什么要过问我拿钱买了什么东西?” 陛下为什么要过问......温彦博咀嚼着他的这句话,想了想,没想明白,说道:“你挪用了二百万公廨本钱,陛下怎可能不会过问,总得知道钱的去向吧。” “钱去哪了哪里,并不重要!”程俊脸色一肃,说道:“重要的是,这二百万钱是我拿给陛下,让他能顺利施行月俸钱新制度的,没有这个钱,陛下就只能废除月俸钱制度。” 程俊怕说的不够清楚,耐心解释道:“温伯父请你好好想一想,月俸钱是不是关系到百官的利益?猝然废除,百官心里能没有怨言?他们的怨言,是不是都冲着陛下?” “我为陛下分忧,拿出了二百万钱,助他施行新政,虽然这笔钱是公廨本钱里的一部分,但是,也确实使月俸钱制度能继续施行下去,消弭百官怨言,使他们心里念着陛下的恩德。” 程俊拍了拍胸脯,道:“陛下是占尽好处的人,而我,吞苦入腹,二百万钱的亏空,我要自己想办法解决,陛下乃是天子,焉能看不出我的良苦用心?所以,陛下不可能过问钱的去向,即便是过问,也不可能像你刚才那样,问的这般详细!” 温彦博翻了翻白眼道:“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挪用公廨本钱交付差事。” 程俊也不装了,直接说道:“不然呢,真让我程家出钱啊?我程家钱多烧手,非得拿出来白白送人?我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陛下肯定不会难为我。” 毕竟在这件事里,我跟李二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程俊心里补充道。 温彦博想了想,觉得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问道:“可是,月俸钱新制度一旦施行起来,你每个月,都将要给朝廷二百万钱,这个月你给了,下个月怎么办?” 程俊指了指周围钱箱,说道:“这不还有三千万钱吗,我每个月交上去二百万钱,能连续交十六个月,这么长时间,我还能想不出一个办法?” 好小子,在这寅吃卯粮,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使你自己的窟窿越来越大,到时补不上怎么办...... 温彦博想了想,还是选择将涌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沉声说道:“你糊弄老夫可以,糊弄陛下,陛下肯定也不与你计较,但是你不要忘了,朝堂上可不是只有我跟陛下,还有群臣,等会上朝,你打算怎么说服他们?” ………… 第一更。 第119章 第二次上朝 担心说的不够清楚,温彦博又补充道:“按照规制,只要涉及官家的钱,都要走户部的账,明白吗?这些钱是从户部出去的,现在收回来,却进了御史台,户部肯定要过问这件事,你到时候如何回话?” 温彦博想想都感觉头大,看着程俊说道:“到时你说不明白,麻烦就大了,老夫想想都愁得慌。” 程俊笑道:“户部的人若是问我,我会据实回答。” “再者,我是奉旨捉钱,牵扯到捉钱事宜,诸司都要配合我,圣旨里写的清清楚楚,户部也不能例外,所以温伯父你尽管将心放回肚子里,不会让你担责的。” 温彦博瞅着他道:“三千二百万钱都在这里,一文不少,老夫怕什么担责,老夫是在担心你,不想你越走越远。” “算了,先把这道坎过去再说。” 他摆了摆手,看程俊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再替他担心,说道:“今天跟昨天一样,还是你和马周,上朝去吧。” “好!” 很快,程俊和马周,以及另外两名殿中侍御史,手持笏板跟在温彦博身后,走向了皇宫。 此时宫门外,文武百官已经到齐。 宫门一开,程俊带着武官长队,马周带着文官长队,依次入宫,去往太极殿。 等到唱籍结束,程俊站在殿门口,好奇往里一看,讶然发现,李世民今天竟然早早的来了,此时正坐在龙榻御座上,低头看着奏折。 ………… 太极殿内,李世民低头浏览着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 奏折上面的内容,是关于关押在大理寺狱的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全部认罪的事。 还真被程俊这小子解决了.....李世民很是意外。 结合昨天派人去大安坊了解的情况,李世民脑海中浮出整件事的脉络。 程俊先是使用审讯的手段,唬住那个名叫董才亮的捉钱令史,让他反水,供出了陷害杜景俭的主谋。 同时,又迫使董才亮告发其他捉钱令史的恶行。 现在那些捉钱令史全部认罪,法办他们,皆因为他们作恶多端,咎由自取,和他这个天子没有丝毫关系。 “朕果然没有选错人啊。” 李世民越想越满意,脸上露出浓厚笑容。 张阿难穿着紫袍,站在白玉阶下,闻言神色多了几分古怪,陛下是不是忘记被程俊气的时候了,提醒道: “陛下,昨天程御史向您保证过,一天之内会捉到二百万钱,今天早朝,他应该就会把钱带来吧。” “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李世民放下手中关于大理寺呈上来的奏折,微微颔首说道: “二百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小子嘴上说一天之内能赚到这些钱,当朕傻呢,什么行当一天能赚这么多?所以,这笔钱,肯定是程家自己出。” “陛下慧眼。” 张阿难笑着说道。 李世民哼哼了一声,很是享受他拍的马屁,这时看到御史台的人,领着文武百官朝这边走来,立即正襟危坐,不怒自威起来。 很快,文武百官当中,身穿紫袍的文武大臣们走入了殿内。 其他官员则站在了殿外。 在李世民的目光注视下,殿内殿外的文武百官纷纷作揖到底,声音洪亮,异口同声道: “臣等拜见陛下!” 李世民面带微笑道:“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今日早朝,诸位爱卿都有何奏章?” 满朝文武看向了御史大夫温彦博。 早朝还是依旧惯例,御史和言官先行奏事,然后才是其他大臣。 温彦博走了出来,拱了拱手,沉声说道:“陛下,臣御史大夫温彦博,有本陈奏。” “昨日,我御史台监察御史,马周和程俊,于大安坊内,遇到捉钱令史董才亮,董才亮状告诸司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夺民之利,祸害百姓,臣请陛下降旨,法办这些人!” 殿内众人闻言,纷纷有些意外,御史台好大的手笔,一下子法办六百多个诸司属吏。 他们当中,很多人并不知晓昨天大安坊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听到温彦博的陈述,纷纷琢磨起来。 这件事是程俊发现的...... 殿内的紫袍大臣们直接忽略马周的名字,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他们纷纷回头看向了站在殿门处的程俊,目光闪烁着异色。 谁都知道,如果陛下直接降旨,法办那些捉钱令史,会有狡兔死走狗烹之嫌。 但是现在,由那名叫董才亮的捉钱令史,告发其他捉钱令史,陛下再降旨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没有了这个嫌疑。 而且,还会让百姓觉得天子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而这功劳,属于程俊。 “准奏!”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落下。 众人收回思绪,看向了李世民,纷纷作揖到底,朗声说道: “陛下圣明!” 李世民闻言露出笑容,很是满意,这才目光一转,看向了站在殿门处的程俊,喊道:“程俊何在?”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望向了程俊。 程俊手持笏板,走入殿中,行礼道:“臣在!” 李世民指着程俊,笑吟吟对殿内众人道:“诸位爱卿,想必你们还不知晓,昨天下午,朕降了一道旨意,命程俊为捉钱御史,奉旨捉钱。” “他向朕保证,一天之内,捉到二百万钱!”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讶然之色,一天之内赚二百万钱,这牛皮吹的有点大了。 “诸位爱卿是不是不信,他能一天之内,能捉到二百万钱?” 见他们不吭声,算是默认,李世民缓缓说道:“说实话,朕也不信。” “但是,程俊昨天对朕说,若是他一日之内,捉不到这二百万钱,就让朕治他的死罪,所以,由不得朕不信。” 李世民脸色一肃,望着程俊道:“程爱卿,那二百万钱,你捉到了吗?” 程俊点头说道:“臣已捉到。” 李世民问道:“钱在何处?” 程俊如实回答:“在御史台放着。” 看来真是自掏腰包了......李世民露出恍然之色,没有再追问,准备揭过去。 这时,文官当中,走出一名两鬓灰白的紫袍老者,拧着眉头,声如洪钟道: “陛下,臣户部尚书戴胄请奏,臣认为程御史之言,有诸多疑点!” ………… 第二更。 第120章 上攻心计 戴胄......程俊看向对方,想起前世看过的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 戴胄在史书中做的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在贞观元年长孙无忌带刀上殿案子上,坚持依法严惩。 当然,李世民不同意他的意见,而是认可封德彝的处置,即‘监门校尉失职,罪当处死,长孙无忌误带佩刀入宫,罚铜二十斤’。 当时看守大殿的侍卫,因为没有及时发现长孙无忌身上的佩刀,让长孙无忌进去,被处以失职之罪。 戴胄看到依法严惩长孙无忌无望,便退而求其次,既然长孙无忌是以疏忽论罪,那监门校尉也该以疏忽论罪。 最后,李世民同意了,免除了那名侍卫的死罪。 简而言之,戴胄是那种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 而且,他很清廉,到死都住的简陋住宅。 这种人不好对付啊......程俊心里嘀咕着。 而此时,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仔细想了想程俊刚才说的话,并不觉得有奇怪之处,问道: “戴爱卿,你说程爱卿的话,有诸多疑点,是什么意思?” 戴胄身材瘦削,低头拱手,不卑不亢道:“请陛下准许臣问程御史几个问题,便一切自明。” “准奏。” 李世民颔首说道。 戴胄直起身子,转身正对着程俊,一脸肃穆盯着他,说道:“程御史,陛下面前,请你如实回答,你若是撒谎,便是欺君,按罪当诛。” 程俊点头道:“戴尚书请问,我一定如实相告。” 戴胄问道:“你刚才说,你在一日之内,捉到了二百万钱,这笔钱,此时正放在御史台,对是不对?” 程俊道:“对。” 戴胄转头看向了温彦博,问道:“温大夫,本官也要问你一句,程御史所言,是否属实?”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温彦博皱着眉头,脑子里不停浮现出和程俊在御史台的对话,越想思索,心里越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此时听到戴胄的询问,淡淡嗯了一声。 戴胄冷哼道:“你撒谎!” “我户部于昨天下午获悉,你让御史台的人,前去了长安城各个坊市,追要公廨本钱。” “从昨日下午,到今日上朝前,本官一直派人盯着御史台,防止公廨本钱在入户部以前,出现变故。” 他竟然派人盯着......温彦博心中一震,暗道糟糕,要出事。 戴胄声音冷冷道:“上朝前,我户部的属吏,没有上报有任何一箱钱银进入御史台,这与程御史刚才回奏陛下说‘钱已放在御史台’相悖。” 说完,戴胄抬头望向李世民,拱手道:“陛下,臣请立即派人去问询看守朱雀门的监门校尉,问清楚程俊入宫时,有没有带人前来。” 李世民拧起眉头,看向了程俊,也心生疑窦,如果戴胄所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挪用公廨本钱,一旦坐赃,罪名不小。 “程俊,你有何话说?” 李世民问道。 程俊迎上李世民的目光,沉吟道:“臣以为不用问询监门校尉,臣现在就可以说个清楚,今天去御史台时,只有臣一人。” 殿内紫袍大臣们闻言,纷纷哗然。 这不是认罪了吗。 李世民恼道:“也就是说,你真的挪用了公廨本钱,拿来应付朕交代你的差事?” 程俊皱眉道:“臣是回答戴尚书的疑惑,何时承认挪用公廨本钱了?” 戴胄闻言怒竖双眉,呵斥道:“程俊,本官告诉你,如果你不承认挪用公廨本钱,那么,你向陛下保证一日之内,捉到二百万钱的事,就没有做到,你就是欺君,陛下应治你死罪!” 程俊转头说道:“我刚才说了,钱我已经捉到了。” 戴胄声音冷冷说道:“你若还是坚持刚才的说辞,将钱放在了御史台,那你就是挪用公廨本钱,坐赃当死!” 横竖都是死......李世民皱了皱眉,有些奇怪戴胄为什么这么想要给程俊安个死罪。 程俊此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惹他啊,就算他再眼里揉不进沙子,也不该张口闭口向弄死自己,皱了皱眉头,说道: “戴尚书,我刚才有没有说过,我是今天将钱放在了御史台?” 戴胄闻言愣住了。 还真没有...... 程俊面带笑容道:“实话说,我是在昨天下午,差人将钱送到了御史台,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御史台的温大夫。”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温彦博。 温彦博再次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李世民不满道:“有没有这回事?” 陛下这是不想程俊有事......温彦博从李世民的脸色中,得出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他的心中再次浮现出程俊刚才在御史台里,对他说的那番话,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那种别扭感了,程俊之所以对他那样说,是在提前通气,要他在这个时候,出面为他作证。 大意了,被这小子绕进去了......温彦博心中又气又怒,先用眼神刮了一下程俊,然后神色立即肃然起来,拱手道:“有这一回事。” 程俊听到他的回话,心中很是满意。 在上朝前,程俊之所以要跟温彦博扯那么多,就是要温彦博帮他打一个配合,做一个旁证。 程俊早早就预料到,今天早朝上,户部会对他发难。 毕竟公廨本钱是户部出的,收回公廨本钱,自然应该归还户部,现在却全部放在御史台。 户部哪能置若罔闻,无动于衷,所以在早朝上对他发难,是必然的。 程俊虽然不知道户部会派人一直在御史台外盯着,但他知道,户部一定会关心公廨本钱的去向。 所以,他必须先让温彦博明白整个事件的经过,以及他将要怎么行动,不然,到了早朝上,温彦博但凡有一句话没说对,他麻烦就大了。 至于怎么让温彦博同意替自己打个掩护,程俊想过直接跟他说,但很快否决了,因为他的后续计划不能透露出去,温彦博只会知道这个事有风险,一旦被揭穿,就是死罪,他和温彦博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让对方甘愿冒着死罪风险帮他的地步,所以他决定使用兵法,上攻心计,攻其软肋。 而温彦博的软肋,就是李世民,众所周知,温彦博的这条命,是李世民救的,如果没有李世民救他,他现在还待在突厥都斤山的阴沟沟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温彦博心里肯定向着李世民,会想方设法的替他挽尊。 所以程俊故意告诉他,施行月俸钱新政,能让百官念着陛下的恩德,如果废除月俸钱,百官就会对陛下有怨言。 然后程俊旁敲侧击的提醒温彦博,自己这二百万钱,能不能顺利交上去,将关系到月俸钱新政是否施行起来。 这样一来,自然就扯到了陛下。 施行月俸钱新制度,陛下便会被百官感激,反之,陛下便会被百官记恨,而能不能施行的关键,又在于程俊的二百万钱,能不能畅通无阻的交到陛下手里。 能,还是不能......这一切,都在温彦博的一念之间。 结果不言而喻,温彦博帮忙出面作证,替陛下挽尊,同时帮他洗清挪用公廨本钱的嫌疑。 一切都在计划中.....程俊面露笑容,看着脸色逐渐铁青的戴胄,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现在该他的回合了。 ………… 加更章,求礼物~ 第121章 程俊的最强武器,李世民! 太极殿外,旭日东升。 殿内,却剑拔弩张。 以李靖为首的身穿紫袍的武官们,皱着眉头,望向戴胄,户部明显是冲着程俊来的,但对方有理有据,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有温彦博作证,洗清了程俊挪用公廨本钱的嫌疑。 面朝天子站在西边的,以房玄龄、杜如晦为首的紫袍文官们,则一个个饶有兴味看着对峙的戴胄和程俊,此事跟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时,众人看到程俊上前一步,走了出来,显然要反击了,紫袍文官们脸上的兴趣更大了,期待双方赶紧打起来。 紫袍武官们脸上也露出了看热闹的神色,毕竟现在局势对程俊有利,巴不得程俊把户部尚书给气晕了。 程俊手持笏板,走到戴胄面前,看着他问道:“戴尚书,你还有疑惑吗?” “有!” 戴胄回过神,板起脸庞,转头看向温彦博,质问道:“温大夫,昨天你派御史台的人,前往城内各个坊市,去找那些借了公廨本钱的百姓,要回公廨本钱,你一共要回多少?” 不等温彦博开口,戴胄扬起三根手指,声音冷冷道:“一共三千二百万钱,对不对?” 温彦博闻言眼瞳一凝,有些意外他竟然知道钱数。 公廨本钱一共价值多少,他自己都说不清,还是马周统计好了上报给他,他才知道。 却不想,戴胄不在现场,居然也知道有多少钱。 不只是他,殿内的众人都露出好奇之色。 李世民直接问道:“戴爱卿,那些公廨本钱,都放在御史台,你是怎么知道钱数的?” 戴胄拱手说道:“因为昨天下午, 我户部的侍郎张文敬,带着户部属吏找那些借了公廨本钱的百姓一一问过,所以臣才知晓钱数。” “这就难怪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看向了温彦博,“温爱卿,他说的属实?” “属实。” 温彦博不得不承认,面对李世民,不敢隐瞒道:“御史台昨天确实收上来了三千二百万钱。” 戴胄冷笑道:“那现在御史台里,放有多少公廨本钱?” “三千二百万钱。” 温彦博不假思索说道,他不能撒谎,因为他要是不说实话,替程俊隐瞒的话,戴胄肯定会请旨去查,到时局势只会更加不利。 想到这,他不由望向程俊,心里暗暗叹息,现在只能靠他这张嘴了,要是说不清楚,今天退朝,程俊就得进大理寺狱。 让他意外的是,程俊竟然依旧镇定自若。 他不惊慌,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真的有腹有韬略......温彦博默默地选择后者,因为前者会让他不安心。 “也就是说,少了二百万钱!” 戴胄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眯起眼眸望向程俊,说道: “如果真如温大夫和程御史所说,昨天程家送来了二百万钱,那另外属于公廨本钱的二百万钱,去了哪里?” 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俊。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那二百万公廨本钱,送到程府了。” 戴胄神色一冷,抬头望向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拱手朗声道: “陛下,公廨本钱本归户部所有,是公帑,程俊将二百万的公廨本钱,带回了程府,这便是挪用公帑!程俊刚才已经亲口承认,臣请严惩他坐赃之罪!” 坐赃,按赃钱量刑,依照大唐律法,超过价值十五匹的钱数,便是绞刑。 他是朕亲自选的御史,会说话,能力强,朕用的正舒坦着,把他整死了,朕不仅少一个良臣,还失了脸面,这个戴胄,到底是冲程俊来的,还是冲着朕啊...... 李世民心里一阵碎碎念,目光望向程俊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怫然不悦道: “程爱卿,戴爱卿要朕治你死罪,你不说两句?” 程俊沉吟道:“臣请问戴尚书几句话。” “快问!” 李世民急不可耐道。 程俊迎上目光带着戏谑之意的戴胄,问道:“请问戴尚书,你家里做饭的时候,往锅里下米吗?” 不等戴胄开口回应,李世民先怒了,“你别绕,直接说!” 女人有更年期,怎么李二也有,他才三十来岁,看着也不像更年期的样子,这么着急干什么......程俊瞅了一眼李世民,腹诽了两句,然后对着戴胄直截了当道: “戴尚书,你听好了,我是奉旨捉钱,不是直接从家里拿钱出来给朝廷,捉钱二字,说直白点便是赚钱。” “朝廷拿出公廨本钱,交给捉钱令史,让他们借给需要钱的百姓,用于周转,然后从那些百姓手里收上月息,这叫捉钱,也叫生意。” “朝廷做生意,也需要本钱作为支撑,我现在捉钱,也是做生意,我能不需要本钱吗?这三千二百万钱,便是我的捉钱的本钱,我说的明不明白?” 程俊淡淡道:“所以你说我挪用公帑,罪名不成立,因为陛下降的旨意里,给了我使用公廨本钱用于捉钱的权力!” 说完,他望向李世民,拱手朗声道:“是不是这样啊陛下?” 李世民果断道:“没错!” 他又看向戴胄,见他脸色再次铁青,也不惯着,板起脸庞道:“戴爱卿,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总不能让朕又叫程俊捉钱,又不给他本钱去用于捉钱吧,那跟勒索有什么区别?” “你是想让朕直接勒索程俊?你要是这个意思,那朕勒索完他,马上就勒索你!” 戴胄闻言,脸色一变,赶忙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退下!” 李世民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说道。 温彦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陛下这是铁了心的要保程俊。 倒也是,程俊是陛下亲自选的御史,算上今天,程俊也才当了三天的御史,要是因此获罪,陛下的脸面往哪里搁。 于情于理,李世民也会站着程俊这边。 紫袍文官当中,房玄龄、杜如晦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摇了摇头,局势已经洞若观火,程俊有陛下替他撑腰,戴胄想要拿程俊问罪,属实是投鼠忌器。 紫袍武官们看着戴胄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纷纷乐不可支,有人甚至忍不住闷笑出声,哂笑的看着他。 戴胄听着耳边传来武官们的闷笑声,脸色酱紫,心有不甘道:“陛下,臣还有话要问程俊!” 给你脸了......李世民见他不退下,勃然大怒,蹭的一下站起身,准备申饬他几句。 程俊忽然道:“陛下,既然戴尚书还有话要问臣,臣请陛下让他问个够,问个明白,如此方能显陛下之大中至正!” 李世民闻言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 第一更。 第122章 这个坑,深不见底,谁进来谁死! 大中至正,意思是极为公正,不偏不倚,是个褒义词。 程俊的话里,有夸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坐回龙榻御座上,瞥了一眼程俊,听他在群臣面前夸他公正严明,心情都变得有些愉悦。 他板着脸看了一眼戴胄,说道:“既然程俊自己都没有意见,你就问吧,问个清楚,也好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戴胄心中一沉,听出陛下对他的不满,但到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盯着程俊问道: “程御史,你刚才说,那二百万公廨本钱,在程家对不对?” 程俊点头道:“对。” 戴胄对着李世民拱了拱手,问道:“若真如此,本官便向陛下请旨,派人去你家,将那二百万钱带过来,行还是不行?” 程俊摇头道:“不行!” 怎么可以说不行......温彦博猛地回头,瞪大眼睛看向程俊,眸光中闪烁起焦急之色,现在是戴胄问询,程俊说什么,都不能说不行二字,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温彦博此时已经听出来了,戴胄是在怀疑程俊,根本就没有将二百万公廨本钱带到家里。 如果被证实,程府根本没有所谓的二百万公廨本钱,那么,程俊不是落个没有完成对陛下的保证的欺君之罪,就是落个挪用公帑之罪。 总之,不管他犯了哪一条,都会下朝即下狱。 殿内的紫袍武官们本来还乐呵呵的,听到这话,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紫袍文官们,则又露出看热闹的神色。 戴胄再次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眯起眼眸盯视着程俊,问道: “本官没听错吧,程御史刚才说了‘不行’二字?” 程俊淡淡道:“你没听错,我确实说了不行。” 戴胄负手而立,冷笑道:“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家里根本就没有这笔钱?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欺瞒陛下,是在拿公帑来应付陛下的差事?” 李世民看着局势又变得不明起来,心中有些懊恼,早知道刚才就该打断双方,就不该听程俊的,让戴胄继续问下去。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就在此时,程俊的声音响彻太极殿内。 “戴尚书误会了,我之所以说不行,是因为这笔钱,我已经叫人拿着去买东西。” 戴胄眼瞳一凝道:“你要买什么东西?” 程俊肃然道:“无可奉告!” 戴胄大喝道:“什么无可奉告,分明就是你拿不出来,说的托词!如果你说的不是托词,你就当着陛下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清楚,你究竟拿钱去买什么东西?” 程俊不解问道:“戴尚书,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这般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二百万公廨本钱的下落?” 戴胄正义凛然哼道:“这三千二百万公廨本钱,是从户部出去的,本官身为户部尚书,就该将这笔钱追回来!这是职责所在!” “不对吧......” 程俊挑眉道:“我感觉你在撒谎,你们户部,是不是有亏空?所以你才迫切的想要靠这笔钱弥补亏空?” 戴胄见他竟然反咬自己一口,怒斥道:“你这是诬陷!” 程俊肃然道:“你这么着急,肯定有鬼!” 戴胄气的咬牙切齿道:“在你怀疑本官以前,你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再说!” 程俊皱眉道:“我刚才不说了吗,拿钱买东西了。” “买的什么东西?” “无可奉告!” 看着程俊斩钉截铁的回应,戴胄气的够呛,抬头望向李世民,手指着程俊,语气激动说道:“陛下,您看看,他分明就是在狡辩!陛下大中至正,理应让他交代个清楚才是!” 李世民心里正思索着,怎么替程俊开脱,闻言火气蹭蹭往上冒,程俊说他大中至正,不偏不倚,那是在夸他。 却不想戴胄竟然借着这个词,借力打力! 但戴胄的话,却也有道理,李世民思来想去,发觉让程俊说个清楚,也没有什么问题,便开口说道: “程爱卿,戴爱卿既然问你了,你就说个清楚,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程俊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得意的戴胄,然后望向李世民,问道:“陛下,臣可以说,但是后果谁负责?” 李世民一头雾水道:“说了能有什么后果?” 程俊沉声道:“后果很严重!” 这小子该不会是憋着什么坏水吧......李世民沉吟两秒,看向了戴胄,见他两鬓斑白,一大把年纪,心有不忍道:“要不你别问了?” 太医署那边,太医令巢元方在今日上朝以前,跑来找他哭诉,说最近送去太医署的人太多,他是来养老的,不是来给自己找罪受的。 巢元方七十有九,医术高超,为了请他入朝为官,李世民是亲口对他说过,太医署是个清闲官署,当差绝对不累,这才将他请出山。 李世民不想程俊把戴胄也送过去。 不然,巢元方又该找他哭诉了,那可是一个碎嘴啊,巴拉巴拉起来没完没了,比苍蝇还能嗡嗡。 戴胄没有听出李世民的弦外之音,是为了他好,反而觉得李世民还在给程俊撑腰,语气激动道:“陛下,臣是一心为公,你怎么能包庇他呢?” 李世民听戴胄说到“一心为公”四个字,瞬间想到了昨天程俊参他时,也是口口声声说的这四个字,火气瞬间上来了,自己非要找死,那怪不得朕了,火上眉梢道: “来来来,你问,你快问,别说朕不让你问!” 戴胄当即转头瞪向程俊,说道:“程俊,你听见了,是陛下让本官问你的,你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拿钱买了什么东西?” 程俊盯着他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一旦我说出来,后果很严重,谁来担这个责?” 戴胄丝毫不信能有什么后果,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本官来担,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那我就说了。” 程俊见他真敢说由他担责,脸上露出笑容。 李世民看他不仅不慌,还能笑得出来,心中一凛,这小子果然肚子里有坏水。 他隐隐感觉到,程俊是在挖坑,而且还是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谁掉进来谁死的那种。 不过现在,他也有些好奇,程俊究竟打算拿那二百万钱买什么东西。 不仅是李世民,殿内的所有紫袍大臣,都面带好奇之色,看着程俊,等待他的解答。 程俊直接说道: “我要买的东西,是李子。”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 第123章 我这一招图穷匕见,你接得住吗? 李子? 殿内,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愣了一下。 程俊见他们当中有人没听明白,补充道:“就是嘉庆子。” 嘉庆子,也称李子,是一种可以食用的果实。 众人纷纷恍然,又有些疑惑,房玄龄好奇问道:“你要用嘉庆子做什么?” 程俊看向他说道:“我要用它来酿酒。” 说完,他抬头望向李世民,拱手沉声道:“陛下,臣从书中觅得一个酿酒之法,需要很多嘉庆子,嘉庆子酿成酒后,再卖出去,就能获取很可观的利润,用卖酒的利润,来填补月俸钱的亏空,便可以不伤百姓,不损陛下仁德,不有害于朝廷。” “这就是臣的捉钱之法。” 李世民闻言,彻底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他拿钱就是公事公办,构不成任何罪名。 温彦博也赞赏看向程俊,他真就凭一张利嘴,不仅洗脱了自己的嫌疑,且还应付了差事。 难怪陛下要这么护着他,这样能干的臣子,陛下能不喜欢? 温彦博一想到程俊是他的下属,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世民这时看向戴胄,问道:“戴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看到戴胄沉默,李世民哼哼了一声,脸色缓和许多。 紫袍武官们看到程俊洗清嫌疑,也纷纷露出笑容。 紫袍文官们则一脸失望,期待他们打起来的事还是落空了。 在文官中,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先看了一眼彼此,然后同时看向了戴胄,目光中带着同情之色。 戴胄有麻烦了...... 忽然,一道叹息声,响彻殿内。 所有人闻声望去,目光聚集在了程俊身上,刚才的叹息声,就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李世民正满意程俊能洗清嫌疑,见他站在殿中间长吁短叹,一副怅然模样,疑惑道:“程爱卿,你叹什么气,不是已经洗清你的嫌疑了吗?” 程俊双手一摊,脸上带着无奈之色,说道:“陛下,现在大家都知道臣即将要拿钱去买李子......也就是嘉庆子,您说,这嘉庆子能不涨价吗?” “嘉庆子一旦涨价,臣手里这二百万钱,才能买多少?” “我原本只需要用二百万钱就能做到的事,现在成本怕是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这话说的没错啊......李世民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目光扫视了一眼站在殿内的爱卿,又将目光放远,看向殿外的大臣们,心头一沉。 等到下朝,程俊刚才所言,肯定会传遍朝中,然后传遍长安。 当所有人都知道程俊要收嘉庆子,那么,只要谁手里有嘉庆子,谁就能赚钱。 长安城内的富商巨贾很多,商人逐利,他们必然会出手,所以嘉庆子涨价,已是在所难免的事。 而且,只会是商人逐利吗......李世民盯着殿内的紫袍大臣们。 程俊用嘉庆子酿酒,目的是捉钱,而捉钱的目的,是为了能使月俸钱新制度实行起来。 也就是说,月俸钱一天不废除,那么,程俊在没有想到其他捉钱的办法以前,会一直用嘉庆子酿酒。 酒这东西,可以放置多年。 嘉庆子从采摘下来,到坏掉,至多一个月时间。 而且嘉庆子,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也就最近两三个月有,过了时间,就要等到明年了。 这也就意味着,程俊很可能出手,将长安城内内外外所有的嘉庆子,全部买下来。 不管多少,不管多贵...... 只要百姓们得知这一点,嘉庆子的价格必然会疯涨,到时谁手里的嘉庆子越多,谁就赚的越多...... 偏偏这还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因为真的有人会收! 李世民瞬间脊背发凉,想要程俊立即断了这个念头。 就在此时,程俊的声音响了起来。 “戴尚书,我刚才再三提醒,我不能说,说了就需要有人担责,你偏偏要我说,还说这个责,由你来承担。” “现在我说了,你也听到了,请戴尚书扪心自问,这个责,你真的担得起吗?” 刷的一下,所有人都望向了戴胄。 戴胄想要反驳,却发现张开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得用沉默来应答。 “唉。” 程俊也叹息了一声,“我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能捉到钱,现在你却给我毁了,你这不是逼我抗旨不遵吗,这叫什么,这叫构陷同僚,按照我大唐律法,构陷同僚者,应处以反坐,你诬陷我挪用公帑,抗旨不遵,这个罪名,该你担着了。” 说罢,程俊抬头看向李世民,严肃说道:“请陛下降旨,将户部尚书戴胄,立即处斩。” 戴胄闻言猛地一个激灵,瞪着程俊,又惊又怒道:“本官何时诬陷于你?是你们做事出了问题,我户部有权过问,还有,你不是已经洗清嫌疑了吗!” 程俊遗憾道:“好像是这样.....” 戴胄见他一副遗憾没弄死自己的模样,心头一紧,语气斩钉截铁道:“没错,确实是这样!” 李世民看着双方攻守易形,嘴角勾起笑意。 武官们也露出了笑容,这次可以确定,程俊真的化险为夷了,不仅是化险为夷,还反将了戴胄一军。 文官们看到局势已经洞若观火,露出遗憾之色,好戏要收场了。 忽然,温彦博神色严肃的走了出来,站在了程俊身边,抬头望向李世民,沉声说道: “陛下,程俊奉旨捉钱,实是一心为公,现在户部尚书戴胄从中作梗,坏了程御史的捉钱韬略,臣以为,于情于理,都应该将程御史的捉钱之责,交由戴尚书,由他奉旨去捉钱!” 嗯?还有高手? 紫袍文官们心底失望的准备下朝,听到这话,纷纷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向了温彦博。 ………… 加更章,感谢读者大大们投喂无敌的礼物! 第124章 拱火大师 温彦博说完,转头看向戴胄,眯起眼眸说道: “戴尚书,你刚才也说了,任何后果,都由你来承担,陛下要施行月俸钱新政,原本一个月要二百四十万钱,现在只需要每月上交二百万钱,也算是给你减轻了一些负担,于公于私,你都没有理由拒绝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程俊看着戴胄骤然铁青的脸色,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温彦博的一番话,不仅将他摘了个干净,还把锅扣在了戴胄头上。 李世民也愣了一下,目光古怪的看了看温彦博,然后看向戴胄,问道: “戴爱卿,温爱卿说,要朕命你去捉钱,你怎么看?” 戴胄心中一慌,要说管钱,他可以,但赚钱,不是他的强项。 二百万钱,不是小数目,而且还不是一次上交二百万就能交差,是要每个月都要上交二百万钱。 放在以前,这种事需要京城七十多个署司,六百多名捉钱令史共同完成,若是这个担子落到他的肩膀上,瞬间就能将他压垮。 戴胄想了想, 觉得做不到,咬牙道:“臣以为,捉钱令史还是有一些用处......” 李世民眉头紧皱起来,神色不悦道:“公廨本钱制,置设捉钱令史,皆是朝政之弊,朕已决心废除,今废明设,朝令夕改,朕不成昏君了吗?” 戴胄连忙改口道:“陛下,臣以为捉钱重任,还是应该由程俊担起来。” 李世民语气不满道:“程俊的酿酒捉钱之法,因为你刨根问底,已然泡汤,你还叫他担起来?怎么担?” 戴胄瞬间额头上浮出冷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应。 武官们看他这样,交头接耳,时不时响起闷笑声。 文官们也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的一脸狼狈样,看热闹看的很是舒心。 李世民见他不吭声,心里愈发不满,事情到这一步,逼得他不得不废除月俸钱制度了。 程俊这时忽然道:“陛下,这件事还能补救。” 殿内紫袍文武一脸讶然,温彦博也愣愣看着他,满目疑惑,程俊的性格他很清楚,按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痛打落水狗才对,怎么还替戴胄说起话来了? 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坏水......李世民挑了挑眉,觉得程俊目的不简单,但一想到事情还有补救的机会,便按下废除月俸钱的心思,好奇问道:“怎么补救?” 程俊正色道:“请陛下暂时不要散朝,等臣拿钱买完了东西,再散朝就可以了。” 李世民愕然道:“那得多久?” “也没多久,”程俊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顶多三五天时间。” 李世民有些无语道:“这还不久?三五天不散朝,疯啦?” “这不能怪臣啊。” 程俊摊了摊双手,“得怪戴尚书,要不是戴尚书坏了臣的捉钱韬略,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所以。只能请满朝文武在这里将就一下,待个三五天,等臣将事情办完,陛下再让他们回去。” 这不扯犊子吗……殿内紫袍文武闻言,纷纷转头瞪向戴胄,事情是他惹出来的,却叫他们背锅,凭什么。 这小子是在拱火......李世民看到殿内文武,都对戴胄怒目而视,立即明悟。 戴胄此时也被殿内的紫袍文武们的眼神,瞪得心头一跳,现在的情况,对他很是不利,思绪飞转,想出一个办法,当即说道: “陛下,臣有一策!” 李世民道:“讲。” 戴胄唯恐说慢了,迅速道:“臣请陛下降旨,禁止商贾囤居程御史所需的嘉庆子,且其价格也不得超过以往时价,若有违逆者,以囤货居奇论处。” “这样一来,便不会影响程御史的酿酒捉钱之法。”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颔首道:“这倒是一条法子。” 旋即,他看向殿内的紫袍文武们,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商议商议,看看戴尚书说的可行,还是不可行。” 当然不可行了......这样做跟扬汤止沸有什么区别。 温彦博当即就想站出来,点出问题所在。 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摆在眼前,百姓们肯定会争先恐后的扑上来,到时商贾在旁边一煽风点火,就算是有圣旨,也不可能压得住嘉庆子的价格。 温彦博之所以刚才站出来,请陛下免去程俊的捉钱之责,就是因为看出这不是一件好差事。 尤其是在程俊的捉钱韬略暴露的当口。 所谓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温彦博当即决定上奏,如果不能让陛下熄了捉钱的想法,他就退而求其次,将程俊摘出来。 这时,温彦博发现,程俊正对他摇头,示意不要扬声,心头一动,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程俊上前一步,走了出来。 “陛下,臣也以为这不失一条可行办法。” 看着程俊开口,李世民有些意外,这小子不是最喜欢把自己摘出去吗,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要蹚浑水,问道:“你觉得可行?” 程俊点头道:“可行归可行,但臣那二百万钱恐怕不够用了。” 李世民见他真有办法,顿时松了口气,说道:“那三千万公廨本钱不是在御史台吗.......” 程俊插话道:“是两千八百万,陛下,那二百万钱,臣给您了。” 差些忘了……李世民微微颔首,“除去那二百万,正好还有三千万公廨本钱,这些钱,朕准许你拿去用。” 说着,李世民脸色一肃,道:“但是,你要保证能捉到钱,如果弄到最后,钱没捉到,这三千万钱还少了,到时少了多少,你要补上多少,明白吗?” 程俊一笑,拱手道:“臣有把握捉到钱。” 李世民这才满意,扫了一眼殿内文武,起身问道:“还有谁要奏事?” 如果没有奏事的,他就宣布退朝。 “陛下,臣程俊有本要奏!” 寂静的太极殿内,倏然响起程俊的洪亮声音。 文官们看热闹看的心满意足,准备下朝回去当差,听到这话,登时又来了兴致。 武官们也一脸好奇望着他。 就知道他有话说......温彦博心里哼哼了一声,从上朝到现在,一直都是户部尚书戴胄对付他,他要是不对付回去,那就不是他程俊了。 李世民不得不坐了回去,问道:“你有什么事?” 程俊肃然道:“臣怀疑户部有亏空,臣请彻查。” 李世民沉吟两秒,知道程俊是在反击,但并没有制止,因为按照往年规制,御史台与大理寺、刑部查完刑狱,接下来就是查户部,程俊的提议,正好与此事对上,转头看向温彦博,道: “温爱卿,你觉得应该派谁去查户部?” 不等温彦博开口,程俊先说道:“陛下,臣愿前往。” ………… 第一更。 第125章 此话一出,就问你麻不麻 李世民闻言笑骂道:“你得了,又要捉钱,又要查户部,你不累,朕都替你累。” “再者,难道御史台只剩下你程俊一个监察御史了吗?” 李世民将目光放在温彦博身上。 温彦博果断为君分忧道:“好叫陛下知晓,御史台查刑狱,是程俊的职责,而查户部,是马周的职责。” 李世民满意点头,喊道:“马周何在?” “臣在!” 站在殿外的马周连忙走了进来,作揖行礼道。 李世民脸色严肃起来,叮嘱道:“马爱卿,朕命你去查户部之失,户部掌管府帑,责任甚重,户部涉及度支之事,又是国家大事,你切记要查仔细,万万不能马虎。” “臣遵旨!” 马周恭敬领旨道。 让我去多好啊......看到查户部的事板上钉钉,程俊有些遗憾。 李世民这时扫视了群臣一眼,见群臣再无一人站出来奏事,这才满意,起身说道:“退朝吧。” “臣等恭送陛下。” 李世民从龙榻御座上离开,背着双手,走出太极殿。 一日的早朝,便圆满结束。 接下来,便是文武百官各自回到各自的府司,开始今日办公。 送走李世民,文武百官直起身子,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时不时的目光望向程俊,对他暗暗的指指点点。 他们所议论的事,无不关于嘉庆子。 很快,百官们纷纷离开皇宫,前往各自的署衙。 戴胄正准备回去,身后忽然响起程俊的声音。 “戴尚书,你真走运。” 戴胄脚步一顿,回头望向程俊,见他走了过来,拧起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程俊遗憾道:“你走运就走运在,这次查你们户部的,是马周,而不是我。” 戴胄冷哼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户部真有问题一样。” 程俊盯着他,沉声道:“就冲着你硬要那些公廨本钱,我就敢断定你户部有问题。” 说完,他转头望向身旁的马周道:“宾王兄,你记得多带几个人去查,查个清楚,务必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马周有些无奈,你敢惹户部尚书,我可不敢啊,对着戴胄微微拱手道: “戴尚书,查户部之失,是陛下的旨意,也是御史台的职责,还望勿要见怪。” “我户部清清白白,怕你们查?” 戴胄气骂一声,甩袖而走,回到户部司。 一回来,戴胄便叫来户部属吏,气呼呼道:“叫张文敬张侍郎过来!” “诺!” 户部属吏不敢耽搁,连忙应声叫人。 很快,一名四十余岁的圆脸男人,穿戴乌帽红袍,也刚刚从太极殿回来,走进部厅,看见戴胄火上眉毛的样子,先拱手行礼,然后好奇问道:“戴尚书,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戴胄瞪着他,骂道:“张文敬,是你告诉老夫,程俊挪用了公帑,老夫今日才在早朝上问询程俊,你为何不调查清楚,就上报此事?害的老夫在陛下面前,颜面尽失,你说,老夫焉能不上火?” 张文敬一脸无辜道:“这也是底下人上报的,下官听得消息,觉得事大,才报给戴尚书,这是下官职权所在,何况,事关公帑,有疑点,我们户部也有过问之权啊。” 戴胄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老夫问你一件事,你要据实回答。” 张文敬道:“戴尚书请问。” “户部是不是有亏空?” 张文敬闻言,神色平静,刚刚早朝时,他在殿外听里面谈话听得清清楚楚,摇头说道:“戴尚书,一个少年的轻薄之言,岂能信他?程俊这是故意诬陷咱们户部,户部不怕他查。” 戴胄脸色一缓,说道:“陛下已经降旨,要御史台的人来查咱们户部,没有最好,若是有亏空,一旦被查出来,罪名可就大了。” 张文敬语气斩钉截铁道:“咱们户部,绝对没有亏空!” 戴胄彻底放下心,甩手说道:“那就好,你下去办差吧。” “下官告退。” 张文敬再次行礼,转身走出部厅,平静的脸色倏然阴沉了几分。 ………… “宾王兄,户部情况你知道吧,户部有度支司、金部司、仓部司,其中度支司,掌支度国用,就是预算,还有租赋,这个你要查仔细一些。” “金部司,也不能放过,金部郎中和金部员外郎,掌管库藏出纳,金宝财货的用度,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仓部司,更不用说了,管百官俸禄的分发,月俸钱就归他管,还有公廨本钱,也是出自仓部司,我怀疑这次戴胄之所以冲我来,就是因为仓部司有了亏空!” “对了,还有户籍。” “朝廷规定,一岁一造计帐,三年一造户籍,你查计帐时,要看清楚各道州府郡县的仓库存粮数,垦田和赋税数。” 回往御史台的路上,程俊和马周并肩而行,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着。 马周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就差让自己把户部查个底朝天,临近御史台时,不由停下脚步,转头目光古怪看着程俊,说道:“处侠兄,你说的是不是也太过详细了,查户部,哪有你这样查的。” 程俊怔然,“那怎么查?” 马周解释道:“当然是先查官吏,看他们有没有失职之处,然后再查账册,看看有没有缺籍少页,最后是查账册,看上面的数目,是否对得上,只要数目对得上,便可证明户部没有问题。” 这样查,能查出个什么......程俊眉头一拧,最终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改口说道:“既然如此,宾王兄,你就先查,查出问题了,你告诉我一声,没查出问题,你也告诉我一声。” 马周愕然,“没查出问题也要告诉你?” 程俊神色肃然道:“没查出来,我再帮你查。” 马周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觉得户部有问题啊?” 程俊沉吟两秒,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便敷衍道:“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总之你先查,记得我说的话啊。” “好!” 马周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觉得程俊是多虑了。 再怎么说,那可是六部之一的户部,哪可能那么容易出问题。 这时,二人听到脚步声。 程俊回头一看,瞧见温彦博穿戴乌帽紫袍,背着双手,朝这边走来。 二人立即转身正面对着他,对他行礼。 温彦博颔首示意,目光望向马周,挥了挥手说道:“马周,接下来有你忙的,你先下去准备,老夫有话要单独跟程俊说。” “诺!” 马周点头拱手道:“下官告退。” 说罢,他大步走入了御史台。 霎时,御史台外,只剩下程俊和温彦博二人。 温彦博盯着程俊,眯起眼眸道:“处侠贤侄,你有没有什么,要跟老夫交代的?” 程俊诚恳道:“有!多谢温伯父帮忙,替我作证!” 温彦博呵笑了一声,摇头道:“不是这句。” 他这是在问我,为什么暗示他上朝之后,帮我作证......程俊拱手再次诚恳道:“温伯父,感谢您在早朝上,替我出头,小侄真的铭记于心。” 温彦博淡淡道:“也不是这句。” 程俊沉默两秒,看着他,说道:“当年兵败被俘的不是温伯父,是我就好了。” 温彦博闻言脸色瞬间一僵。 ………… 第二更,稍后有加更,求加入书架、关注、好评、礼物~ 第126章 你的对手,超乎你想象 武德年间,温彦博领兵与突厥交战,兵败被俘,后来李世民和突厥可汗,斩白马,立渭水盟约,将他赎了回来,这件事,是他的短处,也是他的伤疤。 温彦博回过神,瞪着程俊道:“你敢揭老夫的短?” 谁叫你不直接问的......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明白,你就是想问我,为什么我要暗示你,在早朝上替我作证。” 温彦博见他老实交代,脸色缓和下来,说道:“你当时直接告诉老夫不就行了吗?老夫还能不帮你?” 程俊摇头道:“我不明说,是我不想让你为难,这件事一个不好,就要掉脑袋,我不能只为我考虑,也要为伯父你着想。” 温彦博闻言心里生出几分愉悦,脸上却不表露出来,哼哼两声道:“你倒是好心。” 程俊笑道:“不过,我确实是在暗示,当然选择权在伯父你手里,你可以选择帮忙,也可以选择不帮忙,但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温彦博打量着他,满意说道:“能对老夫说实话,也算老夫没有对你看走眼。” “只是老夫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肯定,老夫会帮你?” 温彦博好奇问道。 当时在早朝上,程俊丝毫不慌,显然是笃定了他会出面作证。 程俊笑着说道:“因为陛下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知恩图报,所以才会时刻会维护陛下的颜面。” “早朝前,我在御史台说过,月俸钱新制度,能否顺利实施,关系到百官是对陛下心存感激,还是心存怨言。” “温伯父一心想要维护陛下颜面,怎可能让百官对陛下心存怨言呢。” “所以你一定会配合我,配合陛下,将月俸钱新制度实施起来。” 程俊笑道:“所以我才笃定温伯父会出面帮我作证。” 温彦博闻言若有所悟,看着他说道:“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你这是对老夫使用攻心计啊。” 不愧是征战过沙场的......程俊钦佩道:“温伯父慧眼如炬,兵法倒背如流,小侄佩服!” 温彦博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感慨道:“你这一招攻心计,用的真是厉害,叫老夫心服口服。” “朝堂之上,言官如云,但你还是第一个,将兵法用于谏言上,用于处事上,真是太可惜了,你的才能,配上你的体格,明显更适合当武将,陛下选你当言官,是大材小用,使明珠蒙尘。” 温彦博一脸惋惜说道。 程俊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言官更适合我。” 毕竟,当言官,相当于混职场,他前世的经验能起到作用。 如果跑去当武将,去领兵打仗,就好像苹果的手机,插上安卓的充电线,不见得能起到什么作用。 温彦博刚刚生起向陛下谏言,将程俊调去兵部的心思,听他这样说,便绝了念头,颔首说道: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道: “你真打算用嘉庆子酿酒?” “对。” 程俊点头应道。 温彦博不解道:“嘉庆子酿酒,实属平常,这个时节,长安城不知多少酒肆在卖这种酒,此酒没有什么特色,能赚到钱吗?” “等酿好了,我送温伯父一坛,到时你就知道了。” 程俊一笑,这里是大唐,酿酒工艺和现代比起来,差距大如云泥之别,他酿的酒,放在这个时代,属于降维打击。 还能赚不到钱? 他要考虑的,不是能不能赚钱,而是怎么才能赚的更多。 温彦博并不觉得他能酿出什么好酒,摇头说道:“反正老夫觉得你的差事不好办,你酿酒需要嘉庆子的事,肯定会在极短时间内,传遍长安内外。” “这就导致你这次的对手,会出奇的强大,朝中有人肯定见利起意,出手垄断嘉庆子,长安城内的富商巨贾也一定会出手,甚至是京城内外的百姓......唉,想想都脑壳疼。” 程俊摊手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才在早朝上,请陛下降旨,不要让百官下朝啊,可惜陛下不答应。” 温彦博翻了翻白眼道:“如此荒唐的要求,陛下怎么可能答应?让满朝文武三五天不下朝,亏你想得出来。” 我那主要是拱火......程俊耸了耸肩,说道:“陛下不是已经同意,降下圣旨,不许民间囤货居奇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温彦博瞅着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拿公廨本钱来说,陛下初衷是朝廷出钱,借给缺钱的人,对双方都有好处,结果底下人施行起来时,变成什么了,捉钱令史拿着公廨本钱,跑去借给了穷人,时限一到,便找他们索要月息,逼得他们卖儿卖女,卖屋卖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陛下一开始只想那些商贾去借公廨本钱,所以月息弄的那么高,因为商贾来钱快,从未有过损伤寻常百姓之心,可为什么到了最后,是寻常百姓遭殃,商贾们却没事?因为这些商贾有背景,更有手段!所谓钱不外露,事以密成,现在你不仅露了财,还泄了事,这些商贾,能不打你的主意?你现在还觉得你的差事容易吗?” 温彦博说着,想到了户部尚书,忍不住骂道:“这个戴胄,真不是个东西,户部确实应该好好查一查!” 程俊忽然道:“温伯父的意思是,我这次的对手,都不是什么好人?” 温彦博挑眉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唯利是图的,能有什么好人?你这次要应付的对手,不是蠢,就是坏!” “尤其是那些有钱却心眼极坏的人,长安城里,有不少富商巨贾,为富不仁,他们为了发财致富,心狠手毒,没有一点仁慈心肠,你这次最大的对手,就是他们!” 温彦博揉了揉额头,说道:“老夫越想越替你发愁,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对手有多可怕。” 程俊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温彦博手里动作一顿,抬头错愕道:“怎么讲?” 程俊俊朗的脸庞上露出温和善良的笑容,说道: “如果我的对手都是这样的货色,那么,我动起手来,岂不是在为民除害?” ………… 加更章,为投喂礼物的读者大大们加更。 第127章 咱老程家,主打一个实诚 温彦博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若有所思道:“你打算怎么做?” 程俊道:“回家酿酒。” 温彦博狐疑道:“没这么简单吧?” “我真是回家酿酒。” 程俊见他还是一脸不信模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温伯父,我这几天不在御史台,没问题吧?” 温彦博沉吟道:“陛下交给你的事情,是第一大事,别说你不当职,你就是不上朝都行。” “上朝的事,台里有马周和萧翼,你安心捉钱就是。” 说完,他冲着御史台方向努了努下巴,问道:“堆放在台里的三千万钱怎么办,是继续放在台里,还是你全部带回去?” 程俊想了想,说道:“我先拿二百万钱用,剩下的先放着。” “既如此,老夫稍后派人给你送过去。” 程俊拱手笑道:“多谢温伯父,小侄先回去了啊。” “去吧去吧。” 温彦博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方才走入御史台,找来一个中年令史,叫他弄来几辆牛车,装好钱箱,送往怀德坊。 离开皇城,程俊骑着黑色突厥马,很快回到家里。 “三郎回来了!” 远远地,传来程忠亲切的问候声,伴随着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程俊翻身下马,等到对方走到跟前,将缰绳递给他,一起走入府中,问道: “我爹是不是又给他的软刀刃花钱去了?” 软刀刃,是昨天晚上,程咬金说家里拿不出钱,他都把钱花在了刀刃上。 程俊结合他每天都出城,回来身上都带着胭脂水粉味道,断定他是出城私会女子。 所以程俊故意用“软刀刃”称呼他私会的女子,揶揄他。 程忠闻言肃然道:“三郎,慎言!” “我爹在家?” 程俊读懂他的言外之意,调侃道:“是我爹把软刀刃给伤了,还是软刀刃把他给伤了?” “老子看你是想死了!” 这时,远处响起程咬金的怒骂声。 程忠扶着额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没看见。 程俊转头望去。 程咬金脸色带着恼羞的黑红,领着两个憋笑憋到脸通红的程家兄弟,朝这边走来。 如果不是害怕程咬金动手,程处默、程处亮已经笑出声来了。 这都能听见,怪不得忠伯说慎言呢,合着他就在附近......程俊干笑了一声,道:“爹,你今天真不打算出城啊?” “你再说?” 程咬金睁大眼睛瞪着他,说道:“要不是你惹了一堆事,老子至于今天窝在家里?” 说着,他伸出手掌,递向程俊道:“这是给你的。” 程俊这时才注意到,程咬金手里握着一沓纸张,一边接到手里,一边问道:“什么东西?” 程处默咧嘴道:“这是咱爹给你准备的,房契、地契、田契,还有一堆值钱东西的契据,一共能换二百万钱。” 程处亮嬉笑着道:“三弟,这些都是咱爹连夜给你准备的,咱爹怕你上朝以后,无法应付陛下交代的差事,天一亮,就带着我跟大哥跑东跑西,咱爹把咱程家的家底,全换成钱了。” 程俊吃惊道:“那岂不是说,这些东西,都是咱爹的棺材本?” 程处亮眼眸一亮,“这个比喻恰到好处!” 程咬金看着程俊手中的契据,还是有些心疼,但一想到,这些东西是用来给程俊消钱免灾的,便也不再留恋,哼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老子的好了?以后别学你大哥、二哥那样,惹老子生气,知道吗?” 程俊沉吟两秒,将手里的一沓契据递给程咬金,看他一脸惊愕模样,解释道: “爹,这钱你还是留着,好好保养你的刀刃,不好好保养的话,时间一久,刀刃就会生锈发绿,事儿就大了。” 程处默、程处亮闻言,明白他言语中的意思,当即捂住嘴,害怕发出笑声。 程咬金脸色一沉,瞪视着他,但没有发火,因为他听出程俊话中的言外之意,问道:“你不需要用钱了?” 程俊耸了耸肩道:“对,不需要。” “为什么?” 程咬金忍不住问道。 程处默、程处亮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这时,府外传来蹄声。 程俊回头道:“来的还挺快。” 程咬金从他的话里,听出府外的蹄声是冲程家来的,转头给程忠使了一个眼色。 程忠立即走出府外,很快领着一个身穿御史台令史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程俊看清楚对方长相,讶然道:“冯令史。” 来人正是程俊前天带着去过庐陵公主府的冯令尧。 “卑职冯令尧,见过程御史,程公,程大郎、程二郎。” 冯令史连忙行礼,随即说明来意:“程御史,温大夫让卑职将钱送过来,卑职现在就将钱箱全部搬进府里?” 程俊点头道:“有劳了。” “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冯令史回头大喊道:“把东西搬进来!” 门口听到动静,六名御史台书令史各自抬着钱箱,进入程府。 程咬金看着他们来回搬了十多趟,都没有搬完,疑惑道: “这是什么钱?” “这是二百万公廨本钱。” 看到程咬金一头雾水模样,冯令史解释道:“好叫程公知晓,陛下在今日早朝上降下旨意,御史台追回的三千万公廨本钱,即日起,全权交由令郎使用。” 程咬金闻言目放异色看了一眼程俊。 怪不得他不要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等到钱箱全部搬完,冯令史拱手道:“程御史,若是没别的事,卑职就回去复命了。” “路上小心,忠伯,代我送送冯令史。” “诺!” 程俊望着台中属吏们离去的身影,忽然感觉肩膀一重,回头看了一眼,见程咬金将手掌搭在自己肩膀上,就知道他有话要问。 程咬金凝视着他道:“早朝上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今天早朝上,肯定不太平。 程咬金之所以给程俊准备二百万钱,目的是消财免灾,所谓的免灾,就是让陛下收回成命,不让程俊再继续捉钱。 可是现在,这些钱送到程府,显然是这件事没有结束,程俊还在接捉钱的差事。 “是这样......” 程俊没有隐瞒,简明扼要的将早朝情况说了出来。 程咬金听得圆眼怒睁,双眉剔竖,等他说完,忍不住骂道:“戴胄这个老匹夫!” “老子看他是想进太医署了!” 这时,他看到程忠走了过来,大吼道:“程忠,备马,老子要去户部,打不死戴胄这个老东西!” 程忠听得吓了一跳,戴胄可是户部尚书,要是对他动手,陛下岂能饶过程咬金,连忙道:“郎主,您先消消气。” 程咬金怒气冲冲道:“消什么气,那个老匹夫,差点送处侠进大理寺狱,老子不找他算账?” 程忠当即转头看向程处默和程处亮,急声道:“大郎,二郎,你们赶紧劝劝啊。” 程俊也觉得有些过了。 毕竟,按照大唐律法,殴打朝廷命官,是死罪,更别说殴打户部尚书。 前世他读过的史册中,就记载过一个殴打朝廷命官的事。 事情发生在唐玄宗时期,唐玄宗皇后的妹夫,因为和当时的御史大夫有矛盾,便带人将这位御史大夫堵在巷子里,出手殴打,这位御史大夫直接告到了唐玄宗那里,唐玄宗大怒,将殴打这位御史大夫的人,全部在朝堂上杖杀。 所以,真要去打戴胄,哪怕程咬金是宿国公,也吃不起这个罪名。 程俊正想劝两句,程处默却先走到了程咬金身边,一脸严肃道: “爹,冤有头债有主,你打戴胄干什么?戴胄难为的是处侠,又没难为你,你找戴胄算什么账,你应该找他儿子去啊!” 程处亮也走到了程咬金身边,认真的说道:“大哥说的没错,而且,戴胄是户部尚书,你打他,就是在找死,但是,如果你打的是他儿子,那就不一样了,戴胄他儿子无官无职的,打了能有什么事,这叫避重就轻!” 这哪里是在劝,分明是在拱火啊.....程俊将话咽了回去,瞅着一本正经劝说的二人,忽然发现,他们才是真正的拱火大师。 程咬金看了看长子,又转头看了看次子,沉默了几秒,拍了拍脸颊道: “被你们两个这样一说,倒是把老子给说冷静了。” 这都能劝的住......程俊有些意外。 他看了一眼程忠,见他神色呆滞的站在旁边,凑过去小声道:“忠伯,你怎么知道,我大哥二哥能劝住我爹?” “老奴不知道啊。” 程忠回过神,庆幸说道:“老奴刚才也是心急,随口一说而已。” 那就是歪打正着...程俊又凑到了程处默和程处亮身边,好奇问道:“大哥,二哥,你们知道怎么才能让咱爹冷静?” 程处默奇怪看着他道:“我们为什么要让咱爹冷静?” 程俊怔然,“那你刚才说那话?” 程处默反问道:“我们的话,有什么问题?说的不是事实吗?” 程处亮附和道:“对啊,我们说的是事实啊。” 难道是我错了......程俊陷入沉思,属实被他们两个的脑回路整的有些蒙圈。 ………… 今天三更浓缩成两更,六千字更新。 第128章 名震长安 “不行,老子还是要去找戴胄!” 程咬金忽然道:“他让老子的儿子的差事办不成,他也甭想好过!” 程俊闻言抬头看他仍旧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耐心劝道:“爹,我还是劝你别去了,你去找他,无非就是骂他几句,有什么用呢?” “而且,你骂了他,反而落了口实,戴胄跑去找陛下,说你侮辱户部尚书,你还得被陛下怪罪。” 程咬金瞪他道:“合着老子就得忍着?” 程俊沉吟道:“要不,你就听我大哥二哥的,把戴胄他儿子打一顿。” “爹,我去拿你的宣花板斧!” “我去给你备马!” 程处默、程处亮果断的朝着后院走去。 “回来!” 程咬金伸手拽住二人,板着脸庞道:“老子去打一个后辈,脸面往哪搁?” 程处默焦急道:“爹,你咋还护着人家儿子呢?” 程处亮附和说道:“就是,戴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处侠,脸都不要了,你还要啥脸?” “你俩滚一边去!” 程咬金没忍住一人一脚踹了上去,然后转头看向程俊,问道:“处侠,你是不是有办法对付他?” 他刚刚反应过来。 程俊是前脚有人找他麻烦,后脚他就找这人的麻烦,戴胄那样对他,没理由他能忍得住。 程俊笑道:“爹您慧眼!我确实有办法。” 程咬金好奇道:“什么办法?” 程俊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的办法就是,做好陛下交代给我的事。” 程咬金若有所悟道:“陛下让你奉旨捉钱,你的意思是,你赚到了钱,戴胄就会出事?” 程俊点头道:“没错。” 程咬金想了想,摇头道:“没懂。” 程处默忽然说道: “爹,这你都不懂?处侠说的多明白啊。” 闻言,程咬金瞪他道:“你懂了?来,老子听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打不死你!” 程处默直接道:“刚才处侠说,早朝上因为戴胄,他泄露了酿酒捉钱之法,对不对?” 程咬金道:“对。” “酿酒捉钱之法已经泄露出去,就好比夜袭敌营被敌人知道了一样,肯定要就此打住,可是,处侠却还要继续,说明什么呢?” 程咬金若有所思道:“说明他有办法赚到钱?” “咦~~” 程处默嫌弃道:“赚什么钱,处侠敢接这个活,肯定是想用它来对付戴胄啊!” 程处亮拍手道:“懂了,这就叫将计就计!” 不得不说,大哥二哥有时候真是机智的一批......程俊心里惊叹着,他确实是这个想法。 “将计就计......原来如此。”程咬金若有所悟,转头问道:“处侠,是这样吗?” “对!” 程俊笑着说完,然后冲着程家兄弟拱了拱手道:“大哥,二哥,你们慧眼!” 程处默、程处亮得意的扬起下巴。 程咬金好奇道:“那你要怎么做?” 程俊道:“我当下要做的,就是去西市收嘉庆子。” 说完,他转头说道:“大哥,二哥,你们跟我去趟西市!” “等着,我去牵马。” “我去拿钱!” 程咬金看着程处默去往马厩,程处亮一手拎着一个钱箱,朝着府外走去,问道: “需要老子帮忙吗?” “还真有一件事......爹,你等我一下!” 程俊心头一动,跑回屋里,坐下,摊开纸张放在案几上,提笔在上面写字绘画。 很快,他弄好以后,起身出屋,走到程咬金面前,将纸张递给他说道: “爹,你帮我找几个铁匠,按照图纸,打造出来。” 程咬金打开看了看,没看懂,便合起纸张,放入怀中,问道:“需要几个?” 程俊道:“十个!” 程咬金嗯了一声,甩手说道:“你去忙吧,这事你不用操心。” “好!” 程俊并没有回到屋子,换下公服,而是直接和程处亮一起,搬了十个钱箱来到府外。 很快,程处默拉来一辆马车,马匹纯黑,上等的突厥马,车厢是紫色,一看便是非富即贵者乘坐的车厢。 三人合伙将十个钱箱搬到车上,坐上去,程处默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马车飞驰向西市而去。 ………… 西市,位于长安县,紧邻着怀德坊。 所以路途并不遥远,很快程府的马车便出现在了西市的西入口外。 程俊和程处默、程处亮一起走下马车,好奇的张望着坊门方向。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西市上空万里无云,天气极好。 他前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西市的两扇厚重坊门,开摆在两边,胡商、城内百姓、以及城外百姓,和各式货物,在西市坊门处走进走出。 此时,西市署的两名署吏站于坊门处。 二人当中,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青年。 中年署吏认真细致的查验着进入西市的货物,以及所有人的身份凭证,然后报给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的青年,让他详细记录。 程家三兄弟拉着一辆马车走向这边,中年署吏开始不以为意,但瞧见程俊竟是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色御史服,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 青年署吏也紧张起来。 御史台,天子耳目,监察之司。 御史就是天子的眼睛、耳朵,他们所到之处,看到不法,纠察不法,因此不受百官待见,但也是百官不敢招惹的存在。 因为御史能上达天听,将他们的所见所闻,全部报给陛下知晓。 也正因此,两个西市署的署吏看到程俊,忐忑了起来,以为他是来西市巡视的,工作的更认真细致起来。 西市西入口处,排着长龙,程家三兄弟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等待着通行。 看着队伍走的缓慢,程处默奇怪说道:“这不对啊,平日进入西市,没有这么慢。” 程处亮抬起手,指了指正在查验货物和行人身份凭证的两名署吏,说道:“大哥,三弟,不对劲,这两个西市署的署吏,好像故意放慢查验的速度。” 程俊仔细一看,还真是,那两个署吏对着一个行人,查了至少有一炷香时间了,皱了皱眉,扶好獬豸冠,整理了一下御史服,说道:“走,过去看看。” 说着,他大步走了过去。 程家兄弟牵着马车,跟在他身后。 西市署的两名署吏看到程俊走了过来,青年署吏神色更紧张了。 中年署吏心里也很慌,但还算镇定,面向程俊,低头行叉手礼道: “卑职西市署吏许明达,拜见上官。” 程俊嗯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名青年署吏。 青年署吏连忙放下笔簿,低头行叉手礼道:“卑职西市署吏万学礼,拜见上官。” 看起来也不像是故意难为的样子啊......程俊打量着他们,见二人脸上写满紧张神色,觉得有些古怪,指了指排着长龙的队伍,问道: “这里这么多人,你们查验却如此缓慢,是怎么回事?” 中年署吏赶忙道:“上官,您是监察御史,巡视西市,我们不敢不仔细查验。” 程处默、程处亮唰的一下看向了程俊。 “原来是因为三弟你啊。” 程处默没忍住笑出了声,说道:“你看你,把他们吓成什么样子了。” 御史台的人,有这么吓人吗......程俊有些哭笑不得,摆手说道:“那你继续查吧,我们能进去吗?” 中年署吏连忙道:“当然可以,不过,这两位是......” 他看向身穿紫袍、腰系犀牛腰带的程家兄弟。 “我叫程处默。” “我叫程处亮。” 程处默,程处亮......中年署吏忽然想到什么,僵直的望着程俊,喉咙攒动了一下。 这时,他发现身旁的青年署吏竟然提起笔簿,就要记下二人的名字,脸色倏然一变,一把将青年署吏手中的笔簿夺了过来,对着程俊点头哈腰,赔笑着道: “卑职没问题了,上官里面请!” 青年署吏神色惊愕,不敢置信看着中年署吏,在西市署中,这位可是号称许铁面,出了名的谁的面子都不给,哪怕是长安令来了,都摆着一张臭脸。 长安令,官职可比监察御史大啊。 可是中年署吏,竟然向对方点头哈腰,一脸的赔笑。 青年署吏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官员这般态度。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少年。 程俊虽然不清楚对方的为人,但是看到他这般讨好的态度,也是有些意外,并没有多想什么,微微颔首道:“好好当差。” 说罢,他便和牵着马车的大哥二哥朝着西市中走去。 中年署吏听到程俊的话,激动不已,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卑职一定好好当差!” 说完,他整个人都洋溢着高兴二字,看的青年署吏神情恍惚,觉得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青年署吏忍不住道:“许叔,你为何对那个少年这么客气?” 中年署吏看向他,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青年署吏摇头道:“不知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 中年署吏目光灼灼,语气激动道:“但是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程俊!” ………… 第二更。 第129章 西市 青年署吏闻言,浑身一震,眼睛都睁大了。 “他就是程俊?” “对!” 中年署吏笑道:“你想想刚才跟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程处默,程处亮......青年署吏想起来,程俊的字是处侠,所以程俊也叫程处侠。 中年署吏道:“刚才那两个人,肯定就是程家大郎和程家二郎了。” 青年署吏回过神,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说道: “咱们署里的人,要是知道程俊来了西市,他们却没见到,肠子都能悔青了。” “哈哈哈,我竟然见到了程俊本人,这个月我不休沐都值了!” 青年署吏笑得合不拢嘴。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叔会对程俊那样的态度。 程俊昨天上奏两弊,使陛下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城。 许叔为人刚正性直,最痛恨的就是不法之事,尤其是那些捉钱令史。 他们欺压百姓,强行将公廨本钱借给穷人,收取月息,害的百姓家破人亡。 许叔每每听到有哪个坊的百姓受此迫害,便在西市署里破口大骂。 程俊不仅解决了两弊,使百姓往后得以安生,而且,还让那六百多个捉钱令史得到应有下场。 “程御史为人刚正,为民扬声,这样的人,给他立生祠也不为过。” 生祠,指的是为还活着的人,修建祠堂。 是百姓对那些造福百姓的好官的一种心意。 看着中年署吏面露笑容,一副感慨的模样,青年署吏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好奇问道: “程俊来西市是巡察吗?” 中年署吏想了想,摇头说道:“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我听说陛下决议废置捉钱令史,但给百官的月俸钱,并没有因此废除。” “以前朝廷之所以置设捉钱令史,就是为了供给月俸钱,月俸钱不废除,就必然需要有人继续捉钱。” 中年署吏缓缓道:“昨天我听到传闻,说是程御史要奉旨捉钱,他来西市,应该跟此有关。” 青年署吏心中一紧,“难道程御史要走捉钱令史的老路?” “不会。” 中年署吏说道:“这对他没有好处。” “如果程俊真的要走捉钱令史的老路,祸害百姓,那么,他就不该上奏废除这两个弊端。” 中年署吏不知道早朝的事,但他知道,他们这里肯定能找到程俊来西市的线索。 他拿起青年署吏笔簿,翻开簿子仔细端详,眉头一皱,说道: “嘉庆子......” “嘉庆子?这不是吃的李子吗?” 青年署吏讶然,凑过去看了看簿子,记录显示,半个时辰前开始,来西市的十个人里,有六个都是为了嘉庆子而来。 中年署吏脸色愈发凝重,身为西市署的署吏,他对货物价格最是敏感,立即意识到,西市中的嘉庆子要涨价了。 “学礼,我要回署里一趟,将此事上报西市令,这里交给你了!” “你放心去吧!” 中年署吏将笔簿交还给青年署吏,便快步去往西市署。 西市之中。 程俊正饶有兴味的望着西市内的景象。 西市,和东市一样,是商贾聚集贸易的特定集市,只要是合法的货物,可以说都能在这里买到。 有点像现代的批发和零售市场......程俊心里默默想着。 西市的商贾,有行商和坐商之分。 所谓行商,是指外出流动经营的小型个体商贩。 坐商,与行商相对,是指拥有固定的商铺或摊位,长期在同一地点经营的人。 西市里的街路很宽,从高空俯瞰,能看到西市之中,被一条很大的十字街,区分开来。 十字大街中,又有很多十字小街。 路边上,有很多摊贩在叫卖着各自的货物。 在他们身后,则是各类商铺。 因为街路宽敞,所以并不显的拥挤。 有种进入步行街的感觉......程俊一边走着,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四周。 “三弟,你看那边,有热闹看!” 程处默忽然叫道。 程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手里拎着一个箩筐,被两个青年围着,梗着脖子和对方争执着什么。 “诶?” 程俊看清楚那名布衣少年的长相,惊疑了一声。 程处默见他这样,好奇道:“有你认识的?” “那个少年,我认识。”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名叫张文瓘,道德坊的才俊。” 程处亮讶然,“你还记得他?” 不记得不行啊,前世看史书时,读过他的记载...... 这个人,也是未来的宰相......程俊迎上大哥二哥好奇的目光,肃然道:“君子的名字,我都会记住!” “走,咱们过去看看!” 说着,程俊率先走了过去。 ………… “兄台,你这一筐嘉庆子,少说也有十几斤吧,卖给我们如何。” “不卖!” “我们给你两倍的价钱。” “我说了,不卖!” “兄台,你这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你打死我,我也不卖!” 张文瓘紧紧的抱住手里的箩筐,看着面前不怀好意的二人,丝毫不惧,龇了龇牙,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大喝道: “我张文瓘别的没有,就有一口好牙,到时伤了你们,可别怪我没有提前说!” 两个青年一胖一瘦,个头都比张文瓘高,看着弱不禁风一般的少年,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你这样子,也吓不住人啊。” 胖青年看着他那两排白净整齐的牙齿,哂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只有狗才会像你这样。” 张文瓘冷哼道:“那也比两滩烂粪强。” 胖青年神色一恼,“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投给瘦青年一个眼神。 瘦青年立即绕了一圈,走到了张文瓘的背后。 少年心中一紧,赶忙回头望去。 胖青年眯起眼眸,抓住时机,猛地伸手抓向少年抱在怀里的箩筐。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腕。 ………… 第一更。 第130章 御史的嘴,杀人的刀 “哎哟!” 胖青年感觉手腕被握得生疼,不由痛叫一声,转头正要破口大骂。 当看清楚对方竟然有三个人,各个身材魁梧,他不由将涌上喉咙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胖青年这时才看到握住他手腕的少年,居然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瞬间想到一个人,瞳孔巨震。 张文瓘却欣喜叫道:“处侠兄!” 程俊面向少年,露出温和善良的笑容,说道:“文瓘兄,怎么回事?” 张文瓘拎着箩筐,走到程俊身边,指着胖瘦两个青年,气不过说道: “我一来西市,就被他们给拦着了,看我一个人,觉得好欺负,故意找茬的!” “是这样吗?”程俊转头望向胖青年,握住他的手掌,猛地一用力。 胖青年痛的嘶了两口气,却不敢叫出声,急忙辩解道: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只想买他手里的嘉庆子,没有坏心思!” “你看,我都准备好钱了!” 胖青年连忙从腰上解下鼓胀的钱袋,说道:“我不让他吃亏,我用两倍的价钱买,三倍也行,只要他卖给我,什么都好说,我们真不是想欺负他!” 张文瓘见他这样说,瞪着他,怒声道:“我管你多少钱,你就是给我一两金子,我也不卖!我不卖,你却强要,说轻一点,就是强买,说重一些,你这是抢劫!” 程俊恍然道:“原来是抢劫啊。” 说着,他手上更用力了几分,握得对方手腕咯吱咯吱响。 胖青年痛的哀叫起来,“程御史饶命,小人真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遗憾道:“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辩没用啊。” 胖青年赶忙道:“我可以出钱赔罪。” 程俊问道:“这钱是我文瓘兄的,还是给我的?” 说着,他手上劲道更重了。 胖青年疼的脸都白了,叫道:“都有,都有!” 他赶忙将钱袋子高高举了起来,颤声道:“请程御史大人有大量,当小人是个屁放了吧。” 程俊瞅着他手中的钱袋子,啧啧称奇道:“胆子挺大啊,敢贿赂官员,按照我大唐律法,你得杖一百。” 胖青年脸色一变,赶忙收回钱袋。 然而程俊的手更快,立即从他手中夺过钱袋,呵笑道: “人赃并获,你小子这一百杖,跑不掉了。” 他转头望向那名高瘦青年,淡淡道:“你也别想跑,你跟他一伙的,这叫同谋。” 说完,他不再去看神色慌乱的高瘦青年,将钱袋子扔给了程处亮,说道: “二哥,劳烦你将这两个人,送到西市署,再让他们将此二人送到长安县衙。” “好!” 程处亮咧嘴一笑,伸出手掌,如同拎小鸡一般,将面如土色的胖青年拎了起来。 旋即他又拽住高瘦青年的领子,朝着西市署方向而去。 西市之中,人来人往。 看到程处亮拽着二人招摇过市般去向西市署,行人纷纷顿住脚步,好奇的张望着。 程俊这边,跟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手掌,对着目瞪口呆的张文瓘笑道: “好了,你的麻烦解决了。” 张文瓘神色呆滞着,他刚才是在气头上,所以才说对方是抢劫。 实际上,即便他告到长安县衙,长安令也决然不会判决对方是在抢劫。 他只是冲动之下的一句气话。 但是张文瓘没想到,程俊竟然替他将这句气话,变成了现实。 而且对方所犯的罪名,比抢走十几文钱严重多了。 再加上程俊是御史台的人,是监察御史,证据确凿下,长安令肯定会对那两个人施杖刑。 这就是御史吗......张文瓘回过神,感激道:“处侠兄,多谢你出手帮忙,要不然,我带来西市的东西,可就保不住了。” “举手之劳,不用谢。” 程俊笑了笑,“挺巧的啊,能在西市碰见。” “也不能算是巧合。” 张文瓘认真道:“我来西市,是专门找处侠兄的。” 找我......程俊神色讶然。 程处默闻言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三弟会来西市?” 张文瓘道:“我上午去了皇城,那会正好是百官下朝的时候,听到官吏都在议论处侠兄奉旨捉钱的事,我猜到他会来西市,所以早早的过来等着了。” 因为程俊的关系,张文瓘现在也是实习官,所以能够出入皇城。 程处默想了想,觉得不对,疑惑道:“西市有四道坊门,这里是西门,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西门进入西市的?” 张文瓘看向程俊,见他也一脸好奇,简明扼要道:“因为西市距离程府最近,如果处侠兄要来西市,肯定会走西门,而不是绕远路,从其他三个坊门进来。” 程处默恍然大悟,转头说道:“三弟,你这朋友,很聪明啊。” 要么人家以后能当宰相呢......程俊一笑,低头看了一眼张文瓘脚下的箩筐,里面装了不少黑里透红的李子,问道: “你要卖嘉庆子啊?” 张文瓘嘿笑道:“我不是卖,是送,我听说你酿酒需要很多嘉庆子,正好我家里有种李树,就摘了一些,过来送给你。” “这多不好意思......” 程俊想了想,转头看向程处默,指着他腰间的钱袋说道:“大哥,钱袋给我用用。” “给你!” 程处默摘下钱袋扔给了他。 程俊打开钱袋子,估算了一下箩筐中的嘉庆子斤两,然后取出等价的文钱,递给少年说道:“文瓘兄,这是我收嘉庆子的钱。” 张文瓘盯着递来的钱,眉头一下子拧紧,抬头看着他,语气带着不愉说道: “处侠兄,我与你结交,不是贪图钱财,是看中你的为人,我听说你有困难,所以帮你,而不是为了钱财!” 程俊沉声道:“正因如此,你才要收下这些钱。” 张文瓘不解道:“为何?” “因为我收嘉庆子,是公事,而不是私事。” 程俊脸色严肃道:“如果你今天送我的不是嘉庆子,而是别的果蔬,我一定不给你钱,但嘉庆子不行。” ………… 第二更,稍后还有加更。 第131章 听我说,谢谢你 “满朝文武,长安内外,都知道我在收嘉庆子,你这时候免费送给我,反而不好。” 程俊不等他辩驳,问道:“子贡赎人的典故,你知道吧?” 张文瓘闻言怔然在了原地。 身为读书人,他当然知道子贡赎人的典故。 子贡赎人,是指春秋时期,鲁国有一条法律,凡是在国外沦为奴隶的鲁国人,有人把他们赎回来,便可以到国库领取赔偿金。 有一次,孔子的弟子,也就是子贡,在国外赎回一个鲁国人,回国以后,却拒绝收下国家给予的赔偿金,孔子听闻此事说子贡做的不对,领取国家给的赔偿,不会损伤他的品行,但不领取赔偿,会使鲁国没人愿意再去赎回遇难的同胞。 程俊见他露出若有所思之色,缓缓说道: “子贡用自己的钱,做了一件好事,却被孔子批评,这是为什么?因为子贡把原本人人能达到的道德标准,拔高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便使的很多鲁国人对赎人之事,望而却步。” 程俊指了指一箩筐的李子,说道:“你送我李子,却不要钱,也是一个道理,坊中才俊有一百零八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家里都有种植李树,对不对?” “他们家里种植李树的目的,是等到李子结出果实,拿着果实去换钱,以此维持家用。” 程俊肃然道:“你送我李子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入他们的耳中,他们知道了此事,会怎么做?必然也会送李子给我,和你一样不要钱,你说我到时候是收,还是不收?” “如果不收,我已经收了你的,却不收他们的,他们会如何做想?是不是会觉得我程俊,不是真心与他们结交?” “所以不收不行,但是收了,在我看来也不行,我刚才说过,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的家里都是靠着卖掉李子来换到维持家用的钱,我一旦收来这些不要钱的李子,就是让他们本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我良心如何过得去?” 张文瓘听得浑身一震,没想到程俊竟然考虑的这么深远,考虑的这么周到。 程俊接着说道:“我知道,你送我李子是一片好心,可是你不收我的钱,和子贡赎人而不收自己国家给的赔偿无异。” “你在无形之中,和子贡一样,将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拔高到了很多人难以达到的地步啊。” 程俊劝道:“文瓘兄,坊中才俊都是君子,但君子也要生活啊,不能因为我们,而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所以这个钱,你必须要收!” 张文瓘纠结道:“可是,我出来时,我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不能收你的钱,不然她不叫我进家门,我这如何是好啊!” 程俊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说的,等到我酿好了酒,你拿着这钱,过来买酒,不仅把钱给了我,还支持了我奉旨捉钱的公事。” 张文瓘眼眸一亮,“好主意!那我就收了!” “收着吧。” 程俊将钱递给他,看他小心翼翼的放在怀里,问道:“文瓘兄,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张文瓘抱拳笑道:“我要回家了,处侠兄,告辞!” “路上小心啊。” 程俊抱拳回礼,目送他离开。 这时,程处默搂住他的肩膀,嘿笑着道: “三弟,你这张嘴真够厉害的,你明明就是不想占他便宜,想给他钱,又怕他不要,所以才东拉西扯,对不对?” 程俊翻了翻白眼,道:“什么叫东拉西扯,这叫引经据典!” 程处默哼哼道:“这不是一个意思?” 这能是一个意思吗.....程俊哭笑不得看着他,这时,他看到二哥走了过来,挥手道: “二哥,这边!把人交给西市署了?” “交了,西市署那边已经直接将人扭送去了长安县衙。” 程处亮走到他身边,说明情况以后,看到地上的箩筐,好奇道:“你那位朋友呢?” 程俊笑道:“已经回去了,这些李子就是他送的。” “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程处亮一边跟程处默将箩筐搬到马车上,一边问道。 程俊觉得嘉庆子实在绕口,直接回应道:“当然是收李子了!” 他没忘记这次来西市的目的。 程家三兄弟,牵着马车,往西市深处走去。 因为程俊穿戴在身上的獬豸冠和青色公服,西市中的行商、坐商以及行人纷纷好奇的张望着他,时不时的指指点点。 显然没想到御史竟然会来到市井之中。 程俊对于周遭而来的指指点点,不以为意,只管四下张望,寻找着卖李子的人。 “三弟,你看,那边有卖李子的。” 程处默这时指向路边说道。 程俊转头望去。 果然,路边上站着一排的行商,都在卖着李子。 有的人拎着箩筐,有的人拿着布袋,也有人竟拿牛车拉着李子,过来贩卖。 程俊走向牛车,看了看放在车板上的布袋里面的李子,拿起一颗放在手心,端详了起来。 黑里透着红,品质挺好,看着就让人口中生津......程俊抬头望向赶着牛车的行商。 行商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青年,站在他的身后。 都挺有来历的啊......看到二人都穿着长衫,程俊立即有了判断,毕竟哪有人穿这身衣服出来摆摊的,一看就知道他们头一次干这种事。 程俊不动神色,望着中年男人,问道:“李子怎么卖?” 中年男人笑着拱手道:“好叫上官知晓,这些李子,不要钱。” “不要钱?” 程俊眉头一挑,转头说道:“大哥,二哥,搬东西!” 程处默和程处亮毫不犹豫的从他身后走出来,拎起牛板车上装有李子的布袋,往自家的马车上搬。 中年男人看的脸色一变,叫道:“且慢!” 程俊疑惑问道:“且慢什么?不是你说这些李子不要钱吗?既然不要钱,我们就可以搬走,有什么问题?” 中年男人咬牙道:“你不能这样搬走!” 程俊恍然,“你是要我说一声谢谢,没问题!谢谢!” 说完,他转头对着大哥二哥使了一个眼色。 “谢谢!” 程处默、程处亮异口同声道,然后继续将对方牛车上的布袋,往自家马车上搬。 ………… 加更章,求免费小礼物~~ 第132章 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中年长衫男子赶忙拦在程处默、程处亮身前,又惊又怒的看着程俊说道: “上官,你这是明抢!” 程俊皱眉道:“我们不是已经跟你说了一声谢谢吗?” 跟在中年长衫男子身后的青年忍不住道:“一声谢谢,就想拿走我们这么多李子?你就是明抢!” 程俊斜了他一眼,挥手让大哥二哥将东西放下,然后问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些李子到底是要钱,还是不要钱?如果要钱,就痛快的说一个数。” 中年长衫男子说道:“李子不要钱!” “大哥,二哥,搬!” 程俊直接挥手道。 中年长衫男子急忙拦住二人,又急又怒道:“你先等我说完,这一车的李子虽然不要钱,但也不是白送,你需要买我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牛背侧面的一个袋子里,取出一幅字画。 “这幅字画,是王羲之所作,请上官过目。” 程俊看也不看的淡淡说道:“我对字画没兴趣,你直接说多少钱吧。” 中年长衫男子道:“这幅字画,三千文钱!” “上官只要买了这幅字画,我这一车的李子,全部送给你。” 捆绑销售,挺先进啊......程俊呵笑了一声,转头道:“大哥,二哥,咱们走吧。” 程处默、程处亮毫不犹豫的跟在程俊身后,牵着马车准备离开。 眼见程家兄弟三人要走,中年长衫男子脸色一变,赶忙道:“程御史,请留步。” 对方这是不装了......程俊早就猜到对方知晓自己是谁,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中年长衫男子握着字画,走到程俊面前,一脸严肃说道: “程御史,我给你提一个醒,你现在买我手里的这幅字画,只需要三千文,若是到了下午,恐怕就要五千文了。” 程俊道:“我只要李子,不要字画。” 中年长衫男子笃定道:“现在城内已经在传你要收购李子的事,你想买到李子,已然不可能了,除非你愿意花数倍的价钱,或者买我的字画,我送你李子。” 程俊双手抱肩,歪着头看他道:“你既然知晓我到处收购李子,就应该知晓今日朝堂上,陛下降了旨意,不许商贾囤积居奇,哄抬李子的价格,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想试试陛下手里的刀锋利不锋利?” 中年长衫男子摊手无辜道:“我没有囤积居奇,更没有哄抬价格,我卖的是字画,不是李子,李子是免费送的!” “所以,程御史,在下并未犯法,官府治不了我的罪,你吓唬不到我。” 程俊转身正对着他,沉吟问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刚才说的话,你这一车的李子,不要钱,但是不能拿走,想要拿走,就得买你手里这幅字画,对不对?” 中年长衫男子点头道:“没错。”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程俊一笑,俯身从布袋中取出一把李子,递给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走了这么久的路,都饿了吧,吃点东西!” 程处默、程处亮嘿笑了一声,接到手里,用袖子擦了擦,啃食起来。 中年长衫男子脸上也露出笑容,以为他是决定买字画了,将手中字画递出去道:“程御史,字画给你,什么时候给我三千文钱?” 程俊负手而立,看了看字画,抬头又看了看他,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你的字画了?” 中年长衫男子瞪大眼睛道:“你既然不买,为什么要吃?” 程俊解释道:“是你刚才说的,你这一车李子不要钱,但不能拿走,不就是可以在这里吃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中年长衫男子急声道。 程俊笑呵呵道:“但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再说了,你这些李子能值多少钱,等会吃你多少李子,我按照市价赔给你。” 市价的李子,三文钱一斤。 程俊估算了一下,这一车的李子大概在二百斤左右。 听到程俊说按照市价赔钱,中年长衫男子果断拒绝道:“不行!必须三千文!” 程俊摇头道:“三千文,是你开的字画钱,我吃的李子,又不是字画,吃你一车李子,顶多赔你六百文。” 中年男子怒然道:“不行!” 程俊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起码一千文!” 中年长衫男子手上比划了一个数字说道。 “一千文是吧?可以。” 程俊笑了笑,回头对着程处亮道:“二哥,拿一贯钱过来。” 一贯钱,是一千文钱。 等到程处亮从马车上的钱箱中,取来一千文钱,程俊示意递给中年长衫男子,等对方接了钱,说道:“你数一数,够不够?” 中年长衫男子神色一缓,接过钱仔细数了数,一文不多也不少,点头道:“够了。” 程俊笑吟吟道:“真够了?” “真够了!” 程俊淡淡道:“那好,跟我们去一趟县衙吧。” 中年长衫男子愣了一下,困惑道:“为什么去县衙?” 程俊反问道:“不去县衙,我怎么告你?” 中年长衫男子,以及和他一起来的长衫青年同时呆愣了几秒。 “你告我什么?” 中年长衫男子回过神,想了想自己并没有犯事,忍不住问道。 程俊指了指那一车的李子,笑吟吟解释道:“李子的市价,是三文钱一斤,你这一车顶多价值六百文,你却要我一千文钱。” “摊算下来,你卖给我的李子钱,超过了市价......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这是哄抬物价。” 程俊接着说道:“陛下降旨,不许哄抬物价,所以,你是抗旨不遵。” “明明只值六百文钱的东西,你却要我一千文,这叫敲诈勒索。” 程俊看着对方额头上冷汗直流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带笑容轻声细语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你心里有一个准备,你摊上了大事。” 中年长衫男子彻底慌了,脸上带着赔笑道:“程御史,小人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程俊打断他道:“你不是错了,是犯法了知道吗?” ………… 第一更。 第133章 让你给程俊卖李子,你把牛送他啦? 中年长衫男子眸中满是惊恐之色,赶忙将钱递了回去,说道:“这些钱请程御史收回去,小人不要了。” 程俊挑眉道:“你还想我再给你加一条贿赂御史的罪名?你非得把自己往死里弄?” 中年长衫男子脸色一变,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如果真的去了县衙,以程俊的能耐,自己恐怕真的要有命进去,没命出来,急声哀求道:“程御史,您给小人一条活路......” 程俊淡淡道:“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谁叫你过来卖这些东西的?” 中年长衫男子连忙道:“是小人的郎主。” “姓甚名谁?” “我家郎主,姓崔,名锐志。” 崔锐志......程俊想了想,唐书中没记载这个人,问道:“你家郎主是干什么的?” 中年长衫男子知无不言道:“我家郎主是一位富商,他知道程御史急需李子,所以要小人拿着字画,还有这一车李子来西市卖,不卖给别人,只卖给程御史,主意是他出的......还有,这幅字画是赝品,不值钱。” 温彦博说的没错啊,这帮富商巨贾,有不少人是脏心烂肺...... 程俊看着牛车上的李子,对方反应这么迅速,显然是朝中有人.....官商勾结,对付我头上来了。 程俊哼笑了一声,他很清楚,从面前的两个人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说道: “这一车李子,你打算怎么办?” 中年长衫男子小心翼翼说道:“程御史说怎么办,小人就怎么办,小人听您的!” 程俊笑呵呵道:“听我的?我想拉你去长安县衙,你去不去?” 中年长衫男子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的回答,让程俊很不满意,连忙改口道: “县衙还是别去了......程御史您看这样如何,这一车李子,小人送您了!” 程俊疑惑道:“你送我李子做什么?” 中年长衫男子见他这样说,知晓事情有门,赶忙道:“小人这是支持您的公干啊!” 程俊脸色一缓,说道:“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不过,本官不需要你免费送,按照市价卖就行。” 说完,程俊从中年长衫男子手中接过一千文的铜钱,数出六百文递给他,道:“这是本官买你这一车李子的钱。” 中年长衫男子松了口气,收了钱,赔笑着道:“程御史大人有大量,小人在此谢过,没别的事,小人回去了。” “且慢。” 程俊伸出筋肉贲张的手臂,拦住他的去路,见他一脸惶恐不安,笑着道:“我发现了一样好东西,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有半截青砖,捡了起来,用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然后递给了中年长衫男子。 中年长衫男子接到手里,一头雾水道:“程御史,这就是普通的没人要的青砖啊。” 程俊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青砖,你再仔细看看。” 中年长衫男子低头仔细端详,发现青砖的一面,写着三个字,字迹方正,等大,那三个字他也认识,正是他郎主的名字,“崔锐志”。 中年长衫男子抬头问道:“程御史,你这是何意?” 程俊笑吟吟道:“请你估个价。” 中年长衫男子闻弦音知雅意,他的郎主想将赝品字画高价卖给程俊,程俊现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喉咙攒动一下,道:“程御史,小人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啊,就只有您给的六百文钱。” 程俊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写的这三个字,值六百文钱?” 中年长衫男子秒懂,连忙将串起来的六百文钱拿出来,赔笑着递给他道:“小人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六百文钱,请程御史收下!” 程俊盯着他,道:“我看你不是很情愿的样子,如果你是发自心底的想要,就应该准备好一份契据,咱们签个契据。” 至于这么谨慎吗......中年长衫男子呼吸一滞,知道程俊是在担心自己事后反咬他一口敲诈,摸了摸身上,歉然道:“程御史,我这趟出来,没带笔墨......” 程俊指了指周围,说道:“这里是西市,你没带笔墨,可以现在去买。” 中年长衫男子道:“可是我身上没钱了......” 程俊耐心道:“没钱你可以找我借啊。” 找他借......中年长衫男子犹豫道,“可是我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 “你把牛车押在我这不就行了吗?” 程俊指了指他的牛车道。 中年长衫男子瞬间呆若木鸡,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牛车是我家郎主的。” 程俊转头果断道:“大哥,二哥,拉他见官!” 程处默走到了中年长衫男子面前,搂住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们哥俩拽着你走?” 中年长衫男子冷汗涔涔,赔笑着道:“我还是借钱吧。” 程俊一笑,数了五十文钱递给他,说道:“你去买吧,记得拟两份契据,一份是借钱,一份是买字,给你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我见不到你,我就通知长安县衙,派人抓你。” “小人明白!” 中年长衫男子赔笑了一声,接过钱,便带着长衫青年朝着西市贩卖笔墨纸砚的商铺而去。 长衫青年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甘心道:“徐管家,郎主吩咐咱们将字画高价卖给程俊,现在倒好,字画没卖出去,李子也没了,牛车还被程俊给扣了,咱们回去怎么交差?” 中年长衫男子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交差交差,没了命,你怎么交差?程俊想弄死我,我不听他的,就得死,而你,是跟我一起来的,就是同谋!我要是死了,你也得死,明白吗?” 长衫青年闻言,顿时慌张起来,又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弄死咱们?” “不然呢,他是御史啊!” 中年长衫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说道:“以前我只听说过御史的厉害,没有真正见过,现在一见,才知道御史的可怕,行了,别说了,赶紧买纸笔!” 二人很快买了纸笔,中年长衫男子快速写好契据,写上自己的名字,在上面按下指印,捧着回到程俊的面前,递给了他。 程俊仔细看了看,对方写的很详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借了、买了什么东西,满意点头,收起契据说道:“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中年长衫男子小心翼翼道:“程御史,那牛车,小人怎么赎啊?” 程俊道:“怀德坊,程府,你什么时候还钱,我什么时候给你牛车。” “小人明白了,告辞!” 中年长衫男子当即拱手,带着长衫青年快步离去。 程俊这时看向了旁边卖李子的六名行商,脸上露出善良的笑容,指了指他们脚下装有李子的布袋和箩筐,语气温和道: “诸位,李子多少钱?” ………… 第二更。 第134章 惊呆的商贾 路边的六名行商,神色呆滞,他们刚刚见识了程俊买李子的全过程。 太吓人了! 明明他是买李子的,结果买到最后,他一文钱没出,还叫卖李子的那人把牛车押在了他这。 听到程俊的询问,六名行商回过神,纷纷一个激灵,毫不犹豫的拎着箩筐,背着布袋,鸟兽散而去。 “噗呲...” 程处默、程处亮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闷笑出声。 程处默笑哈哈道:“三弟,他们不卖给你!” 程俊有些无语,他们居然全部跑了,遗憾说道:“这六个人,也是冲我来的,可惜跑的忒快,不然肯定能问出些什么。” 程处默问道:“要不要追?” “不用。” 程俊摆了摆手,“咱们没那么悠闲,大哥,你牵着咱家马车,二哥,你牵着牛车,跟我去买东西。” “好!” 程处默、程处亮异口同声,一人牵着马车,一人牵着牛车,跟在程俊身后,行走在西市之中。 ………… 长安城中,权贵者多住在万年县,富商巨贾,多居住在长安县。 长安县,永安坊。 崔宅。 宅院之中,有假山绿水,小桥廊腰,精致至极。 装饰极为奢华的书房中,一名浓眉大眼,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坐在软榻上,正优哉悠哉的看着书籍。 朝廷对服饰的颜色,虽然有很明确的规定,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但事实上,很多人私底下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穿。 崔锐志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生财之道的书籍,这时听到府邸仆役说,徐管家他们回来了,淡淡说道:“让徐管家进来。” “诺!” 很快,中年长衫男子快步走进书房,行礼道: “郎主,奴回来了。” 崔锐志头也不抬的说道:“事情办成了?” “没有......” 崔锐志闻言瞥了他一眼,“程俊没买那幅字画?” “没有......” “那一车李子呢,带回来了吗?” “没有......” 崔锐志闻言不得不坐直身子,盯着他道:“什么叫没有?李子呢?” 中年长衫男子低着头,喉咙攒动道:“被程俊买去了。” 崔锐志猛地将手中的书籍拍在案几上,怒然道:“我怎么吩咐的,他不买字画,你就把李子拉回来,你糊涂了?” 中年长衫男子将头埋的更低了,“奴失职,请郎主责罚。” “算了,买去就买去了吧。” 崔锐志也不忍责怪他,毕竟是自己的管家,摆手道:“我让你去卖他字画,也是探探程俊的底,虽然损失了一车李子,但也证明,我得到的消息是真的。” “你把李子卖了多少钱?” “六百文......” 崔锐志微微颔首,按照市价卖的,也没有亏损,又问道:“那六百文钱呢?” 中年长衫男子低头道:“奴买东西了。” 徐管家怎么做事的......崔锐志有些上火,但还是忍了下来,问道:“你买了什么东西?” “买了这个......” 中年长衫男子从怀中取出了半截青砖,递给了自家郎主。 崔锐志呆呆的看着青砖,上面的泥块清晰可见,他越看青砖,越觉得别扭,凝视着自家管事,问道:“这东西,我在街上走一圈,能捡不少,你拿六百文钱就买了这么个东西回来?谁卖给你的?” “程俊......” 崔锐志这时听明白了,他让徐管家卖程俊赝品字画,程俊反过来卖自己半截青砖,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怒气冲冲道:“他卖你就买?” 中年长衫男子抬起头,哭丧着脸道:“程俊太能说了,给奴定了三个罪,奴不买,他就拉着奴去见官,奴不想死啊,就想着花钱免灾!” 崔锐志听完他讲述的程俊安在他头上的罪名,心头也是一惊,知道也怪不得徐管家,说道:“这件事就算了,但钱的事,我要跟你讲个明白,那六百文钱从你身上没得,我要从你身上扣!” 中年长衫男子连忙道:“奴都听郎主的!” 崔锐志这才脸色一缓,又问道:“这样吧,你拉着牛车,出去收一些李子回来,不管多少钱,只要有人卖,你就收!” 中年长衫男子现在听到李子两个字,心里就慌,犹豫了一下,提醒道:“郎主,囤积居奇犯法!” 崔锐志错愕道:“你说什么呢?怎么你见了一次程俊,变得神神叨叨的?” 看他不去,崔锐志有些不耐烦,说道:“你收李子时,有人问你收它干什么,你就说回家酿酒,不就完了?” 中年长衫男子眼眸一亮,赔笑道:“郎主睿智!” “去办吧。” 崔锐志再次挥了挥手道,然而却见管家一动不动,怔然道:“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办事去啊!” 中年长衫男子吞着口水,低着头,说道:“郎主,牛车...牛车没了。” 崔锐志愕然道:“什么叫牛车没了?牛车去哪了?” 中年长衫男子道:“去了程府......” 崔锐志睁大眼睛瞪着他,“牛车被程俊给扣了?” “对......” 听到他的回应,崔锐志蹭的一下站起身,又惊又怒道:“你个混账东西,李子卖给他就不说了,你还花六百文钱,买这么块破砖,这也就罢了,你还让他把牛车扣了?你怎么办事的?” “奴无能.....” 中年长衫男子哭丧着脸道。 崔锐志气的脑袋有些发晕,扶着额头道:“算了,听你说的,就知道程俊不好对付,但是我告诉你,我不管牛车怎么丢的,你必须给我弄回来!” 中年长衫男子连忙道:“郎主放心,奴一定弄回来!” 崔锐志脸色彻底缓和下来,低头盯着青砖,仔细看了看,发现青砖上竟然写着自己的名字,瞳孔猛地一缩,问道:“青砖上的字是程俊写的?” “是的郎主!” “他这是冲我来的啊。” 崔锐志瞬间明白过来,冷哼了一声,看着长衫中年人说道:“徐管家,你去一趟永平坊和宣义坊,叫那两位过来。” 中年长衫男子知道他的意思,是要请人过来商议事情,连忙道:“诺!” ………… 加更章。 第135章 酿酒赚钱的关键 西市中。 程处默、程处亮二人跟在程俊身后,来到一处酒肆。 酒肆店主是一名中老年男人,看到身穿公服的程俊,先是一怔,随即连忙起身行礼道:“上官想买酒?” 程俊问道:“你这都有什么酒?都是什么价格?” 中老年酒肆店主笑道:“我这里普通酒,一斗是一百五十钱。” “好酒一斗三百钱。” 唐代的一斗酒,约在6000毫升左右。 现代啤酒一瓶五百毫升,十二瓶,就是唐代的一斗。 一瓶算下来12块5.....程俊心里换算了一下。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称得上是奢侈品。 事实也确实如此,酒在古代,一直被视为奢侈品。 因为酒是由粮食酿造,古代生产力低,用于酿酒的粮食,非常宝贵,宝贵到可以直接当钱来用。 所以,很少有普通百姓喝的起酒,也只有在特定的节日,亦或庆典中,才有可能品尝到它。 也正因此,在大唐,酒也被用作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程俊想了想道:“普通酒就行。” 中老年酒肆店家问道:“上官要多少斗?” “二十斗。” “上官稍等!” 中老年人拱了拱手,然后走到后院,叫了两名伙计,抬了二十坛酒出来。 牛车这下有用武之地了......程俊指着外面道:“都抬到牛车上。” 两名酒肆伙计应诺,将二十个酒坛搬到了牛车上。 程俊算了算,一共三千文,让程处默从马车上取钱,交给了中老年酒肆店主,旋即带着二人离开酒肆。 出了酒肆,程处默好奇道:“三弟,你买酒干什么,不是来收李子的吗?” 程处亮也一脸好奇。 程俊笑道:“咱们先回去,回去我再告诉你们。” 三人赶着马车和牛车,朝着西市外而去。 刚到西市西门口处,一道声音传入程俊耳中: “程御史,请留步!” 程俊撩起车帘,闻声望去,看到中年署吏朝这边赶来。 对方是在西市西门处,查验货物和身份的西市署署吏,程俊记得他的名字,叫做许明达。 程俊看着他问道:“何事?” 中年署吏跑到马车跟前,笑着说道:“我们西市署的西市令,派我来协助程御史收购李子。” “程御史收的怎么样?” 程俊指了指牛车,道:“就收了这些。” 中年署吏闻言并不意外,说道: “许是程御史收购李子的风声传的太快,卖李子的人知道这几天李子涨价,都在等程御史出了高价再卖。” 他小心翼翼建议道:“程御史,你可以将收购价格稍微抬高一些。” 程俊沉吟道:“商贾不许坐地起价,囤积居奇,是陛下的旨意,所以,我只按照市价收购。” 中年署吏拧着眉头道:“恐怕没人会卖啊。” “你说的有道理。” 程俊并不否认,想了想说道:“许明达,你去帮本官做一件事。” 中年署吏连忙行礼,“请程御史吩咐。” 程俊指了指不远处敞开的坊门,说道:“你在西市的四个门处,各立一个木牌,上面写清楚,我程俊奉旨收购李子,只要是市价,多少我都收。” 中年署吏大吃一惊道:“程御史,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传闻,到时你更不可能以市价收上来。” “你听命就是。” 程俊摆了摆手,从车厢里拿出一个钱箱,递到他手上,说道:“这一箱钱,你带回去,收上来的李子,先寄放在西市署。” 中年署吏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接过钱箱点头道:“诺!” “这里交给你了,我回去了!” 程俊摆了摆手,旋即和程处默赶着马车,离开西市,回往怀德坊。 程处亮赶着牛车,紧随其后。 “大郎,二郎,三郎,你们回来了?” 一进府门,他们便迎面碰到了程忠。 程忠从程处默手里接过马匹缰绳,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程处亮赶着的牛车,但没有多问,而是对程俊说道: “三郎,郎主让我转告你,你给的东西,他已经叫铁匠打造了,那边说下午就能送来。” 程俊讶然,“这么快?” 程忠笑道:“请的都是老练匠人。” “我爹呢?” “出城了。” 又出城,他对这位软刀刃挺上心啊......程俊啧啧了一声,旋即说道:“忠伯,你叫几个人,把马车上的钱箱都卸下来。” 说着,他指了指程处亮牵着的牛车,说道:“忠伯,你叫人将这辆牛车拉进府里,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带走。” 程忠好奇道:“三郎, 这牛车哪来的?” 程俊简明扼要道:“收李子顺便收上来的。” 程忠笑道:“花了不少钱吧。” 程俊道:“也不贵,五十文钱。” 这怎么可能......程忠笑容一僵,看向牛车,牛拉的车都不止五十文钱,他咽下疑惑,拱手道:“诺!” 程俊这时回头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帮我把酒坛都搬到我的屋子。” “好!” 程家三兄弟一手抱着一个酒坛,朝着屋子走去。 将酒坛放在屋子外,程处默好奇道:“三弟,你还没说,你买酒做什么用。” 程处亮也是好奇道:“就是啊,你不是要酿酒赚钱吗,怎么反倒买起酒来了。” 程俊笑道:“我做这些,就是为了酿酒赚钱。” 程处默奇怪道“买酒,跟酿酒赚钱有什么关系?” 程俊反问道:“你们知道,怎么通过酿酒赚钱吗?” 程处默脱口而出道:“这我知道,把酒酿好了,然后卖出去,就能赚钱。” “大哥说的对!”程处亮附和道。 差些忘了,他们的脑回路有些奇葩......程俊锯木头的动作一顿,说道:“那卖酒的关键是什么?” 程处默不假思索道:“酒的品质要好!” 程俊摇头道:“不对。” 程处亮想了想,说道:“那就是价格,价格低了,卖的就多了!” 程俊再次摇头,“也不对。” “那是什么?” 二人好奇的看着他。 程俊肃然道:“卖酒,关键不在于品质,也不在于价格,关键在于,卖酒的只有我一个。” ………… 第一更。 第136章 蒸馏,就是艺术! 只有你一个......程处默、程处亮登时愣住了。 程俊解释道: “如果长安城里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卖酒,那么城内想要买酒的人,是不是就只能在我这里买?” 程处默觉得是这个道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摇头说道: “不可能的,长安城的酒楼酒肆,多不胜数。” 程俊沉声道:“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酒楼酒肆的酒都卖不出去。” 还能这样......二人再次愣住了,隐隐的,他们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程处默率先想起来,啧啧道:“你这个办法,跟你当御史时,让陛下没得选很像啊。” 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程俊心里道。 程处亮好奇问道:“三弟,你这一次是想让长安城的那些爱酒之人没得选?” 程俊点头说道:“对。” 程处默道:“你具体怎么做?” “首先,要让百姓知道,酒楼酒肆卖的酒,不是一个好东西。” 程处默不解:“你怎么让他们知道?” 程俊疑惑反问:“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 “……” 程处默怔然几秒,感觉脑袋有些当机,睁大眼睛道: “不是,你把我绕糊涂了,是你刚才说的,要让百姓知道,他们喝的酒不是好东西。” 程俊耐心说道:“我说了,要让百姓知道他们喝的就不是好东西,但我没说,谁让百姓们知道。” “简而言之,这个谁,不是我。” 程处亮好奇道:“那是谁?” 程俊一脸严肃说道:“这个人当然是陛下。” 陛下......程处默、程处亮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这天底下,还真就陛下能做得到。 “那你现在去找陛下?” 听到程处默的询问,程俊沉吟说道:“我要先酿酒。” 说完,他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解释起来牵扯到了现代知识,越说他们越是迷糊,转移话题道: “咱们先去堂屋,吃些午食。” 现在已是中午,程处默和程处亮闻言登时感到肚子有些饿。 “被你一说,我都饿了,走走走,让忠伯叫人弄点饭菜,咱们先吃些填饱肚子再说。” 程处默起身说道。 程家三兄弟走到堂屋,发现程忠此时正在准备饭菜。 “大郎,二郎,三郎,中午了,该吃午食了。” 程俊乐道:“还是忠伯好,我们刚说饿了,过来就有饭吃。” 三人入座,大快朵颐起来。 吃完饭,程俊听到大哥二哥回去午睡,也觉得有些困意,起身回到屋子,睡起了午觉。 “三郎,您要的东西,匠人送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程俊被外面的敲门声,以及程忠的声音叫醒。 程俊起身,离开床榻,打着哈欠走到门口,打开门后往外望去,就看到十个器具,其中有两口铁锅。 这些器具,是一个个没有底,用一块块木板,在一个个小木棒的连接下,拼接而成的木桶。 木桶经过打磨,里外很是圆润。 在环形竹条箍紧下,很是紧固。 桶里内的三分之一处,悬空放置着一块宽板。 宽板中间有些许凹陷,斜着放,一端向下倾斜,对外有一个小口。 这便是接酒槽。 程俊让打造的,最难的一部分,是两口大的铁锅。 铁匠的手艺让程俊越看越满意,两口铁锅,和他在纸上绘处的图形一模一样。 “帮这些东西带去庖厨!” 程俊带着程忠,以及几名程府仆役,来到庖厨之中,然后对仆役们挥了挥手,说道:“忠伯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诺!” 等到仆役们离开,程俊对着程忠说道:“忠伯,你来生火。” 说完,程俊拿着铁锅,放在了台灶上。 他又拿来三坛买来的酒,倒入铁锅里。 大唐的酿酒工艺,并不先进,所酿出来的酒都是甜口。 因为买的是普通的酒,酒坛里可以看到米粒残渣,程俊放入口中嚼了嚼,很是甜腻。 和现代的醪糟味道很像,就是酒味浓一些...... 程俊拿起无底木桶,放在铁锅上面, 又拿来干净的绢帛,在木桶最顶端缠了一圈,随即将另外一口锅,放在上面。 上面这口锅,叫做天锅。 也是蒸馏酒时所用的冷凝器。 天锅中倒上冰凉的井水。 程俊将上下全部密封好,拿一根大小合适的竹管,插进接酒口内。 然后拿个碗,放在竹管下方。 程忠好奇的看着他的操作,问道:“三郎,你这是干什么?” 程俊道:“我在酿酒。” “啊?” 程忠愕然,“拿酒酿酒?” 这是什么操作? 程俊笑了笑,指了指灶台上的东西,说道:“铁匠弄出来的这一套东西,叫做酒甑。” “而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蒸馏!” 蒸馏......程忠咀嚼着这两个字,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他看到大火煮开锅中之酒以后,一滴滴透明如水一般的酒,从竹管中流了出来,滴答在了水碗之中。 程俊拿起水碗,倒在了一旁的地上,然后将空碗重新放在了竹管下面。 程忠不解道:“三郎,你为何要倒掉那一碗?” “那一碗不能喝。” 程俊缓缓说道:“蒸馏之酒,需要掐头去尾,喝中间的这部分。” 没一会,碗中重新凝聚出了一碗透明清澈的酒水。 程俊撤掉满了的水碗,放了一个空碗过去,随即将盛满酒的水碗递给程忠,说道: “忠伯,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真的能喝吗......程忠将信将疑的接过水碗,轻轻抿了一口,忽然眼眸睁地老大。 “好酒!” 程忠脱口而出道,水碗中的酒,经过程俊所说的蒸馏以后,甜味淡了,酒香味却变得极为浓郁,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脸都红了起来。 程俊见第二碗已经接好,撤走满碗,换上新碗,随即举起满碗酒水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才是符合现代人口味的酒嘛...... 果然,蒸馏就是艺术! ………… 最近家里有些事,得一天两更了,忙完之后,恢复加更! 第137章 来者不善 程忠低头看着碗中的酒,越看越是震撼。 碗中的酒,清澈见底,如同水一般。 只从外观来看,还以为喝的是水,而不是酒。 在他的认知里,酒大多数都是浑浊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清澈的酒。 他抬起头,问道:“三郎,这就是蒸馏的效果?” 程俊笑道:“不错。” 程忠语气激动道:“此酒一出,定然会轰动长安城,如此一来,陛下交代给三郎的差事,也就完美解决了!” 哪有那么容易......程俊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只凭这种酒,恐怕很难。” 程忠疑惑道:“如此清澈的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么会很难呢?” 程俊问道:“你觉得这个口感,还有口味,长安城的人,会喜欢吗?” 一瓢冷水,泼在头上,瞬间让程忠冷静下来。 “好像不行......” 程忠想了想,摇头说道:“长安城的人,一直都是喝酒肆、酒楼里贩卖的酒,对于新鲜的酒类,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接受。” 说着,他不甘心道:“若是如此,三郎岂不是在白白浪费功夫?” 程俊笑着说道:“所以,咱们今天就得在这里,调制出符合咱们大唐人口味的酒,忠伯,你派人去买一些酒醅回来。” 酒醅,指的是蒸煮过后发酵好的粮食,酿成而未滤的酒。 程忠问道:“酒醅种类繁多,三郎需要哪种酒醅?” 程俊道:“每一种都要十坛,买的时候,用外面那些钱箱里的钱,这是公事,公事就要公办。” “老奴现在就派人去买!” 很快,在程忠的安排下,程府的下人拉着一车车的酒坛,回到了家里。 程俊看着堆在庖厨外的酒坛子,很是满意程忠的办事效率,问道:“这一坛多少钱?” 程忠笑道:“这一坛就是一斗,因为咱们直接买的酒醅,所以价格便宜,一坛一百文钱。” 比买现成的酒还便宜五十文......程俊问道:“你都买了什么酒醅?” 程忠道:“这就多了,有桑葚的,李子的,葡萄的......” “葡萄酒?” 程俊打断他的话茬,吃惊问道:“还有人会酿这个?” 也由不得他不吃惊,毕竟在唐初时候,唐人还没有掌握葡萄酒的制作工艺。 程忠解释道:“三郎你知道的,胡人卖的葡萄酒,在长安城称得上一绝,只是那些胡人卖的价格太贵,又有很多人喜欢喝,自然也就有人琢磨出了这种,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能解解嘴馋。” 原来如此......程俊恍然,指了指已经洗好的铁锅,说道:“一个个倒进去试试看。” “诺!” 程忠立即按照他说的去做,先将葡萄酒醅放入了锅中。 重复着蒸馏的步骤,很快碗中接出了一碗,程俊先掐头,然后饮用了一口。 不如白兰地......程俊放下水碗。 两个人,在庖厨之中,不停的对着酒醅蒸馏着。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蒸馏出的酒水也越来越多,而且品样繁多,各种口味的都有。 前世时,程俊经常在家里酿酒,此时他在一旁亲自操刀,使酒的度数降下来。 程忠如同一个品酒师,不停地品尝着新酿,喝到新出来的酒时,眼眸一亮,“三,三郎,这个,这个好!” 这是喝多了......程俊看他脸红还结巴起来,说道:“剩下的你别喝了,先歇歇。” 程忠松了口气,连忙放下水碗,他已经喝了十几碗,虽然酒量好,但也禁不住这样喝,现在已经头重脚轻,再喝下去,真要躺在这里了。 “三弟,你酿好酒啦?” “我们大老远就闻到味了!” 这时,庖厨外面响起程处默、程处亮的声音。 看着两个魁梧大高个兴冲冲的走进来,程俊倒了两碗酒,递给他们,笑着道:“大哥,二哥,你们尝尝怎么样。” 程处默接过水碗,低头一看,怔然道:“我俩要喝酒,给我们水干什么?” 程忠在旁边道:“大郎,这就是酒。” “酒能这么清澈?” 程处默将信将疑,尝了一口。 咕咚。 程处亮也喝了一口,嘶了一口凉气道:“这酒有点辣嗓子啊。” 程处默觉得也是,问道:“三弟,你酿的酒,怎么跟外面卖的味道不一样?” 程俊见他们喝不惯,便重新倒了一杯他亲自调好的,“你们再尝尝这个。” “这个好喝!” 程处默尝了一口,登时眼眸一亮,道:“三弟,你弄了多少口味?” 程俊笑道:“已经有十几种口味,你们都尝尝看。” 两兄弟一乐,还有这种好事? 程处默、程处亮的酒量明显胜过程忠,接下来的十几种口味的酒,在二人的品尝下,全部蒸馏出来。 “不行了,喝不动了......” 程处默感觉喝的有些头大,再一看程处亮,此时已经坐在地上,眼神迷蒙起来。 差不多了......程俊看了看庖厨外面。 蒸馏的过程中,他让程忠派人出去买了一些新的酒坛子。 新买回来的酒坛个头不大,放在手里显得很小巧,顶多能装个半斤左右。 因为酒坛小,蒸馏出来的斤量很多,此时外面的地上满是酒坛。 程俊指着酒坛,对着程忠道: “忠伯,你派人收拾一下,然后给武官们送去,每人一坛酒,酒的味道嘛,挑到哪种是哪种。” “顺便派人去打听打听,现在李子是什么价格。” “诺!” 程忠连忙应了一声,吩咐下人,赶着牛车送酒,然后他亲自离开程府,去往西市,打听李子的价格。 此时临近黄昏,程俊伸了一个懒腰,让人将程处默和程处亮送回屋子休息,他则来到堂屋,静坐等待着消息。 两刻钟后,程忠快步走到堂屋,肃然说道: “三郎,老奴已经打听清楚了。” 程俊问道:“李子的价格如何?” 程忠神色凝重说道:“现在李子的价格,已经十文钱一斤了。” 程俊啧啧说道:“涨得挺快啊。” 程忠凝重道:“老奴敢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程俊笑吟吟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肯定是长安城的商贾!” 程忠毫不犹豫说道:“只有他们有这个能耐,抬高价格,也只有他们会干这种事,那些名门望族,不稀罕做这种事。” 正在这时,忽然有府邸仆役跑了过来,站在堂屋外,抱拳说道: “三郎,外面有一个自称崔锐志的管家求见!” 程忠眼瞳一凝,属实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看向程俊道:“崔锐志老奴知道,是长安城有名的商贾,三郎,此人来者不善啊!” 我还怕他不来呢......程俊望着那名仆役,问道:“这管家姓什么?” “姓徐。” 程俊再问道:“见我何事?” 仆役老实回答道:“说是来赎牛车。” 程俊眉头一挑,果断道: “就说我出去了,还没回来!” ………… 第一更。 第138章 到底谁不善啊 程府外。 “我家三郎出去了,还没回来。” 中年长衫男子,也就是崔锐志宅院的徐管家听到这话,眼睛睁大了几分。 不在? 骗谁呢! 程俊真不在府上,他能去禀报? 徐管家看出来程俊这是不想见他,立即从怀中取出契据,说道:“这是我当时在西市,和程家三郎签的契据。” 契据,一般来说,是一式三份,但因为没有中间人,所以弄成两份,彼此一人一份。 “程家三郎和我说好的,我拿着钱,就能过来赎回牛车,我把钱给你,你把牛车还给我。” 程府仆役盯着他道:“契据在我家三郎那里,不在我这,想要牛车,等我家三郎回来再说吧。” 徐管家语气一噎,问道:“程家三郎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 徐管家见他一问三不知,咬了咬牙,道:“那我找程家大郎和二郎,他们当时也在西市,他们总该在家吧?” 程府仆役摇头道:“我家大郎、二郎确实在家,但他们喝酒喝多了,没法见你。” 喝酒喝多了......徐管家心中一凛,想到自己那一车李子,立即想明白过来,程俊肯定是在家里拿李子酿酒。 “告辞!” 徐管家当即转身离去,回到了永安坊的崔宅。 堂屋中,崔锐志此时正在和两名中年商贾说说笑笑,看到中年长衫男子进来,问道:“让你去程府打听,你打听的如何?” 徐管家连忙道:“郎主,奴已经打听清楚了,程家三郎确实在用李子酿酒,听程府的下人说,程家大郎、二郎醉的不省人事,奴以为他们喝的正是程俊酿的酒。” “你糊涂了?” 崔锐志瞪着他道:“刚拉回去的李子,不经过发酵,能直接酿酒吗?” 徐管家愣住了,反应过来才想起酿酒确实需要发酵,不然不可能变成酒,经过短暂的头脑风暴,抬头说道:“郎主,奴以为,程俊酿酒,用的不是今天买的李子,而是以前的。” “这才像话。”崔锐志脸色一缓,然后哼哼道:“这也就说明,拿李子酿酒,程俊是早有预谋。” 徐管家一脸钦佩的送上马屁说道:“郎主慧眼!” 坐在堂屋中的两名中年商贾,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眼带笑意看向了崔锐志。 “崔兄,还真叫你说准了,你这管家一去程府,就能打听到对咱们有利的消息。” “佩服佩服!” 听到二人的恭维,崔锐志面露笑容,谦虚的拱手道:“修永兄,子真兄谬赞。” “如果不是程俊从我这管家手里扣走牛车,我也想不出,怎么让下人去程府打听消息呢。” 孟修永、韩子真同时笑了笑。 孟修永说道:“我听朝廷里的人说,程俊虽然是一个言官,但是惯用兵法,他是言官,行的却是武将的路子,真是少见啊。” 韩子真颔首道:“确实,此子虽是少年,但有手段,有心眼,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也是这样想。” 崔锐志深以为然,从程俊扣了他的牛车,他就意识到,这小子非等闲之辈,沉声说道:“我仅仅是试探他了一下,就没了一辆牛车......” 说着,他语气一顿,看向徐管家,问道:“牛车要回来了吗?” 徐管家苦笑着道:“程府下人说,程俊出去了,还没回来,但奴看得出来,程府下人是在撒谎,程俊一定在府上!” 崔锐志冷笑了一声,对着二人道:“瞧见没有,我这牛车被程俊扣着,怕是难要回来了。” “只这一件事,便足以可见,程俊的报复心有多重,凡是对付他的,他当天就报复过来了,都等不到第二天。” 孟修永哂笑道:“可是,明明是你冲着他去的,他却报复你的下人,足见此子也没有传的那么厉害。” 问题是牛车不是管家的,而是我的,牛车被扣,便是我蒙受损失啊......崔锐志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只能附和道:“修永兄所言极是,但咱们还是要小心行事,此子甚是狡猾,还需要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需要李子。” 二人听他这话,便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韩子真好奇问道: “锐志兄有什么高见?” 崔锐志沉声道:“咱们一块去程府,如何?” 孟修永道:“以什么名义?” 崔锐志笑道:“他要收购李子,我们手里正好有李子,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不就是最适合的名义?” 孟修永眸光一闪道:“这倒是个办法,咱们就去程府,探探他的底!” 说着,他看向韩子真。 韩子真笑道:“我与二位仁兄同去!” 三人一拍即合,崔锐志当即便和他们一起乘坐一辆马车,来到怀德坊。 程府外,程府管家听闻来了三位商贾,当即入府,禀报给了程忠。 “三郎,门口来了三位商贾,说是有要事求见!” 堂屋中,程俊已经换下公服,穿上了云纹青衫,此时正在品尝着亲自蒸馏出的白酒,闻言放下酒盏,说道:“带我去见。” 程忠错愕道:“三郎,三个商贾而已,怎能劳您亲自迎接。” 他就差把“这三人不配”说出来了,程俊站起身,一边朝着堂屋外走去,一边笑着说道:“这三个人,来者不善,所以必须由我出马。” 程忠疑惑道:“他们来者不善又如何?郎主是宿国公,三郎您又是御史,他们敢闹事,打出去即可!” 程俊斜了他一眼,问道:“打出去干什么,把他们打出去了,我的差事怎么办。” 程忠闻言神色一怔,咀嚼着程俊的话,感觉他好像在谋划着什么,顿时不吭声了。 俊见他不吭声,也不多做解释,大步走到了府邸门口,看着三个商贾打扮模样的中年人,笑着拱手说道: “在下程俊,三位怎么称呼?” 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三人看到程俊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大吃一惊,连忙拱手说道。 “在下永安坊崔锐志。” “在下永平坊孟修永。” “在下宣义坊韩子真。” 程忠跟在程俊身后,听完他们的自我介绍,凑到程俊身边小声道:“三郎,这三位,都是长安城的富商。” 程俊不动神色,望着三人,摊开手掌,面带笑容道:“三位,进府一叙吧。” “叨扰了。” 三人赶忙行礼,跟在程俊身后,进入了程府。 程忠走在最后面,走着走着,他发现这不是去堂屋的路。 很快,崔锐志三人也察觉到不对,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牛棚,纷纷愣住了,哪有把客人往牛棚带的啊。 崔锐志望着牛棚里面,那头熟悉的牛,忍不住问道:“程三郎,您为何要把我们带到这里?” ………… 第二更。 第139章 放长线,钓大鱼 程俊回头看着他们,指了指牛棚中,那头正在嚼着草的牛,笑吟吟说道: “崔家主,你看看那头牛,眼熟不眼熟?” 能不眼熟吗,那就是我家的......崔锐志问道,“如果在下没有看错,这头牛,正是程三郎在西市从我那管家手里扣下的那头?” 程俊笑道:“不错,就是这头,刚才府上的下人告诉我,你家的管家过来赎牛,可惜我当时不在府上。” “正巧你现在来了,你就顺便把牛赎回去。” 他这是在示好......孟修永、韩子真二人心头一动,看向了崔锐志。 崔锐志也意识到这点,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拱手道:“多谢程三郎。” 说着,他拿出腰间的钱袋,取出五十文钱,递向了程俊。 程俊却没有伸手去接,一脸疑惑问道:“崔家主,这是什么意思?” 崔锐志有些不解,“程三郎,您不是在西市借给我那管家五十文钱吗,然后扣了牛车,我这是赎牛车的钱。” 程俊问道:“契据呢?” 契据......崔锐志回想起来,契据在徐管家手里,这次来程府,并没有带他过来,只得说道:“契据没带过来。” 程俊拧紧眉头,摇头说道:“没有契据怎么行,我收了钱,还了你的牛车,却不收回契据,你到时候讹我怎么办,在没有见到契据以前,我不能把牛车还给你。” 崔锐志连忙说道:“令尊是宿国公,在下哪敢讹国公啊。” 程俊盯着他道:“家父是家父,我是我,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这是在示好吗......崔锐志又惊又怒,程俊分明是吃准了他没有带契据,故意说这话气人! “程三郎,您看能否差个下人,去我府上取一下?” 崔锐志强忍着怒气道。 “也行。” 程俊转头道:“程忠,你安排一下。” 程忠此时已经明白程俊的意思,当即说道:“三郎,府邸的下人,都有事干,抽不出人手啊。” 程俊一脸遗憾道:“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他看向崔锐志,诚恳问道:“要不,崔家主你亲自回去取一下?” “……” 崔锐志闻言面皮一阵抽搐。 天快要黑了,这会回去一趟,再过来,等事情谈完回去,城中就已经宵禁了。 程俊该不会在故意让他犯夜禁吧.....崔锐志心里有了判断,脸上挤出笑容道:“程三郎,我还是明天派人过来赎吧。” “也行,牛车就先放我这里。” 程俊笑了笑,然后在三人的注视下,从崔锐志手中拿走五十文钱,问道:“这个钱,是寄存牛车的钱,毕竟这牛吃的草料,都是我府上出的,你没意见吧?” 牛车没要回来,还搭进去五十文钱......崔锐志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很清楚,如果不按照程俊说得来,可能牛就有闪失了。 孟修永、韩子真在旁边看的心中一沉,此时他们看出来了,程俊根本不是在示好,而是在给他们下马威。 “在下没有意见。” 崔锐志咬着牙说道。 程俊笑道:“如此甚好,现在快要宵禁了,我就不留你们了,忠伯,送客!” 程忠当即站在三人面前,摊开手掌对着府外,“三位请回去吧。” 崔锐志脸色一变,回去?还没谈事情呢,这会回去,那不是五十文钱白白扔了。 孟修永、韩子真也是心中一惊,也没想到程俊竟然要赶他们走。 孟修永连忙开门见山道:“程三郎,实不相瞒,我们有要事与你相商。” 程俊摆手道:“我现在奉旨捉钱,忙得很,没时间听你们说,忠伯,送客!” 孟修永心里有些急了,再次说道:“我们想和程三郎谈的,正是关于您奉旨捉钱的事。” 程俊眉头一皱,“奉旨捉钱,我自有办法,不用你们给我出谋划策。” 说完,他看了一眼程忠。 程忠脸上带着不悦道:“三位快走吧。” 三人哪里肯走,崔锐志大叫道:“程三郎,你要李子,对不对?正好,我们能给程三郎想要的东西!” 程俊淡淡道:“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会收。” 崔锐志大声问道:“程三郎还想用市价收李子吗?” “若是如此,你一个李子都收不上来!” 程忠闻言不由回头看向程俊。 程俊眉头一挑,挥了挥手,让程忠站到旁边,看着崔锐志,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人见他收了赶人的心思,纷纷松了口气,崔锐志解释道:“我们是商贾,深知一个道理,供大于求,价格必跌,供不应求,价格必涨。” “现在长安城,城内的人都知道程三郎要收李子,而且所需的数目极为庞大,城内的李子,根本满足不了程三郎所需,这便是供不应求,李子的价格,如何能不涨?” 程俊露出纠结的模样,问道:“我当真收不上来?” 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重重点头,异口同声道:“绝对收不上来!” “但是,我们可以帮到程三郎!” 程俊沉吟两秒,然后摊开手掌对着堂屋方向,说道:“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神色一喜,这一趟没有白来,程俊的态度,已经可以证明,他是当真要收李子。 很快,众人来到堂屋。 “三位请坐。” 程俊坐在软垫上,等他们坐下,对着身旁的程忠说道: “忠伯,把我酿的李子酒,各选一个口味拿过来。” 程忠了然,抱拳说道:“老奴明白!” 很快,三十多个小巧酒坛,被府邸下人全部送到了堂屋。 这么多......三个商贾有些吃惊。 程俊示意程忠打开一个酒坛,给他们三人倒一杯,笑着说道:“你们都尝尝看。” 崔锐志低头看着碗中如水一般的酒,震撼道:“这酒,竟能如此清澈?” 说完,他喝了一口,惊呼道:“好酒!” 孟修永、韩子真赶忙也喝了一口,纷纷咂舌,酒味不仅浓厚,而且口感竟能如此香甜,最关键的是,这酒竟不浑浊,如水一般清澈。 若不是亲自品尝了一口,知晓碗中的是酒,只从外观来看的话,只以为里面的是水。 孟修永看了看堂屋中摆放一地的酒坛子,呼吸都有些急促,问道:“这些都是程三郎酿的?” “不错。” 程俊笑着点头道:“而且这些酒,每一样都需要李子。” ………… 第一更。 第140章 我这口火瓮,就是给你们烧的 “所以我对你们刚才说的,李子会供不应求,深表认可。” 程俊叹息道:“这也是我愿意听你们说,请你们过来一叙的原因。” 三人瞬间嗅到了商机。 孟子真赶忙问道:“敢问程三郎,这些酒,您要怎么卖?” 程俊摆手道:“现在只是酿酒,还没到贩卖的那一步,当下我最紧缺的,是李子。” 崔锐志当机立断道:“李子我们可以保证,程三郎想要多少,我们就能给多少。” “但我们有一个前提,程三郎可否将酿的酒,只由我们帮忙贩卖?” 程俊讶然道:“你们有渠道?” 渠道......三人咀嚼着这个词汇,惊奇发现,这个词居然如此的贴切。 “不错,我们渠道甚广。” 崔锐志诚恳道:“程三郎能酿酒,我们有渠道,若能合作,便是一举多得。” 程俊沉吟道:“我酿的酒,可以交给你们来贩卖,但是,李子呢?你们打算多少钱卖我?” 三名商贾对视了一眼,随即孟修永开口说道:“程三郎,实不相瞒,我们从知晓您要收李子的消息后,便派人一直在外面收购李子。”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严肃说道:“现在李子的价格,已经十文钱一斤,且这个价格,会一直上涨,用不了几天,李子便会涨到天价。” “这是我们与您第一次合作,为了表现诚意,不管外面的李子涨到什么价格,我们都只卖你十八文一斤!” 孟修永咬着牙说道。 程忠在旁边听得怒上眉梢。 按照市价,一斤李子才三文钱,现在十八文一斤,便是涨了六倍! 这是诚意吗? 程忠忍不住驳斥道:“你们这价格也太高了。” 孟修永斜看了他一眼,知晓此人是程府管家程忠,摇头说道: “程管家,您现在觉得这个价格高,但你想想看,等到东西两市的李子价格,涨到三十文钱、五十文钱一斤时,您还觉得这十八文一斤的李子,价格高吗?” 程忠语气一噎。 看他不说话,孟修永一脸诚恳的望着程俊说道:“程三郎,我们这是为您考虑啊,这个价格,真不算贵。” 程俊皱眉道:“能不能再少点?” 有戏......三个商贾心中一喜,做生意,不怕对方还价,只要对方能还价,就说明他是真心想要。 孟修永说道:“既然程三郎开口,我们亏损一些就亏损一些吧。” 他竖起左手的一根手指,举起右手的五根手指,问道:“这个数,怎么样?” 十五文......程俊不动声色,目光望向了堂屋之外,几个程府下人,正朝着这边走来。 “三郎,奴等回来了!” 一名府邸下人领着众人站在门口,拱手说道,他们正是去武官家里送酒的人。 程俊看向三名商贾,见他们一脸好奇,解释道:“今天我在府上酿的酒,叫他们给朝中武官们送去了一些。” 说完,他随即问道:“你们酒送到了吗?” 其中一名府邸下人赶忙说道:“已经送到了,他们尝了以后,赞不绝口,还差他们府邸的管家,跟奴等回来,说是再要一些。” 程俊莞尔道:“既然他们喜欢喝,就送给他们一些。” 说着,程俊对着程忠招了招手,等到他凑过来,低声说道: “你这样,这样......” 程忠听完他的吩咐,眸光闪烁几下,说道:“老奴这就去安排人,给他们送去。” “去吧。” 程俊等到他离开,转头对着三名商贾说道:“三位,咱们先喝酒吧,这么多酒,你们都尝尝看。” 三人一笑,此时认定抓住了程俊的命脉,很是轻松的喝起府邸下人倒到碗中的酒。 “此酒辛辣,以后肯定是武官们的首选。” “这酒味浓又不失甘甜,必受达官显贵的青睐。” “这酒果香味足,且有种微醺之感,又如此清澈,那些大家闺秀,定会喜欢。” 三名商贾对着三十多坛酒品评着。 程忠这时走了回来,说道:“三郎,奴已经安排好了。” “辛苦了。” 程俊微微颔首,缓缓说道:“三位,咱们还是继续谈一谈刚才的事,李子的价格,不能再低一些了吗?” 孟修永摇头道:“程三郎,十五文钱一斤,已经足够低了。” 程俊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们也知道,陛下降了旨意,不许商贾哄抬李子价格、囤积居奇,圣旨的另外一层意思,也是在责令我,必须要按照市价收李子,我若是花出数倍的价钱去收,就是拒绝执行圣命,是在抗旨啊。” 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模样,三个商贾一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办的事。 崔锐志笑吟吟道:“程三郎不是商贾,不懂经商之道,其实这里面,讲究的可多了。” “比方说这件事,程三郎拿李子酿酒,原料只有李子吗?” 他指了指面前的酒碗,说道:“刚才我从这碗酒中,喝出了桑葚的味道。” 程俊颔首道:“不错,这坛酒,主要用的就是桑葚。” 崔锐志继续说道:“只说这个酒,程三郎不仅需要收李子,还需要桑葚。” “陛下的旨意里,只对李子做了规定,却没有对桑葚下达任何旨意。” 崔锐志解释道:“这做买卖,需要做账簿,我们可以在账簿上写清楚,程三郎收的李子,是以市价收的,但这桑葚,却是按照一斤十五文钱收上去的,不就可以了吗?” “如此一来,程三郎圆满的交了差事,还没有抗旨。” 程俊眸光一闪,脸庞上露出钦佩之色,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那就十五文一斤李子,说定了?以后不管李子怎么涨价,你们都按照这个价格,给我所需要的数量。” 崔锐志连忙坐直身子,拱手保证道:“请程三郎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食言。” “就是那酿酒之事......”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 程俊笑道:“放心,酿好酒了以后,我会交给你们来卖。” 三人闻言,顿时神色一喜。 崔锐志欣喜若狂道:“多谢程三郎,到时酿酒得来的钱,抛去成本,所得利润,你七,我们三。” 程俊叹了口气:“我需要的李子,在你们手里,我还能不听你们的吗?” 看到程俊竟然这时候服软了,三人都有些意外。 崔锐志想到刚刚入府时,被程俊带去牛棚的事,现在看他这般神色和语气,不由得意道: “或许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也。” ………… 第二更。 第141章 上乘卖酒之法 一个商贾,竟敢这么狂妄......程忠站在程俊身后,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恼怒,看向了程俊,却发现程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了笑容。 “三位,你们卖酒的话,会怎样卖?” 孟修永指了指案几上的酒坛,笑着说道:“我们手底下都有酒肆,当然是在酒肆里卖。” 程俊皱眉道:“那赚钱速度太慢了。” 韩子真听出他话里有话,好奇问道:“程三郎有何高见?” 崔锐志、孟修永也看向了他。 程俊缓缓说道:“你们知道最上乘的卖酒之法是什么吗?” 不等三人回应,程俊自问自答般的接着说道: “最上乘的卖酒之法,是让长安城所有百姓,都只买我的酒。” 这怎么可能做到......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孟修永说道:“程三郎,长安城酒肆众多,百姓不可能只买你的酒。” 程俊正色说道:“所以,就得想办法,让长安城中,其他酒肆的酒卖不出去。” 还能这样......三人同时一愣,然后思索起来,同时摇头。 韩子真说道:“想要做到城内酒肆的酒卖不出去,比让百姓只买你的酒更难。” 程俊笑吟吟道:“在我看来,让城内酒肆卖不出去酒,反倒更容易一些。” 三人讶然,孟修永拱手道:“愿闻其详。” 程俊目光从三人脸上一扫而过,说道:“城内的酒肆,卖的什么酒,是浊酒,只要你们能让百姓们相信,喝浊酒不好,百姓们还会买浊酒喝吗?” 三名商贾神色一怔,仔细想想觉得他说的虽然新奇,但有道理,崔锐志拧着眉头问道: “说得容易,但怎么做呢。” “想做成这件事,并不困难。” 程俊端起水碗,说道:“人生在世,吃的是五谷杂粮,只要是人,就会生病,你们只要买通城内的针师、巫医、走方医就可以。” 针师,是指会针灸的医生。 巫医,是指用画符、念咒等方法治病的医生。 走方医,是指走串于乡间为人治病的医生。 “你们让他们在治病时,询问病人有没有喝过浊酒,凡是有喝过浊酒的,就说病情与饮用浊酒有关。” 程俊笑着道:“这样一来,就可以借病人之口,将饮用浊酒有害传出去。” “好办法!” 三名商贾眼眸一亮,他们想象得到,用不多久,饮用浊酒有害这句话就会传遍长安城。 程俊继续说道:“只用这一个办法,还不够,还需要你们准备很多的纸张,上面请人写上浊酒的危害,然后散发出去。” 崔锐志皱眉道:“这样岂不是把纸张送人?纸张的价格不便宜。” 如果便宜,我会给你们出主意么......程俊呵笑了一声,说道:“所谓舍得孩子套得狼,没有付出,哪里有回报?没有舍,哪有得?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样的道理,还用我教你们吗?” “现在花钱,是为了后面赚钱,你们花的钱越多,宣传的力度就越大,知道浊酒危害的城内百姓人数就越多,那么,不买浊酒的人就越多。” “不买浊酒的人,之所以不买浊酒,是因为知道了浊酒的危害,不是他们不想喝酒了,等到一款清澈如水的酒出现在酒肆里,还怕他们不买?” 三名商贾听得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肯定会买!” “换做是我,我也会买!” 三人仿佛看到了那一天的卖酒的盛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齐聚在他们酒肆之外,拿着钱,嚷嚷着要买清澈酒水...... 程俊看这三人陷入遐想的模样,说道: “刚才你们说过,供大于求,价格必跌,供不应求,价格必涨,城内一旦没有了浊酒的市场,那么,我酿的酒,就会吞下整个市场。” 三人思索着,程俊总是能说出一些新鲜的词汇,偏偏稍微一琢磨,就会觉得他说的新词,竟形容的很是贴切。 孟修永钦佩拱手道:“程三郎腹有良谋,在下佩服!” “当饮一大白!” 看着三名商贾同时举起手中的水碗,程俊笑了笑,也拿起水碗,喝了一口,随即放下水碗说道: “你们想要贩卖我酿的酒,那么,你们就要做好宣传工作,尽快让城内百姓知道喝浊酒的危害,这是赚钱的关键。” 三名商贾一笑,崔锐志斩钉截铁道:“请程三郎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在下可以保证,不出三天,浊酒之害,便会被广为人知。” 至于宣传所需用的费用,三个商贾都没有提,对他们来说,这些钱就是引玉用的砖头,不会为了小钱,而失去赚大钱的机会。 程俊见他们不提,也露出了笑容,举起水碗道:“那就辛苦你们了,我敬三位一碗酒。” 三名商贾连忙又喝了一碗。 程俊看着三人,问道:“三位,你们和你们的渠道,能给我提供多少斤的李子?” 三人想了想,由崔锐志说道:“这个我们需要回去找人谈一谈。” 程俊沉吟道:“我这件事比较紧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三天之后,你们将这些能提供李子的人,请到一起,然后差人告诉我,我也过去。” “咱们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吃好喝好之后,你们把李子给我,我将钱付给你们。” 真够雷厉风行啊......三名商贾很快想明白过来,程俊之所以办事如此雷厉风行,是因为他接到的差事是皇命,同时,也是害怕他们反悔。 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很满意程俊的雷厉风行,崔锐志笑着道:“没问题,三天之后,宴席就设在永安坊,在下请他们过去以后,再派人来请程三郎。” “如此甚好。” 程俊站起身说道:“三位,时间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忠伯,派人送送他们。” “我等告辞!” 三人也连忙起身,对着程俊行了一礼,在程府下人的相送下,满面笑容的离开程府。 程俊站在堂屋外面,负手而立,目送三人离开。 等到视野中见不到他们,程俊转头看了一眼程忠,见他一脸钦佩的望着自己。 “三郎,你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真好。” 程忠有些兴奋的说道,此刻才看明白程俊的目的,他的目的是酿酒赚钱,但仅凭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将钱赚到手。 但有商贾的帮忙,进度就大大提前了,商贾有人脉,也有人力,手里更有钱。 有他们出手,程俊便只管酿酒,然后等着收钱就行。 程俊摇头道:“什么借力打力,这叫请君入瓮。” 而且这口瓮还是火瓮,他刚才这一把火,烧的老足了。 看到程忠闻言愣住了,程俊没有过多解释,转头看向空旷的四周,朗声道: “你们可以出来了。” 唰唰唰—— 霎时,堂屋的四周角落处,走出几十个人,神色凝重的走向程俊。 他们头戴幞头,穿在身上的服饰,彰显着他们的身份,这些人,正是各个武官府邸的管家。 ………… 第一更。 第142章 口供到手 在他们身旁,还跟着一名穿着程府仆役服饰的中年人。 他手里握着笔簿,走在最前面。 “见过程三郎。” 武官府邸的管家们纷纷拱手道。 参加御史选拔的武官之子,包括程俊在内,一共有六十人。 今天来了五十九人,就是说和他关系好的武官家里,都派人过来要酒,程俊笑着对他们拱手回礼,“抱歉,耽搁诸位一些时间。” 说完,他望向那名手持笔簿的下人,问道:“记录下来了吗?” 那名下人连忙道:“都已经记录了。” 说着,他将手中簿子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过手里看了看,写在上面的,是他和三名商贾的谈话内容,以及五十九名武官府邸的管家的手指印。 在他得知五十九名各府管家前来要酒,程俊便吩咐程忠,安排这些人躲在堂屋外,听他和三名商贾的谈话,然后再让下人将谈话内容记录下来。 程俊看着各府管家问道:“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各府管家纷纷点头。 “你们要不要再跟纸上的内容对一对,看看有没有纰漏。” “没有。” 众人摇了摇头,在按下手指印时,他们已经看过一遍,上面写的很详细了。 庐陵公主府的管事好奇问道: “程三郎,您要做什么?” 程俊笑道:“让你们做个见证,免得他们说话不算数。” 说完,他看向程忠道:“忠伯,把酒拿出来,让他们都带回去。” “诺!” 很快,在程忠的安排下,各府管家每个人都得到了两坛酒。 看着他们满面笑容,程俊好奇问道:“我那些叔伯很喜欢?” 李靖府邸的管家笑着道:“甚是喜欢,喜欢到规定了时间,若是到了时间没回去,我家国公就弄死我。” “有这么离谱吗?” 程俊莞尔,道:“那你们赶紧回去吧,不耽搁你们时间了。” “我等告辞!” 众人纷纷行礼,旋即在程府下人的相送下,离开程府,回往各家。 程忠凑到程俊身边,看到纸张上的内容,便有些不爽,“三郎,这些商贾真是一个比一个坏,如果没有他们,李子的价格也不会涨成这样,偏偏还表现出一副吃亏的样子,真是可气!” 程俊收起纸张,放在怀中亲自保管,缓缓道:“商贾里面也有坏人嘛,这些人就属于该收拾的那种。” 如果这些商贾,是那种修桥补路的大善人,就算涨个两三文钱,也不是不可以。 但刚才那三个商贾,俨然不是这样的好人。 李子的市价是三文钱一斤,他们却敢卖到十五文,可见有多么贪心。 程忠不忿道:“可是这三人连您的钱都贪,太不像话了!” “说什么为了咱们好,如果他们不哄抬李子价格,三郎何至于如此?” 程俊感慨道:“所以说,戴胄真不是个东西啊。” 程忠立即想到如果不是戴胄,三郎就不会泄露收李子的谋划,登时骂道:“对,太不是个东西了!” 所以得连他一块收拾......程俊沉吟说道:“忠伯,今天开始我要好好酿酒,你明天派人在府上弄十几个灶台,再联系匠人,多打造一些蒸馏酒醅的器具。” “老奴明白!” 程俊又吩咐了一些细节,看着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便回屋躺下。 大唐没有夜生活。 唐人的生活,就像古书中所讲的那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 活的那叫一个朴素。 要是能有灯就好了......程俊躺在榻上,望着漆黑的房梁,暗暗感慨了一声。 入夜,马蹄声骤然踏碎程府的宁静。 “郎主回来了!” 程忠听到马蹄声,立即走出堂屋,看到程咬金牵马走来,连忙迎上去问候道。 程咬金颔首示意,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问道:“今天府上有事吗?” 程忠道:“没事。” “处默、处亮那两个混账东西,安分吗?” “安分的很,早早就睡了。” “处侠呢?” “这会也睡了。” 今天竟然这么风平浪静......程咬金眉头反而拧的更紧了,问道:“出什么事了?” “……” 程忠被他问的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程咬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有些哭笑不得道:“郎主,今天他们真没生事,大郎和二郎上午随着三郎去西市收李子,下午在家,看三郎酿酒呢。” “放屁,收上来的李子,哪能直接酿成酒?” 程咬金不信,摆手道:“把酒拿过来,老子要尝尝。” 程忠立即拿来一坛酒,当着程咬金的面,给他倒了一碗。 这是酒么......程咬金仔细一看,发现碗中的酒居然如水一般清澈,将信将疑的品了一口,感觉到喉咙处的辛辣感,眸光一闪道:“这酒不错啊,真是处侠酿的?” “是!酿酒的用具,就在庖厨呢。” 程忠说道。 程咬金彻底放下心,拿过酒坛,边倒边喝,咂吧着嘴道:“这酒,甚是合老子的口味,明天让处侠多酿一些,给老子备着。” 程忠笑道:“诺!” 程咬金转头望向程俊所在的屋子,本打算过去看看他,但一想到他已经睡下,便径直回到主屋。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程俊打着哈欠,穿着白衫中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开始今天的洗漱。 因为有皇命在身,所以最近他都可以不用上朝。 早饭时间,程俊从程忠口中得知,今天程咬金上朝去了。 堂屋中,程俊一边吃着胡饼,喝着小米粥,一边不解道:“我爹不是最近连续休沐吗,怎么今天又去上朝了?” 程忠解释道:“郎主说这几天不出去了,要好好当差。” 程俊问道:“几天不出去?是不是七天?” 程忠秒懂他的意思,语气斩钉截铁道:“老奴不知!” 你不知道才怪......程俊翻了翻白眼,吃完胡饼小米粥,洗了洗手,便继续开始酿酒。 这时,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也来了,吃完饭,便跑去帮忙。 在二人的帮忙下,程俊事半功倍。 三天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这天早上,程俊在堂屋中刚吃完早饭,便看到程忠一脸兴奋的握着纸张,跑了进来。 “三郎,好消息!” ………… 第二更。 第143章 兵法,可以解决一切疑难杂症 “是不是城内百姓谈浊酒色变了?” 程俊问道。 “是!” 程忠走到他身边,递过去纸张,兴奋说道:“现在各个酒肆的酒,都卖不出去了,城内疯传,浊酒有问题,百病皆因浊酒而起,正如三郎预料的那样,百姓们现在谈浊酒色变,好些酒肆现在都关张了。” 有钱人运作起来,真是了不得啊......程俊心中感慨,前世看过不少这样的案例,但真正实施起来,才知道想要达到目的有多困难。 这不仅需要烧钱,更需要人脉。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借商贾之手的原因,仅凭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商贾不一样,他们不仅有钱,更有人脉,只要他们想,联合起来做成这件事,不成问题。 程俊低头看着程忠带回来的纸张,上面详细写有长安城有哪些酒肆已经关门,以及浊酒的危害。 喝浊酒亏肾,饮浊酒伤容,吮浊酒损寿......程俊看到这几条,都不得不佩服这帮商贾的脑子,只这三条,就能让男女老人都不敢碰浊酒了。 程忠忽然说道:“三郎,这帮商贾不好惹,他们能在三天之内,毁掉浊酒,就能在三天之内,毁掉一个人的名声。” 程俊放下纸张,望着程忠,莞尔道:“忠伯是在点我?” “是!” 程忠重重点头说道。 三天前,程俊让府里的下人记录他和那三名商贾的谈话,还让几十个武官府里的管家在上面按下手印。 程俊声称这样做是为了不让那些商贾反悔,但程忠这几天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看,这都像是口供啊。 再结合程俊的御史身份,程忠已经明白,他是想要对付那些商贾。 程忠神色凝重说道:“老奴觉得,三郎和他们打交道,是在与虎谋皮。” 商贾之所以动用财物人脉,让城内百姓谈浊酒色变,是打算用程俊酿的酒赚钱。 但程俊的做法,分明就是不打算让商贾们用他的酒赚钱。 一旦事发,商贾们势必会报复,他们能毁掉浊酒,自然也能毁掉一个人的名声。 程忠越想越担忧,说道:“三郎,商贾逐利,他们甘愿被您当刀子使,目的就是赚钱,干脆就满足他们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俊瞅着他,问道:“忠伯,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便是大错特错。” “我收李子的事,一传遍长安城,这些商贾就在背后哄抬价格,还跑到咱府上,当面跟我坐地起价,市价一斤三文钱的李子,硬是被他们抬到了一斤十五文钱,还得让我感谢他们,这种脏心烂肺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程俊给他分析道:“以前一斗一坛的浊酒,卖一百五十文钱,现在城内谈浊酒色变,酒这个市场,全部空了出来,我酿的酒一旦交给这些商贾,同样是一斗一坛的酒,他们能卖到一千五百文钱,甚至不止。” 程忠说道:“但咱们也赚了啊。” 程俊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交给他们也没什么,但是,我刚才说了,那些人脏心烂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我将酒交给他们,他们往酒里掺水怎么办?” 程忠悚然一惊。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程俊酿的酒,清澈如水,所以给酒里掺水,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程俊继续说道:“忠伯,你在脑子里想象一下,有没有这个可能,我给那些商贾一坛酒,他们往里面掺水,将一坛变成三坛,卖出去的价格没变,赚了三坛酒的钱,他们却只拿出一坛酒的利润来分,是不是我就吃亏了?” “再者,他们给酒里掺水,一坛变三坛,酒的味道自然也就变了,买了酒的百姓,喝着这酒味淡薄的酒,会骂谁?挨骂的自然不是卖酒的商贾,而是酿酒的我!” “到那时,我不还是被毁了名声吗?” 或许那些商贾没有您想的那么坏......程忠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商贾既然敢在程俊面前坐地起价,自然也能干出给酒里掺水的事。 就算事后追究起来,他们全然可以推出一个下人,说是这个下人干的,便追究不到那些商贾头上。 程忠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让那些商贾赚不到钱,他们会坏程俊的名声,让他们赚钱,还是会坏掉他的名声,横竖都对他不利。 程俊笑吟吟道:“办法嘛,兵法里有的是。” 兵法......程忠想了想,半天没想出来有什么兵法,能解决这个问题,摇头道:“老奴想不出来。” 程俊负手而立,走到堂屋外,抬头看着清晨的太阳,一脸惬意说道:“那我就教你一招,我即将用的这一计,在兵法上,叫做祸水东引。” 祸水东引,是指用一定的手段,不让自己遭受损失,而让别人代替自己承受这些损失。 三郎是想找个人,代替他得罪那些商贾......程忠若有所悟,但想不出适合的人选,以及怎么让对方答应他,去得罪那些商贾,好奇问道:“三郎要怎么做?” 程俊指了指堂屋外地面上的钱箱,说道: “你派人用牛车拉着这些钱箱,去永安坊,找商贾崔锐志,告诉他,我现在就需要李子,三天过去了,那边应该已经攒了不少的李子,你亲自带人去,把那些李子全部拉回来。” 程忠算了算府上牛车的数量,说道:“咱们府上的牛车不够。” “那就去租!” 程俊不忘叮嘱道:“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每一辆牛车上只放一个钱箱,每个钱箱的钱,必须都是一样的数目,另外,钱箱里的钱,要全部拿出来,摊开放在牛车上。” “你出门要招摇一些,走朱雀大街,另外给牛车插上咱程府的旗子,我要让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你是被我派去收李子的。” “你收上来的李子,全部用箩筐装,称好重量以后,用笔墨在箩筐上写好斤两的数目,尽可能的让每一个箩筐里的李子斤数等同。” 程俊道:“都记下了吗?” 程忠连忙道:“老奴都记下了!” “去办吧。” 程俊摆手说道。 “诺!” 程忠抱拳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很快,程府的下人全员出动,租了几十辆牛车回来。 程忠带着十几名府邸下人,牵着一辆辆插着程府大旗的牛车离开了程府,去往永安坊。 每一辆牛车上,都放着一个敞开的钱箱,钱箱里面的钱,此时都被拿了出来,平铺在板车上面。 金银铜钱以及绢帛,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惊呆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 第一更。 第144章 万事俱备,入宫面圣! 牛车上面还有成堆摞起来的箩筐,但是,行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了钱上。 “这是谁家,行事这么招摇?” “你看,牛车上插着‘程府’的旗子,应该是宿国公程咬金府邸的牛车。” “牛车上的钱数,好像都一样啊......程府这是干什么?” “我听说程家三郎在收李子,这些不会是收李子的钱吧?” “肯定是!” 朱雀大街上,行人们纷纷驻足,好奇的张望着。 一些有心之人,心里一边算着牛车上的钱数,一边跟了上去,想知道程府的人是去哪里收李子。 很快,一辆辆插着程府旗子的牛车进入了永安坊。 停在了崔宅门外。 崔锐志正在让管家筹办中午的宴席,听闻程府来人,立即走出大门。 看到门外停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车,以及人山人海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崔锐志心中一惊,收个李子而已,程家三郎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时,程忠面带笑容,走到他的面前,拱手说道: “崔家主,在下奉我家三郎之命,前来收李子,你这边准备好李子了吗?” 崔锐志先是拱手回礼,随即有些无奈说道:“程管家,我这里是私宅,哪能放那些东西啊。” 程忠道:“你派人将李子拉过来不就行了?” 崔锐志想了想,道:“也好。” 说着,他看着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百姓们,又看了看牛车,发现钱箱里的钱,竟然都被拿出来摊放在了车上,疑惑问道: “程管家,为何要把钱放在外面?” 程忠指了指人头攒动的不远处,笑吟吟道:“看到那些人没有,我家三郎担心你们手里的李子不够,才这样安排,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他们将李子卖给你们。” 崔锐志恍然大悟,感慨道:“原来如此,自从长安城内传遍程三郎要收李子的事以后,很多人都囤积居奇,不愿意轻易售卖手中的李子,程三郎肯定是知道现在的李子不好收,所以才如此安排。” 程忠沉默几秒,发现他的脑补比自己酝酿的解释完美的多,不得不将涌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笑着改口道: “不错,正是如此。” 崔锐志见他认可了自己的猜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程三郎真不愧是武将之子,腹有良谋啊,在下佩服!” “程管家稍等片刻,我现在就派人去拉李子过来。” 程忠点了点头,在一旁等着。 没多久,一辆辆满载着李子的牛车,被拉到了永安坊。 程忠立即挥手,让府邸管家拿出秤杆子,开始称重,将李子的斤数,平均的放在每个箩筐之中。 每装满一个箩筐,程忠便拿着笔墨,亲自在上面写上斤数。 崔锐志看他这样做,好奇问道:“程管家,为何要在上面写上斤数?” 程忠笔锋一顿,回头说道:“我家三郎说,酿酒的关键,是原料的配比,这个斤数,就是十坛酒所需的李子斤数。” 这么关键的信息,他竟然脱口而出......崔锐志内心一喜,暗暗记下箩筐上的斤数,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原来如此。” 一上午时间,一辆辆满载着箩筐的牛车,不停地往返于永安坊和怀德坊。 听闻消息赶来永安坊的人,越来越多,津津有味看着一辆辆牛车满载着从永安坊出去,然后看着带着铺满金银铜钱和绢帛的牛车回来。 心细的人算了算,发现程府竟是以十五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走了李子。 等到装满最后一辆牛车,程忠才松了口气,可算是把事情忙完了,抬头一看,已经是中午时分,对着崔锐志拱手说道: “崔家主,事情已毕,我该回去复命了。” “程管家慢走。” 崔锐志拱手道:“还请程管家帮我带话给程三郎,按照约定,今日中午,我在这里设宴,城内的商贾们都会在永安坊等候程三郎的到来。” 程忠道:“此话我一定带到,告辞。” 说完,他坐上牛车,带着府邸下人们,回往怀德坊的程府。 程府,程俊戴好獬豸冠,穿上青色御史服,刚刚走出屋子,便看到程忠满头大汗的朝这边跑来。 他回屋找出一块还没用过的布帛,递给刚刚走到门口的程忠,说道:“忠伯,辛苦你了。” 程忠接过布帛,擦了擦脸,笑着道:“为三郎办事,老奴不辛苦,三郎吩咐的事,老奴已经全部办妥了。” “做得很好。” 程俊笑道:“忙了一上午,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 “诺!” 程忠应了一声,并没有直接离开,望着程俊身上的公服,没有多问,说道:“三郎,那个崔锐志说,他在家里摆了宴席,请您去永安坊赴宴。” 程俊道:“我先入宫,等我回来了再过去。” 程忠点头道:“老奴先去给三郎牵马。” “好。” 程俊见他不愿意闲下来,莞尔一笑说道。 很快,程俊牵着黝黑发亮的突厥马,在程忠的相送下,出了程府,翻身上马,飞驰向宫城。 ………… 中午时分。 太极宫,甘露殿内。 李世民穿着天子常服,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听着紫袍太监的讲述。 “......奴婢听底下人说,今日程俊大张旗鼓,让程府的管家带着牛车和钱,去了永安坊,从一个叫崔锐志的商贾手中,收了很多的李子。” 李世民闻言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皱眉道:“他为何这般大张旗鼓?” 张阿难摇头道:“这一点,奴婢不甚清楚,奴婢只知道,底下人带回来的消息说,程御史是以十五文钱一斤的价格,收的李子。” “十五文钱?程俊疯啦?” 李世民闻言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不悦道:“朕前几天已经下过旨意,李子必须要按照市价来卖,自然也是要按照市价来收,程俊难道不明白吗?” 张阿难说道:“陛下,奴婢以为程御史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不以这个价格收,恐怕就一个也收不上来了。” 李世民听得火上眉头,怒声道:“西市署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张阿难解释道:“西市署的人前几天就已经介入了,但是效果不佳,那些贩卖李子的商贾,说他们的李子不要钱,买别的东西就送李子,而那些收购李子的,说他们收购的目的,是为了回家酿酒,总之各有各的理由。” 李世民闻言,顿时感觉到了程俊的苦衷,叹了口气道:“这么说,程俊以如此告假收李子,就不奇怪了。” 张阿难附和道:“确实如此。” “戴胄真不是个东西!” 李世民忍不住骂道:“前几天,他若是不在早朝上逼问程俊,程俊也不会说,财不外露,事以密成,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连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 张阿难闷声不吭,他是宦官,不是宰相,出主意这种事,轮不到他来做。 李世民看着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胃口,摆手道:“把饭菜都撤了!” 张阿难立即叫来几名宦官,将饭菜全部撤走,这时听到陛下的声音响起: “程俊这会在干什么?” 张阿难如实上报道:“程御史今天一直在家里,都没出来,应该是在酿酒。” 李世民闻言揉了揉眉角,埋怨道:“他这么安分,朕都有些不适应。” 正说着,忽然一名皇宫侍卫走到了殿外,抱拳道: “陛下,程御史求见!” 张阿难抬头看着李世民,这不来了吗。 ………… 第二更。 第145章 请陛下让臣赴死 这小子怎么一说他,他就到,属曹操的吗...... 李世民嘀咕了一声,说道:“宣他进来。” “遵旨!” 皇宫侍卫低头抱拳领旨,转身离开。 承天门外,程俊负手而立,皇宫侍卫快步走到他跟前,抱拳道:“程御史,请入宫吧。” “多谢通报。” 程俊拱手,然后走入皇宫,来到甘露殿,看到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投来目光,作揖行礼道: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见他一如往常,还是如此的礼仪得体,笑眯眯问道:“程爱卿,今日见朕,所为何事?” 程俊沉吟道:“臣有一事不明......” 怎么这小子每次来见朕,开口都是这句啊......李世民听着耳熟的话,立即警惕起来,左思右想,发现这里面没自己的事,才放下心,问道: “何事不明?” 程俊抬头迎上李世民的目光,问道:“陛下,朝中有人办事不利,应该如何惩处?” 他是要参人啊,又是哪个倒霉玩意,把他给得罪了......李世民暗暗嘀咕,说道:“自然是罢免其官职。” 程俊又问道:“那不按照陛下所说的去做,该如何惩处?” 不听朕的话,他要参的这人是谁啊......李世民一边想着程俊要参谁,一边说道:“朕的话,就是圣旨,不听朕的话,就是抗旨不遵,按律当死。” 程俊后退一步,神色极为严肃,拱手道: “请陛下让臣赴死。” “……” 甘露殿内,霎时寂静无声。 李世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合着程俊要参的人,是他自己? 张阿难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竟然有人自己跑来找死的。 李世民回过神,一脸困惑问道:“程爱卿,你病了?” 程俊摇头道:“没有。” “那你就是午食吃多了?” “也没有。” 李世民不解道:“不应该啊,你既没病,又没有吃饱了撑的,干什么跑朕这里领死?” 程俊正色道:“因为臣办事不利,抗旨不遵!按照陛下刚才所说,陛下应当罢免臣的官职,将臣处死。” 李世民好奇问道:“先别急着死,你先告诉朕,怎么就办事不利、抗旨不遵了?” 程俊叹了口气,俊朗的脸庞上露出无奈之色,说道: “陛下让臣捉钱,这都过去了三天,臣还一文钱都没捉到,这便是办事不利,故而臣请陛下罢免臣的御史之职。” “三天前,陛下降旨,不许民间贩卖的李子高出市价,三文钱一斤市价的李子,臣的收购价格,却是十五文钱一斤,这便是抗旨不遵。” “所以,请陛下让臣赴死。” 说着,程俊摘下獬豸冠,脱掉了御史服,拿在手中,一脸严肃的望着李世民。 这小子来真的......李世民心中一惊,当即摆手道:“你没这么大的罪过。” 程俊肃然道:“臣有。”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说你没有,那就是没有,怎么,朕的话都不好使了?” 程俊认真说道:“陛下,人言可畏啊,臣不想陛下难做。” 李世民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一心为公,朕难道不该护着你吗?” “何况,你的差事才办了三天,怎么能说办事不利,你是不是收了李子?” 程俊点头道:“是。” 李世民替他开解道:“李子,你也收上来了,说明你的差事正在办着,朕再问你,靠着这些李子,你能捉到钱吗?” 程俊再次点头:“能。” 李世民一笑,“那就是了,你能捉到钱,那你的差事怎么能叫办砸了呢?” “所以,你不是办事不利,是差事还没有办完,没有办完的差事,你就继续去办,真到最后办不成了,再来找朕也不迟啊。” 李世民耐心的说道。 程俊纠结道:“可是,臣确实抗旨不遵了啊,臣确实是以高出五倍的市价,收了李子,臣的做法,和三天前陛下降的圣旨相悖。”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你是收李子的,不是卖李子的,要说抗旨不遵,也是那帮商贾抗旨不遵,跟你有什么关系?” 程俊恍然道:“这么说,臣既没有办事不利,也没有抗旨不遵?” 李世民笑着点头道:“没错,赶紧把官服穿上。” “臣遵旨。” 程俊立即将獬豸冠戴到头上,穿上御史服,勒紧腰带,怅然说道: “陛下,臣之所以前来领死,是不想陛下为难,发自内心的替陛下着想,毕竟,人言可畏啊。” 李世民哼哼道:“人言可畏,那是针对别人,朕是天子,一国之君,谁的话能让朕害怕?” 话音甫落,一名皇宫侍卫快步走到了殿外,抱拳朗声道: “陛下,户部尚书戴胄求见!” 他来干什么......李世民感觉一头雾水,程俊跟戴胄不对付,偏偏程俊前脚来,戴胄后脚到,未免也太巧了。 但不管怎么说,戴胄也是户部尚书,他求见,肯定有大事,李世民颔首说道: “宣他进来。” “遵旨!” 那名皇宫侍卫抱拳领旨,快步离去。 很快,戴胄头戴乌帽,身穿紫袍,从远处快步来到甘露殿内,作揖行礼朗声说道: “臣户部尚书戴胄,拜见陛下。” 李世民好奇问道:“戴爱卿,你有何事要面见朕?” 戴胄严肃说道: “陛下,臣要参程俊办事不利,抗旨不遵之罪!” “……” 甘露殿内,倏然一静。 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洒脱之态,又看了看戴胄,面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 张阿难站在旁边,此刻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二人。 “陛下,您在听吗?” 戴胄的声音,震碎了甘露殿内的寂静。 李世民回过神,感觉脑子有些乱,揉着额头道:“朕在听,嗯,在听,你刚才说什么?” 戴胄重复道:“臣要参程俊办事不利,抗旨不遵之罪。” “臣听到消息,程俊今日上午,命他府上的人,以极高的价格收购李子,如此做法,焉能替朝廷捉到钱?这便是其办事不利之罪!” “再者,陛下三天前降旨,不许商贾贩卖的李子高出市价,程俊却以高出五倍的市价,在收李子,这便是抗旨不遵。” “按照我大唐律法,程俊办事不利,罪当免官,他又抗旨不遵,罪当死!” 戴胄义正言辞的声音,响彻殿内。 龙榻御座上,李世民被他的一番话给干沉默了,旋即盯着戴胄,抬起手指,指向他旁边的程俊,说道: “戴爱卿,你看到他了吗,他先来的。” ………… 第一更。 第146章 火力全开,参! 看到李世民指向程俊,戴胄转头望了过去,有些不解陛下刚才的话。 什么叫他先来的?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俊朗的脸庞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 戴胄冷声道:“原来程御史也在。” 程俊呵笑道:“戴尚书到了乞骸骨的年龄,眼神不济正常。” 乞骸骨,是自请退职的意思。 戴胄听出程俊是在暗戳戳的提醒陛下,说他这个户部尚书年纪大了,不应该继续留在朝堂,不由眉头一挑。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顶嘴......戴胄再次望着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说道: “陛下,程俊所犯之罪有二,二罪并罚,臣请赐程俊死罪!” 李世民揉着眉角说道:“朕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先来的。” 戴胄忍不住道:“什么叫他先来的?” 李世民道:“意思就是你说晚了。” 看着戴胄一头雾水的样子,李世民先乜了一眼程俊,说道: “程爱卿这次入宫见朕,就是他告发他自己抗旨不遵之事,朕刚刚才免了他的死罪。” 戴胄闻言神色一变,急声道:“陛下怎能免除他的死罪呢!” 李世民此时也意识到被程俊绕进去了,听到戴胄竟然埋怨他,心里更加不爽,瞪着他说道: “这能怪朕吗,你要是早来一些,朕能被他绕进去吗?” “现在,朕已经免了他的死罪,你叫朕怎么办,收回成命?真要收回成命了,朝堂上岂不是人人自危,你叫日后朕如何服众?” 戴胄咬牙切齿道: “既然如此,陛下应该严惩程俊的办事不利之罪,应该立即罢他的御史之职!” 李世民扶着额头,无奈道:“程俊刚才也告发了他自己办事不利之罪,朕一并免了。” “……”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戴胄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喜,大声说道:“陛下,您上当了,他故意的!” 朕还用你说......李世民扯了扯嘴角,他刚才没看出来,现在已经看出来了。 程俊忽然说道:“戴尚书,什么叫陛下上当了?你这话莫要说我听不明白,陛下也听不明白!” 不,朕现在很明白......李世民瞅着他,心中默默道。 戴胄转头怒视着他,“程俊,你还装蒜?” 程俊反问道:“我做错了事,跑来领罪,不应该吗?” “陛下宽宏大量,胸怀若谷,已经免了我的罪责,有什么问题?” 戴胄指着他的鼻子,怒气冲冲道:“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程俊双手一摊,不忿道:“我故意什么了?我做错了事,跑到陛下这里领死,究竟哪里做错了?难道我做错事,不来请罪,才是对的吗?” 说着,他眼神无辜的看向了李世民。 程俊要是朕的儿子该多好啊,打不死他......李世民握紧双拳,气的鼻子冒火,又不得不站在他这边,拍着龙书案大吼道: “戴爱卿,程爱卿没错,知道吗?他没错!!” 没错就没错,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听起来不情不愿的......程俊瞅着李世民,见他不停地用凌厉的眼神剐着自己,不得不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陛下现在也是一肚子火......戴胄喜上眉梢,只要能说动陛下,就能治程俊的罪,当即道:“陛下,程俊分明是知道臣今日会过来啊。” 程俊驳斥道:“你过不过来,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能料事如神,还是会未卜先知?” 戴胄声音带着怒气道:“你不是料事如神,也不是未卜先知,你是使了手段!” “你先在城中大张旗鼓的收李子,然后把相等的钱,摆在车上,又把每一箩筐的李子斤数弄成一样,不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是多少钱收的李子吗?” “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此事,引我入宫参你一本!” 李世民闻言,眯起了眼眸,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程俊会跑入宫领死了,板起脸庞道:“程爱卿,你有何话说?”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 “春雨如膏,农夫喜欢它能润泽庄稼,行人却厌恶它带来泥泞,秋月如镜,佳人喜欢它能玩赏,盗贼却厌恶它有光辉。” “臣一心为公如春雨,光明磊落如秋月,戴尚书就像厌恶春雨带来泥泞的行人,仿佛厌恶秋月带来光辉的盗贼,故而在此搬弄是非!” 程俊抬头望着李世民,态度严肃说道:“臣请陛下不要听信是非,因为是非不可听!君听臣受戮,父听子遭诛,夫妇听之离,朋友听之绝,亲戚听之疏,乡邻听之别!” 君听臣受戮.....李世民听得神色凝重起来。 好口才......张阿难暗暗咂舌,再一看戴胄,见他脸色铁青,显然被程俊气得够呛。 “程俊,你敢说本官搬弄是非?” 戴胄怒发冲冠骂道。 程俊转头看着他,“你刚才那一派胡言,不是搬弄是非,是在干什么?” 戴胄大喝道:“难道本官所听所想,不是事实?” 程俊摇头驳斥,“心里不干净的人,想什么都脏!你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说是事实?” “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程俊走到戴胄面前,说道: “我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让我府上的下人在牛车上摊满了钱,招摇过市,是为了告诉城内百姓,我确实是在收李子,而不是谣言。” “吃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我不让他们看到好处,他们怎么会把李子卖给我?” 戴胄抓住话中漏洞道:“那你为什么要在牛车上面,弄出相等的钱?为什么要在箩筐上面,写下斤数,还将每个箩筐的斤数,也弄的如此相等?” 程俊道:“我只管发号施令,我还要管底下人怎么弄吗?” “陛下降了一封圣旨,难道陛下要去亲力亲为?你一个户部尚书,下发公文,要底下人做事,难道还要管底下人是怎么做的?不都是只看结果有没有办成吗?” 戴胄怒声道:“你不要在这里绕,给本官正面回话!” 程俊说道:“那我就告诉你,钱箱里的钱,都是御史台弄的,钱箱里都是这样分的,不信的话,你去找我御史台的温大夫问一问便知道了!” 这是正面回话吗......戴胄听得想要骂人。 程俊是御史,是御史台的人,御史大夫温彦博必然护着他,能问出来有用的才有鬼了。 程俊接着说道:“至于箩筐上面写着斤数,是因为我要酿酒,酿酒最重要的是配比,底下人在收李子时,把配比弄好,我方便酿酒,这也有错了吗?” “你胡说,你在胡说!” 戴胄气的斑白的双鬓都在颤抖,望向李世民,语气激动道:“陛下,程俊在胡说啊!” 程俊拍打着手背,不忿道:“我胡说什么了,我哪一句胡说了?合着你今天非得当着陛下的面,冤枉死我,才肯善罢甘休?你要是这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程俊神色不忿的面向李世民,整了整衣冠,随即猛地作揖到底,大声说道: “陛下,臣要参戴尚书,他诬陷同僚!按照我大唐律法,诬陷当反坐,臣请陛下派人扒了戴胄的朝服,罢免他的官职,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 第二更。 第147章 句句是替商贾开脱,字字是想他们死! 甘露殿,龙榻御座上,李世民看着一脸不忿的程俊,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戴胄,终于看明白了。 程俊是冲着戴胄来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戴胄获罪...... 又是这一套......李世民哼哼了一声,朕又不是不长记性,吃了一次亏,还能再吃第二次? 今天说什么,也一定要保住戴胄! 不,不仅要保住戴胄,还要站在戴胄这一边,绝对不能再上程俊的当! 李世民望着程俊,敲打说道:“程爱卿,戴爱卿没有诬陷,谈何反坐?他是有理有据的分析,明白吗?” 程俊问道:“戴尚书有理,臣就没有理了吗?臣每一句都是实话。” “朕也没说你没有理啊。” 李世民双手一摊,转头看向戴胄,说道:“戴爱卿,你也别揪着程俊不放,毕竟他的办事不利,抗旨不遵之罪,朕都已经免了,你再拿此时来说,就不是冲程俊,而是冲着朕!” 戴胄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只得拱手道:“臣明白。” 李世民脸色一缓,说道:“不过,现在确实有一件事,需要追究。” 他的目光从程俊和戴胄脸上一扫而过,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天前,朕降下了圣旨,明确的说了三个不许,不许商贾囤积居奇,不许哄抬物价,更不许使李子的价格高出市价。” “偏偏这三个不许,长安城的商贾都犯了。” 李世民冷哼道:“谁有罪,朕就治谁的罪,决不轻饶!” 戴胄心头一动,大声道:“陛下,商贾有罪!这些商贾,忤逆了陛下的三个不许,犯了抗旨不遵之罪!” 李世民果断道:“那就抓。” 程俊忽然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戴胄猛地转头望向程俊,冷笑道:“程俊,你还敢说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程俊斜了他一眼,“我是在就事论事,当时有三个商贾,一个叫崔锐志,一个叫孟修永,一个叫韩子真,他们来我程府,有事与我相商,商议之事,正是收购李子的事。” “我当时告诉那三个商贾,李子不能高出市价,否则就是抗旨不遵,但是,因为我酿的酒不仅需要李子,还需要桑葚之类的东西作为辅料,他们便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说,只要抬高桑葚的市价,就能完美避开陛下的旨意。” “也就是说,我是买桑葚花了高价,李子还是市价买的。” 程俊摊手道:“所以,那些商贾何罪之有?” 戴胄见他竟然这样说,无异于不打自招,险些没忍住笑出声,大喝道:“若是如此,他们就更加可恶,糊弄陛下,是欺君之罪,更该死。” 李世民闻言也是怫然不悦,正如戴胄所说,那帮商贾是在糊弄他,板起脸庞问道:“程俊,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程俊想了想,说道:“当时我们谈话时,正好兵部李尚书、以及庐陵公主府的管家跑来找我要酿好的酒,他们在堂屋外都听到了。” 李世民眯起眼眸道:“这么说,商贾之罪,是坐实了。” 程俊望着他,问道:“陛下,涉及此事的,不只是三五个人,至少有数十人,一下子牵连这么多人,是不是太过严厉?固然他们做的不对,但也罪不至死,罚钱就够了。” 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给商贾说话......李世民盯着程俊,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 戴胄此刻认定程俊和商贾是一伙的,大喝道:“抗旨不遵,外加欺君之罪,怎能罚钱了事?你当本官没有读过大唐律法?最轻,也要抄家流放!” 说完,他朝着李世民拱手道:“臣请陛下明断!” 程俊也跟着拱手,正色说道:“陛下,这件事,参与进来的商贾,难道都要抄家流放吗?一杆子打死这么多人,臣以后还怎么收李子?我已经跟那三名商贾谈好了,处置了他们,日后我如何收李子啊?” 戴胄此时就不想他收李子,就想他把事情搞砸,厉声道: “程俊,你身为御史,竟如此袒护他们,你还敢说自己是一心为公如春雨,光明磊落如秋月?你若真是如此,就该把嘴闭上。” 程俊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忽然一声不吭。 戴胄见他这样,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看向李世民,见他皱着眉头,以为他是被程俊说动了,心头一动说道: “陛下,若是您觉得程俊说的有些道理,那么,臣可以出一个主意。” 李世民此时怀疑程俊好像并不是只冲着戴胄来的,应该还有别的目的,但迟迟猜不出来,闻言下意识问道:“什么办法?” 戴胄道:“此事,可以分为两部分,程俊刚才说了,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这三个商贾找他商议过事情,李子价格之所以上涨,也是因这三人而起,所以,这三个商贾是罪魁祸首,应该严惩,按律当死!” 程俊闻言摇头说道:“戴尚书,圣旨说的是不许李子高出市价,没有说不许桑葚高出市价,他们就是有罪,也绝对构不成死罪!” 戴胄指着程俊,抬头望着李世民说道:“陛下,您看看,程俊三番五次的给商贾说情,这像是一个当官的该有的样子吗?” 李世民神色不悦看向了程俊。 程俊解释道:“陛下,臣奉旨捉钱时,您再三叮嘱我,捉钱过程中,不得有伤百姓,不得有损陛下仁德,不得有害于朝廷,那些商贾虽然做得不对,但确实没有抗旨不遵,将他们处死,恐人心不服啊。” 李世民面容一冷,说道:“商贾是没有抗旨不遵,但他们此举,为朕所不容,说他们欺君,也不为过,他们罪不至死,但也足够抄家流放!” 戴胄见李世民站在自己这边,判处了那三名商贾的罪责,心中欣喜若狂,当即补充道:“陛下圣明!至于其他商贾,臣以为可以罚钱,以十倍罚之。” 程俊不服气道:“戴尚书,这未免罚的太多了一些吧?” ………… 第一更。 第148章 李世民:你用兵法,用到朕头上来了? “你倒是提醒了本官。” 戴胄此时已经铁了心不让程俊袒护住那些商贾,冷哼了一声,扬声道: “陛下,商贾坏了程俊的捉钱韬略,应当重罚,臣建议按照二十倍的罚!” 程俊问道:“按照市价的二十倍?” 戴胄瞪他道:“什么市价,按照你收上来的价格!” 程俊是一斤十五文钱收上来的。 罚二十倍,也就是一斤罚三百文。 程俊生气道:“这不是夺民之利吗?” 李世民都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什么夺民之利,他们犯了法,这叫按律严惩!你再偏袒他们,朕连你一块治罪!” 程俊解释道:“臣绝不是在偏袒,陛下,你看这样如何,这件事,交给臣来办。” 李世民翻了翻白眼道:“你想得到美!” 冲着程俊三番五次的替商贾们求情,惩治商贾的事,就不能交给他。 “陛下圣明!” 戴胄恭维了一声说道: “程俊分明是为了自己的差事,而包庇欺君的那些商贾,他这是怀有私心,若是处置商贾之事,交由他来办,还不知他怎么徇私枉法!” “戴爱卿言之有理。”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望着戴胄说道:“此事,朕交给你来处置如何?” 戴胄欣喜道:“臣一定依法办事!” 程俊皱眉说道:“陛下,戴尚书与臣有嫌隙,他可能怀私报复,臣请一同前去,监察其是否依法办事。” 李世民想了想,说道:“依你,但是,你只能在一旁看着,不能掺和,明白吗?” 程俊拱手道:“臣明白。” 李世民挥了挥手道:“都去吧,朕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复命。” “臣等遵旨!” 二人立即离开了甘露殿。 李世民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眉宇间的疑惑,虽然藏的很深,但张阿难看了出来,好奇问道:“陛下是不放心吗?” 李世民沉声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张阿难也思索了起来,发现并没有什么地方有古怪,更好奇了,问道:“陛下觉得何处有古怪?” 李世民抚着胡须,看着他,问道:“朕问你,李子市价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商贾,他们做得对,还是不对?” 张阿难果断道:“当然不对!” “问题就在这里。” 李世民沉声道:“既然商贾做得不对,程俊为什么还要替他们求情?” 张阿难道:“程御史刚才说过,他与商贾们谈好了,若是这时治罪他们,他的李子还怎么收呢?” 说完,张阿难看向李世民,却见李世民盯着自己,疑惑道:“奴婢说的不对吗?” 李世民摇头道:“对不了一点,程俊的性格,概括的来说,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商贾们以高出五倍的市价卖李子给程俊,这不是拿程俊当羊宰吗?以程俊的性格,一定会报复回去.....嗯?” 忽然,李世民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 对啊! 程俊会报复回去! 李世民瞬间感到拨云见日,谜团解开,拍手大笑道:“原来如此,程俊是在报复商贾!但他又不想被商贾记恨,所以才想找一把刀,捅向那些商贾!” 张阿难见他如此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钦佩道:“陛下之言,如拨云见日,奴婢佩服!” 李世民得意的抚着胡须,哼哼道:“程俊这小子,不愧是程咬金的儿子,兵法娴熟啊。” 他啧啧了一声,笑着对张阿难说道:“戴胄这个老家伙,就是不如朕,他还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浑然不知成了程俊手中的刀!” 张阿难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说道:“可是陛下,是您下的旨意,要惩治那些商贾的啊。” 李世民闻言,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甘露殿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响起李世民的激动声音。 “程俊不该入朝为官,他应该去集市卖燕国地图啊!好家伙,地图够长的啊,朕又被他绕进去了!” 程俊走了三步棋。 第一步,大张旗鼓收购李子,引戴胄上奏参他。 第二步,与戴胄廷对,引出商贾之罪。 第三步,确定商贾罪名,天子降旨,戴胄拿人。 其中最重要的一步,是让“天子降旨”! 没有这一步,前面程俊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也就是说,程俊的首要目标,不是商贾,也不是戴胄,而是他这个天子! 李世民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道: “程俊这小子,举起朕这杆大旗,拿戴胄当枪,报复那些商贾,偏偏他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恐怕那些商贾见了他,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好人由他当,坏人朕来做,戴胄背黑锅!这一手算盘,打的真响亮,一个武官之子,心思竟如此缜密,他当御史真是屈才了!” 看着李世民嘬着牙花子,气的脸色涨红模样,张阿难识趣的一声不吭。 然而他在旁边不吭声,李世民看着更气,呵斥道:“阿难,你说两句啊!” 张阿难连忙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怒气冲冲道:“朕要听你说这句吗?说点中听的!” 张阿难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要不现在把程俊叫回来,申饬一番?” 李世民瞪大眼睛道:“朕叫他回来?你信不信朕把他叫回来,不是朕申饬他,是他申饬朕啊?” 您是天子,他不敢......张阿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别人说不好,程俊他好像真敢...... “这该如何是好?” 张阿难想不出办法,问道。 李世民瞪他道:“朕在问你,你问朕?” 张阿难心头一动,问道:“要不......奴婢去将程俊的真实目的,告诉戴尚书,让戴尚书知道他被当枪使了?” 李世民瞅着他,道:“你想得罪程俊?” “那还是算了。” 张阿难悻悻然说道,好几个紫袍大臣都栽在了程俊手里,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但毕竟李世民在询问他的主意,张阿难也想为天子排忧解难,左思右想,说道:“陛下,您要不把旨意撤回来?” 李世民果断摆手说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圣旨已经降下,焉能收回?你当程俊是吃素的?” 张阿难愁眉苦脸道:“刚刚还好好地,怎么突然间就绕不开程御史了啊?” 李世民也想不通,明明程俊刚才一副理亏的样子,怎么突然他就变得理正的一方了,一屁股坐回到龙榻御座上,怅然道: “罢了罢了......朕现在想帮戴胄,也为时已晚,要怪,就怪戴胄命里有这一劫吧。” ………… 第二更。 第149章 我说我装的,你信吗? 出了甘露殿,戴胄洋洋得意朝着宫外走去。 程俊跟在他的身后,仍在劝说道:“戴尚书,您可否高抬贵手,对那些商贾从宽处置?” 戴胄双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冷声说道: “你要本官从宽处置他们,本官偏要对他们从严处置!” 程俊道:“唉,那些商贾因为我,才落得个这般下场,我于心不忍啊,戴尚书,等会你见到那些商贾,别把我给他们求情的事告诉他们行不行?” 戴胄回头斜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想那些商贾知道你替他们求情的事?” 程俊转过头,不和他对视,看向别处说道:“我觉得丢人。” 戴胄哂笑道:“若是如此,本官今天非说不可了。” 程俊眉头一皱,“戴尚书,你非要跟我对着干?” 戴胄淡淡道:“谁叫你犯在本官手里?” 程俊问道:“你就不怕哪天犯我手里?” 戴胄一脸不屑道:“本官做事,向来谨慎,不会授人以柄,会犯在你手里?本官跟你不一样,你如此粗心大意,活该有此下场。” 程俊挑眉道:“戴尚书,你的话我记住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先关心关心你那些朋友吧,如果你聪明,就不该跟本官一同前去,偏偏你如此愚笨,今天本官要当着你的面,叫你下不来台!” 说完,戴胄不再回头,一副扬眉吐气般模样的朝着宫外走去。 程俊望着他的背影,不仅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露出笑容。 火候差不多了...... 戴胄现在的态度,肯定会狠狠地对付那帮商贾。 这一趟皇宫,没白来啊......程俊神态悠然的跟在戴胄身后,每当戴胄回头看他,他便立即换上一副不忿的神态,迷惑住对方。 事实上,戴胄也被他迷惑住了,瞧着程俊一副憋屈模样,以为是真的,心中更加自鸣得意,一出承天门,便动身前往大理寺,不忘提醒程俊道: “程俊,你就在这里待着,在本官回来以前,哪里都不许去!” 他是担心我通风报信......程俊淡淡道:“我知道分寸。” 戴胄脚步匆匆的去了大理寺一趟,再回来时,他的身后跟着一百名大理寺问事。 那一百名大理寺问事看到程俊,纷纷肃然行礼,异口同声道: “卑职等见过程御史!” 程俊颔首示意,说道:“你们要好好听戴尚书的话,明白吗?” “明白!” 一百名大理寺问事同时说道。 戴胄在旁边看的火冒三丈,瞪着大理寺问事们骂道:“你们明白什么?你们是本官叫来协助办案的,用得着程俊说吗?” 弄得好像是程俊派人给他的一样! 一百名大理寺问事察觉到戴胄跟程俊不对付,不由困惑的望着他。 那么多宰相尚书侍郎都栽在了程俊手里,这位怎么还不长记性,还敢得罪他? 家里住腻了,所以想去太医署住几天? 众人心里很不理解,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对方可是户部尚书,纷纷应诺。 戴胄大步走在最前面,临近朱雀门时,他回头一看,气到吐血的心都有了,那一百名大理寺问事,竟然齐刷刷跟在程俊身后! 戴胄顿住脚步,回头怒气冲冲道: “本官奉的圣旨,要前去捉拿商贾,程俊只有在旁监察之权!你们不跟在本官身后,跟他身后干什么?” 一名中年大理寺问事肃然抱拳道:“戴尚书,卑职等人只是走得慢而已,不是故意跟在程御史身后,这只是巧合。” 真会说话啊......程俊投给那人一个赞赏眼神,发现对方竟然是大理寺问事步敢当。 戴胄气笑了,盯着那名大理寺问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步敢当!” 戴胄眼眸冒火道:“什么不敢当,本官是问你的名字!” “步敢当。” 中年大理寺问事解释道,“卑职姓步,名敢当。” 要是叫步知道,老家伙就该气疯了......程俊瞅着语气噎住的戴胄,忍住笑声,淡淡说道:“戴尚书,你是户部尚书,难为一个大理寺属吏,传出去会被人笑话。” 戴胄瞪着他道:“本官今天要看你的笑话!” 说完,他挥手大喝道:“你们跟着本官走!” 大理寺问事步敢当投给程俊一个歉然眼神,户部尚书已经发话,他们也不能不站在他那边。 程俊心领神会,笑呵呵道:“你们是公事公办,我知道。” 步敢当心中一松,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无声对他抱拳行礼,然后带着大理寺问事们,跟在戴胄身后。 戴胄看到这一幕,心中愈发不爽,决心一定要将邪火撒在那帮商贾身上。 走出朱雀门,程俊找到自己的黑色突厥马,解开缰绳,翻身上马,朝着戴胄方向看了过去。 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弄到了一匹白马,领着按刀跑步而行的一百名大理寺问事,冲向永安坊。 “驾!” 程俊扬起马鞭,挥在马臀上,跟上了他们。 ………… 永安坊,崔宅之中。 堂屋内外,此时摆满了酒席,只等贵客到场。 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笑谈着。 在他们不远处,有五十多名身穿颜色各异袍衫的商贾,一边议论着什么,一边不停地望向门口。 来的这些商贾,无一例外,都是囤积李子高价卖给程俊的人。 此时,一名中年商贾转头望向石凳处的三人,大声问道:“崔兄,程俊什么时候过来?” 崔锐志道:“应该快要来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五十多名商贾面前,笑着道:“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 那名商贾嘿了一声道:“当然是想见见咱们的摇钱树。” 孟修永和韩子真也走了过来,听他这么说,孟修永打趣道:“你这次没少赚吧?” 那名中年商贾自鸣得意道:“赚的也不多,也就二十万钱而已。” 孟修永笑道:“老兄经营有术,佩服佩服!” 那名中年商贾摆手道:“哪能跟三位仁兄相比,我也只是跟在后面喝一口汤而已。” “而且,李子哪能赚什么大钱,想要赚钱,大头还是要等到卖酒,不过我估计程俊的酒,卖给咱们怕是不会便宜。” 崔锐志闻言,翘起嘴角笑道:“他卖的贵,咱们也卖贵不就行了?我们当时去程府,找程俊商议之时,耍了一个心眼,告诉他一坛酒的利润,七三分。” “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坛酒,到了咱们手里,就会变成三坛。” 崔锐志笑眯眯道:“其中两坛的利润,就落到了咱们手里,剩下一坛酒,利润七三分,看似程俊赚了,其实是他吃亏了。” 商贾们恍然,投给崔锐志一个赞赏眼神。 “咱们这位摇钱树,到底还是年轻啊!” 听到那名中年商贾啧啧说着,崔锐志哈哈笑道:“程俊不是商贾,想不到这一层也是理所当然,再者,如果他什么都能想到,还能让咱们从他手里赚到钱?” 正说着,忽然宅院外响起一声大喝,踩碎了宅院内的欢快气氛。 “给本官把这里围起来!” ………… 第一更。 第150章 美誉我来享,骂名你来担 宅院内,倏然一静,所有人纷纷望向崔宅大门处。 这时,崔宅的管家慌张的跑了进来。 “郎主,不好啦,大理寺的人来了!” 大理寺的人......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看向崔锐志。 崔锐志也望着他们,皱眉问道:“你们当中,有谁触犯了律法?” 众人纷纷叫冤:“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也就是收李子,还是跟着三位仁兄一块干的,怎么可能犯法.....对了,程俊是御史,他该不会参了咱们一本吧?” 有人忽然叫道。 崔锐志心中一惊,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连忙对着管家问道:“程俊来了吗?” 管家连忙道:“来了,但不是他带人来的,带人来的,是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老头!” 紫色官袍......商贾们脸色一变,那就是三品尚书级的人物! 我一个寻常商贾,怎么会招惹到三品尚书级别的人物......崔锐志心中惊恐万分,不敢耽搁,叫道: “快,前面带路,我去迎接!” 说着,他回头对着商贾们道:“诸位随我同去!” 众人纷纷点头,跟在崔锐志身后,走向大门处。 门外。 一百名身穿大理寺吏服的大理寺问事,此刻清空了街路,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让任何人离开,把守着街道口。 程俊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配上獬豸冠、御史服,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崔锐志赶忙走了过去,满目困惑的询问道:“程御史,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旁边响起怒然声:“混账东西,你的眼里只有程俊?” 崔锐志闻声望去,一个五十多岁老头怒视而来,瞧见他身上的紫色官袍,心中愈发慌张,瞧了一眼程俊,希望他能给介绍介绍。 程俊指了指老头,说道:“这位是户部尚书戴胄。” 崔锐志连忙对他行礼,赔笑着道:“拜见戴尚书,小人有眼无珠,还望上官莫要怪罪。” “哼!” 戴胄冷哼了一声,对他置若罔闻,望向不远处的五十多名商贾,眯起眼眸说道:“你们这些商贾竟然都在这里,正好,本官不用挨家挨户的搜了。” 商贾们闻言,彻底明白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脸上瞬间爬满惶恐之色。 崔锐志小心翼翼道:“戴尚书,我等犯了何事,要您如此兴师动众?” 戴胄竖起三根手指,盯着他说道: “三天前,陛下降旨三不许,不许对李子囤货居奇,不许哄抬李子价格,不许李子高出市价,你们全都忤逆,陛下有旨,要将你们以抗旨不遵论处!” 听到这话,商贾们脸色遽变,抗旨不遵,可是死罪啊。 崔锐志脸上也是一白,看向程俊,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哀求道:“程御史,您看,这......” 程俊故意对着他露出无奈之色,摊开双手道:“我位卑言轻,帮不了啊。” “程御史,您不一样,您是言官啊,咱大唐的言官虽然位卑,但是言重啊,可以上达天听的,您要不再试试?” 崔锐志急了,如果程俊都帮不了他们,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他们免于一死。 戴胄看着崔锐志一副病急乱投医的焦急模样,戏谑说道: “程俊在朝堂上,已经帮了你们不少。” “本官想让陛下严惩你们,就是他,在旁边不停地替你们求情,最后连陛下都看不下去了!” 商贾们听得愣住了,齐刷刷看向程俊。 戴胄呵笑道:“程俊的求情,也不是没有用,本来你们所犯的不单是抗旨不遵,还有欺君之罪!按律,罪当死。” “但是,程俊劝住了陛下,最后,你当这些人当中,有人受到最严重的惩处,也不过是抄家流放,你们真应该感谢他。” 戴胄看向程俊,想从他脸上找到面对朋友遭难而无能为力的神色,果然,此时程俊一脸自责,顿时心中畅快不已,随即大喝道: “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出来!” 商贾们齐齐看向三人。 三人脸色一白,却不得不走出来。 戴胄挥了挥手道:“抓了!” “诺!” 大理寺问事当中,走出六人,按住了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的肩膀。 程俊走了过去,歉然道: “三位,实在抱歉,我能力不足,无法替你们开脱。” 三名商贾本来面容惨白的低着头,听到这话,纷纷抬起头来,崔锐志激动道:“程御史,我们不怪你,要怪,就怪有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你算什么东西,敢说本官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戴胄闻言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就要打上去。 然而他刚扬起马鞭,程俊猛地扬起手臂,攥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说道: “戴尚书,他们已经要被抄家流放,你还要对他们动手,未免太过分了!” “我是御史,此次前来就是监察你行事,你若是再这样,我一定参你!” 戴胄呼吸一滞,险些忘了程俊过来的目的就是监察他的举动,只得恨恨然的收回手臂。 崔锐志感动道:“多谢程御史。” 不用谢,毕竟你们能落得个抄家流放,都是我干的,不过你们也确实活该,敢拿我当羊宰......程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腹诽了一声,本着做戏做全套,仰头叹息道:“唉,都是我不好啊。” 孟修永哽咽道:“程御史,真的不怪你!我们能留下一条命,已经知足了,程御史的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我等愿意来生给您当牛做马!” 旁边的崔锐志、韩子真也悲从中来,流出了眼泪,哭泣起来。 听着三人的哭泣,程俊心中平静无波,他不觉得这三人有什么可以同情的地方,凶残的鳄鱼在吃掉猎物以前,会流出伤心的眼泪,这三个商贾也是一样。 程俊很清楚,面前这三位商贾之所以痛哭,不是因为悔悟,而是因为他们在恨赚钱不够小心,导致事情败露。 “程俊,看着朋友即将被抄家流放,你却无能为力,感觉不好受吧?” 戴胄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 倒也不是,看他们这么惨,我心里挺爽的......程俊脸上露出愤然之色,心里默默说着。 ………… 第二更。 第151章 程俊是逆风?你说反了吧 程俊表现的越是愤懑,戴胄越是感觉心满意足,对着大理寺问事们挥手道: “把他们带下去!” “诺!” 等到大理寺问事们将三人带走,戴胄转头看向其他商贾。 不远处的五十多名商贾,一个个噤若寒蝉,惶恐不安,瑟瑟发抖。 戴胄走到他们面前,捏起其中一名商贾身上的袍衫,说道:“你们这一身衣服,鲜亮如此,价值不菲吧。” 说完,他声音一冷道:“陛下有旨,听旨!” 商贾们纷纷连忙弯腰,面对着戴胄行礼。 戴胄却不满意,大喝道: “跪下听!” 程俊走到他身边,呵斥道:“戴尚书,你是要他们跪你,还是跪圣旨?” 戴胄转头看着他道:“当然是让他们跪圣旨。” 程俊摊开手掌,“那你把圣旨拿出来!” 戴胄怒声道:“陛下给的是口谕!你当时在场,没听见吗。” 程俊盯着他说道:“我是听见了,你宣陛下的口谕也没有错,但是,我怀疑你是在借陛下的口谕,让他们对你参拜,戴尚书,你是户部尚书当腻味了,想当天子?” 戴胄脸色一变,要是敢承认,那就是谋反了,又惊又怒道:“程俊,你休要胡说!” 程俊淡淡道:“如果不是,你就应该避嫌,别让他们跪下!” 戴胄脸色涨红,却不得不按他说的做,不耐烦的对着商贾们说道:“好好好,你们站着听旨!” 商贾们顿时向程俊投去感激的目光。 程俊和他们对视,然后露出善良的笑容。 这时,戴胄宣旨的声音响彻周围: “陛下有旨,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之所为,为朕所不容,此三人,皆为罪魁祸首,抄家流放。” 戴胄看向他们,声音冷冰冰说道:“你们这些人,皆是他们三人的同谋,但是,你们罪不至死,只需要罚钱就能免罪。” 有商贾小心翼翼道:“敢问戴尚书,要罚我们多少钱?” 戴胄先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程俊,然后说道:“你们是以十五文钱一斤卖给程俊的李子,所以一斤要罚你们三百文钱!” 一名中年商贾不由惊声道:“那岂不是罚我们二十倍?” 他正是那位卖给程俊李子,赚了二十万钱的商贾。 他赚二十万钱,现在却要吐出去四百万钱,看到戴胄点头,中年商贾不甘心道: “戴尚书,这一时之间,我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拿不出来?” 戴胄丝毫不相信他们的话,冷笑了一声,指着程俊说道: “如果没有程俊,本官还会宽裕你们几天时间,但是,因为他,本官不会宽裕你们哪怕半天时间!” “就现在,你们立即回去取!” 戴胄大喝道:“太阳落山以前,本官看不到罚金,你们等着跟崔锐志他们三个人一样,被抄家流放吧。”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瞬间慌张起来,同时道:“有钱有钱,我们现在就去取!” 程俊看着他们,叹息说道:“抱歉了,都是因为我。” 五十多名商贾望向他,那名中年商贾摇头道:“程御史万万不能这样说。” “幸亏有你,我们才没有落个和崔锐志他们一样的下场。” 中年商贾拱手感激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帮忙!” “我们先去拿钱赎罪,告辞了!” 说完,众人纷纷对着程俊拱手,随即在大理寺问事们的监管下,回往各自家中,去取罚金。 “路上小心一些啊。” 程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众人回头望去,看到程俊正对他们挥手,心中对他的好感噌蹭上冒。 怎么回事.......戴胄直皱眉头。 他想看到的是这帮商贾迁怒程俊,怎么他们一个个反倒对程俊感恩戴德啊? 而且这帮商贾,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一帮商贾而已,能有什么作为......戴胄心里不以为意,看向大理寺问事步敢当,说道: “这里距离西市不远,你去租一些牛车,稍后需要用牛车运钱。” “诺。” 步敢当抱拳点头道。 戴胄望向程俊,摊开手说道:“程俊,货单呢?” 他要的是收购李子的数目。 这样才能准确的判罚那些商贾。 程俊伸手从怀中取出货单,递给他道:“在这。” 戴胄有些意外,“你竟然随身携带?” 程俊皱眉道:“戴尚书,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本官稀罕管你?” 戴胄啐了一声,旋即望向步敢当,将货单递给他说道: “你拿着这份货单,去仔细比对,凡是出现丝毫差池,本官拿你问罪!” “诺!” 步敢当赶忙拱手道。 太阳下山之时,一辆辆满载着钱箱的牛车,在一百名大理寺问事的押送下,离开永安坊,去往皇宫。 在他们身后,戴胄骑在白马上,一边手握缰绳,控制着马匹的朝向,一边低头看着此次收上来的罚金,露出满意笑容。 程俊跟在他身后,心里也很满意。 虽然戴胄在他这里不是个好东西,但他的能力,程俊还是认可的,若不是他手段强硬,雷厉风行,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收上来这么多钱。 很快,众人来到了皇城出入口,朱雀门外。 二人翻身下马。 程俊牵着马匹来到不远处的树下,将缰绳绑在树干上。 回头一看,戴胄已经将马匹交给了别人,大步走入了朱雀门。 程俊立即跟了上去。 大理寺问事们则领着牛车,陆续通过朱雀门。 刚一进朱雀门,程俊便看到了吴国公尉迟敬德。 此时,尉迟敬德正在跟一个圆脸男人谈论着什么,时不时二人发出笑声。 程俊一眼认出对方身份,正是唐朝宰相,官居尚书左仆射,年过五十岁的房玄龄。 此时,房玄龄和尉迟敬德也看到了二人,也看到了大理寺问事们,还有他们押送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车,以及堆在牛车上面的钱箱。 出大事了......房玄龄当即有了判断,望向戴胄和程俊,眸光闪烁几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戴胄瞅见询问者是房玄龄,便回头指了指牛车上的钱箱,笑道:“这些都是罚商贾的钱。” 尉迟敬德问道:“罚了多少?” 戴胄知道尉迟敬德跟程俊关系好,恨屋及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但还是看了他一眼,却见尉迟敬德只望着程俊,看也不看他一眼,顿时感觉心里堵得慌,转头冷哼了一声。 程俊笑道:“具体不清楚,但肯定不下千万钱。” 房玄龄奇怪道:“为什么要罚商贾的钱?” 戴胄道:“因为商贾抗旨不遵。” 说着,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给了房玄龄。 房玄龄听得一阵沉默,许久说道:“陛下正等着你们复命,你们赶紧过去,别耽搁了。” “告辞。” 戴胄说完,领着押解牛车的一百名大理寺问事,大步走向皇宫。 “尉迟伯父,我先去复命。” “去吧去吧。” 尉迟敬德笑着挥了挥手,看着程俊跟在戴胄身后,忽然发现身旁的房玄龄,脸庞上竟然露出了同情之色,疑惑道:“玄龄兄,有什么不对吗?” 房玄龄收回目光,说道:“因为有人要出事了。” 尉迟敬德眼瞳一凝:“你的意思是,戴胄这个老东西,会欺负老夫的好贤侄?” 房玄龄望着他道:“你说反了吧?” ………… 第一更。 第152章 交差!谁交差? 尉迟敬德恍然又愕然道:“合着你说的有人会出事,这个人,是指戴胄?” 看到房玄龄嗯了一声,尉迟敬德想了想,没想明白,说道:“不对啊,戴胄奉旨罚钱,现在带回来这么多钱,是大功一件,怎么会出事?” 房玄龄瞅着他,语气缓缓说道:“你知道商贾们为什么会被罚钱吗?” 尉迟敬德道:“刚才戴胄不说了吗,商贾们抗旨不遵。” 房玄龄又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落个抗旨不遵?” 不等尉迟敬德回答,他自问自答般的说道:“那是因为,程俊给商贾们下了套,以高价收了他们手里的李子。” 尉迟敬德打断他道:“你这话说的不对,程俊是收李子的,价格上涨,跟他有什么关系?都是卖李子的商贾们干的,这哪能叫程俊给商贾下套?分明是商贾自食恶果!” 房玄龄呵笑道:“你这样想没有错,换谁都会这样想,也正因为如此,程俊才干干净净。” “但是,你要连在一起看。” 房玄龄负手而立,望着戴胄和程俊渐行渐远的身影,说道: “如果程俊不收李子,商贾们能落得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吗?” 尉迟敬德嗤笑道:“要是按照你的说法,我还想说是陛下给程俊下的套,如果陛下不让程俊奉旨捉钱,商贾们能落得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吗?” 房玄龄瞅着他道:“你怎么不从女娲捏人开始说起?你干脆说因为女娲捏人,才让那些商贾抗旨不遵的多好。” 尉迟敬德道:“那就扯的太远了。” 房玄龄没好气道:“你就不觉得你也扯远了吗?” “商贾们抗旨不遵的起因,是程俊在三天前的早朝上,当着陛下和百官的面,说他要收李子,所以老夫说商贾们会落个抗旨不遵的下场,是程俊下套所致,这有什么问题?” “有道理......” 尉迟敬德这下听明白了,但心里还是有诸多困惑,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戴胄会出事,罚金的旨意,是陛下降的,陛下要严惩那些商贾,戴胄奉旨办事,他没犯错啊。” 房玄龄问道:“那是谁,让陛下降的旨意?” 尉迟敬德下意识道:“不是戴胄吗?” 房玄龄呵笑道:“戴胄?戴胄他一个三品的户部尚书,犯得着跟无官无职的商贾们过不去?他吃饱了撑的?” “让陛下降旨严惩商贾的人,不是戴胄,而是程俊!” 房玄龄沉声道:“商贾们让程俊高价收了李子,这是程俊在报复他们。” 尉迟敬德彻底听明白了,倒吸凉气道,“你的意思是,程俊是拿戴胄当刀使了?” 房玄龄道:“准确的说,是程俊先举起了陛下这杆大旗,然后拿戴胄当刀使。” 如果没有陛下降旨,就算程俊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让戴胄替他办事。 尉迟敬德越想越觉得震撼,处侠贤侄竟然能想出如此办法,来报复那些商贾,惊叹道:“若不是玄龄兄说,我都没察觉出来。” 房玄龄也是惊叹连连,说道:“正常人,都不会察觉出来,都会觉得程俊是无辜的,而这,才是他高明的地方。” 尉迟敬德拍手称赞道:“程俊为了报复商贾,能想出这么厉害的谋略,真厉害。” “你想的不对,”房玄龄摇头道:“程俊报复商贾,只是顺便的事。” 顺便......尉迟敬德愣了一下。 房玄龄见他没想明白,问道:“程俊的差事是什么?” 尉迟敬德脱口而出道:“捉钱啊。” 房玄龄指着远去的牛车上的钱箱,问道:“那些是什么?” 尉迟敬德道,“是钱箱.....” 房玄龄再问道:“程俊刚才也说了,这次商贾上交的罚金,不下千万,你说,这么多的钱,够不够他交差?” 嘶! 尉迟敬德倒吸了一口凉气,咂舌道:“程俊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把这么多人绕进去,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他的差事?” “没错。” 看到房玄龄点头,尉迟敬德想了想,拧着眉头道:“可是,戴胄能出什么事?” 房玄龄翻了翻白眼,也不给他分析了,直接说道:“戴胄跟程俊有矛盾,对不对?戴胄奉命去罚那些商贾的钱,是为什么,是为了看程俊的笑话,是为了让程俊收不上李子,是不想让程俊办成差事。” “可是现在,他一手帮程俊把差事给办成了,换成是你,你难不难受?” 尉迟敬德沉默两秒,然后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难受个屁,我是程俊这边的!” ………… 进入皇城,戴胄和程俊来到皇宫出入口,承天门外。 因为是皇宫禁地,一百名大理寺问事没有资格进去,牛车也止步于此。 牛车上的钱箱,由皇宫侍卫们负责送往甘露殿。 戴胄和程俊直接前去面圣。 甘露殿外。 程俊看着四名皇宫侍卫,肃然站在殿门口的左侧。 他们身边,还放着一块门板。 准备工作做的挺足啊......程俊脸上露出古怪之色,显然李二已经猜出他的目的。 戴胄看到那块门板,也是一愣,虽然心中疑惑为什么会有一块门板放在这里,但陛下就在殿内,他也不好多问什么。 他快步走入殿内。 程俊跟了上去。 一进甘露殿,程俊便看到李世民投来凌厉的目光,丝毫不慌,对他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和戴胄一起,拱手朗声道: “臣等拜见陛下!” 李世民板起脸庞,盯着程俊道:“程爱卿,你做得好啊!” 程俊指向戴胄,严肃说道:“陛下,臣只是监察,做事的人是戴尚书,您夸错人了。” 朕是在夸你吗......李世民险些骂出声,但一想这样说的话,有失天子身份,便又将话咽了回去,望向戴胄,问道:“戴爱卿,事情办得如何?” 戴胄听出他的话里带着怒气,虽然疑惑,但没有多想,听到询问声,面露笑容道: “臣幸不辱命,此次臣奉旨对那些商贾处以罚金,总计收上来了二千八百万文!” 这么多......李世民眼瞳一凝,再次看向程俊,啧啧称奇道:“程爱卿,你的差事办得好啊。” 说完,他不等程俊开口,先看向了戴胄,见他一脸疑惑模样,说道: “戴爱卿,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明明这件事是你办的,朕却一直在夸程俊?” 戴胄拱手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是圣明之君,您这样做,肯定有您的用意。” 李世民见他违心的模样,有些无语,知道他还不知道情况,忍不住提醒道,“你怎么还没想明白过来,你被程俊当刀使了。” ………… 第二更。 第153章 戴尚书,我是一心为你好啊! 我被程俊当刀子使了? 不能吧......戴胄心头一凛,立即思绪纷飞,开始回想起罚钱过程中的细节。 这时,程俊忽然开口说道:“陛下,您可不能冤枉臣啊。” 李世民看向他,哼哼道:“冤枉?冤枉不了!” 说完,李世民看见戴胄回想的模样,再次提醒道:“戴爱卿,你知道程俊今日入宫见朕,目的是什么吗?他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报复那些商贾。” 报复那些商贾......一句话,让戴胄如遭雷击,终于懂了李世民为什么说,程俊拿他当刀使了。 李世民见他脸色难看起来,就知道他想明白了,继续说道:“那些商贾,让程俊用高价收购了李子,所以他要报复这些奸商!” “现在,那些奸商有的落了一个抄家流放的下场,有的被罚了重金,程俊的目的已经达成!” “而你,帮他达成了目的,帮他报复了那些商贾,你说,你是不是被他当刀子使了?” 戴胄面部肌肉抽搐起来,转头瞪向程俊。 程俊沉声道:“陛下,您这叫没有道理的认为。” 没有道理的认为?不就是瞎猜,这小子敢说朕是在瞎猜......李世民听明白他的话,不由气笑了,“你还不认?” 程俊疑惑道:“子虚乌有的事,臣为什么要认?” 李世民气得牙痒痒,转头问道:“戴爱卿,你觉得朕说的有没有道理?” 戴胄点了点头,陛下的分析,在他看来,有理有据。 此时,他一想到自己得意洋洋的跑去严惩那些商贾,是中了程俊的计,就感觉胸口像是有块石头压着,闷得喘不上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戴胄这会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发觉在严惩商贾以前,就在甘露殿里,程俊的每一次袒护商贾,都是有预谋的。 程俊又想报复那些商贾,又想让那些商贾对他感恩戴德。 所以才借他这个户部尚书当刀使,砍向那些商贾。 事实上,他做成了! 戴胄想到了在永安坊里,那些商贾对程俊感恩戴德,对自己投以怨恨目光的模样,更觉得喘不上气。 上当了! 而且还是上了大当! 戴胄看向李世民,冷静下来的他,发现程俊想拿他当刀使,根本绕不过李世民,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受害人,不止他一个,抬头看着李世民,说道: “陛下,如果臣被他当刀使了,您岂不是也是一样?严惩商贾的治罪圣旨,是您降下的。” “没错。” 李世民拍着龙书案不忿说道:“所以朕现在很生气啊。” 戴胄大声道:“若是如此,程俊就是戏弄君王,陛下,您要治他的罪!” “朕是不想吗?” 李世民没好气的说完,望着程俊道:“程俊,你听到了,戴爱卿说你戏弄君王!” 程俊困惑道:“臣何时戏弄君王了?” 戴胄对他怒目而视,骂道:“你敢说你没有,你故意诱导陛下,让陛下降旨,治那些商贾的罪,这就是戏弄君王!”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皱眉道:“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戴尚书您上奏陛下,要治那些商贾的罪?” 戴胄再次如遭雷击。 李世民也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如此,当时在这里,确实是他一力主张,要严惩那些商贾。 戴胄回过神,激动道:“你故意的,是你故意往商贾身上说,如果不是你,本官绝对不会上奏严惩那些商贾!” 程俊不忿的拍着手掌,大声道:“我的差事,本来就跟商贾有关,我是陈述我的差事,怎么就成了我故意往商贾身上带了?还有,你凭什么说因为我,你才上奏严惩那些商贾的?我当时在旁边一力劝阻你,叫你别上奏严惩那些商贾,你不听,你非要干,我怎么劝都没有用,怎么现在你反过来倒打我一耙,说我的不是?” “你,你——” 戴胄气的睚眦欲裂,喷血的心都有了,偏偏无法反驳,因为程俊当时是真的在一力劝阻,不让他上奏严惩商贾的。 可问题是,当时自己在气头上,就想着要跟程俊对着干,想坏了他的差事。 谁能想到他还有这个心机啊! 戴胄呼吸都有些不匀称,但也清楚,从程俊这里讨不到说法,便看向了李世民,目光通红,声音颤抖道:“陛下,您得为臣做主啊。” 李世民虽然也很气,但理性压过了感性,神色肃然说道: “程俊把他摘得干干净净,朕能说他什么?你想让朕替你做主,首先,你要坐实程俊的罪名,坐实不了他的罪,却让朕直接惩治他,朕不就成昏君了吗?” 戴胄急声道:“陛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 程俊驳斥道:“什么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还说你扒灰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认不认?” 扒灰,就是公公和儿媳搞到了一块。 戴胄怒声道:“你这是污蔑!” 程俊语气不忿说道:“一牵扯到你,你就说是污蔑,牵扯到我,怎么就成了事实?你都不承认的事,凭什么我要承认?你这不也是对我的污蔑吗?” 程俊转身对着李世民拱手道:“陛下,您得给臣做主啊。”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还用朕给你做主?你不是挺有理的吗?” 程俊指着戴胄,叹息说道:“臣再有理,也抵不住有人污蔑臣!” 戴胄跳脚急眼道:“你有个屁的理!程俊,你是条汉子,你就认!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大丈夫!” 程俊反驳道:“不是我干的事,凭什么叫我认?还有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你当我是你?” 戴胄语气激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程俊问道:“你知道长安城内,百姓谈浊酒色变的事吗?我告诉你,百姓们之所以谈浊酒色变,都是商贾搞的鬼。” “商贾们能毁掉浊酒的名声,你说,他们能不能毁掉你的名声?” 戴胄闻言呆若木鸡,此刻,彻底明白过来,程俊为什么想报复商贾却又不想得罪商贾了,他是担心得罪了商贾,会受到报复,导致名声受损。 所以,程俊才拿他当刀使。 这样一来,程俊不仅报复了商贾,还不会被商贾报复,又让商贾们对他感恩戴德,一举三得! 这下真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李世民看着戴胄逐渐变白的脸色,心里都有些同情他。 戴胄许久才回过神,盯着程俊,咬牙切齿道:“程俊,你敢陷害本官!” 程俊反问道:“什么叫我陷害你?我什么时候陷害过你?” 戴胄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你要借商贾之手,毁掉本官声誉,你敢说不是陷害?” 程俊拍着手,不忿道: “当时在陛下面前,你说商贾忤逆了陛下的三不许,是抗旨不遵,陛下说要抓,我说不可,你说我跟商贾们是一伙的,我说实在不行,就罚他们一些钱,你说不能罚钱了事,应该将商贾们抄家流放!” “好说歹说,说到最后,除了崔锐志三人被抄家流放,其余商贾,罚钱论处,你说十倍罚之,我说是不是罚的太多了,你却说罚少了,应该二十倍!我又问你,是不是按照市价,你却说按照他们卖给我的价格罚!” “我说实在不行,我来办这件事。” 程俊双手一摊,悲怆道:“我已经做好了不要名声的准备,可是戴尚书你不答应啊,你非要抢着干!出了皇宫,去严惩商贾的路上,我还在劝你,对不对?我把我该做的,都做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劝,你都不听,常言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还要我怎么说?” “我不停的劝你,没劝住,这能怪我?这不该怪你自己吗,是你不听劝,才有了现在的结果,你说,我哪里陷害你了?” “我分明是一直在为你好啊!!” 甘露殿内,回荡着程俊声嘶力竭的不忿声音。 大殿之中,李世民转头看向戴胄。 张阿难也看向戴胄。 “你,你——” 戴胄激动的指着程俊的鼻子,脏话到了嘴边,还没骂出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抽空了力气,如同麻袋一般,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第一更。 第154章 李世民的证据 晕了......程俊一愣,抬头看向李世民,发现李世民直勾勾的盯视着自己,解释道: “陛下,戴尚书晕倒,是他气量太小,与臣无关啊,臣只是陈述事实,您可得给臣做主!” 李世民感觉太阳穴都有些鼓起来了,到了这会,他竟然还在想着撇干净,先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道: “阿难,叫人进来,抬戴爱卿去太医署!” “诺!” 张阿难回过神,赶忙领旨,走到殿外挥了挥手。 殿外的四名皇宫侍卫,早在外面候着,当即拎着门板走了进来。 四人熟练的将晕厥过去的戴胄放到门板上,抬着门板冲向太医署。 殿内,李世民看着程俊,心里也有些服气,“程爱卿,你是真能说啊。” 程俊拱手道:“陛下谬赞。” “朕是在夸你吗?” 李世民板起脸庞,数着手指道:“自从朕选你为御史,你看看你都把多少人气进了太医署,魏征,刘祥道,封德彝,刘林甫,长孙无忌,胡演,现在又多了一个戴胄。” “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六部尚书里,两个被你气的在太医署卧床不起,朕选你当御史,是让你把朕的爱卿们,一个个气进太医署吗?” “再照这样下去,干脆朕也别在太极殿早朝了,去太医署得了!” 程俊瞅着他,几天不见,李二阴阳怪气的能力见涨啊,他很清楚,李二说的这些,一个也不能认,摇头道:“陛下,他们进太医署,是因为他们身体抱恙,跟臣没关系。” 李世民反问道:“他们怎么去的太医署,你心里没点数?” 程俊疑惑道:“不都是陛下叫人抬去的吗?” 李世民怒然道:“朕说的是抬他们去太医署的事吗?朕说的是他们身体抱恙,都因为你!” 程俊沉吟道,“臣也没故意气他们,每次臣都说的是事实,谁叫他们自己想不通呢,这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吗,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吹胡子瞪眼道:“好好好,以前的事,你都有理,朕不跟你翻旧账,朕就跟你说眼下商贾这件事!” “你把朕绕进去,让朕降下严惩商贾的圣旨,对不对?” 程俊反问道:“陛下说臣将您绕进去了,臣斗胆问一句,商贾忤逆了陛下的三不许,是抗旨不遵,不应该惩处吗?” 李世民道:“那你护着他们干什么?” 程俊道:“臣觉得量刑过重,应该依照律法论处,而不是像戴尚书说的,将他们处死,法为天下县衡,万民与共,想要法办商贾,就必须依法论处,这样一来,才能让万民看到,陛下的公正与圣明!臣一心为陛下着想,何错之有?” “……” 一番话,让李世民哑口无言。 张阿难在旁看着,有些担忧,再和程俊争论下去,陛下的气量再大,恐怕也遭不住,小声提醒道:“陛下,要不算了吧。” “算什么算?朕必须问个清楚!你别插嘴!”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今天必须要给足程俊教训,不然下一次,这小子还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板着脸庞盯着程俊,说道: “程俊,你敢说,你不是在报复那些商贾?” 他今天怎么非得争论个胜负出来......程俊有些意外,没想到李二这么较真,李二的问询,他深知不能认,认了对自己不利,摇头说道: “陛下,您仔细想想,要是臣真的想要报复那些商贾,何必拦着戴尚书呢,直接让他把商贾们往死里弄,岂不是更好。” 李世民道:“那是因为你想借他之手,办成你的差事!” 说完,他抬起手指,指向堆积在殿外的钱箱,说道: “你的真实目的,不仅是要报复那些商贾,同时还要借戴胄之手,完成你的差事。” “这次戴胄罚商贾带回来的二千八百万钱,用于施行月俸钱的话,足够用一年了,你拿戴胄当刀使,是不是间接也完成了你的差事?” 程俊困惑道:“这笔钱是戴尚书带回来的,跟臣有什么关系?何况,臣从来没有说过这笔钱是臣捉回来的啊。” 程俊的一番话,直接撇清了他借戴胄之手敛财的嫌疑。 李世民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难道是朕想错了? 程俊继续说道:“臣奉旨捉钱,不是奉旨罚钱,一码事归一码事,陛下将这两件事混淆在一起,是对臣的污蔑!” 敢说朕是污蔑.......李世民瞬间火气上来,蹭的一下站起,离开龙榻御座,走到了程俊身边,问道: “你使手段让那些商贾对你感恩戴德,也是朕在污蔑你吗?” 程俊反驳道:“治商贾的罪,是陛下您降的旨意,罚他们钱,是戴胄办的差,这里面有臣什么事?” “确实,如果不是臣,那些商贾都要死,他们感激我实属正常,毕竟我救了他们一命,但我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一心为公,我从未想过要那些商贾感恩戴德,他们是发自内心的个人行为,和臣无关!” 李世民语气一噎,属实没想到这都能被程俊给圆回来,心中更气,说道:“你是真能掰扯啊。” 程俊提醒道:“臣不是掰扯,臣是据理力争,陈述事实。” “那好,朕问你!”李世民怒气冲冲道:“商贾们忤逆了朕,你是风闻奏事的言官,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偏要戴胄说?” 程俊耐心解释道:“臣是八品的监察御史,戴胄是三品的户部尚书,于情于理,臣都得让着他一些,何况,臣和戴尚书的观点一致,谁说都一样。” 李世民负手而立,盯着他道:“这不一样!你不说,让戴胄先说,就是你有借刀杀人的心思!” 程俊双臂敞开,无辜又不忿道:“陛下,您就非得给臣安一个莫须有之罪,您才满意?” 李世民眯起眼眸,说道:“程俊,你当真以为,朕没有证据?” 说完,他转头对着殿外大喝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 第二更。 第155章 我要做,就要做到一劳永逸 很快,一名身穿管事袍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行礼道: “奴婢拜见陛下。” 程俊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庐陵公主府的管事。 大唐公主,是皇家的人,公主府的下人,也都是从宫里调去的宦官。 他们面对天子时,和张阿难一样,都以奴婢自称。 李世民瞥了程俊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心里有些意外。 这小子真能沉住气......李世民嘀咕了一声,然后说道:“把朕问你的话,当着程俊的面,再说一遍。” 庐陵公主府的管事看了一眼程俊,目露歉然之色,天子的话,便是圣旨,他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 “奴婢三天前,被公主殿下派去程府,起因是程御史派人给公主府送去一坛酒,公主殿下觉得好喝,便让奴婢再要一些。” “奴婢和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一同到的程府,程府的管家说,让奴婢还有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暂留一会,说是程御史吩咐的,要我们在程府堂屋外聆听。” “当时,奴婢和其他武官府邸的管家,一起听到了程御史和三个商贾的谈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是那三个商贾想让程御史以高价收购李子,程御史同意了,当时谈话的内容,由程府的下人记在一张纸上面,我们都在上面按过手印。” 李世民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转头看向程俊,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挑,有些不爽道: “程俊,现在人赃并获,你还能沉得住气?” 程俊疑惑道:“臣听得不是很明白,什么叫人赃并获?” 李世民指着庐陵公主府的管事,说道: “你又是让他们这些管事的,在你家堂屋外旁听,又是让你府上下人记录谈话内容,还让他们在上面按手印,” “足以可见,你是预谋报复那些商贾!” 李世民甚至想到,这些武官府邸的管家,也是程俊故意引他们来的。 这时,殿内响起程俊的声音: “陛下,您误会臣了,臣之所以让各府管家在堂屋外旁听,让我府下人记录谈话内容,是怕那些商贾涨李子的价,坏了臣的捉钱差事,而且臣自始至终,都没有拿出那张纸给您看啊,臣真要是预谋,为什么不拿出来给您看呢,说不通啊。” 有道理......一旁的张阿难心里默默说着,转头看向李世民。 难道朕猜错了......李世民此时也呆愣在了原地,有些自我怀疑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说道: “你这是狡辩!如果不是预谋,你今日入宫,就不该当着朕和戴胄的面,提及此事!你是提及了此事,朕才下的治罪圣旨!如果你没有报复商贾的心思,你故意在朕面前提及作甚?” 程俊疑惑道:“陛下,臣没有故意提及啊,是您当时问的臣,臣才如实上奏,臣不欺瞒陛下,怎么还成了罪过?” “臣今日入宫领死时,跟陛下您说过,臣以高价收李子,是犯了抗旨不遵之罪,是陛下您说的,罪在商贾,而不在臣,免了臣的死罪。” “也是陛下说商贾忤逆了您,要说报复,那也是陛下您报复,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闻言一愣,仔细一想,发现真如程俊所说,这话不是程俊故意提起,而是他先问的,不由陷入沉思,朕真的猜错了? 这时,程俊悲愤的声音传来: “陛下,您想冤枉死臣,您就直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愿意引颈就戮!” 这嘴是真能说啊,关键还有理......张阿难暗暗咂舌,转头看向陛下,要是他治程俊的罪,可就真成了昏君。 李世民沉默几秒,随即伸出双手,握住程俊的双肩,脸上挤出笑容,声音温和道: “程爱卿,别这么说啊,你是朕的好爱卿,朕怎么舍得治你的罪呢,是朕不对,朕不该猜疑你,朕跟你道歉。” “这件事现在起翻篇了,你看如何?” 程俊见他服软,便见好就收,露出钦佩之色道:“臣就知道陛下是明君,您不会冤枉臣的!” 李世民虽然笑的很勉强,但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不再去想糟心的事,看向殿外堆积在地上的钱箱,问道: “说说钱的事,罚回来的钱,你当真不想用在你的差事上?你要知道,这些钱,足够完成你的差事。” 程俊摇头道:“这笔钱,是戴尚书奉旨罚商贾的钱,臣要是用了,岂不是授人以柄?” 看来朕真的误会他了......李世民见他态度坚定,心里默默想着。 就听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况,这二千八百万钱,只够应付一年的月俸钱,到了明年,月俸钱从何出?臣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一劳永逸。” 李世民好奇问道:“你要怎么做?” 程俊道:“臣要行榷酒法!” 榷酒,是古代酒类专卖制度。 即禁止私人自由酿酒卖酒,由官府控制酒的生产和流通,这样一来,官府便能独占酒利。 李世民听得眉头拧了起来,他知道,酒的利润极高,一旦施行榷酒,别说月俸钱,国库都能因此而得到充盈。 然而,李世民不想这样做,盯着程俊,语重心长道: “程爱卿,自我大唐建国以来,从未施行过榷酒,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俊点头道:“因为榷酒,会夺民之利。” “不错!” 李世民见他知晓,脸色一缓,说道:“历朝历代,都有饮酒之习,我大唐也概莫能外,有很多百姓,都以酿酒贩酒为生,一旦施行榷酒,便是绝了他们的生计,这便是夺民之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若是这样做,岂不是会让很多百姓家破人亡?朕宁愿废了月俸钱制度,也绝对不容许施行榷酒法,你听明白吗?” 程俊肃然道:“陛下不愿剜肉补疮,真乃明君典范。” “不过,陛下误会臣了,臣没有想过让陛下降旨施行榷酒法。” 李世民听得一头雾水道,“那你为何又说要行榷酒法?” “臣说的是另类榷酒法。” 程俊解释道:“这个另类榷酒法,不仅不会夺民之利,反而有利于民!最主要的是,不用陛下降旨,将榷酒立为国策,就能施行起来。” ………… 第一更。 第156章 太医署的能人 李世民听得愈发好奇,先摆了摆手,让庐陵公主府的管事离开,随即问道:“你仔细说说。” 程俊道:“自汉朝开始,历朝历代都兴过起榷酒之风,原因为何?因为榷酒可以获得极高的利润,凡是国库空虚的朝代,必然会兴榷酒之风。” “所谓榷酒,其实就是垄断酒类市场。” 程俊简明扼要道:“私人不得酿酒贩卖,只能由官府贩卖,这便是垄断。” “而垄断,其实有很多种方法。”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一种,是陛下降旨,官吏督管施行,以政令绝了私人酿酒贩卖的可能。” “另外一种,是技术层面的垄断。” “臣酿的酒,清澈如水,没有杂质,且不浑浊,目前来说,没有一家酒肆能酿的出来,所以想要喝这种酒,就只能来我这里买,我这种,也属于垄断。” 李世民饶有兴味看着他,“你怎么想出来的。” “臣这一年多来,都在家里研究书了,都是从书中琢磨出来的。” 原主的经历,正好能用来当个幌子。 程俊心里默默道。 李世民恍然,他已经从皇后那里听说过了此事,回想着程俊刚才说的话,感慨道: “程爱卿,你想行这般垄断之法,早些跟朕说不就行了吗?此事有利于朝廷,朕一定会派人给你弄来你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要假商贾之手?” 程俊摇头道:“此事,非商贾不可,因为想要垄断整个酒类市场,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百姓谈浊酒色变,若是由朝廷来办,难免会引来非议。” “让商贾来做,便没有这个隐患,即便是有非议,那也是对商贾的非议,跟朝廷没有关系。” 程俊肃然道:“臣这样做,就是时刻记着陛下叮嘱臣的话,不伤百姓,不损陛下仁德,不有害于朝廷。” 这小子说话中听的时候,比谁说的都中听......李世民忍住心花怒放的感觉,问道:“但你这样做,岂不是让那些酒肆开不下去?” 程俊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呢,臣所酿的酒,就是以酒肆卖的浊酒作为原料,所以他们的浊酒,不愁销路。” “你等等。”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你不是用李子酿酒吗?” 程俊解释道:“树挪则死,人挪则活,李子都涨到了天价,臣再拿李子酿酒,好处岂不是都被商贾赚去了?所以臣就改变了策略。” 李世民双手抱肩,歪头看着他,道:“所以,你是把所有人都耍了。” 程俊耐心道:“财不外露,事以密成,戴胄害臣说出了酿酒的关键,便是语以泄败,臣这样做,这也是无奈之举,陛下不会怪臣吧?” 李世民已经预感到程俊会捉到巨额钱财,闻言当即摆手道:“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朕怎会怪罪于你?” 说完,他不忘提醒道:“但朕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酿酒的方法泄露了怎么办?” 程俊笑道:“臣在府上酿酒,不在外面,用的人都是府上的人,保密性绝对没有问题。” 他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李世民满意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等你的好消息,你回去吧。” “臣告退。” 程俊笑着拱了拱手,转身悠然离去。 李世民看着程俊离开的背影,转头对近侍说道:“程俊这小子,是个能臣。” 张阿难笑道:“不过程御史说话,也确实够能气人的。” 他刚才还担心李世民绷不住,被程俊给气晕过去。 李世民哼哼道:“朕的气量,可比戴胄他们大多了,戴胄送到太医署了吗?” 张阿难估算了一下甘露殿距离太医署的距离,点头道:“这会应该到了。” “摆驾,去太医署!” 李世民说完,走出殿外,大步去往太医署。 张阿难走在他的前面,为他引路,有些好奇问道:“陛下,您去太医署做什么?” 李世民道:“请一个能人,治治程俊。” 虽然程俊是个能臣,但正如张阿难所说的那样,他也足够气人,刚刚提起太医署,这就让李世民想到了另外一个同样气人的主儿。 夕阳西下,太医署。 巢元方负手而立,看着空荡荡的太医署床榻,一脸的舒服,今天中午,病愈的封德彝、长孙无忌、胡演等人各回各家,使太医署一下子空了起来。 “不错不错,这才像是清闲衙门。” 说完,他转头看向坐在院子里的魏征,嚷嚷道:“魏大夫,他们几个都回去休养了,你什么时候走?” 魏征转头笑道:“等会我就回去。” 三天时间,太医署都没有看到新人,显然现在的朝廷,已经恢复了往日安宁,魏征觉得也该上朝了。 巢元方颔首道:“你是该上朝了,再不上朝,百官该觉得你这个言官是个哑巴。” 说完,他抚着长须感慨道: “自从程俊奉旨捉钱以后,老夫这个太医署清静多了,真好啊。” 话音甫落,他忽然看到了远处跑来四个皇宫侍卫。 那四个皇宫侍卫,步履匆匆,还抬着一块门板。 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巢元方眼瞳一凝,指着远处道:“魏大夫,老夫是不是眼花了,你帮我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人过来?” 魏征闻声望去,看到由远及近的四名皇宫侍卫,也是一愣,说道:“还真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人是谁啊......等到四名皇宫侍卫跑过来,魏征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躺在门板上的人,脸色一变,失声叫道:“戴胄?” “谁?戴胄?户部尚书?” 巢元方快步走了过去,仔细一看,果然是户部尚书戴胄,伸手替他把了把脉。 下一秒,他愤然甩开戴胄的手腕。 魏征连忙问道:“巢太医,戴胄什么病?” 巢元方道:“他没病,只是气火攻心,晕了过去。” 说完,他咬牙切齿道:“肯定是程俊干的!” 魏征疑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巢元方骂骂咧咧道: “废话,前些时日送到太医署的人,全都是这脉象!” ………… 第二更。 第157章 李世民的用意 巢元方是太医令,医术高超,远近闻名,他都这样说了,魏征不得不信,转头望向四名皇宫侍卫,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名皇宫侍卫说道:“戴尚书被程御史说了几句,给说晕了。” 巢元方闻言瞪他道:“他这哪是被说晕的,这是气晕的!” 四位皇宫侍卫闻言集体沉默。 “先把戴尚书抬进去。” 巢元方挥了挥手,看着侍卫们熟练的抬着门板,将戴胄搬到署里的榻上,埋怨道:“我这是太医署,又不是酒楼,至于这么生意兴隆吗,天天来人。” 说着,他看向了魏征,正想让他发表几句感想,却见魏征神色忽地一变,对着太医署正门方向作揖。 “臣魏征,拜见陛下。” 巢元方的回头一看,果然,李世民身穿天子常服,大步流星的和近侍张阿难朝着这边走来,连忙作揖行礼道: “老臣太医令巢元方,拜见陛下。” “两位爱卿请起,不必拘礼。” 李世民笑着伸手虚扶,等二人站起身,望向巢元方,问道:“巢太医,戴胄如何了?” 巢元方道:“戴尚书没有大碍,只需要服几天药,休养休养,就可以痊愈。” 说完,他又忍不住发出自己的疑惑:“陛下,自从您选程俊担任御史以来,他都气晕这么多的尚书侍郎,您不管管?” 李世民笑道:“朕就是要管,所以才来的太医署。” 说完,他看向了魏征,笑吟吟说道:“魏爱卿,朕有好些时日没有听到你说话,听说你身体抱恙,在太医署疗养,疗养的怎么样了?” 魏征拱手道:“托陛下洪福,臣已经痊愈。” 李世民满意道:“能听魏爱卿这样说,朕也放心了,明天的早朝,你也来吧。” 陛下是想拿魏征对付程俊.......巢元方站在一旁,闻言心里立即有了判断。 天子的话,便是圣旨,魏征毫不犹豫的道:“臣遵旨。” 李世民满意笑了笑,又去看了一下戴胄,确定他没有大碍,方才离开太医署。 刚送走陛下,巢元方忽然听到魏征叹了口气,问道:“魏大夫,你叹什么气?” 魏征看着他,问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来太医署?” “陛下是想拿你对付程俊。” 巢元方说出他的猜测。 魏征摇头道:“不对,陛下之所以来太医署,是因为他起了玩心。” 巢元方想了想,没想明白,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魏征道:“我跟程俊,这会在陛下眼里,就像是两只蛐蛐,两只斗鸡,陛下是想看我们掐起来,所以才来太医署请我上朝。” 巢元方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魏征是谏议大夫,比其他朝臣都了解陛下,他能这样说,肯定不是虚言,不解道: “你是谏议大夫,是言官,你既然看出陛下起了玩心,为什么不谏言?” 魏征望着正门方向,再次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要谏言,首先需要陛下承认他起了玩心才行。” 巢元方问道:“陛下承不承认,都需要你先问他,你不问他,他怎么承认?” 魏征道:“我不问,那叫心照不宣,我问了,那叫无中生有,不是找骂吗?” 看到巢元方一头雾水模样,魏征解释道:“陛下是天子,我是臣子,天子让臣子上朝,合情合理,理所应当,对不对?” “我若是这时候谏言,说陛下起了玩心,陛下能不生气?他若说我无中生有,我该如何应对?不就只剩下低头挨骂了吗?” 巢元方彻底听明白了,嘀咕道:“当言官怎么这么麻烦,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魏征摊手道:“还能怎么办,只能按照陛下旨意照办,明天上朝去。” 巢元方皱眉道:“你去上朝,岂不是正中陛下的下怀?要老夫说,你干脆继续留在太医署,老夫找陛下说一声,就说你突然身体不适。” 魏征摇头说道:“我已经答应了陛下,这时候再悔改,岂不是成了戏弄君王?且不说陛下责怪,万一他把程俊调到太医署,事情就更麻烦了。” 巢元方一乐,“程俊被调来更好啊,老夫正想会会他!”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魏征目光古怪看着他,八十岁的老头了,也不怕被程俊气出个好歹。 “总之明天我先去上朝。” 魏征敷衍了一句道:“如果应付不来,我再请巢太医您出马帮忙。” 巢元方脸上露出笑容,很是享受他的恭维,摆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吧,想来了你就来。” “告辞。” 魏征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 离开皇宫,程俊并没有回去,而是走向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外,站着一名问事,是个中年男人,看到程俊过来,连忙行礼道: “卑职步敢当,见过程御史。” 程俊见是个老熟人,笑着打招呼道:“步问事,今天你当职?” “是。” 程俊直切重点道:“那三个商贾怎么样了?” 步敢当如实回答道:“还关押着,等他们交代清楚家财明细之后,大理寺核实完毕,就会对他们处以流放之刑。” 程俊问道:“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步敢当诚恳道:“您是御史,有监察之权,当然可以。” 说着,他快速用钥匙打开了大理寺狱,摊开手掌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讨好道:“程御史,需要卑职陪您下去吗?” 程俊笑道:“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完,程俊走入大理寺狱,因为上次三司审理刑狱,他对这里有些了解,很快,他便找到关押三个商贾的牢房。 “程御史!” 看到程俊站在了栅栏外,三人纷纷起身走到他面前,和他隔着栅栏相望,崔锐志喜出望外道: “您是来救我们吗?” 程俊面无表情,盯着他们三人,说道:“似你们这等脏心烂肺的奸商,我为什么要救?” “.....” 大理寺狱,倏然一静。 ………… 生病发烧了,有点严重,今天请假一天,只更一章,后面无敌补上! 第158章 杀人,还要诛心? 三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本以为程俊是来救他们的,却不想,这才一见面,就换来他的一顿奚落。 崔锐志忍不住道:“程御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俊笑吟吟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杀人诛心。” 杀人,还要诛心? 三人瞪大眼睛,他们不是傻瓜,瞬间明白过来,他们落个今天的下场,全都因为程俊。 崔锐志眼睛里冒着火光,手扶栅栏,对站在外面的程俊大吼道:“你是故意高价收我们的李子,对不对?” 程俊饶有兴味看着他们一脸的败相,点头道: “对啊,不高价收你们的李子,我又怎么让陛下治你们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崔家主,当时你对我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会落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三人被气的脑袋发晕,崔锐志激动道:“程俊,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我们,你的差事也办不成!” 程俊问道:“你是说李子呢,还是说卖酒的事?” 不等他们回应,程俊先说道: “如果你们说的是卖酒的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你们已经帮我扫清障碍,现在长安城谈浊酒色变,故而我酿的清酒,不愁销路。” “如果你们说李子的事,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我酿酒,不需要李子。” 不需要李子...... 这几个字,如同一把尖刀,刺在了三人的胸口。 崔锐志、孟修永、韩子真再绷不住,霎时气火攻心,嘴里发着额额声音,下一秒,三人齐齐瘫倒在了地上,晕厥了过去。 倒地的刹那,三人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被耍了! 所有人都被程俊给耍了! 看着如同烂泥一般倒在牢房里,不省人事的三名商贾,程俊很是满意的转身离,准备开大理寺狱。 大理寺问事步敢当这时走了过来,看他要走,下意识问道:“程御史,您问完了?” “问完了。”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步敢当目光望向他背后不远处的那个牢房,发现那三名商贾,此时竟然都倒在地上,愕然了一下,赶忙跑去看了看,惊声道:“他们怎么晕了?” 程俊道:“高兴的。”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到晕过去......步敢当震惊望着他。 见他一副不信的模样,程俊神色一肃,问道:“要不要我也让你高兴一下?” 步敢当闻言浑身一个机灵,笑容讨好道:“不用不用,卑职现在就挺高兴的,程御史,卑职送送您?” 程俊摆手道:“不用,你忙你的。” “那您慢走。” 步敢当恭敬的目送俊郎少年离开大理寺狱,然后守在关押三名商贾的牢房,等到三人苏醒,从他们口中得知三人晕倒的原因,大受震撼。 这位主儿也太狠了,杀人还要诛心! 惹不起惹不起...... ………… 离开皇城,程俊骑着黑色突厥马,回到了怀德坊。 “三郎回来了!” 远远地,他就听到程忠亲切的问候声。 程俊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走来的老管家,还不等开口,就听程忠又说道: “三郎,今天有很多人来咱们府上,说是要拜访你,这会都在堂屋候着。” 程俊好奇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程忠肃然道:“有平康坊乐云楼的人,也有各个酒肆的店主,都不是一般的商贾。” 都是奔着我酿的酒来的......程俊恍然,他也正想找他们谈谈,便说道:“带我去见。” “诺!” 程忠将马匹缰绳递给府上的一个下人,随即和程俊一起,来到了堂屋。 前往堂屋的小路上,程俊看到地面整齐堆放着陌生钱箱,程忠适时说道:“这些钱箱,都是那些人带来的。” 有备而来,很好......程俊微微颔首,临近堂屋时,他远远看到堂屋之中足有二十多人,有人站着,有人坐着,也有人倚在堂屋外的柱子,盯着通往这边的曲径。 当看到一名穿戴青色袍服和獬豸冠的高大俊郎少年,在程府老管家引领下,朝这边走来,众人眼眸一亮,当即拱手走了过去。 “想必您就是程家三郎,果然俊郎非凡。” “在下见过程御史。” “见过程三郎。” “程三郎,奴是徐娘啊,您上次和程大郎去乐云楼,咱们见过。”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行礼说道。 程俊目光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数了数人数,一共二十五人,颔首示意,说道:“去堂屋说吧。” 说完,他大步走向堂屋。 众人纷纷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坐下之后,乐云楼的徐娘便立即问道: “程三郎,听说你酿了一种酒?” 程俊笑道:“不错。” 说完,他看向程忠,说道:“忠伯,你拿一坛过来。” “诺。” 程忠抱拳离开,很快抱着酒坛回来,放在了堂屋的案几上。 他亲自打开酒坛,霎时,堂屋中弥漫起了酒香。 众人耸着鼻尖,眸光闪烁,都被酒香吸引住了心神。 程忠又拎着酒坛,倒满了一碗酒。 众人看到碗中清澈如水的酒,眸中异彩连连。 乐云楼的徐娘忍不住惊叹道:“闻名不如一见,果然是好酒!程三郎,您开个价吧,这些酒多少钱卖?” 众人也纷纷道:“我们也是,只要价格合理,多少钱我们都要。” 程俊没有开价,望着众人,沉吟道:“诸位,你们这么多人要酒,我这酒产量一时半会也跟不上。” 徐娘急忙道:“无妨,我们可以先定下来,您这边什么时候有了,奴什么时候派人来取,奴等得起。” 看到程俊投来目光,徐娘无奈说道:“不知程三郎您知不知道,现在长安城的人,都谈浊酒色变,我乐云楼再好的酒,这会也卖不出去,听说程三郎您这么酿的酒特殊,奴才前来登门。” 众人当中,有人忽然道: “程三郎,既然您酿酒产量不高,何不多找一些人来酿酒?” 程俊实话实说道:“我不想泄露我酿酒的秘方。” 真是实诚啊......众人心中有些遗憾,但也不奇怪,换做是他们,也会这样做,毕竟这可是会下金蛋的鸡啊,没有人会愿意将这么好的东西拱手送人。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你们当中,有谁是酒肆的店主?” 众人闻言,很多人站了起来。 “在下。” “我也是。” 程俊笑吟吟道:“刚才徐娘说,这几天你们酒肆的生意不是很好,你们看这样如何,你们酒肆的酒,我都要了。” 酒肆店主们闻言,纷纷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啊?” ………… 第一更,身体稍有恢复,等会还有一更! 第159章 程俊的兵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其他人也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望着程俊,他不是卖酒的吗,怎么开始买酒了? 众人属实没跟上程俊的思路,有人忍不住道:“程三郎,我们是来找您买酒的,不是给您卖酒来的。” 程俊问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们卖不卖?” 酒肆店主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有人沉声道:“价格太便宜的话,我们不能卖,太亏了。” 程俊问道:“你们打算多少钱卖?” 一名中老年酒肆店主小心翼翼道:“程三郎您出个价,只要价格合适,您要多少,我们卖多少。” 程俊想了想,摊开五根手指道:“低于市价五十文,如何?” 酒肆店主们心中一惊。 他们卖的酒,市价是一百五十文。 若是按照一百文卖,他们也能赚不少。 还有这种好事? 众人心中有些狐疑,不太敢相信。 程俊继续说道:“以后你们只要酿好了酒,直接往这里运,只要质量一如往常,有多少,我要多少。” 众人见他不是无的放矢,神色一喜。 他们的酒肆,平时一天卖出去的酒,赚不到多少。 而现在,程俊给他们的承诺,让他们可以将手中积攒的酒,顷刻间全部卖出去,而且以后酿酒,都可以卖到程府。 这可比开酒肆卖给寻常百姓赚得多啊! 虽说是价格降下来了,但薄利多销,赚的比以前要多。 “没问题!我等就按照程三郎说的办!” 酒肆店主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纷纷答应道。 徐娘好奇问道:“程三郎,您酿的清酒肯定在长安城大受欢迎,不愁卖啊,还要浊酒干什么?” “有用。” 程俊敷衍了一句。 见他不愿多说,徐娘也不多问,望着那些酒肆店主脸上洋溢着笑容,心里多少都有些羡慕。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忽然,众人当中,有一个男人问道:“程三郎,在下想在长安城开个酒肆,也想酿酒,到时酿出的浊酒,您要吗?” 徐娘看了对方一眼,认出男子是平康坊悦来楼的管事,心头一动,也眼巴巴望向程俊。 “要。” 程俊笑着说道:“我在这里明确的说一句,只要你们有浊酒,都可以送到程府,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一趟没有白来啊......徐娘神色一喜,本以为花钱来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其他人也是一脸笑容,酿造浊酒的成本,顶多一坛六七十文钱,只要程俊真的能做到,他们有多少货,他就收多少,酿造浊酒就会变成稳赚不赔的买卖! 徐娘问道:“程三郎,那清酒,您打算多少钱卖给我们?” 程俊想了想,说道:“现在长安城的浊酒的市价,是一百五十文一斗,我酿的酒,二百文钱一斗。” 二百文钱,还一斗......众人难以置信看着他。 这也太便宜了! 来时,他们都猜测程俊会以七百文左右的价格卖给他们。 却不想,他二百文钱就卖!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要知道,长安城现在是谈浊酒色变,迫切需要一种有别于浊酒的酒类,来唤醒百姓们的购买欲,程俊酿的酒,清澈如水,恰恰符合这一点。 也就是说,程俊酿的酒,赚钱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时候不趁机大捞一把,却想着把其中一部分利润,分给同行,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徐娘忍不住道:“程三郎,这么好的酒,为何您卖这么便宜?” 因为我要垄断酒类市场,让浊酒没有市场,彻底变成我的中下游产业链......程俊心里说着,嘴上却是说道: “你们也知道,我是奉旨捉钱,说白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朝廷。” 程俊肃然看着他们,说道:“陛下不愿夺民之利,我是御史,陛下的耳目,当然要以陛下的意愿为主,自然也不能将酒卖的贵了。” “你们也是一样,想要贩卖我酿的酒,有一点要记清楚,卖时的价格,不能超过三百文。” 程俊掷地有声道。 众人听得若有所思,徐娘琢磨着他言语中的奥妙,问道:“程御史是想天下人都喝得起酒?” 程俊正色道:“我是想让天下人都记得下的仁德。”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 不愧是御史! 悦来楼的中年管事听他是这样做是为了朝廷,心里彻底没了疑惑,笑道:“我等明白了,我等一定按照程御史所说的,绝不卖贵。” “如此甚好。” 程俊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了,我们可以谈谈其他的酒了。” 堂屋,遽然寂静无声。 其他的酒......四个字,如同敲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浑身一震。 徐娘吃惊道:“还有其他的清酒?” 站在程俊身旁的程忠笑呵呵道:“像这种清澈如水的酒,我家三郎一共酿了三十三种。” “天呐......” 徐娘忍不住捂住了嘴唇。 众人更是险些被惊掉下巴,不可思议的望着程俊。 “忠伯,去拿酒。” “诺!” 在程俊的示意下,程忠立即带着府邸的下人,跑去搬酒。 很快,堂屋之中,又多了三十二坛。 加上第一坛,共三十三坛酒。 程忠打开所有酒坛,霎时,堂屋中再次弥漫开酒香。 这次的酒香,比刚才浓郁数倍。 众人看着程忠倒进三十二个碗中的清澈酒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我给这三十一种酒,起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玉液酒。” 程俊说完,拍了拍蒸馏出的葡萄酒,笑吟吟道: “这个,叫做宫廷玉液酒。” 宫廷......听到这两个字,众人眼里泛起了光芒,徐娘好奇问道:“宫廷玉液酒,是陛下喝的?” 徐娘的询问,程俊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毕竟还没让李二品尝过,但也不能否定,不然效果大打折扣。 所以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所以,程俊选择笑而不语。 众人看他笑而不语,心里顿时有了判断,肯定是陛下喝的酒。 那这酒,肯定是顶级好酒。 “诸位,你们可以尝尝看。” 程俊忽然开口说道。 众人眼眸一亮,徐娘率先拿起葡萄酒喝了一口,脱口而出道:“果然是给陛下喝的酒,就是不一般!” 说完,她又拿起另外的酒碗,浅尝起来。 其他人在她之后,纷纷端起酒碗品尝起来。 三十二碗酒全部喝完,众人满面通红,喜形于色,他们敢肯定,这三十二种酒,一定会在长安城大放异彩。 不,确切地说,是在大唐大放异彩! “程三郎,这宫廷玉液酒,多少钱?” 有人忽然问道。 众人纷纷看向了程俊。 程俊肃然道:“一百八十文。” 徐娘问道:“一斗?” 程俊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严肃说道:“一杯。” “……” 堂屋中,经过短暂的沉默,响起众人的叫好声音。 “果然是好酒!” “这酒,确实值这个价!” “对,要是便宜了,别人还看不上呢!” 看着众人一言我一语,程俊笑着道: “当然,你们从我这里拿酒,肯定没有这么贵,拿的时候,大概是八十文钱一杯。” 岂不是卖出去一杯,我们能赚一百文? 众人闻言喜滋滋想着。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兵法就是好使啊......程俊见火候差不多了,缓缓说道: “不过,你们想从我这里拿酒,得先办个酤酒证。” ………… 第二更,感谢大大们支持! 第160章 日进斗金 听到酤酒证三个字,二十五名商贾都愣了一下,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徐娘好奇问道:“程三郎,什么是酤酒证?” “就是卖酒的凭证。” 程俊解释道:“有了它,百姓们就会知道,你是从我这里拿的酒,没有它,你们卖的酒,百姓们就会一眼看出来,你们卖的是假冒伪劣的酒,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品质。” 众人恍然大悟,悦来楼管事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明白了,不知酤酒证多少钱?” 程俊道:“也不贵,一种玉液酒对应一个酤酒证,每一个酤酒证,一年一万钱。” 众人听得心中一惊,这可有三十三种酒啊...... 一种酒就要办一个酤酒证,只一种的话,确实不贵。 但问题是,程俊手里有三十三种玉液酒,要是全部买下来,至少三十三万钱。 乐云楼的徐娘问道: “那宫廷玉液酒呢,是不是也要酤酒证?” 程俊点了点头,笑吟吟说道:“不错,宫廷玉液酒,价格稍微贵一些,每个人,一年五万钱。” 一杯酒赚一百文,一坛一升的酒,少说能赚二千钱...... 要是卖得好,十天就能回本。 众人心里想着。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余下三十二种玉液酒的酤酒证,你们若是都要,会有很大的优惠,每年只需要付十万钱,如果单买的话,一个酤酒证便是一万钱,怎么选择,你们自己考虑。” 众人闻言,心中一喜,这还用想吗,肯定是选择前者! “这三十三种玉液酒的酤酒证,我们乐云楼都要了。” 乐云楼的徐娘率先说道。 悦来楼的管事想也不想的跟着说道: “悦来楼也全部都要!” 其他人见他们二人表态,并没有跟进,而是犹豫起来。 毕竟,玉液酒和宫廷玉液酒的酤酒证,加起来要十五万钱。 这还是一年的费用,来年还要再交。 但是,不出这个钱,又拿不到程俊手中的玉液酒,出的话,又觉得有些不妥。 看着他们犹豫的模样,程俊决定加一把火,瞅着他们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东西贵了?” “好叫程三郎知晓,对我们来说,不是价格的问题。”众人当中,有人直言道:“而是长安城里,贩卖您手中的玉液酒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程俊笑吟吟道:“你可以带着酒去长安城外卖啊,京畿二十一县,还有我大唐十道,这么大的市场,目前却只有你们二十五人卖,你还觉得卖的人多吗?” 那人闻言松了口气,他是故意这样问,就是想得到程俊的许可,允许他们将玉液酒卖到长安城外。 得到程俊的保证,不只是那人,其他人都露出了笑容,纷纷拱手道: “所有酤酒证,我都要了!” “我也要了!” 程俊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程忠招了招手,等他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程忠仔细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堂屋。 很快,他从程俊居住的屋子里,拿来一个布袋。 布袋之中,有上百块写有“酤酒”二字的巴掌大小的木牌。 众人心中了然,程三郎不是突发奇想出的酤酒证,而是早有准备。 木牌,是前天程俊让程忠派人买回来的,木牌上的“酤酒”字样,是他在这三天时间里,用刻刀亲自雕刻出来的。 程忠放下布袋以后,又拿来笔墨。 程俊拿出木牌,先用毛笔蘸墨,在上面从左到右写下‘乐云楼’三个字,然后握住木牌,在手中一掰。 啪的一声,木牌一分为二。 程俊将右半边的木牌递给程忠保管,左半边木牌递给徐娘,说道: “你拿着这一半,若是买酒,带着它来我程府,与留在程府的另外一半木牌对上了,便可以拿酒,没有这半块木牌,亦或是对不上,就不能拿酒,明白吗?” 徐娘钦佩道:“程三郎心细如发,佩服佩服,奴现在就去拿钱。” 说着,她立即转身离开堂屋。 因为钱都放在堂屋外面,很快,徐娘让乐云楼的小厮匀出了十五万钱,放入钱箱,堆放在堂屋中。 程俊投给程忠一个眼神,示意对一对钱数,他则继续给众人分发木牌。 随着木牌发放的速度越来越快,堂屋中的钱箱也越来越多。 程忠一边数着钱,一边暗暗咂舌。 两个酤酒证,加起来的费用是十五万钱。 来的二十五个人全都买了。 眨眼间的功夫,程俊就赚了三百七十五万钱。 这还只单单是长安城一个地方。 程俊刚才已经应允,可以将酒卖出长安城。 要是各个州府郡县都有人在程俊这里买酤酒证,他都不敢想利润能有多高。 即便是按照五百人算,一年就能白赚七千五百万文钱。 三郎也太厉害了......程忠不由回头钦佩的看着程俊。 等到对好了钱数,一切没有问题,程俊方才说道: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们要定多少酒了,我先说清楚,你们定酒需要付全款,另外在我这里,定的越多,越能提前拿到酒。” 众人立即道: “我要一百......不,二百万钱的。” “我要三百万钱的。” “我要五百万钱。” “我要五十万钱......” 听着众人你言我语,程俊转头看向程忠,示意他将钱数都记下来。 程忠手都在颤抖,这二十五名商贾,多的出五百万钱,少的也有二十来万钱。 最后加起来的钱数,让程忠都感到激动,凑到程俊耳边,小声说道: “三郎,所有钱数加在一起,共计四千万文钱,您的差事,完成了!您真是太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是先进技术厉害,这称得上是降维打击了......程俊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着众人说道: “钱不够的,今日补齐,你们能做到吧?” 众人异口同声道:“能。” “程三郎,我们现在回去取钱,宵禁之前,给您送过来。” 徐娘率先行礼,带着乐云楼的小厮离开程府。 其他人也纷纷行礼,道了一声告辞,转身离开。 程俊站在堂屋外,双手背在身后,目送二十五名商贾远去。 接下来,就是加快酿酒了,看来得租个大一点的宅院,不然产能跟不上......程俊暗暗思索着。 “处侠,做得不错啊。” 这时,旁边响起一道雄浑的声音。 ………… 第一更。 第161章 程俊和魏征,言官对决! 程俊回头望去,发现程咬金竟然站在不远处,一脸赞赏的望着自己,笑着打招呼道:“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咬金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笑眯眯道:“回来有一会,你跟那些商贾的谈话,老子都听见了。” “你的兵法用的很巧妙啊,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不错,不错!” “你弄出来的酤酒证,一年下来,少说也能赚个几千万钱了。” 听到程咬金的赞赏,程俊笑了笑,说道:“也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 在大唐,酒类属于奢侈品,本身价格就贵,其中利润又特别高,再加上现在长安城谈浊酒色变,商贾们心急,需要一种能卖得出去的酒,所以酤酒证才能很顺利的得到他们的认可。 当然,主要还是让他们意识到,办了酤酒证也有极高的利润,否则他们绝对不会答应。 程咬金饶有兴味问道:“这些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程俊半真半假道:“看书看的,你知道榷酒吗?” 程咬金恍然道:“原来是榷酒,这个老子知道,老子也经常看这类书。” 这鬼话能信?......程俊盯着他,疑惑问道,“爹,你天天跑去城外磨软刀子,还有时间看书?” 程咬金脸面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以前看的,不行吗?” 程俊沉吟道:“那我考考你。” “滚一边去!” 程咬金翻了翻白眼,不给他机会,岔开话题道:“明天老子和你一块上朝,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这还没宵禁呢......程俊抬头看了一眼还有亮光的天空,不等他把话说出来,程咬金已经快步离开。 程俊回到了屋子,坐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喃喃自语道: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奉旨捉钱的差事,从这一刻起,算是彻底完成。 而且完成的让所有人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肩膀上的重担落下,程俊感觉很是轻松,以后可以好好当个御史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在长安城宵禁前,那些商贾如约将钱送了过来。 程俊出去看了一眼,意外发现钱箱比他想的还要多,整个程府,能落脚的地方竟堆放着钱箱。 仔细一想,他觉得也挺正常,毕竟在现代,四千万的现金堆在一起,能堆出不小的空间,这还是纸张。 在大唐,货币都是实物,自然需要更大的空间。 “忠伯,你明天雇些牛车,把今天商贾们送来的钱箱,还有余下的公廨本钱,全部装上车,我要拉去皇宫交差。” 程俊吩咐道。 程忠吃惊道:“郎君,咱们不留一些吗?酿酒也需要本钱。” 程俊指着不远处一筐筐的李子,说道:“明天你把这些李子,悄悄的拉出去卖了。” 程忠回过味来,这些时日酿酒的事,一直是他在负责,就没见三郎用过哪怕一颗李子,显然这些李子只是障眼法。 现在城内的商贾,还以为程俊需要大量的李子来酿酒,收购李子的商贾,大有人在。 这时候将李子卖出去,肯定还有得赚,程忠领悟程俊所说的‘悄悄’二字,眉开眼笑道:“三郎放心,老奴明白怎么做了!” 程俊一笑,“另外,你再在城内租一个大一些的宅院,再多弄一些酿酒的器具,产量得跟上。” “老奴明白!” 程俊又吩咐了一些细节,方才回到屋中。 夜凉如水,一夜无话。 翌日,天蒙蒙亮,程俊穿着内衬中衣,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听到外面车轮滚滚的声音,不由惊疑了一声。 我还没走,怎么牛车先走了...... 程俊皱了皱眉,看到程忠提着热气腾腾的水桶走了过来,问道:“忠伯,外面怎么回事,怎么牛车出发了?” 程忠一边往水盆里倒水,一边笑着道:“郎主带着牛车先去皇宫了。” 程俊问道:“他吃朝食了吗?” 朝食,也就是早饭。 “没有。” 这是等不及跟满朝文武炫耀去了......程俊有些忍俊不禁。 洗脸刷牙,吃了早饭,程俊换上公服,戴好獬豸冠,骑上程忠拉来的黑色突厥马,前往皇宫。 在朱雀门外,安置好马匹,程俊步行走入皇城,来到承天门。 远远地,他就看到皇宫侍卫们,正在搬运着钱箱,程咬金的大嗓门,此时响彻宫门之外。 “你们看看,这都是我儿奉旨捉来的钱,足足四千万钱!” “你们儿子可以吗?” “我儿程俊,自奉旨捉钱起,几天时间,就办好了陛下交代的差事,以后的每一年,都能上交给朝廷数千万钱,以后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朝廷发不起月俸钱了,你们儿子做得到吗?” “别说你们儿子,你们当中又有几个能做得到?” 程俊走了过去,就看到程咬金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的望着额头上青筋毕露的朝中文官们。 武官们站在他的旁边,一副一荣俱荣的表情,嘻嘻哈哈的对着文官们指指点点。 文官当中,大理寺卿孙伏伽语气不满道:“程公,知道你儿子能干,但你也不至于没完没了的说啊,你就不能歇一歇?” 程咬金挑了挑眉,望着头发花白的孙伏伽,哂笑道:“孙棘卿,你信不信,换做是你儿子完成了陛下交代的这个差事,你比老子说的还要勤,老子说几句怎么了?” 说完,他转头看到程俊朝这边走来,招了招手,语气亲切道:“处侠,你过来,让他们见见世面。” 文官们顿时火冒三丈,目光纷纷瞪向了程俊。 怪不得大哥、二哥这么会拱火,合着是遗传他的.....程俊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走了过去。 程咬金继续得意对文官们夸赞着程俊,程俊则站在一旁,打量着朝中文武,被人提醒之后,才发现魏征竟然也来了。 魏征察觉到程俊的目光,面不改色的仍旧和别人交谈着。 这时,承天门的宫门被人打开。 朝中文武纷纷手持笏板,鱼贯而入。 程俊今天上交差事,所以不用领队入宫,而是站在文官队列中。 伴随着唱籍声音,朝中文武陆续走向太极殿。 朝中身穿紫袍的大臣们,走入殿内,三品以下的大臣们,则站在殿外候旨。 程俊也站在殿外,听候旨意。 “陛下有旨,退朝!” 过了许久,宦官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怎么就退朝了,我还没交差呢.......程俊愣了一下,望着紫袍大臣们陆续走了出来。 每个人走出来时,都望向了他,眼眸中带着古怪之色。 程俊见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头,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这时,他看到程咬金神色复杂的走了过来。 还不等他询问,身穿紫袍的天子近侍宦官张阿难走了出来,朗声道: “陛下有旨,宣程俊上殿!” 程俊立即走向殿内,和程咬金擦肩而过时,听到程咬金小声道: “处侠,你进去以后小心一些。” 果然有事......程俊点了点头,警惕心拉满,走进殿内,发现殿内的大臣并没有全部离开,还留有一个人。 那人正是魏征。 什么情况......程俊心中一凛,感觉事情不简单。 ………… 第二更。 第162章 朕想你俩掐起来,你们却合伙掐朕? 陛下召见我的同时,还留下了魏征,什么意思......程俊一边思索着,一边打量着魏征。 魏征此时也望着他,眼神中竟有几分不情愿。 他不情愿什么......程俊心中感到奇怪,这时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立即收回心神,抱着笏板,低头拱手道: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看着程俊和魏征彼此无言对视着,心里很是满意。 可惜龙书案上没有瓜果甜点,不然就可以边看乐子边吃了。 李世民面露笑容说道:“程爱卿免礼平身,刚才你父亲程咬金,已经秉奏了你的事。” “你的差事做得很好,朕心甚慰,来人,赐金带一条。” 金带,即金腰带,一般来说,只有四品、五品的大臣,才能腰系金带。 当然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即天子将金带作为嘉奖,赐给大臣。 这样一来,即便不是四品、五品的大臣,也能腰系金带。 很快,天子近侍紫袍宦官张阿难端着一个托盘,带着笑容来到程俊面前。 托盘上面,正是一副金灿灿的腰带。 “臣拜谢陛下。” 程俊再次拱手行礼道,然后摘下原来的腰带,将新的金带系在了腰间。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传来:“程爱卿,朕昨天去了一趟太医署,真叫朕大开眼界,上到六部尚书,下到中丞侍郎,全都因为你,躺在了太医署。” 说完,他望向了魏征,笑吟吟道:“魏爱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魏征转头看了一眼程俊。 程俊此时也已恍然大悟,怪不得李世民让朝中文武退朝,单留下他和魏征。 搁这斗蛐蛐呢? 李世民刚才询问魏征的话,就像是拱火的小木棍,想看两只蛐蛐打起来。 我像是蛐蛐吗......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程俊果断选择反击,不等魏征回应李世民,他先开口说道: “陛下,您昨天为何要去太医署?” 李世民见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用意,所以才有此问,便不客气道: “怎么,朕去不去太医署,还要提前跟你说一下原因?” 程俊解释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怕陛下龙体有恙,担心才问的。” 李世民脸色一缓,摆手道:“朕身体好着呢,你不用担心,朕昨天闲来无事,所以过去转转,顺便去看看被你气进太医署的那些爱卿。” “陛下无恙,臣就放心了。” 程俊一笑,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臣有一事不明,都过去这些天了,您去太医署,能看到谁?这么多天,他们应该已经痊愈,没理由继续留在太医署,他们既然待在太医署,显然不只是休养这么简单,怕是借机怠政!” 这是在暗戳戳的说魏征呢,好哇,掐起来了......李世民暗暗兴奋的搓着手,目光揶揄的看向魏征。 程俊的话,无疑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他,以魏征的性格,一定会驳斥。 李世民心里想道。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魏征闻言眉头一皱,虽然不情愿被必须当蛐蛐一样,与程俊相斗,但是如果不驳斥回去,就坐实了他借机怠政,被陛下申饬一顿都是轻的。 还不等魏征反驳,程俊忽然开口说道: “魏公,您昨天在太医署吗?” 魏征淡淡道:“在,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俊问道:“那太医署当时还有别人吗?” “没有。” 魏征道:“其他人都已经回去了。” 程俊再问道:“他们回去时,是什么时间?是陛下去太医署之前,还是之后?” 魏征眸光闪烁了一下,明白了程俊的用意,果断道:“之后!” 程俊哦了一声,望向李世民,问道:“陛下刚才说,上到尚书下到中丞侍郎,都因为臣而在太医署躺着,可是魏公却说您去太医署时,他们已经离开,您不可能看到他们躺在太医署的病榻上才对。” “陛下,您在说谎,对吧?” “……” 不对啊......他怎么跟朕掐起来了? 李世民懵了一下,许久回过神,立即改口道:“朕也没说他们当时躺在病榻上啊,朕是听太医令巢元方说,因为你,朕的这些爱卿躺在了病榻上,所以朕没有说谎,是你理解有误,明白了吗?” 摘的倒是干净......程俊呵笑了一声,问道:“所以陛下当时去太医署,只看到了魏公?” 李世民看到他又提起了魏征,这才放下心,事情还没有跑偏,点头说道:“不错。” “您是去看魏公了?” “当然!” 见李世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程俊神色一肃,拱手说道: “陛下,您这样做不对。” 朕是想看你和魏征斗起来,怎么老是往朕身上扯啊......李世民心里骂了一声,问道:“魏爱卿身体抱恙,在太医署疗养,朕去看望他,有什么不对?” 魏征转头望向了程俊。 程俊正色说道:“陛下慰问魏公,这是对的,但是陛下只慰问了魏公,这就不对,您为什么不去慰问一下其他人,一碗水端不平,必然会让其他人心中生怨,您这是厚此薄彼啊!” 李世民解释道:“不是朕不想慰问其他爱卿,实属是当时太医署内,只有魏爱卿一人,其他爱卿都回去了。” “陛下此言差矣。” 程俊摇头道:“其他人不在太医署,难道您就不能去他们的府邸慰问?您去了那些人的府邸慰问,岂不是更能彰显您的爱臣之心?您分明就是有意不去,是故意轻慢他们!” 怎么还掐朕掐上瘾了......李世民心中怒然,看向了魏征,示意他说两句。 魏征肃然拱手道:“陛下,臣觉得,程俊此言在理。” “魏征!” 李世民火冒三丈,彻底怒了,忍不住站起身,离开龙榻御座,冲着魏征大吼了一声。 朕要看你们两个人掐起来,你俩却合伙掐朕? ………… 第一更,求礼物,求免费礼物~~ 第163章 两只蛐蛐咬人啦! 面对李世民的怒吼,魏征丝毫不惧,正义凛然道: “陛下,民间匹夫匹妇,都知道对其子女应当一碗水端平,唯有如此,才能父慈子孝,母贤女淑,家庭和睦,您是天子,更应该如此,才可使君臣和睦啊。” 程俊附和道:“陛下,魏公所言甚是在理,您应该听进去!” 听你个腿......李世民气的脸色涨红,他属实没想到,两只蛐蛐咬人啦! “阿难,你怎么看?” 李世民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将球踢到了紫袍太监的脚下。 “……” 张阿难感受到程俊、魏征目光凌厉的望了过来,吞了一下口水,这要杂家说啥啊,这两位主儿的嘴,一个比一个厉害。 “陛下您乾纲独断。” 张阿难赔笑道。 李世民勃然大怒道:“朕独断个屁!” 他们两个冲朕来的,张阿难能看不出来?李世民属实没想到,张阿难面对程俊和魏征,竟然不敢顶嘴,顿时被气的不行。 魏征闻言皱眉道:“陛下,您说这话,有失身份。” 程俊沉声道:“臣附议!” “够了够了!” 李世民急了,走到二人面前,指着魏征的鼻子,气声道:“朕听你们的,稍后就出宫慰问朕的爱卿们,行吗?” “陛下圣明!” 程俊、魏征拱手,异口同声道。 李世民气笑了,属实没想到,平日里互相不对付的二人,竟然能合起伙来掐他,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瞪着魏征,说道:“魏爱卿,程俊把朕的好几个肱骨大臣,全都气到了太医署,你说他做的是对,还是不对?” 魏征沉默几秒,然后转头看向程俊,问道:“程御史,他们是被你气进太医署的吗?” 程俊无辜道:“不是啊,跟我没关系啊,我当时只是跟他们说了几句实话,谁知道他们气量那么小,他们是自己把自己气进的太医署,与我无关!” 魏征点了点头,望向李世民,肃然道:“陛下,程俊的话,可以相信。” 李世民脸都绿了,没想到魏征为了顶他,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怒声道:“朕问的是你!” “御史选拔那天,你儿子不就是被他拍进太医署的吗?你忘啦?” 魏征正色道:“陛下误会了,犬子入宫参加御史选拔时,走的匆忙,没有吃朝食,所以才被程俊轻轻一拍就晕了。” 你放屁.......李世民忍住脏话,呵斥道:“你胡扯!” 魏征耐心解释道:“臣句句属实,请陛下明鉴。” 明鉴你个娘.......李世民感觉太阳穴都有些发涨,没想到他替程俊摘的干干净净,不甘心道:“再怎么说,你儿子都被程俊一巴掌拍晕进了太医署,这是真的吧,你不替自己说话,总得替你儿子说几句公道话,对不对?” 魏征语气果断道:“陛下此言差矣,臣的犬子是被程俊拍晕不假,但也跟程俊关系不大,犬子平日里浪荡,只看书籍,不修体魄,导致气体虚弱,才禁不住程俊的一拍,臣还要谢谢程御史,教会臣的犬子有一个好的体魄,是多么的重要!” 这是个老畜生啊......李世民脸色酱紫,差点被气晕过去。 这时,程俊语气不忿的声音传来:“陛下,那些朝臣进了太医署,真的跟臣没关系,臣当时说的话句句属实,是他们气量小,难道这也要怪臣吗?” 魏征说道:“陛下,这不能怪程俊,您可不能冤枉贤臣啊。” “住嘴,都不要再说啦!” 李世民绷不住了,气急败坏的扬起手指,指向殿外,怒气冲冲道: “走,给朕马不停蹄的走,你俩都走!” “臣告退!” 程俊、魏征立即作揖行礼,果断的转身离开。 太极殿内,李世民望着二人的背影,愤然的对着空气挥了两下拳头。 本来设计的一出好戏,没想到他们俩登台不唱,还把看戏的给打了,这不是气人吗! “陛下,您消消气......” 这时,张阿难得声音传来。 李世民回头看了他一眼,呵斥道:“朕叫你驳斥他们,你为什么不驳斥?” 张阿难愁眉苦脸道:“奴婢怕啊。” 李世民瞪着他道:“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您都自身难保,奴婢能不怕吗......张阿难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赔笑着道:“魏公和程御史已经走了,眼不见心不烦,您就消消气。” 李世民叹了口气,说道:“朕搬起石头没扔出去,砸了自己的脚,你还叫朕消气,你这气人功夫,快赶上他们两个了。” “行了,你下去准备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说道:“朕要出宫,慰问一下朕的爱卿们。” 没有成功让两只蛐蛐掐起来,还被他们咬了一口,李世民虽然心里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程俊和魏征的话说的在理。 有错就改,从谏如流,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现在被二人指出不对的地方,李世民选择当即就改。 ………… 而此时,太极殿外。 魏征和程俊一前一后走在出宫的路上,彼此间隔十来米。 离开太极殿,一路上,二人谁都不和对方说话。 刚才之所以同仇敌忾,是因为有李世民这个共同的敌人,陛下是在拿他们当蛐蛐斗,他们忍不了,所以才一致对外。 现在让李世民吃瘪,二人的关系,便恢复如初。 虽然彼此都不说话,而且也不走在一块,但实际上,魏征对程俊刚才的反应很满意。 陛下起了玩心,将他跟程俊单独留在太极殿内,他也不好暗示程俊原因。 好在程俊察觉出来,不然他们两个,真的要遂了陛下的意,在陛下面前掐起来了。 程俊心里也很满意,魏征能果断的站在他这边,和他一起怼李世民,可见他拎得清是非。 程俊悠哉悠哉的走在出宫的路上,手里摸着腰间的金带,金腰带系在青色官袍上面,显得格外显眼。 以他的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官职,按理来说,是不能佩戴四品、五品大臣才能系的腰带,大唐开国到现在,没有几个人拥有这份殊荣。 回去必须在老程面前好好嘚瑟嘚瑟......程俊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苍老的暴怒声。 “竖子休走!!” 程俊闻言不仅没有回头,脚下走的更快了几分,来到走在前面的魏征身边,对他露出温和又善良的笑容,轻声细语道: “魏公,叫你呢。” ………… 第二更。 第164章 李纲的成竹在胸,程俊要吃亏? 回头望去,魏征见一个年过八十的紫袍老者,握着手杖,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 太子少保李纲..... 魏征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看着程俊,说道: “老夫向来敬重李少保,从未与他有怨,他若叫的是我,必然不会称我为竖子,他分明叫的是你。” 原来是李纲......程俊从魏征口中得知对方的身份,依旧没有回头,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他是在叫你,你们聊,告辞。” 说完,程俊拱了拱手,果断离开。 啪! 忽然,程俊的手腕被魏征紧紧拽住。 “慢!” 程俊不由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问道:“魏公,你什么意思?” 魏征呵笑道:“李少保德高望重,你如此不给他面子,事情传出去,朝中文武必会觉得你无礼至极,你的名声就败了,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夫这是为你好。” 程俊看着魏征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却很明白魏征是在给他使绊子,但不得不说,魏征的话在理。 程俊这时回头望去,望着老头气势汹汹的走到他的面前。 李纲用手杖指着程俊的面庞,唾沫星子四溅,骂骂咧咧道: “程俊,老夫的话你没听见吗?让你站住,你为何还往前走?” 魏征松开程俊的手腕,站在一旁,饶有兴味的看着二人。 他心中忽然有些明悟为什么李世民会怂恿他和程俊对着干了。 原来看戏,让人如此的心旷神怡...... 程俊认真说道:“原来是李少保,失敬失敬,我以为你刚才是在叫魏公呢,李少保找我有何贵干?” 李纲板着脸庞,伸手拽住了程俊的手腕。 “跟老夫走,老夫拉你去面见陛下!” 他是想参我一本......程俊眉头一皱,沉吟道:“你拉我去见陛下,总得有个理由。” “见到陛下,你自然会知道!” 看着李纲态度坚定的模样,程俊转头望向魏征,说道: “魏公,你不劝劝?” 魏征瞥了他一眼,随即望向李纲,他此时心中也是好奇对方的目的,问道:“李少保,什么事非得拉他去见陛下?” 李纲语气不耐烦道:“跟你没关系,你少打听!” 魏征沉吟两秒,决定劝一劝他,说道:“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算了。” 李纲瞪大眼睛怒声道:“魏征,你敢替程俊说话?” “我是在为您着想!” 魏征解释道。 就程俊的嘴皮子,能说的过他?真拉他去见陛下,不见得吃亏的是程俊,魏征觉得有必要帮李纲体面一下。 李纲冷哼道:“老夫说了,不关你的事!” “程俊,跟老夫走!”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拽住程俊的手腕,硬是拉着他前往李世民所在的殿宇。 魏征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程俊的风评,朝中文武都知道,李纲没有理由不清楚,但他还是坚决要拉着对方去面圣。 显然,李纲有备而来,而且胸有成竹啊...... 魏征并没有追上去看热闹,李纲有理由面圣,他没有理由。 但魏征也不是没有办法,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块石子,走过去俯身捡了起来。 他决定投石问路。 魏征握着石子,甩手向空中一扔。 啪嗒...... 石子在地面上滚动了几下,最终落在了他的身后。 魏征转头望向身后,入眼的方向,正是皇城的方向。 他看了看石子落得位置,竖起大拇指,和石子呈一条直线,脑海中浮现出坐标,喃喃自语道: “怎么指的是太医署啊......” ………… 甘露殿。 李世民从太极殿回来,换上了常服。 张阿难此时已经将銮舆准备妥当,就等他出宫,前往长孙无忌、封德彝等人的府邸慰问他们。 “陛下,太子少保李纲在殿外求见。” 还不等李世民动身,张阿难忽然面露古怪的走了进来。 李世民正紧着腰带,闻言回头问道:“他有何事?” 张阿难道:“李少保说,他要状告程御史。” “啥?” 李世民一阵愕然,“他状告程俊?状告他什么?” “没说。” 张阿难摇头道。 李世民从空气中嗅到了有热闹可以看的气味,眯起眼眸,坐回到了御榻上,说道:“慰问那些爱卿的事,往后推一推。” “先宣他们进来!” “遵旨。” 张阿难领旨转身离开。 很快,李纲手持手杖,气势汹汹拽着程俊的手腕,走了进来。 “老臣拜见陛下!” “臣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揣着双手,饶有兴味看着行礼的二人,说了一声免礼平身,然后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李纲此时一副的胜券在胸的模样。 反观程俊,却一脸的无奈的神色,李世民顿时察觉到,这一次可能程俊不占理。 好啊! 终于有他不占理的时候了! 李世民抿着嘴唇,强忍住笑容,看着李纲问道: “李爱卿,你要状告程爱卿?你要状告他什么?” 李纲肃然道:“陛下,老臣的马,两次出事不见,都是因为程俊,老臣要状告程俊这个盗马之徒!” 盗马......李世民心头一动,这件事,李丽质跟他说起过,想不到此事竟然会被李纲知道,程俊这下是真的不占理了。 李世民看向了程俊,用戏谑的语气说道:“程爱卿,你要不要说两句?” 程俊正色道:“臣有一事不明,想问李少保。” “问吧。” 得到李世民的允诺,程俊转头问道:“李少保,你说我偷了你的马,可有证据?” 李纲冷哼道:“老夫自然有证据,老夫当初去了乐云楼赴宴,出来时,停在外面的马车消失不见,今日老夫派人询问乐云楼的人,乐云楼的小厮说,他亲眼见你拍了马屁,惊了老夫的马车,就是因为你,害老夫差点拄着手杖走着回府!” “还有一次,是在杜家,也是你将老夫放走了老夫的马!” 李纲咬牙切齿道。 程俊沉吟道:“李少保,我拍马屁,你就说我是盗马之徒,朝中文武拍陛下马屁时,他们成什么了?” 李世民闻言语气不满道:“程爱卿,你说话注意分寸,这不是一回事。” 程俊认真道:“陛下,臣只是打个比方。” “臣想说的是,天底下有人盗马,目的是钱财,臣是拍了马屁,但并非为了钱财,怎么能说是盗马呢?” 程俊抬起手指,指向李纲,说道:“按照李少保的逻辑,臣拍了马屁,就是盗马之徒,那臣还去过御史台,御史台是不是就成了臣的私属?臣来到皇宫,是不是皇宫就是臣的了?” “这不扯犊子吗?” 程俊双手一摊,说道:“这件事,可以说我做得不对,我认罚,我的马就在皇宫之外,李少保也可以去拍我的马屁,我绝无二话!” “但李少保想要给我头上安一个盗马之罪,我绝对不认!” 这小子直接把大事化小了......李世民心中啧啧了一声。 他也不得不承认,程俊说的在理,惊了李纲的马车,跟盗马不是一回事,前者称不上罪名。 当然,李纲可以说程俊是以下犯上,不过,李世民相信,程俊肯定不认,肯定会说他不知道那是李纲的马车,这样一来,就构不成以下犯上罪名。 李世民转头望向李纲,如果他反驳不了,那他拉着程俊来这里,就是白费功夫。 这时,李纲的声音响彻甘露殿。 “程俊,你既然承认你做得不对,那就好办了。” 李纲神色严肃的望向李世民,沉声说道: “陛下,程俊所作所为,甚是无礼,乃心术不正之由,如何能堪大任?” “民间子弟,心术不正者,父母会送他读书,以正心术。” “程俊是国公之子,更是御史,陛下的耳目,他心术不正,日后必然会坏陛下的仁德!” “君臣如父子,为臣子者,心术不正,陛下应该效仿民间子弟之父母,送其读书!老臣请陛下降旨,让程俊立即去国子监读书,改了他这一身的臭毛病!” 李纲义正言辞的说道。 让我去读书......程俊愣了一下,这主意够损的啊。 ………… 第一更。 第165章 你敢让程俊说完?朕看你是想进太医署了! 这么损的主意,是李纲想出来的? 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是怎么知道我惊他马车的事...... 程俊心中抽丝剥茧着,李纲知道第一件事,并不让他意外,毕竟乐云楼人多眼杂,一问便知。 但是,在杜景俭家门口,他惊走了李纲的马,知道的人,仅限于长乐公主李丽质。 长乐公主不可能告诉李纲这件事,当时在杜景俭家门口,是她劝走的李纲,她算是站在我这边的人......程俊心中下了判断。 但长乐公主可能会将此事告诉皇家的人...... 如果皇家的人中,正巧有一个人,和李纲关系甚是亲密,李纲便会知晓此事。 李纲和皇家中的哪个人关系要好? 答案呼之欲出。 储君李承乾......程俊理清了脉络,然后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联想。 储君大有可能是借李纲之手对付我..... 程俊思索着,储君这样做,倒也合乎情理。 自从被李世民选为御史,程俊先后参了长孙皇后,长乐公主,又让陛下对她们降下治罪圣旨,因此惹怒了他们仨。 之后,他还把长孙无忌气进了太医署。 这几个人,分别是储君的父母、储君的妹妹、储君的舅舅。 都是他的至亲。 所以他报复我,有充分的理由啊......程俊正思索着,耳边忽然传来李世民的声音。 “程爱卿,李少保让朕降旨,命你去国子监读书,以正心术,你觉得如何?” 程俊收回心神,想了想说道: “陛下,就读于国子监的监生,上到国公子孙、曾孙,下到庶人,都是无官无职者,臣身为监察御史,却去读书,不成体统啊。” 李世民淡淡道:“这一点,李爱卿刚才也已经说了,需要朕降旨,圣旨一下,自然就成体统了。” “而且,你也莫要觉得你的年龄不妥,国子监的国公子孙、曾孙,年龄在14岁到18岁,你年满十六,正好!” 你都想好了,还问我意见......程俊有些无语,直接道:“臣请陛下龙意天裁。” 李世民听出程俊是要他看着办,哼哼道:“朕觉得你是该去国子监好好读读圣贤书。” 他因为撺掇程俊和魏征斗起来,结果被二人联手反斗了他的事,生着闷气,程俊这时候属实是撞在枪口上了。 程俊毫不犹豫道:“陛下让臣去,臣便去!” 李世民见他很识时务,神色顿时一缓,忽然又听程俊说道: “只是,臣心中有一事不明,敢问李少保,你怎么知道是我惊了你的马车?” 李世民转头看向李纲。 李纲道:“自然是听人说起。” 程俊问道:“你听谁说的?” 李纲不假思索道:“太子殿下!” 李世民听得眼瞳一凝,心中暗道不好,李纲千不该万不该,把高明牵扯进来! 高明,是李承乾的字。 果然,下一秒,程俊坚决的声音响彻甘露殿。 “若是如此,我今天就不得不参人了!” “陛下,臣要参太子殿下一本!” 程俊冲着李世民作揖到底,大声说道。 “……” 见被程俊找到突破口,李世民面部肌肉瞬间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转头怒视着李纲,见他愣在原地,忍不住大喝道: “李爱卿,你是太子少保,太子的老师,有人要参太子,你不说两句?” 李纲回过神,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跟太子没关系,便说道:“陛下,何不先听他说完?” 等他说完就晚了,老东西是一点都不了解程俊啊......李世民险些没忍住爆粗口。 “既然李少保要听我说完,那我就说了!” 不等李世民开口制止,程俊抓到机会,当即朗声道: “陛下您也听到了,李少保刚才说,是太子告诉的他,臣惊了他的马车,臣刚才也已自证,惊了马车并没有触犯律法!” “再者,仰仗陛下治国有方,我大唐京师才能路不拾遗,因此臣之举动,也并未给李少保造成任何损失!” “太子乃是储君,他看不出来这一点吗?” 程俊拍着手背大声道:“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是有人小题大做,拿此事在臣身上做文章,逼着臣去国子监读书,这人的心术,难道就正了吗?” “这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我大唐储君,太子殿下!” 程俊不忿道:“我大唐的储君,日后便是大唐的天子,却因为一件小事,要让臣有此遭遇,可见储君是何等的心胸狭隘!如果臣不能堪当重任,他日后难道就能做好一国之君吗?” “同样是心术不正,臣去国子监读书,难道太子就不该也去读书,好好正正心术?” 程俊作揖到底,掷地有声道:“臣请陛下降旨,也让太子读书,改了他的心术不正!陛下也不想日后储君成为昏庸无道的天子吧?” 朕就说了,不能让他开口......李世民又惊又怒,想骂程俊放肆,可是转念一想,话一说出口,程俊怕是要连他一块说了,只得将话咽回肚子,瞪视着李纲,见他又一次呆愣在了原地,呵斥道: “李少保,你不是要听程俊说完吗,现在程俊说完了,该你说了,为什么哑巴了?说他啊!” 李纲回过神,握得手杖咯吱咯吱响,盯着程俊,怒声道:“你这是一派胡言!” 程俊驳斥道:“我是据理力争,难道不是这个理吗?这样一件小事,却上纲上线,太子之所为,不是心术不正是什么!” “还有你,你是太子少保,储君的老师,你就是这样教导太子的吗?” “噢,我明白了!” 程俊忽然一拍手掌,大声道:“怪不得你当了好几任太子的老师,都没教出一个像样的太子,追根究底,不是那几位太子的问题,问题出在了你身上!” “我听民间传闻,说你是太子杀手,我还觉得是中伤你的流言蜚语,原来这一切不是空穴来风,你根本就不配当太子的老师,你跟赵高一样,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臣,你分明是想把我大唐的储君,变成秦二世胡亥那样的人!我身为御史,岂能容你这个腌臜东西?” 说完,程俊食指笔直的指着李纲,对着李世民发出惊天霹雳之语,振聋发聩之声。 “陛下,臣要再参太子少保李纲一本,李纲祸害储君,危我大唐,臣请陛下降旨,革了李纲太子少保之职,并诏发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李纲的险恶用心!” 这骂的也忒狠了......张阿难站在一边,闻言不由咂舌,望向了李纲。 李纲圆眼怒睁,手指颤巍巍的指着程俊,张了张口,话没出口,先喷了一口老血。 “噗!!” 下一秒,李纲的手杖从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砰铛的声响。 李纲仿佛被风吹动的残烛一般,摇摇晃晃几下,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闭双眼,晕厥了过去。 ………… 第二更。 第166章 奉旨读书 甘露殿内,此时安静的可怕。 李世民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头,面皮都抽搐了起来。 这不是活该吗。 一大把年纪,不经说,偏偏还要跟一个御史斗嘴皮子,还选的是程俊。 也不看看程俊的战绩,被他用一张嘴送进太医署的宰相尚书侍郎们还少吗.....李世民腹诽着。 李纲德高望重,从来没人对他这样说话。 突然有人这么对他,还称呼他为太子杀手,这对一个爱惜羽毛的人来说,不啻于在心口剜了一刀。 他这才一口气没上来,给晕了过去。 “阿难,叫侍卫进来,将李少保抬去太医署,交给巢元方救治。” 李世民转头望向紫袍太监说道。 “奴婢遵旨。” 张阿难行礼应诺,领旨走出殿外。 很快,因为抬人事迹而已经混到脸熟的四名皇宫侍卫,拎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 四人轻车熟路的将李纲放在门板上,然后抬着门板,飞也似的奔向太医署。 程俊望着四名皇宫侍卫的背影,险些笑岔气,这四个人,放在现代就是救护车上的合格急救人员,太专业了。 这时,李世民略显不满的声音传来。 “程俊,你可真能说啊,李纲今年都八十三了,你就不怕他被你说死在这?” 程俊抬头望着他,问道:“陛下是觉得李少保死在宫里晦气?” “朕看你是想晦气了!”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是这个意思吗?你知道李少保是怎么晕的?就是你说的太子杀手这四个字!” 程俊的一番话,李世民是不信的,李纲三朝为官,学识、履历、阅历,都非同一般,他博学多才,是有名的大儒,说他专杀太子? 怎么可能。 这是妥妥的污蔑。 李世民望着他道: “程俊,虽说你现在是御史,能风闻奏事,但是也要分清楚,什么是流言蜚语,什么是煞有其事。” “就拿太子杀手这四个字来说,这不是对李少保的污蔑又是什么?你拿这句话气他,他焉能不背过气?” 李世民语重心长说道: “李少保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何其之多,朕平日都要让他三份,你倒好,才和他见了几次面,就气他进了太医署,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那些门生故吏,能饶过你?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搁这敲打我呢......程俊皱了皱眉,听出李世民的弦外之音,摇头说道: “陛下关心臣,臣铭记于心,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非是臣在找李少保的麻烦,是有人在找臣的麻烦。” “是李少保拉着臣来面见陛下,若他不带臣过来,他焉能晕倒在地?是他的问题啊,怪我做什么?” 程俊摊手无辜道。 李世民气笑道:“你又开始把自己往干净摘了是不是?告诉你,没用,知道吗?没用!” 程俊神色一肃,认真说道:“陛下,臣刚才说了,臣也觉得太子杀手之言,是流言蜚语,但是,李少保所作所为,确实有些问题。” “这件事,本就是一件小事,却被太子小题大做,拿来对付臣,李纲身为太子少保,储君的老师,不出手制止,反而助其发展,这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有这样当老师的吗?” 看着程俊一副不忿之色,李世民挑了挑眉头,反问道:“李纲是受害者,怎么在你口中,成了加害者?不是你先动手惊走他的马车吗?” 程俊严肃说道:“陛下,换做是臣,李少保即便是杀了臣骑的那匹马,太子前来告知此事,臣只会劝谏太子,教他如何宽宏大量,绝不会跑来面圣,将事情搞大!” 李世民闻言不由翻了翻白眼,不会发生的事,他当然怎么说都可以。 李纲若是真杀了程俊骑的马匹,李世民都不敢想程俊会怎么对付李纲。 程俊比御史台的张行成还狠啊......一旁的紫袍太监张阿难闻言心里也嘀咕着。 张行成,在朝中很是有名。 他是李世民一手提拔为的殿中侍御史。 张行成执法严明,弹劾官员,不畏权贵,深得李世民赏识。 张阿难听说朝中有一个官员得罪了他,那人被外放出去当地方官,张行成便以监察地方的名义,跟着去了。 他听闻此事时还觉得好笑,现在看程俊这样子,忽然意识到,他们都是来真的。 想到这,张阿难看向了李世民。 他本以为陛下会驳斥程俊几句,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陛下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龙榻御座上,李世民抚着胡须,上下打量着程俊,这小子的思路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而且直切要害。 他现在也觉得太子是在小题大做,李纲也是教导无方。 但是,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李世民板起脸庞,盯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你听清楚了,刚才你参了太子还有李纲各一本,朕一概不同意,尤其是李纲的那一本!” “你要知道,他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读书人钦佩的大儒,朕不想得罪他,也不想你得罪他,明白吗?那样对你没好处!” 程俊也知道李世民不可能相信太子杀手这种流言蜚语,闻言问道: “陛下处处为臣考虑,臣感激不尽!陛下,要不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臣不去国子监,行不行?” “不行。” 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说道:“李纲都被你气晕了,你还想不去?你不去,他怕是真要气死在太医署了!” “所以,你必须去国子监,这段时间,你就在那里好好读书!”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望着李世民,正色说道: “陛下,臣不得不去国子监读书的理由,是李纲参臣心术不正,臣以为太子同样心术不正,既然臣要被逼着读书,太子也应该如此,请陛下降旨,也让太子读书!” 李世民思考片刻,然后大手一挥道:“朕允了!” 程俊立即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目光深邃望着程俊,一眼看出他心中打着什么主意,但并没有挑明,望了一眼殿外的天色,说道: “现在是辰时。” “程俊,你赶在巳时以前,去国子监吧。” ………… 第一更。 第167章 倒反天罡 巳时,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 程俊算了算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九点,时间很是充裕。 李世民转头望向近侍宦官,说道: “阿难,拟旨,程俊年少,需进学,以正心术,特命入国子监修学。” “遵旨!” 张阿难立即拿出一份崭新的圣旨,很快写好内容,将圣旨递给了程俊。 程俊神色肃穆的接过金灿灿的圣旨,面向李世民,低头拱手道: “陛下,臣现在便前往国子监,奉旨读书,臣告退。” 说罢,程俊转身离开甘露殿,向着皇宫外走去。 李世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哼哼了两声,说道: “阿难,再拟一道旨意给太子,让他去弘文馆读书。” 张阿难讶然道:“陛下不想程俊和太子碰上?” 李世民道:“程俊这小子,谁惹了他,他肯定会报复回去,他现在既然知道李纲是受了太子撺掇,若是让太子跟他同去国子监,程俊肯定会找太子理论,乐子就大了。” 他虽然喜欢看乐子,但也只喜欢看外人的。 张阿难见他一副大感头疼的模样,忍不住道:“陛下,您其实可以不罚太子殿下读书。” 李世民乜了他一眼,说道:“太子不去,朕怕是就要去读书了。” “朕不让太子读书,你信不信刚才程俊就能参朕一个心术不正?” “他不敢.....吧。” 张阿难本来想肯定的说一句,但一想程俊的性格,不得不将果断的语气变成狐疑的语气。 李世民见他自己都虚了,撇嘴道:“你还是不如朕了解程俊,程俊这小子,什么话都能从他嘴里迸出来。” “弘文馆有好几位大儒,太子去了那里,一来可以用功读书,二来接触不到程俊,朕也就放心了。” 李世民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的说道。 张阿难想了想,提醒道:“这样一来,对程御史有些不太友好啊。” “李少保既然揣着让程俊去国子监读书的心思,参了他一本,显然国子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程俊去了国子监,肯定不会好过。” 李世民闻言挑了一下眉头,这一点他刚才倒是没有想过,思索着说道: “你说的有理。” “这样吧,你先去安排,朕要出宫慰问完那几位爱卿,然后再去一趟国子监。” 张阿难立即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 此时正值上午七点左右,太极宫中,空气清新,凉风宜人。 程俊走出承天门,便瞧见身穿紫袍的程咬金,站在宫门之外,拧着眉头不停地望着这边。 见他出来,程咬金立即走了过去,关心道:“处侠,没事吧?” 程俊笑道:“陛下圣明,是明君,怎会让我有事?” 程咬金信不了一点,仔细观察着程俊,忽然见他手中握着一份圣旨,瞳孔猛地一缩,“你没事,为什么手里会有圣旨?让老子看看!” 程咬金夺过他手中的圣旨,打开一眼,登时双眉剃竖,怒声道: “陛下说你心术不正,要你去国子监读书?你管这叫没事?” 程俊解释道:“李纲这会已经被抬去了太医署,生死未卜,陛下都没怪罪于我,我说没事,是不是很合理?” 程咬金心头一震,不敢置信道:“李纲参了你一本,怎么会反被送去太医署了?” 程俊道:“我多说了他几句。” 程咬金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紧张道:“你怎么说的他?” 程俊见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哭笑不得道:“也没说什么重话。” 他将对话原原本本告诉给了程咬金。 程咬金听得心惊胆战,脸色一变再变,“太子杀手?你管这不叫重话?李纲那么爱惜羽毛的一个人,听你这么说,能不被气晕吗?” 程俊有些无语,说道:“被气晕的又不是我,爹,你关心错人了吧。” 程咬金闻言愣了一下,旋即陷入沉思,他说的有道理啊,自己关心外人干什么,说道:“陛下这都不跟你计较,显然你在他的心里分量不轻。” 程俊点头道:“那是,毕竟我是他亲自选的御史,我当御史才几天啊,要是出事了,他脸面也无光。” 程咬金呼出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咧嘴道:“你没事,老子就放心了,国子监是个不错的地方,尉迟宝琳他们也在里面读书,有人照应你,老子也放心。” 就怕他们照应不到啊......程俊心里嘀咕着。 李纲既然一心想要送他进国子监,就说明那里是为他准备的虎穴狼窝。 读书只是幌子,里面肯定有人想要整他。 而这个人,必然跟李纲关系要好,也就是说,整他的人不是大儒,也是在国子监排得上名号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程俊心里有了判断,但并不打算告诉程咬金,免得老程担心,说道: “陛下让我在巳时之前,赶到国子监,我先过去了啊!”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程咬金摆了摆手,目送他远去,眼眸中满是欣慰之色。 ………… 太医署。 白发苍苍的巢元方,穿戴乌帽绿袍,站在庭院中练着五禽戏。 五禽戏,是华佗效仿动物之形态所创的一种功法,对躯体及五脏都有良好的锻炼效果。 五禽戏可以疏通经络,调和气血,活动筋骨,滑利关节。 一句话总结,叫做“扶正祛邪”,既可以改善身体素质,又能增强抗病能力。 巢元方快八十岁的人,仍旧身康体健,神朗气清,便是得益于常年练着的五禽戏。 刚刚打完一套,巢元方呼出一口气,忽然耳尖的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转头望去,见来人是魏征。 巢元方眉头一皱,打量着身穿红色公服的谏议大夫,困惑道: “魏公,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好端端的来太医署作甚?” 魏征走到他面前,严肃说道: “刚才我算了一卦,今日宜来太医署帮你。” 巢元方闻弦音知雅意,眼瞳一凝,“出啥事了?” “就在刚刚,太子少保李纲拉着程俊去面圣。” 魏征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巢元方听完更困惑了,“听你的意思,李纲是有理的一方,他有理,你还担心什么?” 魏征双手抱肩,神色凝重说道: “我担心程俊会倒反天罡啊。” 倒反天罡,用来形容人或事物突然发生逆转,出现出人意料的情况。 巢元方眉头一皱,说道:“不可能吧。” 虽然说程俊是御史,但他总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陛下又不是傻子,李纲更不是。 巢元方道:“如果真发生倒反天罡这种事,即便陛下不说程俊,李纲也会站出来驳斥他。” 魏征瞅着他道:“你觉得李纲能说得过程俊?” “当然!” 巢元方点了点头,深信不疑道:“李纲是大儒,能输给一个少年?” 魏征忽然扬起手指,指向远处说道:“那你说,这怎么解释?” 巢元方转头望去。 远处,四名皇宫侍卫抬着一块门板,飞也似的朝这边而来。 门板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巢元方仔细一看,看清对方的长相,正是太子少保李纲,脸色大变,失声叫道: “魏征,你嘴开过光吗,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 第二更。 第168章 国子监,老子来了 我的投石问路还挺准......魏征心里也是有些意外。 等到四名皇宫侍卫抬着门板停下。 巢元方走过去,看了一眼李纲的脸色,然后望向四名皇宫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皇宫侍卫解释道:“李少保晕了,陛下让我等抬他过来。” 巢元方听得眉头一挑,转头对着魏征说道: “魏公,瞧见没有,这四位侍卫,怕程俊怕到这个地步,连提都不敢提了。” 魏征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双眼紧闭,躺在门板上的李纲,问道:“巢太医,李少保这症状,八成是被程俊气晕的吧?” “保准是他。” 巢元方先是给出结论,随即伸出手掌,拿起李纲的手腕,把了把脉,一副了然的啧啧道: “这脉象,一摸就摸出来了,跟被送到这里的其他人的脉象一模一样,真是一脉相承啊。” 一脉相承是这样用的吗...... 魏征扯了扯嘴角,当做没听见,抬头看着四名皇宫侍卫,问道:“这件事,你们知道多少?” 四人迎上魏征的目光,喉咙攒动了几下。 他们现在看到言官,就莫名的感到害怕。 人的名树的影,程俊声名大噪不假,但和魏征相比,还远远是一个后生晚辈。 为首的皇宫侍卫老实回答道: “听说程御史被李少保参了一本心术不正,陛下降旨,命程御史去国子监读书,以正心术。” 巢元方闻言眼眸一亮,“李少保厉害啊,竟然能把程俊送进国子监!” 魏征语气幽幽道:“问题是,他也被程俊送进太医署了啊。” 巢元方肃然道:“至少是两败俱伤,不是单方面挨打,对不对?” 魏征觉得面前这个老头有点阴阳怪气,像是在点他,再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即望着四名皇宫侍卫,继续问道:“没别的了?” 为首的皇宫侍卫继续说道: “程御史参了太子一本,说太子心术不正,向陛下进言,要让太子也去读书,陛下允了。” 原来是太子在背后撺掇...... 魏征头脑瞬间清晰,抚了抚胡须,呵笑道: “李纲被送来太医署。” “程俊去国子监。” “太子也要读书。” “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啊。” ………… 国子监,大唐的一所官立学院,是全国最高学府之一。 它不在皇宫,也不在皇城,而是位于务本坊中。 现在的国子监,已经不单单是为皇室子弟和贵族子弟提供教育的地方,也对普通百姓开放。 所以,它便坐落在了万年县的务本坊中。 务本坊,北靠皇城,西北通安上门,西邻兴道坊,东界平康坊,南邻崇义坊,地段极好。 正因如此,很多朝中文武都居住在这里,其中以房玄龄宅最为有名。 程俊骑着黑色突厥马,走入务本坊,很快找到了国子监的大门。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关于国子监的信息。 国子监,最高长官是祭酒,从三品,穿紫袍。 祭酒有两个副手,官职名为司业,从四品。 国子监有六学,分别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每一学对应的监内生员都不一样。 其中国子学的名气最大。 国子学,有五名身穿红袍的正五品的博士,五名从六品穿绿袍的助教,四名直讲。 他们负责对三品以上及国公的子孙的教学。 按照规矩,程俊要读的是国子学。 程俊将马匹缰绳绑在国子监外的一处树干上,便径直走向了国子监。 国子监中,负责启闭看守大门的人,叫做亭长。 国子监亭长是个中年男人,看了程俊一眼,见他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色公服,赶忙起身行礼道: “见过程御史!” 程俊顿住脚步,看着他,问道:“你知道我?” 中年亭长点了点头,说道:“孔祭酒吩咐,程御史来了以后,直接去正义堂即可。” 国子监内,分有六堂。 其名为: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 是国子监日常教学的主要场所。 果然啊,都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程俊腹诽着,脸上不动声色,问清楚怎么前往正义堂以后,便动身前往。 国子监占地面积很大,连廊曲折,假山流水,雕梁画栋,叫人目不暇接。 比现代的大学气派多了......程俊走在路上,默默拿着现代的大学,跟国子监对比着。 不对,思路错了......程俊晃了晃脑袋。 换做别人,现在要考虑的肯定是怎么入国子监这个虎穴狼窝。 程俊则不然,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赶快见到太子! 很快,程俊来到了正义堂。 在他眼里,这里跟教室差不多。 正义堂外面,站着六十名少年,正在嘻哈笑谈着。 程俊看到很多熟面孔。 众人此时也瞧见了程俊,见他穿戴獬豸冠、青色公服,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处侠兄!” 黑炭脸庞的尉迟宝琳叫了一声,率先跑了过去,惊喜道:“你怎么来国子监了?” 程俊先笑着跟那些熟面孔的武官之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头看向尉迟宝琳,说道: “李纲在陛下面前,参了我一本,陛下听了他的话,让我来国子监读书。” “……” 尉迟宝琳闻言,脸色僵了一下,目光幽怨道:“我怎么感觉现在跟你说话,都有代沟了。” “你这一张口,就是朝堂上的大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程俊忍俊不禁道:“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你问什么,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番话,一下子拉近了他们的关系,尉迟宝琳眉开眼笑,咧了咧嘴,问道:“你得罪了李少保?” “对。” “那你自求多福。” 尉迟宝琳看着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说道: “他跟国子监的祭酒孔颖达关系好得很,肯定提前跟孔祭酒说过你的事了。” 程俊耸了耸肩,说道:“我是来读书的,不是过来挨训的,只要对方做的不过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对方过分呢...... 尉迟宝琳正想追问,忽然看到一名身穿红袍的中年人,板着脸庞走了过来。 尉迟宝琳凑到程俊身边,小声提醒道: “这位是给咱们授业的五经博士,史茂典。” ………… 第一更。 第169章 程俊的凌厉反击 尉迟宝琳提醒完他的了以后,便赶紧站在了正义堂出入口的边上,和其他监生一样,毕恭毕敬的对五经博士史茂典行礼。 “学生见过史博士。” 国子监对监内生员的仪容仪表有着很严格的规定,而这些规定,都写在《监规》上面。 学生在监读书时,必须严格按照监规去做。 对授业之师,要毕恭毕敬,见面要作揖行礼,要严肃认真,恭敬的站着听讲,不得喧哗嬉笑。 如果有问题,必须举手请教。 若是遇到授课之师出入六堂,监内生员要站立在道路两侧行礼请安。 如果没有做到,就是违背监规,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程俊此时正在打量着对方。 史茂典年约三十五岁左右,留着胡须,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看就是教书教的。 正当程俊思索着要不要随大流,给史茂典行礼时,忽然史茂典停下脚步,目光直勾勾望了过来。 “程御史,你穿着公服来国子监,是为了读书,还是要行御史台的监察之权?” 程俊听出他言语中的尖刺,沉默了几秒,然后迎上他的目光,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 “好叫史博士知晓,我来国子监,是奉旨读书。” “但是呢,我还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程俊笑吟吟道:“史博士,你教我读书,我监察你教我读书,这不冲突吧?” 唰的一下,六十名监内生员纷纷望向了史茂典,他们此时也看出来了,五经博士是有意在难为程俊。 史茂典脸色涨红,这还是头一次在国子监中,有少年驳斥他,而且还是当着诸多学生的面,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但程俊的话,让他无法反驳。 毕竟程俊是第一天来国子监,没有读过监规,自然也无法用监规去约束他。 史茂典冷哼了一声,抱紧怀中的簿册,率先走入正义堂。 随即,六十名学生跟着走了进去。 正义堂这个教室,空间很大,一张张案几整齐摆放,清晰可见上面的笔墨纸砚。 众人鱼贯走进堂中,各自入座,但并没有坐下,而是恭敬地站立着。 程俊扫了一眼,发现正义堂最前面,距离史茂典最近的一处案几处,没有主人。 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国子监对我挺关注的啊,位置都是最前排,是怕我坐在后边挨不到训斥吗......程俊心里嘀咕着,当即走了过去,和其他学生一样,站在了案几的一侧,正面对着史茂典。 史茂典放下手中的簿册,坐下来以后,低头按册点名道: “尉迟宝琳!” “在!” “乔备!” “在!” “李德謇!” “在!” 正义堂中,唱籍声阵阵。 程俊饶有兴味的看着,在史茂典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两只兔毫笔。 一个蘸着红料,一个蘸着黑墨。 每当有人应声,史茂典便用红笔划圈,若是有人没有应声,他便拿笔蘸墨画上黑圈。 “程俊!” 这时,史茂典忽然叫到了程俊的名字,让他回过神,应声道:“学生在。” 史茂典点名完毕,合上了簿册,然后盯着程俊,说道: “虽然你是监察御史,但你毕竟是奉旨读书,来了我国子监,你便是国子监的监生,受我国子监所管,我便直呼你的名字了。” 程俊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史茂典冷着脸庞说道:“程俊,你的所作所为,我有听人说起,你知道我如何评价你的吗?” 不等程俊开口,他先敲打着案几桌面,沉声道: “我对你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巧言令色!” 正义堂中,六十名监生纷纷望向了程俊。 巧言令色不是一个好的评价。 这句话,出自《论语》,原文是“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史茂典是在指程俊不仁。 不仁,即无仁厚之德,且残暴,不体面,与小人无异。 “看来我在史博士眼里不是个好人啊。” 程俊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恼怒。 尉迟宝琳在一旁看着,当看到程俊脸上的笑容,暗暗咂舌,处侠兄要反击了! 果然,下一秒程俊便开口说道: “史博士,你我第一次见面,按理来说,我不该说你什么,但你先评价了我,我若是不评价你一下,有点说不过去。” 史茂典似乎早已料到程俊会反驳他,猛地拍了一下案几,大喝道: “程俊,你是监内生员,我是你的授课之师,只有老师点评学生,从未有过学生点评老师,你这是倒反天罡,目无尊长,狂妄无礼!” “念在你第一次来国子监,没有读过监规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把嘴巴闭上,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许说话!” 处侠兄的处境真难啊......尉迟宝琳在旁边看的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正义堂中的六十名学生,也是投给程俊一个同情的目光。 “谁跟你说,我现在是以学生的身份,与你谈话?” 这时,程俊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现在是以监察御史的身份,与你谈话!” 程俊说完,俯身猛地拍了一下案几,随即指着史茂典的鼻子,大喝道: “史茂典,你给本官站起来回话!” 案几发出的砰然声响,震地众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没想到,程俊上一秒还是监内生员,下一秒就摇身一变,变回了监察御史。 倒也是,他来国子监的这身行头,就是监察御史的公服啊。 史茂典脸色一变,属实没想到程俊会直接翻脸,他并没有起身,而是直勾勾盯视着程俊,吐字道: “程俊,你好大的官威啊!” “你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而我,是正五品的五经博士!” “论品阶,我在你之上,论官职,你我互不统属,论身份,你现在是学生,我是授课之师!” 史茂典呵斥道:“你让我起来,是在以下犯上,知道吗?” 程俊眉头一挑,手掌伸入怀中,掏出圣旨,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砰! 案几骤然一震。 同时,程俊的大喝声再次响起: “圣旨在此,你敢不站起来回话,找死?” ………… 第二更。 第170章 你确定是来读书的? 圣旨一出,国子监正义堂中,霎时陷入死寂。 史茂典率先回过神,望着那封金灿灿的圣旨,这次再也坐不住了,赶忙起身对着案几上的圣旨行礼。 虽然史茂典很清楚圣旨上写的内容和他无关。 但不是说,圣旨内容与他无关,他就能无视圣旨了。 所谓见圣旨如见天子,看见了,就不能回避,否则就是藐视君王。 私底下没人的时候,看见可以当做没有看见。 但是,程俊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是监察御史,是天子的耳目,在他面前无视圣旨,那是真的找死。 不仅是史茂典,正义堂中,六十名监内生员也纷纷赶忙对着圣旨行礼。 等到所有人行礼完毕,史茂典直起身子,转头看向程俊,说道: “程俊,如果我没有猜错,圣旨的内容,是关于你奉旨读书之事,与我无关。” 程俊同样看着他,缓缓说道:“但我接下来问你的事,与你有关。” “你刚才评价我,说我巧言令色,那么请问,如果我真是巧言令色之人,陛下为什么还会选我当御史?” 程俊问道:“你是不是在暗指陛下的不是?” 史茂典神色微变,属实没想到程俊居然扣他这么大的帽子,果断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说你!” 程俊问道:“若是如此,那我问你,你的五经博士之职,当了几年?” “三年。” 史茂典说道。 程俊道:“三年时间,朝廷有没有因为你,而改变过什么,比如因为你,朝廷革除了一项弊害之政?” 见他不吭声,程俊呵笑了一声,说道:“不曾有过改变,是不是?” “你在国子监,当了三年的五经博士,还是如此的碌碌无为,你有什么资格点评我?凭你年纪比我大,还是凭你长得比我老?” 史茂典闻言猛地抬头盯着程俊,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恼怒。 程俊盯着他,竖起手指说道: “我参加御史选拔的当天,便向陛下进言,请陛下施行实习官制度。” “陛下选我当了御史之后,和我一同前去参加御史选拔的一百零八名各坊才俊,也在陛下允诺之下,成为了实习官,大大减轻了各司人手不足的压力。” “我当御史的第二天,向陛下谏言,废除公廨本钱制,废置捉钱令史一职,此二弊害民不浅,百姓深恶痛绝,自从陛下答应废除二弊之后,长安城人人叫好!” “我当御史的第三天,陛下要施行新的月俸钱制度,我负责奉旨捉钱。” “之后的三天时间,我的酿酒捉钱之法,便替朝廷捉了四千万钱,而且这笔钱不是一锤子买卖,每年都会给朝廷带来一笔可观的钱数,月俸钱新制度得以顺利施行。” 程俊负手而立,盯着史茂典,用话戳着他的心窝子说道: “你身为正五品身穿红袍的五经博士,明明居于高位,却碌碌无为。” “我虽是八品监察御史,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社稷,有利于百姓!” “说我巧言令色?我看你是欺世盗名!” 史茂典闻言眼睛霎时睁的老大,怒声道:“你胡说八道!” 欺世盗名,是指窃取名誉,欺骗世人,比巧言令色严重多了。 程俊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证明给我看,你不是欺世盗名之徒啊。” 说完,程俊看着对方,摊开手掌说道:“我能拿出政绩,来证明我不是巧言令色之人,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明你不是欺世盗名之徒?” 看着噎住的史茂典,程俊收回手掌,说道: “史博士,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对我的认识,显然是出自你的内心所想,所以你对我的评价,也就有失偏颇。” 尉迟宝琳忽然大叫道:“史博士,程俊的意思是,你道个歉,这事就揭过去了。” 史茂典瞥了他一眼,以冷哼作为回应。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尉迟宝琳暗暗啧了一声,他很清楚程俊的性格,敬他一尺,他还你一丈,但你欺他一寸,他搞不好能把你骨灰给扬了。 果然,下一秒,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史茂典,我现在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有话问你,你要据实回答。” 史茂典不屑一顾说道:“这里是国子监,不是御史台,我可以不搭理你。” “那恐怕不行。” 程俊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我在怀德坊中,听到关于你的流言,说你史茂典在国子监收受他人贿赂,以权谋私。” 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六十名学生纷纷看向了史茂典,满脸的讶然之色。 史茂典脸色一变,又惊又怒道: “怀德坊在长安县,务本坊在万年县,两地距离也不近,务本坊都没有传开的谣言,能传到怀德坊去吗?你分明就是胡诌!” 程俊笑吟吟道:“看来你对我御史台不够了解啊,你可知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就是我们这些当御史的人,但凡听到一些不利于官吏的流言,就有权去查,去过问!” 程俊说道:“你别管这流言是从哪吹来的,总之我听到一些对你不利的传言,本来我可以不管,但是现在,我不得不管。” 史茂典瞬间懂了,程俊是在告诉他,本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一件事,现在因为他的不退让,成了这个样子。 程俊忽然从案几内侧走了出来,来到史茂典面前,正色说道: “在国子监,你们是按照监规办事。” “但在朝堂上,我们御史台,是依照律法办事。” 程俊严肃问道:“所以我现在以监察御史的身份,问询于你,史茂典,你究竟有没有收受他人贿赂,做过以权谋私的事?” 史茂典闻言气的脸色涨红,感受到周围学生们投来的古怪目光,更感到心中憋屈至极。 这里是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他是授课之师,程俊是奉旨读书。 按理说,他应该处处压着程俊一头,可是现在,他却被程俊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而且,程俊的问题,他不敢回答。 因为这里是正义堂,是授课的地方,国子监设立这么久,从来没有哪个五经博士,在授课的地方被一名监察御史这样问询。 这不仅是丢他的脸,更是在让国子监颜面无存! 程俊瞅着他憋红了脸却不敢回应一个字的模样,决定给他最后一击,缓缓说道: “如果你在这里回答不上来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个地方,比如......大理寺。” 尉迟宝琳奇怪道:“处侠兄,不应该去御史台吗?” 程俊解释道:“御史台没有置狱,依照我御史台的规矩,凡有嫌疑者,一律寄押在大理寺狱。” 这是要将他下狱...... 别说尉迟宝琳听呆了,在场的几十名监内生员,全都听呆了,难以置信的望着程俊。 他是来读书的吗。 书还没开始读,他先把老师安排进大牢了? ………… 第一更。 第171章 太子不来,我就过去! 处侠兄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尉迟宝琳回过神,暗暗咂舌,同时又不禁敬佩。 陛下让程俊来国子监读书,他倒好,打算先将教书的送进大牢,也不知道陛下知晓此事,会怎么想...... 这时,尉迟宝琳听到程俊的声音传来: “宝琳兄,你替我去一趟大理寺,找姓步的大理寺问事,让他带人过来。” 叫大理寺的人过来拿人?玩这么大的吗......尉迟宝琳心中一惊,赶忙跑到程俊面前,先瞅了一眼史茂典,见他脸色也慌乱起来,小声说道: “处侠兄,这样做,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程俊瞥了一眼慌乱无措的史茂典,缓缓说道: “也有不兴师动众的办法。” “比如说,宝琳兄你帮我跑一趟皇城,令尊这会还在朱雀门处当城门郎,我需要令尊帮我叫御史台的人过来一下。” 尉迟宝琳错愕道:“这不就和叫大理寺的问事过来拿人一样了吗?” “也有不一样的。” 程俊一笑,指了指史茂典,说道:“比如,我派人送他去一趟御史台。” 说完,程俊望向了史茂典,说道:“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史茂典回过神,怒声道:“我是清白的!” 程俊耐心说道:“我也没坐实你犯法了啊,我是说你有嫌疑,所以你需要被调查。” 史茂典语气激动说道:“这里是国子监,我要见孔祭酒!”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安排的吗...... 程俊咀嚼着他的话,然后问道:“你以权谋私的事,跟孔祭酒扯上关系了?” 史茂典脸色一变,立即否认道:“没有的事!” 他语气一顿,再次否认道:“两件事都没有!” 程俊奇怪道:“既然没有,你提孔祭酒干什么?你是想我去查孔祭酒?”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史茂典急了,这个程俊怎么老是往一些奇怪的方向扯啊。 程俊见他已经彻底没了嚣张气焰,沉吟两秒,转头看向其他人。 此时的正义堂中,六十名监内生员还是站立姿态。 程俊说道:“诸位,大家都先坐下来吧。” 六十名监生当中,有一部分和程俊相识的武官之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另外一些少年纷纷望向了史茂典,见他不吭声,只当是默认,也坐了下来。 程俊这时也看向了史茂典,说道: “史博士,咱们不能因为咱们两个人,耽搁了大家的事,你先授课吧,等结束了,再跟我回御史台自述清白。” 看着史茂典还想说什么的样子,程俊神色一肃,凑过去低声说道: “这是我给国子监孔祭酒面子,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去御史台的路上。” 史茂典抿着嘴唇,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按照程俊的来做。 他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程俊带去御史台,那样一来,国子监便会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很快,史茂典正襟危坐,不敢多看程俊一眼,只望着其他人,进行着五经讲义。 程俊听了一会,发现史茂典讲的通俗易懂,果然,能在国子监教学的,肚子里都有真才实学,可惜他没用对地方....... 程俊正腹诽着,忽然眼角余光发现尉迟宝琳正在不停地对他招手。 他沉吟两秒,便站起了身,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尉迟宝琳身边,坐了下来。 史茂典看了他一眼,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继续讲义。 尉迟宝琳看到史茂典竟然对程俊连一句呵斥都没有,咂舌道:“处侠兄,这位史博士,在国子监可是有名的严厉啊,没想到他对你会是这般态度。” “你要是有将他下狱的本事,他对你的态度也会好一些。” “我不被他罚抄书就算好的了。” 尉迟宝琳撇了撇嘴,然后挤眉弄眼道:“处侠兄,我刚才与你的配合,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程俊夸赞了一句道。 刚才如果不是尉迟宝琳出面,这会他真的要将史茂典送去御史台了。 程俊也不想第一次来国子监,就把一名正五品的博士送进大牢,事情闹大,并不是他的本意。 好在尉迟宝琳站出来,程俊找到了借坡下驴的机会。 当然,史茂典也不笨,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双方一起借坡下驴。 这才有了微妙的平衡。 正义堂中,史茂典的讲义声音不绝于耳。 程俊托着腮帮子,却没有心思听讲,转头直勾勾盯视着堂外方向。 他此时就关心一件事。 太子怎么还不来...... 程俊估算这时间,皇宫距离务本坊并没有多远,就是双脚走路,太子也该走到国子监了。 太子如果来国子监,肯定也是来这里,没理由这时候还看不见他啊...... 程俊想不通,便决定找个人问问,转头看向打着哈欠的尉迟宝琳,问道: “宝琳兄,我问你一个问题。” 尉迟宝琳瞬间来了精神,“什么问题?” 程俊道:“我此次来国子监,是奉旨读书,在这之前,我参了太子一本,陛下也允诺了,也要让太子读书。” 这是我该听的吗......尉迟宝琳揉了揉耳朵,瞠目结舌望着程俊,好家伙,太子也敢参啊。 “你是想问,为什么太子没有来国子监?” 尉迟宝琳问道,看到程俊点头,忍俊不禁道: “太子肯定不会来国子监啊。” “太子是什么身份,是我大唐的储君!一般都是孔祭酒这样的大儒前去东宫,当面教导太子。” 尉迟宝琳笑道:“退一步讲,就算太子不在东宫读书,那也是去弘文馆读书,绝对不会来国子监的!” “……” 程俊闻言沉默了起来,他发现,被李世民摆了一道,陛下分明是察觉到他想干什么,所以才让他来国子监,让太子去了弘文馆。 下一秒,程俊脸上露出笑容。 太子不来这里,那我过去总可以吧。 ………… 第二更。 第172章 想不出办法,就想兵法 问题是要怎么去弘文馆……程俊思索着。 从国子监去弘文馆,路途不远,但是,李世民只降旨让他来国子监读书,没有说可以去弘文馆。 冒失去的话,轻则被人拦在外面进不去,重则被参一本抗旨不遵…… 所以,要去弘文馆的话,必须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不好找,毕竟是用来应付李世民,李世民现在对他的警惕心,已经到了最高点,现在他说的每句话,李世民都会拆开好好琢磨。 这也意味着,想让李世民答应自己去弘文馆,是不可能的事…… 程俊思索了半天,发现什么理由都不好使,不由拍了一下脑门。 我想理由干什么...我应该想兵法才对。 去弘文馆的目的,是为了太子,见太子的话,不一定非得找一个理由,兵法也一样行得通。 “好了,今天的讲义就到这里。” 这时,史茂典声音响起。 程俊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一堂课已经结束了。 所有人站了起来,向史茂典行礼。 换做平时,史茂典会点头示意,然后在学生们的注视下离开。 但今天,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望着程俊。 “史博士这是等你带他去御史台自述清白呢。” 尉迟宝琳小声提醒道。 程俊的思绪正穿梭在战国策、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中,寻找着可以拿来一用的兵法,听到尉迟宝琳的声音,他抬头望向史茂典,忽然福至心灵。 有了......程俊想到一计兵法可用,脸上露出笑容,迎上史茂典的目光,说道: “史博士,我刚才想了想,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我这次来国子监,读书是第一要义,而不是行使御史监察之权。” 史茂典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明白程俊的态度为什么软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有吭声回应,就是怕程俊话里藏着机锋。 “处侠兄,你是说史博士可以不用去御史台了?” 这时,尉迟宝琳的惊讶声音响起。 史茂典看了一眼坐在程俊身边的尉迟宝琳,换做平时,监内生员敢这样近距离坐着,不仅仅会被他训斥,还会被他罚抄书,打板子。 到现在,史茂典全然顾不上了,他只想着尉迟宝琳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有可能不用去御史台了。 他虽然没弄清楚程俊的反常态度,但是,如果真如尉迟宝琳说的那样,自己可以不用去御史台的话,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御史台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毕竟他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在长安城有些名气。 如果被人知道,他曾去过御史台,不管有事没事,他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对于爱惜羽毛的史茂典来说,这个结果,他万万不能接受。 “御史台还是要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俊语气毋庸置疑道。 不把史茂典送去御史台,那么,他前面责难对方的那番话,就是无根的水上浮萍,事后要是对方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诬陷他,反倒会对自己不利。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得不防,谨慎一点还是好的,何况把史茂典送到御史台,对程俊并没有损失。 史茂典盯着他,忍不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程俊解释道:“我是想说,这里毕竟是国子监,御史台拿人与否,都应该让孔祭酒知道此事,再者,国子监祭酒官阶品级都在我之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卖孔祭酒一个面子,所以,你现在可以去找孔祭酒说明情况,然后你再随我去御史台自述清白。” 这不是放对方去报信吗......尉迟宝琳站在旁边心中着急,不停地对程俊使着眼色。 孔颖达一旦知晓程俊要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带走史茂典,肯定会出面阻止。 到时程俊肯定带不走人了。 史茂典也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放自己报信,问道: “此话当真?” “当真。” 看到程俊点头,史茂典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正义堂,朝着监厅而去。 程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道,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处侠兄,你放走他,对你不利啊。” 尉迟宝琳这时凑了过来,说道:“刚才你应该强硬点,把史茂典直接带走才对,现在你放走他,他肯定跑去告诉孔祭酒,你再想带走他,怕是不可能了。” 程俊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尉迟宝琳神色一怔,琢磨着他的话,陷入沉思说道:“你的意思是,放史茂典一马,你会得到爵位?” “……” 这脑回路快赶上大哥和二哥了……程俊扯了扯嘴角,没好气说道:“我是想告诉你,我来国子监是奉旨读书,不是来四处树敌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处世之道。” 尉迟宝琳若有所思说道:“处侠兄,虽说你的话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想让孔祭酒出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怕是不可能,孔颖达是国子监祭酒,史茂典是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他肯定向着自己人,而不是向着你啊。” 程俊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让孔颖达出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尉迟宝琳反问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程俊道。 尉迟宝琳一头雾水,“如果不是,话可就绕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放走史茂典,让他去找孔祭酒啊?” 程俊沉吟道:“我给你打个比方。” “比方说,我抓到一个斥候,然后对他说卖敌将一个面子,把斥候放了,你觉得我是什么行为?” 尉迟宝琳想了想,问道:“欲擒故纵?” “不对。” 程俊摇了摇头。 尉迟宝琳好奇问道,“那叫什么?” 程俊缓缓说道: “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就是故意示警,使对方震动。 尉迟宝琳咀嚼着这四个字,随即恍然拍手道,“合着你是挑衅啊。” “……” 程俊瞅了他一眼,虽然话糙了一点,但理确实是这个理。 接下来就是看孔颖达那边会作何反应了。 程俊心里想着。 ………… “你说什么,李少保被送进了太医署?” “又是程俊干的?” “肯定是他,自从他被陛下选为御史,宫里天天往太医署送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国子监,监厅之中。 一众五经博士们听到李纲入住太医署的消息,不啻于耳边响起一道惊雷,纷纷议论起来。 首座上,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紫袍老者,他正是国子监祭酒孔颖达。 孔颖达此刻直皱眉头。 连日来,他一直听到程俊这个名字,耳朵都要听出茧了。 而且,就在昨天,李纲亲自前来告诉他,说会送程俊过来读书。 他希望到时孔颖达能够好好正正程俊的心术。 教书育人,是国子监第一要务,这样的要求,孔颖达自然不会拒绝。 让孔颖达感到意外的是,李纲前脚把程俊送到国子监,后脚,他就被程俊送进了太医署。 “有点意思啊。” 孔颖达自言自语道。 他和李纲属于忘年交,李纲什么脾气,孔颖达很清楚,性情刚直,敢于抨击,只要他有理,对谁都不会客气。 也正因为他的性格,导致李纲虽是太子老师,但却被他曾经侍奉过的那几位太子不喜。 这样的性格,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过刚易折! 孔颖达暗暗摇头,以前他不止一次提醒过李纲这个问题,如果他能柔一点,或许就不会被程俊气进太医署了。 换做是老夫,老夫一定让那小子吃尽苦头......孔颖达暗暗哼哼着。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监厅外走了进来,霎时踩碎了厅内的嘈杂。 一众五经博士望着走进来的史茂典,纷纷想起来,程俊在国子监的第一堂课,是他给上的。 霎时,众人围住了史茂典,问东问西起来。 “史博士,你已经见过程俊了,他这人怎么样?” “你在讲义时,程俊有在听吗?” “程俊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史茂典面对一众同样红袍的博士们,眼眶忽然一红,说道:“诸位,我不配担任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啊。”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监厅内炸响。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孔颖达愣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过来,问道:“史博士,出了什么事,叫你如此激动?” 史茂典看着他,眼眶更红了,说道:“孔祭酒,我要被下狱了。” 一句话,又将众人给惊住了。 孔颖达困惑道:“下狱?下什么狱?你犯法了?” “没有。” 听到史茂典斩钉截铁的回答,孔颖达又问道:“你没犯法,谁能把你下狱?” 史茂典语气激动道:“别人不行,但是御史可以!” “程俊说,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听到对官吏不利的传言,御史都有权过问,有权调查。” “程俊说他听到传言,说我在国子监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要我去御史台自述清白,在没有真相大白之前,要将我先寄押在大理寺狱。” 监厅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消化着史茂典的话。 许久,一道愤懑不平声音响起: “程俊究竟是来读书的,还是来砸咱们国子监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五经博士们纷纷叫道: “说的对!今日史博士若是被程俊送进大理寺狱,那我们怎么办,以后都要提心吊胆的教书吗?” “这谁还敢教书啊。” 众人发泄完心中的气,同时看向了孔颖达,一名姓安的中年五经博士叫道: “孔祭酒,程俊欺负到咱们国子监头上来了,您得说一句公道话啊!” 感受到众人投来了目光,孔颖达抚着胡须,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问道: “史博士,程俊是怎么来的国子监?” 史茂典不敢隐瞒,直言说道:“他穿着公服来的。” 公服……哪有穿公服来读书的。 众人闻言,登时大怒,安博士怒气冲冲道:“什么?穿着公服来了?” “他是把咱们国子监当成虎穴狼窝了!” 说完,安博士望着孔颖达,再次叫道:“孔祭酒,这等狂悖无礼,道反天罡之徒,还留在国子监作甚,应该立即叫人把程俊赶出去!” 不等孔颖达回应,史茂典先摇头说道:“万万不可!” “程俊来国子监,是奉旨读书,他手里有圣旨!” “陛下让程俊读书,咱们却把他赶出去,这不是和陛下对着干吗?” 安博士驳斥道:“不对!这件事可不是咱们做错了,是程俊做得不对,是他狂悖无礼在先,咱们才赶他出去的。” 孔颖达忽然说道:“咱们国子监,不能把程俊赶出去。”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他,姓安的五经博士问道:“这是为何?” 孔颖达抚着胡须道: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也缺少悟性,没有领悟到陛下将程俊派来咱们国子监的用意。” “程俊之所以被陛下派到国子监读书,是因为李少保参了程俊一本,陛下听了李少保的参奏以后也觉得程俊心术不正,狂悖无礼,所以,才有了这件事。” 孔颖达扫视了众人一眼,看着他们低头露出沉思之色,显然是听进去了,便继续说道: “你们要明白,程俊虽说被李少保参了一本,但他其实并没有犯法。” “程俊没有犯法,自然不能依照律法惩之,这也是李少保要把程俊送到国子监,陛下又答应的原因,咱们陛下的真实目的,是让咱们解决掉程俊身上的毛病,明白了吗?” 众人闻言瞬间明悟,安博士深以为然道: “孔祭酒所言在理。” “但问题是,史博士经天纬地,博学多才,都治不了程俊,反被害的即将下狱,我等又能如何是好?” 所有人再次望向孔颖达。 孔颖达沉思片刻,放下抚着胡须的手掌,说道: “老夫亲自会一会他。” 说完,他大喊了一声,叫来一名国子监属吏,说道:“去把程俊叫过来!” ………… 无敌住院了,滞留针打字不方便,手机写的慢,今天一更,后面无敌补上。 第173章 太子犯天条了吗 国子监,正义堂中。 此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程俊一边望着堂外,一边听着尉迟宝琳在耳边叨叨个不停。 “处侠兄,我跟你讲,以前我在国子监读书,感觉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尉迟宝琳低头翻阅着一本书籍,看的津津有味,说道:“我一直觉得读书没意思,现在不这么觉得,自从认识你以后,我觉得书里都是道理,我也想像你一样,事事能以理服人,你说我还来得及吗。” 程俊转头说道:“读书,重在学以致用,不是只为了死背硬记,死背硬记不叫读书,叫应付差事。” 尉迟宝琳闻言放下书,回想了一下刚才看过的内容,愁眉不展道:“坏了,我连应付差事都做不到,我记不住啊。” 捧着国子监的监规读,能记住内容才有鬼了……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其实讲道理,并不一定非要读书多才行。” 尉迟宝琳讶然,“我读书少,也能行吗?”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怎么做?” 尉迟宝琳好奇问道。 程俊举起拳头,一脸严肃说道:“你可以用这个跟别人讲道理。” “……” 尉迟宝琳愣愣的望着他那只沙包大的拳头,摆手道:“这不是打人嘛,哪能叫做道理。” 程俊放下拳头,解释说道:“你讲道理,别人不听,你道理再大,有用吗?” 尉迟宝琳摇头说道:“没有。” 程俊继续说道:“用拳头就不一样了,有了这个,你讲道理时,对方要是不听,你就揍他,他就愿意听你讲道理了。” 尉迟宝琳陷入沉思,好像是有一点道理,但又觉得不对,说道:“可是我怕我讲的道理没道理啊。” 程俊肃然说道:“这就是你想错了,你要知道,这世上拳头越硬的人,说的话才越有道理,如果你的道理没被别人接纳,那就只能说明,你的拳头不够硬,而不是你说的话没有道理。” “我打一个比方,就说令尊,令尊打你时,是不是会告诉你,为什么要打你?” 尉迟宝琳立即点头道:“对,他一直都这样。” 程俊问道:“你反驳过他没有?” “当然有啊。”尉迟宝琳愤愤不平道:“但是每次我反驳完,我爹就会打我打的更狠。” 程俊说道:“这就是拳头硬的道理,明白了吗?如果你的拳头比你爹硬,那你爹还会打你吗?不可能的,他也怕你还手。” 尉迟宝琳听的眼睛放光,“说的有道理啊。” 程俊接着道:“这是你身边的道理,春秋时,也有一个拳头硬的道理。” “史记载,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程俊摊手道:“你瞧瞧,随国的道理够硬吧,它没有罪,但那又如何,还不是楚国想打他就打他,是不是跟你爹打你时一个道理?” 尉迟宝琳感慨道:“被你这样一说,我又觉得读书没用了。” “怎么会没用呢。”程俊笑道:“读书很有用的。” “比方说,你要教训一个人,那个人对你说,他没招惹过你,如果你读过书,这个时候你可以对他说,我蛮夷也!” 程俊笑吟吟道:“你看,你不仅教训了对方,还引经据典,别人是不是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挺让人刮目相看的。” 尉迟宝琳摸着下巴道:“就是我觉得哪里好像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程俊笑道:“那说明你读书读少了,多读一些,就想明白了。” 说完,他拿来那本国子监监规,一边细细品读起来,一边等着孔颖达那边的反应。 尉迟宝琳双手抱肩,低头思索着什么,许久,他抬头望着程俊,问道: “处侠兄,你说,我们要去向何方呢。” 程俊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要去弘文馆,见太子。” 尉迟宝琳摆手说道: “处侠兄,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咱们这辈子的最终目的,归根结底,读书是为了什么。” 程俊抬起头,一脸严肃说道: “为了去弘文馆,见太子。” “……” 尉迟宝琳一脸无语看着他,太子是犯了天条吗,被你这么惦记着。 这时,一道脚步声忽然在正义堂外响起。 众人纷纷望去,便看到一个国子监的属吏,快步走了进来。 “程俊何在?” 国子监属吏的声音,传入六十名监内生员的耳中,唰的一下,所有人齐刷刷的望向了程俊。 那名国子监属吏也对着程俊注目而去,原因无他,那一身獬豸冠御史服,在一众学生当中实在是太过扎眼。 在众人的注目下,程俊缓缓起身,面带笑容说道: “在下便是程俊。” 对方行了一礼,说道:“程御史,孔祭酒请你过去一趟。” 孔祭酒请我过去,是当说客,还是要对付我……程俊心里思索着,脸庞上不动声色,颔首示意说道: “劳烦前面引路。” “程御史请。” 国子监属吏摊开手掌,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最前面,离开了正义堂。 尉迟宝琳凑到程俊跟前,小声说道:“处侠兄,凶多吉少啊。” 程俊道:“他们确实凶多吉少。” “我说的是你。” 尉迟宝琳翻了翻白眼,又忍不住担忧道:“你小心啊。” “好。” 程俊一笑,抬起脚步,跟上了那名属吏,去往孔颖达所在的监厅。 监厅中,孔颖达坐于首座,其他几名身穿红袍的五经博士坐在下边左右的案几之后。 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等着有人进来。 没多久,监厅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高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头戴獬豸冠,身穿青色公服,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在下程俊,见过孔祭酒。” 听到对方自报姓名,一众五经博士纷纷坐直身子,凝视着他。 程俊对孔颖达行礼完毕,转头看向其他五经博士,对他们也行了一礼,然后正面对着孔颖达,等他说话。 举止得体,并非传闻中那样不堪啊……孔颖达上下打量着程俊,心中对他增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印象。 孔颖达转头望着其他五经博士,说道:“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有!” 坐在一旁姓安的五经博士站起身,瞪着程俊,呵斥道: “我是国子监五经博士安兴羿,程俊,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 “李少保慧眼如炬,看出你心术不正,陛下圣明,责令你来读书。” “可是,你却穿公服前来,成何体统?” “你究竟有没有认清楚你的身份?你既是奉旨读书,来了国子监,你就该有监生的样子。” 安兴羿拍着案几大喝道: “你立即脱了公服回话!” ………… 稍后还有一章,虽然住院,但更新不会停。 第174章 你喜欢讲道理?那就好办了 监厅中,孔祭酒和其他五经博士,此刻都望着程俊,等他的回应。 安兴羿的话,带着尖刺,孔颖达觉得程俊今天是要栽在国子监了。 而此时,程俊望着跟公堂过审一般的场面,呵笑了一声,语气斩钉截铁道: “恕难从命。” 嗯,这个回答,把自己逼上死路了啊……孔颖达暗暗评价着。 安兴羿挑眉大喝道:“程俊,你看清楚了,这是国子监,不是御史台,来了这里,你就是监内生员,就必须听我们的!” 程俊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恕难从命!” 孔颖达忽然问道:“理由呢?” 他喜欢讲理,那就好办了……程俊立即抓住孔颖达的这个性格特点,不动声色说道:“我和这里的监生不一样,我是奉旨读书。” “而且,圣旨里并没有说,我不可以穿着公服读书。” “陛下没有免了我的职务,那么,我穿公服有什么问题?” 孔颖达眸光一亮,程俊的这番话,把一盘死棋盘活了,属实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程俊望着安兴羿,问道:“我虽然穿着公服,但是,我确实是怀着读书的心思来的,你指责我不该穿公服,我觉得不合理。” 安兴羿怒斥道:“监规中写的很清楚,你明白吗?” 程俊淡淡说道:“我先是御史,然后才是奉旨读书,朝中文武身兼其他官职的大有人在,他们都知道兼职为副,而不是为主,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程俊指了指身上的公服,继续说道:“法无禁止即可为,圣旨没有说我不能穿公服来读书,即是我可以穿着公服读书,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看着对方语气一噎的模样,程俊并没有罢休,接着说道: “如果你有异议,你就吞回去,我不想听!我身为御史,天子的耳目,我不听陛下的,听你的?你算个什么……” 程俊话说一半,看到在座的众人眼睛齐刷刷睁大,想了想还是收回了剩下的两个字,话锋一转道: “安博士,你说在国子监,就要听你的,是这个意思吧?那我就奇怪了,难道我手里这份圣旨,在国子监就不好使了?” 说完,程俊神色一肃,从怀中取出圣旨,高高的举了起来,大喝道: “都看清楚了,我是真有圣旨在身!” 监厅内,几名五经博士看到程俊手里的圣旨,一个个变了脸色,纷纷起身,对着程俊手中的圣旨行礼。 安兴羿心中一惊,此时再多不爽,也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同样起身,连忙对圣旨恭敬的行礼。 孔颖达扯了扯嘴角,面对圣旨,他不得不起身,先对着圣旨行礼,然后看向程俊。 他好肯定,这小子是故意在这时候拿出圣旨。 不是个吃亏的主,这一点倒是和传闻一样…… 孔颖达在国子监这么久,他见过太多的刺头,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像程俊这样。 怪不得太子少保李纲能被他气到太医院。 等到所有人行礼完毕,孔颖达直起身子,看向众人说道:“你们都先出去。” 一众五经博士心头一动,孔祭酒打算亲自出手了。 “诺。” 众人纷纷行礼,然后走出了监厅,远远的看着。 孔颖达走到门口,先把门紧闭起来。 关上门说话……程俊看在眼里,心里感到有些意外。 关上门说话,通常意味着事情彼此知道就行,不宜对外讲。这种做法,一般是主人向客人以示亲近。 他把我当做是来国子监的客人……程俊眸光闪烁了几下,看来自己的敲山震虎之计起效果了。 就在此时,孔颖达的声音响起: “程俊,老夫比你年长,官阶品级也比你高,这里又没有外人,老夫可否直呼你的名字?” 程俊点了点头,抱拳道:“应该的。” 孔颖达嗯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坐垫,说道: “坐下说吧。” 程俊再次行礼,然后坐了下来。 孔颖达看着他正襟危坐的模样,暗暗点头,举止很得体啊,这样的人,不该风评差才对。 心中这样想着,孔颖达嘴上却是说道:“程俊,你为什么总喜欢说别人?”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孔祭酒,从我进来到现在,只说礼仪方面,我有哪一点没有做好吗?” 孔颖达沉吟道:“没有。” 程俊又问道:“在来这里以前,我翻看了监规,我来了以后,对每个人行礼,都是严格的按照监规做的,敢问孔祭酒,我有做错吗?” “没有。” 孔颖达再次摇头道。 程俊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我只是向大家行了一个礼,问候了一声而已,没有说任何人的不是,孔祭酒为什么反倒说我喜欢说别人?” “明明是他们先指责的我,我为我自己辩解,难道也有错吗?” 程俊叹息着说道。 孔颖达闻言,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啧啧称奇说道: “怪不得陛下会选你当御史,以你的口才,确实适合当言官。” “但是。” 孔颖达板起脸庞,说道:“你的口才再好,也不能改变陛下送你来国子监读书的事实,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送你来国子监读书吗?” 程俊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孔颖达嗤笑了一声,“你分明是知道,但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抚着胡须,哼哼说道:“陛下之所以送你来国子监,是因为你心术不正。” “自从陛下选你当了御史以后,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因为你进了太医署?如果他们当真是犯了法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进太医署的原因,都是被气的。” 孔颖达指着他,语气带着几分严厉道: “气他们进太医署的人,偏偏又都是你!在朝为官,应当务实,要去想着如何有功于社稷,而你呢,你不是在送他们进太医署,就是在送他们进太医署的路上,你说,你是不是心术不正?” 说完,他刻意看着程俊的脸庞,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些羞愧之色,然而找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对紧皱的眉头。 程俊拧着眉头,望着他,问道:“孔祭酒,你是不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可我怎么听着,你说的这些都是歪理呢?” ………… 第二更。 第175章 程俊:我劝人一流的 这小子,竟说老夫的话是歪理......孔颖达皱紧眉头,注视着程俊,说道: “老夫给你辩解的机会,我倒要听听,你口中的正理是什么。”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孔颖达的眼神和脸色,都不认为程俊会说出什么正理。 但和别人不同的是,孔颖达没有直接驳斥,而是给足了耐心,听他解释。 这是个喜欢以理服人的教书匠......程俊迎上孔颖达的目光,心里默默道,巧了不是,我也喜欢以理服人。 程俊肃然说道: “孔祭酒,您刚才说,我不是在把朝臣送进太医署,就是在送他们去太医署的路上,这一点,我不认同。” 孔颖达问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程俊摇头说道:“事实并不等于全部。” 这是在说老夫以偏概全吗......孔颖达听懂他的意思,并没有打断他,而是继续听他的下文。 程俊继续说道:“我打个比方,比如孔祭酒您告诉我,今天中午吃了一顿饭,这是一件事实,对不对?但是,你并没有说,你吃的这顿饭是从哪来的。” 孔颖达问道:“这一点重要吗?” “很重要!” 程俊重重点了点头,肃然说道:“如果中午吃的这顿饭,是您在路边乞讨了一个时辰,才得到的午食,但是你不说,我不去了解,那么我就只知道你今天中午吃了一顿饭,并不知道你吃的这顿饭,到底是怎么来的。” “朝臣进了太医署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 程俊解释道:“你只知道他们因为我而进了太医署,但是,你并不清楚,也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他们会因为我而进了太医署。” “难道朝臣进了太医署,就意味着我做错了?” 程俊问道:“难道就不可能是朝臣做的不对?” “这叫什么?这叫受害者有罪论。” 程俊沉声说道: “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少年,有人不去思考这群人为什么要以大欺小,以长欺幼,反而想的是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欺负这个少年,而不欺负别人,肯定是这个少年做的不对。” “少年受了欺负,还得被人说,你肯定做错了,所以才受了欺负,他何其无辜啊?” 程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怅然说道:“我就跟这个少年一样,我何其无辜啊?” 孔颖达抚着胡须,没有反驳他,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他,竟觉得程俊说的很有道理。 受害者有罪论......短短六个字,孔颖达却琢磨了很久,不停且反复的咀嚼着这一精微的字句和其中深刻的含义。 许久,孔颖达抬起头看向程俊,并没有认可他的话,说道: “可是,陛下也觉得你心术不正,难道陛下也有错吗?” 程俊再次严肃起了脸庞,说道: “我来国子监之前......准确的来说,是下朝那会儿,陛下将我还有魏公,单独留在了太极殿。” “我开始还不明白陛下这样做的用意,直到陛下找了一个理由,叫魏公评点我所做之事,是对还是不对。” 程俊抬头望着梁顶,说道: “民间有一个游戏,是将两只蛐蛐,放在一个罐子里,然后拿一样东西,将这两只蛐蛐赶到一起,看着他们互相撕咬,名为斗蛐蛐。” “陛下将我和魏公当成罐子里的蛐蛐,他将我们赶到一起,再以言语相激,想看我们两个人相互撕咬。” 程俊收起下巴,注视着很是认真在侧耳倾听的孔颖达,问道: “孔祭酒,您饱读诗书,博学广闻,您评价一下,陛下这样对我和魏公,是对的吗?” 孔颖达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不对。” “所以,陛下为什么不能有错呢?” 程俊摊开双手,说道:“陛下觉得我心术不正,难道真就是我的问题?” “在我看来,并非如此,陛下之所以把我赶到国子监,用意不是要我读书,以正心术,而是他在拿我撒气,泄心头之火!” 孔颖达好奇问道:“陛下为何要拿你撒气,陛下哪里来的心头之火?” 程俊解释道:“我刚才说了,陛下拿我和魏公当蛐蛐,想看我们互相撕咬,但是,我和魏公都看出了陛下的用意,所以,我们没有相互攻击,而是一致对向陛下,陛下吃了瘪,生出了心头火。” “本来陛下只能将这股火窝在心里,不可能发的出来,但是,巧就巧在李少保突然拉着我去面圣,还当着陛下的面参了我一本,说我心术不正,陛下便有了理由,来发泄他的心头之火。” 孔颖达眼瞳一凝,看着程俊,问道:“你所言当真?” “句句属实。” 程俊点头道:“如果孔祭酒不信,可以去问魏公,若是魏公所说与我说的不符,您对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颖达彻底信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程俊的了解真的太少,偏见却在随着旁人的言语而不断增多。 现在,听完他的话,孔颖达这才彻底的醒悟。 原来其中竟然有这么多的波折,原来陛下根本就不是为了让老夫教育程俊,只是想发泄一下心头的火气罢了....... 孔颖达呼出了一口气,盯着程俊,说道: “听完你的话,老夫怎么这么上火呢?” 你上火就对了,不上火我说这些干什么......程俊态度诚恳的说道: “我完全能理解孔祭酒的感觉,您之所以上火,是因为您觉得,陛下把国子监当成了出气之地,把您当成替他出气的一把刀!” 程俊望着孔颖达, 情真意切说道: “孔祭酒,说一句心里话,如果今天换做是别人,我绝对不会掏心窝子说这些话!” “但是,孔祭酒您不一样,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你对我一直心平气和,不恼不怒,你是真正的将我当做一个人来看,当做一个晚辈来对待。” “所以我才坦诚相见,我不想孔祭酒您被蒙在鼓里,更不想您也被陛下当蛐蛐了啊!” 程俊字字泣血般的劝说道。 孔颖达沉默了十余秒,随即,他不再沉默,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了厅门,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来人!” ………… 第一更。 第176章 你怎么处处护着他啊 五名身穿红袍的五经博士,一直在监厅外,等候着里面的动静。 看到厅门处出现孔祭酒的身影,一众五经博士眼眸一亮,快步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名待命的属吏。 安兴羿先是瞪了一眼程俊,随即转头对着孔颖达嚷嚷道: “孔祭酒,您直接吩咐吧,要怎么惩处程俊,我们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 程俊瞄了一眼,发现他们身后的十名属吏手里都拎着戒尺之类的东西。 在属吏们的身后较远处,还能看到一辆牛车。 程俊扯了扯嘴角,这帮国子监的五经博士是打着自己不服管教,就立马送走的心思。 正如程俊想的那样,众人此刻等着孔颖达的吩咐。 孔颖达抬起手指,指向程俊,沉声说道: “给程俊上茶。” 一句话,瞬间踩碎了他身边腾腾升起的嘈杂,使周围寂静无声。 一众五经博士神色呆滞的看着他,随即,齐齐发出了灵魂深处的惊鸣。 “啊?” 五名五经博士蒙了,说好的教训呢,怎么门一打开,就要给程俊上茶了? 安兴羿忍不住道:“孔祭酒,你刚才和程俊在里面都做了什么?” 孔颖达面无表情说道:“老夫在和他论道。” 安兴羿看向程俊,挑眉道:“他也懂道?” 不等程俊开口,孔颖达先说道: “你别小看了程俊,他比你懂的多。” “……” 安兴羿感觉有些耳鸣,望着孔颖达,满目的不敢置信, 程俊到底给他灌了什么汤,怎么他把程俊当自己人,把我们当外人一阵怼啊? 而此时,孔颖达看到十名属吏竟然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眉头一皱,呵斥道: “听不见老夫的话吗,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上茶!” “诺!” 属吏们回过神,赶忙行礼应诺,其中一个属吏转身离去。 很快,一盏茶被他送了过来,递到了程俊手中。 监厅中,此时孔颖达和五名博士已经坐了下来。 众人看着程俊捧着茶盏,小口抿着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他还真喝上了。 还喝的这么心安理得。 五名博士又一次看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知道他们在等自己的解释,但他并没有直说,而是望向了程俊,问道: “老夫听说,你要将我国子监的五经博士史茂典下狱,有这回事吗?” 程俊乜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史茂典,见他一脸不自在的神色,沉吟道:“我是听到一些对史博士不利的传闻,所以想请史博士去一趟御史台,目的是想要还他清白,是为了他好。” 孔颖达转头看了一眼在场的五名博士,见他们一个个对程俊的话嗤之以鼻,继续说道: “如果老夫执意不许你带走史博士,你要怎么做?” 五名博士闻言纷纷望向了程俊,等待他的下文。 程俊拱手肃然道: “我会听孔祭酒的,不带史博士去御史台。” 孔颖达顿时露出了笑容。 一众五经博士闻言,望向程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讶然之色。 属实没想到,程俊此刻竟然开始尊师重道。 肯定是刚才关门之后,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所以二人关系变得如此融洽......众人目光在程俊和孔颖达身上飘移着,若有所思起来。 孔颖达将一众五经博士的神色尽收眼底,缓缓说道: “老夫说过了,关上门之后,老夫在和程俊论道。” 有人问道:“那你们论出什么没有?” 孔颖达微微颔首,说道:“自然论出了一个结果,老夫觉得,你们对程俊有太多的偏见,在老夫这里,程俊并没有错。” “……” 听到这话,五经博士们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望着孔颖达。 孔颖达的说辞,已然是完全站在了程俊那一边。 安兴羿蹭的一下站起身,说道:“孔祭酒,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程俊没有做错事,太子少保李纲又是如何进的太医署?” 孔颖达摇头道:“安博士,苍蝇这种东西,不是只叮有缝的蛋,你可以找一块馒头和一块有缝的蛋,将二者分别放在一个屋子,再放苍蝇进去,你会发现,馒头也好,有缝的蛋也罢,都会有苍蝇趴在上面。” “你觉得程俊是有缝的蛋,但老夫并不这么认为。” 孔颖达沉声道:“老夫觉得,他更像是那块馒头。” 安兴羿闻言脸色涨红起来,其他博士也是心里不快。 如果程俊是馒头,那跟他过不去的,不就全都成了苍蝇。 程俊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不愧是教书的,拍手称赞道:“孔祭酒说得好!” 安兴羿有些上火,说道:“但是程俊气晕李少保,乃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啊。” 孔颖达眉头一皱,凝视着他,说道: “安博士,你替李少保打抱不平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李少保其实没有冤屈?如果李纲有冤屈,他身为太子少保,陛下肯定会替他申冤,陛下都没有说什么,可见陛下并不觉得程俊做的有什么不对。” 孔颖达盯着被说的一噎的安兴羿,责备道:“你先入为主,觉得程俊做得不对,这是一叶障目,是管中窥豹!” 安兴羿见他责备自己,有些急了,说道:“孔祭酒,那么多朝臣进了太医署,难道都不是程俊的错吗?” 孔颖达呵斥道:“那你是否了解过事情的真相?我们是教书的,首要是自己先知道原委,清楚经过,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事,便四处宣扬,这叫搬弄是非!你以如此心态去教导学生,便是在误人子弟,你不觉得有愧于至圣先师?” 安兴羿彻底毛了,梗着脖子不忿道:“孔祭酒,你为什么处处向着程俊,他是御史台的人,不是国子监的人,你怎么拎不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啊!” 孔颖达板起脸庞说道: “谁说老夫拎不清楚?正是因为老夫拎的太清楚,所以才要说你!” “安博士,你知不知道,你怪罪程俊,正中了旁人的算计!那个人,就是想看你这样对付程俊!” ………… 第二更。 第177章 孔祭酒,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 听到孔颖达的话,安兴羿愣了一下。 不只是他,其他四名五经博士全都愣住了。 怪罪程俊,就是中了旁人的算计? 安兴羿疑惑道:“孔祭酒说的这个旁人,指的是谁?” 孔颖达沉声道:“此人是陛下。” 看到他们愕然模样,孔颖达缓缓说道: “老夫已经从程俊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陛下让程俊来国子监读书,并非是因为程俊心术不正,而是程俊触怒了陛下。” 说着,他将事情的始末叙述了一遍,一众五经博士神色凝重起来。 安兴羿看了一眼程俊,选择默默坐下,不再声色俱厉与他争论,喃喃说道:“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孔颖达说道:“不只是事,还有人。” “程俊真的心术不正吗?你们再仔细想想,抛去你们对他的成见,好好想一想。” 一众五经博士对视了一眼,纷纷低头沉思起来。 抛去程俊把那些朝臣气进了太医署的事,好像还真找不出程俊心术不正的地方。 众人这时想起来,他们觉得程俊心术不正,是因为昨天李纲来到国子监,从他口中知道的。 这时,孔颖达的声音响起: “昨天李少保来找老夫,你们恰巧也在,你们听到他说程俊心术不正,便就简单的以为,程俊就是这样的人,这是偏见!” 孔颖达扫视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 “如果程俊真的心术不正,那么他就做不出有利于百姓,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社稷的事!” “长安城一百零八个坊中的才俊,是程俊举荐的,他们当了实习官以后,确实缓解了朝廷各个府衙的用人压力,这就是有利于朝廷。” “公廨本钱,捉钱令史之制度,让百姓怨声载道,可是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向陛下谏言,应该废除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之制。” “程俊被陛下选为御史之后,他便向陛下谏言废除这两个弊政,陛下应允,此事一经传出,长安城中各坊百姓都在欢呼雀跃,程俊正是因此名声大噪,为长安城百姓熟知,这就是有利于百姓。” 孔颖达语气顿了顿,看向众人,见他们都在仔细聆听,便继续说道: “废除捉钱令史和公廨本钱之制,影响到了月俸钱的施行,又是程俊奉旨捉钱,为朝廷一日之内捉到了数千万钱,是他让京城之中的百官,每个月依旧能领到月俸钱,这就是有利于社稷。” “程俊之所作所为,利在朝廷,安在百姓,功在社稷,他却换得一个心术不正的评价。” 孔颖达抚须长叹道:“难道满朝文武都瞎了眼吗?” “我们国子监的人,教书育人,做着学问,而做学问首要做的,就是正本清源。” 孔颖达沉声说道:“圣人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陛下叫程俊来国子监读书,意在惩处,本就做得不对,更不用说陛下当时是为了泄一口心头气。” “陛下因为在气头上做错了事,我们焉能听之?一旦听了,便是助纣为虐,我们应该去做比干,怀着死谏之心去劝陛下,让陛下醒悟过来,撤销对程俊的惩处。” 监厅之中,响彻着孔颖达谆谆教诲之声。 一众五经博士沉思了许久,再抬起头看向程俊时,目光充满了清澈,没有了之前的成见,有的只是满目的欣赏。 正如孔颖达所说,程俊自从当了御史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功于社稷,有益于朝廷,有利于百姓。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得到一个心术不正的评价。 程俊注视着孔颖达,并没有因为他的一连串马屁而昏头晕脑,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孔颖达好像有些过于了解他了...... 这时,安兴羿忽然说道:“程俊,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解惑。” 程俊见安兴羿不是装样子,是真的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微微颔首道:“安博士请问。” 安兴羿问道:“李少保是因为什么事参的你?” 程俊沉吟说道: “事情是这样,御史选拔结束的那天,我去乐云楼吃饭,途中我出来了一趟,看到外面停放着一匹马车,没忍住拍了一下马屁股,惊了马车。” “我没想到李少保竟然也在乐云楼吃饭,他准备回家时,发现马车不见了,就很生气,后来,他知道是我惊了他的马车,便觉得我心术不正。” 程俊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问题是,我并不知道马车是他的,他拿这种事说我心术不正,你说我冤不冤的慌。” 孔颖达的声音传了过来。 “拿这种小事做文章,确实是他的不对。” 众人不由看向了孔颖达,虽然他们也觉得李纲这样做有点小心眼,但是,他们更觉得孔颖达过于偏袒程俊了一些。 安兴羿皱眉说道: “不对,李少保德高望重,心胸宽阔,不可能因此跟一个少年计较,其中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说完,他再次看向程俊,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程俊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所以当时我便直接问了李少保,他是从哪知道的消息。” “李少保说,他是从太子那里知道的消息,也就是说,李少保之所以会参我一本,全是因为太子在背后怂恿。” 太子......众人先是一惊,随即彻底明白过来,怪不得李少保参完程俊,程俊反手便参了太子一本,原来是这么回事。 安兴羿再次问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将那些朝臣全部气进了太医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又如何解释?” 程俊想了想道:“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第一个是谁进的太医署来着,我想想......” 孔颖达提醒说道:“是谏议大夫王珪。” 程俊多看了孔颖达几眼,随即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当天正值御史选拔,我骑着马出发,刚到了宫门口,王公看到我骑马而来,便拿我比作传递军情的驿卒,这和骂我是田舍汉有什么区别?我被他无端指责,便反驳了几句。” 安兴羿问道:“你怎么反驳的他?” 众人也看向了程俊。 程俊肃然道:“这不重要。” ………… 第一更。 第178章 战功赫赫的程俊 这很重要吧......一众五经博士心里想着。 程俊说道:“总之我说了王公几句,结果他就晕了。” 果然是长话短说......众人心里腹诽着,仔细想一想,忽然觉得程俊这样做也没什么毛病。 毕竟只许王珪说程俊,不许程俊反驳他,就未免也太霸道了。 安兴羿忽然道:“王公毕竟是你的长辈,他说你几句,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而你说他,便会让人觉得你目无尊长。”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盯着他,问道:“安博士你有儿子吗?” 安兴羿道:“有一个。” 程俊又问道:“他多大了?” “刚满六岁。”安兴羿不解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俊沉声说道:“我今年十六,年龄比你的儿子大十岁,我算是他的长辈吧,我指着你儿子的鼻子,骂他是个畜生,他能不能反驳我几句?” 安兴羿知道他在比喻,但还是火上眉梢,怒然道:“反驳你?反驳你够吗?打不死你!” 程俊提醒道:“可是他反驳的话,就是目无尊长啊。” 一句话,将安兴羿说的语气一噎。 程俊瞅着他,接着说道:“所以说,将我的反驳算作目无尊长,是不合理的。” “何况,是我爹说不要让我跟一个护不住主的人计较,我听我爹的话,这叫父为子纲,王珪听得不舒坦,心里有气,也该找我爹理论,拿我一个小辈出气,我为什么不能反驳?” “就像我刚才说的,若是安博士你的儿子,被一个长辈这样对待,你这个当父亲的能忍吗?你是不是也希望你儿子能反驳他几句?” 程俊问道。 安兴羿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我儿子被一个长辈这样对待,他能反驳几句,我会很欣慰,如果我儿子能把对方能气到太医署,我心里会更欣慰。” 程俊拱手赞赏道:“安博士明事理,在下佩服。” 安兴羿脸色一缓,又说道:“程俊,我还是要提醒你,王公不是那样的人,他对你那样,肯定事出有因。” 程俊点头道:“我事后派人了解过,方才知道,王公当时指责我,是因为他在气头上,他也不是生我的气,而是生陛下的气。” “他不认同陛下从武官之子当中选拔御史,又瞧见我这个武官之子,气上心头,才指责了我,我能理解。” 孔颖达声音响起:“你能不计前嫌,如此坦然的提及此事,可见你心胸宽阔。” 程俊转头看向了他。 一众五经博士也看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抚着胡须,并不觉得自己拍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笑眯眯道: “第二个进太医署的,是御史中丞刘祥道,对吧?” 他还真查过我.....程俊不动声色的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他。” 安兴羿好奇问道:“刘祥道又因为什么进的太医署?” 其他四位博士也好奇的望着程俊,等待他的下文。 程俊娓娓道来道:“刘祥道的儿子被武官之子打了,他怀疑是我唆使武官之子打的他儿子。” “但问题在于,我并没有唆使任何人。”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他不相信,还跑到了陛下那里参我一本,结果呢,他被陛下降职了,然后他就心态崩了,晕进了太医署。” 真够简洁啊,把我们最想知道的过程省略了......众人心里想着。 “封德彝是第三个吧?” 这时,孔颖达的声音再次响起。 程俊目光深邃看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道:“正是。” 一众五经博士发现孔颖达竟然能够准确无误的说出朝臣进太医署的顺序,心中说不出的吃惊。 不等他们深思,程俊的声音响了起来: “当时是早朝时间,大家都在场,你们应该看得很清楚,封德彝进太医署,真怪不得我。” 程俊认真说道:“是封德彝自己拿头撞的廷柱,他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晕倒在地,也能怪到我身上?我让他拿头去撞廷柱了吗?没有吧。” 众人听得沉默不语,他们都是五经博士,五品的官职,所以当时站得近,看得也很清楚。 封德彝是怎么用头撞廷柱的? 是程俊让封德彝打他,封德彝打的时候,程俊突然往旁边一躲。 封德彝年迈体衰,又用力过猛,导致脚下没停住,一头撞在了廷柱上。 说程俊有问题吧,程俊做到了让封德彝打三下。 说他没问题吧,程俊又在封德彝打他时,侧开身子躲开了。 这小子确实够气人的......众人暗暗想着,就算封德彝没有拿头撞在廷柱上,估计也得被气晕了。 但要说程俊有错,还真挑不出来他错在哪里,只能说封德彝不够心细。 封德彝要是多问一句会,不就没事了吗? “第四个进太医署的人是谁来着?” 孔颖达忽然问道。 五经博士们望了他一眼,总感觉他什么都知道,是在装做不知道。 程俊直接道:“是刘林甫,也就是刘祥道他爹,他进太医署,跟我真没关系,是刘林甫吃胡饼的时候,被里面的石子硌到了牙,流了一嘴血,他有晕血症,看到血给晕过去了。” 那他为什么要吃胡饼,又为什么吃个胡饼,能把牙嗑出血......众人心里默默道。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细问。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显然刘林甫和封德彝一样,犯了同一个错误。 不够心细! 刘林甫吃胡饼的时候,倒是掰开看一眼啊......众人腹诽着,里面有没有石子,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有石子他还吃,那他就是活该! 退一步来讲,吃胡饼的时候慢慢吃啊,吃那么着急干什么,拿着胡饼就开咬,饿疯了? 这一次不用孔颖达开口,五经博士当中有人好奇问道:“第五个是谁?” 程俊瞅着他们一个个竖起耳朵的样子,有些无语,还真打算让我一个个的说完啊,搁这听书呢? “第五个是长孙无忌。” 程俊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说道: “说实在话,传闻说长孙无忌因为我而进了太医署,是我最觉得冤枉的一次。” 安兴羿好奇问道:“为什么?” 程俊解释道:“当我发觉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是朝廷的两个弊政,我便入宫面圣,向陛下进言,请求废除这两个弊政。” “长孙无忌却觉得我是在参他,你说我多冤的慌。” 孔颖达忽然道:“你没说实话吧?” 程俊再次望向了他。 一众五经博士也纷纷转头看着孔颖达。 ………… 第二更。 第179章 原来你是不想当太医署的贵宾啊 孔颖达似乎也察觉到说漏了嘴,补充了一句道: “按照你说的,长孙无忌便跟你做的事情扯不上任何关系,那么,他是怎么进的太医署?” 程俊正色说道:“我入宫面圣,真的跟长孙无忌无关,我是奔着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去的,这两个弊政是谁施行的?是陛下,所以我参的是陛下。” “但是,陛下又觉得我是在对付长孙无忌,却把他给参了,陛下心里气不过,便召长孙无忌入宫。” “什么,你把陛下给参了?” 众人惊声叫道。 下一秒,众人又纷纷看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刚刚端起茶盏,正准备抿一口,看到众人投来目光,沉默两秒,然后猛地将茶盏杵在了桌上,惊声叫道: “什么,你参了陛下?” 监厅之中,孔颖达的反应,令厅内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目光怪异的看着他。 有点刻意了......程俊心里点评了一句,然后说道: “我是参了陛下一本,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之制,是陛下降旨施行的,我参的他有什么问题?” 一众五经博士转头又目光古怪地望着他,然后思忖起来,听程俊这样说,好像确实跟长孙无忌没有关系,可是,长孙无忌被气进太医署,也是事实啊。 众人感觉心里有点乱。 程俊拿起茶盏,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拧着眉头的众人,知道他们心里乱,捋不清头绪。 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中的关键,就是他打了长孙无忌几十鞭子的事,他并没有说出来。 如果他们知道长孙无忌白挨了一顿鞭子,还没有地方说理,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但程俊不能说,毕竟李世民叮嘱过他,这事关乎长孙无忌的脸面,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六个进太医署的是谁?” 这时,五经博士当中有人问道。 程俊缓缓说道:“第六个是胡演,胡演进太医署,不是我干的,是柴绍、侯君集、秦琼他们伸手去扶胡演时,不小心把他给摔晕了,所以他被送进的太医署。” “第七个进太医署的,是戴胄。” 程俊不等他们开口询问,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戴胄这个,怎么说呢,我冤枉。” 他怎么提到谁都喊冤枉……众人心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程俊道:“当时陛下让我奉旨捉钱,因为李子的事,戴胄参了商贾一本,然后也是他,从商贾那里罚到了数千万钱。” “但是,戴尚书却觉得他被我当成刀子使了,说我是为了报复那些商贾,但又不想得罪他们,所以才诱使他去对付那些商贾。” 程俊摊开双手道:“这不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吗?” 程俊的话必须得反着来听…… 一众五经博士突然有了一个共识。 孔颖达见他说完,方才说道: “老夫一直主张,程俊没有错,他不是心术不正,现在听完他的讲述,你们现在是不是也明白了?”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 “我等明白了。”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孔颖达一直都在替程俊说话。 原来孔祭酒是不想住进太医署...... 众人知道了孔颖达的动机,程俊也猜测了出来。 这就好办了......程俊不再藏着掖着,神色一肃,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刚才孔祭酒说,要正本清源,我觉得确实应该如此。” 一众五经博士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望向孔颖达,用神色示意,他们听孔颖达的。 孔颖达抚着胡须,说道:“那就去找陛下。” 程俊眉头一皱,“找陛下做什么?这件事,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正本清源,不是应该找陛下吗。 孔颖达瞅着他,说道:“陛下惩罚了你,想要正本清源,自然是要陛下收回成命,不找陛下找谁?” “我觉得不应该找陛下。” 程俊摇了摇头,解释说道:“陛下惩罚我,没有什么不妥的,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叫君父无错。” 孔颖达眯起眼眸,思忖着程俊的用意,问道:“你什么意思?” 程俊道:“想要正本清源,就要先搞清楚,这件事里,究竟是谁错了。” “我刚才说了,陛下没有错,所以不该去找陛下。” 孔颖达眸光闪烁了一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抚着胡须沉吟道:“那么,咱们去太医署找李纲,给你要个说法?” 这位是装糊涂的高手啊……程俊拒绝道:“李纲虽说参了我一本,但他也没有错,所以也不该找他。” 孔颖达困惑道:“陛下没有错,李纲也没有错,那谁有错?” 程俊见他把球踢给了自己,果断踢了回去,说道:“对啊,问题就在这里,谁有错?” 孔颖达见他不说,呵笑了一声,指着程俊说道:“那不就剩下你了吗?” 程俊和他继续拉扯着,说道:“孔祭酒,您刚才说了那么多,已经证明我没有错啊。” 孔颖达淡淡道:“那还能有谁?” 程俊一脸认真道:“肯定有一个人,如果大家都没有错,我是怎么来的国子监?” 一众五经博士看着二人不停的拉扯着,有些无语,其中一人看不下去,脱口而出说道: “那就只剩下太子了。” 唰的一下,所有人看向他。 说话的人正是安兴羿。 安兴羿说完便后悔了,坏了,不该说啊! 他其实也发现孔颖达和程俊在绕着弯子,都不愿意提及太子。 但是很显然,所有人都知道,程俊指的就是太子。 孔颖达本来抚着胡须,听到安兴羿开口了,手掌直接扶住了额头,一脸无语的望着他。 下一秒,程俊的声音响起: “安博士慧眼,一眼瞧出了关键,确实只剩下太子。” 程俊先投给脸上写满后悔的安兴羿一个赞赏眼神,问道: “安博士,太子怂恿李少保,李少保因此参了我一本心术不正,你说太子有没有错?” 你都这么说了,他能没错吗……安兴羿只得硬着头皮道:“有。” 程俊问道:“既然太子有错,是不是应该按照孔祭酒说的,去正本清源?让太子意识到,他做得不对?” 安兴羿见他真的是冲着太子,心里顿时怕了,程俊敢惹太子,他可不敢,心头一动说道:“太子是做得不对,但是他已经去弘文馆读书改过了。” 程俊打断他道:“我提醒你一句,太子去弘文馆,是因为我参的他!” “虽然陛下降旨让太子去弘文馆读书,但他肯定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程俊注视着安兴羿说道:“安博士,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去弘文馆,见了太子,你便知晓我所言非虚。” 安兴羿顿时急了,赶忙用眼神向孔颖达求助。 孔颖达面无表情望着程俊,说道:“我看弘文馆就不用去了吧。” 程俊叹了口气道:“孔祭酒,不是我非要拉着安博士去弘文馆,是安博士不信我说的话。” 安兴羿赶忙道:“不不不,我信,我信你说的!” 程俊语气一顿,转头盯着他,说道: “你既然相信我说的话,那咱们现在就走,去弘文馆找太子,正本清源!” ………… 第一更。 第180章 你管这个叫学术交流? “……” 所以不管我说信不信,弘文馆都要去,我刚才就不该多嘴...... 安兴羿闻言肠子都悔青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孔颖达宁愿不停的和程俊拉扯,也不愿意提及太子。 孔颖达分明是看出来程俊的目标是太子! 安兴羿刚才听了程俊的战绩,心里都有些怕了,不想得罪他,但更不想得罪储君,两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他看向孔祭酒,再次用眼神求他帮忙。 孔颖达反投给他一个不满眼神,刚刚局势大好,就因为安兴羿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导致他现在很是被动。 但再怎么说,安兴羿都是国子监的人。 该保还是要保的。 孔颖达沉思片刻,说道:“程俊,老夫觉得,这个事,还是应该去找陛下。” 程俊问道:“找陛下干什么?” “老夫知道你跟长乐公主的事。” 孔颖达不装了,直接摊牌示意程俊,自己调查过他,沉声说道: “长乐公主当初打了你的二哥,你没有参长乐公主,参的是皇后娘娘,理由是女不淑母之过。” “太子的事也是一个道理,陛下是太子的父亲,子不教父之过,太子做错了事,当然应该去找陛下说此事,让陛下管教太子。” 说得好......安兴羿听得心花怒放,孔祭酒不愧是孔祭酒,用程俊的矛破他的盾。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彻监厅。 “孔祭酒,我们的目的,是要让太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觉得去找陛下,会让太子知道错了吗,我觉得不会!如果咱们去找陛下,那么,陛下定然是训斥太子一番,再就不会有下文了!” “若真去找了陛下,只会让太子更加对安博士怀恨在心,毕竟是安博士先提到太子有错的!” 安兴羿见他把锅扔给了自己,登时又惊又怒,叫道:“你让我去弘文馆,太子难道就不对我怀恨在心了吗?” 程俊转头看着他,严肃说道:“当然不会了,因为这是两回事,咱们去找陛下提及太子做错了事,陛下只会是训斥太子,咱们去弘文馆找太子,是为了让他认识到他自己错在了什么地方,这叫教导。” “一个是训斥太子,一个是教导太子,哪个选择更好,一目了然!” 哪个选择都不好......众人心里默默道。 安兴羿没好气说道:“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你自己去弘文馆找太子,不是更好?” 程俊皱眉道:“我是御史,我去找太子干什么?我没有教导太子之权,却去教导太子,这叫以下犯上,是找死!” 孔颖达忽然道:“按照你这样说,我是国子监祭酒,不是弘文馆馆主,陛下让太子在弘文馆读书,就应该由弘文馆的人教导太子,我国子监的人去弘文馆教导太子,便是越司侵职,是犯法!” 说得好......一众五经博士心中惊叹。 安兴羿更是激动的恨不得拍手,转头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吟了几秒,说道:“我听明白了,孔祭酒是不愿意国子监的人,直接到弘文馆找太子。” “不错。” 孔颖达点了点头,这时候也该和他坦诚相见了,直言不讳说道:“当然,也不是说不能去弘文馆,你得有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不能明指太子。” 他给出了最大的让步。 程俊秒懂,思索了一下说道:“学术交流这个理由怎么样?” “学术交流......”孔颖达抚着胡须,咀嚼着这四个字,问道:“这四个字,何解?” 程俊解释道: “具体来讲,就是国子监的监生,和弘文馆的生员,坐在一起比一比,这样能显出究竟是国子监的博士们教学教的好,还是弘文馆的学士们教学教的好。” “如果国子监力压弘文馆,到时候孔祭酒还有诸位博士脸面也有光啊。” 孔祭酒盯着程俊道:“你管这叫交流?” 这分明是去砸弘文馆的场子! 程俊干笑道:“说起来好听一些。” 孔颖达上下打量着程俊,知道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这小子八成会将他安排进太医署当贵宾,想了想说道: “你说的这个理由,倒不是不行,但是,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孔祭酒在用拖字诀......一众五经博士立即有了判断,不得不说,拖字诀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要拖住,拖上几天,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毕竟,事缓则圆。 玩拖字诀呢......程俊眉头一皱,知道孔颖达想要拖住他,说道: “确实应该准备准备,咱们得下个帖子。” 孔颖达笑吟吟道:“不错,是得下个帖子,这样他们才能做好迎接我们的准备。” 程俊问道:“我来写帖子如何?” 孔颖达想了想,转头道:“取笔墨纸砚过来。” “诺!” 一名五经博士点了点头,亲自取来笔墨纸砚,放在了程俊面前的案几上。 程俊拿起兔毫笔,挥毫写就,吹了吹纸张上的墨迹,然后递给孔颖达说道:“孔祭酒,您看看我写的如何。” “写的这么快,可见你文采斐然......” 孔颖达接过纸张,先礼貌性的夸赞了一句,然而一看内容,气的差点把纸给揉碎了。 纸张上写着: 自古以来,国无二君,人无二主,长安城有国子监,何须再设弘文馆…… 孔颖达猛地将纸张拍在桌上,怒然道:“你这是下帖子,还是下战书呢?” 程俊解释道:“下帖子也好,下战书也罢,其实都一样,目的是让对方答应,你要是写的太过温和,他们不就有理由拒绝了吗?” 孔祭酒怒声道:“所以你上来先给弘文馆两耳光?就你写的这东西,弘文馆的十八学士,生撕活剥了你,都显得他们仁慈!” 程俊摇头道:“他们不会对我动手。” 孔祭酒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程俊站起身,撸起袖子,露出双臂上的肱二头肌,问道: “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 第二更。 第181章 儒家和兵家之争! “……” 孔颖达看着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和双臂上面清晰明显的肌肉线条,面皮抽搐了起来。 不仅是他,监厅内的一众五经博士这时才想起来,程俊虽然是御史,是言官,但他不是一般的御史言官。 他出身于武将之家。 如果不是陛下选他当了御史,未来的程俊,一定是征战沙场的武将。 众人瞅着程俊的一米八五魁梧身材,暗暗惊叹。 不出意外的话,在武官之中,他最能说,在文官里面,他最能打...... “你还真是能文能武。” 孔颖达回过神,板着脸庞说道:“但你要知道,能文能武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有德,读书人,重在以德服人。” 程俊怔然,指着自己胳膊上隆起的肱二头肌,问道: “你看这不是挤出来一个德字吗?” “……” 有这么以德服人的吗......孔颖达额头青筋都鼓胀起来。 而此时,五名博士伸长脖子,望着纸张上的内容,一阵咂舌,随即又看向孔颖达,等待他的下文。 孔颖达低头抚着胡须,再次审视着程俊,缓缓说道: “学术交流......理由不错,那就去吧。” “你可以回去了。” 孔颖达挥了挥手说道:“等会老夫会亲自领着你们,前往弘文馆。” 程俊脸上露出笑容,放下袖子,拱手行礼说道: “在下告退。” 说完,他转身离开监厅。 等他走后,沉寂的监厅之中,霎时哗然。 “孔祭酒,程俊这是去砸弘文馆啊,您不该答应他。” 安兴羿急声道。 其他几名博士也万分焦急,你言我语道: “孔祭酒,程俊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他就是奔着太子去的,您答应他,不是为虎作伥吗?” “弘文馆的那些学士,和太子关系要好,他们看到程俊要对付太子,必然会出面阻拦,您带着程俊前去,那些学士定然会将罪过算在你的头上,您这是何苦呢?” 孔颖达闻言猛地拍案,厉声问道:“程俊刚才在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 “……” 监厅之中,霎时一静。 五名五经博士脸上顿时有些不自然,他们开始敢呵斥程俊,是对他不了解。 但是经过程俊自述战绩,他们发现,程俊不好惹啊。 惹他的都进太医署了。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他们可不想步长孙无忌等人的后尘。 孔颖达见他们哑住了,脸色缓和下来,说道: “昨天,李少保来到国子监,请老夫配合拾掇程俊,老夫虽说是答应了,但也留了一个心眼,派人去查了查程俊的底细。” “程俊战绩斐然啊,六部尚书,两位因为他去了太医署,更别说国公、侍郎、中丞和谏议大夫了,被他送进太医署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让长安城震上三震!” 孔颖达扯了扯嘴角,说道:“这也是为什么老夫改了主意,不打算配合李少保拾掇程俊的原因。” “不然,李少保的下场,就是老夫的下场!” 孔颖达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刚才老夫之所以让程俊说一说他的战绩,不是老夫要听,而是老夫想让你们知道,程俊被陛下选为御史以后,都干了些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程俊的厉害,老夫知道,老夫刚才说了那么多,是在暗中提醒你们,不要招惹他。” “老夫不想进太医署,也不想你们进太医署,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安兴羿却忧心忡忡道:“可是他想对付太子啊。” 孔颖达反问道:“他想对付太子,是他跟太子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安兴羿道:“当然有关系!程俊能去弘文馆,是因为咱们国子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咱们国子监在帮他!” 孔颖达再次反问道: “咱们国子监,是去跟弘文馆的学士、生员进行学术交流,有哪一点跟太子扯上了关系?” 安兴羿闻言愣了一下。 有道理,这一下把国子监的嫌疑摘清了......其他四名博士眼眸一亮。 孔颖达呵笑说道: “有人喝水呛死了,是水的问题吗?有人吃饭噎死了,是饭的问题吗?学术交流之中,程俊和太子起了争执,是我们的问题吗?” “所以去了弘文馆以后,出了问题,程俊招惹到了太子,那也是程俊自己弄出来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番话,说的众人恍然大悟。 真是老谋深算啊......众人钦佩的望着孔颖达,安兴羿佩服道: “如此一来,我们国子监既能满足程俊想去弘文馆找太子的目的,又能避免咱们的过错,孔祭酒足智多谋,在下佩服!” 孔颖达一笑,接着说道:“而且,去弘文馆这件事,对咱们来说,也并非一件坏事。” 众人讶然,安兴羿问道:“此话怎讲?” 孔颖达抚着胡须,缓缓说道: “国子监和弘文馆进行学术交流,在老夫看来,是一件好事,春秋战国之时,百家争鸣,诸子分别着书立说,影响后世千百载,多少人心向往之。” “程俊说的学术交流,让老夫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大唐为什么不能也来一次类似于百家争鸣的事呢?” 孔颖达扫视了众人一眼,肃起脸庞,说道:“如果真的成了,你我定然会因此而被载入史册,名传千古啊!” 青史留名......众人闻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五名博士当中,有人忽然说道:“但是,自从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各家学说如今见不到多少,你我品读春秋,效仿先贤,底子都是儒学,弘文馆那些学士也是如此,大家同宗同源,一脉相承,如何能效仿百家争鸣啊?” 这倒是......众人仔细一想,纷纷深以为然,看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声音铿锵有力道:“所以,程俊是此次的关键!” 安兴羿咀嚼着他的话,琢磨出他的意思,是在说程俊和他们不一样,讶然道:“孔祭酒的意思,程俊是个异类?” 孔颖达转头看向监厅之外,说道:“一个武将,不想着钻研兵法,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跑去当了御史。” “御史是言官,他却处处使用兵法,还能无往不胜,可见他足够的异类。” 孔颖达转头望向众人,说道:“我们是遵从儒家学说的读书人,但程俊显然不是,他出自兵家,偏偏又能说会道,所以,老夫才说,程俊是此次学术交流的关键!” “这一次,老夫将会让程俊代表国子监,与弘文馆相争!” “这不是简单的学术之争,是儒家和兵家之争。” 孔颖达沉声道:“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彻底折服于孔颖达的深谋远虑,纷纷起身拱手道:“我等明白!” 孔颖达也站了起来,说道: “稍后,老夫亲自带队,前往弘文馆!你们下去准备吧。” “诺!” 众人纷纷应声说道。 ………… 第一更。 第182章 踢馆 国子监,正义堂外,尉迟宝琳望着监厅的方向,翘首以盼着。 瞧见程俊朝着这边走来,他眼眸一亮,快步迎上了去,喊道: “处侠兄,你可算回来了!孔祭酒有没有难为你?” 程俊笑道:“没有,事情很顺利,等会咱们就可以去弘文馆了。” 他还真说动孔祭酒......尉迟宝琳心中一惊,然后意识不对劲处,不解道:“你刚才说到了咱们?什么叫咱们?” 程俊道:“你也要去弘文馆。” 尉迟宝琳睁大眼睛道:“我去干什么?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程俊解释道:“本来没有,我这一说,不就有你的事了吗?” 尉迟宝琳喉咙攒动了一下,道:“处侠兄,说句实话,得罪太子的事,我干不出来,也不敢干!” 程俊瞅着他说道:“说的好像我敢得罪太子一样。” 皇后娘娘你都敢参,得罪个太子算什么事......话到嘴边,尉迟宝琳又咽了回去,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去弘文馆的,不是只有咱们,国子监的人都要去。” 尉迟宝琳吃惊道:“为什么都要去?” 程俊道:“说来话长,等会你就知道了。” 尉迟宝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处侠兄,你是怎么说服孔祭酒同意你去弘文馆的啊?” 程俊笑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主要是他们明事理。” 不可能吧......尉迟宝琳狐疑的看着他,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还信会信几分,但是这话从程俊口中说出来的,他信不了一点。 因为程俊的话,很容易会错意。 比如打成一片,程俊说这话的时候,意思是双方打起来了,但这四个字是打起来的意思吗?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宝琳兄,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去弘文馆,穿这身衣服过去不太合适,等会要是有人找我,跟他明说就行。” 尉迟宝琳点头道:“好,你去吧。” 程俊离开了国子监,骑着马回到了程府,换了一身云纹青衫,然后赶回国子监。 等他回来时,国子监外,已经站了数百人。 孔颖达身穿紫色公服,头戴乌纱,看到骑马而来的程俊换了一身衣服,招了招手,说道: “你回来的正好,就差你一个了。” “让孔祭酒久等了。” 程俊走过去拱手说道:“我觉得我穿公服去弘文馆有些不合适,所以换了这身衣服。” 孔颖达打量着他身上的青色长衫,抚着胡须赞赏道:“云纹青衫,平步青云之意,这身衣服寓意很好,你娘的眼光没的说。” 他怕是把我往上三代都查过了......程俊咧了咧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孔颖达也没再说什么,转头望向其他五名博士,见他们点头示意集结完毕,大手一挥说道: “出发!” 前往弘文馆的路上,尉迟宝琳凑到了程俊身边,小声问道:“处侠兄,我听大家都在说,咱们去弘文馆,是去学术交流,什么是学术交流?” 程俊道:“就是国子监的人,和弘文馆的人比一比学问。” 尉迟宝琳愕然道:“这不是踢馆吗?” 程俊沉吟道:“你要非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 尉迟宝琳闻言心里有些震惊,所谓的学术交流,八成是处侠兄提议的,孔祭酒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也能答应的啊...... 在他满脑子疑惑中,国子监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了朱雀门外。 弘文馆和国子监最大的一个区别,便是国子监位于务本坊,弘文馆在皇城中。 有孔颖达带领,国子监的数百名学生很是顺利的来到了皇城。 很快,众人来到弘文馆。 弘文馆有十八学士,孔颖达也是十八学士之一,但他自从担任国子监祭酒以后,便很少再回弘文馆。 程俊混在队伍中,从孔祭酒和掌管开闭馆门的弘文馆署吏对话中得知,此时当值的十八学士,是褚亮和欧阳询。 都是书法大家啊......程俊心里默默想着。 经过弘文馆署吏的禀报,很快,两名七十岁左右的年迈老者走了出来。 “颍达老弟,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别来无恙啊?” 二人看到孔颖达,笑吟吟迎了上去。 孔颖达笑吟吟的对着他作揖行礼,说道:“一切安好,希明兄,信本兄,咱们有些时日没有见了。” 希明,是褚亮的字。 信本,是欧阳询的字。 欧阳询笑道:“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现在是国子监祭酒,不常来弘文馆,弘文馆现在变化很大。” 褚亮也笑了笑,说道:“今年到弘文馆读书的,多了不少人,就学生的优劣来说,弘文馆是在国子监之上。” 孔颖达听了脸上笑呵呵,心里有些不爽,什么意思,这不是捧一踩一吗? “颍达老弟,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弘文馆做什么?” 孔颖达沉吟道:“我想让国子监和弘文馆来一场学术交流。” 褚亮额头上的皱纹挤出了褶子,不解道:“何谓学术交流?” 孔颖达沉默起来,心里琢磨着怎么用词。 这时,一道少年之声响起: “就是让学生们比一比,看看究竟是弘文馆的学生厉害,还是我国子监的学生厉害。” 欧阳询、褚亮闻言,纷纷看向了说话的少年。 对方身高一米八五,身材魁梧彪悍,剑眉入鬓,面容俊朗,笑容温和而善良。 身上穿着一袭云纹青衫。 说话的人正是程俊。 二人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褚亮先认出了他,讶然道:“程俊?你一个御史,怎么混到国子监去了?” ………… 第二更。 第183章 程俊,你可以全权代表国子监 封德彝脑袋撞廷柱的那次早朝,褚亮和欧阳询就在现场,目睹了整个经过,因此对程俊的印象很是深刻。 程俊笑着说道:“褚学士,欧阳学士,我现在奉旨去国子监读书。” 奉旨读书……二人讶然,然后望向了孔颖达。 孔颖达点了点头,“这是陛下的旨意,现在程俊确实是我国子监的人。” 说完,他转头说道:“程俊,这次学术交流,你全权代表国子监。” 全权代表……程俊有些意外的望着他。 刚开始孔颖达还扭扭捏捏,怎么这时候突然又对自己委以重任了。 程俊没想明白孔颖达的用意,但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有好处,便点头应声道。 “我听孔祭酒的。” “等一等!” 褚亮两道白眉皱了起来,说道:“颍达兄,你说的学术交流,我们弘文馆还没有答应,你替弘文馆做主可不行。” 有程俊在,哪有什么不行的......站在孔颖达身后的五名红衣博士心里想着。 孔颖达转头看向程俊,示意该他劝一劝了。 程俊笑着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儒雅随和道:“褚学士,难道弘文馆连和国子监比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 “是不是非要等到国子监给弘文馆下战书,你们弘文馆才肯答应?” 两名学士闻言怒然,褚亮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事实啊。” 程俊看着二人的面庞,说道:“你们真当以为我们是来学术交流的?学术交流,只是好听一些的说辞罢了。” “说直接点,我们国子监就是来踢馆的!” 踢馆......褚亮、欧阳询眼瞳一凝,这才明白学术交流的本意。 国子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妄了...... 二人纷纷看向了孔颖达。 在他们印象中,孔颖达儒雅随和,低调行事,从来不会如此张扬。 孔颖达也觉得程俊的话有些过于露骨,凑近他的身边,低声说道: “程俊,咱们是学术交流,不是踢馆,你别乱用词!被人误会了不好。” 程俊看着他,说道:“这是一个意思。” 孔颖达肃然道:“不是一个意思。” 程俊也严肃起来,说道:“学术交流四个字,是我提出来的,我说是这个意思,那就是这个意思,最终解释权在我!” “……” 孔颖达感觉肝都有些发疼,被他噎的,又忍不住小声提醒道:“老夫知道你来弘文馆,是奔着太子,但你也不能为了对付太子,把弘文馆给踢了啊。” 程俊皱眉道:“孔祭酒,还没开始你怎么先窝里斗,给我安上罪名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对付太子?你说归说,别胡扯啊。” 孔颖达瞪着他道: “若是今天太子不在弘文馆,你还会来学术交流吗?” 程俊摇头说道,“当然不会,今天陛下让太子来弘文馆读书,太子若是不在弘文馆,他就是没把陛下的话当一回事,我还来干什么?我是御史,不去参他一本,就是失职!” “……” 孔颖达呼吸一滞,忽然有种感觉,再跟他说下去,恐怕学术交流还没开始,他先要被气进太医署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想以程俊为剑,但这小子却是把双刃剑,容易噬主...... 这时,程俊的声音低声响起: “孔祭酒,你刚才也听见了,这两位弘文馆的学士,对你的言语多有讽刺,觉得你这个国子监祭酒,远不如弘文馆的学士,他们更是直言国子监不如弘文馆,我直言踢馆,让他们失了脸面,也是为你出一口气。” 孔颖达啐道:“要不是你,今天能来弘文馆?还不都是你害的!” 程俊反驳道:“这怎么能说是我害的,就算没有我,等你哪一天来到弘文馆,难道他们就不会再这样说你吗?人家打心底里看不起国子监,你一天不卸任国子监祭酒之职,他们见到你,就会奚落你一次。” “想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现状,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国子监力压弘文馆一头!我觉得这次你扬眉吐气就是机会!” 孔颖达面无表情道:“换做年轻时候,老夫会认可你的说法,但我已经老迈,老夫现在是水,只流不争。” 程俊问道:“人家往水里撒尿,你还咽下去是吧。” 孔颖达彻底绷不住了,怒声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程俊正色道:“我这已经说的很中听了,换做跟我平辈的,我现在已经让他知道怎么做人。” “……” 真是年轻气盛啊......孔颖达从他身上读出血气方刚四个字,仔细想一想,百家争鸣,不就是需要这份“争”吗? 既争学术,也争口气,无所不争! 这时,褚亮苍老的声音响起: “颍达老弟,程俊来踢馆,你怎么说?” 孔颖达从思绪中回过神,迎上二人怒视来的目光,缓缓说道:“我说了,程俊现在全权代表我们国子监。” “他的话,就是国子监的意思!” 褚亮、欧阳询听得怒火中烧,孔颖达当做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 “二位老兄,你们刚才说弘文馆说的挺厉害,好像我们国子监差了一点,但在我看来,你们弘文馆不如我国子监远甚。” 欧阳询忍不住呵斥道:“孔颖达,你也是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弘文馆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孔颖达淡淡道:“我现在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清楚吗?既然有争议,比一比又何妨?你们弘文馆怕什么?” “弘文馆会怕你们国子监?” 褚亮怒声道:“说吧,怎么个比法,听你的还是听我们的?” 不愧是大儒啊.....程俊在一旁看着,本来还怕弘文馆的两位学士不会答应,已经做好了用激将法的准备。 没想到孔颖达先用上了。 几句话,就惹恼了两位大儒。 果然同行更了解同行......程俊心里默默想着。 孔颖达的声音这时响起道: “既然我们来到了弘文馆,当然是听弘文馆的安排。” “那好,今天弘文馆和你们国子监,便来一次学术交流!” 欧阳询冷哼了一声,转头对着褚亮说道:“希明兄,你将馆内的所有生员都带到教场。” 褚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欧阳询又看向了孔颖达,板起脸庞说道:“孔祭酒,你带着国子监的生员,跟老夫走。” “劳烦欧阳学士前面引路。” 孔颖达也不客气,改了对他的称呼,然后带着程俊和五名红衣博士,以及数百名国子监的生员,跟在他的身后。 ………… 第一更。 第184章 君子六艺 欧阳询忽然脚步一顿,回头望着国子监的数百名学子,说道: “弘文馆的生员,在精不在多,目前有五十人,你们国子监想要以多欺少,老夫也不是不能答应。” 孔颖达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转头望向安兴羿,说道:“你从监内生员当中,挑出五十名成绩优异者。” 安兴羿点了点头,立即点出了五十人。 欧阳询忽然道:“算上程俊,就是五十一人了!” 孔颖达望着他说道:“我听说太子也在弘文馆,算上太子,你们弘文馆也是五十一人。” 欧阳询眉头一皱,直勾勾盯视着他,问道:“你想把太子扯进来?” 孔颖达瞅了一眼程俊,见他面不改色,有些意外他竟然这么能沉得住气,缓缓说道:“太子是储君,若论才学,在弘文馆中,他当属第一。” “如果他不参加,你们弘文馆败了,怕是会拿这个当借口,所以,太子应该参加。” 欧阳询若有所思几秒,觉得太子加入进来,确实能增加胜算,说道:“这件事,需要请示太子。” 孔颖达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欧阳询没再说什么, 大步走在最前方,领着众人朝着弘文馆的教场走去。 程俊跟在孔颖达身后,小声说道:“孔祭酒,你把太子扯进来干什么?” 孔颖达回头瞅了他一眼,说道:“老夫怕你等会胡来。” 他现在请太子入局,总好过程俊请太子入局。 程俊摇头道:“我是老实人,不会胡来。” 孔颖达不置可否的呵笑了一声,回头望向跟在五名博士身后的五十名国子监学生,声音洪亮道: “想必你们当中,有人还不清楚现状,此次我们来弘文馆,名为学术交流,实际是在争个高低,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为国子监争一口气。” 程俊补充道:“如果咱们今天输给了弘文馆,以后出门可就抬不起头来了。” 五十名监内生员闻言心中一紧,属实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此的剑拔弩张。 “学生明白。” 众人纷纷点头说道。 很快,众人被欧阳询带到了一处空旷的场地。 除了没有橡胶跑道和绿荫足球框,和现代学校的操场没什么区别啊......程俊看着空旷四周,心里想着。 很快,弘文馆的学生都来了。 程俊仔细数了数,发现一共来了五十人。 也就是说,太子没来......程俊挑了挑眉,小东西,钻王八壳里不出来了? 孔颖达也是有些意外,太子竟然不入局,望向不远处的褚亮和欧阳询,问道: “太子不来参加吗?” 褚亮淡淡道:“太子忙于读书,没空。” 孔颖达抚着胡须,微微颔首,毕竟涉及太子,他也不好说什么,指了指学生们,问道: “你们打算让他们比试什么?” 欧阳询扫视了一眼两方学子,说道: “今日就比君子六艺。” 君子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礼,即礼节。 乐,即音乐。 射,即射箭。 御,即驾车。 书,即书法。 数,即数学。 褚亮先看了一眼孔颖达,然后对着两方学子说道: “老夫常说,想要成为一个君子,不仅要有学问,还要有德!” “那么,如何才算是有学问,有德的君子?首先要掌握进退之礼,常奏之乐,射箭驾车,书写数算。” “故而今日之比,比君子六艺!” 欧阳询望向孔颖达,问道:“孔祭酒,你有什么问题吗?” 孔颖达问道:“先比什么?” 欧阳询道:“射、御、书、礼、乐,都需要准备器具,就先比数算吧。” 程俊忽然问道:“数算,是不是越快越好?” 欧阳询点头说道:“当然。” 程俊正色说道:“那我算的最快。” 欧阳询皱了皱白眉,觉得他是在说大话,怫然不悦道:“还没出题,你就觉得你算的最快?” “对,我算的最快。” 程俊点头道。 欧阳询盯着他问道:“若是如此,老夫先考考你,二百五十一万八千六百二十一,积十二,结果是多少?” 唐代对四则运算的称呼,并不称作加、减、乘、除,而是称作足、损、积、商。 足为加,损为减,积为乘法,商为除法。 所以积十二,也就是乘以十二。 程俊毫不犹豫说道:“八千六百万零三十六。” 算的这么快? 五名国子监博士一脸吃惊,孔颖达也是讶然望着他。 欧阳询也被他震撼到了,此子竟然脱口而出,难道他是个天才? 他心中算了算,眉头一皱,说道:“不对啊,你这结果不对。” 程俊肃然道:“你就说我算的快不快吧?” “……” 国子监教场中,霎时一静。 欧阳询率先回过神,怒然道:“你扯犊子呢,要按照你这样,谁都快。” 程俊果断道:“不可能,还是我最快。” 欧阳询道:“好,老夫再出一个题,一千二百……” 不等他说完,程俊直接道:“结果是一!” 欧阳询瞪着他道:“老夫都还没有说完,你就迸出结果,这结果能对吗?” “对不对的不打紧,重要是算得快!” 程俊肃然道:“没人比我算的快。” 欧阳询呼吸都有些不畅,转头瞪了一眼孔颖达,把程俊带来弘文馆,是专门让他来气人的吧?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如果不以结果正确与否来判定算的快慢,我觉得我比你算的更快。” 唰的一下,所有人闻声望去。 说话的是一个高瘦少年,站在弘文馆学子当中,看到众人投来目光,立即昂起下巴,一脸傲然。 程俊打量了对方几眼,然后走到他的身边,笑容温和而善良说道: “那咱们比一比?” “可以!” 高瘦少年哼了一声道。 程俊看向欧阳询,说道:“欧阳学士,你出题吧。” 欧阳询先看了一眼高瘦少年,知道他是为自己出头,心中一暖,然后说道: “你们听好了,五千三百三十五……” 不等他说完,高瘦少年提前张开了嘴。 这时,一只宽大手掌忽然如同一张大网,飞速袭向他的脸庞。 啪! 程俊手掌死死的捂住高瘦少年的嘴,同时高声道: “结果是一!” ………… 第二更。 第185章 兵家,讲究的就是出奇制胜 弘文馆教场,风萧萧,尘土飞扬,人声俱寂。 不仅是弘文馆两名学士,国子监的祭酒和五名博士,以及两方学子们,目光呆滞的看着程俊。 欧阳询回过神,怒然道:“程俊,你休要胡闹!有你这样的吗?” 程俊肃然说道:“欧阳学士,是你说的有问题,应该不只快,还要准。” 欧阳询呵斥道:“数算要准这种事,还需要事先说吗?” 程俊反呛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可不可以不准。” 这是来气人的啊.....欧阳询气的手抖开始抖了,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盯视着他道: “你听好了,数算,不仅要快,还要准。” 程俊笑道:“你这样一说,我就懂了。” 欧阳询冷哼了一声,见他还用手捂着高瘦少年的嘴。 此时高瘦少年脸色青紫,眼白都出来了,欧阳询脸色一变,道: “你还不赶紧松手?” 再不松手,他就该被憋晕了。 程俊立即松开了手。 高瘦少年喘着气,脸色恢复正常,激动的道:“你捂我的嘴干什么?” 程俊转头看着他,说道:“我是让你有口难言。” 有口难言是这个意思吗......众人心里默默想着。 高瘦少年脸色涨红道:“答题就答题,你怎么能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这样不公平!” 程俊呵笑道:“你错了,这很公平,我能捂你的嘴,你也能可以捂我的嘴。” 高瘦少年想到自己这样落败,不服气说道:“以你的身材,想捂我的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我要捂你的嘴,怕是比登天还难,这就是我说的不公平!” 程俊眉头一皱,“你想要的不是一般的公平,而是极致的公平,这世间有极致的公平吗?” “在这世上,有人四肢健全,有人天生残疾,有人长命百岁,有人早夭而死。” “有的人妙笔生花,有的人大字不识,有人过目不忘,有人连昨天的事都记不住。” “也有人天生富贵,有人一出生就是牛马。” 程俊摇头道:“按照你说的公平,那天底下就没有公平的事。” “而我说的公平,是大道至简的公平。” 程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说道:“我身为国公之子,陛下亲选的御史,和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学子,站在一个地方,答着同一道题,这难道不是公平吗?” 高瘦少年语气一噎,但仍旧不甘心,望着欧阳询道: “欧阳博士,刚才不算,我想重来!” 不等欧阳询开口,程俊抱着双肩瞅着他,道:“你觉得重来,会改变结果?” “刚才我是让你沉默,再来一次,你该倒头就睡,你是不是困了,想我帮你一把?” 倒头就睡...... 高瘦少年浑身一震,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欧阳询听得气笑了,“程俊,你能把捂嘴这件事,说的这么有理有据的,老夫也是佩服。” “但是,你捂嘴这件事,本质就是不对!” 程俊转头望向他,困惑道: “我为什么不能捂他的嘴?两方算数,就如同两军交战用兵,兵者,诡道也,讲究出奇制胜。” “我出奇且制胜,我有什么错?” 果然是兵家子弟啊......国子监博士们目放异色望着理直气壮的程俊,心里默默想着。 欧阳询瞪着他道:“你还用上兵法了?” 程俊放下双手,肃然说道:“家父程咬金,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用了大半辈子的兵法,我一直以武官之子自居,身为武官之子,我不讲兵法讲什么?” 褚亮忽然道:“君子六艺,乃是儒家之六艺,你参杂兵家想法进来,就是乱道!” 程俊转头看向他,说道:“什么叫乱道,天下就儒家一道是吗?兵家的不算,还是法家的不算?敢说这种话,你也不怕大半夜的百家诸子找你算账?” “还有,褚学士,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虽然出自兵家,但我不仅学兵道,也学儒学。” “我志在集两家之长,成为一位儒将,怎么能叫乱道,你该夸我给你们儒家长脸了才对。”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 褚亮差点没忍住蹦出脏字,碍于身份,他最终将脏话咽了回去,看向孔颖达,问道: “孔祭酒,你当真要让程俊全权代表国子监?” 孔颖达点头道:“没错。” 褚亮冷哼道:“老夫现在才算是看出来,程俊出自兵家,他代表国子监,国子监的生员,还能算是儒家子弟吗?” 欧阳询补充道:“弘文馆是儒学正统,国子监和弘文馆的学术交流,本质上,是兵家和儒家之争,你清楚吗?” “我很清楚这一点。” 听到孔颖达的应声,欧阳询忍不住了,呵斥道:“孔颖达, 你忘记你也是一位儒士?” 孔颖达淡淡道:“我从未忘却。” 欧阳询眉头拧在了一起,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孔颖达竟然还坚持己见,忍不住问道: “你为何执意要让兵家和儒家相争?” 孔颖达沉默了几秒,随即长叹了口气,说道: “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 乖,是偏离之意。 两句话连起来的意思,是说当初孔子去世,含义深远的言论就此断绝,他的七十位弟子死后,奥妙的要义出现了分歧。 褚亮、欧阳询顿时明白孔颖达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是在说,孔子去世后,孔子的言传身教和思想精髓逐渐消失,孔子的弟子们死后,后世儒家弟子对于经典要义的理解和解释开始出现分歧,使后世之人对孔子的思想,有了不同的解读和传承。 “自儒学发展至今,有太多的注解,也太多人对圣人微言有了新的认识,原因何在?” 孔颖达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在于儒学包容万象,儒学就是应该让新鲜血液不停地注入进来,从而产生更多的变化,唯有如此,才能促进儒学的发展。” “我极力希望促成这次国子监和弘文馆的学术交流,不是为了国子监,而是为了儒家的未来。” “你们不要忘了,我孔颖达,姓孔。” 孔颖达的声音响彻弘文馆教场。 众人这时才想起孔颖达的另外一层身份。 他是孔子第三十二代孙。 要说儒家正统,他才是正统。 ………… 第一更,马上第二更。 第186章 算筹计数法 孔颖达面带微笑望着二人,问道:“欧阳学士,褚学士,你们还有问题吗?” 二人沉默不语。 孔颖达继续说道:“今日之争,是学术之争,虽然不决生死,但一定要争出一个高下。” 说完,他望向了程俊,又看了看国子监和弘文馆的学生们,说道: “你们不要怕争,争,才是天之道。” “湖静无波,流水则鸣,谷深俱寂,落石则响,木连为林,风吹则簌。” 看着两方学子们陷入思索,孔颖达直言说道: “流水成溪,意在争相入海,落石震谷,来自山石争动,簌簌之音,源于风摧秀木。” “追根究底,是因争而鸣!” 孔颖达掷地有声说道:“争鸣争鸣,不争,何来的鸣!” “儒学也是如此,尔等伏案研究,与闭门造车有什么区别?穷极一生,能让儒学有多大的变化?” “自从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学发展至今,因为周遭环境太过于安逸,天下儒士都快要忘记孟子说的那句话了!” 孔颖达沉声道:“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家国适用于此理,儒家学说,也同样适用此理。”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久则达。” “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道理,更没有一劳永逸的道理。” “所以要变,春秋儒学,适用于春秋,不适用于战国,所以法家兴盛。” “汉初儒学无以济民,所以汉代君主休生养息,黄老之学再起。” 孔颖达语气一顿,接着说道: “到了我大唐,陛下以儒学作为国之根本,奉行以德治国,但在老夫看来,还远远不够,甚至,儒学会因此走向僵化。” 欧阳询皱眉道:“孔祭酒,你危言耸听了。” 孔颖达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原因何在,就在于科举!” 科举......众人纷纷愣了一下。 程俊闻言目放异色的望着孔颖达。 孔颖达道:“朝廷开科取士,皆以五经要义为准绳,这没有错,但长此以往,只尊儒学,以后如何不僵啊?” “所以,我觉得应该争一争!” 孔颖达恳切道: “我们要着眼于未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隅,今日兵家和儒家相互争一争,能让儒家看到更广阔的方向,促其发展,才可使儒学成为万世之基啊。” “说得好!” 程俊拍手鼓掌,听了孔颖达的一番见解,程俊对孔颖达的态度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竟然能看到未来......程俊想到了后世的八股文,身为穿越者,他知道这个历史。 但是孔颖达却仅凭蛛丝马迹,就能预料到未来,这份眼界,不愧是大儒。 欧阳询、褚亮彼此对视了一眼,孔颖达的言语,让他们感到震撼,但是,这并不足以说服他们。 褚亮问道:“凭程俊一人,你觉得能让我等受益匪浅吗?” 孔颖达反问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褚亮冷声道:“老夫问你,分出高下,应当如何?” 孔颖达毫不犹豫道: “如果程俊胜出,我们国子监,聘其为师。” 聘其为师......二人心中一惊,让程俊当上国子监的授课之师,孔颖达真够敢想的,程俊才多大年龄。 但孔颖达确实有这个权力。 欧阳询问道:“他败了又当如何?” “孔祭酒,你要明白,国子监和弘文馆之争,必然会很快传出去,一旦程俊输了,国子监会因为他而名声扫地,你考虑过这个后果吗?” 孔颖达语气毋庸置疑道:“他败了,老夫担责,即刻卸任祭酒之职。” 玩得这么大? 褚亮、欧阳询眼瞳一凝,吃惊的望着他。 孔颖达转头望向程俊,问道: “程俊,你有压力吗?” 程俊疑惑道: “输了是你卸任,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压力?” “……” 一句话,把孔颖达干沉默了。 程俊见他这样,安慰道:“不过,我不会让孔祭酒失望的。” 孔颖达瞅着他,这才脸色一缓。 “那就开始吧。” 欧阳询转头望向两方的学子们,说道: “你们可以准备了。” 弘文馆的五十名学子,以及国子监的五十名学子,纷纷从腰间摘下一个布袋,抖落出里面的东西。 布袋里面,装着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 长度大概在13-14厘米。 弘文馆五十名学子,从布袋里拿出来的小棍,多是兽骨、象牙、金属制成之物。 反观国子监的五十名学子,拿出来的小棍,多是竹子、木头制作而成。 彼此身份贵贱,可见一斑。 当然,国子监也不是没有勋贵子弟,只是这次挑选的人都是成绩优异的佼佼者,那些勋贵子弟,就读书而言,比不上他们,所以没有被选上。 没有被选上的人,其中就包括尉迟宝琳。 程俊看着他们手中的小棍,脑海中浮现出五个字。 算筹计数法。 两方学子手里的小棍,便是算筹。 他们将用小棍,来算出加减乘除的结果。 程俊记得《孙子算经》记载着算筹记数法则的口诀,即为: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夏阳侯算经》则对此作出了补充,即为:满六以上,五在上方,六不积算,五不单张。 南北朝时期的祖冲之,将圆周率π的值精确到了第七位,领先世界约一千年。 他在天文学的成就更加辉煌,测出了木星公转周期为11.858年,用圭影的长短测出了更准确的冬至日。 程俊记得,在现代,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科学家,月亮上的一座环山,被命名为“祖冲之环山”,将小行星1888命名为“祖冲之行星”。 当时祖冲之的计算工具,就是算筹。 可以说,算筹在明代以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时,欧阳询的声音响彻而起: “古人为什么要学‘数’,因为‘数’,涉及到了规、矩、准、绳,孔祭酒曾经说过,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准所以正直,绳所以正曲。” “大禹治水时,左手执‘准绳’,右手拿‘规矩’,望山川之形,定高下之势,此‘数’所由生也。” “测算山高谷深,丈量田亩面积,粟米交换,制定历法,都需要有‘数’作为基础。” “对‘数’没有概念,就做不好官。” “这便是‘数’会成为君子六艺之一的原因。” 欧阳询说完,扫视了两方学子们一眼,淡淡说道: “你们准备好了以后,老夫会给你们出题,数算比试,先比足损积商。” 这时,他发现程俊站在一旁,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不由皱起眉头道: “程俊,你的算筹呢?” ………… 第二更。 第187章 十个古怪的符号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带算筹。” 欧阳询皱眉问道:“没有算筹,你用什么算足损积商?” 说完,他不等程俊回应,转头看向了孔颖达,示意他赶紧解决。 孔颖达转头招了招手,叫来安兴羿,说道: “安博士,你去找没来教场的监内生员,要一副算筹带回来。” “好!” 安兴羿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程俊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安博士不用了,我不需要算筹。” 众人闻言,纷纷吃惊的看着程俊。 褚亮眯起眼眸道:“程俊,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程俊沉吟道:“足损积商而已,我还不至于用算筹得出结果。” “而且......” 程俊抬起手指,指向旁边的五十名国子监学子,认真说道: “不只是我,我国子监的生员,都不会用算筹。” 褚亮、欧阳询闻言一脸愕然,好家伙,他不只是自己破罐子破摔,还要让国子间的所有学子,跟着他一起破罐子破摔。 “孔祭酒,这就是你选的人啊。” 欧阳询望着脸色沉下去的孔颖达,戏谑说道:“程俊这是巴不得你卸任祭酒之职,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孔颖达心中有些焦躁不安。 他这次促成国子监和弘文馆学术交流,目的是要让程俊用兵家思想,和儒家思想相互碰撞,以此取长补短,查漏补缺。 可是程俊却在这时掉链子,而且还如此理直气壮,如何让他放心得下。 孔颖达凑到程俊身边,小声说道: “程俊,你来国子监以后,老夫对你是事事让着,处处说尽好话,你怎么反过来对老夫恩将仇报?” 程俊解释道:“孔祭酒,我刚才说了,足损积商而已,不至于算筹。” “不用算筹,你用什么,用嘴吗?” 孔颖达瞪着他,根本不信他的话,伸手指向国子监的五十名生员,说道: “就算你可以,他们怎么办?难道他们也能不用算筹吗?” 程俊道:“我说他们可以不用,那就可以不用,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看好就是。” 说完,程俊再投给孔颖达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望向了欧阳询和褚亮,朗声道: “褚学士,欧阳学士,你们可以出题了。” 欧阳询沉吟说道: “好吧,老夫即刻出题,你们听好。” “老夫出四道题,第一题,足算。” 足算,就是加法。 “十三万五千二百三十四,与六千五百八十三,足为多少?” 欧阳询说完之后,众人纷纷蹲在地上,摆好算筹,准备计数。 程俊忽然说道: “欧阳学士,你出的第一题未免也太简单了,这才几个数字,你难道不能多一点吗?” 欧阳询问道:“你想要多少?” 程俊道:“越多越好。” 欧阳询想了想,问道:“来千万数以上的如何?” “那最好不过。” 欧阳询闻言,便立即改了题目。 “老夫重新出题,你们听好:三千五百八十二万五千三百六十一,与五千六百五十四万七千三百三十六,足多少。” 弘文馆的学子们闻言,顿时犯了难,他们手里的算筹不够用啊。 算筹计数法,摆出一到九的数字,需要很多算筹小棍。 算的数字越大,所需要的算筹数量便越大。 他们手里的小棍,只有一束,也就是二百七十枚左右,根本不足以支撑计算这么庞大的数字。 算筹计数法有一个弊端,就是必须借助算筹小棍,不能在地上写写画画。 因为在计数的过程中,它需要移动小棍,来改变数字,得出结果。 不仅是弘文馆的学生犯了难,国子监的学生们也面露难色。 和弘文馆的学生一样,监内生员们手里的算筹也不够多。 就在此时,程俊走了过来,看着他们手里还握着算筹,说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咱们计数不需要算筹吗,把算筹全部放下。” “程御史。” 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站了出来。 对于程俊,监内生员们不敢直呼其名,因为程俊和他们不一样,他有官职在身,所以称呼他的官职。 瘦削少年苦笑着道:“程御史,没有算筹,我们根本就应付不来啊。” “你们不用担心。” 程俊一笑,“我会教你们另外一种计数法,你们过来。” 另外一种计数法......众人一脸好奇的走了过去。 “借你的一根算筹一用。” 程俊看向那名瘦削少年,招了招手,从他手中接过一根算筹,然后蹲在地上,在地面上写了起来。 众人凑过去看了看,发现程俊在地面上分别写下十个古怪的符号。 直到程俊在每个符号底下,写出了汉字,众人才发现那些古怪符号,对应的竟然是零到十。 瘦削少年好奇问道:“程御史,这叫什么?” “这个叫做......” 程俊正打算说阿拉伯数字,忽然想起来不对。 阿拉伯数字,最初是由古印度人发明的。 后来阿拉伯人抓到一个印度北部的数学家,带回到了阿拉伯的巴格达,强迫那名数学家给当地人传授新的数学符号和体系,以及印度式的计算方法,然后将这种数学符号传向欧洲。 这才有了后世人们称为的“阿拉伯数字”。 程俊记得,当时是771年。 现在是629年......这个数字还没有被冠名。 程俊心头一动,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普及阿拉伯数字,那么这个数字符号,就不该再被冠以阿拉伯之名,而是大唐数字! “这个是我查阅关于西域外的古籍,然后加以优化,进行了完善,得出的数字。” 程俊解释了几句,然后指着地面说道: “你们看好了。” 他拿着从瘦削少年要来的算筹小棍,在地上书写,很快得出了结果。 程俊抬头对着欧阳询说道: “欧阳学士,我算出结果了。” 这么快......欧阳询眉头讶然,将信将疑问道:“足的结果是多少?” “九千二百三十七万两千六百九十七。” 当程俊将结果说出来,众人心中一惊,纷纷看向了欧阳询。 欧阳询神色凝重了起来。 ………… 第一更。 第188章 看好我是怎么赢的,只教一次! 欧阳询以前算过这道题,因为用了很多算筹,所以印象很是深刻,听到程俊给出的结果,他当即沉声说道: “结果正确。” 众人顿时大感震撼,他才用了多久,竟然就算出了结果。 要知道,用算筹计算这么大数量的数字,需要至少一刻钟。 因为算筹需要将木棍一点点摆好,这样很费时间。 而且不能在地上直接书写,但是程俊刚才的计数法却不一样,他竟然能直接在地上书写出来。 在场众人都看得出来,程俊掌握的计数法,比算筹计数法要高明的多。 欧阳询走到程俊身边,看到地面上的古怪符号,问道:“这是什么?” 程俊说道:“这叫做数字符号。” 数字符号......众人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 欧阳询看向写画在地面上的十个数字符号,又看了看程俊的计数法,顿时大感兴趣,又有些好奇,问道:“这种计数法,你是怎么掌握的?” 程俊敷衍道:“看书看的。” 欧阳询眉头一皱,说道:“老夫也算是博览群书,但也没有在书中看到过这等计数法。” 程俊困惑道:“那你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博览群书?” 欧阳询听的额头青筋鼓胀起来。 这小子,说话真的能把人气死。 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程俊说的话。 欧阳询招了招手,将褚亮叫了过来,和他一起蹲在地上,研究起来地面上的十个数字符号。 对于程俊写在地面上的计数法,二人看完,一点就通,很快举一反三,重新列了一个数字,仔细算了下来,结果竟然都是对的。 “好厉害的计数法。” 褚亮咂舌道,“竟然真的可以不依仗算筹,就能计算出结果。” “这等计数法,不仅省事,而且简单,一刻钟时间就能让人学会。” 欧阳询低头继续写画着数字符号,在他的研究下,很快知道如何得出减法的结果,但乘法和除法却怎么也求不出来,便抬头望向程俊,问道: “程俊,积、商怎么算?” 程俊瞅着他,反问道: “欧阳学士,褚学士,君子六艺之中的数,算不算是我们国子监赢了?” 欧阳询、褚亮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欧阳询说道: “数算比试,国子监胜。” 程俊掌握的计数法,得出的结果速度不仅快,而且极为准确。 弘文馆学生们掌握的是算筹计数法,速度远远逊色于程俊掌握的计数法。 所以数的比试,是程俊赢了。 站在一旁的五名国子监博士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孔颖达也是如释重负,面露笑容。 欧阳询催促道:“该你了,把积、商这两种计数法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程俊笑了笑,然后在地面上用木棍开始划拉起来。 很快,他将乘法和除法的公式罗列出来。 欧阳询、褚亮,以及孔颖达和国子监的五名博士,围在一起,仔细研究起来。 许久,安兴羿惊叹道: “厉害,太厉害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简洁的计数法。” 褚亮望了他一眼,沉声道:“真正厉害的不是计数法,而是这十个数字符号。” 有了这十个数字符号,计数法一目了然,清晰可辨。 褚亮抬头目光复杂的望向程俊,说道:“如果这种计数法,能够在我大唐推行下去,必然造福于我大唐。” “程俊,你这次真是立了天功了。” 欧阳询也不由多看了程俊几眼,说道:“你出自兵家,竟然懂如此计数法,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程俊呵笑道:“行兵打仗,兵家最讲究的是效率,战场上瞬息万变,效率不高,如何能赢在战场上?兵家掌握这样的计数法,理所当然。” 欧阳询闻言嗤之以鼻的道:“你说的不对,兵家之中,掌握这个计数法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老夫断定其他人根本不懂!” 这时,他看到弘文馆的人驾着两辆马车朝着这边驰来,说道: “下一场,比君子六艺之一,御。” “御,也就是驾驭马车的技术,一般来说,驾驭技术,有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这五种。” “但御的这些内容,太过于古老,我们弘文馆比的君子六艺中的御,比的是谁驾车驾的更快。” 欧阳询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补充说道:“而且要稳。” 他之所以做出补充,是担心如果只说快,程俊可能等会驾车时,把马车的马和车分开,骑着马跑。 没了车的束缚,马跑的能不快吗? 别人做不出来,这种事程俊肯定干得出来。 以防万一,欧阳询觉得有必要打上这个补丁,然后扫视了两方学子一眼,问道: “第二场御的比试,你们国子监谁先来?” “我先。” 程俊当仁不让的说道。 欧阳询没有说什么,毕竟,程俊代表的是国子监,他有资格出战。 欧阳询看向了弘文馆的学子们,用眼神示意他们谁出来和程俊比试一下。 那名高瘦少年高高举起手臂,大声说道:“我来!“ 众人看向了对方,高瘦少年正是刚才被程俊捂嘴的那位。 高瘦少年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立即昂起下巴。 他决定在驾车比试上,战胜程俊,一雪前耻。 “上车吧。” 欧阳询望着选好的二人,挥了挥手说道。 程俊看着高瘦少年先上了马车,转头对着国子监的学子们说道:“你们看清楚我是怎么战胜他的,我只教你们一次。” 程俊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了马车。 有点复古啊......程俊走到车上,仔细打量着车身。 这辆马车,有些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战车。 程俊发现马车上面,还杵着一杆旗子。 旗子上写着弘文馆三个字。 旗杆的一头插在车右侧的凹槽里,另外一头是矛头,直对天穹。 拿长矛当旗杆,有点意思......程俊伸手握住旗杆,发现旗杆发现竟然可以拔下来。 他若有所思了半晌,然后松开了手掌,将旗杆放回原位,反手握住了缰绳。 欧阳询的声音这时响起道: “你们将围着教场驾车跑上一圈,谁先回到此处者胜,你们可以开始了。” 话音甫落,高瘦少年立即挥动缰绳,大喊道: “驾!” “驾!” 程俊也挥动缰绳,马匹拉动着车,冲向前方。 弘文馆教场上,国子监的孔颖达、五名博士,和欧阳询、褚亮,以及两方数十名学子们,屏息凝神望着驾车的二人。 此刻,程俊和高瘦少年站在马车上,手握缰绳,并排而跑,分不出前后。 程俊驾着马车,转头看了一眼高瘦少年,发现高瘦少年这时正对他投来挑衅的目光,显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由笑了笑。 然后,他拔出了旗杆,用矛头指着对方,脸色严肃说道: “你给我停下来,再不停下来,我用长矛扎你!” ………… 第二更。 第189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高瘦少年手握缰绳,驾着马车,本来胜券在握,这时听到程俊的话,看着他手中的长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惶恐的看着程俊。 他相信程俊敢将这话说出口,肯定就能干得出来。 “我倒数三二一,再不停下,你今天就死定了。” 程俊紧握着手中长矛,沉声道: “三!” 程俊刚一倒数,高瘦少年连忙勒了一下缰绳。 “嘶律律——” 拉车的马匹前蹄腾空,发出嘶鸣,马车硬生生停了下来。 程俊满意一笑,一手握着长矛,一手握着缰绳,喝道:“驾!” 他一马当先,冲向了终点。 弘文馆教场,微风吹着众人的双鬓。 众人呆呆地看着程俊驾车驶过终点,走下马车,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弘文馆的那人会停下来了...... 当对方迟迟的赶回来以后,众人望着灰头土脸的高瘦少年。 欧阳询忍不住大喝道: “萧钺,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来,你明明能赢!” 名叫萧钺的高瘦少年嘴唇颤抖说道: “程俊刚才说,如果我不停下来,他就用长矛扎我。” 教场之中,霎时一静。 所有人刷的一下转头目光古怪的望向程俊。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 “我刚才确实这样说了。” “你还敢承认?” 欧阳询脸都快气歪了,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 “你安敢如此?” 程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问道: “我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你这样的吗?” 欧阳询越听越怒,“这是比试驾车,你当行军打仗呢?” 程俊正色道:“两方比试驾车,就如同两军交战。” “交战的目的,是为了攻克对方,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攻他的心,有什么不对?” 欧阳询气笑道:“那他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真就敢扎?” 程俊疑惑道:“欧阳学士,你也没有规定不能扎啊。” 欧阳询反问道:“老夫规定能扎了吗?” 程俊道:“法无禁止即可为。” 为你爹的头......欧阳询差点骂出来。 这小子的逻辑是真清晰啊。 欧阳询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咬牙切齿道: “程俊,你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啊。” “君子六艺,礼为先,你如此做法,你觉得有礼吗?” 程俊皱眉道:“兵者,诡道也,按理来说,我应该直接扎他,可是我没有,相反,我在扎他之前告诉了他,我还没有礼吗?” 欧阳询怒然,“这是礼吗?” 程俊严肃说道:“这就是我兵家的礼!” 欧阳询气的手抖开始颤抖了,声音激动道: “你给老夫住口!老夫告诉你,驾车绝对不能用长矛扎人,咱们是分高下,不是决生死!” “刚才的不算,重来!” “还是你上!” 欧阳询看向高瘦少年说道。 萧钺沉默几秒,说道:“欧阳学士,要不换个人吧,我觉得我可能不太行。” 欧阳询见他畏惧了,瞪着他道: “你怕他干什么?” “你忘了你是谁,你爹是谁?都是国公之子,你怕他做什么?” 还挺有来历......程俊望向高瘦少年,这时安兴羿凑了过来,小声道: “萧钺是萧家二郎,他的父亲,是宋国公萧瑀,萧瑀现在是太子少傅,不再参议朝政,这是他被陛下第三次罢相了。” 程俊转头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意思是我可以不用顾忌他爹,可以把他往死里整?” 安兴羿闻言脸色一变,“你别瞎揣测,我的意思是,他爹能被三次罢相,也能三次复相,你别惹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 程俊恍然,“懂了。” 真的懂了吗......安兴羿狐疑的看着他。 而此时,萧钺听到欧阳询提及他的父亲,精神瞬间抖擞,目泛红光说道: “欧阳学士,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欧阳询这才欣慰道:“去吧,程俊现在不得再用长矛,你用不着再怕他!” 说完,欧阳询目送他走向马车,然后看向了程俊,声色俱厉说道: “程俊,老夫再告诉你一遍,不许用长矛,知道了吗?” 程俊点头说道:“你规定的我就认,毕竟谁让咱们在弘文馆比试呢。” “放在国子监也不行!” 孔颖达提醒说道。 程俊转头看向孔颖达,有些无语,说道:“你搁这提醒我干什么?” 孔颖达瞪他道:“不提醒你,我怕你以后真的干出来这种事!” “我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 程俊没好气的说了一声,然后走向马车,再次站了上去。 “开始!” 欧阳询的声音响起。 萧钺又一次冲着程俊投去了挑衅的目光,然后在欧阳询的一声令下,挥动缰绳,驾车狂奔。 程俊也驾着马车,和他并排而跑。 萧钺望着近在咫尺的程俊,这次信心十足,大声道:“程俊,这次你没了长矛,我看你能奈我何!” 程俊一笑,说道: “你以为没有长矛,我就没招了?” 说完,程俊弯腰脱下长靴,握在手中。 随即,他抡圆筋脉贲张的手臂,重重的朝着对方的马匹脸上砸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萧钺那边,正中拉车的马匹脸上。 众所周知,马的胆子很小,被长靴砸中后,那匹马顿时受惊,慌张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回来,回来!” 萧钺焦急的不停拉着缰绳,然而拉车的马吃了一靴子,吃痛不已,受到了惊吓,横冲乱撞着,根本停不下来。 当马车停下来时,萧钺发现程俊已经经过了终点。 “程俊,老夫跟你拼了!” 欧阳询撸起袖子,拄着手杖,气急败坏的冲着程俊走去。 程俊正要走下马车,看到欧阳询骂骂咧咧拄着拐杖走来,沉吟两秒,又站到了马车上。 在欧阳询即将走到自己面前时,程俊轻轻挥了一下缰绳。 马车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拉开和欧阳询的距离。 “你还敢躲?!” 欧阳询眼睛睁大,哪里看不出程俊是故意的,勃然大怒的抡起手杖,当做长枪,狠狠地投掷向了程俊。 给你脸了......程俊眉头一挑,看着飞来的手杖,抬起手掌轻松接住,然后双手握住手杖的两头,提起膝盖,往膝盖上一撞。 啪! 欧阳询的手杖,瞬间断成两截。 ………… 第一更。 第190章 满分的理解 “老夫的手杖!” 欧阳询看的睚眦欲裂,那可是跟了他十几年的手杖,没想到今天折在了程俊手里。 “你敢掰折老夫的手杖!” 欧阳询语气激动道:“你好大的胆子!” 程俊凝视着他,说道:“欧阳学士,你可知道晋文公重耳?” 不等欧阳询回应,程俊接着说道: “晋文公重耳当年流亡在外,到了楚国,楚国以国君之礼待他,为此,晋文公许下退避三舍的诺言。” “欧阳学士满腹经纶,又是我的长辈,所以我敬你,对你退避三舍,不与你发生冲突。” “但是,我的忍耐和重耳一样,也是有限度的。” 程俊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上面的两截手杖,肃然说道:“你再得寸进尺,我折的就不是你的手杖了!” 欧阳询瞪他道:“你还想把老夫掰折吗?” “当然不是。” 程俊摇头,然后指着自己,正色说道: “你别忘了,我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你对我大打出手,就是殴打朝廷命官,你说我会不会参你一本?” “欧阳学士,我折你手杖,也是为了让你冷静一下,你别弄到最后,让自己晚节不保了。” “……” 一番话,让欧阳询冷静了下来。 他这时才想起来,对待程俊,不能像是对待弘文馆的学子一样。 程俊他不是一般的人。 他还是御史! 御史,是能参人的! 真要打了他,那就是往枪口上撞。 程俊看他沉默不语,显然是冷静了下来,方才走下马车,将两截手杖递给他,说道: “手杖还给你。” 欧阳询看着断成两截的手杖,刚冷静下来的心,瞬间激动起来,“断成两截,你让老夫怎么用?” 程俊瞅着他,“你这把年纪,肯定有孙子。” 欧阳询挑眉问道:“有,你让老夫带回去给他当玩具?” “不是。” 程俊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孙子要是调皮捣蛋,你可以用这半截抽他,我算过了,抽孩子这长短刚好。” 老夫现在就想抽你...... 欧阳询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转身走向了孔颖达,瞪着他道: “你看看你选的人,这是来学术交流的,还是来气人的?” 孔颖达抚着胡须,笑吟吟说道:“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咱们学会了,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吗?” “你少在这里替他圆!” 欧阳询没好气道: “我告诉你,程俊是第一个比试的,在他后面,还有弘文馆、国子监各四十九人出来比试,别以为程俊赢了,就代表你们国子监赢了。” 说完,他望向了弘文馆和国子监的学子们,大喝道:“你们都准备一下!” “告诉你们,等会不许用长矛,也不许用靴子,违者,判负!” “诺!” 弘文馆、国子监的学子们连忙行礼应诺。 随即,弘文馆的学子们开始着手准备即将到来的君子六艺之一,御的比试。 国子监的学子们,则纷纷望向了走过来的程俊。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他们面前,笑吟吟问道: “我刚才给你们的示范,你们学会了吗?”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 有位少年小声道:“程御史,欧阳学士说了,不能用长矛,也不能用靴子......” 程俊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能这样理解欧阳学士的话。” “你们应该这样理解,欧阳学士的意思是,除了不能用长矛和靴子以外,别的东西都可以用。” 安兴羿好奇的凑过来聆听,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立即掉头离开,唯恐慢了,等会溅血溅到他的身上。 而此时,程俊的一番话,让国子监的学子们豁然开朗。 “我等明白了!” 众人异口同声道。 程俊一笑,叮嘱说道:“记住了,你们代表的是国子监,谁要是输了,孔祭酒饶得了你们,我可饶不了。” 众人闻言浑身一震,纷纷表示道: “程御史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不丢国子监的脸面!” “我们一定赢。” 听着他们的保证,程俊满意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可以下去准备了。” “诺!” 国子监学子们纷纷行礼应诺,转身离开,前去做足准备。 程俊望着两辆马车,想了想,转头望向欧阳询说道: “欧阳学士,两个人两个人的比,太浪费时间了,多弄来一些马车啊。” 此时,欧阳询正在对着褚亮吐槽,听到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叫来一名弘文馆属吏,说道:“多弄一些马车来。” “诺!” 那名弘文馆属吏立即前去安排。 很快,又有八辆马车被人拉着来到了教场,和另外五辆马车,并成一排。 程俊看在眼里,也不得不承认,弘文馆的教场是真的大。 比现代大学里的跑道宽敞多了。 马车准备妥当,双方学子各走出五人,站在了马车上。 “可以开始了!” 伴随着欧阳询的一声令下。 十辆马车,齐头并进。 没有程俊这小子捣乱,这次驾车比试,弘文馆肯定赢了......欧阳询心里想着。 毕竟,弘文馆和国子监不一样。 弘文馆的学子只有五十人,每个学子都属于精益求精的类型。 再加上弘文馆的授课之师,无论是名望还是学识,都远不是国子监博士能够比拟的。 这也是包括欧阳询在内的弘文馆学士们,看不上国子监的原因。 “信本兄,你快看!” 这时,褚亮忽然指着远处,对着欧阳询说道。 欧阳询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便看到驾着马车的国子监五名学子,齐刷刷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仔细一看,他们掏出的竟然是拳头大的石头。 下一秒,欧阳询便看到国子监的五名学子,同时扬起手臂,用石头砸向弘文馆五名学子驾车的马。 啪! 嘶律律—— 弘文馆学子们驾驶的马车,瞬间乱作一团,各奔东西。 国子监的五名学子,轻松的驾着马车,越过了终点。 大胜! 程俊望着满脸喜悦归来的五名国子监学子,也露出了笑容。 “信本兄,你怎么了信本兄?醒醒啊!” 这时,不远处响起褚亮焦急的声音。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欧阳询躺在褚亮的怀里,双眼紧闭,四肢瘫软,怎么叫也叫不醒,不由神色一怔。 竟然晕了...... ………… 第二更。 第191章 外儒内兵 看到欧阳询被气晕过去,孔颖达等人脸色一变,纷纷围了上去。 孔颖达试了试欧阳询的鼻息,松了口气,只是晕厥,不是太严重,转头说道: “来几个人,将欧阳学士送去太医署。” “诺!” 五名国子监的博士立即找来一块门板,将欧阳询放在门板上,朝着太医署方向而去。 褚亮看在眼里,脸色一缓,但仍旧神情不悦,瞪视着孔颖达说道: “孔祭酒,你们真是来砸我弘文馆的?” 孔颖达解释道:“不是砸馆,是交流。” 褚亮怒声道:“欧阳学士都被你们气晕了,有你们这么交流的吗!” 孔颖达讪讪一笑,心中也是无奈,转身走到程俊面前,叹息道: “程俊,你够厉害的啊,把欧阳询都气晕了,这是第几个因为你进太医署的人了?” 程俊纠正道:“不关我的事啊,这是欧阳学士气性大,咱们国子监学子,拿石头砸的又不是他,他晕什么。” 孔颖达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不按照他定的规矩来比。” 程俊眉头一皱,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说道: “这种马车,在春秋战国,就是战车,战车之比,难道只比谁快谁慢?” “这是用来上阵杀敌用的东西,就应该按照沙场上的规矩,咱们国子监的人,刚才用石头砸得是他们的马,没砸他们的人,已经是礼数到了。” 程俊道:“当然,他们这样做也是有些瑕疵,要换做是我,我会让其他四个人,把路堵死,让他们无法通行。” 孔颖达睁大眼睛道:“你怎么这么多盘外招啊?” 程俊反问道:“如果只比快慢,国子监的人能赢吗?” 说着,程俊望向了国子监的学子们,问道:“咱们国子监的人,有几个真正驾驶过这种马车?” 孔颖达闻言语气一噎,这倒是,此次来到弘文馆教场的五十个监内生员,几乎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马车。 程俊继续说道:“咱们得人,驾车动作不娴熟,根本比不过那些弘文馆的人。” “弘文馆出的题,本就是怀有私心,不用奇谋,能赢吗?” 程俊严肃道:“所谓奇谋,就好比两个人比试书法,如果先将对方的笔给弄折了,或者是让他没有书写的纸,那么,就是写的再慢也能赢,比试驾车也是一样的道理。” 孔颖达提醒道:“这不是君子所为!” 程俊沉吟两秒,决定开导开导他,说道: “半渡而击的典故,孔祭酒你知道吗?” 孔颖达道:“老夫当然知道。” 半渡而击的典故,出自宋襄公。 宋襄公,是春秋宋国君主,春秋五霸之一。 当时宋楚两国,于弘水进行交战。 楚军开始渡泓水河,向宋军冲杀过来,公子目夷认为楚国兵多,我军兵少,趁他们渡河之机,赶紧消灭他们。 宋襄公却不同意,认为宋军号称仁义之师,不该趁人之危,在人家渡河时攻打。 随后,楚军过了河,开始在岸边布阵,目夷认为可以进攻了。 宋襄公仍旧不认可,认为应该等楚军列好阵,等到楚军布好军阵,一冲而上,直接大败了宋军。 宋襄公也被楚兵射伤了大腿。 程俊缓缓说道: “弘水之战,宋军吃了败仗,损失惨重,都埋怨宋襄公不听公子目夷的意见,宋襄公却教训众人,说一个有仁德之心的君子,作战时,应该不攻击受了伤的敌人,同时也不该攻打头发花白的老人,也不该靠关塞险阻取胜,即便宋国因此灭亡,他也绝不会去攻打没有布好阵的敌人。” “宋襄公同父异母的兄长子鱼愤然说,‘打仗的目的就是为了取胜,还说什么君子之道,真的按襄公说的做,干脆去当奴隶算了,何必还打仗呢?’” “可见宋襄公在战场上讲仁义,当君子,是取死之道。” “拿自己的国家未来,去博自己的仁义之名,不顾百姓,这算哪门子仁义,算哪门子君子?” 程俊盯着孔颖达,先用典故驳斥他的言语,旋即接着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对于兵家而言,能够出师有名,就是仁义,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才是君子之所为。” “今日我代表国子监,与弘文馆学术交流,明为交流,实为一战。” “既然是战,自然是为了取胜,欲战而不欲胜,那战的意义何在?” 程俊说道:“孔祭酒你觉得我是兵家的人,让我这个兵家的人代表国子监,那么,这五十名监内生员,就是我手底下的兵!我身为主将,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带他们取得胜利。” “国子监不如弘文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无异于领着残兵弱旅,去对付精兵悍将,我不用奇谋,就是输啊,孔祭酒你选我代表国子监,来与弘文馆相争,总不是奔着输而来吧,你也是想看我怎么赢弘文馆的,对不对?” 孔颖达沉默不语,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程俊的路子竟然这么野。 程俊继续道:“而且,我今天这样做,也不是只为了赢而已,我还为了国子监的生员。” 孔颖达心中一惊,“此话怎讲?” 程俊指着北方,说道:“我大唐现在有一大外患,便是北边的突厥,将来与突厥一战,这些学子如果秉着你所谓的仁义,上了沙场,就是宋襄公的下场。” “所以,我要借此交流学术的机会,教会这些学子一个道理。” “一个兵家的道理。” 程俊说道:“那就是,兵者,取胜之道也。” 孔颖达注视着他说道:“程俊,在战场上,确实应该如此,但是,你要分得清楚这不是战场,你用兵家之术于战场之外,是取害之道!” 程俊一笑,“所以,我还要教会这些监内生员,要让他们在战场之外,学会外儒内兵!” “儒家讲仁义,是仁德君子,以礼待人,温文尔雅,济世安民。” “兵家讲究精通谋略,善于治军,信奉以战止战。” “儒家与兵家合在一起,便是外儒内兵,也叫做......” 程俊沉声道:“先礼后兵。” “先礼后兵,在战场之外,总会很实用吧?” 听到先礼后兵这四个字,孔颖达浑身一震,感觉被他说服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问道: “你刚才先礼后兵了吗?” 程俊解释道:“我怎么没有,我先告诉那个萧钺,我要用长矛扎他,这就是礼,他听了,那我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不听,我便会先礼后兵,有什么问题?” 孔颖达驳斥道:“刚才那五个监内生员,拿石头砸弘文馆的人的马的时候,可没提前说。” 程俊双手一摊,说道:“那就说明,他们学习先礼后兵的路,还长着呢。” “……” 孔颖达神色呆滞的看着他,许久,他回过神来,感慨道: “陛下选你当御史,真是选对人了,你是真能说啊。” “不管你说的多么有道理,老夫就问你,这下该怎么收场?” 孔颖达担忧问道。 程俊安慰道:“放心,来之前,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孔颖达眉头一挑,“你做了什么准备?” 程俊道:“我在国子监时,用了一招敲山震虎之计。” 敲山震虎......孔颖达咀嚼着这几个字,随即问道:“你是说,国子监是山,老夫是虎?” “想什么呢,”程俊瞅着他,“你顶多算是虎崽子,我震的是猛虎。” “猛虎......” 孔颖达再次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惊声道: “你指的是陛下?” 反应还挺快......程俊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头望向了弘文馆外的方向。 李世民这会应该已经听说了这里的事。 不出意外,他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 第一更。 第192章 李世民:怎么国子监这么安静啊 崇仁坊东南角,长孙无忌府邸。 堂屋中,李世民坐在主位,饮着茶盏,看着精神气十足的长孙无忌,笑吟吟道: “辅机,最近休养的可好?” “托陛下洪福,臣已经无碍。” 长孙无忌对于李世民前来慰问自己,很是感动,说道:“陛下来臣的府上,臣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皇后是你的妹妹,你是朕的家人,不用说的这么客套。” 李世民笑了笑,放下茶盏,缓缓说道: “朕今日前来,不单单是为了看你,还要有事与你相商。” 长孙无忌立即坐直身子,肃然道:“请陛下示下。” 李世民道:“鸿胪寺那边传来消息,薛延陀毗伽可汗派了他的弟弟统特勒来长安进献贡品,朕赐了宝刀和宝鞭,让他带话回去,若是毗伽可汗统属的部族,犯下大罪的人,可用此刀斩决,小罪的,用鞭抽打以示惩处。” 长孙无忌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眸光闪烁道:“薛延陀部向我大唐称臣,突厥那边,肯定有所动作。” “朕也是这样想。” 李世民微微颔首,说道:“现在突厥内部,分崩离析,颉利众叛亲离,取死之道不远了。” 长孙无忌心中一惊,“陛下决定对突厥用兵了?” “有这个想法。。” 李世民沉声道:“但是,你也知道,朕即位时,与突厥定下盟约,若是出兵,无异于背约,所以需要师出有名,你说,征讨突厥的话,用什么理由的好?” 长孙无忌沉默几秒,说道:“自从陛下和颉利于渭水定下盟约至今,突厥与我大唐在交界处虽有摩擦,但名义上,没有对我大唐用兵,臣以为,可以先问问群臣的意见。” 李世民揉了揉眉角,说道:“看来明天早上,需要来一场廷议。” “陛下圣明。” 长孙无忌点头说道。 “朕得赶着去下一家了。” 李世民起身说道:“你且好好歇着。” 长孙无忌连忙跟着起身,送他到了府外,说道:“陛下慢走。” 李世民挥了挥手,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两名侍卫,以及贴身太监张阿难,朝着封德彝的府邸走去。 封德彝的府邸,距离务本坊很近,经过务本坊时,李世民忽然勒了一下缰绳,说道: “等会!先去国子监!朕要看看程俊这小子,有没有在国子监好好读书。” 他调转马头,奔向务本坊。 很快,他来到了国子监外。 国子监看守大门的中年亭长看到李世民来了,神色一惊,连忙走了出来,行礼道: “拜见陛下!” 李世民微微颔首,问道:“程俊今天来国子监了吗?” 中年亭长道:“来了!” 李世民心中大为满意,回头说道:“阿难,随朕去国子监,朕要好好看看这小子有没有用功读书。”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以后,将李世民骑乘的马匹缰绳,和自己的马匹缰绳一同交给了两名皇宫侍卫,然后跟着李世民走入了国子监。 李世民走在最前方,轻车熟路走在国子监中。 身为天子,他来过很多次国子监,名为“视学”。 每一次来,国子监上下都是夹道欢迎。 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 李世民并不意外,毕竟以前来国子监时,都是事先通知好了才过来。 这一次属于忽然而至,国子监上下不知道他过来,没有像以前那样迎接,也是理所当然。 李世民背着双手,一路走走看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皱着眉头说道: “今天的国子监,有些过于安静啊。” 张阿难跟在他的身后,闻言看了看四周,点头说道:“是有些安静,这时候应该有朗朗读书声才对。” “对啊,怎么有种万籁俱寂的感觉。” 李世民嘀咕了一声,大步走向了监厅,却见监厅之中,一个人也没有,不由一怔,纳闷道: “孔颖达他们人呢,授课去了?” 张阿难道:“奴婢去问问。” 李世民摆了摆手,“去吧,顺便问问程俊在哪个堂里读书。” “诺!” 张阿难转身离去,没过多久,他目露古怪之色回来了。 李世民好奇问道:“问清楚了吗,孔颖达在哪?” 张阿难说道:“奴婢问清楚了,孔祭酒去了弘文馆。” 李世民错愕道:“他去弘文馆干什么?其他博士呢?” “也去了弘文馆。” 张阿难说道。 李世民眼瞳一凝,“你别告诉朕,程俊也去了弘文馆吧?” 张阿难佩服道:“陛下猜的真准!” “……” 他还真去了弘文馆......李世民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坏了,太子在弘文馆读书呢!” 程俊去了弘文馆,那肯定是奔着太子去的! 李世民勃然大怒,“朕让程俊在国子监读书,他去弘文馆干什么!” 说着,他望向了张阿难。 张阿难立即道:“奴婢已经问清楚了,今日国子监和弘文馆将举行一次学术交流,孔祭酒带着国子监的所有博士和监生,去了弘文馆。” 李世民瞪大眼睛道:“学术交流?这是什么词?程俊创的吧?” 张阿难再次佩服道:“陛下慧眼。” 李世民皱眉道:“孔颖达吃饱了撑的,搞什么学术交流做什么?” 张阿难道: “奴婢听国子监的人说,孔祭酒打算效仿百家争鸣,想让程俊这个兵家的人,带着国子监的学子们,与弘文馆的学子相争,这叫儒兵之争。” 李世民骂道:“儒兵相争?朕看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简直胡闹!” 别人不清楚程俊的为人,李世民最是清楚,让程俊带队去争,那叫争吗,那叫踢馆! 而且,他很是清楚,程俊去弘文馆,目的就是太子。 不管是学术交流,还是别的,总之现在,程俊的初步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已经去了弘文馆! 李世民问道:“事情发生多久了?” 张阿难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过去这么久,程俊不会已经见到太子了吧......李世民心中一凛,立即动身说道: “快去弘文馆!” 再不赶紧过去,太子怕是要躺在太医署的病榻上了! ………… 第二更。 第193章 君臣的言语交锋 长安城中。 李世民策马狂奔,带着贴身宦官和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城。 门下省,弘文馆外。 李世民骑马而至,远远看到五名博士抬着门板,从馆中走了出来,心中一惊,赶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五名国子监博士看到李世民迎面走来,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陛下,纷纷驻足道道: “臣等拜见陛下!” 因为他们抬着门板,没有办法行礼,李世民见状也没怪罪,神色严肃的走到门板跟前,见上面躺着一个老头,模样甚是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欧阳询,嘶了一口凉气道: “死了?” 安兴羿赶忙道:“没有,欧阳学士只是晕了。” 李世民这才放下心,问道:“被程俊气晕的?” 安兴羿沉默两秒,说道:“应该是......” 李世民皱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 看到安兴羿支支吾吾的模样,李世民顿时明白,其中原委可能比较复杂,指着其中四名博士说道: “安博士你留下,你们四位先抬着欧阳学士去太医署医治。” “诺。” 四名红衣博士赶忙应诺,抬着门板冲向了太医署。 李世民目光望向敞开的弘文馆大门,对着安兴羿问道:“跟朕说说,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安兴羿连忙将弘文馆里比试君子六艺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李世民听明白经过,气的笑了一声,和他猜测的差不多,程俊真是踢馆来了。 李世民不再多说,领着紫袍太监,走入了弘文馆。 此时,程俊刚刚和孔颖达对话完,忽然听到远方响起一道叫声。 “陛下驾到。” 众人回头望去,便看到身穿天子常服的李世民,板着脸朝着这边走来。 “拜见陛下。” 教场上,众人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道。 说曹操曹操到啊......程俊也没想到李世民来的竟然这么快,和众人一起作揖行礼道。 李世民走到孔颖达和褚亮面前,转头望了望站在四周的一百名学子,呵笑道:“今天的弘文馆,真是热闹啊。” 褚亮眼眶一红,道:“陛下,您得为弘文馆做主啊,欧阳学士都被气晕了。” 李世民安慰道:“弘文馆是朕设立的,你们这些学士,也是朕置设的,你们有委屈,朕肯定给你们做主。” 说完,他抬头给张阿难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先让学子们散了吧。” “遵旨。” 张阿难领旨应声,亲自招呼着两方学子们离开。 转眼间,教场一空。 此时的弘文馆教场之上,除了张阿难,就剩下李世民、孔颖达、褚亮以及程俊四人。 李世民目光盯向了程俊,吐字道: “这里的事,朕都听说了,程爱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俊拱手道:“臣不负孔祭酒所托,已经带着国子监赢了两场。” 李世民瞪他道:“你再说?” 不是你叫我说的吗......程俊默默嘀咕了一声,很是识趣的不吭声。 李世民见他不吭声,嘴角抽搐了几下,这小子是什么话叫人生气说什么话,暂时不先问他,看向孔颖达,神色不渝道: “孔爱卿,程俊出的主意,你也敢答应?” 孔颖达沉吟道:“老臣是为了儒学,臣想效仿百家争鸣,促进学术的发展。” 李世民没好气道:“那结果呢?” 孔颖达脸色一肃说道:“程俊提到了外儒内兵,让老臣受益匪浅。” 李世民眼瞳一凝,属实没想到孔颖达竟然会给程俊说话,沉声道: “孔爱卿,程俊将欧阳学士气进了太医署,朕此次前来,你应该看得出朕的用意,朕想惩处程俊,此刻你却说出这种话,无疑是在力保他。” 孔颖达摇头道:“老臣是实话实说,没有私心。” 程俊忽然道:“陛下,欧阳学士晕倒,跟臣没有关系,臣连碰都没碰他一下。” “你气人还需要碰他?张嘴就足够了!” 李世民说完,摆了摆手说道: “即刻起,国子监和弘文馆的这场比试,不用进行下去了。” 孔颖达闻言心中一松,转头目放异色的望向了程俊。 还真被他说准了,陛下一来,此事就能收场。 不过,程俊此次来弘文馆,是冲着太子而来。 现在陛下一到,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再对付太子了...... 正当孔颖达思忖着,耳畔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孔爱卿,你领着国子监的生员,先回去吧。” 陛下想要关门处理此事,这也意味着陛下对程俊的这顿板子,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孔颖达瞬间明白李世民的用意,作揖行礼道: “臣遵旨。” 说罢,孔颖达转身朝着教场外走去。 “陛下,臣告退。” 程俊忽然也跟着行礼说道。 李世民正在思忖怎么处置程俊比较好,既能安抚弘文馆的学士,又能小惩程俊。 这时听到程俊的话,李世民错愕道:“你走什么?” 程俊解释道:“臣也是国子监的人,陛下让孔祭酒带着过国子监的人回去,臣就应该走。” 李世民脸色一板道:“不行!别人可以走,你不能走。” 褚亮还在这里,弘文馆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还有一位学士被送去了太医署,若是不惩处程俊,弘文馆的其他学士定然会入宫讨要说法,就该自己头疼了。 李世民走到程俊面前,盯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程俊,你可知罪?” 程俊满眼无辜,迎上李世民的目光,疑惑道:“臣何罪之有?” 李世民见他装糊涂,冷哼了一声,质问道: “朕让你在国子监好好待着,你为什么来到弘文馆?” 程俊解释道:“孔祭酒带我来的,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孔祭酒。” 李世民眯起眼眸道:“那么,孔爱卿为什么要带你来弘文馆?” 程俊道:“因为国子监想和弘文馆来一场学术交流。” 李世民脸上忽然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他就等着程俊说这句话,立即道: “朕再问你,是谁提出来的学术交流?” 褚亮投给李世民一个敬佩目光,这句话问的好,如果程俊承认,那就说明是他怂恿孔颖达来的国子监,欧阳学士晕过去的事,程俊罪责难逃。 程俊正色道:“陛下,您问的不对,您应该问,拍板进行学术交流的人是谁。” 李世民愣了一下,随即怒然道: “那不就跟你没关系了吗?” ………… 第一更。 第194章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太子! 程俊摊手道:“这件事本身就跟臣没有关系啊。” 李世民哼哼道:“朕已经了解到此事的始末经过,你说破大天,也是你出的主意,就是因为你出的这个主意,才害的欧阳学士进了太医署,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程俊沉吟道:“有人憋尿,我劝他赶紧去撒尿,他听了我的建议,却在撒尿时掉进了粪坑,这能怪建议他去撒尿的人吗?” 看到李世民一脸嫌弃的模样,程俊语气一顿,重新举例道: “就好比我谏言陛下,将一件对百姓好的事定为国策,陛下您同意了,结果施行起来,百姓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过的比以前更差,这能怪谏言陛下的臣子吗?” 李世民听得眉头一皱,仔细思索起来。 程俊继续道:“前者,应当怪撒尿之人自己不小心,后者,应当怪底下那些官吏,都跟臣没有关系。” “国子监和弘文馆之间学术交流,也是如此,这是一件促进彼此学术发展的好事,孔祭酒乃是大儒,他能看不出这件事的好坏吗?他既然能答应,说明这件事确实没有问题,陛下现在却来怪臣,臣何其无辜啊!” 程俊敞开双臂,大呼冤枉着。 李世民挑了挑眉,说道: “你若是无辜,那欧阳学士怎么晕的?” “我当时离得远,不清楚。” 程俊转头望向褚亮,说道:“欧阳学士晕倒时,褚学士离得最近,陛下想要知道欧阳学士怎么晕的,不应该问臣,应该问褚学士。” 李世民转头看向褚亮。 褚亮想了想,说道: “当时国子监的五名学子,和弘文馆的五名学子,互比驾车之术,过程中,国子监的五名学子从怀里掏出了石头,砸向我弘文馆学子拉车的马匹,导致他们驾车乱成一团,国子监的学子趁机冲向终点,欧阳学士看到这一幕,气的晕了过去。” 李世民听完愣了一下,随即面部肌肉抽搐起来,说道: “褚爱卿,你要是这样说,这里面可就真跟程俊一点关系没有了啊!” 褚亮摇头道:“臣不这样认为,臣亲眼看到程俊对着国子监的五名学子说了些什么,臣敢笃定,那五名国子监学子之所以怀藏石头,是受程俊指使!”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望向了程俊,问道: “程爱卿,褚爱卿说的这些,你认不认?” 程俊掷地有声道:“认不了一点!” 李世民早就猜到程俊会这样说,转头望向张阿难,说道: “阿难,去把那五个国子监的学子带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在旁边听得一字不落,知晓要找的人是谁,立即转身离开弘文馆教场。 再次回来时,他的身后跟着五名有些紧张的少年。 这五人,正是刚刚比试驾车的国子监学子。 “拜见陛下。” 五名少年紧张的行礼道。 李世民嗯了一声,目光扫视着他们,问道: “朕有话问你们,你们要实话实说,不得隐瞒,你们在驾车比试时,是不是程俊指使你们用了石头?” 五名少年当中,年纪最大的少年赶忙道: “没有!” 不等李世民开口,褚亮先呵斥道: “老夫看的清清楚楚,在你们驾车比试之前,程俊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那名少年说道:“程御史确实对我们说了一些话,但绝对没有说过,让我们用石头!” 李世民饶有兴味道:“他对你们说了什么?” 那名少年想了想,说道:“程御史对我们说的是上战场的道理。” 程俊投给那名少年一个赞赏眼神,不愧是就读最高学府的学子啊,脑筋转的就是快。 他当时对这五个少年说的是,等会驾车比试时,除了不能使用长矛和靴子,别的东西都可以用。 这个少年显然看出褚亮和李世民是在对付他,觉得原话原说不妥,所以才润色了一下。 褚亮闻言眉头一皱,追问道:“什么叫上战场的道理?” 那名少年坦然道:“程御史告诉我们的,是这次驾车比试和打仗没什么区别,既然是打仗,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赢。” 褚亮问道:“所以你们就用了石头?” 那名少年看出他在挖坑,立即摇头道:“我们用石头,是我们五个人一起想出来的,不是程御史让我们用的。” 褚亮语气一噎,不得不看向了李世民。 看朕也没有用啊.....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先挥手让五名国子监学子离开,随即说道: “褚爱卿,你也听到了,现在情况洞若观火,欧阳爱卿的晕厥,是真的跟程俊没有关系,你让朕为你做主,朕也不能冤枉好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陛下......” 褚亮急了,总不能欧阳询白白晕倒吧。 李世民安慰道:“朕知道,你觉得这件事里面还有猫腻,朕会再派人去查的,到时再给你一个答复,你先回去,别在这待了。” 现在褚亮把招都出完了,程俊却还没有出招,再让褚亮待在这里,李世民真怕褚亮会步欧阳询的后尘。 “阿难,替朕将褚爱卿送到外面去,朕要单独和程俊聊几句。” 张阿难立即走到褚亮面前,声音柔和道:“褚学士,陛下的旨意,您也听到了,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等到陛下和程御史聊完了,您再来面见陛下也不迟啊,毕竟陛下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弘文馆。” 褚亮本想着留下来讨要一个结果再走,听到张阿难的话,觉得有道理,便行礼说道: “老臣告退。” “去吧。” 李世民目送着他被张阿难送走,随即望向程俊,见他默不作声,丝毫没有阻拦褚亮离去,心里有些意外,好奇问道: “程爱卿,褚爱卿刚才说你那么多不是,你怎么不参他一本?” 第195章 陛下,你也不想臣弑君吧 “臣现在不参他。” 程俊认真说道。 现在不参他......李世民咀嚼着这句话,警惕起来道:“你不会想参朕吧?” 满朝言官中,李世民确信没人敢参他,但程俊不一样,他真干得出来。 自从程俊当上御史以来,他参的奏本,已经足够垒成一摞了。 而且他参人的路子很野。 他几乎不明着参,他是拐弯抹角的把人给参了。 其中最让李世民印象深刻的参奏,是程俊让他赴死。 虽然那次程俊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名为参自己,实为想参长孙无忌。 但程俊确确实实参了他一本。 现在,程俊不参褚亮,太子又没有在这里,那就只能参他这个天子了。 看着李世民如临大敌的模样,程俊立即摇头,让他放松警惕道: “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事倒是没少做......李世民暗暗嘀咕了一声,仔细想了想,也自己好像没有被他参的理由。 程俊入国子监读书,那是李纲参的他,这是有理由的,他参太子一本,李世民也同意了,惩处太子在弘文馆读书。 朕的处置公平公正,没有犯错,他确实不敢......李世民心中大定,哼哼了两声,说道: “那就没有别的事了?没别的事,你就回国子监好好读书去吧!” 李世民很清楚,程俊的目的是太子,现在要紧的,是把程俊赶出弘文馆,让他离太子远远的。 想赶我走,不让我找太子的麻烦......程俊看出李世民的意图,果断道: “陛下,臣不能走!” 李世民挑眉道:“不想回国子监?那你说,你想去哪,朕派人送你去!” 程俊摇头道:“臣哪里都不去,臣就想在这里待着!” 李世民眉头拧了起来,看得出程俊是铁了心想要找太子麻烦,但他也是一样,他也是铁了心要保太子。 上一次,程俊参皇后和公主时,他没能保的住二人,使的因为程俊的一本参奏,不得不对她们母女二人降下治罪圣旨。 这次程俊又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程俊得逞。 李世民怫然不悦道: “你给朕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说不出一个让朕满意的理由,朕便立即派人赶你走!” 说完他挥了挥手,霎时,跟着他一同前来的两名皇宫侍卫走了过来,站在了程俊身后。 程俊镇定自若,神色不惧,凝视着李世民,说道: “陛下,臣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臣,而是为了陛下。” 李世民眉头一挑,“跟朕有什么关系?” 程俊解释道: “陛下,您想想,欧阳学士不是晕了吗,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欧阳学士进太医署,是因为臣的缘故。” “弘文馆的其他学士,很快就会知晓此事,他们肯定大为不满,在等着陛下治臣之罪的消息。” “当然了,臣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欧阳学士并非因为臣的缘故,而进的太医署,但说到底,还是跟臣有一些关系。” “陛下若是这么快放臣回去,弘文馆的学士们会觉得陛下偏袒臣,肯定会入宫找您,弘文馆的学士都是大儒,比臣能说会道,到时您耳朵受得了吗?” 李世民瞳孔一缩,他本以为程俊肯定会胡诌一个理由,但没想到,他说的竟然这么有道理,一语切中了要害。 一想到弘文馆的十几位学士,联袂跑到宫里,找他逼逼叨个不停,李世民就感觉头大,盯着程俊说道: “你还真是在替朕考虑。” 程俊认真道:“臣是御史,御史是陛下的耳目,臣当然要为陛下着想,绝对没有私心。” “那你留在这里,等会出去。” 李世民想了想说道,“等会出去时,你配合一下,朕会对弘文馆的学士们说,在这里训斥了你好一会,他们听了,心里能舒坦一些。”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打量着他,见他不是为了太子而留在这里,霎时觉得顺眼多了。 君臣二人,站在宽阔的弘文馆教场,对视无言。 李世民觉得干等时间有些无趣,抚着胡须,看了看四周,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两张长弓,以及两壶箭矢,眼眸一亮。 长弓和箭矢,是欧阳询为了接下来君子六艺中的射箭比试准备的。 可惜驾车比试还没结束,他就气晕过去,导致君子六艺的比试中断。 因为李世民的突然到来,比试的器具都还没有撤走。 李世民走了过去,拎起长弓拉了拉弓弦,顿觉有些手痒,转头看向程俊,说道: “程爱卿,你过来,朕和你比试一下射箭。” 跟你比射箭,我不是找输么...... 李世民是什么人,是马背上的天子,玄武门之变中,他远远的一箭射死李建成,移动的靶子,他都能百分百命中,更别说一动不动的靶子了。 程俊瞅着李世民,看出他是想从自己身上找优越感,果断拒绝道: “臣不敢。” 李世民呵笑道:“你怕输给朕?” 陛下在用激将法......紫袍太监张阿难看出李世民的激将,转头看向程俊。 这对程俊来说,绝对是一个坑。 如果程俊承认了,李世民肯定会拿这件事,讲给百官听,多多少少会让程俊没些面子。 如果程俊不承认,便需要和李世民比试箭法,一旦比试了,以陛下的箭术,肯定碾压程俊,结果还是一样。 陛下这一招妙啊......张阿难猜测出李世民是在敲打程俊,意在让程俊认识到,他总有不如旁人的地方,从而让他做事收敛一些。 程俊也看出这一点,沉吟两秒,决定给李世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望着李世民,说道: “臣不是害怕输给陛下。” 李世民见他上当,步步紧逼道: “那你就来跟朕比一比!” 程俊摇头道:“臣还是那句话,臣不敢。” 李世民挑眉道:“你既然不怕输,又为何说不敢?” 程俊肃然说道: “臣不愿背负弑君之名!” ………… 第一更。 第196章 李世民:坏了,朕成帮凶了! 听到弑君两个字,李世民愣了一下。 张阿难听得神色一变,立即站了出来,大喝道:“程御史,陛下面前,你说这两个字,是大逆不道!” “你别插话!” 李世民对着他挥了挥手,让张阿难退下,随即望着程俊,不解道: “射箭比试而已,怎么还能扯上弑君?你射箭不射靶子,专往朕身上射啊?” 程俊耐心解释道:“陛下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箭法更是天下无双,臣若是正经和您比试箭法,臣能赢吗?臣又不想输,自然只能使用奇谋。”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的奇谋就是射朕?” 程俊正色道:“臣不是用箭射陛下,是射陛下手中的箭矢,这叫缴械!” “臣会用箭矢射坏您手中的长弓,您的长弓断了,臣即便是十箭中一箭,也是臣赢。” 李世民皱眉道:“若是如此,便跟弑君扯不上关系了啊。” 程俊道:“臣箭法不行。” “……” 箭法不行,还射朕手里的箭,怪不得会弑君呢......李世民有些无语,说道:“你是奔着长弓来的,还是奔着人来的?” 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那就看老天怎么安排了。” “所以,臣绝对不能和陛下比试射箭,若是陛下觉得无聊,要不......” 程俊指了指身后的两名皇宫侍卫,说道:“臣和侍卫比一比?” 两名皇宫侍卫闻言,浑身机灵了一下,程俊已经说的很清楚,真要是跟他比试射箭,今天他们二人,铁定是要走不出弘文馆了,纷纷目光哀求的望向了李世民。 “算了,不比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怎么比,有些遗憾的放下手中长弓,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说道: “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 程俊声音这时传来道:“臣以为应该再等等。”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程俊望着空荡荡的教场出入口,说道:“咱们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外面的人就会觉得陛下对臣越是严厉,那些弘文馆的学士,就会越感激陛下。”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颔首说道: “那就再等一刻钟吧。” 一刻钟,是十五分钟。 “陛下圣明。” 程俊拱手钦佩说道。 二人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李世民无所事事,又跑去把玩长弓,让张阿难竖起一个草人靶子,随即弯弓搭箭,眯起眼眸将箭矢对准了草人。 一旁的张阿难这时忽然惊声道:“陛下,太子殿下过来了!” 李世民手中一抖,不由得松开了弓弦,箭矢霎时离弦而出。 咻! 箭矢正中草人的头上。 李世民心里却没有一丁半点的高兴,转头望着张阿难,瞪大眼睛道:“你刚才说谁来了?” 张阿难指着教场出入口,重复道:“太子殿下来了。” 李世民望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十六岁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很是俊俏。 他的模样,和李世民有几分相似,此时正步履如飞,赶来这边。 来人正是李世民的嫡长子,大唐储君。 皇太子,李承乾! 因为李承乾尚未加冠,故而他没有戴冠,而是发中插着双玉簪导,头戴空顶的黑介帻。 少年身穿赭黄袍,腰系九环带,脚踩六合靴,俨然一身皇太子常服。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少年走的更快了几分。 李世民看到太子真的来了,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转头直勾勾盯视着程俊,吐字道: “程俊,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程俊此时正在打量着李承乾,可算是把他等来了,听到李世民的怒声,奇怪道: “陛下,臣就是在拖延时间啊,臣不是说了吗,咱们在这里待得越久,出去时,就越能让弘文馆的学士感激陛下。” “你胡扯!” 李世民见他还在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勃然大怒道: “你拖延时间,不是为了朕,你是在等太子过来!” 程俊皱眉说道:“陛下所言,臣不敢苟同,臣根本不知道太子会过来。” 这小子的话,信不了一点......李世民望着朝这边走来的皇太子,问道: “程爱卿,你说太子为什么会过来?” 程俊沉吟道:“臣以为太子前来,是为了拜见陛下,陛下亲临弘文馆,太子如果不来,便是不孝。” 李世民冷笑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你分明是知道朕一来,太子就会来,你拖延时间,就是在等太子来拜见朕!” 程俊摊开双手大呼冤枉道:“陛下,您要这样说,臣可就太冤了!” “你冤是吧?朕让你不冤!” 李世民转头对着张阿难说道:“阿难,你去告诉太子,让他立即走,朕不要见他!”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向皇太子,然而刚迈出脚步,身后便响起程俊的声音: “张内侍,太子拜见陛下,乃是源于父子之情,你不让太子拜见陛下,传出去,不仅会让人觉得陛下和太子不睦,还会让朝臣觉得你在离间陛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这个罪名,你担的起吗?” 张阿难听得浑身一个激灵,赶忙停下脚步,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对着程俊怒目而视,呵斥道:“程俊,你还说不是为了太子?” 程俊面容严肃望着李世民,说道:“陛下,此时此刻,教场之外有国子监的祭酒,弘文馆的学士、以及两方学子,外面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这里,太子刚刚进来,便被陛下赶了出去,他们看到心里会怎么想?” “到时朝野之间,定会流传陛下和太子不睦的浮言,朝臣之中,一旦有人借机传言陛下想要更易储君,岂不是会引起朝野动荡?臣阻拦张内侍,是一心为了陛下,绝无私心!” 李世民闻言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回去,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低头陷入了沉默。 他很清楚程俊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留住太子,好对付他。 但是,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程俊说的是实情。 “阿难,你退下。” 李世民挥了挥手,让张阿难不要去传旨了。 随即,他再次望向皇太子,看着走的越来越近的李承乾,李世民心中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 他为了不让程俊见到太子,所以才来到了弘文馆。 却没想到,因为自己来到弘文馆,反倒让程俊见到了太子。 朕不该来啊……李世民痛心疾首想着。 ………… 第二更。 第197章 太子:别骂了别骂了 程俊站在一旁,饶有兴味的望着李世民不停变幻的脸色。 他知道,李世民在懊恼他不该来弘文馆。 但事实上,李世民在知道他来到了弘文馆的那一刻,就已经上当。 程俊的想法是,李世民不来弘文馆,他便顺势踢了弘文馆,挨个送弘文馆学士进太医署。 弘文馆是李世民设立的,十八名学士也是他设置的,这么多人进了太医署,李世民得到消息,肯定坐不住,亲自赶来。 当然,李世民也可以派人过来。 偏偏李世民这会因为他的一本参奏,离开皇宫,前去慰问那几位才出院在家休养的朝臣。 他慰问完了,一定会回宫,而弘文馆正巧在皇城中,皇城又是回宫的必经之路。 所以,李世民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亲自过来一趟。 一旦李世民来了弘文馆,太子就一定会前来拜见。 程俊也就能见到太子。 一切都如他意料的一样,太子来了。 看着越走越近的太子,程俊脸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 就是这小子,撺掇太子少保李纲参了他一本,导致他被陛下降旨,不得不去国子监读书。 今天得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有因必有果......程俊不动声色,等到李承乾过来,行礼道:“臣监察御史程俊,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眸中闪烁着几分惧意。 他早就听说了程俊的战绩,知道他的厉害,但是一想到妹妹和母后,都因为程俊,被父皇降了治罪圣旨,父皇也被他气得够呛,他一时气不过,才想让李少保出面,给程俊一些教训。 他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还是被程俊知道了自己的存在。 李承乾更没想到,程俊竟然如此难缠,竟然能找到机会,跑来了弘文馆。 程俊来弘文馆,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找他! 李承乾听闻程俊来到弘文馆时,吓得不敢出来,故意找读书的借口,不去和程俊见面。 当得知学士欧阳询被程俊气进了太医署,李承乾很是庆幸,自己躲着不出来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当他得知父皇亲临弘文馆,李承乾便坐不住了,赶紧前来拜见,不然就是失礼。 只是没想到,程俊竟然也在这里! 该不会程俊是算准了父皇会来弘文馆,故意借父皇,引诱本太子出来吧......李承乾思绪万千,越想越惊惧,表面仍旧镇定自若,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望向了李世民,行礼道: “儿臣李承乾,拜见父皇。” 李世民黑着脸,这时已经意识到他们父子二人上了程俊的当,但这种阳谋,他也不好说什么,心中只想赶紧让太子离开,免得程俊对他发难,摆手说道: “你来见朕,朕心甚慰,朕现在还有事情没有处理,高明,你下去吧。” 高明,是李承乾的字。 赶他走,是不想我对付他?那哪行啊......程俊凑到李世民身边,小声道: “陛下,太子殿下前来拜见您,您却轰他走,多少有些不妥。” “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为了不让他们瞎想,得多留太子一会啊。” 多留他一会,不是给你发难的机会吗......李世民腹诽着,但又觉得程俊说的话挑不出毛病,忽然心头一动,说道:“那你退下,朕和太子单独聊两句。” 程俊看出李世民不想他和太子待在一块,立即摇头道:“臣不能退下。” 李世民挑眉道:“为何?” 程俊肃然拱手道:“陛下,臣要参褚亮!” “……” 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起来,怪不得他刚才说现在不参褚亮,原来在这等着。 李承乾忽然炸毛了一般,生气道: “程御史,你为何要参奏褚学士?” 坏了......听到太子的质问,李世民此时反应过来,程俊是故意要在太子面前参褚亮一本,诱使他接话,看到太子上当,也炸毛了道: “你别说话!” 李承乾激动道:“儿臣要说,褚亮是儿臣的老师,儿臣不为他辩护,便是不义。” 这个蠢货.....李世民心里骂着,怎么这份眼力劲都没有。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果然仁义,臣佩服,只是臣有些不明白,太子殿下替褚学士辩护,为什么不替李少保辩护,李少保不也是你的老师吗?” 李承乾闻言一怔,“跟李少保有什么关系?” 程俊盯着他,说道:“太子肯定已经听说,李少保进了太医署的事,李少保也是你的老师,你为何不过问他的事?” “难道这就是义了吗?你的义,是分别对待吗?” 李承乾神色一慌,“我没有!” 然而程俊根本不给他机会,盯着他的眼睛,接着炮轰道: “李少保为了你,进了太医署,你有去太医署看望过他吗?没有吧?我现在要参褚学士一本,你却质问我,为什么要参他,我倒是想问问你,李少保进了太医署,你为什么不去看望他?你还敢说你口中的义,不是区别对待?” 李承乾脸色一白,赶忙解释道:“本太子那会正被父皇勒令来弘文馆读书,根本没有时间!” “借口!” 程俊舌绽春雷,盖住他的声音道:“弘文馆在皇城之中,太医署也在皇城之中,两者距离不远,你分明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你身为我大唐储君,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狡辩!你坐得直行得正吗?” 程俊继续看着少年太子,字字戳心道: “《礼记》云:‘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治,去民之灾’,我大唐陛下文开言路,从谏如流,治民有方,武退敌寇,开疆拓土,使四海安宁,这才是行的直坐的正!” “你身为我大唐储君,不以陛下为榜样,却在背后使小伎俩,怂恿朝臣相斗,这便是心术不正!” “如今外患未除,却险些因为你起了内忧,陛下立你为皇太子,是想你言为士则,行为世范,你对得起陛下予你的厚望吗?” 别骂了别骂了......李承乾眼眶发红,何时听过这么重的话,转头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大怒道:“你看朕干什么?刚才让你别说话,你非要说,现在屎到裤子你知道急了?” ………… 第一更。 第198章 王者虐青铜,不是一个段位的啊 打从一开始,李世民就在袒护太子,不想他被程俊责难。 毕竟程俊这张嘴开口说出的话,别说一般人,他都受不了。 偏偏太子不争气,为了所谓的义字,接了程俊的话。 程俊的话,就是给太子挖的坑,太子跳了进去,程俊能不埋了他? 李世民越想越气,现在让朕救你,早干什么去了。 李承乾红着眼眶道:“父皇,褚学士是儿臣的老师,儿臣不能不为他辩护。” 李世民指着程俊,目光瞪着道:“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程俊是御史,是言官,你说的过他?” “高明,你口口声声说为了褚亮辩护,你又知不知道,程俊参褚亮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你!他就是冲你来的!” “你个瓜皮!” 李世民没忍住,直接骂出了关中话。 程俊却是眉头一皱,见他往自己身上扯,立即反驳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不是冲太子,臣自始至终参的都是褚学士,之所以跟太子说这些,都是延伸出来的!” 李世民没好气道:“延伸出来的,不也是有关系吗?” 程俊解释道:“不一样,是太子殿下反驳臣在先,他不反驳,不就和他没关系了吗?” 李承乾气声道:“我若是不为褚学士辩护,本太子就变成不义之人了!” 程俊看着他道:“所以,你不是活该吗?” “……” 李承乾脸色涨红,看向了李世民,说道:“父皇,他顶撞儿臣!” 李世民怒声道:“顶撞你怎么了?他还天天顶撞朕呢,朕都不能奈何他,你想奈他何?” “再者,程爱卿虽然话糙了一些,但他说的没有道理吗?” 程俊附和道:“陛下圣明,这便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李世民道:“你看看,程爱卿说的话,多有道理,你明明没有那个能力给褚亮辩护,却还要站出来说,你不是活该是什么?” “……” 李承乾闻言有些绷不住,怎么父皇站在了程俊那边,该不会是因为程俊说他文治武功超过周文王和周武王的马屁,把他拍爽了吧? 很有可能......李承乾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发现留在这里,只会遭遇君臣混合双喷,眼巴巴道: “父皇,儿臣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李世民瞪他道:“你还想走?你这会走了,就是坐实你只为褚亮辩护,不为李纲辩护,李纲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门生故吏何其之多,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你让天下人怎么看你这个储君?” 李承乾望向程俊,说道:“父皇,您让这件事不传出去不就行了?” 李世民听得捂住了额头。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让陛下捂住臣的嘴?臣是御史,是言官,捂住言官的嘴,就是阻塞言路,你是想让陛下成为昏君吗?” 李承乾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大喝道:“那你说什么?” 李承乾见他声色俱厉,缩了缩脑袋,随即又有些不服气,说道:“程俊,我是太子,你是臣子,你这样对我说话,是以下犯上!” 李世民听得捂住了眼睛。 程俊眉头一挑,不仅没有和颜悦色,反而更加厉声道: “什么以下犯上,我这叫犯颜直谏!” “太子殿下,你做错了事,不认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拿你的身份压臣,你不觉得羞耻吗?” 说着,程俊看向了李世民,肃然道: “陛下,太子这根苗子算是废了。” 程俊要让父皇废黜我的太子之位? 李承乾脸色一白,哀求的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盯视着程俊,问道: “你什么意思?” 程俊肃然道:“臣的意思是,太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嗯?” 李世民眼瞳一凝,直勾勾瞪视着他。 程俊立即解释道:“陛下,臣说的上梁,不是您,是教授太子的那些老师。” “太子明显是被弘文馆的学士教废了,臣请陛下给太子换个老师!”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哼哼说道:“朕钦定的太子老师,都是大儒,天底下有谁的学问能盖过他们?” 程俊正色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并非大儒才能担任太子之师,对太子有帮助的人,臣以为都可以当太子的老师。” 李世民看了看李承乾,问道:“那你说,谁能帮到太子?” 程俊道:“臣就可以。” “你?” 李世民错愕看着他,属实没想到程俊竟然毛遂自荐。 李承乾闻言,炸毛般的叫道:“不行!” 程俊哪是想当他的老师,分明是想借机报复! 如果真让程俊当了太子老师,李承乾觉得下场还不如被废黜太子之位。 这小子,报复心也太重了......李世民眉头紧锁,他看得出来,程俊是觉得说了这么多,太子都没有道歉认错,才想到这招。 李世民并没有直接否决,而是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程俊不仅能言会道,做事还极为靠谱,他上奏设立实习官的事,减轻了朝中各司的用人压力。 他进言废除公廨本钱制和捉钱令史,让朝廷赢的民心。 后来他奉旨捉钱,使朝廷国库都充盈了许多。 这种干实事的人才,当太子的老师,或许比那些大儒还要对太子有帮助。 太子的老师,并非只有太子太师、太子少师、太子少保,像弘文馆的十八学士,以及国子监的红衣博士们,都会定期去东宫教授太子,他们也是太子的老师,如果仅凭学问能力,程俊当太子的老师也不是不行,只是.....李世民沉吟道:“让你教授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啊。” “这样吧,朕考考你。” 李世民望着程俊,说道: “如果你的回答,让朕满意,朕就同意你当太子的老师,如果你回答的让朕不满意,此事便作罢!” 程俊毫不犹豫道:“请陛下出题!” “等等!” 李承乾忽然叫道:“父皇,您怎么不问问儿臣的意见!” 不等李世民回应,程俊先看向了太子,说道: “太子殿下,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亲的安排,你听着便是,你刚才的话,事实上已经构成忤逆了!” “陛下既是天子,也是君父,你既是人子,也是人臣,你倒反天罡,忤逆君父,已犯了不敬不孝,不仁不义,不忠不礼,不智这七大罪名!” “你非得逼我上奏参你一本,你才肯满意?” 一番话,让李承乾浑身一个激灵,这七个罪名叠加在一起,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够全家消消乐了。 哪怕他是太子,也吃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程俊,不不不,程御史,本太子认个错,你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李承乾眼巴巴望着程俊说道。 ………… 第二更。 第199章 开卷考试 此时李承乾反应过来,程俊之所以找他麻烦,是因为自己怂恿李少保参了他一本,他就是想让自己认错道歉。 程俊皱眉道:“太子殿下,你的意思是,不想陛下给你换老师?” 李承乾张了张口,想说不想,可是话到嘴边,又反应过来,程俊的话里带坑。 如果说不想,就是跟父皇对着干,身为人子,跟父亲对着干,不就成了不孝子了吗。 他不由看向了李世民。 还算机灵......李世民也看着他,见他没有吭声,便知晓太子已经猜出来了,神色彻底缓和下来,沉吟道: “高明,朕出的题,你也来答。” “你若是答的让朕满意,便说明给你请的那些老师教你教的好,朕便收回成命,不给你换老师。” “儿臣一定好好回答!” “程爱卿,你有意见吗?” “臣没意见。” “朕出的是策问,你们听好了。” 策问,是从汉代开始,使用的一种选拔官员的方法。 主要通过提出经义、政事等方面的问题,让应试者回答。 李世民肯定不会出经义方面的问题,那就是政事上的问题了......程俊心头一动,该不会他出的题,跟突厥有关吧。 李承乾站在旁边,也猜到了这一点,神色顿时严肃起来,说道:“请父皇出题。” 李世民负手而立,眺望北方,缓缓说道: “朕出的题目是,怎么解决突厥这个外患。” 果然......程俊心中了然,现在是贞观三年,穿越前,他看过关于唐代的资治通鉴,书中记载,贞观三年末,唐廷征讨突厥,一直持续到了贞观四年。 有种开卷考试的感觉啊......程俊想着,看向李世民,问道:“陛下,谁先答题?” 李世民果断道:“太子先答。” 果然是太子的老父亲,搁这偏袒太子呢......程俊看出他的用意,显然,如果太子答的好了,李世民便会答应太子,不换他的老师。 若是如此,就没他程俊什么事了。 程俊转头望向太子,没有感觉到有丝毫压力,毕竟这次的考题,对他来说,是开卷考试。 但对太子来说,这道题显得就很困难了。 李承乾左思右想,沉默许久,方才说道:“父皇文韬武略,自然能解决掉突厥这个外患。” 李世民皱眉道:“别说朕,说你,换做是你,你要怎么解决?” 李承乾道:“现在突厥乱象横生,颉利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父皇不收,自有天收。” “……” 李世民怒然道:“你是忘了人话怎么说吗,朕要听你解决突厥的办法!” 看到李世民毛了,李承乾连忙道:“儿臣以为,想要解决突厥,唯有出兵征讨!” “我大唐兵多将广,人才济济,只要出兵,消灭突厥,如探囊取物。”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接着问道: “出兵,讲究出师有名。” “武德九年年底,朕即位没多久,颉利可汗便忽率突厥大军,攻至距我长安仅四十里的泾阳,而后破武功,于渭河处陈兵十余万,朕和颉利定下渭水之盟,才让他退了兵。” “如果我大唐现在攻打突厥,就是违背朕和他立下的盟约,更何况,有什么理由攻打他?” 李世民故意说的清晰明了,为太子解题,只要太子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这道题便算是他答对了。 然而太子思索片刻,说道: “儿臣以为,可以等到突厥犯错,突厥犯错之时,就是我大唐攻打突厥的最好时机。”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李世民有些失望,嗯了一声道:“你回答的很好。” 说着,他看向程俊,“程爱卿,该你了。” 李承乾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没有让父皇满意,不由有些懊恼,转头望向程俊。 程俊一边回忆着资治通鉴上记载的内容,一边沉吟说道: “陛下刚才说的很清楚了,想要解决突厥,唯有对突厥用兵,而对突厥用兵,便绕不开陛下和颉利可汗签订的渭水盟约。” “渭水之盟,是陛下洞察突厥人心,察觉突厥君臣的意图,是贪图财物,所以陛下开府库,予其财物,使之退兵。” “臣听臣的父亲说过,当时突厥除颉利外的显要官员,皆来谒见陛下。” “臣当时在想,陛下若是将他们灌醉,再将他们捉拿起来,就势袭击突厥兵马,便会势如破竹,突厥只能狼狈逃窜。” “陛下再命将帅于豳州设伏,突厥大军奔逃,必会经过豳州,届时消灭突厥大军,易如反掌。” 这小子,竟然知晓朕当时的所思所想......李世民眸光闪烁了几下,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垂放下来,侧耳认真倾听着他的话。 “但是,陛下并没有这样做,原因是什么?” 程俊肃然说道: “臣以为,是因为陛下当时即位时间太短,国家尚未安定,百姓并不富足,应当休息生养,所以一旦这样做了,必会与突厥结仇,突厥因为此战亡者众多,必会因恐惧大唐而整饬武备,届时我大唐会被拖住,没了发展的机会,得不偿失。” “陛下正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决定停战息兵,以金银布帛诱惑突厥君臣,他们本就是为了财物而来,陛下满足了他们,他们自然也便退兵了。” “与此同时,他们会因此而心志骄矜,意气怠惰,不再设置军备。” “我军得了休息生养的机会,经过这几年的蓄养军威,只待窥伺突厥的破绽,便可一举消灭他们。” “这便是陛下所用之兵法,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李世民浑身一震,目光灼灼的望着程俊。 “好小子!” 这正是他当时的想法。 程俊竟然知道! 李世民惊叹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懂朕!” 程俊笑了笑,他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资治通鉴上,记载的李世民的原话。 这也是为什么程俊觉得是开卷考试的原因。 拿李世民的原话,说给李世民听,还能拿不到满分? ………… 第一更。 第200章 太子心态崩了 李世民仰天长叹了一声,说道: “贞观元年的年底,朕得到消息,突厥内部干戈不息,又赶上大雪天,雪深达数尺,牲畜冻死无数,百姓饥寒交迫,颉利又挥霍无度,他不思进取,反为补亏空,向各部征收重税,由此上下怨声载道,各部落反叛者众。” “朕得知此事以后,便召集群臣,设下廷议,很多爱卿都建议乘机出兵,朕也想出兵讨伐,但当时才和突厥签订了盟约,师出无名,但不出兵,朕又怕失去机会。” “朕便询问宋国公萧瑀和长孙无忌。” 李世民娓娓道来道: “萧瑀认为应该出兵,但是长孙无忌却说,突厥没有侵我边塞,我们却要背信弃义,劳民伤财,不是正义之师的所为。” “朕思虑良久,决定采纳长孙无忌所说,便没有出兵。” 李世民叹息道:“如今距离那时,已经快三年了。” “这期间,有爱卿常请朕出兵,朕都没有应允,刚刚与人家签订盟约,现在背约讨伐,这是不守信用,利用人的灾祸,这是不仁义,乘人之危来取胜,这不是勇武的行为,就算突厥各部落叛离,牲畜所剩无几,朕还是不出击,朕想着,一定要等到他们有罪过,然后讨伐他们。” 李世民说完,望着程俊,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他,问道: “你觉得我大唐有什么理由征讨突厥?” 根本找不出理由了吧......一旁的李承乾心里想着。 有渭水之盟在这里卡着,只要李世民不愿意背弃盟约,大唐就不可能师出有名。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臣以为,我大唐有六个理由征讨突厥。” 六个? 李承乾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他,他一个都说不出来,程俊却能说出六个? 李世民也是一脸讶然,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连忙问道:“都有哪六个理由?”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颉利可汗奢华残暴,诛杀忠良,亲近奸佞之人,这是我大唐征讨突厥的第一个理由。” 太子反呛道:“颉利可汗再怎么奢华,再怎么残暴诛杀忠良,亲近小人,都是突厥的内政,我大唐怎么能用这个当理由征讨突厥?” 程俊看了他一眼,说道:“颉利可汗亲近奸佞之人,听信他们的鬼话,对我大唐不利,这不仅是突厥的事,也是我大唐的事,他颉利不管,咱们替他管管,有什么不可?” 李承乾道:“人家不会同意的。” 程俊呵笑道:“官府抓贼,贼不同意官兵抓他,官兵是不是就不抓了?” “有个人把你揍了,你要还手,对方不许你还手,你是不是就不还手了?” “咱们行正义之事,还需要听罪恶之人说什么吗?” 太子语气一噎,又忍不住道:“可是这也是背弃盟约了啊,父皇刚才说了,要在不背弃盟约的情况下,找出征讨突厥的理由!” 程俊肃然道:“颉利可汗亲近奸佞之人,使的突厥之政对我大唐不利,我大唐现在出兵,目的是赶走颉利可汗身边的奸佞小人,我们出兵,是为了突厥好,为了颉利可汗好,这是正义之举,哪里背弃盟约了?” 李承乾瞪大眼睛道:“你搁这清君侧呢?” 程俊沉吟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李承乾转头道:“父皇,咱们大唐,跑到突厥清君侧,行得通吗?” 李世民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说道: “朕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 “……” 李承乾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父皇这个样子,显然是程俊说到他的心坎上。 坏了,本太子要输了啊......李承乾慌张起来,一旦程俊真的成为他的老师,还不知道程俊会怎么对付他。 李承乾思绪飞转,抬头望着程俊,问道:“你刚才说,有六个理由可以征讨突厥,还有五个呢?” 他决定逐一将程俊的理由驳斥回去。 李世民也抬起头,望着程俊,目光灼灼道: “程爱卿,你接着说。” 程俊一边在脑海中将阅读过的资治通鉴原文,整理成句,一边说道: “臣听臣的父亲说过,薛延陀等各部落,如今均已叛离突厥,现在说颉利可汗众叛亲离,也不为过,这是其二。” “不对不对!” 李承乾立即驳斥道:“颉利可汗众叛亲离,怎么能成为咱们征讨突厥的理由?” 是啊......李世民也一脸困惑的望着程俊。 程俊肃然道:“咱们大唐跟突厥签订了盟约,现在颉利可汗众叛亲离,咱们大唐不忍心看他如此,所以出手帮他一把,替颉利可汗教训教训薛延陀等各部落,有什么不可?颉利可汗知晓了,还得感激咱们呢。” 李承乾心中一喜,抓住机会道:“你这是在征讨突厥,还是在帮突厥平内乱......” 说到一半,李承乾忽然脸色一变,这不对啊。 大唐出兵,帮颉利可汗平内乱,相当于三国时期,董卓去洛阳帮忙平息十常侍之乱一样。 程俊见他不吭声,便知道他已经猜出了其中关键,笑吟吟道: “三国时期,董卓入京,帮助大将军何进平息十常侍之乱,最终谁获利?是董卓。” “我大唐出兵,帮助颉利可汗平息薛延陀等各部叛离之乱,最终会是谁获利?我想应该也是我们。” 颉利可汗不会答应......李承乾话到嘴边,看向李世民,见他满面红光,不得不将话又咽了回去。 他已经发现,父皇根本不在乎颉利可汗会不会答应,他只需要一个既能不违背盟约,又能征讨突厥的理由。 而程俊给出的这两个理由,无疑都说到了李世民的心坎里。 再这样下去,本太子的老师真要变成程俊了......李承乾心中焦急万分,可是却又想不出办法。 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今,突厥各部落的一些首领,诸如突利等人,都因为得罪了颉利,无处容身,这是其三。” 李承乾困惑道:“他们得罪了颉利,也能变成大唐出兵的理由?” 程俊看着他,正色说道:“突厥各部落的那些首领,得罪了颉利,是不是君臣不合?君臣不合,遭殃的是不是各部落的百姓?我们不忍看到突厥百姓受苦,发兵数十万,保护突厥各部落的百姓不受欺凌,可见咱们大唐就是正义之师啊!” “而且,有了这个理由,我大唐出兵,突厥各部落诸如突利等部落首领,必然不会帮助颉利,此乃我大唐人心所向。” 好像有点道理......李承乾愣住了,此时都不得不承认,程俊给出的征讨突厥的理由过于强大。 程俊继续说道:“如今塞北霜冻干旱,粮食匮乏,这是其四。” “我们大唐以救济突厥百姓为由,出兵数十万,携带粮草前去突厥,突厥百姓焉能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程俊竖起第五根手指,说道:“我听我的父亲说,颉利可汗疏离他的族人,委任重用胡人,胡人反复无常,所以,我大唐军士一到,他们必然内部纷乱,咱们再发声力挺颉利的族人,看他们两方互斗,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这是其五。” “我又听我父亲说,汉人早年到北方避乱,到了如今,那边的汉人人数已经很多,他们现在聚众武装,占据险要之地,一旦我唐军出击,他们必会响应,以迎王师,这是其六。” 程俊望向了李世民,认真说道:“天时,地利,人和,我大唐都已占据。” “这是天要亡突厥,我大唐征讨突厥,是顺应天命,合乎人心,陛下,您还觉得征讨突厥的理由不足吗?” 李世民闻言,转头望向了李承乾,指着地面说道: “高明,过来跪下,拜见你的新老师。” ………… 第二更。 第201章 《有用之书》,就说有没有用吧 弘文馆教场之中,寂静无声,李承乾听到李世民的话,望向同样是少年的程俊,垂死挣扎说道: “父皇,程俊和儿臣年龄一样大,他当儿臣的老师,像话吗?” 程俊摇头道:“太子殿下,学问不在年高。” 李世民闻言板起脸庞,盯着李承乾,声音威严十足说道: “还不过来跪着!” 李承乾不得不走到程俊面前,行稽首礼道: “学生李承乾,拜见老师。” 程俊见他嘴上说着,脸上却写满了不服气,不由暗暗啧了一声,看来得加点力度啊。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爱卿,朕现在给你一道旨意,即刻起,你可以随时出入东宫,务必好好教导太子读书。” 程俊沉吟道:“陛下,太子不听臣的话怎么办?” 李世民挑眉道:“你是老师,还需要朕教吗?” 程俊刚才那样问,是想请旨,好对太子动手,可惜李世民看出他的用意,很是不客气的拒绝了,有些遗憾道: “臣一定悉心教导太子读书。” 李承乾此时站起了身,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怂恿李少保,现在好了,给自己找了一位老师。 李承乾愁眉不展望向程俊,心中不安,这位老师,还跟其他的大儒不一样,他目的不纯啊。 但这件事是李世民钦定的事,李承乾也改变不了,只能认命。 这时,他听到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 “太子殿下,你我初次见面,经过刚才的事,我对你也有了一些了解,我觉得你之所以是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读的书不对,你应该读一读有用之书。” 这是一刻都等不及要整我么..... 李承乾心头一沉,但还是强装镇定,望着他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书?” “臣说的有用之书,臣就带在身上。” 程俊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递给了李承乾。 李承乾低头看了看书籍。 书籍很厚,足有十枚铜钱摞起来那么厚。 书籍所用的纸张,是市面上贩卖的普通纸张。 书籍表面,写着四个字:《有用之书》。 这像是初次见面该有的样子吗...... 李承乾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程俊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想到这,李承乾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此时也在注视着书名,看到“有用之书”的四字书名,嘴角不由扯了扯,问道:“程爱卿,你来弘文馆怎么还带着本书?书哪里来的?” 程俊解释道:“自从臣被陛下选为御史,臣便时刻将它带在身上。” 李世民指了指书籍的名称,问道:“怎么叫这个书名?” 程俊解释道:“这是臣起的书名,因为有用,所以臣叫它有用之书。” 为了对付太子,你至于么......李世民瞅着他,也不好说什么,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转头望向李承乾,说道: “你带回去好好研读吧。” “儿臣遵旨。” 李承乾一边回应着,一边翻开看了看,看到里面的文字,神色一怔道:“不对啊,这本书里,怎么没有一句通顺的句子?” 没有一句通顺的句子?李世民讶然,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论语释义”、“孟子”、“春秋公羊经传”、“广雅四卷”、“博雅十卷”的字样,眼瞳一凝道:“这书中的内容,怎么都是其他书籍的名字?” “陛下慧眼。” 程俊笑容和善的指了指他手中的书籍,说道:“这本《有用之书》,其实是目录。”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你让太子读的书,应该不是读这些书名吧?” 程俊点头道:“当然不是,想要让这本书变得有用,自然是要找到上面的书籍,然后一本本的翻阅。” 这得多少本书啊......李世民翻了翻书籍,越看越心惊肉跳,这上面的书籍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千本了。 李承乾回过神,感觉头皮发麻,颤声道:“这么多书,我读的话,要读到什么时候。” 程俊看着他,摇头说道:“太子殿下你错了,我不是让你读,而是抄,每本书,你先抄两遍。” 李承乾闻言情绪激动的看向李世民,说道:“父皇,程俊这是在难为儿臣。” 不等李世民开口,程俊忽然道: “臣有今天,就是这样一本本抄过来的,臣想太子殿下走臣走过的路,这叫摸着臣过河,百利而无一害,怎么能叫难为呢。” 李世民本来还有些不忍,听到这话,顿时改变了主意,盯着太子,板起脸庞说道: “老话说得好,眼看百遍,不如手过一遍,程爱卿是你的老师,他叫你怎么做,你就照他说的去做,怎么面对老师,还需要朕教你吗?” 听着李世民严厉的措辞,李承乾心中一慌,赶忙道:“儿臣遵旨。” 李世民将手中的书籍扔给了太子,随即转头看向程俊,想到刚才程俊的话,沉吟说道:“程爱卿,你父亲有功啊。” “若是没有你父亲对你说的那些话,今天的策问,你也答不上来。” “朕赐你父亲一块玉佩,以示嘉奖。” 李世民说着,从腰间取下晶莹透亮的白色圆润玉佩,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到手中,情真意切道:“臣替家父拜谢陛下。” 李世民收回手掌,脸色严肃起来,沉声说道: “程爱卿,有些话,朕要先和你说清楚。” “你不要以为当上了太子老师,就万事大吉。” “一个月后,朕会对皇子们进行一次大考,如果太子还像今天这样,没有长进,朕会拿你是问。” 大考,放在现代,应该叫期末考试吧......程俊沉吟两秒,说道:“陛下,若是如此的话,臣希望这一个月,只臣一个人教授太子读书。” “准奏。” 李世民挥了挥手,同意了他的要求,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在教场中待的时间够长了,说道: “咱们出去吧。” 说完,李世民迈开脚步,领着身后的太子和程俊,在紫袍太监和两名皇宫侍卫的开路下,朝着弘文馆教场外走去。 ………… 第一更。 第202章 太子的应对之策 此时,弘文馆教场之外。 孔颖达和褚亮,以及国子监、弘文馆两方的学子,围在出入口处。 看到李世民带着程俊、太子走了出来,众人赶忙行礼。 行礼完毕,褚亮和孔颖达走了上来。 孔颖达看了一眼程俊,见他完好无损,心中有些吃惊,这小子居然没有被陛下责难,怎么做到的。 褚亮也望着程俊,脸色黑了下来,看向李世民道: “陛下,程俊此番前来,搅得弘文馆一团糟,您要为弘文馆主持公道啊!” 李世民出来时已经想好了措辞,安慰道: “褚爱卿,朕刚才在教场之中,已经好好训斥了程俊一番,他现在已经悔过,你该消消气了。” 训斥过了...吗...褚亮望向程俊的脸庞,见他竟然对着自己露出笑容,哪有悔过的样子。 陛下这样说,是在给他台阶,褚亮心中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顺着台阶下,低头作揖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见他下了台阶,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道: “另外,朕决定让程俊担任太子的老师,今天开始,到下个月的皇子大考,将只由程俊一个人教导太子读书。” 褚亮闻言,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孔颖达也是一愣,不是说好的训斥程俊了一番吗,有这么训斥的?这不是奖励他吗? “陛下,程俊才多大年纪,他焉能教导太子读书?” 褚亮语气激动道。 李世民肃然道:“他行不行,一个月以后,自见分晓。” 褚亮、孔颖达闻言立即想起来,一个月后,那几位皇子会在皇宫之中,进行一次大考。 李世民说道:“如果褚爱卿觉得程俊的学问,不足以教导太子读书,那你便好好的教导朕的其他皇子,让他们在下个月的大考中,胜过太子。” “他们能胜过太子,便说明程俊之才,不足以教导太子,届时,朕会停止程俊教导太子读书之事。” 褚亮眸光瞬间清澈起来。 孔颖达在旁边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嗯了一声,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好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孔爱卿,你带着人赶紧回国子监吧。” 说着,他转头望向了程俊道: “程爱卿,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教导太子读书,以后不用再去国子监读书了。” 程俊点头道:“臣遵旨。” “你们该做事的做事,该回去的回去,朕回宫了。” “恭送陛下。” 在众人的目送中,李世民带着张阿难以及两名皇宫侍卫离开了弘文馆。 孔颖达望着程俊说道:“程御史,陛下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从现在起,你不再是国子监一员,心里有数。” 程俊不解道:“有什么数?” “你自己想!” 孔颖达哼哼了一声,随即带着国子监的学子们,快步离开了弘文馆。 他是不想我去国子监串门啊......程俊暗暗摇了摇头,没有多想,转头望向太子,指了指他手中的《有用之书》,说道: “太子殿下,这本书你好好抄写,下午臣会去东宫检查功课。” “知道了。” 李承乾嗯了一声,语气有些满不在乎的说道。 程俊目光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太子已经明白,臣便告退。” 说完,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等他离开,褚亮凑到了太子身边,问道:“太子殿下,他让你抄写什么书?” 李承乾将手中的书籍递给了他,有气无力道:“就是这本。” “有用之书?” 褚亮看到书名,愣了一下,翻开看了一眼,震惊道:“不愧是有用之书,确实有用啊。” 上面的书名,包含了群书四部。 四部者,甲乙丙丁之次也。 分别对应经史子集。 褚亮翻看着书上的文字,说道:“甲乙丙丁,经史子集,为群书四部,甲部为经,其类十二,包含阴阳变化的易,帝王遗范的书,兴衰咏叹的诗,文物体制的礼,声容律度的乐,行事褒贬的春秋,天经地义的孝经,先圣微言的论语......” “乙部为史,其类十三,纪传表志的正史,编年系事的古史,异体杂纪的杂史,伪朝国史的霸史,人君言动的起居注......” “丙部为子,其类十四,仁义教化的儒家,清静无为的道家,刑法典制的法家,循名责实的名家,强本节用的墨家,辩说诡诈的纵横家,兼叙众说的杂家......” “丁部为集,骚人怨刺的楚词,词赋杂论的别集,文章事类的总集。” 褚亮严肃说道:“程俊给殿下的这本书,囊括了这么多书籍,谁要敢说它不是有用之书,天下读书人都会站起来驳斥对方。” “这些书加起来,不下万本,光是读,就要花费十几年时间,更别说抄了。” 褚亮道:“他这不是故意难为你吗?” 李承乾不忿道:“谁说不是呢!本太子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褚亮眼睛一转,将书递了回去,肃然说道: “殿下,程俊根本不是为了教导你读书,才当的太子老师,他当太子老师,目的是接近你,让你难堪!” 李承乾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也发现了,我想父皇也发现了,但是父皇非要他当我的老师,我能有什么办法?” 褚亮笑了笑,抚着胡须道:“老臣有一计,可使殿下反让程俊难堪。” 李承乾眸光一闪,赶忙问道:“什么办法?” “殿下附耳听来。” 李承乾立即凑了过去。 褚亮低声道:“太子殿下,你只需要用拖字诀即可。” “陛下只给程俊了一个月时间,只要殿下能拖过这一个月,就如同鱼儿入海,鸟儿飞天,彻底自由了!” 拖字决...... 李承乾眼眸一亮道:“好办法!褚学士,本太子知道怎么做了!” “殿下聪慧,一点就通。” 褚亮笑吟吟拱手道:“殿下,老臣要去一趟太医署,告辞。” “等等,我和你一块去!” 李承乾叫住了他,笑嘻嘻说道: “李少保也是我的老师,他因为我进了太医署,师者为大,我应该去看望他,想必程俊不会怪我。” ………… 第二更。 第203章 程家的办事风格 褚亮看他眸露狡黠,思索一下,发现太子这招拖字诀,挑不出一点毛病,露出笑容说道:“殿下聪慧。” “咱们走吧。” 二人去了太医署。 此时,程俊也离开了皇城,骑着黑色突厥马,回往怀德坊的程府。 此时下午四点左右。 夏天昼长夜短,这时的天空,晴朗又闷热。 “三郎回来了!” 刚一到门口,程忠的问候声便响了起来。 程俊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了老管家,问道:“忠伯,我让你帮忙准备的东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今天他从国子监回来换衣服时,不仅临时写了一本《有用之书》,同时还吩咐程忠给他准备一样东西。 程忠笑道:“老奴已经准备好了。” 程俊满意一笑,正准备和他一起入府,忽然,他发现门口处有一匹白马,白马的缰绳正绑在旁边的树干上,好奇问道: “忠伯,家里来客人了?” 程忠笑着道:“兵部尚书李靖登门造访,这会正在堂屋,郎主带着大郎和二郎跟他喝茶呢。” “郎主交代老奴,看到三郎回来,让你立即去堂屋拜见李尚书。”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程俊一边思忖着李靖登门造访的目的,一边点头前往堂屋。 来到堂屋,他便看到李靖身穿一身紫色长衫,正在和程咬金在屋内笑谈着。 二人时不时发出大笑声。 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则坐在旁边,正襟危坐,时不时的插话。 看到程俊走过来,四人的笑谈声瞬间消掩,都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程俊快步走入堂屋,笑着行礼道:“爹,我回来了,大哥二哥都在啊。” 说完,他看向了李靖,抱拳行礼道: “小侄见过李伯父。” 李靖正举着盏茶,看到他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笑眯眯道: “处侠贤侄,老夫最近一直在兵部等你,却不见你过来,这不,只好老夫来找你了。” 程俊想起来,杜景俭那件事时,李靖说过,让他有时间了去一趟兵部。 “小侄最近公务繁忙,都来不及去兵部。” 程俊歉然道:“李伯父你也知道,自从小侄被陛下选为御史以后,都没怎么休息过,陛下交代的事情太多了。” 程咬金笑骂道:“你忙,是你自找的!” “药师兄,程俊的性子你也知道,别跟他计较。” 程咬金转头望向李靖,替程俊解围道。 “能者多劳,老夫怎会计较这个。” 李靖一笑,说道:“处侠贤侄,老夫听说,陛下让你去国子监读书,去了国子监,感觉如何?” 程俊遗憾道:“感觉不错,可惜明天我就不能去了。” 李靖讶然,“这是为何?” 程咬金和程家兄弟二人也好奇的望着他。 程俊摊手道:“陛下不让我读书了,让我教书。” 李靖愕然道:“陛下选你当博士了?” 程俊沉吟道:“那倒不是,是陛下让我教太子读书。” 话音甫落,堂屋中,寂静无声。 四人凝视着他,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许久,李靖率先回过神,皱起眉头道:“处侠贤侄,你不该答应!” “陛下让你教太子读书,你便是太子的老师,在外人眼里,现在的你,已经是太子的人!” 李靖沉声道:“这么早的站到太子这边,对你不利啊。” “李伯父误会了。” 程俊摇头道:“我没打算站在太子这边。” 李靖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陛下,担任太子老师,教导太子读书?” 程俊道:“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接近太子,然后,给他一个教训。” 李靖闻言,沉默了几秒,看向程咬金说道: “知节兄,你家的茶怎么回事,喝多了目眩耳鸣啊?” “老夫头晕的厉害,先回去了!” 说完,李靖起身拱了拱手,果断的转身朝着程府外走去。 程咬金此时也回过神,看到李靖要走,也没拦着,说道:“处默,处亮,去送送你的李伯父。” “不用不用,老夫知道怎么回去,告辞!” 李靖挥了挥手,阻止程家兄弟起身送他,快步离开堂屋。 很快,程府外,响起马蹄远去的声音。 跑的真快啊......程俊听着马蹄声,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堂屋之中,响起两道杠铃般的大笑声。 “当太子老师,就是为了去找太子麻烦,哈哈哈哈.......” 程处默的笑声刚一落下,程处亮拍手叫道: “懂了!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们给老子闭嘴!” 程咬金瞪了一眼二人,骂骂咧咧了一声,然后看向人走茶未凉的李靖席位,语气带着不满道: “这个李靖,敏感的很啊,稍微听到一些对他不利的,便想溜之大吉。” 程俊笑道:“这也是为官之道嘛。” “父亲,这是陛下赐给你的。”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李世民赐下的晶莹透亮的圆润白色玉佩,递给了程咬金。 陈咬金眼瞳一凝,没有伸手去接,紧张问道: “陛下为何要赐老子这个?” 程俊解释道:“我替你在陛下面前美言了几句。” “做的不错!” 程咬金这才松了口气,夸赞了他一句,接过玉佩,问道: “你刚才说,你接近太子,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太子惹你了?”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因为他,才不得不去国子监读书。” “如果不是我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这段时间,我怕是只能待在国子监了。” 说着,程俊将太子怂恿太子少保李纲参他一本的事,说了出来。 程咬金听得紧皱眉头。 程处默不爽道:“三弟多实在的一个人啊,竟然还有人给他使绊子,过分!我看这个太子,是该收拾收拾!” 说着,他望向程处亮,道:“二弟,你去给三弟挑选一样趁手的家伙。” “好!” 程处亮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堂屋,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宣花板斧。 程咬金、程俊看的脸色一变。 还不等他们开口,程处默先不满的道: “二弟,你拿宣花板斧干什么,拿马槊啊!” ………… 第一更。 第204章 我是去教书,不是寻仇 程处亮道:“咱爹的马槊被三弟送人了,家里最趁手的家伙,就剩这个了!” 程处默恍然大悟,随即从程处亮手中接过宣花板斧,肃然递给程俊,说道: “三弟,你先试试,看它趁手不趁手,不趁手的话,我现在就去尉迟府,把咱爹的马槊要回来!” “……” 我是想找太子麻烦,不是想造反啊......程俊望着递来的宣花板斧,扯了扯嘴角,哪敢伸手去接,转头望向程咬金。 程咬金怒然,拍案而起骂道: “老子看你们两个是想死了!” “让他拿老子的兵器去教训太子,出了事,陛下不找老子的麻烦?” 不对吧,不应该考虑的是这么大的东西怎么带进皇宫吗...... 程俊心里想着。 程处默不服气道:“爹,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天塌了,你不顶着,难道让我们当儿子的顶?” 程咬金瞪视着他道: “你也不看老子能不能顶得住?” 程处默道:“你顶不住也要顶!” 程咬金走过去,一把夺过宣花板斧,用身体硬生生撞开程处默,骂骂咧咧道:“滚一边去!不用它,老子不就不用顶了吗?” 程处默趔趄了几下,站稳后说道: “可是不让处侠用宣花板斧教训太子,太子怎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我们哥仨,就是因为爹你用这东西,才让我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 程咬金甩手让宣花板斧扔出了堂屋,回头没好气说道: “人家是太子,能跟你们一样?” 程处默叫道:“那就把宣花板斧换成金的!” 程咬金怒然道:“你再说一句,老子把你换成泥的供在这!” 看到程处默缩了缩脑袋不吭声了,程咬金方才望向程俊,提醒道: “处侠,你别听你大哥二哥的馊主意。” 你的话我也不能听啊......程俊嘀咕了一声,说道: “爹,我教导太子,不用兵器。” 程咬金欣慰道:“这就对了!” 程俊一笑,转头对着堂屋外喊道:“忠伯,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诺!” 程忠此时就站在屋外,听到这话,立即应了一声。 没多久,他便拎着一个长条盒子走了进来,递给程俊说道: “三郎,这是你让老奴准备的东西。” 还不等程俊伸手去接,程咬金先一把夺了过去,仔细一看长条盒子上面的文字,念出来道: “西市兵器铺打造......” 他嘶了一口凉气,望向程俊道:“你不是不用兵器吗?” 程俊解释道: “它虽然是西市兵器铺打造的东西,但它不是兵器。” 说完,程俊拿过长条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东西一臂长,长方形,用红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头。 程咬金看露出的这头是木头制作的,再仔细看了一眼,立即辨别出这是什么东西,吃惊道:“这是戒尺?” 程俊笑道:“没错。” 程咬金皱眉道:“什么样的戒尺,需要让兵器铺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掂量了一下戒尺,明明是木制的,但却很有分量。 “还挺重的。” 程咬金转头望着程俊,严肃说道: “处侠,你注意分寸,别把太子打出一个好歹,不然咱们程家上下,都得去陪你娘。” 程处默嘀咕道:“我娘还不高兴死?” 看到程咬金怒视而来,他立即干笑道:“当我没说!” 程俊忽然道:“爹,你就没考虑过,我能不能打太子这件事?” 程咬金这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后脑勺,说道:“被他们哥俩气糊涂了。” 他注视着程俊的目光,一脸严肃道:“处侠,太子千金之躯,能动手吗?” 还不等程俊开口,程处默先说道:“我觉得可以!只要名正言顺,就能打!”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程处默认真道: “三弟现在是太子的老师,老师打学生,听起来多么名正言顺啊。” 程咬金呵斥道:“你见过哪个太子的老师,打过太子的?” “这天底下,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能打太子,敢打太子。” “太子之师打的都是太子陪读,明白了吗?” 陪读......程俊读取到关键词,问道:“还有陪读这回事?” 程咬金点头道:“当然有了,不然太子一个人读书,能不寂寞无聊吗?” “所以,你拿着这个东西,到了太子面前,也只能打太子陪读而已。” 程处默道:“那还不简单,只要让太子没有陪读,不就行了?” 程处亮闻言眼眸一亮,拍手道:“懂了!这就是处侠教咱们的,没得选!只要让太子没有可用的挡箭牌,不就可以了吗?” 程咬金鼻子都快气歪了,凝视着程俊,问道:“你教他们的?” 程俊解释道:“我教的不是这个,他们这是举一而反三,闻一而知十。” “你别听他们的,知道吗?” 程咬金忍不住叮嘱道。 “我有分寸。” 程俊一笑。 你看着不像有分寸的样子啊......程咬金狐疑的望着他。 程俊也不介意他多想,起身说道:“我去换身公服,准备去东宫见太子。” 程咬金错愕道:“这么着急?” “寻仇哪有不急的。” 程处默嘟囔道。 程俊解释道:“我这是教课,不是寻仇。” 程处默咧嘴道:“都一样。” 哪里一样了,我这个更好听好吗......程俊有些无语,离开了堂屋。 程咬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程忠!备马!” 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闻言,望向了他,程处默好奇道:“爹,你也要入宫?” 程咬金骂骂咧咧道:“入宫个屁,老子要出城,这几天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找老子。” “尤其是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要是被老子知道,你们出去惹是生非,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程咬金扔下一句狠话,便离开了程府,去往城外。 屋中,程俊换好青色御史袍,戴好獬豸冠,想了想,又拿起一个紫色小巧布袋,放入怀中,准备妥当以后,方才骑马去往皇宫。 东宫位于皇宫右侧,通过嘉福门进了东宫,走过嘉德门,便能看到一座殿宇。 这处殿宇,名为显德殿。 是东宫的第一正殿。 皇太子接见群臣和举行重大活动的地方。 武德九年八月九日,时任皇太子的李世民,就是在此殿举行的登基仪式。 即位后,李世民一直在显德殿听政,一直到今年四月,太上皇由太极宫迁居大安宫后,太宗李世民才去太极宫中太极殿听政...... 程俊一边回想着史书中的记载,一边走向更深处的崇教殿。 崇教殿,位于显德殿以北,是太子日常读书之地。 崇教殿外,站着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少年姿容俊美,面庞五官柔和,身穿华丽绸缎制成的长衫,看到穿戴獬豸冠御史服的程俊,心中一凛,立即迎了上去,笑吟吟拱了拱手,声音阴柔道: “太常寺乐童称心,见过程御史。” ………… 第二更。 第205章 程俊的先发制人 称心......不会是那个称心吧? 程俊感到有些意外,望着面前的俊美少年,问道: “你姓称?” 称心笑吟吟道:“好叫程御史知晓,我的名字,是太子殿下赐予的。” 还真是他......程俊暗暗啧了一声。 史册记载,太常寺乐童,姿容俊美,善于歌舞,太子爱之,特加宠幸,号曰称心,与其同吃同住。 程俊记得,史册之中,是太子摔断腿了以后,预感到储君之位不保,性情大变,才跟称心搞在一起。 这会太子还没摔断腿,而且他还年轻,怎么就染上了这个爱好? 程俊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他确有姿色,不动声色问道: “你一个太常寺乐童,为何会出现在东宫?” 称心道:“我不仅是太常寺乐童,也是太子伴读。” 这就说的通了......程俊微微颔首,说道: “本官奉旨教太子读书,前面引路,带本官去见太子。” 称心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看到程俊挑眉望来,一脸歉然道: “程御史,太子这会不在东宫,还在宫外没有回来。” 程俊问道:“太子去了何处?” “东宫侍卫才传回消息,太子去了太医署,看望太子少保李纲。” 称心笑盈盈道:“太子说,李少保是因为他才进的太医署,师者为大,他理应前去看望。” “太子还说,若是换做程御史进了太医署,他也会去看望。” 以我对太子的了解,他不可能说后面这句话,他不敢......程俊心里有了判断,后面这句肯定是称心自作主张加进去的。 如果程俊是旁观者,会觉得称心在替太子出头,但他是当局者,只会觉得此人是在拱火。 “太子多久回来?” 程俊眯起眼眸问道。 如果有熟悉程俊的朝臣在场,马上便能判断出程俊在用言语挖坑。 称心却不清楚,只以为难为住了程俊,脸上带着笑容说道: “太子殿下和李少保师徒情深,我觉得,他今天应该会一直留在太医署照看李少保,不会回东宫。” “程御史,你还是请回吧,明天再来。” 称心再次歉然了一声,然后迎上程俊的目光,却发现程俊直勾勾盯着他。 “你去请太子回来。” 许久,程俊的声音响起道。 称心皱眉道:“程御史,太子身为李少保的弟子,看望老师,乃是合乎情理之事,现在请他回来,岂不是让太子殿下难做?” 程俊淡淡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称心摇头道:“恕我直言,我没看出来程御史是在为我好。” 程俊呵笑了一声,问道:“给你带回消息的东宫侍卫,有没有告诉你,我让太子抄书的事?” 称心点头道:“有。” 程俊追问:“太子抄书了吗?” 称心解释道:“太子这会在太医署,抄不了书。” 程俊眸光一冷,呵斥道: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为了李少保,而忤逆我这个老师的话?” “现在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把太子叫回来。” 称心见程俊厉声厉色,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惧,昂起脖子道:“恕难从命。” 程俊凝视着他,一字一板道: “称心,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 “你听清楚了,我是太子的老师,你身为太子伴读,依照礼法,你在我面前,应该行弟子礼。” “但是,你不仅没有正视我这位太子老师,反而再三顶撞于我,你这叫目无尊长。” “我来东宫教太子读书,是陛下的旨意,你一个伴读,跟我对着干,就是在跟陛下对着干,你这是藐视朝廷法度,挑衅陛下威严。” 程俊看着称心逐渐变化的脸色,不客气的说道: “本官现在叫人进来,把你杖杀了,太子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你现在,还要再出言顶撞吗?” 称心喉咙攒动了一下,额头上浮出冷汗,程俊安给他的这三项罪名,哪一条都够他死一次了,再没有刚才的冷静镇定,慌张行礼道: “学生不敢。” 程俊看着他弯腰的模样,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威严说道: “我给你一炷香时间,把太子从太医署请回来,若是太子不回来,我今天便叫人将你杖毙于东宫!” 称心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冷汗,说道:“学生遵命。” 说罢,他慌张的跑出东宫,朝着太医署而去。 ………… 太医署。 署院。 李承乾和褚亮站在庭院中,望向紧闭的屋门,安静等待着。 许久,屋门嘎的一声响起,巢元方带着两名署吏走了出来。 李承乾和褚亮立即迎了上去。 “巢太医,李少保和欧阳学士怎么样了?” 巢元方正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两名署吏,让他们去煎药,听到声音转头望去,见是太子在问他,说道: “他们没有大碍,只是还在昏睡中,醒过来就没事了。” 李承乾、褚亮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没事,老夫这颗心也能放下了。” 褚亮笑了笑,望向李承乾说道: “太子殿下,弘文馆还有事没有处理完,臣告退。” 李承乾赶忙道:“我送送你。” 巢元方目送李承乾送走对方,又去而复返,问道: “太子殿下,老夫刚刚听说了弘文馆和国子监的事,你怎么会惹到程俊那小子?” 李承乾讶然道:“巢太医是说,程俊去弘文馆,是冲着本太子来的?” 巢元方眉头一挑,“殿下,你不用在老夫面前装糊涂,这种事,来过太医署的都看得出来。” 什么叫来过太医署的,听着这么别扭...... 李承乾嘀咕了一声,实话实说道:“我确实知道程俊是冲着本太子来的,我还知道,这会程俊八成已经在去东宫的路上。” 闻言,巢元方愕然道:“你刨程俊祖坟了?” 李承乾也是一怔,“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严重了,你也不看看得罪的是谁......巢元方瞅着他,不解道:“不然他这么对付你干什么?” 李承乾愁眉苦脸道:“我就是听了别人的话,让李少保去参了程俊一本,哪想到程俊会这么难缠。” 太子消息不怎么灵通啊......巢元方无语,如果他知道朝中的好些位大臣都来过太医署,就应该意识到程俊的厉害才对。 “既然程俊去了东宫,太子殿下你也应该赶紧过去。” 巢元方想了想,好心的劝道。 “不去不去!” 李承乾果断拒绝,说道:“我来太医署,就是为了躲他。” 巢元方耐心开导道:“程俊要找你,你是躲不开的。” ………… 第一更。 第206章 铁尺铜牙 来过太医署的那些朝臣,都没能躲开程俊的报复,就凭太子的本事,能躲得开程俊? 李承乾哼哼道:“我不信,我不回东宫,谁还能拉着我回去?” 话音甫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带着慌张的熟悉嗓音。 “太子殿下——” 李承乾回头望去,见称心来了,想到交给他的事,不由生气道: “称心,我让你留在东宫应付程俊,你跑来太医署干什么?” 称心跑的气喘吁吁,来到李承乾面前,扶着膝盖,没喘几口气,便急声道:“殿下,程俊已经到东宫了!” 来得这么快,他是来教本太子读书,还是来寻仇的啊,用得着这么急吗......李承乾又惊又怒道: “那你更不该过来!你来这里,谁替本太子应付程俊?” 称心苦着一张脸道:“就是程俊让奴婢来的。” 李承乾怒然,“他让你来,你就来?你哪边的?” 称心哭诉说道:“奴婢要是不来,他就要杖杀了奴婢!” “他敢!” 李承乾勃然大怒,“你是本太子的人,他对你动手,就是在打本太子的脸!” 称心道:“程俊说奴婢目无尊长,藐视朝廷法度,挑衅陛下威严,杖毙了奴婢,太子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承乾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回去,但话到嘴边,他发现说不出口,因为程俊说的没错。 称心如果真的犯了这三桩罪,即便程俊不杖杀了他,到陛下面前参他一本,称心也是一个死字。 李承乾望着称心,痛心疾首道: “本太子让你应付一下程俊,你怎么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想要从程俊手里保下称心,便不得不回东宫,李承乾咬了咬牙,说道: “巢太医,我得回一趟东宫,李少保醒来的话,记得告诉他,本太子来看望过他了。” 巢元方微微颔首,但一想那些老狐狸都栽在程俊手里,太子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想了想说道: “太子殿下,老臣给你一个忠告。” “程俊言语很厉害,他的话,你能别搭茬,就不要搭茬,会对你不利。” 这倒是......李承乾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在弘文馆时,他已经领教过了。 就因为搭了程俊的话,他才落到这个地步。 “巢太医好意,我心领了。” 李承乾说完,便带着称心离开太医署。 很快,二人回到了东宫。 远远地,李承乾便看到程俊怀里抱着一个长条木盒,站在显德殿外,快步走过去道: “程御史,你来的挺早啊。” 程俊望着他,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挥了挥手说道: “这里是东宫,不是我父皇的甘露殿,更不是朝议的太极殿,不用拘礼。” 说完,他凝视着程俊,直截了当道:“听称心说,你要杖杀他?” 程俊看了一眼站在李承乾身后的称心,此时他再没有刚才的张扬,沉声说道: “称心无视上下尊卑在前,藐视朝廷法度在中,挑衅陛下威严在后,按照我大唐律法,理应杖杀。” “不过,他知错能改,只需小惩大诫即可。” 小惩大诫,是指有小过失就惩戒,使其受到教训,对方便不至于犯下大错误。 李承乾没想到自己回来了,他竟然还想对称心动手,瞪着他道: “称心已经将本太子请回来了,你还要惩罚他?” 程俊反问道:“太子殿下,臣让你抄书,你抄了吗?” 李承乾想也没想的辩解道: “本太子去看望李少保了,是你说的,我若是不去看望李少保,就是区别对待老师,我按照你说的做,有错吗?” 程俊再次反问:“太子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李承乾语气斩钉截铁道:“错不了一点!” 程俊呵笑道:“太子殿下看望李少保,是为了不让外人觉得殿下你区别对待老师,臣现在也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不听臣的话抄书,难道不是在区别对待吗?” 李承乾一怔,没想到这都能让程俊找到空子,辩驳道:“我也不想,但是我分身乏术啊!” 程俊指了指称心,说道:“这不是有你一个分身吗?” 李承乾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程俊问道:“太子殿下是用脚走到太医署,用眼睛口舌看望李少保,没手什么事吧?你就不能顺便抄书?在我看来,殿下根本就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说着,他望向了称心,接着说道: “退一步来讲,称心是太子伴读,太子有事耽搁不能抄书,他难道就无事可做了?他不能先帮太子殿下将书籍找出来?” “他有过失之罪,是不是应该施以小惩?” 李承乾解释道:“称心不知道你给我的那本书籍。” 程俊肃然道:“但他知道臣要太子殿下抄书的事,他既然知道此事,却不过问要抄写哪些书籍,这难道不是他的失职吗?” 李承乾顿时哑口无言,忽然想起来巢元方的忠告,心中懊恼,不该接他的话茬啊。 李承乾回头看了一眼称心,投给他一个放心眼神,然后望着程俊问道: “你要怎么惩罚他?” “臣要用这个。” 程俊指了指手中的长条盒子,打开盒子,露出里面被红布裹起来的东西。 李承乾仔细一看,望见了通体木制的尺子。 “戒尺?” 李承乾顿时放下了心,哼哼道:“我当什么呢,原来是打手心啊。” “称心,手伸出来,让他打。” 称心在一旁看到戒尺,也彻底松了口气,戒尺这东西,跟刚才程俊安在他身上的三桩罪名不一样。 戒尺,是打不死人的。 “诺!” 称心应诺之后,走到程俊面前,伸出了手掌。 程俊则低头伸手撩开红布,露出了通体木制的戒尺。 然后,他拿出戒尺,俯身放下长条盒子,再一手握住戒尺的中间处,另外一只手掌握住戒尺的一端,拔出了戒尺。 咔嗤。 伴随着一声脆响,一条铁制的木柄长条戒尺,出现在三人面前。 “……” 东宫显德殿外,霎时寂静无声。 许久,李承乾回过神,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他手中的戒尺,道:“你这戒尺,铁做的?” 程俊认真道:“没错,西市铁匠铺打造,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李承乾震惊道:“我刚才看它不是木头制作的吗?” 程俊道:“那是戒尺的鞘!” “……” 李承乾面部肌肉抽搐起来,问道: “这东西你也能带进宫里?看守宫门的侍卫难道不看的吗?” 程俊沉吟道:“他们当然看了,但是谁会对一个戒尺,看的那么仔细?” 李承乾语气一噎,望向他手中的木柄铁制戒尺,喉咙攒动了一下,这东西打在手心上,比木制戒尺疼多了啊。 称心此时也慌了,目光哀求的望向李承乾,“殿下......” 李承乾咬了咬牙,问道:“不打他行不行?” 程俊一本正经的望着他说道: “那就打你。” ………… 第二更。 第207章 人可以失态,但不可以变态 东宫,显德殿外,再次寂静无声。 李承乾听了他的话,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差点忘了,程俊是冲着本太子来的。 想到这,李承乾指了指躲在他身后的称心,望着程俊,一脸严肃说道: “那你打他吧,打了他,可就不能打我了。” “……” “殿下......” 称心睁大眼睛望着李承乾,声音都颤了,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护着他的李承乾,现在竟然不护着他。 李承乾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心思,心中无奈,以前护着他,是因为能护住他,今天不是不想护着他,实在是护不住了。 总不能替他挨打吧! 李承乾安慰道:“打手心而已,死不了人,你且放心的挨打。” 称心望着程俊手中的铁尺,心中一颤,铁尺打在手上,确实打不死人,但是能被打残废。 但是和杖毙相比,打手心反倒是最轻的惩罚。 称心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掌。 程俊瞅了一眼李承乾,看来他还没有走火入魔到往死里护着他,不再多想,握着手中的铁尺,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啪!! 铁尺重重落在称心的手心上。 “啊——” 称心吃痛的叫出了声,想要收回手掌,这时程俊的声音传来: “敢把手收回去,我便多打你五十下!” 称心吓得不敢缩手,第一下就疼成这样,要是多打五十下,手就真要废了,他忍不住道: “程御史,你要打我多少下戒尺?” “不多。” 程俊淡淡道:“五十下。” 五十下还不多吗?称心脸色一变,转头目光哀求的望向李承乾。 李承乾盯着称心的手心,此时他的手心,已经变得青紫,可见程俊用了大多的力道。 真下死手啊,要是这五十尺打在本太子手上,不废也残了...... 李承乾忽然很庆幸,没有为了称心出头,换他挨打,此时看到称心投来目光,安慰道: “死不了人的,别怕。” “……” 称心无言,这时又传来几声啪响。 疼痛越来越烈,最后直接变得麻木,当五十尺全部打完,称心看着被打到肿起来的手心,不由捂着手掌,痛哭出来。 “呜呜呜......” 李承乾看的心疼不已,转头大叫道:“来人!” 霎时,两名东宫侍卫快步走了过来。 李承乾指着称心说道:“你们快将称心送去太医署医治。” “诺!” 两名东宫侍卫立即抱拳,搀扶着称心,离开东宫,朝着太医署而去。 李承乾望着称心的背影,想到刚才他哭泣的样子,不忿道: “称心与我心意相通,处处为我着想,到头来,我连他都维护不住,本太子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 程俊缓缓道:“太子殿下,我让你抄书,你若是抄书抄的好,我带你去青楼逛逛。” 李承乾猛地回头,眸光发亮的望着他,激动道:“我可以去青楼吗?” 你忘不了你娘的你忘不了......程俊扯了扯嘴角,好一会才忍住没笑出来,问道:“太子殿下还伤心吗?” 李承乾疑惑道:“能去青楼,我还伤心什么?” 程俊道:“我打了你的称心。” 李承乾正色道:“那是称心活该,他如果不顶撞你,会有这事?” 程俊摸着下巴道:“那不对啊,你刚才说,你没维护住他。” 李承乾摆手说道:“没有的事,我跟着他回东宫,就是维护他,如果我没维护他,称心早被你叫人将他杖毙于此了!” “不说这个,咱们说说正事!” 李承乾期待道:“你什么时候带本太子去逛青楼?” 程俊笑道:“刚才我说过,只要你抄书抄的好,我就带你去。” “那咱们赶紧开始吧!” 李承乾撸起袖子摩拳擦掌道:“我都等不及抄书了!” 你是等不及这个吗......程俊瞅着他,没有戳穿他内心所想,沉吟道: “抄书以前,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 “尽管问。” 李承乾嬉笑一声,望着程俊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仿佛程俊才是他的称心,“你问什么,本太子一定实话实说!” 程俊想问他跟称心的关系,是不是跟史料记载的一样,但直接问他,有些不妥,决定委婉一些,问道: “殿下,你为什么要将那太常寺乐童,称为称心?” 李承乾理所当然道:“因为他懂本太子,和本太子心意相通。” 程俊沉吟道:“臣以为,他不该叫称心,应该叫称象。” 称象...... 李承乾咀嚼着这两个字,怎么想也没想明白,疑惑道:“这两个字有什么含义吗?” 程俊见他没听出弦外之音,沉吟两秒,决定改一改措辞,问道: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有称心后门的钥匙?” 称心后门的钥匙......李承乾先是眉头一拧,疑惑的望着程俊,有些听不明白,但很快,他的眼睛逐渐睁大,像是受到刺激一般,跳起来激动道: “程俊,你敢污本太子的名声?” 看来是没有......程俊暗暗松了口气,经过他的观察,也觉得李承乾和称心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当然,也幸好没发展到那一步,不然程俊想溜的心都有了。 面对李承乾的怒然,程俊脸庞露出困惑之色道: “殿下,什么叫我污你名声?我问的是他住处后门的钥匙。” 李承乾看出他在狡辩,瞪着他道:“宫殿哪来的后门?” 程俊露出恍然道:“那就是我猜错了,我还以为宫殿有后门,所以才问殿下是不是有他后门的钥匙。” 说完,程俊神色一肃,说道:“殿下,身为你的老师,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人可以有姿态,有仪态,可以老态,可以病态,可以失态,但不可以变态。” 李承乾勃然大怒道:“你还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你,本太子是个正常人,不是变态!” 程俊正色道:“殿下切莫生气,我也是看到殿下你派人送称心去太医署医治,才问这个问题,毕竟,称心一个太常寺乐童,也配被送去太医署医治?如果不是他深得殿下的宠幸,焉能让殿下劳烦巢太医为他医治?” 李承乾神色一变,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程俊误会了他,他瞬间想到,程俊能因为这一点误会他,那其他朝臣呢? 李承乾越想越怕,当即转头大吼道:“来人!” 霎时,一名东宫侍卫跑了过来。 李承乾大喝道:“你赶紧拦住刚才那两个侍卫,不要送称心......呸,不要送那个太常寺乐童去太医署了,直接将他给本太子赶出皇宫!” ………… 第一更。 第208章 李世民之怒 “诺!” 东宫侍卫抱拳应声离去。 李承乾这才放心,忽然想到什么,望向程俊,紧张问道: “程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程俊沉吟道:“略有耳闻。” 还真的传开了......李承乾神色慌张起来,他是大唐储君,如果起了太子娈童的谣言,储君之位怕是就要易主了,连忙问道:“从哪听到的?” 从史书上......程俊默默在心里说着,看着李承乾紧张的神色,知道他是害怕谣言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危及到他的储君之位。 程俊缓缓说道: “殿下不用担心,今日殿下将称心赶出皇宫,类似的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 李承乾眸光一亮,彻底放下了心,眉开眼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咱们赶紧抄书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书籍,眼巴巴说道: “这是你给我的《有用之书》,上面的书籍,有经史子集,你要我从哪本开始抄起?” 程俊想了想,说道:“先抄诗经,再抄论语,再孟子,大学、尚书、中庸,春秋,总之,儒家巨着,你一个个的抄,每一本书籍,要抄两遍。” “没问题,我现在就抄!” 李承乾拍了拍胸脯,然后笑道:“程御史,你留在这里盯着,也没事干,你回去歇着吧,我抄写完了书,会派人通知你。” 青楼对你的诱惑力这么大的吗...... 程俊有些意外,没想到随口一提的话,竟然给了他十足的动力。 “臣告退。” “本太子送送你。” 送走程俊,李承乾回到显德殿,想到程俊刚才说的要带他去青楼的话,眸中闪烁着激动,看向了书架。 显德殿,是他读书的地方,所以藏着很多书。 李承乾先在案几上铺好纸张,拿来笔墨纸砚,拿起论语开始认真抄写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忽然一名东宫侍卫走到了显德殿门口,肃然道: “殿下,褚学士来了。” 李承乾头也不抬的继续抄书说道:“请他进来。” 很快,白发苍苍的褚亮拄着手杖,神色有些不愉的走了进来。 今天太子怎么回事,竟然也不出来迎接他。 平日里他来东宫,太子都会亲自毕恭毕敬的请他来显德殿。 今天倒好,居然让一个侍卫领着他进来。 褚亮正想说他几句,忽然看到李承乾竟然在抄书,吃了一惊,问道: “殿下,你怎么抄起书来了?” 李承乾抬头看他已经走了进来,笑着道:“这是程俊给本太子布置的功课。” 褚亮不敢置信道:“殿下,老臣不是教你用拖字诀吗?” 李承乾困惑道:“程俊让我抄书,也是为了我好,我为什么要用拖字诀?” “……” 这不对啊......褚亮愣愣的看着他,属实没想到太子竟然变得这么快,皱眉道: “殿下,你忘了,程俊当你的老师,是为了找你的麻烦,你焉能听他的?” 李承乾严肃道:“你休要胡说,程俊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找我的麻烦?褚学士,程俊是我的老师,你不要误会他!” 老夫也是你的老师啊! 褚亮脸色一黑,望着李承乾竟然又低头开始抄书,握着手杖的手掌不由用力了几分,语气不满道: “老臣以前也让殿下抄写书籍,殿下总是推脱,为何程俊一来,你就听他的?” 李承乾脱口而出道:“因为程俊是真正的老师!” 褚亮激动道:“殿下,程俊给你灌迷魂汤了?” 李承乾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是意识到我应该好好读书。” 说完,他也语气不满道:“褚学士,你怎么老是跟程俊不对付呢,听本太子一句劝,不要对他有偏见,程俊是个很好的老师!” “殿下,老臣告退!” 褚亮拱了拱手,果断的转身离去,他感觉再不离开这里,要被太子气晕在这。 这时,太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褚学士慢些走,我的书没有抄完,就不送你了。” 褚亮脸色酱紫,以前每次离开东宫,太子都会相送,今天他却改了性子一样,对他如此无礼。 该死,程俊到底对太子做了什么......褚亮一边心里骂着,一边离开。 ………… 黄昏时分。 甘露殿,李世民正襟危坐在龙榻御座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 许久,他伸了一个懒腰,望了一眼天色,想到东宫的事,望向旁边的张阿难道: “太子那边怎么样了?” 张阿难一边整理着李世民批阅好的奏折,一边回答道:“奴婢听说,太子正在抄书。” “抄书?” 李世民眉头一挑,“程俊让他抄的?” 张阿难笑道:“陛下慧眼。”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朱笔,眉头更紧皱了起来。 “不对啊,朕记得高明跟程俊不对付,按理说他该对程俊阳奉阴违,怎会如此听他的话?” 张阿难讶然,“陛下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李世民语气毋庸置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走,去东宫!” 说完,他放下奏折,肃然离开甘露殿。 张阿难跟在他的身后,很快二人来到东宫。 “拜见陛下!” 站在显德殿外的一名侍卫连忙行礼道。 远远的,李世民便看到李承乾坐在显德殿中,认认真真的抄写书籍。 李世民脚步一顿,望向那名侍卫道:“太子抄书抄多久了?” 那名侍卫实话实说道:“快两个时辰。” 李世民讶然,“他没休息过?” 侍卫道:“没有。” 程俊竟然这么有办法? 李世民心中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大步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李承乾赶忙起身,行礼道: “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笑吟吟点了点头,问道: “高明,听侍卫说,你抄了快两个时辰的书,手是不是很累?” 李承乾恭敬道:“儿臣不怕累。” 李世民道:“抄书很枯燥的。” 李承乾诚恳道:“儿臣不怕枯燥。” 李世民露出满意笑容道:“你如此用功,朕心甚慰。” 李承乾认真道,“多谢父皇夸奖!儿臣一定好好用功抄书!” 李世民心中更加满意,走到案几旁边,拿起李承乾正在抄写的书籍一看,书籍是《孟子》。 李承乾正抄写的是齐宣王询问孟子应该怎样去识别那些真正缺乏才能的人而不用他。 这一篇,李世民读了不下百遍,早烂熟于心,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原文。 孟子的回答很有见地,说选拔人才,左右亲信说某个人好,君主不能轻信,朝臣也说这个人好,君主也不能轻信,全国百姓都说这个人好,君主再去考察他,确定对方是贤才了,再任用这个人。 同时,孟子也提及左右亲信和朝臣说某个人不好,君主都不能轻信,全国百姓说这人不好,君主再去考察他,发现对方确实不好,再罢免他。 而左右亲信和朝臣说某个人该杀,君主也是不能轻信,全国百姓都觉得此人该杀,君主再去进行考察,真的该杀,再杀掉他,这叫“国人杀之”。 李世民心头一动,转头望向李承乾,问道: “这本书,你抄多少了?” 李承乾道:“儿臣已经抄过一遍,这是在抄第二遍。” “那朕考考你。” 李世民笑吟吟问道:“就考你正在抄写的这篇,朕出前句,你答后句即可,看看你有没有背过此篇。” 李承乾脸色一变,他刚才只顾着抄书,根本就没有记上面的内容,脑子里全是青楼二字,现在听到李世民要考他,顿时慌了神。 但是他又不敢忤逆李世民,只得硬着头皮道:“父皇请出前句。” 李世民拿起书看着上面的文字,问道:“国人皆曰不可,下一句是什么?” 李承乾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下一句是,勿听!” 李世民闻言眼瞳一凝,猛地抬头。 他出的题,整句是“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 李世民垂下拿书的手掌,直勾勾盯视着李承乾。 “天下百姓的话,你不听?你听谁的?” 李承乾心头一震,知道答错了,连忙补救道:“儿臣听父皇的!” 李世民扬起书籍猛地甩在他的脸上,勃然大怒道: “听你奶奶个腿!” ………… 第二更。 第209章 合着你李世民是冲我来的? 李承乾被李世民用书籍摔了一脸,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怒,更不敢言。 李世民越想越气,瞪视着李承乾,怒气冲冲道: “你抄了这么多书,这么简单的问对,却都能答错,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 李承乾一副挨打立正的姿态,低着头听着,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道: “父皇,这才是程俊教儿臣读书的第一天,做菜还讲究火候和时间呢,两个时辰父皇就想看到儿臣进步,这可能吗?” 李世民见他顶嘴,却没有恼怒,而是凝起眼瞳说道: “你倒是提醒了朕,说到底还是程俊的问题,他就不该这样教你!”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问道:“程俊在什么地方?” 李承乾实话实说:“儿臣让他先回去了。” 李世民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把他赶走了?” 李承乾耐心解释道:“儿臣看他在旁边待着也没事,就让他先回去歇着,等抄写完了,儿臣再派人请他过来,这叫尊师重道。” “你少在这给自己脸上贴金!” 李世民骂了一声,随即转头望向紫袍太监: “阿难,传旨,让程俊立即入宫,来东宫见朕!” “奴婢遵旨。” 张阿难拱手领旨,快步转身离开东宫。 怀德坊。 程府。 程俊骑马回来以后,从程忠口中得知老程已经跑出城躲着的事,有些无语。 和大哥、二哥在堂屋唠嗑许久,他起身回到屋中,刚刚换好云纹青衫,就听到程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三郎,宫里的人来了,指名要找你,说是有陛下旨意。” 李二给我传旨干什么......程俊心头一动,不会是跟太子的事有关吧。 他立即打开房门,便看到站在程忠背后的紫袍太监张阿难,讶然拱手走过去道: “张内侍,你怎么亲自来了?” 张阿难亲自来传旨,足以可见李世民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 张阿难严肃道:“程御史,请你立即随旨,与杂家前往东宫面圣。” 还真跟太子有关..... 程俊了然,点头说道:“稍等,容我换身衣服。” “程御史请便。” 在张阿难的注视下,程俊回屋戴好獬豸冠,穿好御史服,然后跟着他一起走出程府。 程忠这时拉来了黑色突厥马。 程俊接过缰绳,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和同样翻上马背的张阿难一起,朝着皇宫而去。 很快,二人来到朱雀门外。 程俊熟练的将马匹拴在路旁的树干上。 此时,张阿难也将马匹交给了看守宫门的侍卫,回头看了一眼程俊,示意他跟上。 宫城禁地,不得纵马,这也是他们在皇城外下马步行走入朱雀门的原因。 没多久,二人步行进入嘉福门、嘉德门,来到了显德殿外。 程俊远远的看到身穿天子常服的李世民正黑着脸,负手站在显德殿内。 在盛怒下的李世民前面,身穿太子常服的李承乾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到程俊,李承乾眼眸一亮,不停地冲着他使着眼色。 是让我别跟陛下说,他抄书有功就带他去青楼的事......程俊秒懂他的眼色,有些无语,我像是没有眼力劲的人么。 “臣程俊,拜见陛下。” 程俊走进显德殿,来到李世民面前,作揖行礼道。 李世民看着他,板着脸庞道: “程爱卿,知道朕为什么召你入宫吗?” 程俊故作不知道:“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怒声道:“朕听说你让太子抄书,便过来看看,见太子如此用功,朕还觉得甚是欣慰,就想着,考考他抄写的如何。” “不考不知道,一考考出了一个草包!” 李世民忍不住骂道。 程俊好奇道:“陛下考的太子什么?” “国人皆曰不可,下一句。” 程俊更好奇了,“太子答的什么?” 李世民道:“勿听。” “……” 这个回答真好,商纣王、周幽王、秦二世、汉灵帝听了都得给李承乾点个赞。 程俊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脸色涨红道道:“父皇,儿臣抄书没有背下来,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吧?” “你还有脸反驳?” 李世民怒然,“孟子的意思,是天下百姓都认为不该做的事,天子就该去调查,你却说勿听。” “上一个勿听天下百姓之言的是隋炀帝,现在还尸骨未寒呢!” 李承乾惊疑道:“不能吧,咱大唐建国都十一年了,他还能尸骨未寒?” 李世民见他还敢顶嘴,脸色一黑,拳头握紧道:“你个混账东西,朕看你是欠收拾了!” 张阿难连忙站出来当和事老,赔笑着道:“陛下息怒,太子也是因为抄了太久的书,注意力减退所致,若是换做平时,肯定能答对陛下的提问。” 说着,他冲着程俊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程御史,你说是不是?” 程俊瞅了他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对于一切有可能坑他的问题,他都直接跳过。 他收回目光,望向了李世民,疑惑问道: “陛下,是太子答的不对,您为何要召臣入宫?” 话音一落,显德殿里霎时寂静了起来。 李世民呆愣了一下。 李承乾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状,原来话还可以这样说的? 如果被召进宫的人是弘文馆的学士,或者是国子监的博士,面对盛怒中的李世民,绝对会第一时间请李世民息怒。 但是程俊不一样,他直接抛出了一个不由令人深思的一句话。 我做错事了,请他来干什么......好像也对,我没答对父皇的提问,跟程俊没关系啊......李承乾思索着。 李世民此时回过神,瞪视着程俊道: “你是太子的老师,太子没答对朕的提问,朕不找你找谁?” 程俊严肃说道:“陛下此言差矣,臣举个例子,比如某个地方上的县令,用苛捐杂税压得百姓喘不过气,这个县令因为任期已满,被调到他县,该县迎来了一个新县令,这时有一名钦差来到该县调查,发现有苛捐杂税的情况,上报给陛下,陛下能惩治这个新到任的县令吗?” 看到李世民噎住的样子,程俊继续说道: “同样的道理,臣担任太子的老师,还不到一天,太子答不对陛下的提问,怎么能跟臣扯上关系?” “太子学术不精,答不对陛下的提问,问题出在了以前那些教导太子的老师身上,陛下要怪罪的话,也是怪罪他们,怎么能怪臣呢?” 程俊摊手无辜道。 李世民反问道:“朕问你,是不是你提出来让太子抄书的?” 程俊不否认道:“是。” 李世民盯视着他说道:“这足以可见,你的抄书办法不行,根本对他没用,朕召你入宫,难道不应该吗?” 所以你不找你儿子的茬,你找我的? 程俊反应过来,心中啧了一声,怪不得叫我入宫,合着是冲我来的啊,当即果断说道: “陛下,臣可以断言,臣让太子抄书绝对是可行之事,陛下觉得不行,不是臣的办法有问题,问题出在了陛下身上!” ………… 第一更。 第210章 陛下苦程俊久矣 显德殿内,当李世民的声音落下,李承乾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皇竟忽然将矛头调转到了程俊身上。 程俊入宫真是入对了.....李承乾心中一喜,但更多的是困惑,凑到张阿难身边,小声问道: “张阿难,你是我父皇的贴身内侍,你告诉本太子,我父皇为什么突然对付起来程俊了?” 张阿难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殿下是想听里子,还是面子?” 李承乾好奇道:“这也能分里子和面子?面子是什么?” 张阿难低声说道:“面子上,陛下是在敲打程御史。” 李承乾不解道:“为什么敲打他?” “因为殿下。” 听到张阿难的话,李承乾立即意识到,这背后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转移话题道:“那里子呢?” 张阿难先是瞅了一眼额头青筋鼓胀起来的李世民,随即小声说道: “里子就是,陛下苦程俊久矣。” 父皇苦程俊久矣......李承乾眸光一闪,瞬间明悟,喃喃自语道:“这就不奇怪了。” 自从程俊被父皇选为御史,父皇每次面对程俊,是喷不过他,骂不过他,更不能治他。 父皇身为天子,被一个臣子天天怼,肯定心里憋着气,可是找不到发泄出来的机会。 现在,父皇是通过我,找到了机会......李承乾感叹道:“父皇是在打鬼借钟馗啊。” 张阿难抿嘴一笑道:“殿下慧眼。”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起。 “......陛下觉得不行,不是臣的办法有问题,问题出在了陛下身上!” 李承乾闻言转过头望向程俊,见他正义凛然的模样,暗暗咂舌。 怪不得父皇觉得苦程俊久矣,就程俊这张嘴,换谁都得觉得苦。 李世民此时确实是想给程俊上点眼药。 他想让程俊明白,教导太子,任重而道远,不是仅靠一个月时间就能一蹴而就的事。 弘文馆的学士,和国子监的博士,哪个没教导过太子? 结果太子还是这副样子,那么多位大儒都束手无策的事,程俊一出马,就能解决了? 绝对不可能! 现在好好敲打程俊,是为了让他知难而退,赶紧卸任太子老师之职滚蛋。 不然,等到一个月后的皇子大考,在那些大儒面前,太子还是这副吊样子,程俊的脸就丢尽了。 而同时丢脸的,还有他这个天子。 毕竟,是他这个天子选了程俊当太子老师。 当时在弘文馆教场中,李世民觉得程俊肚子里确实有料,所以才选他当李承乾的老师。 但是回来以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感觉程俊接近太子,是意图报复! 他抱着这样的心态,能把太子教导好了? 绝对不可能! 思前想后,李世民决定严厉呵斥程俊。 如果程俊懂事,他就会知难而退,卸任太子老师之职。 但听到程俊的话,李世民恼了,这小子是真不懂事啊,没有明白朕的言外之意也就罢了,还敢说问题出在了朕的身上,气笑道: “你说问题出在了朕身上?那好,你告诉朕,朕哪里有问题?” 程俊想了想,觉得适当迂回一下比较好,不能说的过于直白,沉吟两秒道: “陛下,臣实际操作一遍,您看完了以后,就会明白臣为什么说抄书对太子有用。” “准奏!” 得到李世民同意后,程俊望向了太子,说道:“殿下,你刚才抄书,抄到了哪里?” 李承乾不解他为什么这样问,实话实说道:“就抄到父皇刚才提问我的那句,国人皆曰不可。” 程俊道:“请殿下继续往下抄写。” 李承乾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世民,见他默许,便点了点头,坐在了案几跟前,拿来笔墨,开始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李世民忽然道:“程爱卿,你要让太子抄书抄到什么时候?” 程俊道:“先抄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 李世民看了一眼天色。 用现代的时间来讲,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 一个时辰后,就是晚上七点。 因为正值夏季,再加上长安城的地理位置,晚上七点左右,天还是亮的。 李世民淡淡道:“好,朕就等一个时辰,等你到时说出个所以然来!” 程俊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和李世民一起盯视着李承乾。 李承乾感受着二人投来的目光,心中顿感压力,一点不敢马虎的抄写着书籍。 一个时辰后,他抄的手都握不住笔,累的疲惫爬满脸庞,但又不敢停下。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了过来: “殿下,你可以停下了。” 李承乾赶忙放下了笔墨,揉着发酸的手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可算是结束了,算下来他今天光是抄书,就抄写了近四个时辰,再抄下去,铁打的手腕都得废掉。 程俊走到他跟前,拿起他抄写的一沓纸张,递给了李世民,说道:“陛下请看。” 李世民接过纸张,仔细看了看,虽然李承乾做事让人生气,但他写出来的字,却是无可挑剔。 李承乾写的飞白体很有他的风格。 李世民抬头望着程俊,问道:“程爱卿,你想证明什么?” 程俊反问道:“陛下从这些纸上看出了什么?” 李世民刚才只是草草一看,听到程俊的话,他不得不低头重新审视纸张上的文字,什么都没看出来,皱眉道:“程爱卿,你有话直说!” “那臣就直说了。” 程俊举起一根手指,肃然道:“刚才太子殿下用了一个时辰,却连一本书都没有抄完。” 李世民瞪他道:“《孟子》之书,全篇有三万四千多字,别说一个时辰,寻常人一天都抄不完,你这不是难为他吗?换做是你,你能抄完?” 程俊认真道:“我可以。” 这不是在扯犊子吗......李世民正准备呵斥他,却看到程俊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的布袋,坐在了李承乾身边。 在李世民、李承乾的注视中,程俊倒提着紫色布袋,抖落了几下。 紫色布袋霎时掉出一些东西来。 ………… 第二更。 第211章 李世民:绕,你再绕! 顿时,紫色布袋里面掉落出一堆等大的小木块。 每一个小木块,比铜钱稍微大上一些。 除此以外,还有一块带框的铁板。 紫色布袋,是程俊第一次来东宫时,提前准备好放在怀中,本打算等到李承乾抄完一天的书以后,明天来东宫时再使用它。 却没想到,因为李世民的缘故,提前用上了。 木块上面,刻有清晰可见的凸起文字,凸起字体的高度,和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 李世民惊疑了一声,一眼认出小木块上面的字是反字阳文,说道: “这些东西,有点像是用来刻印的用具。” 他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是因为他的玺印底部,都刻有这样的文字。 当然他能一眼认出来,也不仅是因为他有玺印的缘故,也是因为他还是秦王时候,秦王府的学士们,给他看过一些类似这样的东西。 程俊笑吟吟道:“陛下慧眼。” 他并不奇怪李世民会猜出他手中的东西跟印刷有关。 东汉末年,出现了摹印和拓印石碑的方法。 这是印刷术最早的雏形。 到了唐初,已经有了规范的文字,以及成熟且廉价的造纸技术。 因为科举的缘故,越来越多的百姓对书籍产生了大量的需求。 雕版印刷术,应运而生。 李世民抚着胡须,望着案几上的铁板底托以及一堆等大的小木块,缓缓说道: “民间有一种刻印之术,和你这个有点相似。” “匠人将要印的文字,写在纸上,然后再反贴于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板之上,刻出阳文。” 程俊闻言笑道:“陛下所说的刻印之法,臣也略有耳闻,臣将它称作雕版印刷术。” “臣弄出来的这种刻印之法,叫做活字印刷术。” 李世民没有深究什么是活字印刷术,不解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陛下不是说,我让太子抄书的办法不对吗?臣拿出这个,就是想自证,臣的办法没错。” 程俊说着,看向了坐在身旁的李承乾,问道: “太子殿下,你抄写了一个时辰的书,有什么感悟?” 李承乾揉着手腕,实话实说道:“累的要死,而且抄的速度慢。” 程俊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孟子》书籍,找到国人皆曰不可的文章,望向坐在旁边的李承乾道: “太子殿下,你刚才抄写这篇文章,用了多长时间?” “一刻钟。”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 程俊点头道:“一刻钟时间,只抄写这样一篇文章,效率确实不高。” “你看我这个。” 程俊转头看向张阿难,让他拿一个毛刷,以及墨汁过来。 随即,他放好铁框底板,将一个个等大的小木块放了进去。 等到张阿难拿来墨汁,程俊先用水调好比例,然后用墨浸湿铁板中的木块,再将空白纸张贴上去,用毛刷施加一定压力,刷着纸张背面。 几分钟后,程俊将纸张取下,放在桌上。 “国人皆曰不可”的全文,赫然出现在了纸张上面。 “好东西啊!” 李承乾看的眼眸一亮,说道:“用你这个东西,比抄书快!” 程俊将铁框底板推到了李承乾身边,说道:“殿下可以亲自试试。” 李承乾大感兴趣,接过来重新打乱了一下顺序,换成另外一篇《孟子》的文章,然后涂墨,放上白纸,用毛刷轻轻刷着纸背。 撕下来时,崭新的一篇文章,出现在了白纸上。 程俊笑道:“殿下聪慧,这么快就学会了。” 李承乾咧了咧嘴,脸上掩饰不住被夸赞的喜悦,“你这个简单。” 李世民的声音忽然响起: “简单倒是简单,但是有用吗?要朕看,这东西还不如抄书!” 李世民板着脸,走到了李承乾身边,看了一眼李承乾印刷出来的文章,指着问道: “高明,你把这篇文章,背一遍给朕听听。” 李承乾脸上的喜悦顿时僵住了,缩了缩脖子实话说道: “儿臣没背过。” 李世民并不意外,太子要是背过了才有问题,转头板着脸庞,看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你也听见了,他还是没有记住!” 程俊正色道:“但是太子殿下学会怎么使用活字印刷术。” “他掌握了活字印刷术,以后便可以将它在民间推行下去,届时殿下可以靠活字印刷术,为国敛财,让百姓人人都读到便宜的书籍。” “盈府库,开民智,臣以为太子殿下若是能做到这两点,便是合格的储君。” 程俊认真道:“陛下,臣这样教授太子,是不是比他死读书更好?” 李世民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觉得程俊说的有点对,但好像又哪里不对,看着案几上的铁框底板,说道: “活字印刷之术,是你弄出来的,不是太子弄出来的,拿这东西盈府库,开民智,是你的功劳,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朕现在跟你讲的,是你让太子又是抄书,又是拿出活字印刷术给他看,他还是没背下这篇文章。” 李世民指责道。 程俊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道: “陛下,臣也没说要教太子怎么背书啊。” “……” 一句话,把李世民干愣住了。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跟程俊从一开始,就不在一条线上。 他一直以为,程俊让李承乾抄书,目的是让李承乾背下抄写的内容。 但事实上,根本不是这回事。 李世民望着程俊,许久才迟疑说道:“你让太子抄书的目的,不是想让他背书?” “当然不是。” 程俊解释道: “臣让太子殿下抄书,再让太子殿下见识活字印刷之术,是为了能有鲜明的对比,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便会意识到抄书不仅累手,且效率低慢,远远不如活字印刷之术。” “臣让太子殿下抄书的目的,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让太子殿下能背下抄写的文章,而是让他从中学会变通。” 李承乾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生气的大叫道: “所以我刚才抄了一个时辰的书,是白抄了?” ………… 第一更。 第212章 太子悟道了! 程俊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说道: “太子殿下,你的书怎么能算白抄呢?如果你没有抄这一个时辰的书,你会意识到活字印刷术的快捷和方便?” 李承乾气急:“你把活字印刷之术直接拿出来,我也能意识到它的快捷和方便!” 程俊摇了摇头,抬起手指,指向了李世民,说道:“太子殿下,我不仅要让你意识到这一点,我更要让陛下感受到这一点!” 李承乾神色一怔,转头看向了李世民,所以我白抄一个时辰的书,罪魁祸首不是程俊,是父皇? 李世民勃然大怒道:“你看朕干什么,眼睛是用来出气的,看不出程俊在这绕吗?” 说完,李世民瞪向了程俊,说道:“程爱卿,朕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不仅参人喜欢绕,教书也喜欢绕。” “你刚才直接告诉朕,你让太子抄书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学会变通不就行了吗,一句话就能解释的事,你至于绕来绕去?” 程俊大呼冤枉道:“如果一句话能解释的事,臣会不说吗,臣是怕说出来,陛下不信,才不得不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李世民语气一噎,还别说,如果程俊刚才真的告诉他,让太子抄书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学会变通,自己肯定不信。 抄书也能让人学会变通? 绝对不可能! 但是,在事实面前,李世民也不得不相信,抄书是真的可以啊。 就在这时,程俊忽然猛地起身,说道: “陛下,臣教太子读书,您却在旁边指指点点,分明是信不过臣,臣不教了,告辞!”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大殿。 李世民愣了一下,属实没想到,程俊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不对......下一秒,李世民反应过来,程俊这是故意的。 李世民刚才呵斥程俊的目的,是让他知难而退。 李世民不以为程俊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现在看来,程俊比谁都懂。 他第一时间没有知难而退,选择反驳他,是因为他这个天子对程俊的指责,让程俊感到不满。 程俊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让太子抄书的方法,并没有问题,是确确实实为了太子好。 然后,他才选择撂挑子不再教书。 李世民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有些小看程俊了。 这小子,不仅是个人精,而且还是个有实力的人精。 “父皇,你刚才听到程俊说的话没有,程俊说不教书了!” 这时,李承乾的愤怒声音响起。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见他异常愤怒,挑眉道:“他不再当你的老师,你应该高兴才是,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他当你的老师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李承乾语气激动道。 以前那些教他读书的学士和博士,没有一个会想着带他去青楼。 好不容易碰到这样一个老师,现在倒好,因为李世民,对方撂挑子不干了! 程俊不再担任太子老师,也意味着,程俊之前所说的抄书有功,带他去青楼这句话作废。 他今天抄这么久的书,就真的是白抄了! 李世民不解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李承乾语气一噎,总不能告诉父皇,他想去青楼吧,忽然心头一动,说道: “父皇,程俊刚才教儿臣要学会变通,儿臣是领悟了这两个字的要义。”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程俊说的变通,正是这个道理。” “就拿程俊弄出来的活字印刷术来说。” 李承乾为了能够挽回程俊,让他实现承诺,脑海中灵光不停地闪现,指着案几上程俊留下的紫色布袋和那堆小木块,说道: “父皇提到的雕版印刷之术,儿臣不仅有所耳闻,也见到过,就是匠人在一块木板上刻字,然后拓出来。” “雕版印刷之术,和活字印刷术比起来,有太多的弊端,儿臣只说一点,想要拓出一篇文章,就要刻出一块木板,费时费力费工,但活字印刷不一样,这些文字,可以灵活排列,只要有这些字,什么样的文章都能很快弄出来,可见活字印刷术省时省力省工。” “一样东西,省时省力省工,便意味着省钱,省钱了,就意味着能赚的更多。” 李承乾搜刮着腹中的墨水和见闻,接着说道: “儿臣听弘文馆的学士和国子监的博士们说起过,自从我大唐施行科举之制,民间百姓对书籍的需求,日益猛增,这也使书肆贩卖的书籍价格变得更贵。” “朝廷若是能凭借程俊的活字印刷术,多多拓出百家书籍,以更低的价格卖给百姓,一来可以聚财,这便是程俊所说的盈府库,二来能够促使更多的百姓读书,这便是程俊所谓的开民智。” “儿臣以为,通过程俊的活字印刷术,朝廷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李承乾掰着手指说道:“比如百姓们听到朝廷贩卖的书籍,价格比书肆的更加便宜,他们会对父皇感激涕零,对朝廷更加信服,对大唐更有归属感。” “如此一来,何愁我大唐不兴啊?” 说完,李承乾眼巴巴望着李世民,说道:“所以儿臣觉得,程俊太适合当儿臣的老师了,父皇不能赶他走啊!” 东宫显德殿,因为李承乾的一番肺腑之言,使殿内落针可闻。 紫袍太监张阿难不敢置信的望着李承乾。 这还是平日里的太子吗? 以前的太子,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 就在刚刚,他连抄写的书籍内容都背不下来,现在他却能引经据典,根据事物作出极为合理的分析。 而且分析的让人信服。 张阿难立即意识到,太子的变化,跟程俊脱不开关系。 也正因此,他才愈发感到震撼,要知道,今天是程俊当太子老师的第一天。 一天时间不到,就能让太子发生如此翻天地覆的变化。 弘文馆的那些学士,国子监的那些博士,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程俊却做到了! 张阿难不由望向了李世民,发现李世民愣在原地,还没有回过神,显然,陛下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许久,李世民回过神,凝视了李承乾几秒,然后转头说道: “阿难,快将朕的程爱卿,太子的好老师,我大唐的栋梁之才请回来!” ………… 第二更。 第213章 李世民月下追程俊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离开。 偌大的显德殿,只剩下父子二人,李世民这时转头望向李承乾,一脸欣慰说道: “高明,你能说出这番见解,朕心甚慰。” “看来朕选择让程俊担任你的老师,是选对人了。” 李承乾不停点头道:“程俊确实很厉害,他知道如何激励儿臣,让儿臣上进。” 李世民好奇道:“他怎么激励的你?” 他愿意带我去青楼......李承乾心里想着,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李世民肯定会抽他。 正当李承乾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张阿难忽然去而复返。 “陛下,程御史已经出宫了。” 李世民错愕道,“这么快就出宫了?” 张阿难肃然说道,“听侍卫说,程御史是跑出去的。” 跑出去的……李世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朕伤到他的心了? 李承乾闻言焦急道,“父皇,程俊是铁了心的不想当儿臣的老师。” “儿臣和他气味相投,若他能当儿臣的老师,儿臣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他现在跑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等李世民吭声,张阿难先说道,“太子殿下别急,奴婢已经派了两名侍卫出宫去追了,只要他们能追上程御史,就可将程御史请回来。” 李承乾瞪他道:“你觉得靠两个侍卫,能追回程俊?” “程俊要是不答应回来,那两个侍卫敢对他用强吗?” 张阿难解释道:“请他回来,是陛下的旨意,程俊身为人臣,安敢抗旨?” 李承乾摆了摆手道,“你也说了父皇是请他回来,不是带他回来,既是请他,他自然有权拒绝。” 看到张阿难噎住回不上话,李承乾看向李世民,认真道:“父皇,让儿臣去吧,儿臣一定能请程俊回来。” 李世民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你用什么理由请程俊回来?” 李承乾不假思索说道,“儿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肯定能说服他。” 李世民摇头说道,“程俊是朕选的御史,他的性格,朕比你清楚,他不愿意做的事,你硬让他做,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 “那怎么办?” 李承乾愁眉苦脸问道。 不把程俊请回来,今天自己就真的白费功夫,白费功夫不要紧,关键是再也没机会去烟花柳巷了啊。 “阿难,备马!”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响起:“朕亲自找他!” “奴婢遵旨。” 张阿难连忙应声。 很快,四匹白马从朱雀门而出,飞驰在朱雀大街上。 此时,天色虽然未暗,但天空有月如钩。 李世民手握缰绳,目视前方,带着张阿难和两名皇宫侍卫,策马前行。 一路上,李世民思绪万千。 他本以为程俊接近太子,是为了整太子,不可能真的教太子读书。 所以,他才想让程俊知难而退,辞去太子老师之职。 但是李世民没想到,不到一天时间,李承乾便因为程俊的授课而受益匪浅,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成长了很多。 这让李世民大感意外,接着他便决定,让程俊继续担任太子的老师。 或许,李承乾真的会因为程俊担任他的老师,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陛下你快看前面。” 这时,张阿难的声音响起。 李世民收回思绪,望向前方,看到远处一个头戴獬豸冠的高个少年,穿着一身青色御史服,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前行着。 李世民眼眸一亮,大声道: “站住!” 此时,程俊骑着马匹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是舒畅。 他一直在想着,接近太子给他找点事以后,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没想到瞌睡来枕头,李世民居然想他自愿辞去太子老师之职。 现在,他一下子无事一身轻了。 忽然间,身后响起一声大喝,程俊立即听出声音的主人,是大唐天子李世民。 李二竟然亲自找我,他是想我继续担任李承乾的老师.......程俊心头立即有了判断,沉吟了两秒,然后当做没听见李世民的声音,扬起马鞭,猛地抽在了马臀上。 黑色突厥马嘶律律了一声,飞也似的冲着前方飞驰。 这个混账玩意儿,敢无视朕的呼喊......李世民心中一怒,看出程俊是故意的,也扬起马鞭,抽着胯下之马,追了上去。 身后的张阿难以及两名皇宫侍卫,也立即紧随其后。 怀德坊,程府。 一辆牛车停靠在路边,中老年管家程忠正在点着牛车上的货物,忽然听到马蹄声,闻声望去,看到程俊骑马回来,露出笑容问候道: “三郎回来了。” 程俊翻身下马,程忠主动上前接过缰绳,便已经将马鞭给了他,问道: “我大哥二哥呢?” “大郎和二郎吃坏肚子,这会正在茅厕,老奴怀疑是家里食材有问题,这不,让人出去买了一些新的果蔬回来。” 程忠指了指路边的牛车,笑着说道。 茅厕......程俊心头一动,捂着肚子说道:“我肚子也有些不舒服,我也要去一趟茅厕。” 说完,程俊快步走入府中。 程忠没有多想,手握马鞭和缰绳,正准备回府,忽然再次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程忠转头望去,看到了一个骑着白马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一马当先飞奔而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骑马的男人。 程忠的视力极好,远远地便清楚了那名中年男人的长相。 身为程咬金的管家,他见过很多次这个男人,一眼认出对方便是李世民,脸色一变,等到对方到了府外,赶忙行礼道: “程府管家程忠,拜见陛下。” 李世民问道:“程俊何在?” 程忠连忙道:“好叫陛下知晓,我家三郎刚刚回来。” “叫他.....算了,别叫他了。” 李世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张阿难,随即说道:“带朕去见他!” “遵旨,陛下请。” 程忠扔下缰绳和马鞭,擦了擦手,摊开手掌请李世民入府。 很快,程忠带着李世民和张阿难以及两名皇宫侍卫来到了程府的茅厕外。 李世民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带朕来茅厕干什么?” 程忠解释道:“我家三郎就在里面,我家三郎的肚子不舒服,回来以后便过来出恭。” 原来是这样......李世民恍然,怪不得程俊跑着出宫,原来是这个原因。 程忠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要不先去堂屋休息休息,老奴在这里等着,等我家三郎出来,老奴便带着他面见陛下?”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去忙你的吧。” “老奴告退。” 程忠果断的离开。 李世民看向张阿难三人,再次摆手说道:“你们站远一些,没有朕的旨意,不要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点了点头,带着两个皇宫侍卫站到了远处。 李世民这才望着茅厕方向,负手而立,缓缓说道: “程爱卿,这天底下,能让朕在茅厕外等着,怕是只有你一个人了。” “也罢,谁让朕有求于你。” 李世民语气一顿,瞥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接着说道: “这里无人,朕便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 第一更。 第214章 程处默:有人在茅厕外面自称天子,太渗人了啊 “太子的为人,朕比谁都清楚,为了让他当好储君,朕给他找了很多位大儒,教他读书。” “朕为他做了这么多,太子却让朕失望了一次又一次,那些大儒何等的知识渊博,但是,太子却听不进去大儒们教他的东西。” “每一次的皇子大考,他都不是第一,但朕相信他,因为他是朕和观音婢的儿子。” 李世民感慨道:“今天,你让朕确信了一点,太子并不愚笨,是朕的问题,朕没有给他找到合适的老师。” “现在,朕找到了,你是担任太子老师的最好人选。” “所以,朕不仅要效仿古人,更要超越古人。” 李世民望着茅厕,露出笑容说道: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有天子月下追贤臣。” “韩信复回汉营,刘邦筑坛拜韩信为将,你等会跟朕回去,朕召集群臣,让太子在群臣的见证下,拜你为老师。” “以后的你,就是未来的帝师了,你是不是心里很高兴?” 李世民笑吟吟问道,然而却见茅厕方向,无人应声,皱了皱眉道: “程俊,你怎么不说话,说句话啊。” “你要是不说话,朕可就进去了。” 话音甫落,茅厕中忽然响起咳嗽声: “咳咳!!” 李世民笑骂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朕都不觉得有什么,你怎么还矫情上了,行了,朕就在这等着,不跟你说了,等你出完了恭,朕再和你谈。” 茅厕方向,再次寂静无声。 李世民确信程俊就在里面,也不着急,悠哉悠哉的打量着四周。 两刻钟后,李世民感觉站的腿累,更纳闷怎么出个恭能出这么久,大喊道: “程俊,你忙完了没有?” 茅厕之中,寂静无声。 “你死里面了?” 李世民忍不住骂了一声,抬步走了过去。 “咳咳咳!” 茅厕之中,忽然响起一道咳嗽声。 李世民眼瞳一凝,这次咳嗽的声音,明显跟刚才不一样。 里面还有别人? 李世民转头大喝道:“阿难!” “奴婢在。” 张阿难闻声跑了过来。 李世民指着茅厕,低声说道:“你进去看看,里面除了程俊,还有谁在里面。”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向茅厕,每靠近茅厕一些,里面便传出咳嗽声。 张阿难当做没有听到,径直走了进去,很快走了出来,肃然走到李世民面前,说道: “陛下,程御史不在里面。” “……” 一句话,让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 那朕感慨半天,岂不是跟对牛弹琴......李世民又惊又怒,骂道:“给朕去找程俊,看他去了哪!” “诺!” 张阿难快步走向远处。 李世民则挥手叫来两个皇宫侍卫,指着茅厕方向,说道: “把里面的人给朕提溜出来。” “遵旨!” 两个皇宫侍卫立即按刀冲入茅厕。 很快,两个身穿紫袍的大高个,愁眉苦脸走了出来。 “程家大郎程处默,拜见陛下。” “程家二郎程处亮,拜见陛下。” 程处默,程处亮,程俊的大哥和二哥......李世民听出二人的身份,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盯着二人道: “朕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二人点了点头,“听到了。” 李世民怒声道:“听到了不吭声?” 程处默愁眉苦脸道:“我们以为外面闹鬼呢。” 李世民瞪他道:“朕在这里,闹什么鬼?” 程处默大吐苦水道:“就是有人在茅厕外面自称天子,我们才觉得闹鬼啊。” “这历朝历代,没有出现过哪个天子跑到臣子家中,还是茅厕之外,感慨万千吧?” 程处默说完,程处亮接过话茬,语气埋怨道: “就是,我们哥俩以为外面闹鬼,吓得不敢出来,想着外面没动静了再说,结果外面来了一句等我们出来,这谁敢出来啊!” 李世民嘴角抽搐了几下,问道:“程俊人呢?没过来吗?” “没有!” 程处默、程处亮异口同声道。 又被这小子给耍了......李世民暗骂了一声,这时看到张阿难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一米八的大高个,身穿云纹青衫,正是程俊。 “陛下,您怎么来臣的府上了?” 程俊一脸讶然的走了过去。 李世民盯着他:“程爱卿,朕来找你,你躲着朕?” 程俊不解道:“此话怎讲?” 李世民黑着脸道:“朕来到你们程家,你们程府的管家说,你回来出恭,朕在这里等了半天,没等到你出来,倒是把你大哥和二哥等出来了,来,你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程俊沉吟道:“臣确实是因为肚子不舒服,才着急回来,结果来茅厕的路上,肚子又不疼了,就回到屋子休息。” 李世民气笑道:“所以,朕白在这等了半天?” 程俊疑惑道:“陛下,您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啊,您怎么不去堂屋等?是我府上的管家,没有请您去堂屋?” 程处默叫道:“忠伯请了,陛下没同意,我在茅厕里听得一清二楚。” 程处亮附和道:“大哥说的对!” 程俊恍然,然后望向李世民,问道: “陛下,这怪不得别人吧?”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望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额头青筋毕露,说道:“换个地方说!” 这里他一刻都不想待了。 “陛下请。” 程俊摊开手掌,带着他来到堂屋,等李世民坐下以后,亲自为他斟茶,然后问道:“陛下,您找臣所为何事?” 李世民喝了一口茶,缓解了一下心情,方才说道:“太子夸了你很多,说你教导有方,想你回去继续当他的老师。” ………… 第二更。 第215章 日后为师惹出祸来,你记得背锅 还真被我猜中了......程俊心里想着,不动声色,说道: “陛下刚才在东宫,对臣说那番话,是在劝臣辞去太子老师之职......” 李世民打断他道:“朕现在反悔了!” 说着,他神色诚恳的望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朕现在感受到了,你担任太子老师,对太子的帮助最大。” 我也没教他什么啊...... 程俊心中疑惑,他今天下午去东宫,就办了三件事,一是让太子赶走称心,二是让太子抄书,三是拿出活字印刷术,反驳李世民。 根本没有教授李承乾任何东西。 正当程俊不解时,李世民的声音响起道: “太子亲口跟朕说,你有激励他的办法。” “……” 原来如此......程俊扯了扯嘴角,彻底明白了。 太子的目的,不是想他担任老师,而是想去青楼。 李世民不知其中关键,只以为真如李承乾说的那样,程俊有激励太子的办法,笑吟吟道: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天朕效仿古人,月下追贤臣,程俊,只要你答应朕,继续担任太子的老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合理,朕都答应。” 程俊沉吟道:“陛下,你得给臣一些时间,臣要好好考虑一下。” 看到李世民拧起眉头,程俊敷衍道:“陛下你也知道太子的为人,想要让太子成为合格的储君,普通的办法不行,需要下猛药。” “臣得想一想,这药引子是什么。” 看到程俊言之有理,不像是找借口拒绝自己的样子,李世民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虽然这一趟出了些许波折,好在没有白来。 “好,等你想清楚了,就来见朕。” 李世民看着暗淡的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朕先回去。” “恭送陛下。” 程俊跟在他身后,送他和张阿难以及两名皇宫侍卫离开程府,然后回往堂屋。 此时,堂屋之外,程处默、程处亮哥俩站在台阶上,望着来这边的路上。 当看到程俊的身影,程家兄弟二人当即走了过去。 程处默嚷嚷道: “三弟,刚才我们问过忠伯,他说就跟你说过,我跟你二哥在茅厕蹲着,你是故意将陛下往我们这边引啊?” 程俊笑道:“对。” 程处默笑骂道:“你早说啊,害我们以为见鬼了。” 程处亮好奇问道:“三弟,陛下请你当太子老师,你有没有答应?” 程俊意外道:“你们这都知道?” 程处默哼哼道:“陛下刚才在茅厕外,感慨了半天,我俩就在茅厕里蹲着,想不听到都不行。” 程俊恍然,随即说道:“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当太子老师。” 他之所以当太子老师,其实是为了接近太子,然后给他上点眼药。 现在眼药已经上完了,他也全身而退,这时候再入局,在他看来,不是一个好的选项。 程俊心头一动,望向程处默和程处亮,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程处默果断道:“我的建议是,当!” 程处亮道:“三弟,你听大哥的,准没错。” 程俊沉吟道:“咱爹跟李伯父都说,不当的好。” 毕竟,当太子的老师,就是站队。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贞观之治也才刚刚开始,而且,程俊比谁都清楚大唐的未来走向何方。 现在乘上李承乾这条船,日后船沉了,他也得掉河里。 程处默嗤笑道:“他们两把老骨头,懂个屁。” 程俊饶有兴味道:“大哥有何高见?” 程处默肃然道:“三弟,你当了太子老师,太子就得听你的,相当于你就是太子的大哥,对不对?” “要是哪天,我跟你二哥在外面惹了事,我俩可以不用找咱爹出面解决,我们可以找你,你再找太子,这样一来,麻烦事不仅解决了,我们还能少挨一顿打。” 程处亮在旁边拍手叫道:“大哥说的对,这就叫一举两得!” 程俊怔然看着他,许久才说道:“你们是把太子当工具了?” 程处默奇怪道:“你不把太子当工具,你当他老师干什么?你真教书啊?” 说的真有道理...... 程俊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程处默的话,让他联想到了西游记里,菩提老祖赶孙悟空走时说的话,日后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菩提老祖不想替孙悟空兜着。 也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菩提老祖如果想,是可以替孙悟空兜着。 想不想给孙悟空兜着,取决于菩提老祖。 因为孙悟空是弟子,菩提老祖是师父。 如果二者反过来,菩提老祖惹出祸来,孙悟空会不会出面? 答案不言而喻,孙悟空一定会出面。 毕竟唐僧这个师父一出事,孙悟空便立即营救,营救不成功,就东奔西走,找人帮忙营救。 菩提老祖要是出事,孙悟空怕是能扔下唐僧,不管一切的前去帮忙。 程俊觉得自己和李承乾的关系,也是如此。 只要他当上太子老师,他这个老师惹出祸来,当学生的太子就一定会兜着。 所以,当太子的老师,利大于弊。 程俊投给程处默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还是大哥见解独到,我明白了。” 程处默咧了咧嘴,很是享受程俊的夸赞,转头望向程处亮,笑哈哈道: “二弟,你看看咱三弟,就是能听得进去劝,不像咱爹,劝他一句,他不听也就罢了,还对咱们拳脚相加,你说,咱爹这叫什么?” 程处亮嬉笑道:“咱爹这叫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固执己见。” “说得好,但我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 程处默看着程俊道:“三弟,你说咱爹这叫什么?” 程俊沉吟道:“咱爹这叫孺子不可教也!” 程处亮咀嚼着这句话,眸光发亮道:“说得好,还是三弟用词准确。” 程俊笑了笑,说道:“咱爹回来了。”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浑身一激灵,紧张的望向府外方向。 仔细观察半天,也没有看到程咬金。 程处默警惕问道:“咱爹在哪?” 程俊道:“我问你呢。” 程处默愣住道:“你问我了吗?你刚才说的是,‘咱爹回来了’,这是陈述句。” 程俊解释道:“那是我没说完,我要说的是,‘咱爹回来了吗,晚上?’” 程处默没好气道:“你差点吓死我!” 程处亮道:“还有我!” 不做亏心事,怕他干什么......程俊一边想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府门方向。 当他找来程忠,确定程咬金今晚上不回来,程俊方才放心的回到屋中,关门睡觉。 第二天清晨。 屋门被人在外面敲响,同时响起程忠的声音: “三郎,该起来上朝了。” 程俊穿着白衫中衣,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早上亮的不仅早,还格外的热,说道:“早上都这么热,今天中午,只会更热啊。” 程忠笑道:“这个时节的天气就是这样,等下个月底,就该凉爽了。” “对了三郎,那头牛怎么处置?” 程俊正准备洗脸,闻言问道:“你说的是商贾崔锐志的那头?” “对。” 程忠点头说道。 程俊思索了一会,说道: “我不吃牛肉。” ………… 第一更。 第216章 参陛下而已,有什么不能参的? 程忠愣了一下,这啥意思啊...... 当他思索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程俊已经洗漱完,穿戴好了獬豸冠和公服,在腰间别上笏板,说道:“朝食我就不吃了,我先去上朝,回来再吃。” “三郎路上小心。” 程忠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骑着黑马离开,方才回到府中,正巧看到程处默和程处亮穿着紫袍走向堂屋,笑着问候道: “大郎,二郎,你们起来了。” “忠伯早啊。” 程家兄弟俩笑嘻嘻的打了一声招呼,这时,程处默敏锐的察觉到程忠的神色不对劲,好奇问道: “忠伯,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出啥事了?” 程忠挠了挠脸颊道:“三郎上朝前,老奴问他,从西市带回来的那头牛该怎么处理,三郎说,他不吃牛肉。” “老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三郎要老奴怎么处理它。” 程处默果断道:“这有什么想的,杀了炖肉啊!” 程忠怔然道:“三郎说了,不吃牛肉。” 程处默认真道:“他说了他不吃牛肉,意思是把牛杀了,给我们吃啊,这你都想不明白?” “……” 还能这样理解.......程忠半晌才回过神。 “老奴明白了。” 虽然朝廷明文规定,除非牛是意外死亡,否则不得宰杀。 但法律也规定,若是“误杀”,便“不坐”,也就是说,误杀的话,就不算犯法。 所以在大唐,还是有很多富贵人家,偷偷的享用牛肉。 “大郎,二郎,堂屋有朝食,你们先吃着,老奴下去准备准备。” 程忠思绪清明,笑了笑,转身离开堂屋。 此时,程俊骑着马来到朱雀门外,照旧将缰绳绑在路边的树干上,只身走进皇城,来到御史台中。 御史台中,温彦博正领着御史们,着手即将上早朝的准备工作,看到头戴獬豸冠,身穿公服的程俊走来,挥了挥手,让其他御史下去准备,随即呵呵笑道: “哟,咱们的太子老师当职来了。” 程俊露出笑容道:“温大夫,你这是揶揄我。” 温彦博哼哼道:“瞎说,老夫这是惊叹,想不到啊,陛下让你去国子监读书,都能被你逃出来。” “不仅如此,还当上了太子老师,太子没少挨你的罚吧?” 温彦博眼带笑意道。 程俊道:“我昨天请辞了。” 文彦博讶然,“是罚完太子,出完了气,撂挑子不干了?” 程俊上下打量着他,反问道:“温大夫,你打算参我一本?” “老夫要是想参你一本,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 温彦博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你来得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马周查户部的事,有结果了。” 不说我都忘了......程俊想起来,前些时日,戴胄在早朝上参他,为此他反将对方一军,请旨让李二同意他去查户部。 李二虽然同意查户部,但是没同意他去,而是选了马周。 程俊问道:“是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温彦博摇头说道:“恰恰相反,查出来不得了的东西,户部侍郎张文敬,贪赃枉法,证据确凿,马周已经将其移交到了大理寺,此人已被大理寺收监,今天早朝,老夫便要参他一本。” 竟然查出来了......程俊有些意外。 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不应该马周查不出来,然后由我亲自出马,把户部查出个底朝天,让户部一干人等全部落马吗...... 温彦博一直观察着程俊的神色,说道: “处侠贤侄,咱们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没有等闲之辈,你别觉得只有你去了户部,才能查出一些端倪,说句实话,马周之才,不在你之下。” 程俊深以为然道:“温大夫所言甚是。” 毕竟马周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是鼎鼎大名的未来宰相。 果然还是小瞧了古人啊......程俊暗暗感慨着。 “等会就要上朝,你先去察院和马周汇合,等时间到了,我们一块出发。” “诺。” 程俊应了一声,转身去往察院。 “宾王兄,听我一句劝,今天的早朝,还是我去吧。” “萧翼兄,你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怎么他俩吵起来了......程俊刚走到察院院厅,便听到里面传来萧翼和马周的争执声,好奇的走了进去。 此时,马周一副手中握着一本奏折,正气凛然的站在门口处。 萧翼则是一副恨不得薅自己头发的愁苦模样。 “处侠兄!” 看到程俊走了进来,萧翼眼眸一亮,赶忙走了过去,语气激动道: “你来得正好,你赶紧劝劝宾王兄,他简直是要疯啊!” 程俊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 萧翼指着马周说道: “你看到宾王兄手里的奏折没有,他打算等会上朝参人!” 程俊瞅了马周一眼,随即继续望着萧翼,不解道:“咱们是御史,御史参人,不是很正常?” 萧翼大声道:“你知道他要参谁吗?” 程俊心头一动,想到了史书中记载的马周行为,沉吟道:“宾王兄想参陛下一本?” 萧翼闻言愣住了,“这你都知道?” 马周也是一脸意外的望着程俊。 程俊身为穿越者,穿越前没少翻阅史书,史书上关于马周的记载,他看了不下三遍,早就烂熟于心。 但这些事,程俊不能说,便随口找个理由说道:“猜的,没想到一猜就中。” 萧翼没有多想,急声道:“你猜得没错,宾王兄就是想参陛下一本!你赶紧劝劝他啊。” “我确实该劝劝。” 程俊想了想说道。 萧翼见他同意劝说马周,顿时松了口气。 马周则是皱起了眉头,说道:“处侠兄,你劝我没用,我心意已决!” 程俊摇头道:“我没打算劝你,我劝的是他。” 说着,他看向了萧翼。 马周再次愣住了。 萧翼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四周,左右没人,身后也没人,确定程俊指的是自己,震惊道: “我又不参陛下,你劝我干什么?” 程俊肃然道:“我劝的就是你,你为何要阻止宾王兄参陛下一本?” 萧翼道:“那是陛下啊,能参吗?” “怎么不能?” 程俊掰着手指道:“别说参陛下一本,就是皇后,公主,皇后的兄长,还有太子,我哪个没参过?怎么就不能参了?” ………… 第二更。 第217章 程俊吃瓜,马周要参李世民 萧翼听得神色恍惚。 差点忘了,程俊就是参陛下和陛下身边的人而一战成名的。 马周语气赞赏道:“处侠兄,你我是同道中人。” 程俊笑道:“毕竟咱们都是御史,是天子耳目,耳目参陛下,这叫自己人参自己人,何况咱们也是为了大唐好,为了陛下好。” 萧翼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说道:“听你们说的,我都觉得不参陛下一本,好像是没做好分内之事一样。” 程俊转头看着他,笑吟吟问道: “萧翼兄,你要不要也参陛下一本?” 这是能邀请的事吗......萧翼有些无语,果断道:“不要!” “你们是铁练的胆子,我不一样,我胆子没有你们那么大。” 说完,萧翼又忍不住对着马周说道: “宾王兄,身为同僚,我还是想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天子非同凡人,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虽说咱们陛下从谏如流,但你也要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参天子,无异于碰虎须,轻则断送仕途,重则当场丧命。” 马周眉头一皱,摇头道:“萧翼兄此言差矣,你口中的天子,是历朝历代的天子,不是我大唐的天子。” “我大唐的天子,胸襟宽阔,虚怀若谷,闻过则喜,不会因为朝臣的批评,而加害朝臣,这一点,处侠兄应该深有体会。” 他看了一眼程俊。 没错,我体会确实良多......程俊点头道:“宾王兄说的没错。” “只要说的话,言之凿凿,陛下就不会怪罪。” 萧翼闻言,感慨道:“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天子之腹了。” “但是,陛下再闻过则喜,你也不能参他,你知道你一旦参了陛下,会是什么后果吗?” 萧翼严肃的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我常常听人说,当官的有三种人,一种为了名,一种为了利,一种为了往上爬。” “宾王兄,我是不想你被朝臣非议,所以才一直劝你。” 马周忽然道:“处侠兄也参陛下,你看他都没事。” 萧翼看了一眼程俊,程,见他露出笑容,扯了扯嘴角,说道: “处侠兄不一样。” “他参陛下,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表面参的是陛下,实则参的是别人。” “这也是为什么朝臣不非议他是为了名利和官职而参奏的原因。”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朝臣不敢。 毕竟程俊战绩彪悍,惹了他,阎王都得催了。 萧翼继续说道:“宾王兄你不一样,你是直接冲陛下去的,一般来说,臣子参天子,是为了博取直名,你不怕别人说你以博直名吗?” 马周一笑,“萧翼兄,你多虑了,我马周是为了陛下,而非为了自己,我怕什么?” “说得好!” 程俊拍了拍手,说道:“萧翼兄,宾王兄为了陛下而参陛下,你再劝下去,就是你的不对了。” 萧翼哑然,无奈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既如此,我就在御史台,等你们的好消息。” 程俊一笑,转头望着马周说道: “宾王兄,咱们出发吧。” 马周越看他越觉得遇到了知己,笑吟吟摊开手掌道:“处侠兄请。” 很快,二人离开察院,和温彦博汇合,前往宫门处。 百官此时已经手持笏板在门口候着,等到时间一到,宫门打开,众人鱼贯而入承天门,在太极殿外两边的廊下站定。 伴随着宦官的唱籍声响起,百官陆续走了过去。 紫袍大臣们径直迈入殿内,红袍、绿袍、青袍朝臣们则站在殿外。 程俊和马周因为是御史言官,和其他大臣不同,可以随紫袍大臣们一同入殿。 “陛下驾到——” 这时,张阿难的清亮嗓音传了过来。 所有人回头望去,程俊也望了过去。 只见李世民身穿赭黄色龙袍,头戴乌帽,面容不怒自威的走向这边。 当他走入殿内,在龙榻御座上坐定,百官纷纷握着笏板,作揖行礼道: “臣等拜见陛下。”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扫视了一眼文武大臣,目光略过程俊时,多停留了几秒,随即收回目光,问道: “今日早朝,诸位爱卿都有何奏章?” 殿内的文武大臣们纷纷看向了温彦博。 按照惯例,朝议之时,先由言官奏事。 “臣御史大夫温彦博,有本启奏。” 温彦博果断站了出来。 “前些时日,陛下钦点监察御史马周核查户部,昨日之时,马周已经核查户部完毕,户部侍郎张文敬,贪赃枉法,证据确凿,现已移交大理寺看管,这是马周查出的证据,请陛下龙目御览。” 温彦博从怀中取出奏折,双手举起。 李世民给张阿难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去拿,然后从他手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顿时火上眉梢。 “张文敬竟然贪了这么多?” 温彦博道:“这还只是查出来的,那些没查出来的,怕是更多。” “那就继续查!”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此事,即刻起交给大理寺,由大理寺好好查,让张文敬交代清楚,然后依照律法定罪!” “老臣孙伏伽遵旨。” 一个身穿紫袍的老头站了出来行礼道。 程俊打量着紫袍老头,此人正是大理寺卿。 李世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望着朝臣们问道:“还有谁要奏事?” 程俊转头看了一眼马周。 他看马周干什么......李世民一直留意程俊的举止动态,见他看向了马周,心中有些好奇。 下一秒,李世民便看到马周从朝臣队列中走了出来。 “臣监察御史马周,有本要奏。” 李世民眼瞳一凝,看了看马周,又狐疑的看了看程俊。 程俊正津津有味的在旁看着,马上就能见到马周参天子一本的大戏。 要知道,历史上马周参李世民的这一本,很是惊世骇俗。 他很期待李世民等会的反应。 这时,程俊忽然发现,李世民竟然向他投来目光,不由神色一怔。 上奏的是马周,他看我干什么...... ………… 第一更。 第218章 马周参的你,你看我干什么?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马爱卿有何事陈奏?” 朝内紫袍文武也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要是有瓜子和小板凳就好了......程俊意识到今天要吃到瓜了,心里有些遗憾的想着。 这时,马周的声音响起: “臣近日重读史书,发现历朝历代交接更替,国祚长的朝代,多则八百多年,短的也有四五百年,臣以为这些朝代之所以能国祚绵长,都因为明君积善积德,赢得民心。” “可是从魏晋以来,到周、隋之时,朝代国祚长的不过五六十年,短的二三十年便烟消云散了,臣左思右想,觉得这都是因为开国守业之君没有广施恩德,只做到自保,对百姓无恩可言。所以臣以为,一旦传嗣之主政教少衰,又逢乱臣贼子趁机造反,那么天下马上就会土崩瓦解。” “陛下现在虽然创下奇功,平定了天下,但是,对百姓的恩德还是太少,臣以为我大唐应当推崇大禹、商汤、文王、武王之道,广布道德教化,为子孙立万代之基。其中节俭、施恩,是历代明王圣主的根本,只有陛下节俭爱民,恩于天下,百姓才会爱君如爱父母,仰君如仰日月,敬君如敬神明,畏君如畏雷霆。” 马周肃然道:“臣以为,这才是一国长治久安、没有动乱的原因。” 文武百官讶然,马周这是在上奏治国之道啊! 众人琢磨着他的话,越琢磨心中越是惊叹,说的真好! 李世民听得神色一喜,心中刚刚浮出的那一抹狐疑,瞬间烟消云散,目光灼灼的望着马周,如同看着一块精美的玉器一般,语气赞赏道: “说得好!听马爱卿的一席话,朕是如闻仙音,眼亮耳明!” “诸位爱卿,你们说是与不是?” 他的目光望向了站在的殿内紫袍大臣们。 “陛下圣明!” 众人纷纷附和道。 程俊也跟着附和一声。 李世民满意道:“马爱卿,你继续说。” 马周道:“今年以来,臣一直在访问民间疾苦,百姓们说,陛下每每减轻徭役,可是如今徭役仍旧过重,他们认为陛下是不体恤百姓,所以臣请陛下多施恩于民。” 李世民笑哈哈道:“准奏!你继续说。” 马周接着道:“过去,唐尧让官吏住在茅草屋中,夏禹以饮食丰美为恶,这些节俭的美德,臣知道已不可能在当今推行。” “汉文帝知道百金取之于民,不可浪费,所以停止修建露台,他收集朝臣们上书所用的布囊,来做大殿的帷幕,而且不让他宠爱的慎夫人的衣裙长得拖到地上。” “汉景帝认为织锦刺绣会妨碍女工,于是降旨解散官府的作坊,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汉武帝虽然穷奢极欲,但还是继承了文帝、景帝的遗风,所以民心没有动摇,如果汉高祖之后,是武帝即位,臣以为汉代的江山必定不会保全。” “足以可见,施恩于天下,节俭以爱民,是多么的重要,二者关系到大唐能否兴盛,陛下能否为子孙立下万世之基,所以,陛下不可不察!” 马周的话音一落,房玄龄径直走了出来,惊叹道: “马御史能身体力行,遍访民间,听闻百姓疾苦,不愧是天子耳目,是我大唐当之无愧的贤才啊。” 杜如晦也走了出来,赞赏道:“国之栋梁,不外如是。” 说完,他又望向了李世民,拱手道:“陛下第一次选了马周担任监察御史,第二次选了程俊担任监察御史,可见陛下慧眼识贤臣,臣佩服。” 李世民听着自己的左膀右臂的夸赞,笑得合不拢嘴。 “马爱卿,你的谏言,朕听进去了,你谏言有功,朕要赏你。” 李世民话音刚落,马周忽然说道:“陛下,臣还没有说完。” 李世民好奇道:“你还有什么谏言?尽管说。” 大瓜要来了......程俊站在文臣队列中间,看到马周的脸色,知道大的要来了,立即目不挪移,站直身子,竖起耳朵,当起一个合格的吃瓜者。 马周神色肃然起来,沉声说道: “陛下即位之后,奉行以德治天下,何谓德,品行是也,百姓的品行,学的是先贤之道,而天子的品行,臣以为当学尧舜之道。” “孟子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 话音甫落,等着夸赞马周以此在陛下面前露脸的紫袍文武大臣们,瞬间呆住了。 孝悌? 这是能在本朝说的吗? 这话,能在陛下面前说吗? 李世民的笑容,从马周口中听到“孝悌”二字,便僵硬在了脸上。 孝,是孝顺父母。 悌,是敬爱兄长。 这两个跟他沾不了一点。 从西汉开始,历朝历代的治国理念,都是以孝治天下。 但是前隋和大唐不行。 前隋杨广,杀兄弑父,所以国破君亡。 李世民为了皇位,也干了杀兄弑弟屠其子的事,所以大唐的治国理念,明面上不以孝治天下,而是以德治天下。 同时,他以隋朝为前车之鉴,重用言官,从谏如流,为的是避免大唐走了隋朝的老路。 现在大唐一切向好发展,李世民也自认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没有问题。 却不想会有一天,有一个臣子站出来,拿孝悌说事! 这时,马周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陛下效仿周公诛管叔蔡叔,平定天下以来,与民休养生息,民心安定,皆陛下之功。” “如今,陛下登基,已有三载,太上皇也自今年开始搬出了太极宫,去了大安宫居住。” 马周严肃说道:“大安宫,位于城外,我大唐太上皇居住在城外宫城,而陛下、太子、诸王皆居城内宫城之中,于情于理都极为不妥,京城之中各坊百姓更是对此非议不断!” 李世民双拳紧握,眼睛都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听不明白,马周分明是在说他不孝。 想到这,他猛地转头,直勾勾盯视着程俊。 ………… 第二更。 第219章 程俊:说我参天子?我都没张口! 程俊此时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李世民一阵红一阵青的脸色,一边心中感慨着,不愧是未来的大唐宰相啊。 史册记载,马周不仅是未来的大唐宰相,更是李世民认可的魏征接班人,事实上,马周确实比魏征还要敢说。 玄武门之变的缘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作为当朝臣子,没有人敢当众说天子不孝。 但是,马周就敢。 太极宫是皇权中心,也是皇帝生活、办公的地方。 李世民夺权后,依旧让太上皇在太极宫居住了三年之久,今年开始,太上皇忽然搬到大安宫居住。 大安宫,位于长安城外。 当今天子皇后太子诸王公主居住在城内,太上皇却住在城外,不合规矩,不合乎礼法。 所以,马周参的是有理有据。 程俊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忽然,他发现李世民又一次盯向了他。 不仅如此,殿内的紫袍文武大臣们,也注目而来,眸中掩饰不住的古怪之色。 啥意思......程俊再次怔然,刚才李世民第一次看他时,他就觉得奇怪,但也没怎么多想,但现在不仅李世民看他,在场的紫袍大臣们都望着他,这让他不得不深思起来,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参人的是马周,和他没关系,他就是个吃瓜的! 此时,马周还没察觉到异样,手持笏板,低着头,朗声继续说道: “臣刚才说的,只是其一。” “其二,是大安宫的规格过小,且宫墙甚矮,完全达不到太上皇居住的规格。” “其三,自我大唐建国以来,每年都有番邦来到长安,朝见天子,虽然太上皇搬到了大安宫,但他曾经也是大唐天子,番邦朝见,不仅朝见陛下,还要去太上皇所在的大安宫朝见。” “大安宫和太极宫,乃俭奢之别,陛下居住在奢华的太极宫,太上皇却居住在简陋的大安宫,那些番邦使臣见到这一幕,怕是背后不知怎么取笑陛下和太上皇,所以臣以为,于情于礼,于内于外,都不应该让太上皇居住在大安宫了。” “请陛下明鉴!” 马周手握笏板,低头作揖说道。 他的话,就如同给太极殿按下了禁音般,殿内许久都没有响起声音。 马周镇定自若,他知道,自己的话如同一颗巨石砸在湖中,惊起了千层浪,朝臣们不敢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许久,他等到了李世民的威严声音: “马爱卿,你说完了吗?” 马周低着头道:“臣说完了。” “那好,该朕说了。”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站起身,从龙榻御座上离开,瞪视着程俊,大喝道: “程俊,朕没有惹你,你参朕?” “……” 马周低着头,等待着李世民的训斥,却没想到等到了这句话,不由猛地抬头,一脸错愕望着李世民。 程俊也是错愕的望着李二,抬起手指,指向站在大殿中间的马周,说道: “陛下,是他上的本,参的你啊。” 李世民怒气冲冲道:“朕在问你!” 程俊懵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解释道: “不是,马周参的陛下,陛下不该问他吗,您问我?” 李世民目光如刀盯着他道:“你觉得是他吗?” 说着,他望向了马周。 马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参奏陛下,竟然会被陛下误以为自己是受程俊指使,经过短暂的失神以后,方才迎上李世民的目光。 李世民问道:“马爱卿,是你参的朕吗?” 马周点头道:“是。” 李世民再次问道:“真是你吗?” 马周道:“真是。” 李世民冷哼道:“参朕的就不可能是你!” “……” 马周一脸愕然,程俊更是翻了翻白眼,人家这嘴都叭叭说了半天,合着白说了? 李世民的声音又在太极殿中响起道: “刚才参朕的这番话,确实是从马爱卿嘴里说出来的,但是,参朕的这件事,是程爱卿你想出来的,对不对?” 李世民厉声道。 程俊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 “陛下,劳烦派个人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李世民道:“下什么雪,现在大热天的。” 程俊叹息道:“就是大热天下雪,才能显得臣冤得慌啊!” “你还冤?” 李世民一副不信的模样,冷笑说道: “你说话,向来喜欢绕来绕去,马周不一样,他的参奏,向来是直来直去。” “但是今天,马周却和往日不同,他今天参朕时,没有单刀直入,他先说的治国之道,然后参的朕。” 李世民想到了刚才“孝悌”二字,咬牙切齿道:“马周要是直接说这两个字,朕能让他说出口?” “朕真是上当了啊。” 今天要是程俊参奏,李世民一定有所防范,警惕心拉满,但参人的不是程俊,这让他放下了戒备。 李世民越想越气,指着程俊的鼻子道: “好一招用而示之不用,能而示之不能。” “好一招瞒天过海!” “程俊,你现在的兵法是越来越娴熟了!” 原来如此......殿中的文武朝臣听到李世民提到的兵法,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用而示之不用,能而示之不能,出自《孙子兵法》,意在迷惑敌人。 瞒天过海四个字,也是迷惑敌人的意思。 李世民是在说,程俊想要参天子,但是他又担心意图太明显,会引起天子的警惕,为了让天子放下戒备,他故意让马周参天子。 真是好计策......朝臣们纷纷望向了程俊。 咋这么会脑补......程俊没忍住再次翻了一个白眼。 站在旁边的马周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再让陛下分析下去,参天子的事就跟他这个当事人没关系了。 李世民此时却觉得思路很清晰,而且把握住了关键,盯视着程俊道: “朕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参朕?” 程俊有些无语,说道:“臣没有这个心思,而且,马周不是已经承认是他干的?” 李世民怒然道:“马周承认能证明什么?” “当时你参朕一本的时候,朕说你是名为参朕,实则对付的是长孙无忌,你不是也没承认?” 因为我有前科,所以一定是我吗......程俊心里吐槽着。 ………… 第一更。 第220章 我参太上皇,李世民你慌什么 程俊有种黄泥抹裤裆,说不清的感觉,但这件事必须说清楚了,是他的锅他会认,这种不是的锅,绝对不能自己往自己头上扣,肃然说道: “陛下,这不是一回事。” “你错了,在朕看来,这就是一回事!” 李世民笃定道:“马周参朕,肯定是你唆使的,不然,他为什么要参朕?” 程俊道:“马周参的陛下,陛下你倒是问问他啊。” 李世民道:“朕不问他,就问你,马爱卿是什么人,朕比你清楚,他没这么大胆。” 程俊反问道:“那他这辈子,就决定大胆这一次呢?” 李世民冷哼道:“朕刚才不是说了吗,朕了解他!” 我读史书的,你有我了解? 程俊看他一副笃定自己干的这件事,便决定换个突破口,看向了马周,问道: “马御史,陛下怀疑是我让你参的陛下,你怎么看?” 马周直接望向李世民,决定说点什么,再不说点什么,他就成吃瓜的了,诚恳说道:“陛下,此事跟程御史无关,臣今日的参奏,实则已是思考过很多天,今日之事,都是臣一人所为!” “编,继续编!” 李世民看着二人,最终将目光放在程俊身上,冷笑道: “程俊,你莫是忘了,当初刘祥道参你一本时,叫来尉迟宝琳指证,你就是这样当着朕的面,跟他串的供,昨日之事,今日重演,你当朕是傻子,看不出来你们在这串供?” 马周闻言不由望向了程俊,有些崩溃了。 他到底有多少前科啊。 我吃瓜的姿势是不是不对......程俊扯了扯嘴角,怎么今天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李世民的声音忽然传来说道: “朕问你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你们是不会承认的,干脆朕不问你们了,朕问其他人,看看其他人怎么说!” 李世民转头望向大殿两边的紫袍文武大臣,问道: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是马周在参朕,还是程俊在参朕?” 房玄龄果断的指了指程俊,说道:“臣以为,他的可能性大一些。” 杜如晦瞅了一眼程俊,颔首道:“没错,他参人就是这味。” “臣也以为是程俊。” “肯定是他!” “这件事,肯定跟马周没有关系,马周肯定是被他当喉舌用了。” “要我说,马御史才是最冤的。” “对,被程俊当刀使了,恐怕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紫袍大臣们纷纷递上自己的见解。 为什么把我摘的这么干净,你们不该非议我想为了名利和往上爬吗.......马周感觉要彻底崩溃了。 “……” 程俊也绷不住了,气笑了一声,站出来说道: “既然诸位同僚都觉得我应该参陛下一本,我再不表示表示,恐怕要为人所不耻了。” 说完,他大步走到马周身边,手持笏板,望着李世民,声音洪亮道: “陛下,臣有本要参。”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李世民看他站出来,呵笑了一声,“好得很,你够英雄,够好汉,来,把你想参朕的话都说出来,朕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参法。” 马周和殿内的一众紫袍大臣们此刻也注视着程俊。 程俊摇头说道: “臣不参陛下,因为陛下没有犯错。” 李世民挑了挑眉,“那你又说有本要参,你不参人的话,你说这话作甚?” 程俊沉吟道:“臣确实要参人,但参的不是陛下。” 李世民不解道:“不参朕,你要参谁?”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 “臣参太上皇!” “……” 太极殿一瞬间如同冰尘覆盖住了一般,一片死寂。 紫袍大臣们都懵了,参太上皇?他疯了吧。 李世民率先从震撼中回过神,盯着他问道: “你参太上皇?你参他什么?” 程俊沉声说道: “臣要参太上皇陷陛下于不孝!” 太上皇陷陛下于不孝......李世民仔细琢磨着这几个字,很快反应过来,程俊跟马周说的是一回事,都在说他不孝,只不过一个是明指,一个是暗讽,怒然道: “你这是在参太上皇吗?你这还不是绕着弯在参朕吗?” 程俊解释道:“陛下,这不一样,如果陛下觉得马周说得对,那么,您就要请太上皇搬进城中。” “如果陛下觉得臣说的对,您就该给太上皇下一道治罪圣旨,以强硬的口吻,让他搬进来,太上皇若敢不搬,就是抗旨不遵,欺君之罪,遇赦不赦!” 殿内一众紫袍大臣们听得一愣,好家伙,让陛下给太上皇下治罪圣旨,亏他能想得出来啊。 “……” 李世民同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回味儿对了。 程俊参人,都是绕着弯的参。 但是马周的参奏,却是横冲直撞式而来,直接提到孝悌,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太过于明显。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程俊,惊疑道:“马周参朕,还真不是你指使的?” 程俊点头道:“当然不是。”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那你现在参的这一本......” 程俊摊手无奈道:“这不是被您给逼的吗?我说不是我,你说是我,我说真不是我,你非说是我,我没办法,只能出来参一本了。” 李世民闻言陷入沉思,感觉有种被当头一棒的感觉。 程俊则站在一旁,暗暗叹息,本来好好的吃个瓜,不让我吃,非要逼我出来参上一本。 李二也别觉得冤,这叫他自找的。 这时,李世民回过神,看向了马周,问道:“马周,你今日参朕,不怕朕因此斩了你?” 马周道:“陛下不会。” 李世民冷哼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你以为拿捏了朕?你以为朕是傀儡,任凭你摆布?” 李世民说完,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瞪向程俊道: “还有你!他要参朕,你不拦着点?” 程俊辩解道:“我拦了。” 李世民气声骂道:“放屁,你要真的拦着点,他能在早朝上参朕?” 程俊沉默两秒,说道: “我拦错人了。” ………… 第二更。 第221章 博弈 拦错人了......李世民怎么也没想到,程俊竟然用这四个字回他,怔然半晌,才问道: “什么叫拦错人了?你拦的谁?” 程俊道:“萧翼。” 李世民对御史台的御史们了如指掌,毕竟都是他的耳目喉舌,听到“萧翼”两个字,他立即想起对方是和程俊一样的监察御史,皱眉道: “你拦他干什么?” 程俊解释道:“他不让马周上奏。” 殿内一众紫袍大臣们闻言心头一震,好家伙,程俊竟然把劝人的给拦住了,这不是拱火吗。 李世民也是气笑出声,转头说道:“阿难,你来拟旨,朕要赏赐萧翼,给朕重重的赏。” 说完,他再次转头,瞪向程俊,怒气冲冲道: “所以,你拦着萧翼,是不许他拦着马周参朕?你告诉朕,理由!” 程俊肃然道:“臣是为了陛下好。” “哈哈.....” 李世民哈哈一笑,被气的,“好好好,这个理由太好了,但是,你们不要觉得朕好糊弄,仅凭一句为了朕好,可说不过去!” 马周上前一步,脸色更加严肃起来,说道: “秦朝之时,嬴政处死嫪毐后,将他的母亲赵姬,迁至萯(bèi)阳宫居住,并下令谁敢进谏太后之事,就将谁处死,并且犁开此人脊背,切断他的四肢,放在阙下,如此威胁,却还有二十七人因进谏而死。” “陛下,秦始皇嬴政,当初要将他的母亲迁走囚禁,那么多人因为进谏而死,还是有人劝,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天子的名声,和国之未来吗?” 马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程俊,沉声说道:“我们二人,今日效仿古人,劝谏陛下,也是因为这一点。” “太上皇做的再不对,那也是太上皇,是陛下的父亲,陛下身为天子,若想立万世之基,必须以身作则。” “我大唐现在尚可以德治天下,以后呢,一旦以后的大唐天子,德行不好,那朝廷治国之本,岂不是站不住脚?到时候怎么办?现在臣请陛下以身作则,迎回太上皇,做给天下人看,是为了我大唐的未来啊。” 马周情真意切的拱手说道。 李世民默然想了几秒,然后转头望向程俊,示意到他了。 程俊偏头看着马周,说道:“马御史,太上皇有错,你让陛下道歉什么,这不是本末倒置,倒反天罡吗?” 说完,他凝视着李世民,说道:“臣请陛下降旨,让太上皇自己回来请罪。” 你才是倒反天罡啊......李世民扯了扯嘴角,望着二人,再次沉默起来。 马周引经据典,拿嬴政的事劝谏他,让他也不禁觉得他说的有理。 程俊的话,看起来是在说马周说的不对,但仔细一想,会发现他和马周说的是一回事,都是让太上皇回京。 区别在于,马周是让他这个天子迎回太上皇,程俊是让他降旨勒令太上皇自己回来。 目的其实一样。 李世民沉思许久,然后抬起头,说道: “两位爱卿,你们说的都对,说得很好,朕要赏赐你们。” 说完,他又看向了殿内的一众紫袍大臣们,说道: “诸位爱卿,你们听好了,以后在朕面前,要畅所欲言。” 殿内的大臣们闻言瞬间领悟李世民的用意。 马周和程俊今日参了他一本,他不仅没有治罪,还有赏赐。 这就是鼓励群臣犯颜直谏,不要怕受到怪罪。 但是,两个监察御史的谏言,他却转移了过去。 陛下根本不答应......马周有些黯然,又有些不甘心,转头望向了程俊。 马周不敢,程俊却不惯着,望着李世民说道: “陛下既然觉得臣等说的对,就请陛下抉择。” 他听不出弦外之音啊......李世民有些不爽,本想糊弄过去,但是程俊就跟棍子一样,不让他糊弄,只得扫视了一眼殿内的紫袍大臣们,说道: “诸位爱卿,如果没有别的事要上奏,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殿内紫袍大臣们见李世民要屏退他们,留下马周和程俊单独谈话,便纷纷行礼离开。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在他们耳畔响起道: “房爱卿,杜爱卿,你们留下,其他爱卿可以走了。” 大唐的房谋杜断,彼此对视了一眼,留在了原地。 很快,太极殿内外,变得空荡起来。 李世民对着张阿难说道:“阿难,关上殿门。”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关闭殿门,李世民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房玄龄、杜如晦、马周、程俊四人,说道: “程爱卿,马爱卿,朕觉得你们两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也知道,朕这个人,向来是听得进去话,但是,你们别只指出问题,你们把问题也给朕解决了,你们告诉朕,朕要怎么请太上皇回京。” 说完,李世民对着一旁的房玄龄、杜如晦说道: “房爱卿,杜爱卿,你们也替朕想一想。” “臣等遵旨。” 房玄龄、杜如晦拱手应声,但接下来他们只是打量着马周和程俊,并没有想要给出办法的样子。 他们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程俊心中有了判断。 事实上,在得知马周想要参李世民一本时,程俊也只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并不想掺和进来。 在他看来,这件事没有马周想的那么简单。 李世民即位之后,本该在太极殿上朝,但是因为李渊将起居殿搬到了太极殿,导致李世民不得不将上朝地点改在显德殿。 太上皇和李世民的博弈,从这件事里,便可看出端倪。 李世民即位之初,不是不想在太极殿上朝,但毕竟刚刚登基,太上皇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 经过三年时间,李世民坐稳了皇位,也减弱了太上皇在朝中的影响力,所以在今年,他才能让太上皇搬离太极殿。 太上皇的手段也是极为厉害,他眼看不能继续居住在太极殿,便提出要去城外的大安宫居住。 其中意义不言而喻,程俊知道太上皇在给李世民上眼药,他相信,李世民也看得出来。 ………… 第一更。 第222章 太上皇李渊 将太上皇留在太极宫,太上皇一天不死,李世民朝议的地点,便要一直在东宫显德殿。 但是答应太上皇搬到大安宫居住,大安宫毕竟是在城外,民间一定会有非议,说他不孝。 最终,李世民选择了后者。 现在要将太上皇迎接回京,在太上皇看来,恐怕是天子为了名声,而向他服软的征兆。 众所周知,人际交往中,两方出现矛盾,一旦有一方服软,除非另外一方是个心软善良的人,否则必然会得寸进尺。 李渊是心软善良的人吗?要知道,玩政治的,眼里只有利弊,更别说是天子,最是无情帝王家。 太上皇和李世民的博弈,从李世民即位开始,太上皇就落了下风,他知道翻盘无望,却又不甘心,便明里暗里给李世民使绊子。 现在,李世民如果真的同意马周的谏言,迎接太上皇回京,程俊感觉太上皇很可能直接蹬鼻子上脸。 所以程俊参这一本时,特地留了一个心眼,便是正话反说。 他看似在附和马周,实则是没有让太上皇回来的意思。 毕竟,当今天子将太上皇治罪,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然李世民不可能给太上皇降下治罪圣旨,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话属于白说。 当然,程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既要参李世民一本,又要证明不是他指使马周上奏,同时既要和马周的谏言保持一致,又不能让自己的谏言被李世民采纳。 姜还是老的辣啊......程俊看着房玄龄、杜如晦二人一言不发的模样,暗暗感慨,随即也学起他们。 房玄龄、杜如晦一直观察着马周和程俊,当看到马周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暗暗摇头。 二人再一看程俊,见程俊冲着他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不由一怔,随即想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响起: “你们想出办法了吗?” “臣等愚钝!” 房玄龄、杜如晦、程俊同时摇头说道。 李世民直勾勾盯视着程俊,吐字道:“程爱卿,这两个字,他们说可以,你不该说吧?” 程俊认真说道:“除非陛下同意给太上皇下一道治罪圣旨,否则,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怎么迎回太上皇。” “只要陛下降旨,臣立即派人带太上皇过来请罪。” 李世民嘴角抽搐几下。 让他带人去把太上皇带过来请罪?亏他说得出来。 可是不让,程俊岂不是只说,而不用做? “要不,您再问问马御史?” 程俊见李世民陷入沉默,便指了指旁边的马周,说道。 小狐狸......李世民此时已经猜出程俊的心思,也彻底明白过来,程俊是真的被他赶鸭子上架,才不得不参了他一本。 但是马周不一样,马周是发自内心的参他不孝。 李世民望向了马周,问道:“马爱卿,将太上皇迎回京城的办法,你想出来了吗?” 马周想了想说道:“臣请陛下准许臣去一趟大安宫,臣想当面向太上皇劝谏,请他回京。” 李世民挑眉道:“你想用你这张嘴,说服太上皇?” 马周点头道:“太上皇乃是我大唐的开国皇帝,臣以为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能说服太上皇回京。” 李世民注视着他,十几秒后,他收回目光,缓缓说道: “朕准了,你去吧,朕在这里等你回来。” “臣遵旨!” 马周低头行礼道:“臣告退。” 李世民摆了摆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头望向房玄龄和杜如晦,又看了看程俊,问道: “三位爱卿,你们觉得,马爱卿能不能说服太上皇回京?” 房玄龄道:“不大可能。” 杜如晦说道:“可能性很小。” 说完,三人同时望向了程俊。 程俊沉吟道:“我觉得你们信我是公子扶苏更靠谱一些。” 他本来想着说自己是秦始皇,但是在李世民面前说这话,容易闹出误会,深思熟虑过后,他改了改措辞。 李世民听明白了,叹息了一声道:“看来程爱卿比马爱卿要更了解太上皇一些。” 程俊笑道:“臣和马周不一样,臣父宿国公啊。” 意思是程咬金告诉他关于太上皇的事吗.....李世民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想了想问道: “程爱卿,换做是你,你打算怎么请回太上皇?” 程俊不假思索道:“臣还是那个办法,一道治罪圣旨,绝对能让太上皇回来!” 李世民摆手道:“除了这个以外。” 程俊沉吟道:“那最靠谱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世民闻言思索起来。 房玄龄、杜如晦也陷入沉思。 ………… 大安宫,位于长安城外,地方偏僻,人影稀数。 马周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骑马赶到大安宫外。 经过大安宫侍卫的通禀,马周得到太上皇准许,进入了宫内。 一进来,马周便看出这里远远不如太极宫宏伟。 经过侍卫的引路,很快,马周来到了大安宫的正殿。 此时此刻,大殿之中。 一个身穿天子常服的老头,头发花白,手里抱着一个琵琶,正闭着眼睛醉心于琵琶的演奏声中。 此人正是李世民的父亲,太上皇,李渊。 马周不敢打扰,站在殿外,等着他演奏结束。 没多久,一曲终了,李渊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琵琶,方才看了一眼马周。 马周立即行礼道:“臣监察御史马周,拜见太上皇。” 李渊上下打量着他,虽然他今年六十三岁,但他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响彻殿内:“是二郎让你来的?” 二郎,指的是李世民。 整个天下,敢这样称呼李世民的,活着的人中,只有李渊一人。 马周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陛下!” 李渊问道:“他让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马周肃然说道:“请太上皇回京居住。” 李渊闻言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回京,是回哪里?是回到朕搬来这里以前,居住的太极殿,还是将朕另外安置在一处宅院中啊?” “如果是让朕回到太极殿居住,我们现在便可出发。” 李渊神色一冷,说道:“但若是后者,你便可以回去复命了,朕除了回宫以外,哪都不去。” ………… 第二更。 第223章 程俊:让我请太上皇?陛下你等着他哭吧! 马周听到李渊的话,心头一震,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陛下今年才让太上皇搬出太极宫,这时候,是万万不可能让李渊再搬回去的。 太上皇提出的要求,在马周看来,根本不可能做到。 马周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极为棘手,怪不得早朝时陛下想要糊弄过去,原来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马周仔细想了想,觉得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望着李渊,说道: “太上皇,您也知道,太极殿乃是朝议正殿,居住在这里,陛下要去哪里早朝?” “长安城中,园林景胜之处,多不胜数,只要太上皇愿意回京,臣便上奏,届时这些园林景胜之地,便可供太上皇随意挑选。” 李渊盯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除了太极宫以外,朕想住在长安城的哪里,都可以?” 马周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心中一喜,立即点头道:“没错。” 下一秒,李渊给了他当头一棒: “朕看不上别的地方,就相中了太极宫,如果不让朕住回太极宫,朕绝不回京,谁来劝都没用。” “太上皇......” 马周见他听不进去,有些急了。 “你不用说了。”李渊挥了挥手,“你能在二郎面前为朕说话,朕心甚慰,至于让朕回京的事,朕看还是算了,将朕的话带回给二郎,他不会难为你,你可以退下了。” 李渊说完,重新抱起了自己的琵琶,闭着眼睛开始弹奏起来。 听着琵琶演奏出来的声音,马周无可奈何,低头行礼说道: “臣告退。” 说完,马周后退着离开大安宫,骑着马回到了太极宫。 此时,太极殿内。 李世民坐在龙坐御榻上,一边低头看着奏折,一边喝着茶水。 房玄龄、杜如晦、程俊则坐在玉阶之下的软垫上休息。 房玄龄、杜如晦低声交谈着。 程俊坐在一旁,打着哈欠。 这时,张阿难走了进来,说道: “陛下,马御史回来了。” 李世民闻言,放下了茶杯。 房玄龄、杜如晦正襟危坐起来,不再谈话。 终于回来了......程俊望向了殿外。 “叫他进来。” “诺。” 很快,马周神色无奈的走了进来。 李世民看他的模样,并不意外,望着他问道:“太上皇怎么说?” 马周苦笑了一声,说道:“臣无能,没有说服太上皇回京居住。” 说着,他将在大安宫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李世民听完他的话,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他不愿意搭理李渊的原因。 玄武门之变后,他成为皇太子,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当时李世民看出李渊心中不甘,故意给他使绊子,霸占着太极殿不走,李世民思前想后,决定忍了,大不了日后就在显德殿上朝,对当时的他来说,在哪里上朝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即位成为皇帝。 等他成为大唐天子,李世民也顾不上李渊,他首先要让朝臣慢慢的接受他,将朝中的重要职位,全部替换成秦王府的人。 同时,一步步削弱李渊在朝中的影响力。 经过三年时间,到了今年,李渊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 所以李世民能轻而易举的让李渊搬出太极殿。 虽然李渊选择搬到大安宫,一副要继续给他添堵的架势,在李世民看来都无所谓,皇位已经是他的,天下已经是他的,其他都是小事,都可以忍。 大不了以后少去大安宫见李渊就是了,何况将李渊养到殡天,也花费不了多少。 “事情闹到这一步,你们说怎么办?” 李世民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板起脸庞问道。 他本想着将此事糊弄过去,结果半路杀出了个程俊。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房玄龄杜如晦同时说道: “臣愚钝。” “臣愚钝。” 程俊也跟着说道。 话音一落,房玄龄、杜如晦同时转头,目光古怪地望着程俊。 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程俊竟然也这样说,属实让他们有些意外。 这件事就跟他有关,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果然,李世民直勾勾盯视着程俊,说道: “你少给朕来这一套,你若是愚钝,你上奏参朕作甚?咱们且不说因为什么原因你参的朕,你既然上本参了朕,这时再说愚钝,已经为时已晚,知道吗?”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马周,接着说道: “现在马周请不回太上皇,你说怎么办?” 唰的一下,房玄龄、杜如晦也饶有兴味的望着程俊,很好奇他有没有办法。 马周也看向了他。 程俊沉吟说道:“臣以为,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了了之。” 闻言,房玄龄、杜如晦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是这样想的,目前唯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才是上策。 但是陛下不可能答应.......房玄龄心里想着。 陛下被两个监察御史参了一本,心里肯定憋着一肚子火,若是不了了之,他今天岂不是白白挨了两顿骂? 果然下一秒,李世民语气不满的声音响彻殿内。 “满朝文武都已知晓此事,朕现在骑虎难下,你让朕现在不了了之,群臣会怎么想,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此事因你们两个人而起,朕也决定纳谏请太上皇回京,你们现在却都告诉朕没有办法,这不是打朕的脸吗?” 这是伺机报复.....程俊立即读懂李世民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马周灰头土脸的从大安宫回来,可见他确实没有办法,自己不一样,还没有去过大安宫,望向李世民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去大安宫,请太上皇回京?” 李世民见他一点就透,哼哼道:“没错,朕打算让你也去一趟。” 程俊站起身,离开坐垫,来到殿内中间,站定之后肃然说道: “既如此,请陛下降一道旨意。” 李世民瞪他道:“你还不死心,还想着让朕给太上皇降治罪圣旨?” 程俊摇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想让陛下降一道请太上皇回京的旨意。” 李世民闻言这才放下心,颔首道:“这倒可以,准奏。” “另外......” 程俊问道:“陛下打算给臣几天时间来请太上皇回京?” 李世民挑眉道:“一天不行吗?” “不行。” 程俊摇头说道。 马周去了一趟大安宫,没有请回太上皇,可见太上皇软硬不吃。 在程俊看来,不用点非常规手段,肯定无法将李渊请回京。 这小子不会想使一些怪招吧......李世民心中警惕起来,问道:“程爱卿,朕要把话说到前头,你请归请,别损了朕的名声。” 程俊点头道:“臣决定不损害陛下的至孝之名。” 至孝......房玄龄、杜如晦、马周听得瞬间沉默。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一时间分不清程俊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当做没有听到,问道: “你觉得几天合适?” 程俊沉吟道:“一旬时间,足以让臣将太上皇请回长安城。” 一旬,是十天时间。 这小子竟然真有办法......房玄龄、杜如晦感到有些意外。 在他们看来,想要将太上皇请回京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却没想,程俊竟然说他有办法,而且还说,能在十天之内,将太上皇请回来。 李世民也一脸意外,上下打量着程俊,狐疑道:“你此话当真?” 程俊点头道:“当真!” “既如此,朕答应了,阿难,拟旨吧。” 李世民说完,转头望向了张阿难。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前去拟好圣旨,然后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过金灿灿的圣旨,脸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望着李世民,语气诚恳说道: “陛下,太上皇要是知道,是您降旨让臣请他回来,他肯定会感动到哭的。” ………… 发烧中,感觉像是又阳了,无敌请假一天,今天一更tvt 第224章 有请太上皇! 这小子竟然这么有信心把太上皇请回来......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闻言下意识握住把手,心中惊异不已,却不动声色,说道: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等你的好消息,你们回去准备吧。” “臣等遵旨。” 程俊、马周恭敬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们的身影在殿门处逐渐消失,李世民的目光转向身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带着一丝探询: “房爱卿,杜爱卿,你们说,程俊会用什么法子,将太上皇请回来?” 房玄龄沉思片刻,缓缓道:“程俊刚才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奥妙应该就在这句话中。” “不过臣想了很久,没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房玄龄遗憾道。 杜如晦开口说道:“臣也一样。” 李世民并不意外他们猜不出来,叹息道:“程俊这小子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你们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也是正常,朕一样猜不出来。” 房玄龄莞尔道:“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 ………… “处侠兄,你当真有办法将太上皇请回京城?” 一出太极殿,马周便忍不住的问道。 “宾王兄,听你的意思,并不看好我能将太上皇请回来。” “我今天去过大安宫,见过太上皇,太上皇说了,他可以回京,但回京之后,必须住在太极殿。” “太极殿是正殿,君臣朝议之地,陛下好不容易让太上皇从太极殿搬走,岂能容忍他再搬回来?” “我本想着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太上皇,见了他之后,我才知道我是错的有多么离谱,太上皇根本不可能被说服。” “这就是一个死结,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马周叹了口气,随即一脸严肃说道:“所以听到处侠兄刚才跟陛下说,你只需要十天,就能请回太上皇,我是真的好奇,你要怎么请太上皇回来?” “我确实有办法。” 程俊笑道:“我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周闻言,不由思索起来。 程俊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再解释,双手背在身后,和他一起朝着御史台走去。 御史台,察院。 门口处,穿戴獬豸冠、御史服的萧翼,双手背在身后,不停的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着。 过了许久,一个一米八五大高个少年,和一个矮他一头的青年,并行着朝这边走来。 “处侠兄,宾王兄!” 萧翼眼眸一亮, 快步跑了过去,欣喜道:“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的回来,我是真高兴啊。” 说完,他紧张的问道:“宾王兄,你参了吗?” 马周苦笑了一声,不知该怎么说。 程俊则是一笑:“宾王兄参了。” 萧翼更紧张了,“真参了?” 程俊点头道:“真参了。” 萧翼没忍住好奇,“怎么参的?” 程俊伸出手,指了指马周,说道:“宾王兄参陛下不孝。” 萧翼瞳孔巨震,“啊?” 参陛下不孝?这得有几颗脑袋才够他砍的? 萧翼打量了几眼马周,确认他没事,松口气道:“陛下圣明啊。” 马周开口道:“也多亏了处侠兄,如果没他跟我一起参陛下一本,我恐怕没这么容易回来。” 萧翼闻言瞳孔再次巨震,望向程俊,难以置信道: “你也参陛下了一本?” 程俊耸了耸肩道:“我没他那么勇,我没参陛下。” 没参陛下,意思是参了别人......萧翼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好奇问道:“那你参的谁?” “太上皇。” “……” 萧翼眼睛越睁越大,吃惊叫道:“这里面有太上皇什么事?” 程俊解释道:“宾王兄参陛下不孝,是因为让太上皇住在京城之外,我和他看法不一样,我的看法是,太上皇搬到京城外居住,是在害陛下的名声,为了陛下着想,我参太上皇一本,是不是理所应当?” 他还真有参太上皇的理由......萧翼嘶了一口凉气,追问道:“陛下怎么说?” 程俊道:“陛下听进去了,还让我们将太上皇请回京城。” 萧翼不可思议道:“你管这叫陛下听进去了?” 担心程俊不清楚始末,萧翼进一步说道: “处侠兄,你要知道,太上皇之所以搬到大安宫居住,就是因为陛下,现在陛下又想将太上皇请回京城,太上皇能乐意?请神容易送神难,送神完了想再请回来,是难上难,陛下这不是难为你们吗?你们不该答应!” 马周苦笑道:“参陛下的这一本,是我进奏的,陛下让我去请太上皇,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只可惜,我将太上皇想的简单了。” 萧翼心中一惊,听出他的意思,赶忙问道:“你去过大安宫了?” 看到马周点头的模样,萧翼又问道:“没将太上皇请回来?” “没有。” 马周摇头说道:“太上皇给出的条件是,回京可以,但他回京之后,要住回太极殿。” 萧翼惊声道:“太上皇分明是给陛下难堪,这事哪还能办得成啊。” “也不是没有机会。” 马周指向程俊,说道:“处侠兄说,他有办法请太上皇回来。” 萧翼闻言看向了程俊,问道: “处侠兄,需要我帮忙吗?” 马周好笑道:“你也不问问处侠兄的办法是什么?” 萧翼摆手说道:“处侠兄办事,主打一个叫人放心,而且他说了,我肯定也听不懂,还不如不问。” 马周有些忍俊不禁,却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看向程俊问道: “处侠兄,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 程俊笑了笑,“人多了反倒不好,你们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告辞了。”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拒绝了二人相送,离开了察院,本想直接离开,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温彦博说一声。 毕竟温彦博是自己人。 程俊转身来到台院,却发现温彦博不在这里,一问小吏才知道,温彦博下朝之后,便匆匆回家了。 他是不想扯进来......程俊有些无语,当上司的是不是都这德行,一见有锅就想跑。 ………… 第一更。 第225章 你这是去请人吗 没见到温彦博,程俊也不再逗留,走出朱雀门,离开皇城,骑着黑色突厥马回到了程府。 “三郎回来了。” 程俊刚一到门口,便听到程忠熟悉的嗓音。 等到程俊下马回头一看,程忠已经面带笑容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举着双手,等着接取缰绳。 程俊笑着将手中缰绳递给他,忽然耸了耸鼻尖,望着府内问道: “什么味道,这么香。” 程忠一边和他走入府中,一边笑着说道: “三郎之前从西市带回的那头牛,老奴叫人宰了,是肉的香味,三郎你要不要尝尝看?” 程俊摆手道: “我不吃牛肉。” 程忠道:“大郎吩咐了,说让老奴煮些牛杂给三郎备着,三郎不吃牛肉,吃点牛杂汤饼如何?” 汤饼,也叫面片汤。 加上牛杂,便成了牛杂面。 果然,大哥最懂我啊......程俊揉了揉肚子,说道:“也行。” “三郎请在堂屋稍等,老奴这就叫人准备。” “好。” 程俊点了点头,来到堂屋坐下,等了一会,便看到程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牛杂汤面。 程俊接过仔细一看,碗中的汤面很香,配上牛杂,让他食欲大动,吃上一口,更觉得享受。 “我大哥,二哥呢?” 程俊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程忠道:“被郎主叫走了。” 程俊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爹最近不怎么上朝,天天请假,也不是个事,被陛下怪罪下来,他又要挨一顿训斥。” 程忠笑道:“最近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何况郎主深得陛下信任,陛下不会怪罪的。” “那可说不准。” 程俊正色道:“我要是在陛下面前,参我爹一本,陛下不就怪罪他了吗?” “……” 程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看着程忠一脸震惊模样,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 “我说笑的,你不要当真,我还巴不得在朝堂上见不到他。” “给我再拿一瓣蒜,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 程忠这才松了口气,说道: “老奴这就去取。” 等到程忠拿着一瓣蒜回来,程俊一边自己剥蒜,一边说道: “忠伯,你让下人去一趟吴国公府,请尉迟宝琳过来一趟。” “好!” 程忠点头说道。 当程俊吃完了一碗面,正喝着面汤时,忽然听到堂屋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处侠兄,你找我?” 程俊抬头一看,只见身穿紫袍的黑炭少年,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起身迎接,瞪他坐下以后,问道: “宝琳兄,吃饭了吗,来一碗牛杂面尝尝?” 尉迟宝琳望着他面前的空碗,以及满屋的香味,讶然道:“你家宰牛了?” 看到程俊点头,他吞了一下口水,问道: “有牛肉吗?” 程忠道:“有!” 尉迟宝琳道:“多放点葱花!” 说完,尉迟宝琳看向程俊,咧嘴笑道:“我胃口大,多吃几碗你不介意吧?” 程俊摇头道: “不介意,你就是抱着牛啃,我都不介意。” 反正牛不是我的......程俊心里想着。 “那我就放心了。” 尉迟宝琳嘿笑了一声。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了过来:“宝琳兄,我这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帮忙。” 尉迟宝琳好奇道:“什么事?” 程俊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要请一个人回京,需要你跟我一块。” 尉迟宝琳更好奇了,“这点小事,你还需要我帮忙?谁啊这是?”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跟你爹有点关系。” 尉迟宝琳眼眸一亮,“我爹的熟人?那就是我的叔伯啊。” 程俊想了想,没有接他的话茬。 尉迟宝琳问道:“这个人,不太好请?” 程俊再次沉吟起来,“对,他跟你爹的关系,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那他们以前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还行。” 尉迟宝琳一笑,“那就够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有我这个小辈劝说,他肯定能抛开以前的心结,跟你回京的。” 程俊再次陷入沉默,他本想着一个人去太闷了,便带着尉迟宝琳一块,也好有个伴,却没想到他竟然想帮自己说服对方,有些感动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吃完了面,咱们出发。” 尉迟宝琳爽快道:“没问题!” “你先吃着,我去准备一下。” 看着尉迟宝琳大快朵颐模样,程俊起身离开堂屋,来到庭院中,找到程忠说道: “忠伯,你帮我找一些吹鼓手,人越多越好。” “老奴这就派人去找。” 程忠点了点头道。 吹鼓手,是指在某些仪式上吹奏乐器的人。 在现代,娶妻成婚之时,少不了吹鼓手的演奏。 程俊不清楚大唐的婚礼是怎样进行的,但他知道,吹鼓手很容易找到。 “三郎,你看这些人够吗?” 很快,程忠便带着数十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鼓、锣、钹、笙、管等乐器。 程俊仔细看了看,他们的人数足有五十人,满意点头道: “人数差不多了。” “忠伯,劳烦你再亲自去一趟金吾卫府,叫金吾卫派三百人过来协助。” 程忠愕然道: “三郎,金吾卫乃是禁卫,咱们哪能驱使的了他们啊。” “你拿上这个,就可以了。” 程俊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拍在了他的手上。 程忠低头一看,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手上没拿稳。 程俊给他的东西,赫然是一份圣旨。 程忠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三郎,您这是要请谁啊?” 程俊摆手道:“你就甭管了,先把人请过来再说。” “诺。” 程忠不敢耽搁,立即收好圣旨,骑马离开了程府。 程俊则站在庭院中等待着。 过了许久,程忠带着一名身材高大身穿明光铠的中年武将走了过来。 “三郎,你要的人,我都叫过来了。” 程俊看向对方,对方身材高大,肤色显白,显然没怎么上过战场。 对方笑了笑,抱拳道:“金吾卫中郎将卢敏学,见过程御史。” 卢家......五姓七望的人,程俊心里有了判断,问道:“东西你看到了?” 卢敏学道:“已经看到了,在下特带三百人前来协助,需要在下一同前去吗?” 程俊摇头道,“你就不用去了。” “既如此,在下告辞!” 卢敏学说完便抱了抱拳,在府外留下三百名金吾卫,在程忠的相送下,骑马离去。 府内,程俊朝着堂屋方向大声道:“宝琳兄,吃完了吗。” “吃完了吃完了。” 尉迟宝琳这时打着饱嗝走了过来。 程俊笑道:“准备出发。” 尉迟宝琳立即跟上他,来到了府外,望着三百名身穿明光铠的金吾卫,吓了一跳道:“嚯,这么多金吾卫?” “处侠兄,咱们是去请人,还是去打仗啊?” ………… 第二更。 第226章 他带几百人过来,你赶的走他吗? “当然是去请人了。” 程俊一边让程忠准备请太上皇回来时乘坐的马车,和供吹鼓手乘坐的牛车,一边对尉迟宝琳说道。 尉迟宝琳跟在他身后,走出府门,不解问道:“请人而已,用得着动用金吾卫?” “咱们请的这个人,他要是体面,咱们就让他体面。” 程俊指了指程忠拉来的马车,然后又指了指金吾卫等人,继续说道:“他要是不体面,咱们就帮他体面,明白了吗?” 尉迟宝琳眸光一亮,“明白了,处侠兄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让他体面。” 程俊怔然,没想到他会揽下这个活,颔首道: “行,咱们出发。”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程俊和尉迟宝琳骑着马前行。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名金吾卫拉着一辆马车。 其他百名金吾卫,则跟在后面。 再之后,是乘坐着牛车紧随其后的五十名吹鼓手。 这时,一名年龄稍大的吹鼓手跑了过来,问道: “程三郎,我们是现在开始奏乐,还是听你的安排?” 程俊摇头道:“听我的,等到了地方再说。” “诺!” 那名吹鼓手拱手说道。 众人直接出了城,沿着官道,一路前行。 因为三百名金吾卫都是步行,所以速度不快,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大安宫。 大安宫周围,绿树成荫,很是寂静。 程俊望着不远处清晰可见的大安宫宫殿群,说道:“到了。” 尉迟宝琳坐在马背上,低着头一直在思考着等会怎么劝那个人体面一些,被程俊请回去,闻言抬起头,好奇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程俊道:“大安宫。” 尉迟宝琳拧起眉头,说道:“大安宫......听起来耳熟,好像听我爹说起过,里面住的谁啊?” 程俊道:“太上皇。” 尉迟宝琳一怔,“谁?” 程俊道:“陛下他亲爹。” “处侠兄,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 尉迟宝琳果断的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程俊一把拽住他的缰绳,好气又好笑道: “回来!你跑什么?” 尉迟宝琳叫道:“我这会不跑,等会进去,我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合着你要请的人是太上皇啊?” “没错。” 程俊点头道:“陛下的旨意,让我请太上皇回京。” 尉迟宝琳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请他的话,你不该叫我,你知道我爹跟太上皇的关系吗?” 程俊正色道:“知道啊,来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吗,你爹跟太上皇的关系以前还行,后来不怎么样了。” 尉迟宝琳无语,“我爹跟太上皇的关系,能用‘不怎么样’形容?” “陛下效仿周公诛杀管蔡时,我爹满身是血拎着马槊去见太上皇,那一身的血从哪来的?是太上皇两个儿子的血,太上皇对我爹恨之入骨,对我肯定也是。” 尉迟宝琳指着大安宫,心悸说道:“他一看到我,估计我就凉了。” 说完,他看向了五十名吹鼓手,忽然有所明悟,问道: “处侠兄,你找来的吹鼓手,该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想什么呢。” “放心,等会你就跟着我,不会有事的,你别怕。” 尉迟宝琳应激般的梗着脖子道:“我怕?我尉迟家的人,什么时候怕过?处侠兄,你不用给我上激将法,没用,等会你前面走,我一定后面跟着。” 不是说没用吗......程俊莞尔,转头挥了挥手,让三百名金吾卫,和五十名吹鼓手跟上来。 程俊带着尉迟宝琳,来到了大安宫的门口。 大安宫外,站着一名侍卫,当看到程俊带着数百人走来,脸色一变,赶忙走到宫中,将大门紧闭起来。 程俊走到门口,拍了拍紧闭的宫门,说道: “开门,御史台的。” 宫门的门缝中传出一道紧张的声音: “阁下是御史台的哪位御史?” 程俊道:“在下监察御史程俊。” “来此何事?” “求见太上皇。” “程御史稍后,卑职这就去禀报!” 门后的声音落下,程俊便听到有人快步离开的声音,也不着急,负手一边看着四周风景,一边等着消息。 此时,大安宫。 主殿之中,乐器的演奏声音,此起彼伏。 十余名年轻女子,身姿妙曼,在殿中舞动长袖,随着音乐律动,翩翩起舞。 李渊闭着眼睛,弹奏着琵琶,琵琶声音时急时促,时缓时慢,和其他乐器相互融合,相得益彰。 “太上皇陛下......” 这时,耳畔响起一道焦急的声音,打乱了节奏。 李渊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身旁。 一名老宦官正神色焦急的望着他。 李渊停下拨动琵琶的手指,声音沉稳问道: “何事?” 老太监喘着粗气低声说道: “御史台的人又来了。” 李渊皱眉道:“又是那个马周?” “不是,这次来的御史,名叫程俊。” “程俊......” 李渊眸光一闪,抬头望向还在翩翩起舞的女子们,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 “遵旨。” 十余名年轻女子一直观察着李渊这边的动静,看他摆手,立即停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李渊正视着老太监,问道:“你说的程俊,是朕知道的那个程俊?” 老太监点头:“正是此人。” “有些意思......” 李渊冷哼了一声,虽然他不在长安城,但是长安城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说道: “二郎派程俊前来,可见他胸有成竹啊。” 老太监小心翼翼道:“太上皇,若是您不愿意见他,奴婢便赶他走。” 李渊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老太监说道:“听说还带了几百名金吾卫。” 李渊盯着他问道:“那么,你赶的走他吗?” 老太监顿时沉默不语。 李渊放下琵琶,缓缓说道:“程俊有备而来,赶是赶不走的。” 老太监想了想道:“太上皇您可以选择不见他。” “那岂不是显得朕怕他一个臣子了?” 李渊语气淡淡说道:“宣他进来,朕要看看他能有多少斤两。” ………… 第一更。 第227章 雷区蹦迪 “奴婢遵旨。” 很快,老太监亲自来到了大安宫外,看到程俊以后,说道: “程御史,太上皇有旨,请随旨觐见。” “遵旨。”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转头对着尉迟宝琳说道: “宝琳兄,你和我一起进去,等会看我眼色行事。” 尉迟宝琳挠了挠头,说道: “我怎么有种跟荆轲去见秦始皇的感觉?” 程俊讶然,“你把自己当做秦舞阳了?” 尉迟宝琳苦笑道:“是啊,这会双腿抖的厉害。” 程俊安慰道:“你不要把自己想成秦舞阳,你要把自己当做荆轲。” 尉迟宝琳闻言望向宫门之中,喉咙攒动道: “荆轲......他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把我自己当成荆轲,我不死定了?” 程俊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说啊,你读的书太杂了,你看我,我就只读论语,所以面见太上皇,什么感觉都没有。” 尉迟宝琳不服气道:“论语有告诉你,面对让自己恐惧的事,怎么才能不害怕吗?” 程俊点头道:“有啊,‘子不语怪力乱神’,‘朝闻道夕死可矣’,‘君子不器’这几句话,都给了我不怕的底气。” 尉迟宝琳拧起眉头的哦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是圣人不谈论怪异、力量、混乱和神明,这句话怎么让你在面对恐惧的事时,感觉不害怕?” 程俊摇了摇头,谆谆教诲道: “你这样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无法让自己面对恐惧时临危不乱的。” 尉迟宝琳好奇道:“那要怎么理解?” 程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意思,理解起来要分情况,在你害怕时,你要理解为圣人不想说话,一说话就会施展怪力,将人打得神志不清。” 程俊望着尉迟宝琳,笑吟吟道:“所有让你感到恐惧的事,九成都来自于人,等你理解通透我说的这句话,你将无所畏惧。” “……” 就是能动手就不说话......尉迟宝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问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怎么理解?” 程俊道:“圣人早上打听你家在哪,晚上就去你家打死你。” “君子不器呢?” “圣人动手时,不屑于动用兵器。” 尉迟宝琳感慨道:“听完你说的,我真不害怕了。” 程俊笑吟吟道:“所以说,圣人微言一旦读懂了,会让自己事半功倍。” 说完,他望向旁边冷汗直流的老太监,脸上笑容温和而善良道: “这位内侍贵姓啊?” “杂家姓杨。” 老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此时哪里听不出程俊的话,也是在说给他听,说给太上皇听。 这位主儿,果然来者不善。 “杨内侍,久仰。” 程俊微微颔首,然后指了指尉迟宝琳,问道:“他跟我一块去,没关系吧?” “没有!” 杨内侍果断的说道,刚才他俩的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不答应,恐怕不等程俊见到太上皇,他就要先感受一下圣人微言蕴含的力量。 “程御史请!” 姓杨的老太监也是听过程俊的威名,此时不愿意和他站在一起,唯恐出现什么意外,摊开手掌说道。 “劳烦前面引路。”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带着尉迟宝琳,跟在老太监的身后,来到了大安宫的主殿。 此时,大安宫的主殿中,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 程俊目光望了进去,就看到一个身穿天子常服的发丝花白的老头,坐在龙榻御座之上,手中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饮着。 老头神色不怒自威,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 他就是李渊......程俊心里有了判断,大步走了进去,行礼道: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太上皇。” 尉迟宝琳跟在他身后,左思右想,没敢进去,站在殿外行了一礼。 李渊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程俊身上,丝毫没有理会尉迟宝琳,盯视着程俊,缓缓说道: “程爱卿,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从你被二郎选为御史之后,有不少朝臣,都因为你遭了殃,而你,却毫发无损,可见二郎对你是多么的满意。” 程俊拱手道:“太上皇谬赞。” 李渊淡淡说道:“朕开始也觉得奇怪,二郎怎么会这么维护你,在你上奏谏言要废了公廨本钱、废置捉钱令史以后,朕有些相信了。” “在你用酿出的清酒,为朝廷敛财,让新的月俸钱制度得以施行,朕是深信不疑。” 李渊呵笑道:“也难怪二郎后来会选你当承乾的老师,更难怪他会为了你,效仿萧何月下追韩信,你在二郎心中,已是如张良、萧何一样的人物了。” 他竟然对我这么知根知底......程俊有些意外,再次拱手道: “太上皇身在京城之外,却能对朝廷的事了如指掌,臣佩服之至。” 李渊淡笑道:“朕是搬出了住,不是死在了外面,虽然朕已经无法影响朝中政令,再无法决断一个人的生死,但知晓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朕还是有这个能力。” 说完,他打量着程俊,问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程俊见他开门见山,便也单刀直入的说道: “臣奉了陛下圣旨,前来请太上皇回京。” 李渊哂笑道:“早些时候,马周来见朕,被朕赶了回去,你比那个马周强,强就强在你是带人来的。” “朕不答应马周,他若是不识趣,还敢劝朕,朕便能叫人将他赶走。” “但是对你不行,大安宫的侍卫,没有你带来的金吾卫人多。” 李渊叹息道:“朕真是老了啊。” 程俊见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正面回答他回去还是不回去,也不着急,笑道: “太上皇正值春秋鼎盛,谈何老字?” 李渊看着他,反问道:“朕还活着,却成了太上皇,还不够证明朕已年迈吗?” 程俊摇头说道:“臣以为,这一点不足以证明太上皇老了。” 李渊挑眉道:“怎么讲?” 程俊沉声说道:“自秦代以来,到我大唐,一共出了两位活着的太上皇。” “其中一位是您。” “另外一人,是刘邦的父亲,刘太公。” 程俊注视着侧耳倾听的李渊,说道: “刘邦称帝之后,五日朝见一次刘太公,好像民间百姓父子之间的礼节一般,后来管家告诉刘太公,天无二日,太公虽为皇帝之父,实为人臣,等到刘邦再来拜见时,刘太公便用扫帚阻止他,不许拜他,从那之后,刘邦便尊刘太公为太上皇。” 程俊认真道:“刘邦尊刘太公为太上皇,是因为刘邦孝顺,陛下尊您为太上皇,也是因为陛下孝顺,怎么能它用来证明太上皇您老了呢?” 至孝......李渊听到这两个字,脸色阴沉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程俊。 “程俊,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吗?” ………… 第二更。 第228章 程俊:子女不和,多半老人无德 我是雷区蹦迪,老虎身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程俊看着李渊阴沉的脸色,疑惑说道:“臣说的有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你心里没数吗?” 李渊怒然,这小子竟然敢说天子是因为太孝顺,才让他当了太上皇,简直是无法无天,气不打一处来道: “就你这样子,你还想请朕回京?” 程俊摇头说道:“请太上皇回京,是陛下的旨意,臣只是奉旨行事,太上皇不该生臣的气。” “不生你的气生谁的,话是你说的!” 李渊瞪着他道:“世民杀兄弑弟,架空了朕,朝堂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却说朕当太上皇,是因为天子孝顺,朕问你,让朕老年丧子,这算是孝顺吗?” 程俊神色一肃,并没有直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坑太明显了,而是说道: “周朝时,管蔡作乱,周公旦将其诛杀,以稳江山,武德九年,隐太子、海陵王作乱,陛下效仿周公,将其诛杀,以定乾坤,这是朝野皆知的事实啊,隐太子、海陵王被其兄弟诛杀,管叔、蔡叔也是被其兄弟诛杀,事情发生以后,管、蔡二人的长兄周武王,父亲周文王都没有一句怨言,怎么太上皇您却满腹牢骚呢?” 隐太子,海陵王,分别指的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玄武门之变后,二人的身份和称谓也因此发生了转变。 李渊闻言猛地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 “周公诛杀管蔡时,其父周文王、其兄周武王已经死了,他们当然没有怨言,朕能跟他们一样吗,朕还活着呢!” “唉。” 程俊叹息了一声。 李渊更激动了,“你叹什么气,你什么意思?” 程俊正色道:“臣叹气没别的意思,太上皇不要瞎想,如今隐太子和海陵王已经走了,太上皇何必一直活在过去出不来啊?” 李渊瞪他道:“你要是到了朕这个年纪,三个儿子手足相残,死了两个,你能走出来吗?”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太上皇,臣斗胆问一句,您可曾听过一句古话?” 李渊挑眉道:“什么古话?” 程俊道:“子女不和,多半是老人无德。” 这是在骂朕......李渊眼瞳一凝,并没有生气,缓缓坐回软垫上,冷哼道:“那是民间普通百姓,朕是天子。” 程俊接着说道:“皇子不和,天子年号武德。” “朕看你是想死了!” 李渊这次真没有绷住,再次拍案而起,对着殿外大喝道:“来人!” 话音一落,程俊也转头望向殿外,大声道: “宝琳兄,听不到太上皇叫人吗,去叫人!” “好!” 尉迟宝琳连忙点头。 很快,三百名金吾卫披坚执锐,跟在尉迟宝琳身后,走向这边。 “……” 李渊看了看走到身旁的老太监,又看了看站在殿外走来的三百名金吾卫,眸光瞬间清澈了。 “程俊,你是要逼宫吗?” 李渊转头望向程俊,质问道。 程俊解释道:“太上皇您误会了,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臣是来请太上皇回京的,不是来绑太上皇回京的。” “即是如此,你叫这些金吾卫过来是什么意思?” 李渊指了指三百名金吾卫问道。 程俊解释道:“这些金吾卫,是来协助臣的,毕竟太上皇回京,乃是国之大事,国之大事,焉能没有排场?总不能靠这里的宫女太监吧?” 李渊扯了扯嘴角。 大安宫中,侍卫没有多少人,如果加上太监宫女的话,人数确实超过了三百人,但是这三百人,没法跟披坚执锐的三百金吾卫比啊。 形势比人强,何况他是形势和人两不沾,李渊深吸了口气,摆手说道: “程俊,让他们退下。” “臣遵旨。” 程俊拱手应声,随即看向李渊身边的老太监,严肃说道:“杨内侍,太上皇让你退下。” 杨内侍看着剑拔弩张的殿内,心惊胆战着,听到程俊的话,并没有退下,而是望向了李渊。 他知道李渊不是想他退下。 李渊瞪着程俊说道: “朕要你带来的这些人退下。” 程俊沉吟两秒,然后走到尉迟宝琳身边,低声说道:“你让他们先出去,但不要离的太远。” “明白!” 尉迟宝琳连忙点头,随即带着三百名金吾卫离开。 李渊看着殿外空荡起来,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刚才被风一吹,把朕吹的清醒了许多。” 一般有矛盾的双方,叫的最凶又不占理的一方挨上两巴掌,也会变得清醒......程俊露出见怪不怪的笑容,说道:“说明这股风挺大。” 李渊瞅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此时他终于体会到程俊为什么会威名在外了。 他都觉得程俊不好对付。 这时,尉迟宝琳气喘吁吁的朝着这边跑来。 李渊目光注意到了他的身上,露出儒雅随和的笑容,问道:“这位壮士,叫什么名字啊?” 尉迟宝琳张了张口,试图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但是望着李渊的那张脸,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不得不转头求助程俊。 程俊笑着道:“他叫尉迟宝琳。” 李渊闻言,儒雅随和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不确信的再次问道:“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 程俊重复道:“他叫尉迟宝琳。” 李渊沉默了几秒,随即目光直勾勾盯视着尉迟宝琳,吐字道: “尉迟敬德是他什么人?” 程俊道:“他爹。” “……” 大殿之中,顿时寂静无声。 许久,李渊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程俊,你带他过来,是为了让朕睹物思人,还是让朕将他千刀万剐?” 我就知道......尉迟宝琳喉咙攒动了一下,看着怒不可遏的李渊,心突突的一阵乱跳,不由看向程俊。 程俊注视着李渊,试图稳住他的情绪,“太上皇,你不要误会!” “误会?误会不了!” 李渊怒然起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程俊的三言两语,根本稳不住他的情绪,冲着殿外大吼道: “来人,拿朕的剑过来!” 三百名金吾卫距离大殿不远,听到“来人”二字,以为程俊又在叫他们,纷纷踏步走了进来。 李渊看到他们,眼神再次变得清澈。 ………… 第一更。 第229章 太上皇,你想睹物思人,还是想往日再现?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上皇,要剑没有,佩刀倒有的是,您要几把?” 李渊脸色涨红了几分,盯着程俊,指着殿外,骂道: “程俊,你给朕出去。” 尉迟敬德当初到你跟前,你怎么不让他出去......程俊腹诽着,同时摊开双手,一脸无奈说道: “臣奉旨请太上皇回京,不将太上皇请回京城,臣怎么回去复命?” 李渊气笑道:“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请朕回去?” “朕告诉你,朕就是死了,也绝对不会跟你回京!” 说完,他吼叫着道:“你给朕出去!”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 “臣不能将太上皇请回京,便是抗旨不遵,难逃一死,太上皇,您总不能看着臣死吧。” “朕能啊,朕怎么不能?” 李渊气骂着,然后指着尉迟宝琳道:“你俩最好一块死!”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臣都是要死的人了,臣还出去做什么?” 李渊闻言心中一怒,这小子竟然敢拿他的话攻击他,猛地冷哼道: “你不走,朕走!” 说罢,他便要带着姓杨的老太监离开。 然而走到了门口,尉迟宝琳忽然拦住了他,抱拳道: “太上皇,您不能走!” 李渊盯着他,越发感觉这一幕极为熟悉,玄武门之变时,尉迟敬德就是这样站在殿门口,跟他这副态度,没想到他儿子竟然也对他这样,拳头都握紧了,转头盯着程俊道: “你带他过来,还真是为了让朕睹物思人啊。” 程俊也没想到历史会重演,有些意外的望着尉迟宝琳。 他刚才正在想着如何让金吾卫拦住李渊。 但是转念一想,这三百名金吾卫,恐怕没有一个人敢拦太上皇。 程俊已经做好准备亲自拦住李渊了,没想到尉迟宝琳这时候站了出来。 看到程俊投来目光,尉迟宝琳鼓起勇气说道: “太上皇,程御史奉旨前来请您回京,您不跟他回去也就罢了,若是因为生程御史的气,离开大安宫,出了什么意外,程御史岂不是要负全责?” 李渊抬起手,指着他,怒不可遏骂道:“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庶民,也配说朕的不是?” 尉迟宝琳语气一噎,转头望向了程俊。 程俊肃然说道:“宝琳兄,太上皇让你回去请令尊过来,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啊。” 尉迟宝琳神色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 然而不等他转身,李渊的惊怒声响起: “你给朕站住!” 请尉迟敬德过来? 尉迟敬德若是过来,今天就不是睹物思人,而是历史再现了。 程俊看到李渊怒目而来,解释说道: “太上皇,臣觉得尉迟宝琳说的也不无道理,您离开了大安宫,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臣担当不起。” 李渊反问道:“这就是你要请尉迟敬德过来的原因?” 程俊认真说道:“尉迟敬德现在被陛下叫去看守城门了,当起了城门郎,往日皇宫内外,总是丢东西,自从他当了城门郎,皇宫内外,没有再发生失窃之事,有人甚至称呼他为‘门神’,可见他办事得力,为宫人喜爱,更让陛下满意。” “若是让尉迟敬德来这里,当太上皇您的侍卫,有他在,您去哪臣都不用担心。” 李渊气笑道:“程俊,你是故意的。” 程俊讶然,“臣故意什么了?” 李渊冷哼道:“朕跟尉迟敬德是什么关系,你能不知道?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提尉迟敬德,揭朕的伤疤,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程俊大呼冤枉道:“太上皇误会臣了,臣绝对没有那个心思,臣之所以提尉迟敬德,是因为尉迟宝琳在这里,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尉迟宝琳,而是另外一个人,臣也一定会提这人的令尊!” “你不用解释了!” 李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无非就是你不走,也不让朕走,是与不是?” 程俊沉吟道:“太上皇想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 姓杨的老太监忽然道:“程御史你如此做法,和囚禁太上皇有什么区别?你这是大逆不道!” 话音甫落,唰的一下,程俊、李渊、尉迟宝琳同时望向了他。 程俊问道:“按照杨内侍的意思,我不阻拦太上皇去外面,就跟我没关系了?” 姓杨的老太监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李渊身边,见证了他的起落,看着李渊面对程俊,一点便宜都占不到,还反被对方噎的颜面尽失,虽然畏惧程俊,但心中却一直想着该怎么给李渊挽回颜面,此时抓到程俊的言语失措,立即将了程俊一军。 听到程俊的询问,老太监想也不想的点头道:“对!” 程俊呵笑道:“太上皇想去哪里,我当然不会管,但是我必须要为太上皇的安危负责,吴国公尉迟敬德都被宫人称作‘门神’了,可见他是多么的可靠,我请他过来,陪伴太上皇左右,是不是合情合理?” 姓杨的老太监闻言脸色一变,尉迟敬德协助李世民,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李渊对其恨之入骨,但又不能拿尉迟敬德怎么样。 如果真让程俊请来尉迟敬德保护太上皇,恐怕太上皇能被活活气死。 杨老太监望向李渊,见他脸色阴沉下来,眼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急中生智,反驳道: “程御史,我们这里也有侍卫,我大安宫的侍卫,绝对能护卫太上皇的安全!”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就有话说了。” 程俊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然后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獬豸冠,问道: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知道监察御史是做什么的吗?御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风闻奏事。” “如果你不清楚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我就给你演示一下。” 程俊盯视着老太监,说道: “我来之前,调查过大安宫,听闻大安宫经常失窃,盗窃之贼多是大安宫的侍卫。” 说完,转头望向尉迟宝琳,说道: “宝琳兄,你即刻带着一众金吾卫,大安宫的所有侍卫全部押解送到大理寺,先由大理寺看管。” “诺!” 尉迟宝琳此时如同协助程俊的副将一般,当即领命。 杨老太监看着尉迟宝琳真的带人去捉拿大安宫的侍卫们,顿时神色慌张,正要再说什么,却听李渊怒声道: “住口,不要再说了!” ………… 第二更。 第230章 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再让老太监说下去,恐怕大安宫就剩下他一个了。 看到老太监闭上嘴,李渊这才脸色一缓,盯视着程俊。 他很清楚,程俊根本就没有调查过大安宫,他刚才的那番话,纯属胡诌。 但不得不说,因为朝廷给御史“风闻奏事”的权力,所以程俊所说的事,御史可以介入调查。 李渊之所以不想老太监再说下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程俊刚才说大安宫失窃的事,还真发生过。 而且发生过不止一次。 程俊真要查的话,指不定真能查出什么。 李渊不想程俊去查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出来,程俊是在釜底抽薪。 李渊是釜,薪是侍卫,程俊把釜底下的薪抽的一干二净,他这个釜就凉了。 最可怕的是,程俊要是因此以太上皇安危为由,换上一批新的侍卫,那么,釜底下的火,烧的快慢,就不由他李渊了,而是全由程俊。 到时候怎么都够他喝上一壶。 何况,这里毕竟是大安宫,查大安宫的侍卫,就是查到了他的头上,被一个臣子查到头上,脸面往哪搁? 李渊虽说现在成了太上皇,但脸面还是得要。 “程俊,你喜欢待在大安宫,你就待着吧,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李渊看了一眼殿外的三百名金吾卫,哼了一声说道:“有你和这些金吾卫保护朕,朕也安心。” “朕年纪大了,也走不了多远,除非有轿子抬着,否则朕哪里都不去。” 真会挽尊啊......程俊瞅着李渊,看出他的死要面子,面带微笑拱手说道:“既然太上皇降旨,臣便就不走了。” 李渊闻言差点没忍住骂出声,这是朕降旨吗,还不是他死赖着不走,真是蹬鼻子上脸...... 他冷哼了一声,走回到了案几后面,坐了下来,拿起琵琶,爱惜的擦拭起来。 程俊望着李渊一副要跟他干耗下去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 现在他留在了大安宫,没有被李渊赶走,属实是比马周强多了。 但是没有用啊,不把李渊请回京城,他就和马周一样。 得破局才行......程俊心头一动,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殿门口的尉迟宝琳,招了招手,等他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宝琳兄,你去将五十个吹鼓手带进来。” “好!” 尉迟宝琳点了点头,立即快步离开。 没过多久,尉迟宝琳领着五十名手持各种乐器的吹鼓手走了进来。 “程俊,他们是干什么的?” 李渊一直观察着殿外的动向,看到来的身影,皱了皱眉问道。 程俊笑吟吟说道:“太上皇,臣今日是信心满满的要请您回京,这不,还特意找了一些吹鼓手,等着您回京时,一路奏唱来着。” 李渊冷笑道:“你是白费功夫。” 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想到,太上皇你不识抬举啊......程俊脸上露出微笑,说道: “太上皇,这些人来都来了,不如让他们演奏一曲,给您解解闷?” 李渊闻言心头一动,他也觉得这会干耗着没劲,颔首说道: “那就让他们演奏一曲。” 程俊问道:“他们会的多了,太上皇要听什么?” 李渊摆手道:“他们拿手什么,就演奏什么。” “臣明白了。” 程俊点了点头,然后走出大殿,来到吹鼓手等人身边,找到领头的,说道:“你们最拿手什么,就奏什么。” 吹鼓手领头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道: “程御史,我等拿手的,无非就是红白喜事,在这里奏哪个都不合适啊。”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肃然说道: “你不要管合不合适,只奏你们最拿手的就行。” 吹鼓手领头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癖好,但他们拿钱办事,点头道:“既然程御史吩咐了,我等照办便是。” 说罢,他便让人准备起来。 程俊则回到大殿,问道: “太上皇,下面人正在准备。” “知道了。” 李渊嗯了一声,目光望着外面的吹鼓手们抱着的乐器,有些手痒,抱起琵琶,瞅了一眼程俊道: “程俊,你今天有耳福了。” 程俊笑容和善道:“臣洗耳恭听。” 李渊哼哼着,抱好琵琶,等着外面的乐器声音响起。 这时,殿外响起了嘹亮的雄壮音色。 李渊立即听出是唢呐发出来的声音。 唢呐,起源于三世纪,隋唐时期,已经广泛流传。 其他乐器的声音在这时接着响起。 这不对啊......李渊听得感觉不对,这个声音,怎么这么悲凄,这么伤感呢。 下一秒,李渊反应过来,脸色一变,怒然道: “这不是丧乐吗!” “混账东西,你们把朕吹死了!” “都停下来!” 伴随着一声声大吼,殿外的乐器声音戛然而止。 程俊这时带着困惑的声音响起: “太上皇,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朕怎么了?”李渊瞪着他,心中越想越气,他刚刚还想用琵琶合鸣一首,给程俊开开眼。 却没想到,程俊先给他开眼了。 李渊放下琵琶,噌的一下站起,指着程俊骂道: “好你个程俊,你是真胆大包天,敢让他们再朕面前奏丧乐!” 程俊怔然,摊开双手对着他,一脸无辜道: “太上皇,刚才是您说他们擅长什么便奏什么,刚才他们奏唱的,就是他们最擅长、最拿手的曲目,太上皇您降下旨意,臣是一丝不苟的奉旨办事,这也能怪到臣头上?” 李渊见他死不承认,语气有些激动道: “你放屁,是你请来的这些人,既然你知道他们擅长奏唱丧乐,你请他们来干什么,不就是给朕难堪?你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程俊耐心解释道:“这个真没有,臣请他们来这里,本意是迎接太上皇回京之时,让他们一路敲锣打鼓,让长安城的百姓都沾沾喜庆,谁能想到太上皇您让他们吹最拿手的啊。” “你还怪到朕头上来了?” 李渊勃然大怒,骂道: “你非要朕把话说开了是吗,好,朕就跟你把话说开,先不说你带来的人弄出的丧乐,只说你又是带来金吾卫,又是带来尉迟敬德的儿子的事,你这哪是要请朕回去,你分明就是来气朕的!” “冤枉,天大的冤枉!” 程俊再次摊开双手不忿的叫道: “刚才丧乐之事,臣已经解释过了,这份过错在您啊,臣且先不说这个,就说金吾卫和尉迟宝琳的事。” “臣的任务是迎接太上皇回京,回京路上,总不能只有一辆马车吧?那多寒酸啊,所以臣带三百金吾卫过来,是为了排场!” 李渊看他睁眼说瞎话,眼睛不由瞪大了几分。 程俊接着辩解道:“至于臣为什么带尉迟敬德的儿子过来,原因是臣最好的一个朋友,便是他了,太上皇觉得臣带他过来,是为了气您,这怎么可能呢,臣绝对没有这个心思,要说谁做得不对,也是太上皇您做得不对啊,刚才太上皇不打听他的名字,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李渊闻言眼睛睁地更大了,怎么也没想到,程俊不仅把过错撇的一干二净,转眼还栽在了他的头上,脸色涨红的指着他,声音颤抖道: “你个混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还敢说不是来气朕的......” 话还没说完,李渊感到一口气上不来,喉咙发出额的声音,翻起白眼,身形晃悠了几下,随即扑通一声躺在了地上。 ………… 第一更。 第231章 你就是这么请太上皇的? “太上皇,太上皇你怎么了?” 李渊倒地不起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贴身太监率先回过神,慌张的跑到跟前,保住李渊呼唤了几声,见他不应,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底下,确定还有呼吸,方才松了口气,随即大叫道: “快来人,太上皇晕了!” 程俊的声音传来道: “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你还叫什么人?” 说完,程俊走了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李渊,真晕了...... “来人,拿块门板过来,送太上皇去太医署!” 程俊回头喊了一声。 等到四名金吾卫抬着一个门板过来,将李渊放在门板上以后,快步走向大安宫外的马车处。 程俊望向尉迟宝琳道:“宝琳兄,你跟我走,我们要火速回京!” “好!” 尉迟宝琳连忙点头。 程俊又望向了其他金吾卫,又看了看五十名吹鼓手,说道: “你们在这里等候消息,没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诺!” 众人纷纷抱拳应声。 程俊带着尉迟宝琳走出了大安宫的马车处。 此时,马车车厢中,放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昏厥过去的李渊。 四名金吾卫中,两个坐在车夫位置,赶着马车,另外两名则坐在车厢中,照看李渊,防止因为路上颠簸,将他甩来甩去。 程俊和尉迟宝琳各自上马,骑马而行。 很快,众人火速来到朱雀门外。 “你们四个,小心一些抬着太上皇,随我入宫。” 程俊一边吩咐四名金吾卫将李渊抬下来,一边望着尉迟宝琳说道: “宝琳兄,你赶着马车,赶紧回大安宫,然后让余下的金吾卫,一部分前面开道,一部分殿后,一部分围着马车,不许任何人靠近。” “至于那些吹鼓手,你让他们一路吹着喜庆一些的曲子,当做迎回了太上皇,要一直走到这里为止,明白吗?我会让令尊在这里接应你,咱们要把这出戏唱全了。” “好!” 尉迟宝琳重重点头,随即担忧问道: “陛下那边,你怎么交代?” 毕竟李世民是让程俊将太上皇请回来。 程俊带人抬着太上皇回京,怎么看也像是把差事办砸了的样子。 程俊道:“陛下那边,我自然会交代。” 尉迟宝琳彻底放下心,抱拳道:“那我去了!” “路上小心!” 程俊目送他赶着马车远去,方才走到朱雀门门口,对着看守宫门的侍卫问道: “吴国公今日当职吗?” 那名侍卫连忙道:“当职。” “劳烦请他过来一下。” “诺!” 很快,尉迟敬德优哉游哉的背着双手走了过来,看到程俊,咧嘴道: “处侠贤侄,你找老夫何事?” 程俊肃然道:“小侄有一事相求。” 尉迟敬德一怔,没想到他这么严肃,这才注意到他背后还有四名抬着门板的金吾卫,打趣道:“哟,还抬人过来了?谁啊这是。” 程俊沉声道:“太上皇。” 尉迟敬德再次愣住了,掏了掏耳朵道:“你刚才说抬得人是谁?” 程俊再次说道:“陛下他爹。” “……” 尉迟敬德面部肌肉抽搐起来,不敢置信道:“咋回事?” 程俊解释道:“陛下让我请太上皇回京。” 尉迟敬德倒吸了口凉气道: “你就是这么请的?” 程俊摇了摇头,“我没请,太上皇自己晕了,我没办法,只能赶紧送他过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送去太医署啊。” 尉迟敬德赶紧挥手,让那四名金吾卫先去太医署。 这时,程俊声音响起道:“小侄这一次带着令郎去请太上皇了。” 尉迟敬德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道:“太上皇有没有对宝琳动手?” 程俊认真道:“有我在,太上皇不敢动手。” 不敢......尉迟敬德咀嚼着这两个字,抬头问道: “你让老夫帮你什么?” 程俊道:“我让宝琳兄去请太上皇了。” 尉迟敬德不解道:“太上皇不是在这吗?还请什么?” 程俊耐心解释说道:“太上皇被抬过来的事,百姓不知道啊,我得让城中百姓知道,太上皇已经被请回来了。” 尉迟敬德眸光一闪,领悟他的意思,“你让老夫在这里迎接?” “没错。” 尉迟敬德看着程俊点头,有些无语道:“让老夫迎接他,你不觉得有点假了?” 程俊无奈道:“小侄现在只信得过尉迟伯父您啊。” 尉迟敬德上下打量着他,“你要入宫复命?” “对。” 程俊点了点头。 尉迟敬德此时也彻底放心,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这里交给我,我会妥善安排的,你去面见陛下,当陛下的面说清楚。” 程俊一笑,也彻底放心,说道:“多谢尉迟伯父,小侄先入宫了。” “去吧去吧。” ………… 甘露殿。 李世民低头看着奏折。 这时,张阿难走了过来,轻声说道:“陛下,中午了,该歇歇了。” 李世民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问道:“阿难,你说程俊能不能将太上皇请回京?” 张阿难想了想,说道:“程御史既然敢说一旬时间,将太上皇请回来,肯定就有他的办法。” 李世民摇头道:“朕不是信不过程俊,实在是觉得这件事很难啊。” 御史台中,他最看好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马周,一个是程俊。 马周的才学,他见识过,早早认定马周是宰辅之才,连他都请不回太上皇,程俊恐怕也会铩羽而归。 “唉。” 李世民不由叹了口气。 太上皇这些年,一直跟他斗来斗去,先是占着太极殿不走,好不容易搬走又搬到了大安宫,摆明了给他使绊子。 李世民也不怎么在意,玄武门之变那件事已经让他的名声不保,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李渊给他使绊子,在他看来也没什么。 但毕竟有臣子提及了此事,他便不得不表个态,所以才让马周和程俊去请太上皇。 也不知道程俊的办法是什么...... 李世民思索着,忽然看到一名侍卫走到了门口,问道:“何事?” 那名侍卫赶忙道:“陛下,监察御史程俊求见!” 李世民愕然道:“程俊入宫了?他不是去城外大安宫请太上皇了吗?怎么有空来见朕了?他何事见朕?” 那名侍卫道: “程御史说,他回来复命。” ………… 第二更。 第232章 李世民的瞳孔巨震 复命? 李世民听到这两个字,不由惊疑起来。 这会他复什么命? 目前程俊只在做一件事,便是请太上皇回京。 程俊说复命,也就是说他已经将太上皇请回京了。 这怎么可能呢......李世民越想越觉得古怪。 张阿难此时听闻复命二字,讶然说道,“陛下,难道程御史将太上皇请回京了?” “有些不对劲。” 李世民凝起眼瞳,说道:“程俊说一旬时间能请回太上皇,这才过去不到一天,他就将太上皇请了回来?马周办不成的事,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办成了?” 张阿难心中一惊,问道:“陛下觉得其中有猫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世民沉声道:“有没有猫腻,朕不清楚,朕就怕程俊做事,不走寻常路啊。” “金吾卫府的中郎将上奏,程俊借圣旨之名,调走了三百名金吾卫。” 李世民有些担忧道:“朕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来,这小子该不会是觉得软的行不通,来硬的......” 张阿难吃惊道:“程俊敢将太上皇绑回来?”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别人不敢,他说不准。” 毕竟程俊的行事风格,跟常人不一样。 程俊是言官,也是武将之子。 武将行事,极为鲁莽,程俊当了言官以后,便成了谨慎的鲁莽。 尤其是他喜欢用兵法来解决遇到的事。 一想到这,李世民脑海中便蹦出了很多兵法:背水一战,釜底抽薪,瞒天过海,笑里藏刀,偷梁换柱,借尸还魂,抛砖引玉...... 总感觉这些兵法,程俊都能用的上......李世民越想越紧张。 万一程俊真的将太上皇绑回来,事情就大发了! 一旦群臣和百姓知晓此事,请太上皇回京这件事,就变成给他这个天子身上泼脏水! 张阿难这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询问通禀侍卫道: “程俊来时,身边有没有别人?” 那名侍卫连忙道:“没有,只有程御史一个人。” 张阿难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望着李世民说道:“陛下,程俊没有带太上皇过来,可能并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李世民没好气道: “他要是敢绑着太上皇过来,朕就该疯了。” “他只要不傻,便绝对不可能做这种往朕身上泼脏水的事。”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那名通禀侍卫说道:“叫程俊进来。”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当下要紧的,是赶紧问清楚,程俊是怎么将太上皇请回来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世民心里想着。 此时,正值中午,烈日当空。 在通禀侍卫领旨离开以后,没过多久,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快步走进了甘露殿中。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程俊,见他慌不忙的模样,扯了扯嘴角,这小子真够镇定的,面带微笑道: “程爱卿,你辛苦了,吃午食了吗?”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臣忙了一早上,还来不及吃。” “朕也没吃,你和朕一起吃些。” 说着,李世民看向张阿难,对他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阿难,让尚食局准备午膳,中午朕和程爱卿在这吃了。” “奴婢遵旨。” 张阿难低头领旨说道,他看的出来,李世民是在支走他,想单独询问程俊,行礼之后,离开甘露殿。 走出甘露殿时,他不忘将殿门关上。 甘露殿内,顿时只有李世民和程俊二人。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目光盯视着程俊,板着脸庞问道: “程俊,朕现在问你什么,你要据实回答,不可有一句假话,明白吗?” “这对朕,对你,都好。” 程俊知道他想问什么,正色说道:“陛下面前,臣一定实话实说。” 李世民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直接问道:“你是怎么把太上皇请回京的?” 程俊道:“太上皇坐着马车回来的。” “太上皇身上绑绳子没有?” 这是啥问题......程俊怔然,随即明白过来,李世民是在怀疑他将太上皇强行绑了回来,有些哭笑不得说道: “陛下,臣不是土匪。” 李世民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离谱,毕竟太上皇怎么说也是大唐的开国皇帝,要是将他绑回来,无异于大逆不道。 到时候事情传开,不用太上皇出马,朝臣便会蜂拥而上的参奏程俊。 李世民又问道:“太上皇坐马车回来时,有没有大吼大叫?” 程俊果断道:“没有。” 李世民吃惊道:“他很平静的跟你回来的?” 程俊点头道:“太上皇不仅平静,而且还很安详。” 安详......李世民咀嚼着这两个字,随即有些意外的望着程俊,他竟然能说服太上皇,让他平和的回京。 李世民彻底放心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也就是说,你没有硬请太上皇回来?” 程俊认真道:“当然没有,臣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说到太上皇的心坎。” “这就好啊。” 李世民笑容更浓厚了几分,看来这几年太上皇也是想通了,问道:“太上皇人呢?” 程俊道:“太上皇这会已经在皇城之中。” 皇城,位于太极宫和长安城中之间,诸司公廨百官当职之处。 李世民若有所悟,“你是想让百官知道太上皇回京的事?” 不等程俊回应,李世民不由拍手称赞道:“程爱卿,你很好,想的很周到啊。” 程俊沉默了两秒,说道: “陛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文武百官应该看不见太上皇。” 李世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疑惑道:“太上皇都进皇城了,百官只要眼睛不瞎,怎会看不到他?” 程俊解释道:“因为太上皇去的地方,比较偏僻。” 偏僻......李世民皱了皱眉,皇城就这么大,哪有偏僻之地,奇怪道:“你把太上皇请去哪了?” 程俊沉吟道:“太医署。” 李世民闻言瞳孔巨震,当即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 ………… 第一更。 第233章 太医署不就是在京城之中吗 太医署......程俊竟然将太上皇请进了太医署...... 李世民扶着额头,用了一会才消化掉这三个字带给他的震撼,目光直勾勾盯视着程俊,问道: “咱们从头捋一遍,你是怎么把太上皇请回京的?” 程俊道:“太上皇坐着马车回来的。” “太上皇身上有没有绑绳子?” 程俊给出了刚才一样的回答,“陛下,臣不是土匪。” 李世民却不吃这一套,瞪着他道:“朕问你,有没有绑绳子?” 程俊摇头,“没有。” 李世民确定他没有将太上皇绑回京城,方才问道:“一路上,太上皇有没有大吼大叫?” 程俊再次摇头,“没有。” 李世民再次追问,“太上皇是很平静的跟你回来的?” 程俊还是刚才的回答,“太上皇不仅平静,而且还很安详。”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李世民拍案而起,怒然道: “那不就是晕了吗?” 怪不得程俊刚才说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说到太上皇的心坎。 这不就是他把太上皇气晕的意思吗? 李世民又惊又怒,站起身,离开龙榻御座,走到了程俊身边,怒气冲冲道: “程俊,朕让你请太上皇请回京,是让你将太上皇请进太医署的吗?” 程俊反问道:“陛下,太医署在哪?” 李世民当即明白程俊想说什么,更加怒然,双手狠狠地握住他的双肩,一边使劲摇晃,一边怒声道: “你少在这跟朕玩文字游戏!” 那哪行啊,不跟你玩,这个锅我不就背定了,我是背锅的人吗......程俊认真说道:“臣说的是事实,如果臣没有记错,太医署就在京城之中,陛下让臣将太上皇请回京,并没说要将太上皇安置到京城的什么地方,也就是说,臣将太上皇安置到哪里,陛下都是觉得可以的,臣替太上皇挑选一个目前他适合居住的地方,将他先安置下来。” 李世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好小子,一番话把锅甩他身上了,攥住程俊肩膀的双手更紧了几分,猛烈摇晃着他,吼道: “你就不能将太上皇安置到别的地方,非要安置到太医署?” 程俊被他摇的如同海上孤舟,但脑袋此刻极为清醒,说道: “若是将太上皇安置到别的地方,臣怕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啊。” 李世民气声道:“你不气晕他不就没这事了吗?” 程俊不解道:“若是如此,太上皇不就不会跟臣回京吗?” 李世民忽然抓住到重点,问道:“也就是说,你是故意气晕太上皇的?” “陛下误会了。” 程俊听出他给自己挖的坑,神色一肃说道: “臣绝对没有气晕太上皇的意思,当时在大安宫的人很多,他们都可以替臣作证。” 李世民反问道:“太上皇如果不是被你气晕,他是怎么晕的?” 程俊解释道:“太上皇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 李世民一副看出胜利曙光的模样,冷笑了一声,“朕再问你,太上皇又是因为什么急火攻心?” 程俊说道:“因为陛下。” “……”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因为朕,导致太上皇急火攻心的? “你干脆直接说,是朕气晕的太上皇!” 李世民勃然大怒,再次摇晃起了程俊,吼道:“但你觉得这可能吗?” “去大安宫请太上皇的人是你,不是朕,朕都不在场,如何能让太上皇急火攻心,你少在这往朕的身上扯!” 程俊摊开双手,说道:“臣说的句句属实啊,如果陛下不信,臣从头说一遍。” “来,你说。” 李世民瞪着他道:“说不出个所以然,朕掐死你!” 程俊瞅着他握住自己双肩的手掌,李世民的这双手掌,能拉开五石的强弓,掐死他不在话下。 吓唬谁呢......程俊丝毫不慌,望着李世民怒意盎然的眼眸,慢条斯理问道: “陛下,是不是您降下的旨意,要臣去请太上皇?” “没错。” 李世民点头道。 “臣去请太上皇时,特意找了三百名金吾卫,为的是请太上皇回京时,有足够的排场,臣这样做应不应该?” 李世民想了想,点头道:“应该。” 程俊又问道:“如果臣去大安宫请太上皇时,没有带这三百名金吾卫,陛下知晓此事,会不会派他们过来?” 李世民眼瞳一凝,仔细想了想,并没有什么问题,点头道:“会。” 程俊严肃道: “也就是说,只要臣到了大安宫,身边必然会有侍卫在场,而这些侍卫之所以会在臣的身边,都是陛下的意思。” “请循其本,太上皇之所以急火攻心,就是因为臣带了这三百名金吾卫过去,陛下刚才也说了,臣不带人过去,您也会派人过去。” “所以臣说,太上皇之所以急火攻心而晕倒,是因为陛下您,没有说错吧?” “……” 李世民愣了几秒,随即双手握住了程俊的脖子,怒然说道: “朕还是掐死你算了!” 正在此时,甘露殿的宫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张阿难带着食盒走了进来,正巧看到李世民掐程俊的画面,瞳孔猛地一缩,惊叫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 天子对臣子动手,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非议。 张阿难赶忙放下食盒,跑到李世民身边,急声劝道: “陛下,您消消气!” “消不了!” 李世民怒声道:“朕现在急火攻心了!” 张阿难不由看向程俊,用眼神询问他到底说了什么,能把李世民说成这样。 程俊感觉到,虽然他的脖子被李世民握着,但其实李世民并没有用力。 显然,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程俊想了想,决定劝一劝他,肃然说道: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大可不必直接动手,您只需要降下一封圣旨,臣愿意替陛下揽下一切罪行,自愿引颈就戮。” 李世民闻言直接用手捂住程俊的嘴,语气激动道: “朕求你别说了!” ………… 第二更。 第234章 李世民:你叫朕怎么收场 张阿难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自己不在的这一会,这里发生了太多的大事,他小心翼翼道: “陛下,太上皇被程御史请回京城,如此喜庆的事,您不该高兴吗?” 李世民瞪着他道:“换做你派人去请你爹回京,结果你爹被你叫去的人,给气晕了抬着回来,你会高兴吗?” “……” 气晕了抬着回来......张阿难听得目瞪口呆,不由望向程俊。 尚书、宰相现在已经入不了程俊的眼了吗? 竟然开始将太上皇往太医署送了? 张阿难忍不住道:“程御史,将太上皇请去太医署不合适吧?”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 “张内侍,你先别管我将太上皇请到哪里,我就问一句,太医署是不是在京城之中?” “确实在京城。” 看到张阿难点头,程俊问道:“既然太医署在京城之中,那就对了,陛下给我的旨意,是让我将太上皇请回京,太医署在京城之中,我将太上皇送进太医署,就是说,我的差事办完了!” 说完,程俊抬头望向李世民,肃然说道: “陛下,臣不仅办完了差事,而且,还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比说好的一旬时间,早了整整九天,臣不该夸吗?” 李世民闻言猛地一激灵,随即撸起袖子,怒气冲冲道: “朕不夸你,朕要赏你,朕亲自送你进太医署,这个赏赐,你满不满意?” 张阿难神色一变,赶忙抱住李世民的腰,对着程俊叫道: “程御史,别再拱火了,小杖受大杖走,赶紧走吧!” 搁这唱双簧呢.....程俊瞅着他们君臣二人,心中立即有了判断,他敢肯定,李世民是装的,张阿难也是一样。 俩人精啊...... 程俊判断出,他们二人这样做,是为了能够在太上皇面前有个交代,也不戳穿他们,拱手道: “臣告退。” 说完,程俊转身朝着甘露殿外走去。 李世民的声音在背后大吼响起: “给朕站住,不许走!”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李世民。 “不许走......” 李世民的声音瞬间小了许多。 张阿难也是无语,哪里看不出程俊是故意停下脚步,给陛下难堪,赶忙大声道: “程御史,赶紧走啊!” 再不走,陛下就要尬在这了啊。 “陛下,臣告退。” 程俊再次行礼,方才离去。 看着程俊远去的背影,李世民没有出声大喊,他担心再对他喊一声站住,程俊真的会站住,那么他就要绷不住了。 “程咬金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等到程俊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李世民方才忍不住骂道。 张阿难感慨道,“谁说不是呢,程御史刚才分明是看出来陛下故意的。” “他肯定看出来了。” 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道:“程俊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他能送太上皇进太医署?” 说完,他不由叹了口气。 他刚才之所以跟程俊闹成那样,也是因为他骑虎难下。 不跟程俊翻脸,他还真想不出该怎么收场。 毕竟太上皇进了太医署,李世民如果不表一个态度,事情传出去,太上皇被程俊气晕了抬回来,他这个天子竟然若无其事,名声能好? 当然,也可以直接严惩程俊,来表明态度。 李世民却不想那样做,虽然程俊平日里气人,但能力绝对没的说,何况程俊还是他亲自选出来的御史,也是他降旨让程俊请太上皇回京的,现在人请回来的,虽然请进了太医署,但毕竟是回京了,于情于理,都不能也不该严惩程俊。 这样一来,就导致李世民自己下不来台了。 思来想去,李世民决定翻一下脸,来表明态度。 像这种以翻脸表明态度的事,李世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贞观元年时,萧瑀和陈叔达在早朝上争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李世民便直接翻脸,推倒御案,拂袖而走,镇住了他们。 耍脾气,有时候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 “陛下,太上皇那边该如何是好?” 这时,张阿难的担忧声音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 李世民揉了揉眉角,说道: “你随朕去太医署。” ………… 离开甘露殿后,程俊直接来到了御史台察院。 远远地,他听到察院院厅响起萧翼和马周的对话声。 “宾王兄,你说处侠兄这一去,能请回太上皇吗?” “你都问我多少遍了,还问,问我多少遍,我也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程俊大步走到了门口,望着二人,笑着说道:“萧翼兄,你想知道答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听到声音,二人瞬间回头,惊讶的望着程俊。 “处侠兄,你怎么回来了?” 萧翼吃惊道:“你不是去请太上皇了吗?” 马周眸光一闪,站起身激动说道:“处侠兄,你是不是已经将太上皇请回京了?” 程俊反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马周打量着程俊,说道:“看你如此闲庭信步,一点不慌张的样子,若是没有将太上皇请回来,你哪有这个闲心?” 程俊笑吟吟道:“不愧是宾王兄,观察入微。” 马周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听到程俊肯定的回答,还是一脸的震惊。 萧翼脸上的震惊之色,比马周的还要浓烈,惊声道: “你真的将太上皇请回京了?怎么请回来的?” 程俊道:“我去大安宫时,带了三百金吾卫。” 萧翼愕然道:“请人你带这么多金吾卫干什么?绑太上皇回来啊?” “不对!” 马周摇头说道:“处侠兄带金吾卫前去,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是为了在迎接太上皇回京时,有足够的排场,这是做给长安城百姓看的。” “另外一个目的,是为了避免太上皇赶人时,能不被赶走。” 马周不由感慨道:“我去大安宫时,就是因为只身前往,所以才被太上皇赶了出来,当时我若是也带着金吾卫前去,肯定不会被太上皇如此轻易的赶出来。” 萧翼闻言望向程俊。 程俊笑道:“宾王兄说的极是,我确实怀着这个心思。” 萧翼好奇问道:“然后呢?” 程俊继续说道:“我不仅带了三百名金吾卫,我还带着尉迟宝琳一同前往。” “尉迟宝琳......吴国公尉迟敬德的长子?” 萧翼吃了一惊,太上皇跟尉迟敬德的关系可不怎么样啊,带着尉迟宝琳去请太上皇,这能请的回来? 萧翼并没有抛出问题,而是看向了马周,他想先听听马周的分析。 马周神色凝重道: “处侠兄,你是不是疯了?” ………… 第一更。 第235章 请太上皇闭嘴 看来我也不差......萧翼听到马周的分析,心中松了口气,然后也望向了程俊,说道: “宾王兄说的极是,陛下当年效仿周公诛杀管蔡时,尉迟敬德冲锋在前,没有他,也平息不了乱局,但也正是如此,才导致他跟太上皇的仇隙最深。” “你带着尉迟敬德的儿子,去请太上皇,太上皇会答应跟你回来?” 程俊沉吟道:“太上皇答应了。” 萧翼皱眉不解道:“他是怎么答应的?” 程俊道:“如果太上皇没有答应,他为什么会坐上回京的马车呢?” 萧翼抬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对不对,你带着三百金吾卫,想让太上皇上你的马车,还不是轻而易举?” 程俊解释道:“太上皇是何等的人物,那三百金吾卫敢放肆的拉拽太上皇吗?” 这倒也是......萧翼心里想着,同时望向了马周,想听听他的分析。 马周双手抱肩,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觉得程俊的话有道理,望着他问道: “太上皇这会人在哪里?” 程俊道:“皇城。” 马周心头一动,问道:“进皇宫了吗?” 这也是他最好奇的地方,他想知道陛下对太上皇的态度。 程俊想了想,说道:“等太上皇醒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自己去。” “……” 察院院厅之中,瞬间寂静无声。 二人神色呆滞的看着程俊。 许久,马周率先回过神,凝视着程俊,问道:“什么叫太上皇醒了以后?” 萧翼更直接,惊声叫道:“太上皇是晕着回来的?你把太上皇送进太医署了?” 程俊看向他,纠正道: “不是送进,是请回,而且不是太医署,是京城。” 萧翼翻着白眼道:“这时候就别咬文嚼字了!” 程俊摇了摇头,“这不是咬文嚼字,这是陈述事实,如果按照萧翼兄你的说法,我就是大逆不道,要被下狱的。” “按照我的说法,我就是办完了差事,不仅无过,还有功。” 萧翼愣了一下,随即感慨道:“和处侠兄一比,我这个监察御史算是白当了,话还能这样说?” 说着,他看向了马周,问道:“宾王兄,你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还能将太上皇气晕了带回来?” 马周此时还在消化内心的震撼,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道:“我就算想到了,也不敢啊,我没有处侠兄那么大的胆子。” 萧翼哼哼道:“你都敢参天子了,胆子还不大?” 马周摇了摇头,“但是处侠兄他敢焚表参玉皇,我就没这个胆子,所以有些事他敢做,我不敢。” “处侠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马周转头望向程俊,问道: “虽然你将太上皇‘请’了回来,但是,一旦太上皇醒过来,在太医署大吵大闹,到时候弄得满朝皆知,怕是更难收场。” 程俊摸着下巴道:“宾王兄你分析的很好,一下子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是让满朝文武不知道太上皇在太医署大吵大闹的事。” “那么,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变得很简单,只要不让满朝文武靠近太医署就可以了。” “……” 马周沉默了。 萧翼则震惊道:“还可以这样理解吗?” 程俊笑道:“当然可以。” 萧翼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样理解?” 程俊认真看着他,“因为你没遇上我。” “……” 这一次,萧翼也被干沉默了。 马周目光复杂的望着程俊,程俊的请人之法,很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程俊的做事风格,主打的就是一个捉摸不透,偏偏又总是能歪打正着。 马周问道:“太上皇如果要走,你拦得住?” 程俊反问道:“如果我拦住了呢?” 马周好奇问道:“你要怎么拦?”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你别管我怎么拦,你就说我拦住了会怎样?” “那就万事大吉了啊。” 马周分析道:“陛下不仅得到了好的名声,你也大功一件,百姓欢呼雀跃,朝臣无不振奋,除了太上皇不会高兴外,大家都开心。” 说完,他再次注视着程俊,问道: “所以,你要怎么应对醒过来以后的太上皇?” 程俊沉吟道:“我要先去找温大夫。” “温大夫回家了。” 萧翼提醒道。 程俊起身说道:“我去找他。” 这时,萧翼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温大夫的家在哪吗?” 程俊额了一声,他还真不知道温彦博的详细住址。 萧翼笑道:“你都不知道他家在哪,你去哪找?还是我去吧。” “拜托萧翼兄了。” 程俊拱了拱手,叮嘱道:“你见到温大夫之后,告诉他,就说我将太上皇请回来了,他若是问你别的,你说一概不知。” “明白!” 萧翼摆了摆手,大步离开御史台。 过了许久,萧翼的声音传了进来: “处侠兄,我将温大夫请来了!” 程俊正在和马周谈论着请太上皇的经过,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忽然听到萧翼的声音,回头望去。 只见萧翼走在前面,温彦博身穿紫袍、头戴乌帽,一脸凝重的紧随其后。 温彦博看到程俊和马周想要起身行礼,直接抬手制止,开门见山问道: “程俊,听萧翼说,你将太上皇请回来了?” 程俊点头道:“没错。” 温彦博连忙问道:“太上皇人在哪里?” 程俊道:“这会太上皇在太医署。” 温彦博愕然道:“太医署?你把太上皇送进了太医署?”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温彦博拧着眉头,说道:“太上皇一旦醒了,必然会向陛下告状,偏偏你又是陛下亲自选的御史,他肯定不想严惩于你,你这不是让陛下左右为难吗?” “温大夫所言极是。” 程俊道:“所以我打算让太上皇闭嘴。” 温彦博闻言瞳孔如同发生十级地震一般,果断转身说道: “老夫家里还有些急事,告辞!” ………… 第二更。 第236章 齐聚太医署 然而他刚转身,便感觉到手腕被人拽住,紧跟着程俊的声音传了过来。 “温大夫,你别急着走啊。” 温彦博回头道:“这趟浑水,老夫不想蹚,你也别想把老夫扯进来!” 程俊耐心道:“太上皇已经被我请回京城了,相当于我已经蹚完了浑水,温大夫你怕什么?” 温彦博没好气道:“你是蹚完了一个浑水,但是你又弄出来一个更大的浑水!” “你也是胆子大,陛下都不敢干的事,你敢干?你不怕陛下借你头颅一用,以正人心,靖浮言?” 有这么严重吗......程俊思索了一下,发现温彦博误会他了,哭笑不得道: “温大夫,我只是让太上皇闭嘴,不是让太上皇咽气。” 温彦博立即停止了挣扎,回头惊疑望着他,“不是一个意思?” 程俊无语道:“肯定不是一个意思啊!” 温彦博这才放心,先挥了挥手对着萧翼和马周说道: “你们先出去。” “诺。” 萧翼、马周立即离开院厅。 院厅中,只剩下程俊和温彦博二人。 “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以前说好的,私底下我叫你温伯父,温伯父请坐。” 程俊拿来软垫,放在地上,笑着说道。 温彦博坐在软垫上,看到程俊又递来一盏茶,接过来举在手中,并没有喝,看着程俊,也对他改变了称呼,说道: “处侠贤侄,你打算怎么让太上皇闭嘴?” 程俊此时重新拿来一个软垫,坐在了他的对面,闻言说道: “我这里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温伯父帮忙。” 温彦博皱紧眉头道:“处侠贤侄,有一说一,老夫很看好你,也很想帮你,但是事关太上皇,老夫爱莫能助啊。” 程俊脸色严肃了几分,说道:“温伯父,你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陛下。” 温彦博怔然,“怎么讲?” 程俊拎起水壶,一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一边缓缓说道: “就像温伯父你刚才说的那样,太上皇一旦醒过来,必然会让陛下惩治于我,陛下也必然会陷入两难境地。” “他不惩治我,太上皇就作妖,惩治我,陛下又于心不忍,为了不让陛下进退两难,你站出来,为君分忧,是不是就是在帮陛下?” 温彦博眼瞳一凝,“你搁这绕老夫呢?这不还是在帮你吗?” 程俊解释道:“你帮我,就是在帮陛下,你不帮我,就是不帮陛下,这很难理解吗?”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怎么非得跟陛下搅在一块,就不能你是你,陛下是陛下?” 程俊摊开双手,说道:“是陛下降旨,让我去请的太上皇,现在我按照陛下的旨意,将太上皇请回来了,却要让我跟陛下没有关系,你觉得可能吗?” “除非陛下没有给我旨意,或者不是我出马请回来的太上皇,否则我和陛下就是焊死的关系。” “温伯父,陛下已经知道太上皇在太医署,他肯定已经去了,一旦太上皇苏醒,肯定会让陛下难堪,为了陛下,你必须站出来。” 温彦博不情愿道:“满朝文武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挑上了老夫?” “因为你是御史大夫,我是监察御史,我是你的下属,下属解决不了的事,当然要由上面解决。” “你不是让老夫解决事情,你是让老夫背锅的。” “我觉得没这个意思!” 温彦博撇了撇嘴,压根不信他的话,抚着胡须思索良久,说道:“先去太医署。” “诺!” 程俊一笑,起身和他一起,朝着院厅外走去。 此时,院厅之外,萧翼、马周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望着院厅大门。 看到温彦博和程俊走出来,二人连忙行礼。 温彦博对着他们微微颔首,旋即大步走出察院。 萧翼快步凑到程俊身边,小声问道: “处侠兄,你们去哪?” 程俊顿住脚步,转头小声道:“去太医署,等我回来细说。” 说完,他对二人拱了拱手,追上了温彦博。 萧翼望着他的背影,惊疑道:“温大夫真打算帮处侠兄啊?” 马周也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说道:“非也,温大夫是在为陛下分忧,他不想陛下进退两难,所以才要出面。” 萧翼听完他的分析,咂舌道:“温大夫竟然这么为陛下着想。” 马周笑道:“毕竟,陛下是温大夫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处侠兄就是看出这一点,才找的温大夫。” “放眼满朝文武,除了处侠兄的父亲宿国公以外,恐怕也只有温大夫会出面帮忙了。” 萧翼好奇道:“为什么处侠兄不直接去找他父亲帮忙?” 马周语气古怪道:“宿国公脾气暴躁,处侠兄如果将此事告诉宿国公,以宿国公的为人,第一反应恐怕不是出面帮忙,而是先动手。” 萧翼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有道理……” “对了,宾王兄,你说处侠兄会用什么办法,让太上皇闭嘴?” 听到萧翼的询问声,马周喃喃自语道: “我也想知道啊。” ………… 太医署。 署中,巢元方坐在胡凳上,悠哉悠哉看着捧在手中的医书。 今天太医署格外清静。 经过他的治疗,所有人都已经回家休养。 他难得有闲心看书。 这时,一道轻笑声响起:“巢太医,挺有闲心啊。” 巢元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魏征头戴乌帽身穿公服走了过来,抚着胡须道: “魏公,你也挺有闲心啊,没事也来太医署。” 魏征说道:“最近天干物燥,我过来求一副药败火的药方。” 说完,他小声问道:“巢太医,今天有人送过来吗?” 巢元方正准备起身给他写一副药方,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上下打量着魏征,说道: “你求药方是假,打听消息是真吧?” 魏征丝毫没觉得尴尬,露出笑容道:“我就随便问问。” “今天没人过来。” 巢元方说完,好奇问道:“你为何会这么问?” 话音刚落,忽然远处又响起一道声音:“巢太医,好久不见了啊。” 巢元方转头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长孙无忌。 ………… 第一更。 第237章 巢元方:你们来太医署败火,不找老夫? 此时,长孙无忌头戴乌帽,身穿紫色公服,面带微笑朝着巢元方走了过去。 当看到魏征竟然也在,长孙无忌拱了拱手,笑呵呵说道: “想不到魏公也在这里。” “长孙尚书。” 魏征笑着拱手回礼。 巢元方等到二人打完招呼,方才问道: “长孙尚书,你怎么也有闲心来我太医署?” 长孙无忌捂着胸口说道:“刚才在吏部看公文时,突然感觉胸口不适,过来找巢太医看看。” 巢元方关切道:“胸口不适,是不是又被气的了?” “有可能。” 听到长孙无忌这样说,巢元方立即走到他身边,为他把脉,随即眉头一皱,这个脉象,四平八稳,不像是被气着的脉象。 他再一看长孙无忌,见他神采飞扬,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丝小兴奋。 巢元方感觉有些奇怪,问道:“长孙尚书,你被谁气到了?” 长孙无忌道:“看公文的时候被气到了。” 巢元方闻言,知晓涉及到朝堂之事,便不再多问,想了想说道:“你的脉象无碍,这样,我写一个败火的药方,你回去照着药方抓药,吃几天即可。” “有劳了。”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等到巢元方走进署厅之中,他看向了魏征,问道: “魏公,你来太医署看病?” 魏征摆手道:“最近天气炎热,我有些上火,过来向巢太医求一副败火的药方。” 长孙无忌目光深邃看着他,“要我说,你求巢太医都是多余的,我都能治。” 魏征迎上他的目光,笑呵呵道:“其实长孙尚书的病症,我也能治。” “魏公神医妙手。” “长孙尚书医术也很高明啊。”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二人对视一笑,笑的格外开朗。 巢元方此时写好了药方,走出来正巧听到二人的笑声,好奇问道:“你俩笑什么?” 长孙无忌道:“刚才魏公讲了一个笑话。” 魏征道:“长孙尚书也跟我讲了一个笑话。” 巢元方更好奇道:“什么笑话,说来听听,老夫最喜欢听笑话。” 长孙无忌、魏征对视了一眼,随即望向了巢元方。 长孙无忌说道:“魏公刚才说,让我看个笑话,我问什么笑话,他说马上就有了。” “……” 巢元方等了几秒,见他不吭声,问道:“没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没了。” 巢元方迟疑问道:“你觉得这好笑吗?” 长孙无忌沉默了几秒,忽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太医署中,空气都变得快活起来。 巢元方忽然觉得不该给他开败火的药方,应该开一剂治疗脑疾的。 他看向了魏征,“魏公,长孙尚书跟你讲的什么笑话?” 魏征沉吟道:“长孙尚书刚才问我,人在什么时候笑得很大声,我说不知道,他说,人在看笑话时,笑的很大声。” “……” 巢元方见他说完了,不由陷入了沉思,我是不是老了?怎么摸不清年轻人的笑点...... 正当巢元方默默嘀咕时,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巢太医!” 巢元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朝着这边走来。 来人也是白发苍苍,不同的是,对方身穿紫色长袍,头上因为受伤,用细布包扎着伤口,所以没有戴乌帽。 巢元方讶然,“封公,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封德彝。 封德彝拄着手杖,指着脑袋说道:“老夫过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我这伤口现在如何。” 说完,他发现长孙无忌和魏征也在,笑道:“魏公,长孙尚书,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 魏征拱手道:“封公,确实很巧。” 长孙无忌笑道:“无巧不成书嘛。” “来,让老夫看看。” 巢元方这时走到封德彝身边,打开包扎在他头上的细布,仔细观察了一会,说道:“伤口愈合的差不多。” “那就好,那就好。”封德彝松了口气,又说道:“巢太医,最近我有些上火,你能开个药方吗?” 巢元方闻言,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怎么他们仨都来求败火药方,但也没多想,点头说道:“有。” 封德彝道:“你帮我写个方子,我带回去。” “好。” 巢元方转身走进了署厅,写好药方,再走出来时,发现封德彝竟然再捧腹大笑,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来我太医署的,一个个笑得这么开心啊,都是什么毛病...... 巢元方嘀咕了一声,这次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笑,而是直接将药方递给了他,说道: “封公,这是药方。” “多谢巢太医。” 封德彝拱手道谢。 这时,巢元方眼尖的发现,远处又走来了一个头戴乌帽,身穿紫色公服的老头。 赫然是户部尚书戴胄! 巢元方瞬间感觉不对劲起来。 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不是曾经都被程俊送进来过,就是有家属被送进来过。 看到戴胄走来,巢元方不等他开口,先问道:“戴尚书,你来干什么?” 戴胄先是拱了拱手,然后说道:“我过来求一副药方。” 巢元方问道:“败火的?” 戴胄讶然,“你怎么知道?” 巢元方指向魏征和长孙无忌,板起脸庞说道:“他们也是。” 戴胄转头看了一眼,看到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都在,不由会心一笑,拱手道:“诸位都是来败火的?” “不错。” 三人同时一笑。 巢元方一看他们的模样,心中了然,这里面果然有猫腻,哼哼道: “合着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你们根本不是来求药方的,有谁可否站出来,跟老夫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看了一眼,随即没有隐瞒,魏征说道:“今天早朝上,御史台的监察御史马周,以及监察御史程俊,各参了一本。” 巢元方不解道:“御史参人,不是家常便饭吗,这有什么奇怪的?” 戴胄笑哈哈说道:“御史参人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参的是陛下!” 巢元方嘶了一口凉气,“这两个御史疯了?陛下也敢参?” 长孙无忌哼哼道:“御史台那帮人,有谁是他们不敢参的,他们同时参了陛下一本,也是一样的罪名,参陛下不孝,说陛下不该让太上皇居住在大安宫,不合情理,应该将太上皇请回京城居住。” 巢元方抚着胡须琢磨着道:“这两个人的谏言,也没问题啊,确实应该将太上皇请回来。” 魏征说道:“陛下没有不同意,相反,陛下同意了,还让马周和程俊去请太上皇回京。” 巢元方好奇问道:“请回来了吗?” “马周没将太上皇请回来。” 长孙无忌消息灵通,笑着说道:“然后程俊又去请了。” 巢元方忽然拧紧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扫视了他们一眼,问道: “所以这件事,跟太医署有什么关系?” ………… 第二更。 第238章 第三种情况 听到巢元方的话,众人暗暗摇了摇头。 到底是行医的,对这方面还是不敏感啊。 众人之中,魏征和巢元方走的最近,凑到他身边解释道: “程俊去请太上皇,看似和太医署无关,实则至关重要。” “巢太医,我且问你,你觉得程俊能否将太上皇请回来?” 巢元方闻言沉吟两秒,摇头说道:“不大可能。” 请太上皇回京,是李世民降下的旨意,众所周知,发生玄武门之变一事后,李世民和李渊的关系,已降到了冰点,何况李渊跑到城外的大安宫居住,也是怀有损伤李世民名声的心思。 现在李世民想请他回京,于情于理,李渊都不会答应。 魏征笑了笑,说道:“程俊此次前去请太上皇回京,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没有将太上皇请回来,没有请回太上皇的原因,是因为太上皇自己不愿意回来,也就是说,不是陛下不想请太上皇回京,相反,陛下先派马周去请,后叫程俊去请,都没有请回太上皇,足以可见,是太上皇自己不愿意。” “那么,马周和程俊他们参陛下不孝的这一本,岂不是参错了?既然他们参错了,有朝臣站出来,参他们二人一本,合情合理吧?” 巢元方颔首又摇头说道:“老夫听明白了,你说的很好,但老夫要提醒你一句,你说的这些,跟太医署扯不上关系。” “你听我说完。” 魏征接着说道:“刚才说的是程俊没有请回太上皇,现在我要说的,是程俊请回了太上皇。” “如果程俊请回太上皇,那就有意思了,刚才我说过,太上皇其实并不愿意回京,所以程俊是怎么将太上皇请回来的?” 魏征竖起一根手指,肃然说道:“我听说,程俊是带着三百名金吾卫,去请太上皇,如果太上皇真的跟程俊回京,一定是程俊动了手。” “一旦程俊来硬的,不管太上皇有没有受伤,陛下得知以后,都会让太医署出面看看,所以只要我们来到太医署,就一定能得到跟太上皇有关的第一手消息。” 巢元方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跟太医署有关系。” 请回和请不回太上皇,对程俊都不利,怪不得这几个人都提到了败火。 巢元方看了几人一眼,问道:“你们都这么想的?” 长孙无忌呵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两份奏折,说道:“当然,你看,我来的时候,奏折都写好了,这两本奏折,一本参程俊大不敬,一本参程俊大逆不道,不管哪一本,都够程俊喝上一壶。” 巢元方皱眉说道:“根据老夫的观察,陛下很看好程俊啊,你想凭借两本奏折,就让陛下惩治程俊,恐怕很难。” 长孙无忌呵笑道:“陛下惩治不惩治他,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我就想看看程俊惊慌失措的样子。” 魏征看着他手中的两本奏折,说道:“长孙尚书准备的倒是妥当。” 长孙无忌诧异道,“你没准备奏折吗?”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其他几个人。 封德彝从怀中拿出六本奏折,肃然道:“参程俊两本哪够,我参他六本!” 戴胄抖了抖袖子,取出了四本奏折,说道:“还是封公想得周全,我只准备了四本。” 说完,三人同时望向了魏征。 长孙无忌问道:“你准备了十几本,还是几十本?” “……” 魏征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没准备。” 长孙无忌愕然道:“不可能吧,你这么喜欢参人的一个人,一本奏折都没给程俊准备?” 魏征摇了摇头,他这次来到太医署,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只想打听消息。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长孙无忌等人,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给程俊准备了奏折。 “真奇怪了,这可不像你啊。” 长孙无忌打量着魏征,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魏征干笑了一声,其实他这次没有准备奏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怀疑程俊还有后手。 这时,他观察到,一向话痨的巢元方,竟站在原地抚着胡须低头思索着什么,好奇问道:“巢太医,你在想什么?” 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同时望向了巢元方。 巢元方回过神,沉吟说道:“听你们的说法,程俊要么没请回太上皇,要么动手强行将太上皇带回京城,老夫在想,有没有第三种情况。” 魏征沉吟道:“应该不可能有。” 长孙无忌哼道:“什么叫应该?是不可能有!” 封德彝提醒道:“不是不可能,是绝对不可能!” 戴胄点头道:“在我的认知里,确实绝对不可能有第三种情况。” 话音甫落,在场的五个人同时听到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五人闻声望去,只见四名金吾卫,抬着一块门板,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怎么这会还往太医署送人啊?” 巢元方挑了挑眉,大步走了过去,没好气道:“让老夫看看,这次送来的是谁?” 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门板上的人影,瞳孔骤然一缩,失声叫道: “太上皇?” 站在不远处的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同时浑身一个激灵。 “谁?” “上面躺着的是太上皇?” “不可能吧?” “怎么会是太上皇!” 四人快步走到门板上,仔细一看,惊骇发现,还真是太上皇躺在门板上。 长孙无忌惊呆道:“这是什么情况?” 巢元方伸出手,为李渊把了把脉,随即转头看着他,说道: “这不就是第三种情况吗?” “从太上皇的脉象来看,他是急火攻心,气晕过去的。” 四人闻言,脑海中霎时浮现出程俊的脸庞,把人气晕这种事,朝堂之上,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人! 魏征望向四名抬着门板的金吾卫,问道: “太上皇怎么晕的?” 四名金吾卫对视了一眼,露出歉然之色,异口同声说道: “太上皇自己晕的。” 魏征问道:“太上皇晕过去前后,程俊有没有动手?” 四名金吾卫当中,领头的连忙说道:“程御史绝对没有动手。” 魏征心中了然,喃喃自语道:“还真出现第三种情况。” 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脸色也凝重起来。 ………… 第一更。 第239章 一触即发的太医署 程俊没有动手,太上皇自己晕的,程俊为了太上皇的安危着想,送他来到太医署,这是很合理的事。 现在太上皇被送到了太医署,而太医署又在京城之中,也就是说,程俊在没有动手的前提下,把差事办成了。 戴胄皱眉道:“我这四本奏折,岂不是白写了?” “不不不,不算白写。” 封德彝忽然开口,等到众人注目而来,他指向门板上的太上皇,说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到太上皇醒过来。” “太上皇被气晕,肯定是程俊搞的鬼,只要他一醒,必然会让陛下惩治程俊,只此一点,就够程俊喝一壶了。” 巢元方忽然道:“如果陛下不同意惩治程俊呢?” 封德彝看了他一眼,然后掏出六本奏折,说道:“那么,我们写的奏折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众人心头一动,觉得他说得有理,戴胄问道:“巢太医,你能否让太上皇尽快醒过来?” “老夫尽力。” 巢元方说完,挥了挥手,让四名金吾卫抬着门板随他进到屋子里,等到他们四人离开,方才关上门,开始抓药医治。 署院之中,四人各自找了一个胡凳,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等待。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 众人转头望去,大理少卿胡演,和身穿绯红官袍的吏部侍郎刘林甫,正朝着这边走来。 刚一到,刘林甫便急切问道: “程俊死了没有?” “……” 他也太心急了吧......四人心里想着。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还早着呢。” “什么?” 刘林甫闻言痛心疾首道:“那我来早了啊!” 长孙无忌无语,“你至于吗?” 他被程俊抽了那么多鞭子,后背的疤痕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消退,也没想过程俊死了,刘林甫倒好,上来就是暴击。 胡演表现的比他冷静多了,问道:“长孙尚书,现在什么情况?” 长孙无忌道:“刚得到消息,太上皇被程俊气晕了?” 胡演愣了一下,旁边的刘林甫却先拍手叫道:“好哇!” 说完,他看到在场几人望来的目光满是古怪,意识到有些失态,咳嗽了一声,然后露出哭丧着说道:“我滴太上皇哟……” 这时,太医署外响起一声惊叫:“太上皇驾崩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众人唰的一下起身,站直身子,看向门口。 下一秒,李世民身穿天子常服,神色惊慌的疾步走来。 紫袍太监张阿难也是一脸的慌张。 太上皇一回京就驾崩,肯定会有人觉得是陛下搞的鬼,身为见证者,张阿难都觉得陛下冤得慌。 “臣等拜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 李世民猛地甩手,怒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行礼,太上皇怎么会驾崩了?” 长孙无忌解释道:“陛下,太上皇没崩,只是晕了,巢太医正在里面救治。” “不对!” 李世民叫道:“朕刚才在外面,分明听到有人在这里号丧!” 唰的一下,所有人看向了刘林甫。 李世民看到这一幕,也望向了刘林甫,瞪着他道:“你号的丧?” 刘林甫连忙道:“臣不是号丧,是臣听闻太上皇被程俊气晕过去,心疼的喊了两嗓子。” 吓朕一跳.....李世民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察觉不对,仔细一看众人,怎么都是被程俊送来过太医署的爱卿们啊,皱眉说道: “你们来太医署干什么?” 说着,他先看向魏征。 魏征拱手道:“臣近日上火,特来求巢太医给一副败火药方。” 长孙无忌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说道:“臣也是来求药方的。” “臣也一样。” “臣也是。” 求药方?求个屁......李世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视而过,听到他们都是同一个理由,心里嘀咕了一声。 一帮老狐狸,分明是觉得能在太医署得到关于太上皇的消息,还真被他们猜中了。 就在此时,紧闭的屋门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巢元方带着一身药味走了出来。 他之所以这会走出来,就是听到李世民来了,巢元方行礼道:“老臣拜见陛下。” 李世民赶紧扶起他,亲切问道:“巢太医,太上皇还要多久能醒?” 巢元方站直身子,想了想说道:“等喝了药,用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苏醒。” 李世民颔首说道:“朕就在这里等到太上皇醒过来。” 他转头看向魏征等人,挥手说道:“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便回去吧,朕一个人留在这里即可。” 众人对视了一眼,交唤了一下眼神,随即长孙无忌肃然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想当面陈奏。” 他是在拖时间,想拖到太上皇醒过来......李世民眉头一皱,心中有了判断,却也没有拒绝,这里人少,现在听他说,总好过早朝上他当着满朝文武说起此事,颔首说道:“讲。” 长孙无忌问道:“陛下如何看待程俊请回太上皇一事?” 李世民正想回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太医署外的远处,走来两道身影,心头一动。 ………… 太医署外。 程俊和温彦博并肩朝着太医署而来。 “处侠贤侄,等会见到陛下,你要怎么应答?” 听到温彦博的询问,程俊笑着道:“其实陛下挺好说话的,我据实回答即可。” 温彦博瞅了他一眼,又问道:“若是太上皇醒了,发难于你,你当如何应对?” 程俊想了想,说道:“八个字。” 八个字......温彦博想了想,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程俊摇头说道:“不是,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 温彦博震撼看着他,“你小子,说话是真的吓人,这八个字,能用到这里?” 程俊说道: “这是圣人微言,为什么不能用在这里?圣人的意思是,遇到对我好的人,我就对他好,遇到对我不好的人,我就用他对我的态度对他。” “如果太上皇好言好语,我必定好言好语,若是他对我恶语相向,我能给他好脸?” 听到程俊的话,温彦博叹了口气,今天的太医署,看来是难以平静了。 ………… 第二更。 第240章 针尖对麦芒 温彦博左思右想,决定再劝程俊一把,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神色肃然说道: “处侠贤侄,你要弄清楚,这是皇家,不是你家,你用皇家的人对你的态度,来对皇家,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往大里说是君臣有别,往小的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处侠贤侄,你是聪明人,这种道理,还需要老夫教吗?” 程俊侧耳听他说完,然后拱手道: “温伯父句句教诲,小侄铭记于心,但是小侄对温伯父的话,不敢苟同。” “……”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很是无语,这小子是听了又没听,问道:“你是觉得老夫说的没有道理?” “有道理。” 程俊沉声说道:“但不适合用在这里。” 温彦博挑眉问道:“怎么讲?” 程俊解释道:“君有君威,臣有臣礼,温伯父刚才说君臣有别,放在平时,确实没有错,但是,放在这里,用的不恰当。” “我举个例子,温伯父见到隋文帝杨坚,会不会行礼?” 程俊问道。 温彦博不假思索的说道:“大唐以前,老夫食的是隋朝俸禄,遇见隋文帝,自当行礼。” 程俊又问道:“如果隋文帝让你做别的事情,你会不会做?” 温彦博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老夫现在心在大唐。” 程俊看着他道:“你就不怕他发难于你?” “一个前朝的君,能管得了我这后朝之臣?” 温彦博轻笑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眼瞳一凝,盯视着程俊,瞬间领悟他话中的意思。 程俊笑了笑,说道: “所以说,君臣有别,也要看情况,若是这个君,是前朝的君,这个臣,是后朝的臣,告诉他们君臣有别,他们只会怎么听怎么别扭,对不对?” 程俊望着近在咫尺的太医署,说道: “前朝的君,管不了后朝的臣,我是当今陛下选的御史,为什么还要听太上皇指挥?” “再说直白一些,太上皇找我麻烦,我为什么要惯着他?” 温彦博皱眉道:“再怎么说,太上皇也是皇家的人,是陛下的父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程俊反问道:“在屋檐下的,不是只有我,还有太上皇你,为什么是我低头,不是他低头?” “他都已经成了太上皇,还觉得自己是天子,想杀谁就杀谁?” “你命不要了?” 温彦博惊声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哈人了。 程俊正色道:“我说的是事实。” “走走走,老夫不劝你了!” 温彦博摆了摆手,管他说的是不是事实,直接不听,迈开脚步走向太医署内。 再跟他说下去,还不知道程俊会爆出什么惊人语录。 程俊一笑,跟在他身后,来到太医署。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太医署。 正当程俊好奇打量着四周时,走在前面的温彦博忽然惊疑了一声。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哟,全是熟人。” 程俊闻声望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穿天子常服的李世民。 李世民旁边,站着头戴乌帽,身穿公服的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刘林甫,胡演。 这六人,全跟他有过节。 温彦博感慨道:“十八路诸侯,全部都到场了,东汉末年讨伐董卓都没这么热闹。” 说着,他看向程俊,低声道:“你是沙子还是金,等会火一烤,就全都知道了,你做好准备。” 程俊此时正在意外怎么这些人会来太医署,听到温彦博的话,点头说道:“小侄明白。” 温彦博不再多说,领着他走进了太医署,来到李世民身边,作揖行礼道: “臣御史大夫温彦博,拜见陛下。” “臣监察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程俊有样学样的行礼。 “两位爱卿免礼平身。” 程俊抬起头,发现李世民正盯着自己,心中一动,看李世民的样子,应该是很意外自己会来太医署。 李世民确实没想到程俊会来这里。 此时,李世民不仅感到意外,更感到不爽。 刚才在甘露殿,他听到程俊说将太上皇送到太医署的消息,故意表现的极为生气,赶走程俊,是不想左右为难。 本以为程俊回到御史台会老实,没成想,他竟然拉着温彦博过来! 小的不懂事,怎么大的也不懂事......李世民转头望向了温彦博,板着脸庞道: “温爱卿,你因何事来太医署?” 温彦博沉吟两秒,属实没想到,陛下会先问他,讲道理,陛下应该先询问程俊为什么会过来才对啊。 陛下已经开口问询,温彦博也不能不答,想了想说道: “程御史说太上皇急火攻心,进了太医署,臣担心安危,便过来看看,想不到陛下也在这里。” 李世民脸色一缓,说道:“太上皇变成这样,朕焉能不过来看看。” 说完,他转头瞪向程俊,“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来太医署干什么?” 程俊说道:“臣过来,是想向太上皇赔个不是。” 他是道歉来的......李世民心头一动。 温彦博曾经是太上皇的近侍,心腹之臣,怪不得程俊找他来,原来是想请他当说客。 想到这,李世民脸色更缓和了几分,过来道歉好啊,只要程俊肯道歉,等到父皇醒了,让温彦博说上几句好话,这件事或许就能揭过去。 “程爱卿,刚才长孙爱卿问朕,如何看待你请回太上皇一事。” “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到。” 李世民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二是想让我回长孙无忌的话......程俊闻弦音知雅意,转头看向长孙无忌,笑吟吟拱了拱手,说道: “想不到长孙尚书也在,还有魏公,封公,戴尚书,李侍郎,胡少卿,好久未见,最近身体可好?” 一句话,顿时让六人脸色一沉。 李世民没忍住翻了翻白眼,他们六个就是因为程俊进的太医署,程俊问他们身体好不好,无异于揭他们的伤疤。 魏征闻言,直接当没听到。 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 封德彝盯着程俊,只感觉撞过廷柱的额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戴胄别过头,不去看他。 胡演紧握着双拳,一副恨不得跟他拼了的架势,要不是程俊,他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几个国公来了个倒栽葱。 六个人中,五个人没有吭声,唯有吏部侍郎刘林甫大喝道: “程俊,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 第一更。 第241章 太上皇醒了 程俊看向刘林甫,露出不解的目光,问道:“恕我直言,刘侍郎的话,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叫该当何罪,我何罪之有?” 刘林甫冷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盯视着害他损失好牙的罪魁祸首,吐字说道: “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你便会知晓你所犯何罪。” 程俊淡淡道:“我坐得端行得正,别说几个问题,你就是有十几个问题要问我,我也可以回答。” 刘林甫问道:“我问你,太上皇是怎么来的太医署?” 程俊道:“坐马车来的。” 刘林甫追问道:“太上皇是怎么坐上马车的?” 程俊回答道:“在金吾卫帮忙之下,坐上的马车。” 刘林甫冷笑道:“太上皇六十有三,正当壮年,他上马车,还需要帮忙?我看你是一派胡言!” 程俊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说道:“刘侍郎,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你到底是在问我,太上皇如何坐上的马车,还是在问我,太上皇怎么成为的太上皇?” 一旁的众人仔细听着,听到程俊这句话时,纷纷后退了一步,唯恐后退的慢了,血溅他们一身。 太上皇是怎么成为的太上皇?刘林甫要是敢回答,无疑是在揭李世民的短。 刘林甫闻言,脸色一变,大喝道:“程俊,你休要胡扯!” 程俊反驳道:“明明是你意有所指!” “什么叫太上皇正当壮年?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不就是在说,天底下哪有正当壮年的太上皇吗?” 程俊转头看向李世民,指着刘林甫说道: “陛下,您瞧瞧,他问的是什么问题!他哪是冲着臣来的,他是冲着您来的啊!” 李世民瞅了他一眼,看出程俊是在拉他下水,但并没有说他什么,而是投给刘林甫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刘林甫看到李世民投来的威严眼神,赶忙道: “陛下,臣绝非此意。” 说完,他又惊又怒的瞪着程俊,不敢绕圈子了,直接问道:“程俊,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太上皇为什么会进太医署?” 早这么问不就得了,想绕我,关公面前耍大刀......程俊心里想着,不动声色说道:“太上皇急火攻心,晕厥了过去。” 刘林甫又问道:“怎么晕的?” 程俊道:“他自己晕的。” 刘林甫道:“太上皇为什么会晕?” 程俊道:“因为急火攻心。” 刘林甫闻言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是怔然,怎么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刘林甫感觉到了压力,看着程俊道: “太上皇为什么会急火攻心?” 不等程俊开口回应,他先断定的大喝道:“定是因为你说的话!” “太上皇心胸宽阔,不仅能容忍,更能容人,他断然不可能自己晕过去,一定是因为你!”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俊。 程俊面不改色道: “刘侍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尤其是在陛下面前,我且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太上皇是因为我晕的?” 因为我们都经历过....... 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胡演心里默默说着。 李世民也瞅着程俊,这种问题,要是问旁人,旁人定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问他们六个,那就是问对人了。 他们六个,无一例外,都是因为程俊,才气晕进了太医署。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的经验之谈,但是,经验之谈,做不成证据。 刘林甫抿着嘴唇,他确实没有证据,但程俊问了,他也不能不回应,冷声说道: “只要太上皇一醒,便可真相大白!” 说完,他看向了巢元方。 “巢太医,太上皇醒了以后,我等可否面见?” 巢元方此时正上下打量着程俊。 经过刚才程俊和刘林甫的对话,巢元方忽然意识到,魏征之前对他说的话,不是假话。 若是自己跟程俊拌嘴,恐怕真能被他气晕了。 这小子的嘴,是真利索啊。 正当巢元方嘀咕着,听到刘林甫的话,直接说道:“可以。” 刘林甫这时没什么问题了,冲着程俊哼哼了两声,站到了一旁。 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啊......程俊瞅着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显然,他们也是在等太上皇醒过来。 这时,程俊看到温彦博在给他使眼色,心头一动,大步走了过去,凑到他跟前。 温彦博小声叹息道:“老夫现在真是替你捏了一把汗,瞧见没有,这六个人全都是冲你来的,他们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你这一关不好过了。” 程俊笑道:“事在人为嘛。” “眼下只能如此。” 温彦博微微颔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六个人,暗暗叹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眼下他觉得最稳妥的,还是找李世民当靠山。 然而,当他看向李世民时,却见他紧皱着眉头,显然也在为这件事发愁。 “唔。” 就在此时,忽然屋内传出一道声音。 太上皇醒了! 众人眼眸一亮,纷纷看向了巢元方。 巢元方算了算时间,发现李渊醒来的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早一些,立即走到门口,推开了屋门。 李世民带着众人紧随其后。 此时,李渊躺在屋内的床榻上,睁着双眼,一脸的茫然。 “太上皇,你感觉好些没有?” 耳畔响起一道关切声音,李渊转头望去,便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庞,一眼认出对方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巢元方。 他转头又看了看四周,周围站着一圈的人。 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胡演,刘林甫...... 都是以前的臣子。 李渊这时看到了李世民,瞳孔清澈了几分,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京城,想到了大安宫发生的事,登时怒上心头,猛地坐起身子,大吼道: “程俊在哪!” 下一秒,一张带着温和而善良笑容的俊朗面庞,凑到了李渊面前。 “臣在这。” ………… 第二更。 第242章 我想让太上皇活,你们却想他死 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一张脸,吓得李渊瞳孔猛地一缩。 胆大包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气朕! 李渊越想越气,指着程俊怒气冲冲道:“好啊,朕不用派人去找你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 知道二人在大安宫时,绝对没有程俊说的那么简单。 刘林甫当即站了出来,拱手肃然问道: “太上皇,臣斗胆问一句,您是不是被程俊气晕的?” 李渊看了刘林甫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五个人,他知道程俊的战绩,面前这些人,都跟程俊有过节,这些人来到太医署,显然是对付程俊,果断说道:“没错!” “您可曾答应过程俊回京?” “没有。” 刘林甫了然,对着李世民行礼说道: “陛下,太上皇说了,他之所以会晕,是因为程俊,而且,太上皇也未曾答应回京,现在太上皇却回到了京城,程俊这是硬请,是胡来,是目无君上!” 长孙无忌也立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奏折,说道: “陛下,臣要参程俊大不敬之罪。” 封德彝掏出数奏本:“臣要参程俊大逆不道之罪!” 戴胄跟着拿出奏折:“臣要参程俊欺君罔上之罪。” 胡演同样掏出奏折道:“臣要参程俊以下犯上之罪!” 在场之人,只有魏征没有事先准备奏折,身为程俊的同行,魏征深知程俊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他坚决不干。 既然程俊敢来太医署,肯定是有备而来,魏征看向程俊,想从他脸上找到慌张之色。 然而,程俊依旧镇定自若,好像被参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世民此时看着六个臣子竟然有五个臣子这时拿要参程俊,心中不爽,却也不好发作,转头望向程俊问道: “程俊,你有何话说?” 如果程俊也无话可说,他今天不想惩治程俊都不行了。 “臣确实有话说。” 程俊一笑,没有让李世民失望,立即走了出来,来到刘林甫身边,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缓缓说道: “刘侍郎,你说我目无君上,我不明白,难道非要我在太上皇有性命之忧之时坐视不管,才算是没有目无君上?太上皇晕倒在地时,我带他回京城救治,为何我却变成十恶不赦?” “我想让太上皇活,你们却想让太上皇死,究竟谁在目无君上,谁在大逆不道?” 程俊扫视着众人问道。 说得好……李世民、温彦博暗暗叫好。 封德彝拄着手杖上前一步,冷哼道: “若不是你将太上皇气晕,怎会发生此事?你是气晕太上皇在先,救治在后,羊从圈里逃走,你知道补洞了,骑马跳下悬崖,你知道勒马了,现在为时已晚,你又知不知道?”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在气晕太上皇之后,就已经是大逆不道,欺君不敬,以下犯上!” 戴胄冷哼道:“不错,我们参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 刘林甫附和说道:“程俊,你若是以礼请太上皇回京,谁会参你?现在太上皇因为你,躺在了这里,难道你不该为此负责,承担后果吗?” 程俊听完他们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如果真是我气晕了太上皇,我一定为此负责,承担后果。” “但问题是,我没有气晕太上皇啊,凭什么要让我承担后果?” 程俊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 胡演忍不住道:“太上皇都说你有,你还敢说没有?” 程俊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我听闻你儿子娈童,你是不是一听也信?” “竖子!” 胡演勃然大怒,撸起袖子走向了他。 程俊见他走了过来,眉头一挑,也撸起了袖子,露出筋脉贲张的双臂,问道: “怎么,你想动手?” 看着程俊一米八五高个魁梧身材,胡演眼神瞬间清澈。 程俊见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其他人,继续说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如果我真气晕了太上皇,就拿出证据,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所有人纷纷看向了李渊。 李渊怒然道:“朕被他气晕的,还要朕证明,他是怎么气晕朕的吗?” 程俊道:“我不认啊!” 李渊瞪他道:“你不认,能说明你没干过?” 程俊反问道:“我要是干过,你拿出证据,我不就认了?” “要证据是吧,都听清楚!” 李渊直接抛出证据道: “程俊到大安宫时,带了三百名金吾卫!” 程俊立即反驳道:“三百名金吾卫,是我带去给您回京时撑场面。” 温彦博忽然拍了一下手掌,一脸恍然说道:“原来如此。”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目光古怪的望向了他,看出温彦博是在给程俊撑腰。 李渊也看出这一点,指着温彦博骂道:“你在这原来如此什么呢,你信他的话?” 温彦博解释道:“太上皇,臣只是觉得程俊所言,有几分道理。” 说完,他看向了李世民。 这时候必须李世民站出来,发出一言,一锤定音,否则局势越是对程俊不利,最后越是会让他进退两难。 李世民也深知这一点,果断说道: “父皇,那三百名金吾卫,确实是儿臣让程俊带过去,给您回京时撑场面。” 众人心中并不意外李世民会替程俊说话。 所有人又看向李渊。 带着金吾卫过去证明不了什么,人家有话说的,赶紧继续反驳啊! 李渊冷哼道:“程俊还带了五十名吹鼓手!” 温彦博刚才已经摆明态度,现在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没有吹鼓手,百姓如何得知,太上皇您回京了呢。” 李世民语气毋庸置疑道:“说的对。” 李渊问道:“那吹丧乐呢?” 吹丧乐…… 一句话,直接让温彦博和李世民沉默了。 二人黑着脸看向程俊,怎么还有这件事,这小子怎么当时没说啊。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看向程俊。 程俊解释说道:“丧乐是太上皇自己要听的,跟我无关!” 李渊冷笑道:“你觉得你这话,有几分可信度,朕吃饱了撑的,非得给自己找些不自在?” 程俊看着他,正色说道:“太上皇,您还记得当时您怎么说的吗?” 李渊毫不避讳的直言说道:“朕告诉你,让那些吹鼓手弹唱他们拿手的曲子!” 程俊肃然说道:“他们最拿手的就是丧乐。” 李渊问道:“他们要弹唱丧乐,你怎么不拦着一点?” 程俊正色道:“臣不知道您是不是真心喜欢丧乐,万一您就好这一口,我却拦着,不就打扰到您听曲的雅兴了吗?” “再者......您要是不喜欢,怎么不提前跟臣说一声?” ………… 第一更。 第243章 太上皇,我参你一本,你不介意吧? “你……” 李渊闻言差点直接躺到病榻上晕过去手指发颤的指着程俊,语气激动道: “那你怎么不问问朕要不要听?” 程俊严肃道:“臣忘记问了,忘记询问太上皇您想不想听这首曲子,是臣失职。” 温彦博忽然拍手恍然道:“这就清楚了!” 李渊脸色也是一变,坏了,被程俊绕进去了! 失职,是没有尽到责任。 跟故意气他这个太上皇,是两码事。 前者是无意,后者是有意。 同时,也证明了程俊并没有气他,那他进了太医署,便跟程俊没有关系了。 想把自己摘出去,问过朕了吗......李渊越想越气,手掌重重拍了拍床沿,大声道: “朕问你,你带尉迟宝琳请朕,敢说不是故意的?” 程俊不解道:“尉迟宝琳犯什么错了?” 李渊怒气冲冲道: “尉迟宝琳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敬德干过什么事,还需要朕多说吗?大家都知道的事!” 说完,他看向刘林甫等五个刚刚参过程俊的人。 长孙无忌捂着耳朵道:“刚才臣耳鸣了。” 封德彝也捂着耳朵说道:“臣刚才耳朵的嗡嗡的,什么也没听见。” 就连刘林甫,也捂住了耳朵,一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你们……” 李渊又惊又怒,属实没想到刚刚还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五个人,这会竟然跳船了! 刘林甫、封德彝、长孙无忌、戴胄、胡演心中无奈。 不是他们不想跳船,属实也是没想到李渊会扯到玄武门之变。 李渊提及尉迟敬德,说他做得不对,无疑是在质疑李世民,质疑玄武门之变的正当性。 这谁敢接话啊。 何况李世民就在这里,当着李世民的面,附和李渊说玄武门之变一事不对,这已经不是自断仕途了,这是在找死。 太医署中,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巢元方站在一旁,望着漩涡中心的程俊,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暗暗惊叹,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难怪能把这么多人送到太医署。 再一看其他人,尤其是躺在病榻上的李渊,跟蔫了的茄子一样,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可见高下已现。 “太上皇,臣有一言,斗胆进谏。” 温彦博这时走到了李渊身边,见他望着自己没有拒绝,一副默认的样子,情真意切说道: “太上皇,城内的百姓,现在都知道您回京的事,您就算不愿意居住在京城,也得考虑一下您的身子骨,您需要休养一些时日。” “巢太医,是不是?” 温彦博望向巢元方。 巢元方点头说道:“温大夫所言甚是,太上皇,您得留在这里休养。” 温彦博继续道:“而且,程俊此次来太医署,也是为了道歉。” 说着,他又看向了程俊。 所有人都看向程俊。 李世民也给他使了使眼色。 给他道歉,他怕是会蹬鼻子上脸啊......程俊已经琢磨出了李渊的德行,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李渊面前,拱手行礼道: “太上皇,臣诚恳道歉,您能原谅臣的鲁莽吗?” 李渊立即眯起眼眸,一改蔫了茄子的模样,盯着程俊问道:“你错哪了?” 程俊缓缓说道:“臣不该带金吾卫,不该带尉迟宝琳,不该带吹鼓手。” 李渊冷哼道:“你就不该去找朕!” 这不是在说我,是在说李二.......程俊心头一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李世民。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读懂了李渊的意思,是在埋怨陛下不该动了请他回京的心思。 李世民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程俊点头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李渊脸色这才一缓,看向了巢元方,说道: “太医署没有朕的大安宫好,留在这里,朕气不顺,朕要即刻回去!” 温彦博眼瞳一凝,本以为此事能过去,却没想李渊竟然离京,赶忙道: “太上皇,这可使不得啊,城内百姓都知道您回京了。” 李渊冷声道:“他们知道朕回京了,但他们知不知道,朕是怎么回的京?” “而且,你刚才也说朕需要休养,难道你要朕在这里休养?太医署是太上皇应该待着休养的地方吗?” 温彦博语气一噎。 李世民此时不得不站出来,问道:“父皇想在哪里休养?” 李渊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朕看太极殿就挺好。” 太极殿,是朝议大殿,太极宫的正殿。 自从李世民即位,李渊一直霸占着太极殿不走。 今年年初,李世民好不容易让他搬走,再请他回来,不成体统。 看到李世民默然不语的模样,李渊摆了摆手说道: “实在不行,甘露殿也可以。” 甘露殿,是李世民居住和看奏折的寝殿。 李世民仍旧不语,他看出来,李渊是在蹬鼻子上脸,可偏偏不好说什么。 李渊不耐烦道:“是不是舍不得?朕还是回大安宫休养吧,以免碍了有些人的眼!” 就不该为了名声请他回来啊.......李世民抿着嘴唇,心中有些无奈。 权衡利弊之下,他决定将甘露殿腾出来。 甘露殿腾出来倒是没什么,就怕李渊居住在太极宫中惹是生非,到时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投鼠忌器。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李世民权衡再三,下定决心,正要开口时。 程俊的声音忽然响起: “太上皇,您接受臣的道歉了?” 李渊看了看他,甩了甩手,“此事就这样吧。” “臣就当太上皇接受了臣的道歉。” 程俊收敛起笑容,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现在该太上皇您了。” 程俊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抬手正了正衣冠,然后看向了李世民,拱手说道: “陛下,臣要参太上皇不慈!” “……” 太医署内,霎时一静。 众人呆呆的望着程俊,属实没想到,他竟然敢当着太上皇的面,参太上皇一本。 李渊率先回过神,指着程俊骂道:“混账,朕你也敢参?” 程俊丝毫不惧,微微昂起下巴,掷地有声道: “谁有错我就参谁!” “天有错,我便射箭以告天,地有错,我便掘土以问地,神有错,我便焚表参诸神!” “天地神,只要有错,我便敢参,何况是人,何况是天子,何况是太上皇!” ………… 第二更。 第244章 坏了,被他找到参人的感觉了 当程俊的话回荡在众人耳畔,众人心中震撼,这小子,如今的言辞愈发犀利,直戳人心了。 巢元方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惊异之色,仿佛重新认识了程俊一般。 此刻他真切地领略到了这位少年不同寻常的胆识与魄力。 李世民则是面如止水,但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般激荡。他暗自欣喜,因为程俊所做的,正是他心中所想而不敢为的事。 程俊的直言不讳,无疑是对李渊蹬鼻子上脸行为的最有力的还击。 温彦博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很快又收了回去,他跟李世民是一条船上的人,李渊对李世民的刁难,他早已心中不满,此刻程俊如此勇敢的站出来,他感到十分畅快,望着程俊,怎么看怎么舒坦。 李渊心中最是愤怒,气的脸色发紫,瞪视着程俊,怒声道: “程俊,你可知你此言是何等狂妄,你肩膀上的脑袋,够砍吗?” 李渊声音中充满的怒意与威胁,仿佛要将程俊吞噬一般。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神色不惧,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说道: “太上皇,臣是陛下亲自选出来的御史,臣的职责,便是向陛下说真话。” “所以太上皇问臣的脑袋够不够砍,臣只能这样回答......” 程俊注视着李渊,说道: “御史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这小子是在说他不怕死......众人心里想着,但很快,他们又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程俊说的,是御史不畏死。 一旦程俊真的因此而死,恐怕御史台中,会有更多的御史站出来。 御史言官,是最不怕死的一类人。 他们都是敢死谏的。 “你,你——” 李渊见自己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登时一气,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却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一语不发。 这时候李世民不发一言,其实就是在支持程俊,让接着怼太上皇。 李渊冷哼了一声,眼下唯有让程俊无法反驳,才能治他的罪。 程俊反驳不了,李世民便也无话可说,不惩治程俊也不行了。 但是,想要让程俊无法反驳他的观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毕竟这小子是言官,靠嘴皮子吃饭的。 李渊忽然心头一动,盯着程俊说道: “程俊,你刚才参朕,那么,朕问你一个问题——这天底下,有儿子惩治父亲的吗?” 没有......在场的众人心中直接给出了答案。 儿子惩治父亲,这叫不孝。 他们立即意识到李渊这句话的厉害之处。 程俊在陛下面前,参了太上皇一本,但问题是,陛下敢不敢惩治太上皇? 如果陛下不敢惩治太上皇,那么,程俊参太上皇的这一本属实是白参了。 反之,如果陛下敢惩治太上皇,便是儿子惩治父亲,百姓闻之,必有非议,说天子不孝。 所有人都望向了程俊。 太上皇的这个问题,相当刁钻。 在他们看来,这个问题根本无法回答。 但是,程俊必须回答,如果不回答,一定会受到太上皇的严厉指责,甚至可能会因为回答不上来,而逼的陛下不得不惩治他。 这时,程俊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太上皇的问题,臣现在就可以回答。” 程俊缓缓说道: “天下没有儿子惩治父亲,但是,有儿子劝谏父亲。” 说着,他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掷地有声道: “圣人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圣人说的‘几谏’是什么意思?是婉言劝告之意。” 程俊道:“如果婉言劝告之后,仍旧不听呢,圣人说应当‘敬而不违’,要仍旧对父母恭敬。” “圣人的意思是,因为父母虽然做了错事,但他们仍是父母,所以还是要维持儿子的样子。” “那么,是不是一直这样‘敬而不违’下去呢?当然不是,圣人后面说了一个‘劳’字。” 程俊的声音在太医署屋内持续不断地响着: “为何会‘劳’?当然是因为某一件事,不停的重复着,且重复了很多次。什么事需要重复很多次呢?当然是指‘几谏’。” 程俊缓缓说道:“由此可知,圣人的意思是,在父母犯错之时,做儿子的,首先应该坚持正道,婉转地进谏,父母不听时,儿子应恪守人伦,做到‘不违’,等到父母脾气消了,则应继续婉转进谏,如父母不听,则再‘不违’。” “如此反复,直到父亲能改正自己错误为止。” 程俊说完,注视着李渊,说道: “所以,臣参太上皇一本,陛下当然不必、且也不能惩治太上皇,但是可以劝谏太上皇。” “太上皇若是不听,陛下就一直劝谏,一直劝谏到太上皇您听了为止。” “那么,我要让陛下劝谏太上皇您什么呢?这便是臣参太上皇一本的内容。” 程俊沉声说道:“臣要参的,是太上皇不慈,何谓不慈?太上皇搬出京城,居住在城外大安宫,本来没有什么,但是民间非议,说太上皇搬到大安宫居住是故意为之,意在坐实陛下不孝之名。” 故意为之......李渊听得脸色一变,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绝对不能承认,怒声道:“这是谣言,是百姓自己的猜测,跟朕无关!” 程俊肃然说道:“谣言自然不是太上皇您放出去的,但现在谣言四起,于陛下不利,于朝廷不利,所以,理所应当定人心,靖浮言。” “陛下派两名御史,前去大安宫请太上皇,这便是在定人心,靖浮言。” “但是,太上皇您却不愿回京。” 程俊凝视着李渊,说道: “太上皇不愿跟我们回京,显然是想让陛下背负不孝之名,所以,臣参太上皇不慈,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竟然能圆回来......巢元方在一旁听得惊呆了,转头看向魏征和长孙无忌等人,发现他们神色如常,并不意外。 巢元方忍不住凑到魏征身边,小声道: “魏公,程俊靠着一张嘴,让他的参奏变得合理,你不感到吃惊?” 魏征转头看着他,低声说道: “吃惊什么,程俊这才刚刚开始。” ………… 第一更。 第245章 巢太医,该你干活了 刚刚开始......巢元方愣了一下,赶忙小声问道: “什么叫刚刚开始?” 魏征看了一眼程俊,低声说道:“程俊刚刚为什么要引用圣人之言?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陛下劝谏太上皇。” “太上皇刚刚说的‘儿子能不能惩治父亲’的问题,是在给程俊挖坑,现在程俊‘儿子不能惩治父亲,但是可以劝谏父亲’的回答,也是在给太上皇挖坑。” 巢元方听得头大如斗,揉着太阳穴说道:“老夫被绕的有点晕。” 魏征有些无语,说道:“幸亏程俊绕的是太上皇,而不是你,换做是你,恐怕三句话,你就被他绕进去。” “现在,程俊已经绕完了太上皇。” 魏征看向了程俊,又看了看太上皇,低声说道:“巢太医,你准备好药,我感觉等会要出事。” 巢元方吓了一跳,“这么严重?” 恐怕比我想的更严重......魏征默默在心里想着。 巢元方见他不说话,便将目光放在了剑拔弩张的太上皇和程俊身上。 而此时,李渊回过神,攥紧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呵斥道: “程俊,你说朕想让二郎背负不孝之名?朕告诉你,你这是胡说八道!朕绝无此意!” 程俊拱手说道:“即是如此,太上皇便不应该为来到京城而生气。” 李渊冷哼道:“朕不生气。” 你这脸都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了,还不生气......众人看着他的脸色,心里想着。 但是没人敢指出来。 程俊露出笑容道:“太上皇不生气,说明您是个慈爱之人。” 李渊不客气道:“你少在这里给朕戴高帽。” 说着,他看向了李世民,冷着脸庞道:“二郎,叫人给朕准备东西,朕要回大安宫休养。” 怎么说了这么多,还是要回去...... 李世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俊,使了一个眼色。 程俊心领神会,望着李渊问道:“太上皇为何执意回大安宫休养?” 李渊反问道:“朕为何不能回大安宫休养?” 程俊道:“太上皇回京不到一天时间,便又回到了大安宫,百姓如何想?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非议。” 说着,他引经据典道: “自汉代开始,历朝历代皆以孝治天下,历朝历代的国君,皆以孝为本,因为他们知道,唯有上行,方能下孝,国君不孝,如何教化子民?” “父严子敬,父慈子孝,而今陛下欲行孝道,以教化天下万民,太上皇却在一旁一直掣肘,如此能称作慈父?父不慈,却想子孝,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程俊脸色严肃的问道。 这张嘴,朕爱死了......李世民心中一喜,看着李渊再次酱紫起来的脸色,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比畅快,当即趁热打铁,站了出来,低头行礼说道: “父皇,儿臣不愿意看到天下人说父皇您不是一个慈父,所以儿臣绝对不能做不孝子,故而父皇想回大安宫休养一事,恕儿臣万万不能同意。” 说完,他看了一眼温彦博。 温彦博也站出来行礼道:“太上皇,陛下所言,是肺腑之言,臣也希望太上皇您能留在京城休养。” 李渊看着君臣三人,冷哼了一声,说道:“朕留在京城休养也不是不行,但是,朕有一个条件,朕要住在太极宫,朕要住太极殿!” 这条件不能答应.....李世民、温彦博心中想着,同时看向程俊。 老东西是属陀螺的,不抽不行......程俊果断拒绝道: “太极殿乃是朝议大殿,太上皇住在那里,无异于是在给大唐朝廷这白净的颜面上抹粪!” 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啊.....李渊听到抹粪二字,心中一怒,但又不好发作,冷声说道:“那朕住甘露殿!” 程俊肃然说道:“甘露殿,是陛下平日里接待群臣之所,您住在那里,百姓知道了,怕是会觉得您是在给朝廷脸上撒尿!” 李渊气声道:“你够了,又是粪,又是尿,你含沙射影,不要当朕听不出来!” 看到程俊就要张口解释,李渊直接打断他,以免听到让自己更生气的话,板着脸庞说道: “不让朕住太极殿,又不让朕住甘露殿,那让朕住在哪里?朕总要有个地方住!” 程俊指了指四周,认真说道:“太医署不是挺好的吗?” 李渊拍着病榻边沿叫道:“朕不住!要么朕走,要么让朕住太极殿,住甘露殿!” 程俊闻言,没再理会李渊,而是转头看向了李世民,说道:“陛下,您得劝劝太上皇。”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看向怒目而来的李渊,有种甩袖而走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看着程俊问道:“朕怎么劝?” “臣也不知道。” 程俊耸了耸肩,这会李渊正在气头上,能劝得动他才怪。 程俊语气一顿,接着说道:“臣只知道,在劝太上皇同意居住在太医署以前,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李渊就在一旁听着,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瞪视着程俊,怒不可遏道:“要是按照你说的,朕岂不是只能住在太医署?” 程俊看向了他,说道:“您听劝不就好了?” 李渊语气激动道:“朕不听劝,不还是住在这里?” 程俊解释道:“太上皇您听劝,我们心里都舒服,您不听劝,我们大家心里都不舒服,这能一样?” “你个混账——” 李渊气的浑身发颤,猛地从病榻上站了起来,忽然下一秒,他感到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又躺回到了病榻上,半晌没有动静。 “……” 太医署内,倏然寂静无声,所有人看向了巢元方,该你干活了。 巢元方愣了半晌,属实没想到太上皇能再晕过去,赶忙过去把脉查看,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太上皇无碍,就是起猛了,等会就好。” 众人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程俊。 程俊感慨道:“瞧瞧,我说住在太医署好吧,他再晕多少次也没事。” 有你在,他恐怕不会只是晕那么简单吧......众人心里想着。 这时,众人发现程俊的目光望向了他们,顿时心中一紧。 以这小子的性格,太上皇晕了过去,接下来,便该轮到他们。 ………… 第二更。 第246章 有仇当天报,不留隔夜仇 他们五人刚刚联手,参了程俊一本,以程俊的不吃亏性格,他必然会反击。 果然,程俊的声音如预期般在他们耳边回荡: “长孙尚书、封公、戴尚书、刘侍郎、胡少卿,你们五位,刚刚联手向我发难,你们是否知道,这样做实际上是在暗中支持太上皇?”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丝毫不慌,以他特有的沉稳语气淡然回应: “程俊,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刚才参你,无关任何人,只是就事论事,把事实摆在台面上,这对你是有利的,说实话,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听到自己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还要感谢对方,程俊的双眼在他们五人身上扫过,却并未立刻反驳,他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李世民,问道: “陛下,太上皇刚才问臣,儿子是否能惩治父亲,臣回答说,儿子虽然不能直接惩治父亲,但可以尽力劝谏,您觉得臣的观点有无道理?” “有!” 李世民的声音回荡在太医署中。 程俊继续说道:“那么,陛下您应该劝谏太上皇,直到他自愿答应居住在太医署为止。” 李世民保持着沉默,他深知程俊的话还没说完。 紧接着,程俊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太医署的宁静: “然而,陛下您日理万机,不能将宝贵的时间全部耗费在劝谏太上皇这件事上,因此,臣恳请陛下降旨,委派您的心腹大臣代为执行劝谏太上皇一事。” 程俊顿了一顿,声音更加坚定道: “陛下还需叮嘱这些心腹大臣,要他们在未能成功劝谏太上皇自愿留在太医署之前,务必确保太上皇不会离开太医署。” 心腹大臣......这四个字在李世民的心中回荡。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随即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长孙无忌等人,不出意外,他们五个人,正是程俊口中的“心腹大臣”。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密国公封德彝、户部尚书戴胄、大理寺少卿胡演、吏部侍郎刘林甫,他们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很是精彩。 劝谏太上皇并让他自愿留在太医署,以及在劝谏成功前阻止他离开,这两件事,哪一件都极为难办。 太上皇要离开,哪能拦得住? 除非,强行拦住他。 问题在于,对太上皇用强的,陛下那边怎么交代? 万一弄不好,让太上皇受伤了,这个罪名谁担当的起? 显然,程俊是在给他们挖坑。 这个坑绝对不能跳进去! 五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即达成共识,刘林甫脾气火爆,率先站了出来,他瞪视着程俊,厉声斥责道: “程俊,你怎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程俊瞅了一眼,脸色严肃说道:“刘侍郎,你不要狗咬吕洞宾,我真心感谢你们,如果你们能成功劝说太上皇留在太医署,这将是一件大功,你们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刘林甫一怒,这小子分明是学他们,故意在说反话,立即反唇相讥道:“那你为何不说说,如果我们劝说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程俊认真道:“你们在参我一本时,也没告诉我,如果我无法反驳会有什么下场啊,我这只是在向你们学习。” 刘林甫紧逼不放:“如果我们非要问个明白呢?” 程俊的目光变得锐利:“那就意味着,你们刚才参我的那一本,并非为了我好,确实如我所说,是在暗中支持太上皇,跟陛下对着干,你们是何居心?” 刘林甫闻言语气一噎,看向了其他四人,示意自己顶不住,该换人了。 长孙无忌果断站出来,正要反驳,忽然间,李世民那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起来: “好了,诸位爱卿,你们都不要争吵了,把太上皇吵醒了怎么办?” 话语一落,在众人的注视下,李世民轻轻一挥手臂,示意众人随他移步至屋外。 “诸位爱卿,你们随朕出来。” 此刻,阳光如金,铺洒在太医署的庭院之中。 时至正午,烈日炎炎,众人寻了一处树荫暂时避开酷暑。 李世民环视一周,背着手,神色凝重地开口:“适才诸位爱卿的争论,朕都听在耳中,朕觉得,程俊的提议甚是有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都是朕不可或缺的臂膀,朝廷的栋梁,朕的得力助手,在这个关键时刻,难道不应该挺身而出,为朕排忧解难吗?” 可以,但是不应该现在......众人心里想着,这就是程俊给他们挖的坑,哪有自己往里面跳的。 李世民也看出这一点,见他们不情愿的模样,便将目光转向了魏征,“魏爱卿,你意下如何?” 在这群人中,魏征始终保持着沉默。 此刻,他迎上李世民的目光,沉吟道:“陛下,此乃国家大事,臣请陛下圣裁。”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笑,“看来,你也赞同朕的想法。” “阿难,”他转头吩咐道,“回去后即刻拟旨,将朕的旨意传达给这五位爱卿,劝谏太上皇的重任,朕就交给他们了。” “奴婢遵命。” 张阿难躬身应道。 就在这时,长孙无忌突然伸手指向魏征,“陛下,那他呢?臣以为魏征应该和我们一起劝谏太上皇。” 魏征的脸色一变,瞪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 “长孙尚书,刚才我可没有参程俊一本。” “你来太医署,不就是来看程俊的笑话吗?” 长孙无忌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魏征果断否认。 长孙无忌不理会他,转而向李世民建议: “陛下,魏征是谏议大夫,他的劝谏之言,向来切中要害,想必您深有体会,若是他能够跟我们一起劝谏太上皇,臣以为我等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李世民瞅了一眼长孙无忌,哪里看不出他是在拉魏征下水,沉吟两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转头看向程俊,问道: “程爱卿,你的看法呢?” 程俊瞧见魏征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使着眼色,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拱手道:“陛下圣明,臣请陛下乾纲独断。” “好,就依你所言。”李世民果断地说。 “朕还有奏折未批,先回甘露殿处理政务,程爱卿,你随朕一同前往。” “臣遵旨。” 程俊点了点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恭送李世民离开太医署。 而他自己,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一边,饶有兴味的望着魏征等人。 此时,魏征指着长孙无忌,怒气冲冲道: “长孙无忌,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害我作甚?” 长孙无忌反问道:“我害你什么了?” 魏征呵斥道:“你不该拉我下水去劝谏太上皇!” 长孙无忌翻了翻白眼,说道:“那不也是陛下同意的吗,你找我说没用!” “你若是不多嘴,能有这事吗?” 魏征痛斥道,然而长孙无忌跟一块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一副当做没有听到的模样,让他无可奈何。 这时,魏征看到程俊一副津津有味的望向这边,忍不住走过去道: “程俊,你怎么回事,为何不帮老夫解围?” 程俊讶然道:“魏公,我还没有吗?” 魏征反问道:“你确定你刚才有帮过老夫?” 程俊点了点头,“我有。” 魏征不信道:“你有在哪里?” 程俊脸色严肃着说道:“我没有落井下石。” ………… 第一更。 第247章 升官了!殿中侍御史! “……” 魏征一愣,忽然发现他说的竟然有几分道理。 程俊看到魏征陷入沉思的模样,缓缓说道: “魏公,我看的出来,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所以刚才我只针对他们,并没有捎带上你。” 魏征瞅着他道:“你还挺恩怨分明的。” 程俊颔首道:“我这人向来如此。” “至于他们拉你下水,那是你跟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程俊摊手道:“所以,怎么对付他们,和怎么应付醒过来的太上皇,只能看魏公你自己了。” 魏征闻言有些头疼道:“太上皇这边,可不好应付啊。” 毕竟那是太上皇,不能打,也不能骂,得好好伺候着。 关键在于,太上皇醒过来后,肯定怨气冲天,就算好言好语,也不见得能劝的动太上皇不离开太医署。 想到这,魏征望着程俊,问道:“程俊,你有没有能让太上皇不离开太医署的办法?” 程俊沉吟道:“也不是没有。” 魏征闻言眼眸一亮,“什么办法?” 程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去找巢太医,如果你能说得动他,这件事就好办了。” 说动巢元方......魏征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巢太医给太上皇喂一些药?” 程俊摇头道:“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想的。” 魏征心领神会,知道他不想粘锅,皱了皱眉头说道:“会不会伤身体?” 程俊耸肩道:“你得问巢太医啊。” 魏征若有所思道:“这一点老夫自然会问,老夫现在头疼的是,一旦被太上皇发现了怎么办。” 程俊不解道:“会被太上皇发现什么?” 魏征看着他说道:“给太上皇喂那个药的事啊。” 程俊再次不解道:“谁给他喂的?” 魏征道:“巢太医啊。” 程俊又问道:“谁让巢太医喂的?” 魏征道:“我啊。” 程俊不解道:“你让巢太医给太上皇喂药干什么?” 魏征闻言神色一怔,随即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恍然大悟道:“明白了!” 程俊是在提醒他,太医署不是只有他一个,还有长孙无忌他们。 提醒巢元方的事,没必要非得他自己来才行。 完全可以让别人去劝巢元方....... 魏征脸上露出笑容,投给程俊一个赞赏眼神,不愧是片事不沾身的御史,能想出这种法子的,恐怕只有他一个。 程俊见他一副领悟的模样,也露出笑容,拱手说道:“陛下让我随他去甘露殿,我先走了。” “不送!” 魏征此时彻底放下架子,对着他拱了拱手,说道:“此事一了,老夫设宴请你。” 这算不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一笑泯恩仇......程俊笑了笑,果然拉近关系的最好办法,就是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程俊没有再多寒暄,转身离开太医署,快步走向了甘露殿。 当他来到甘露殿时,李世民已经坐在了大殿之中的龙榻御座上,手里捧着一本奏折,正在低头仔细看着。 而一旁,温彦博坐在殿内的远处,老神在在的捧着盏茶。 他刚才先跟着李世民回来,看他的样子,程俊便知道他心情很不错。 紫袍贴身太监张阿难,则是坐在一旁,手里握着笔,正在拟旨。 看到程俊的身影,张阿难放下手中的笔,转头望着李世民,说道:“陛下,程御史来了。” 李世民闻言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口的程俊,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程俊立即抬步,走了进来,行礼道: “拜见陛下。”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程爱卿,朕看你是越来越顺眼,朕真的很欣慰,能选你当御史。” 程俊情真意切道:“臣能被陛下选为御史,也是臣的荣幸。”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更浓厚了几分,转头说道: “阿难,赐座。” 张阿难立即从旁边取来一个软垫,递给了程俊。 “多谢陛下。” 程俊对着李世民道了一声谢,然后从张阿难手中接过软垫,坐了下来。 李世民声音温和道:“程爱卿,你可知朕让你过来,所为何事?” 程俊摇头道:“臣猜不出来。” 李世民抚着胡须,看着他说道: “你今日上奏,参朕的那一本,朕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程俊沉吟道:“陛下,马周也参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你和马周虽然都是监察御史,但是你和他又不一样,马周直截了当的说朕的不是,你不同,你是拐弯抹角。” 什么叫拐弯抹角......程俊神色一肃,说道:“臣没有拐弯抹角,臣自始至终,都说的是太上皇的不是。” 李世民语气一顿,道:“不管你说的是朕,还是在说太上皇,总之,你们二人的参奏,让朕起了请太上皇回京的心思。” 说着,他不由感慨了一声,“如果不是你,这件事恐怕就要办砸了,幸好有程爱卿你,才能将太上皇请回来,你有大功。” “朕赏罚分明,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你既然有功,就不能不赏。” 李世民转头说道:“阿难,旨意拟好了吗?” 张阿难道:“已经拟好了。” “那就宣旨吧。” 听到李世民的声音,张阿难领旨应诺,拿起刚刚写好的旨意,走到了程俊面前。 原来是写给我的......程俊恍然,然后对着张阿难手中的金灿灿圣旨行了一礼。 紧跟着,张阿难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陛下有旨:程俊谏言有功,之后又奉旨将太上皇请回京城,朕心甚慰,即日起,擢升监察御史程俊,为殿中侍御史。” 张阿难宣读完旨意,便将圣旨递给了程俊,笑吟吟说道:“恭喜程御史,您升官了。” 监察御史,是八品官,殿中侍御史,是七品官。 别看是官升一级,殿中侍御史的职掌,和监察御史截然不同。 竟然给我升官了......程俊心中有些意外,不过这是一件好事,看到面前的圣旨,他毫不犹豫的接到手中,说道: “臣接旨,臣谢陛下!” ………… 第二更。 第248章 升官后的第一件事 程俊行礼谢恩之后,立即有两名内侍省的小太监,举着托盘,沉稳地走进了甘露殿,径直来到他的面前。 程俊细心打量,发现托盘之上,分别放着一件淡雅浅绿官袍,和一顶簇新的獬豸冠。 浅绿官袍犹如春日嫩叶,清新脱俗。 獬豸冠则闪耀着威严的光芒,彰显着御史的权威。 根据大唐的官制,七品官员的官服为浅绿色,腰间需佩戴银色腰带,以彰显其身份。 然而程俊更为特殊,因为他曾被李世民赏赐过“金腰带”。 因此,即便程俊只是七品的殿中侍御史,仍可在身着浅绿公服的同时,佩戴五品以上官员方可使用的金腰带。 这也使得他在众多七品官员中独树一帜。 “程爱卿,你现在便可以尝试穿上殿中侍御史的公服,看看是否合身。” 李世民此时心情极好,连带着声音也如同春风般温暖而适时地响起。 “臣遵旨。” 程俊轻轻摘下头顶的獬豸冠,脱去身上的青色官袍,换上新的獬豸冠与浅绿色的公服,然后系好腰带。 金灿灿的腰带,在他腰间熠熠生辉,与他那一米八五的魁梧身材相得益彰。 程俊身材魁梧,一米八五的身高使得他穿上新官服后更显得英俊挺拔,气宇轩昂。 李世民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勉励道: “程爱卿,仕途之道,如同登山,不能急于求成。朕今日将你擢升为殿中侍御史,希望未来,朕能再擢升你为侍御史、御史中丞,甚至是御史大夫。” “在此之前,你必须坚守正道,坚守本心,倚正而不偏邪,明白吗?” 程俊深深一礼,“陛下的教诲,臣必定铭记在心。” 李世民转过头,对坐在一旁的温彦博说道: “温爱卿,如今程俊已是殿中侍御史,你需尽心教他如何胜任此职。” 温彦博放下茶盏,恭敬地起身应答,“臣必定竭尽全力。” 李世民笑道:“你们忙碌了这么久,想必都已疲惫。都回去休息吧,朕也要处理奏折,就不多留你们了。” “臣等告退。” 温彦博低头拱手道。 程俊有样学样,行礼完毕,跟在温彦博身后,离开了甘露殿。 张阿难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才转头望向李世民,问道: “陛下,您觉得程俊能胜任殿中侍御史吗?” 李世民缓缓说道: “拭目以待吧。” ………… 甘露殿外的路上,温彦博步履稳健地走在前面,程俊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如金色流火,铺洒在宫墙之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辉,将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程俊微微眯起眼眸,以抵挡那过于耀眼的阳光。 他双手悠然背在身后,透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这时,程俊发现温彦博回头对他招了招手。 程俊快步走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温彦博转头看着他,语气温和道:“处侠贤侄,吃午饭了吗?” 程俊摇了摇头,双手一摊道:“没呢。” “中午那会,我奉旨请太上皇回京,请回太上皇以后,面见陛下时,陛下原打算共进午餐,然而……” 他叹了口气,话语中透出一丝无奈,“陛下得知我将太上皇安置在太医署后,大为震怒,将我逐出了甘露殿。” 说着,程俊轻轻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温伯父不提,我险些忘了我还没吃饭。” 温彦博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戏谑地说道: “你还想在那种情况下与陛下一同用膳,这份胆量,倒也难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问道:“你怎么在太医署逗留了那么久?” 程俊沉吟片刻,说道:“我留在那看了一会热闹。” 温彦博立刻明白程俊所指的是魏征与长孙无忌等人的争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说道: “哦?你是说魏征和长孙无忌他们的争执?他们两边那边有什么好看的,要说看热闹,还是要看他们和太上皇之间的大戏才过瘾。”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股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意味。 程俊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还是温伯父高明,总是能抓住重点。” 可惜不能直接去看啊......温彦博眼中闪过一丝遗憾,他倒真想去看看魏征和长孙无忌他们,敢不敢跟太上皇动手。 然而,他深知太医署此时已成为是非之地,这会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他打量着程俊,眼中满是赞赏之色,说道: “咱们御史台,这么多御史,要说能惹事的,那叫一个赛一个,但要说能惹出事,还能自己把事情平了的,却只有你一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夫今天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陛下让你去请太上皇回京,说实话,老夫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办到之事。” “这种事,别人都是惹一身麻烦,最后落得个丢官罢职的下场,到了你这里,不仅没有被丢官罢职,反倒直接升官,佩服佩服。” 程俊听他一阵夸赞,笑着道:“也多亏了温伯父,若不是您,我今天恐怕过不了这一关。” 温彦博闻言,心中一阵舒坦,这小子说话总是能叫人心情愉悦,然而,他深知程俊的成功并非全然依赖于自己,笑着说道: “你过谦了,以你的机智与口才,即便没有老夫,你也能轻松过关。” 这时,他话锋一转,问道: “处侠贤侄,你知道怎么才能担任好殿中侍御史一职吗?” 难道监察御史和殿中侍御史有很大的区别?......程俊心头一动,这时有些明悟为什么李世民会叮嘱温彦博了,问道: “小侄正想请教。” 温彦博缓缓说道: “咱们御史台,监察御史共有十人,目前在京的监察御史,有你,马周,萧翼。” “另外的七名监察御史,目前都已经离开京城,巡察州县。” “殿中侍御史,共有六人,目前在京的有四人,另外的两名殿中侍御史,和我刚才说的七名监察御史一样,出去巡察州县了。” 离京巡察州县的有七名监察御史,两名殿中侍御史,一共九个人......程俊咀嚼着他的话,忽然心头一动。 第249章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程俊抬头,眼中闪烁着期待与疑惑交织的光芒,望向温彦博,声音中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说道: “我大唐共有十道,但现在只有九个御史出去巡查州县,也就是说......还差一位?” 温彦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他沉稳地回应道: “你的观察力很不错,确实,依照我朝的规制,大唐的十道理应由十位御史各自负责巡查,每一位御史巡察一个道。” “然而现状是,大唐十道目前只有九个御史在巡察州县。” “所以,御史台急需再增派一位御史,出去巡察地方。” 程俊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错愕地问道:“温伯父,你不会是想派我去巡察地方吧?” 温彦博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说道:“若不派你去,那该派谁去?” 程俊果断说道:“马周、萧翼他们不是都在待命中吗?” 温彦博摆了摆手,说道:“监察御史所负责巡察的州县,相对来说问题都较为容易处理,剩下那几个道,因为都各有各的棘手,所以会由殿中侍御史前去巡察处理。” 程俊心中一紧,问道:“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了?” 温彦博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程俊又问道:“这块骨头,不会是我大唐十道之中,最难啃的一块吧?” 温彦博赞赏道:“恭喜你,答对了。” 程俊感觉他的笑容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有些无语道: “你要是早跟我说这些,我绝对不同意陛下给我升官。” 温彦博闻言一怔,随即没好气地笑骂道: “陛下给你升官,你还能拒绝?你不答应,那就叫抗旨不遵,找死呢?” 程俊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些许狐疑说道: “你让我去巡察问题最大的一个州道,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温伯父,你跟我说一句实话,陛下给我升官,是不是在挖坑让我跳?” 他越发感觉李世民是在挖坑,不然怎么会不早不晚的,正巧剩下这么一个州道,还偏偏留给刚刚升官的他。 温彦博摆了摆手,说道:“你想多了,其实,陛下和老夫最初商定的人选,并不是你,而是刘祥道。” 刘祥道......是他? 听到这个名字,程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刘祥道,原本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二把手,但因为程俊的缘故,后来被李世民贬为了侍御史。 程俊眸光闪烁了几下,问道:“你们最初商定的人选,是在我成为御史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温彦博简洁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我没有参加御史选拔以前,他们就已经商定好了,那时候,刘祥道还是御史中丞......程俊感到有些意外,心中充满了疑惑: “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竟然需要御史台的中丞亲自去巡察?” 温彦博抚着胡须,笑吟吟道: “是什么地方,你现在不必知道,在派你去那里巡察之前,你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程俊好奇道:“什么事?” 温彦博淡淡道:“吃午饭。” 看到程俊一副愣然的模样,温彦博惴惴教诲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你不吃饭,就会饿肚子,你饿着肚子,怎么当好殿中侍御史?当不好殿中侍御史,你怎么去巡察地方?” 程俊眸光一闪,问道:“所以不吃饭,就可以不去巡察地方了?” “……” 温彦博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道:“老夫的话,是该这样理解吗?” “我开个玩笑,温伯父别当真。” 程俊干笑了一声。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御史台外。 御史台门楣之上,悬挂着一块金边黑底的匾额。 上面用楷书端庄地书写着“御史台”三个大字。 笔迹笔力遒劲,彰显着这座台府的权威与尊严。 御史台的朱红大门此时敞开着,程俊跟在温彦博身后,跨过门槛时,忽然心头一动,问道: “温伯父,咱御史台管饭吗?” 温彦博也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说道:“当然管饭,不过,现在已经是午后,台里的饭菜都已经没了,也不可能给你单独开火做饭。” “那我回家了啊!” 程俊果断说道。 “也好,回去让你父亲看看你升官的样子。” 温彦博点了点头,不忘叮嘱道:“吃完午饭,记得来御史台!” “明白!” 程俊应了一声,然后和温彦博并肩走着。 温彦博愣愣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回去?” 程俊正色道:“刚才温伯父你提醒了我,我现在升官了,古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温彦博不解说道:“这和老夫让你回家告诉你父亲你升官了有什么区别?” 程俊认真道:“我觉得我应该让台里的同僚们,先知道我升官的好消息。” 说完,程俊抬起手指,正了正衣冠,大步流星的走在御史台中。 温彦博有些哭笑不得的跟在他的身后。 御史台中,此时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以及数十名台中属吏正在按部就班的做事。 当众人看到一名一米八五大高个,身穿象征殿中侍御史的浅绿公服在周围晃来晃去,不由多看了几眼,然后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程俊竟然升官了? 这才过去多久,便从八品监察御史升为了七品的殿中侍御史......众人的眼眸中闪烁着羡慕之色。 程俊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羡慕目光,脸上带着笑容,对他们颔首示意。 让他们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差点忘记他了......程俊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大步走到了台院。 紧跟着,他找到了一名身穿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那名中年男人正低着头,一手执笔,一手按着纸张,眼睛盯着桌上的公文,一丝不苟的抄写着。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刘台端,好久没见了。” 刘祥道闻言手中的笔锋一顿,抬头一看,瞬间眸光凝了起来,打量着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服,冷声道: “升官了?” 程俊笑吟吟道:“对,我升官了。” 刘祥道声音仍旧冷冰冰道:“你来找我,是要我恭喜你升官吗?” “不是。” 程俊摇了摇头,露出善良而温和的笑容说道: “我只是单纯过来在你面前嘚瑟一下。” 第250章 家有喜事 听到程俊是来自己面前嘚瑟,刘祥道扯了扯嘴角,强忍着不爽,盯视着他,说道: “程俊,你不过是从监察御史升为了殿中侍御史,想超过本官,还有的你熬。” 程俊一笑,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深远。” “我只想你看看,我这身衣服合身不合身。” 说着,他站在刘祥道面前,轻轻摆了摆袖子。 他就是故意过来气我的......刘祥道呼吸急促了几分,手中的笔杆响起嘎嘣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时,外面传来温彦博的两道咳嗽声。 “程俊,赶紧回去。”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温彦博不停的使着眼色,笑着点头道: “那我告辞了。” “去吧去吧。” 温彦博摆了摆手,巴不得他赶紧离开太医署,不然真怕他们两个人打起来。 刘祥道直勾勾瞪视着程俊的背影,对方的身影彻底从视野消失以后,转头看向了温彦博,语气带着不满说道: “温大夫,程俊如此胡闹,你也不说他两句?” 温彦博瞅了他一眼,抚着胡须沉吟说道: “程俊虽然升了官,但你的官阶品级,仍旧在他之上,不用老夫出马,你也能说他,刚才你怎么不说他?” 刘祥道沉默了几秒,嘴唇哆嗦着说道: “刚才我被他气懵了。” 温彦博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说道:“下次注意一些。” 刘祥道揉了揉绽出青筋的额头,消化着不良情绪,许久问道: “陛下为什么要给程俊升官?” 温彦博说道:“因为程俊立功了。” 看到刘祥道一副等着他下文的模样,温彦博接着说道: “今日早朝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刘祥道问道:“马周和程俊参陛下的事?” 温彦博颔首说道:“正是此事,马周和程俊参了陛下以后,陛下降旨,要他们去请太上皇回京,马周出师不利,被太上皇赶了回来,后来程俊出马,请回了太上皇,陛下念他有功,将他擢升为殿中侍御史。” 刘祥道听得连连心惊,不可置信道:“太上皇回京了?” 温彦博点头道:“不错,这会儿正在太医署休养。” “你的父亲刘侍郎,现在便陪在太上皇身边。” 如果是平时,刘祥道会感慨这就是君臣情谊,虽然曾经的陛下变成了现在的太上皇,但是父亲仍旧念念不忘李渊的拔擢之恩。 但是现在,刘祥道眉头一皱,凝起眼瞳问道: “为什么我父亲会陪在太上皇身边?这里面有我父亲什么事?” 温彦博耐心解释说道:“太上皇因为程俊住进了太医署,醒过来一次,便嚷嚷着要么让陛下腾出太极殿或者甘露殿,给他居住,要么现在离开京城,回到大安宫休养。” “陛下眼看劝阻不住他,程俊出马,又一次将太上皇给气晕了,这会儿太上皇正晕在病榻之上,还没有醒来。” “陛下担心太上皇醒来以后,搬出皇宫,离开京城,所以留下了六名心腹大臣在太医署劝谏太上皇,同时,在没有让太上皇自愿留在太医署居住以前,还要阻止太上皇擅自离开太医署。” 刘祥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和软禁太上皇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合乎礼法,一个不合乎礼法。 “这是程俊出的主意?” 刘祥道赶忙问道。 温彦博嗯了一声,以示回应,随即说道: “太上皇醒过来以后,若是非要离开太医署,我父亲身为臣子,哪里敢阻拦,如果不阻拦,便是抗旨不遵,如果阻拦,万一伤到太上皇,陛下那边便无法交代......” 刘祥道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喃喃自语说道:“这是程俊挖的坑,父亲怎么能跳下去......” 温彦博在一旁提醒道: “跳下去的,不只是你父亲一个人。” 不止我父亲......刘祥道心头一动,想到他刚才提到,有六个人被留在了太医署,小心翼翼问道: “温大夫,除了家父以外,另外五人是谁?” 温彦博直言不讳说道: “谏议大夫魏征,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密国公封德彝,户部尚书戴胄,大理寺少卿胡演。” 刘祥道听的眼睛越睁越大,惊声道:“怎么全都是太医署的熟人?” 温彦博感慨道:“若是他们没进去过太医署,也不会选择今天去太医署啊。” 原来如此......刘祥道彻底明白了过来,随即叹了口气。 他们之所以去太医署,是为了看程俊的笑话。 却不料,笑话没有看到,他们反倒变成了笑话。 “多谢温大夫解惑。” 刘祥道拱了拱手,随即意识到温彦博过来找他,不单单是为了给他解惑,问道:“有什么事,需要下官去办的吗?” 温彦博见他还没有等自己说明情况,便已经猜到了些许,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当过御史中丞的人,直接说道: “我这边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附耳听来......” ………… 给刘祥道炫耀完新的公服,程俊心情愉悦的离开了台院。 经过察院时,程俊大步走了进去,但却没有看到马周和萧翼二人。 询问过台中属吏,程俊才知道他们这会儿没在御史台,便决定下午再找他们。 程俊没有再多逗留,离开皇城,走出了朱雀门,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骑着自家的黑色突厥马,飞驰向了怀德坊。 怀德坊,程府。 府外,程忠正在指使两名府邸仆役给门口泼水,降热防尘。 这时,他注意到远处飞奔而来了一匹突厥马。 程忠一眼就认出那匹突厥马是程俊的,然而,当他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人,身上穿的官袍为浅绿色,立即意识到,此人不是程俊,而是御史台的七品殿中侍御史。 “忠伯,今天你怎么变得沉默寡言了?” 正当程忠感到困惑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马背上传来,带着调侃说道。 “三郎,是你?” 程忠这时认出身穿浅绿色官服的正是程俊,又惊又喜说道: “你升官了?” ………… 第一更。 第251章 程府没声,不是老子没在,就是儿子薨 看到程忠又惊又喜的神色,程俊一笑,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说道: “今天我替陛下解决了一件心头事,作为嘉奖,他将我从监察御史着身为殿中侍御史。” “太好了!” 程忠激动不已,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看着他身上的浅绿色官袍,笑得合不拢嘴说道: “郎主要是知道你升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也可能乐极生悲.....程俊嘀咕了一声,却也没有多做解释,笑着和他朝着府邸走去,问道: “我爹在家吗?” 下一秒,程忠给出了意料之内的答案: “不在,郎主去城外了。” 我就知道......程俊呵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个老程,一天到晚的,不是在磨软刀子,就是在磨软刀子的路上,软刀子有那么好磨的吗。 正当程俊腹诽时,忽然远处响起了两道惊喜声音: “三弟,你升官啦?” “这身绿袍子,看起来比那件青袍顺眼多了!” 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走了过来,目光不停地打量着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服。 程俊问道:“你们要不要穿穿试试?” “不要。”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程俊有些不解,上一次他们两个人还是争抢着要穿,这次却都不愿意穿了,咋回事...... 看到程俊投来困惑的神色,程处默解释道: “我怕你二哥挨公主的打。” 程处亮哼哼道:“大哥,这不对吧,明明是你害怕挨公主的打,上次公主打了我,这次该你了。” “……” 程俊有些无语,上次那是意外,这次不可能再招来一个打人的公主..... 这时,程处默忽然问道:“忠伯,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程忠想了想,说道:“这个不好说。” 程处默看着他道:“不好说,那就不说了,你现在派人出城,将我爹叫回来,处侠升官,他都不回来庆祝庆祝,哪有当爹的样子,当儿子得了。” 程处亮叫道:“大哥说的对,这样一来,咱们也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棍棒之下出孝子。” 你们两个是要造反啊......程俊瞅着他们,要是这话让老程听见,今天宣花板斧怕是都要见血。 程俊看了一眼程忠,见他一副无奈的样子,显然是已经适应了大哥和二哥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觉得不能由他们这样胡来,决定出面制止,想了想说道: “你不要只请我爹,他的软刀子也请回来。” 程忠听得脸色大变。 程处默、程处亮则是同时望向了程俊,眼睛都亮了起来。 “三弟,你这个主意好!” 程处默给程俊竖起一个大拇指,赞赏道:“我怎么刚才就没想到。” 程处亮嬉笑道:“要么咱三弟能升官呢。” 程处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着豆大汗珠不停从额头上流下来的程忠,说道: “忠伯,就按照三弟说的去做,赶紧派人叫他们回来。” 程忠喉咙攒动了一下,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终应诺了一声。 等到程忠离开以后,程家三兄弟来到堂屋坐下,程处默和程处亮分别坐在程俊左右。 虽然二人不愿意换穿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袍,但还是忍不住新奇上手去摸。 程处默一边摸着官袍的布料,一边好奇问道: “三弟,你刚才说你替陛下解决了一件心头事,解决的啥事啊?” 程俊沉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太上皇不是在京城外的大安宫住着吗,陛下觉得不顺眼,想给太上皇腾一个新地方住。” “我便出了一趟大安宫,接太上皇回京,将他安置在了太医署。” 程俊笑道:“陛下一听,又高兴又满意,然后就给我升官了。” 程处默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给你升官呢。” 程处亮感觉有些奇怪,问道:“我听咱爹说过,太上皇搬出太极宫,住在京城外的大安宫以后,陛下便不怎么理会他,怎么突然又觉得太上皇住在大安宫不顺眼了呢?” 程俊沉吟道:“可能是跟今天早朝上,御史台的一位监察御史参陛下不孝有关。” 参陛下不孝......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怔然,随即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你们御史台的人胆子真大,敢说陛下不孝。” “三弟,这个监察御史是谁啊?” “马周。” 程俊直截了当说道。 “这是个妙人。” 程处默转头看着程处亮说道:“二弟,改天咱们去找这个叫马周的取取经。” “我听大哥的!” 程处亮爽快道。 他们两个该不会是想去请教马周,然后回头对付老程吧......程俊思索着,发现这个可能性很大。 三个人坐在堂屋之中,安静等待着程咬金回来。 在此期间,程忠送来了三小坛果味蒸馏酒,然后便去庖厨,让人准备饭菜,以此庆祝程俊升官的喜事。 程俊算了算时间,发现并不耽误下午去御史台找温彦博,便安心的坐着等候。 多半个时辰后,一道马蹄声在府邸外响彻而起。 “咱爹回来了。” 堂屋中,程处默噌的一下站起身说道。 程俊也站起身,和同样起身的程处亮一起,跟在程处默身后,走向传来马蹄声的方向。 很快,程家三兄弟便迎面撞上了手拎马槊的程咬金。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摁住了脚步,愣愣的看着程咬金手中的马槊。 程俊也愣了一下,请老程回来是因为家有喜事,他倒好,拎着马槊回来了。 程处默这时回过神,不解问道:“爹,你拿一条马槊当作贺礼,送给处侠,是不是不太合适?” 程咬金此时注视着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袍,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闻言摆了摆手,说道: “哪的话,以为老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这条马槊是老子刚从尉迟敬德手中要回来的。” 听到这话,程处默、程处亮脸色一变。 程处默埋怨道:“你要它回来干什么,这东西又不能给你生儿子。” 程处亮提醒道:“大哥,虽然这东西不能给咱爹生儿子,但是可以让他没儿子。” 程咬金本来想将马槊扔到一边,听到这话,不由将马槊握紧在了手中,瞪视着他们二人说道: “你们两个孽障,别逼老子在最快乐的时候抽你们!” ………… 第二更。 第252章 让你回答问题,不是让你揭老子的底 程处默、程处亮看了一眼程咬金手中的马槊,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程处默问道:“你的软刀刃呢,怎么没回来?” 听到“软刀刃”三个字,程咬金应激了一般,怒然道:“老子看你们两个是真想挨抽了,这三个字是你们能叫的吗?” 说着,他瞪了一眼程俊,软刀刃三个字,是先从程俊口中出来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哥俩肯定是被程俊给带偏了。 程处默叹息道:“瞧瞧,忘了儿子的混蛋爹。” 程处亮也叹息了一声,“就是,还不如咱们当儿子的呢。” “你们两个孽障!” 程咬金再忍不住,横起马槊,勃然大怒的便要拍向二人。 程俊一手猛地一把握住了马槊,同时一手死死的按住程咬金,劝说道:“爹,不至于用这东西打大哥、二哥吧,他们又不是犯了死罪。” 程咬金哼了一声,知道程俊是在给他台阶下,手掌松开马槊,瞪了程处默、程处亮一眼,说道: “要不是处侠给你们求情,今天老子说什么也要在府上挖两个坑,把你们埋了!” 程处默、程处亮嘿笑了一声,很是识趣的没有再说。 程忠站在一旁,半天插不上话,这时看到气氛缓和了下来,赶紧说道: “郎主,今天是三郎升迁的大喜日子,还是别动兵器的好,老奴听三郎说,上午到现在,他还粒米未进,饭菜已经备好,要不先吃点再说?” 听到这话,程咬金看了一眼程俊,见他点头,便立即道:“程忠说的对,刚才的事先算了,咱们先吃饭。” 说罢,程咬金带着他们哥仨,来到了堂屋。 分别坐下之后,程忠便带着府邸下人,举着托盘开始上菜。 一时间,堂屋之中的案几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佳酿珍馐。 程咬金和程俊坐在一起,看着程俊开始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边自顾自的倒酒,一边好奇问道: “处侠,陛下为什么要给你升官啊?” 还没有等程俊咽下饭菜,坐在一旁的程处默笑着说道: “处侠怎么升的官,已经跟我们说了,一言以蔽之,他是参陛下参的。” 卧槽,有这么一言以蔽之吗......程俊险些没忍住喷饭,转头看向程咬金。 果然,程咬金听到这话以后,喜悦之色已经僵在了脸上。 程咬金抬起头,直勾勾盯视着程俊,深知程俊的前科,问道: “早朝上,你参了陛下一本?” “没有!” 程俊果断的说道。 程处默补充道:“爹,这件事还真怪不到处侠,是御史台马周带的头,马周参的陛下。” 程咬金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彻底放下心,依旧注视着程俊,说道: “那怎么又会跟处侠扯上关系?” 程处默一副知道整个经过的自信模样,投给程俊一个放心眼神,然后对程咬金说道: “马周之所以参奏陛下,是因为太上皇居住在城外,不合礼法,陛下觉得有道理,便让马周去请太上皇回京,同时,也让处侠去请。” 程咬金若有所悟,微微颔首,这就不奇怪了,问道:“然后呢?” 程处默笑道:“后面还用想吗,肯定马周没有将太上皇请回来啊,若是他请回了太上皇, 升官的不就是他了吗?” “处侠不仅请回了太上皇,还将太上皇送进了太医署。” 程咬金刚刚举起酒杯,听到这句话,手上一抖,差点扔掉酒樽,难以置信道: “啥?” 看着程咬金望了过来,同时眼神四瞥,一副寻找趁手家伙的模样,程俊耐心解释道: “爹,你别听大哥胡说,我是替陛下解决了一件心头事,才升的官。” 程咬金盯着他问道:“你所谓陛下的心头事,是不是陛下想请太上皇回京的事?” 程俊沉吟道:“是。” 程咬金怒然道:“这不是一样吗?” 程俊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我送太上皇进的太医署?” 程咬金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送太上皇进的太医署?” 程俊点头道:“是。” “……” 程咬金额头上青筋条条绽出,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 “这顿饭不吃也罢!” “程忠,拿老子的马槊过来!” 程忠站在门口,一脸无奈,这父子几个,怎么总是能在说着说着便动起手,一时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由得将目光望向了程俊,以及程处默和程处亮哥仨身上。 程处默埋怨道:“爹,也得亏我娘没了,她要是还在,见你这样对处侠,肯定会哭。” 一句话,瞬间让程咬金的火气消散的无影无踪,沉默了几秒以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就当老子刚才什么也没说,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喝酒,大喜的日子,都不要闲着。” 说着,程咬金自顾自的闷头喝酒起来。 程俊看他这样,一边夹着菜吃,一边思索着,决定将温彦博说的那件事告诉他,说道: “对了,爹,御史大夫温彦博说,要派我出京巡察地方。” “巡查地方?” 程咬金猛地抬头,看向了他。 坐在一旁的程处默、程处亮也一脸讶然。 “三弟,你这才当了多久的御史?” 程处默不解道:“就算是要巡察地方,也应该是那些有资历有经验的人去,怎么会派你去?” 程俊解释道:“听温大夫说,目前有九名御史在巡察地方,剩下的一个没有派人去的地方,问题最是严重,需要派遣御史台中最有头脑、有胆识、有谋略、有才干的人。” 程处默上下打量着他,狐疑道:“你是不是在脸上贴金?” 程俊肃然道:“不是贴金,是实情。” 说完,他看了一眼程咬金,却发现程咬金低头沉思模样,心头一动,老程该不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程俊故意说道:“可惜啊,温大夫并没有告诉我,这一个地方在哪。” 程咬金忽然沉声说道:“如果老子没猜错的话,温彦博说的地方,应该是河北道。” 河北道......程俊在心中记下这个地方。 大唐一共有十道,分别是关内、河南、河东、河北,以及陇右、山南、淮南、江南、剑南、岭南。 程俊问道:“为什么是河北道?” 程咬金神色凝重起来,问道: “你知道五姓七望吗?” 程俊点头道:“知道,你那个软刀子,就是来自五姓七望。” ………… 第一更。 第253章 老程家的规矩,拳头硬,就是理 程俊的话音刚一落下,程府堂屋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程处默、程处亮的脸上露出讶然之色,同时目光古怪的望着程咬金。 程咬金脸色酱紫,怎么也没有想到,让程俊回答问题,反倒被他揭了老底。 但下一秒,他又感到奇怪,住在城外的那位,除了身边少数平时随他出城的几个部曲,知道她的身份以外,其他人一概不知她的底细。 就算是程忠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程俊是靠猜的,猜出他为什么会经常出城,但也仅此而已。 在程咬金看来,程俊绝对不应该也绝对不可能知道那位女子的底细。 程咬金凝视着程俊,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一连三个问题,直接迎面而来,程俊丝毫不慌,缓缓说道: “以前我不知道,刚才我故意那样一说,属于瞎猜,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那岂不是说,老子是被诈出来的.......程咬金听到这话,心态属实有些爆炸。 程俊抬起手指,指了指身旁的程处默、程处亮,又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程忠,说道: “现在除了我,还有大哥、二哥,以及忠伯都知道了。” 程处默警惕道:“爹,你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 程咬金瞪他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不说话能死?” 说完,程咬金目光复杂的望着程俊,说道:“老子都不该夸你是运气好,还是老子紧张了,竟然被你给诈了出来。” 程俊一笑,其实刚才那样问,也不算是诈他。 毕竟,身为穿越者,他在穿越以前,就已经从历史书上,知道了程咬金继室的身份。 之所以敢跟程咬金明说,是因为程俊有把握说了以后,让程咬金不怀疑他。 程俊因为下午还有事,所以这会不能喝酒,只能喝水,抿了一口酒樽里的水,润了润嘴唇,然后说道: “我若是没有记错,五姓七望,应该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七家。” 程咬金点头道:“确实是这七家。” 程俊疑惑道:“这跟河北道有什么关系?” 程咬金喝干净酒樽里仅剩的一口白酒,旋即一边握着酒坛倒酒,一边说道: “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四家,都在河北道。” 原来如此......程俊恍然。 程咬金继续说道:“五姓七望,有四家居住在河北道,可以想象那边的势力是何等的错综复杂,朝廷之中,也不知有多少官吏,跟这四家关系密切。” 说完,他看了一眼程俊,说道:“你们御史台的崔仁师,便是出自博陵崔氏。” “老子记得房玄龄提到过,说往年御史台都是派侍御史级的人物,前去巡查河北道,由此可见,河北道是监察御史重点巡察的地方。” 程俊问道:“那么,河北道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程咬金怔然,“五姓七望之中,有四家在河北道,还不够特殊吗?” “你知道五姓七望在天底下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等程俊开口,程处亮拍手叫道:“这个我知道,咱大唐的读书人,有三愿,其中一愿,便是娶五姓女。” 程俊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这一点。 唐代的王、崔、卢、李、郑五大士族豪门的女儿,被称为五姓女。 这些女子,也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终极结婚对象。 “不错。” 程咬金肃然说道:“那么多的读书人,以能娶到五姓女为荣。” “这五大士族豪门中的子弟,更是在天下士人心中的地位,比皇亲国戚子弟还要高出许多,你便可以想象,五姓七望是何等的存在。” “所以,如果温彦博真的打算要你出京巡察河北道的话,你最好推掉别去。” 程咬金肃然道:“虽然河北道不是什么险要之地,但那边情况复杂,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解决不说,还容易惹一身骚。” 程俊琢磨着他的话,觉得老程分析的挺有道理,沉吟道:“温大夫帮过我不少次,他希望我巡察河北道,我不好拒绝啊。” 程咬金摆手道:“这个好办,老子跟去跟他说。” 程俊错愕道:“你能说的过他?” 程咬金举起双拳,放在程俊面前,严肃说道:“嘴上说不过,就用它说。” “……” 程俊注视着他的双拳,还别说,看久了真觉得这双砂锅大的拳头挺有理的。 “我想先去找温大夫说清楚。” 程俊思考片刻,说道:“我先将爹你的意思转告给他,看温大夫怎么说,如果他觉得巡察河北道,非我不可,那我就去。” 看到程咬金挑眉的样子,程俊解释道:“毕竟他帮过我,他有头疼的事,我觉得有应该帮他解决。” 程咬金张了张口,最终将相劝的话咽了回去,微微颔首道: “你现在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老子不好多劝你什么,总之你要三思而后行。” “明白!” 程俊一笑,看着已经吃差不多的饭菜,起身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御史台了啊。” “去吧去吧。” 程咬金摆了摆手,目送着程俊离开堂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慨,这小子,越来越懂得为人处世了。 就在此时,两颗脑袋忽然凑了过来,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 程咬金看着两颗大脑袋,扯了扯嘴角,问道:“你们干什么?” 程处默认真问道:“爹,我们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程咬金问道:“什么问题?” 程处默好奇问道:“你的那位软刀刃,是出自五姓七望的哪一家啊?” “想知道?老子这就告诉你们。” 程咬金闻言笑了笑,随即缓缓的撸起袖子。 程处默、程处亮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要动手了,脸色一变,噌的一下起身,跑向堂屋之外。 然而还不等他们开跑,二人的脚踝被程咬金从身后死死的攥住。 因为二人跑动的动作,猝不及防之下,砰的扑倒在地上。 程处默、程处亮再回头时,发现程咬金宛若食肉的霸王龙,恶狠狠的瞪视着他们。 他们二人,仿佛被抛弃的孤独无助且可怜的成年银背大猩猩。 很快,堂屋中响起哭爹喊娘的声音: “别打了爹,你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死了好啊,死了你们就不疼了!” 程咬金一边对着二人一顿胖揍,一边骂咧咧道。 ………… 第二更。 第254章 短暂的和解 离开程府以后,程俊骑着黑色突厥马,一路飞驰到了皇宫之外,拴好马匹,走入宫内,径直来到御史台。 台院之中,几名属吏正在搬着木箱。 程俊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几名属吏赶忙放下东西,向他行礼。 “见过程副端。” 和台端是侍御史的别称一样。 副端,是殿中侍御史的别称。 大唐对官员的称谓,不是称作大人,而是称呼对方的官职,亦或是别称。 程俊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大步走到了台院院厅,在里面没有见到温彦博,反倒是看见了正在看公文的刘祥道。 程俊眉头一皱,顿住脚步,转身叫住那几名搬动木箱的属吏,问道: “温大夫去哪了?” 其中一名属吏赶忙说道:“好叫程副端知晓,温大夫这会不在御史台,回家去了。” 不对啊......程俊有些疑惑。 说好的让我下午过来,结果我下午过来,他却回去了。 肯定另有隐情......程俊相信温彦博绝对不会拿他当涮菜涮,看向了刘祥道,心头一动。 这件事,八成跟刘祥道有关。 他大步走进了台院院厅,找了一个坐垫,盘腿坐下,然后双手抱肩,眼观鼻鼻观心着。 刘祥道坐在程俊对面,一边看着公文,一边眼角余光瞅着他,等着他询问。 然而左等右等,程俊一句话也不吭。 刘祥道再有耐心此时也有些绷不住,放下公文,盯着他问道:“程俊,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程俊抬起头,反问道:“刘台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刘祥道也反问道:“你不问,我怎么说?” 程俊肃然道:“我不问,你就不说,那事情办砸了,是怪你还是怪我?” 看到刘祥道怔然模样,程俊继续说道:“我觉得怪不到我头上,毕竟我是不知者不罪,相反,你就不一样,你不说,那叫隐瞒不报,你得担全责。” “……” 刘祥道面部肌肉抽搐起来,咧嘴呵笑道: “温大夫还想着咱们关系能缓和下来,就你这种态度,我看是断然不可能的。” 程俊沉吟道:“温大夫的意思,是让你跟我道个歉,赔个不是,这不就缓和下来了吗?” 刘祥道眉头一挑,冷哼道:“凭什么让我道歉,怎么不是你道歉?” 程俊正色道:“你做错了不道歉,还想受欺负的我给你道歉?我还想问一句,你凭什么!” 刘祥道羞恼道:“你还能不能说了?” “不能!告辞!” 程俊果断起身,大步朝着院厅之外走去。 他来御史台,主要是见温彦博,再就是转告程咬金的心思。 现在温彦博不在,程俊也不客气,准备直接离开。 “站住!” 这时,刘祥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了他。 刘祥道黑着脸走了出来,站在程俊面前,问道: “程俊,咱俩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程俊摇头道:“没有。” 虽然他跟刘祥道有矛盾,但是绝对还到不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刘祥道问道:“那为何搞得这么僵啊?” 程俊看着他说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刘祥道淡淡道:“好,是我的问题,我道歉。” 程俊有些意外,上下审视着他。 刘祥道是什么人,他很清楚,这就是一根筋莽到底的那种人。 程俊属实没想到,他竟然会道歉。 这时,刘祥道继续说道: “今天温大夫,跟我说了很多话,有一半是在说你的好话,这一半,我没听进去。” “但是他另外一半话,却说到了我的心坎。” 刘祥道深吸了口气,说道: “御史台的御史,职责是监察百官,风闻奏事,而不是内斗。” “御史内斗,只会便宜了朝中一些小人,我之所以与你和解,是因为我不想为了自己,损害了朝廷。” 说完,刘祥道看着程俊,等待着他的回复。 程俊沉吟道:“刘台端有没有想过,我愿意不愿意跟你和解?” 刘祥道皱眉道:“你不愿意?” 程俊缓缓说道:“于私,我不愿意,因为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和我和解。” “于公,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为了社稷,我可以与你和解。” 听到程俊这样说,刘祥道脸色一缓,道:“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程俊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自己信吗?” 刘祥道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 “巡察之事结束以前,你我摒弃私事,只谈公事。” 这还差不多......程俊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刘祥道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般,指了指台院院厅,“进去说。” 程俊跟着他进了台院院厅,坐了下来。 刘祥道叫进来一名属吏,上了两碗热水,然后说道: “想必你也知道,目前咱们御史台,有九名御史在巡察地方,还有一个地方,暂时没有派人去。” 程俊问道:“是河北道?” “不错。” 刘祥道点了点头,沉声道: “河北道,势力错综复杂,望族豪门林立,其中当属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为之最。” “往年巡察那里,总是一派祥和。” “但是,陛下今年却要求对河北道严查。” 刘祥道注视着程俊,问道: “你知道原因何在?” 程俊想了想,问道:“因为五姓七望?” 刘祥道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吐字道: “确切来说,是因为名望之争。” 程俊瞬间豁然开朗。 老程是个大老粗,看待问题并不透彻,但是刘祥道不一样,他是文官,回答的可谓一针见血。 刘祥道抬起水碗,抿了一口温热水,接着说道: “两汉以前,崤山以东,称之为山东,两汉之后,太行山以东,称之为山东。” “山东之中,豪门望族最多的地方,几乎都居住在河北道。” “其中,五姓七望占据四家。” “单从知晓的这些上面来看,似乎看不出什么,一个地方,有很多豪门望族,好像没有什么。” “但是,将目光放在朝堂之上,情况便不一样了。” 刘祥道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 ………… 第一更。 第255章 落子要响,程俊,你就是那颗棋 “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说过,读书人之愿,当娶五姓女。” “其实不只是读书人,在朝为官的,哪个不希望能娶到五姓女?” 刘祥道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朝臣之中,位居高位的,有一大半人的妻子,是五姓女!”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因为士族认可的名望世家之中,并不包括和陛下征战天下的功臣们,就连皇室也是勉强入围。” “所以,想要被士族认可,要么出自士族的旁支,要么,能娶到世族出身的女子。” 刘祥道沉声道:“朝中的一些功臣,无疑选择了后者,房玄龄便是其中之一,连房公都不得不投入俗流之中,更不消说别人了。” “而在士族中,几乎是名望士族与名望士族互为婚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规矩,生于‘高门’的人,不能和门第低于自己的人通婚,否则,自身家族的地位,将会下滑。” 这就跟印度的种姓制度大同小异......程俊心里想着。 刘祥道感慨道:“也就房玄龄那样的大才,能打破这样的规矩,但是这样的大才,天底下能有几个?” “你现在明白问题所在了吗?” 刘祥道看着程俊问道。 程俊点了点头,“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门阀在影响着天下人,陛下不愿意放任这种情况下去,决定出手干预。” 刘祥道有些意外他竟然能将问题看的这么清晰,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说道: “你说的不错,这就是陛下要御史巡察河北道的原因。” “陛下的目的,主要是抬高皇室的名望。” “温大夫说,陛下有一次跟他谈话,说皇室的公主,竟然还不如一个五姓女,这不是惹人耻笑吗?还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功臣,声望和地位竟然不如那些士族之人,这种有权力而无地位的情况,对天子来说,是莫大的讽刺,陛下甚至之言,那些山东旧族,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所以,陛下决定打破这样的固有观念,树立皇家威严,提高朝中新贵们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 “而陛下的第一步棋,便落在了河北道。” 刘祥道竖起一根手指,望着程俊,肃然说道: “这枚落在河北道的棋子,便是我御史台的御史。” “所以足以可见,这枚棋子的重要性,一旦落子,一定要起效果,这也就意味着,担当这枚棋子的人选,将是重中之重。” “本来这个人选是我。” 刘祥道瞅着程俊,语气带着些许复杂,说道: “但是,因为我被贬官的关系,我不能前去巡察河北道,这个重任,落在了你的肩膀上。” “目前御史台里,有能担此重任者,温大夫算一个,我算一个,还有两个殿中侍御史,一个名叫张行成,一个名叫李乾佑,但他们已经巡察地方了,不合适再去巡察河北道。” “监察御史马周也有这个能力,只不过他只是监察御史,品阶和资历不够,所以,只能是你了。” 刘祥道抬起手指,指了指程俊,说道: “你是陛下亲自选出的监察御史,陛下又多次袒护于你,可见你简在帝心。” “你用很短的时间,便从监察御史升迁到了殿中侍御史,可见你有能力。” “你谏言实习官制,上奏废除公廨本钱制和废置捉钱令史,又改了月俸钱制,声名大噪,无人敢小看你。” “再者,令尊是宿国公程咬金,你的背景并不差。” “整个御史台,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巡察河北道,你就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 刘祥道语气意味深长道:“温大夫不会同意,陛下更不会同意。” “这也是陛下擢升你为殿中侍御史的原因。” 听到这话,程俊愣了一下,问道:“我升迁,不是因为我请回太上皇积累下的功劳?” 刘祥道呵笑道:“是不是功劳,你心里没点数?” 原来我还是太年轻了......程俊暗暗感慨,本来以为自己够人精了。 没想到朝中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人精。 都是老狐狸...... 程俊心里嘀咕了几秒,问道:“御史台安排我什么时候出发巡察河北道?” 刘祥道摆了摆手,说道:“巡察之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不会以为,你带着人去河北道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问题,就回来吧?” “那不叫巡察,那叫走过场。” 刘祥道神色出奇凝重道:“我说过了,这次巡察河北道,是名望之争,既然是名望之争,就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你去巡察时,打压豪门望族,另外一种,是抬高皇室的威望。”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程俊无语道:“你干脆这样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活。” 刘祥道琢磨着他的话,然后点头说道: “你可以这样理解。” “知道你喜欢用兵法,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兵法中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 “等会我带你去见一见五姓七望的人,你熟悉熟悉他们。” 程俊摸着下巴道:“长安城也有五姓七望的人?” 刘祥道瞅着他,知道他是故意这样问,直截了当道:“长安城乃是京师,京师之中,若是没有他们的人,他们哪能有那么大的影响?” “你先回去换一身常服,咱们在朱雀门外碰面。” “好。” 程俊起身,转身离开御史台,走出朱雀门,骑着黑色突厥马回到怀德坊程府。 等他换了一身云纹青衫,骑马来到朱雀门,发现刘祥道已经换上了一身绯色长衫,系着银腰带,站在一处树下的阴凉处。 在他旁边,还有一匹棕色马。 看到程俊骑马而来,刘祥道解开了绑在旁边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轻轻挥动马鞭,抽在马臀上,来到程身边,说道: “跟我来。” 说罢,刘祥道飞快的骑马而行。 程俊立即调转马头,紧随其后。 没多久,二人便来到了一处坊外。 程俊抬头看向坊门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崇仁坊。 还不等二人骑马进入坊内,程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马车,疾驰而来。 崇仁坊的出入口,行人很多,偏偏这辆马车行驶的还很快。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程俊望着马车疾驰行入坊内,心里想着。 没过多久,坊中果然响起了一道惊呼,以及一道谩骂声。 “走路不长眼啊?!” ………… 第二更。 第256章 我向来以理服人 程俊听到声音,挥动了一下缰绳,策马过去看了看。 只见那辆马车将一对中年夫妇剐蹭到了。 此时,身材略显魁梧的车夫正恶狠狠瞪着那对中年夫妇,嘴里叫骂着。 那对中年夫妇明明是被剐蹭的一方,被对方这样指责,脸上写满了委屈。 这时,程俊看到那个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面撩开。 车厢之中,坐着一个少年,他对着那名车夫招了招手,将他叫到身边,然后拿出了一串钱,递给了车夫。 程俊本来以为是那少年要给被剐蹭的夫妇赔点钱。 在程俊怔然注视下,那名车夫却一脸笑容的将钱收进了怀中,然后拎着马鞭,凶神恶煞的走到中年夫妇面前,呵斥道: “还挡在这里干什么,滚一边去!”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对中年夫妇中,男人气愤不已,梗着脖子道: “你们的马车撞了我们,不赔礼也就罢了,你还如此态度!” 那名车夫圆眼怒睁,走过去猛地一马鞭抡在男人的身上,在对方吃痛声中,骂咧咧道: “老子非得这个态度,你才满意?” 程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骑马走来的刘祥道,问道: “刘台端,天子脚下,发生这种蛮横之事,你不出面管管?” 刘祥道瞅了一眼那边,然后收回目光,语气淡淡道: “管了此事,等会还如何去人家家里?” 程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望向那辆已经垂下车帘的马车,摸着下巴问道:“咱们要去的是那个少年的家里?” “不错。” 刘祥道微微颔首说道。 程俊问道:“马车上坐着的是谁?” 刘祥道缓缓道:“博陵崔家的小儿子,名叫崔文武,家中排行十三。” 怕他不清楚,刘祥道解释道:“此子聪明伶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极为好学的同时,还精通兵法,崔府上到其祖母,下到其兄,都极为疼爱此子。” “所以,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的好。” 程俊讶然,“你怕他?” 刘祥道紧皱着眉头,说道:“你少在这激将,我不是怕他,我是分得清楚主次,咱们最重要的,是先去人家府上。” 程俊沉吟道:“刘台端,咱们是御史,是天子耳目,若是陛下撞见有人当街驾车撞人,还如此蛮横,他会怎么办?他难道会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刘祥道呵笑道:“换做是陛下,陛下也分得清什么是主次。” 程俊见他不上套,直接调转马头说道: “那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回去问问陛下。” 刘祥道神色微变,赶忙拦在他的面前,板着脸道: “这么点事,你至于去找陛下吗,你究竟想干什么?” 程俊严肃说道:“我觉得你应该管管。” “……” 刘祥道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弄清楚程俊的目的,原来是想他管,当即不客气的反问道: “让我管,你怎么不管?” 程俊神色依旧严肃,说道: “在御史台,你是侍御史,我是殿中侍御史,按照官阶品级,你是我的上官。”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凑过来看热闹的行人们,说道: “现在来了这么多百姓围观,若是你管了此事,百姓拍手叫好,到时我御史台名扬长安,谁听到御史台三个字,都得竖大拇指?” “而又因为你管了这件事,所以谁听到刘祥道三个字,也要竖大拇指,此事不仅有利于御史台,更有利于你,我就不明白了,你怕什么?” 刘祥道没好气道:“我是带你去人家家里拜会,一旦我现在出面,替那一对中年夫妇出了口气,无疑是得罪了博陵崔氏,我还有什么脸面去登门拜访?” “此言差矣。” 程俊摇了摇头,看向了那名还在骂骂咧咧的车夫,说道: “这个崔家的仆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做的不对,你教训了他,不仅不是得罪崔家,反倒是帮了他们,只要崔家和这个仆役撇清关系,他们便维护了自己的名声,他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你?” 听到御史台三个字,刘祥道眸光闪烁了一下。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 “刘台端,你若是担心有失,我借你的名头,管一管此事,你看如何?” 刘祥道看着那名正在恐吓中年夫妇的车夫,皱眉说道: “借我的名头去管此事,我不反对,但你打算怎么管?” 程俊正色道:“我去跟他讲理。” 刘祥道思索了片刻,点头道:“那你去吧。” 程俊一笑,随即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对着那个车夫便是一脚。 砰! 那名车夫毫无防备,被猛踹一脚,直接倒在了地上。 程俊走过去,指着他骂道: “走路不长眼啊?” “……” 刘祥道霎时目瞪口呆。 这是讲理? 有这么讲理的吗? 车夫躺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他,总觉得这句话熟悉。 车夫转眼想起来,这句话就是刚才他刚才呵斥这对中年夫妇的话,登时怒从心头起,怒声道: “你踹了我一脚,不赔礼也就罢了,你还如此态度!” 程俊凝视着他,下一秒,他抡起马鞭,重重抽在他的身上,在车夫吃痛声中,骂道: “老子非得这个态度,你才满意?” 车夫揉了揉被抽红的皮肤,然后撸起袖子,怒气冲冲道:“你个不讲理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程俊呵笑了一声,“你不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听着耳熟吗?” 车夫一愣,下一秒回想起来,程俊刚才说的是他说过的词。 刘祥道眸光一闪,还别说,这一下倒是有几分讲理的样子了。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车夫的耳中: “我刚才对你的态度,就是你刚才对待这一对夫妇的态度。” “你现在也尝过了别人对你不讲理的滋味,你自己还要继续不讲理吗?” 车夫回过神,上下打量着程俊,眸光中带着几分惊疑,语气带着几分羞恼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对我?” “我是崔十三郎的车夫!” 车夫竖起拇指往后指了指马车,趾高气昂道:“这个崔,知道是哪个崔吗?不知道打听打听去!” 程俊淡淡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御史台的刘祥道!” “你蒙谁呢?” 车夫挑眉道:“侍御史刘祥道,我有幸见过几次,他大你好几十岁!” “你往那边看......” 程俊抬起手指,指向了后方。 车夫顺着程俊手指的方向一看,心中一惊。 “刘台端......” 马背上坐着的人,正是御史台的刘祥道。 这时,崔家车夫耳畔响起程俊的声音: “你刚才打了人,我御史台的刘台端都已经看在眼里,你是外面的空气吸的太饱,想去大理寺狱待着?” ………… 第一更。 第257章 从不背锅程处侠 崔家车夫心中惊恐,连忙道:“还望阁下能在刘中丞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那就看你的态度了。” 程俊指了指那对中年夫妇,说道:“来,先给他们赔礼。” 车夫连忙走过去,脸上挤出笑容道:“刚才是我不对,还望两位不要往心里去。” 程俊眉头一皱,“有这么赔礼吗?” “拿点实际的东西出来。” 车夫犹豫道:“我这出门,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 程俊指了指他的怀中,说道:“刚才车里的那位少年,不是给你了一串钱吗?” “这......” 崔家车夫犹豫了起来。 程俊叹息了一声,“我看你是活够了。” 说罢,他大步走向了刘祥道。 崔家车夫一惊,连忙拦在他的面前,赔笑着将怀中的那一串钱递给程俊道: “别别别......我拿我拿,就这些钱。” 程俊看着他手中的那串钱,大概有三百多文,接到手中之后,扔给了那对夫妇,说道: “这是他的赔礼,你们收好了,看你们也没受伤,这件事揭过去如何?” “甚好,甚好!” 中年夫妇感激的看着程俊,他们看得出来,这个崔家的车夫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车厢里坐着的那名少年,更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现在有人出面帮忙,让他们得以避开飞来横祸,感激还来不及,哪能说不字。 夫妇中的男人激动的说道: “多谢小郎君相助。” 程俊一笑,微微颔首示意,看着他们快步离开。 “这位兄台,好大的威风啊。” 这时,马车方向,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程俊回头望去。 只见崔家十三郎崔文武撩开了车帘,目光冷漠的望向这边。 程俊打量着对方,少年身穿精致的绿色袍衫,一副读书人的打扮,摆手道: “兄台误会了,不是我的威风,是我们御史台的刘中丞威风,是他路见不平事,让我出面管管。” 少年冷哼了一声,在那名车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这时,刘祥道也策马走了过来。 等到刘祥道下马,少年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 “刘叔父,有些时日没见了。” “刚才有人假借你的名讳,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崔府的仆役,我都看见了。” 看到少年直接发难,程俊转头望向了刘祥道,这时候该他背锅了。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然后摇头说道: “不是假借,是我叫他管的。” 名叫“崔文武”的少年眉头一挑,看向程俊说道: “那他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说一句不就行了,何至于出手伤人?” 刘祥道指了指程俊,问道:“知道他是谁吗?” 崔文武问道:“他是谁?” 刘祥道神色严肃起来,说道:“他是陛下刚刚擢升的殿中侍御史,姓程,名俊,字处侠,程咬金的三儿子。” 崔文武看着和他同龄的程俊,吃惊道:“你就是程俊?” “幸会幸会。” 看着程俊谦虚的样子,崔文武沉吟道:“若是如此,那就不奇怪了。” 他身为五姓七望的子弟,对消息很是灵通,朝廷中发生的大事,都会传到他的耳中。 程俊是连天子都敢参的主儿,打崔家的一个仆役,对他来说没有丝毫负担。 崔家车夫也听说过程俊的大名,此时心头一慌,知道惹出事了,凑到崔文武面前,小声道:“十三郎......是小人不好,惹出了事......” 崔文武抬起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让你赶快一些,你是奉命行事。” 说完,他看向了刘祥道,问道:“刘叔父,你来崇仁坊,是有公务?” 刘祥道笑道:“倒也不是,我是去你家拜会令尊。” 崔文武恍然,说道:“即是如此,我在前面引路。” “也好。” 刘祥道微微颔首,给程俊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翻身上马,跟上了马车。 程俊此时也一气呵成的翻身上马,跟在他的身后。 很快,二人骑马来到了崇仁坊的崔家。 “刘叔父请。” 将马匹交给崔家的下人,刘祥道带着程俊一起,跟在崔文武身后,走入了崔府之中。 程俊望着竹林掩映,假山怪石桥水的崔府环境,啧啧了一声,说道:“这里比我家气派多了。” “毕竟这里不是一般人的府上。” 刘祥道瞅着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崔家的家主叫什么吗?” 看到程俊摇头,刘祥道缓缓说道:“咱们来的这家,家主名叫崔民令。” “其父是前隋的户部尚书,固安县公,信都太守崔仲方,虽然崔民令的父亲在大唐开国以前就死了,但其父留给他的人脉,却是被他掌握在了手中。” “所以这位崔家家主,在长安城的影响力甚广,等会见了他,你客气一些。” 刘祥道叮嘱道:“我带你过来,是拜会一下他,同时让你了解了解五姓七望,不是来惹事的。” “明白。” 程俊微微颔首道。 很快,在崔文武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崔府的堂屋。 “刘叔父稍作休息,我去请家父过来。” “有劳了。” 刘祥道目送对方离去,然后从一名仆役手中接过茶盏,递给了程俊一个。 程俊喝了一口,说道:“正宗。” 刘祥道讶然,“你还能喝出正宗不正宗?” 程俊放下茶盏,说道:“放了这么多盐,能不正宗吗?” 刘祥道瞅着他放下来的茶盏,没多说什么,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了一个两鬓斑白、五十多岁的男人,身穿素色长袍走了进来,立即起身笑道: “崔兄,好久不见了。” 这俩年纪相差这么大,竟然称兄道弟......程俊忍不住吐槽着,同时站了起来。 “是好久不见了。” 崔民令呵呵一笑,摊开手掌说道:“坐下说。” 等到所有人坐下,崔民令先看向了程俊,眯起眼眸道: “你就是殿中侍御史程俊?” “正是。“ 程俊露出笑容说道。 崔民令忽然声音冷了下来,听说你打了我崔家的仆役?” 程俊神色一肃,抬手指向了刘祥道,正色说道: “是刘中丞让我打的。” ………… 第二更。 第258章 程俊的警告,勿谓言之不预也 真是刘祥道让程俊动的手? 崔民令闻言,看了一眼刘祥道,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微微皱眉。 他听朝中的人说起过,刘祥道当御史中丞当的好好的,就是因为和程俊起了冲突,才导致贬官,还因此在太医署住了几天。 贬官之怨,怎么看都难以和解啊,这两个人却和解了,而且,程俊还按照刘祥道的吩咐做事...... 崔民令越想越觉得别扭,望着程俊,冷哼道: “刘中丞让你打,你就打?这么听话?” 老小子冲我来的......程俊沉吟道:“若是哪天陛下让我抄了崔家,我若是不抄,就是抗旨不遵。” 崔民令闻言脸上瞬间大变。 刘祥道也有些绷不住了,来人家府上拜会,在人家面前说要抄了他家,这不是想被赶么。 程俊神色淡然,仿佛没有意识到这点一般,继续说道: “一样的道理,刘中丞让我打他,我若是不打,就是不遵上命。” “这就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还望不要见怪。” 程俊感慨了一声,冲着崔民令拱了拱手说道。 崔民令猛地拍案,起身怒声说道: “你都要抄了老夫的家,还要让老夫不要见怪?” 程俊一脸无辜道:“我刚才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崔民令呵斥道:“什么例子不能举,非要举这个例子?” 程俊神色肃然起来,正襟危坐着,说道: “崔家主,你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最让人深刻?” 不等对方回应,程俊自问自答般的说道: “那就是棍子打在对方身上的时候。” 程俊望着崔民令,说道: “崔家主不理解为什么刘台端让我打我就打,是因为这个棍子没落到你身上,我现在举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例子,就是要你感同身受,让你知道,我不能不打。” “你生气,说明棍子打到了你身上,但是生气归生气,千万不要把气撒到不相干人的身上,不然惹了火,烧了身,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程俊云淡风轻道。 崔民令却听出他言语中的火药味,挑眉道:“你在威胁老夫?” 程俊摇头道:“不是威胁,是劝告。” “在老夫看来,两者是一个意思!” 崔民令冷哼了一声,目光在程俊和刘祥道身上流转着,开门见山道:“刘老弟,你带着他过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刘祥道硬着头皮道:“带他见见世面。” 崔民令气笑道:“你今天倒是也让我见了世面。” 刘祥道解释说道:“崔兄,我......让程俊打了你府上的仆役,是事出有因。” “你那仆役,驾车入坊,撞倒了人,不仅不赔礼道歉,反倒上去拎着鞭子抽了人家。” “如此蛮横行为,谁看了不生气。” 刘祥道沉声道: “当时周围聚集了很多百姓,若是不出手制止,我怕会影响到你崔家的名声。” 崔民令见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却不领情,板着脸庞道:“你让程俊打了他,难道就不会影响我崔家的名声了?” 刘祥道正色道:“只要你们崔家,严惩那个仆役,消息一旦传开,长安城的人都会觉得你崔家善恶分明,对你崔家拍手叫好。” 崔民令冷笑道:“区区一件小事,最后闹得我崔家折了一个仆役,那我崔家以后还不人人自危吗?” 刘祥道皱起眉头道:“但问题确实是出在你崔家的仆役身上。” “如果他不动手,不蛮横,哪会有此恶果?” “要我说,你崔家折了这个仆役,不仅不会让崔家人人自危,反倒会让蛮横之人收敛一些。” 崔民令淡淡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刘祥道沉默几秒,说道:“崔兄,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别办了!” 崔民令猛地甩袖,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负手而立转头对着堂屋外大喝道: “来人,送客!” 那名崔家车夫走了过来,一副有人护着的倨傲模样,走进了堂屋,摊手说道: “两位请回吧。” 刘祥道眉头紧皱起来,属实没想到最后会落个不欢而散。 但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刘祥道转头看向程俊,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准备带他离开。 程俊扶着膝盖站起身,说道: “让我们回去可以。” “但是,我要带他走。” 程俊抬起手,指了指崔家车夫,望着皱起眉头的崔民令,说道: “我和刘台端目睹了你崔家仆役,当街驾车撞伤人,此人应当移交京兆府,由京兆府判定其罪。” 崔民令冷声道:“听我府上仆役说,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 程俊沉声道:“此事之所以揭过去,是因为我们不愿伤了崔家主你的面子,我们给足了你面子,你却如此对待我们,那就别怪我们不给情面了。” 崔民令怫然不悦道:“你打伤了我家的仆役,却还在这里倒打一耙?” 程俊挑眉道:“你家的仆役犯法在先,知道吗?按照大唐律法,他应该被送到京兆府,挨上几十杖,我只是略施小惩,抹去了他的大过,我倒是想问问崔家主,到底是谁在倒打一耙?” 崔民令怒然大喝道:“但人是你打的!” 程俊负手而立,盯着他道:“所以崔家主的意思是,宁愿你府上的仆役,挨个几十杖,半个月不能下榻,也不愿让我对他略施小惩吗?” “崔家主,今日以前,我们互不相识,你和你们崔家,更无往来,你这么针对我,是什么意思?” 从刚刚和崔民令见面,程俊便觉得有些奇怪,崔民令对他的敌意,未免太深了一些。 “老夫没有针对任何人!” 崔民令冷哼一声,说道:“老夫只知道这里是崔家,不是程府,他是我崔家的仆役,老夫不同意,你休想带走他!” 程俊淡淡道:“那我就只能去皇宫请旨,然后亲自带人来你府上捉拿此人了。” “到时你们崔家颜面受损,勿谓我言之不预。” ………… 第一更。 第259章 程俊,你的能力,超乎我想象 崔民令闻言脸色一变,神色并不惊恐,而是愤怒,怒气冲冲道: “那你便去请旨吧!老夫在这里等着,等你过来拿人!” 说完,他看向了那名崔家车夫,呵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送客!” 那名崔家车夫立即上前一步,板着脸庞道:“两位,我们家主发话了,请回吧!” 程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头发现刘祥道已经走出堂屋,便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离开了崔家。 堂屋中,崔民令等到他们两个人离开,便转头对着屋外喊道:“进来吧。” 少年崔文武穿着一袭浅绿色长袍,走了进来,恭敬行礼道:“父亲。” 崔民令嗯了一声,回到软垫上坐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 “为父刚才和刘祥道、程俊的对话,你在屋外听清楚了吗?” 崔文武点头道:“听清楚了。” “有什么感想?” 听到询问,崔文武轻笑道:“程俊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父亲,父亲又不是吓大的。” “如果崔家害怕程俊的话,刚才父亲也不会呵斥他了。” 崔民令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说的对,咱们崔家,确实没必要怕他程俊。” “不过,朝廷之中,有人告诉为父,程俊自从被天子选为御史之后,六部尚书之中,已经有两个人因为程俊住进了太医署,所以,他特意叮嘱为父,若是和程俊起了冲突,一定要谨慎对待,不能有丝毫大意。” 崔文武眸光一闪,说道:“听说程俊酷爱将兵法用于实事之中?” 崔民令颔首道:“确有此事。” “我也酷爱兵法。” 崔文武笑道:“父亲,我想和他过过招。” 崔民令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自家儿子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程俊刚才那副态度,他肯定心里也是不爽,问道:“有把握吗?” “应该没有问题。” 看着崔文武轻松写意的模样,崔民令当即说道: “那你就去办吧,为父支持你。” 崔文武拱手行礼道:“父亲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刘祥道、程俊骑马并行离开了崇仁坊。 刘祥道手握缰绳,不停地用目光打量着程俊,缓缓说道: “想不到啊,竟然能不欢而散。” “程副端,你的能力,超乎我的想象。” 程俊瞅着他道:“刘台端,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刘祥道呵笑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感慨而已。” 说着,他神色肃然,话锋一转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崔民令有些古怪?” 程俊点头道:“有,我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这个崔民令,看似冲我来的,实则不然。” “刘台端你和他称兄道弟,按理来说,我是你带过来的人,他这样对我,就是不给你面子,让你难堪。” 刘祥道听完他的分析,嗯了一声,说道:“你分析的不错。” “所以我从刚才就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看到刘祥道若有所思的模样,程俊问道:“你多久没有拜访崔家了?” 刘祥道想了想说道:“有半年了吧。” 程俊又问道:“咱们御史台的人,开始巡察地方之后,你都没有来过?” “没有。” 刘祥道眸光闪烁,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崔民令的态度,跟巡察河北道有关?” 程俊点头说道:“我觉得是。” “恐怕陛下和温大夫起初商定让你巡察河北道的事,被他知道了。” 好敏锐的洞察力......刘祥道不由多看了程俊几眼,沉吟说道: “在朝中的博陵崔家,我知道两个人。” “一个是咱们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不过......” 刘祥道说完名字,又摇了摇头道:“巡察河北道的人选,是陛下和温大夫商定的,崔仁师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程俊问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刘祥道望向皇宫方向,呼出一口气道: “另外一人,是黄门侍郎,崔民干。” 黄门侍郎,是皇帝的近侍。 主要工作是向三省传达天子的口谕,以及向天子汇报三省宰相处理后的政务。 因为能自由出入禁中的外官,接触到众多朝廷机要,黄门侍郎的地位,便显得极为重要。 黄门侍郎与小黄门不同,小黄门是宦官,黄门侍郎则是外官。 刘祥道说道:“你从崔夕郎的名字,应该就能看出他和崔民令的关系。” 在古代,侍候天子有着明确规定的时间和场合,黄门侍郎出入禁中也有时间限制,以宫门开关为准。 日暮时分,便会关闭宫门,黄门侍郎需要在此时离开皇宫,也正因此,黄门侍郎也被称作夕郎。 “如果我没猜错,是崔夕郎先知道我要巡察河北道的事,然后告诉给了崔民令,所以,崔民令因为此事,想和我划清界限。” 刘祥道看向程俊,说道: “至于他对你态度如此恶劣,恐怕也不是因为你打了崔家的仆役,而是他知道了你将代替我,去巡视河北道。” 程俊摸着下巴道:“按理来说,他知道我要巡视河北道,应该对我示好才对。” 刘祥道摇了摇头,“人家是五姓七望,怕你巡察?” “不给你面子,才是五姓七望应该有的态度。” 刘祥道呵呵道:“说直白些,就是你不配他们给你面子。” 程俊啧了一声道:“刘台端,你在拱火。” “不要误会,我只是在说事实。” 刘祥道说完,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际说道: “既然崔家已经知道御史台巡察河北道的人选,那么,其他几家肯定也已经知道此事,不出意外的话,河北道那边,已经是铁板一块,你想破局,难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程俊,发现他此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低头沉思,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比你想的还要棘手?” 程俊抬起头看向他,摇头说道:“我不是想巡察河北道的事。” 刘祥道皱眉道:“那你在想什么?” 程俊沉吟道:“刘台端,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在城外有小妾?” 刘祥道摆手道:“没有。” 程俊问道:“那就是你在城外买了宅院?” “我吃饱了撑的?” 刘祥道有些无语,“城外哪有城内好?” 程俊皱眉道:“都不是.....那就是你儿子这会在城外?” “也没有。” 程俊问道:“既然你儿子不在城外,你在城外也没有小妾,更没有置办宅院,那为什么咱们往城外走啊?” “……” 刘祥道猛地握紧缰绳,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一边勒住缰绳,一边盯视着程俊道: “你直接说咱们走错路了能死?” ………… 第二更。 第260章 你是真饿了 程俊肃然道:“年龄上,你是长辈,官阶品级上,你是我的上官,我直接说,是失礼。” 刘祥道气声道:“你觉得这样就不是失礼了吗?” 程俊点头道:“对。” 他还敢说对..... 刘祥道气笑了,手上紧握着缰绳,板着脸庞调转马头,摆正方向,特意和程俊拉开距离,不再和他并行而走。 他发现,再跟程俊待在一起,今晚上就要去太医署过夜。 这时,程俊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台端,我什么时候出发巡察河北道?” 刘祥道头也不回说道: “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总之不是今天?” “对。” “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回去了。” 程俊直接调转马头,朝着怀德坊的方向而去。 他以为就这两天时间,所以还听刘祥道的,和他一起出来。 合着至少还有半个月。 刘祥道回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最终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自行离开。 回到程府时,已是黄昏时分,程俊翻身下马,没有看到程忠,便找来一个府邸仆役,一边递给他缰绳,一边说道: “见到忠伯告诉他我回来的事,另外,再告诉他,晚食我就不吃了,没有什么大事,不要来找我,我要休息。” “诺。” 那名仆役连忙说道。 程俊回到起居屋子,程俊踹掉靴子,摘下獬豸冠,脱了公服,躺在床榻上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 上午去请太上皇,下午又会一会五姓七望。 程俊发现,他不是在干架,就是在干架的路上。 他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我是穿越了吗...... 不是说穿越以后都会享清福吗,怎么我天天跟人干仗啊...... 程俊躺在榻上,双手托着后脑勺,眼望天花板,心里想着。 一直想到天色彻底暗淡下来,程俊觉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和闭门造车没什么区别。 应该找人问问...... 程俊打开屋门出去,背着双手,走在程府的庭院中,寻找着能够解开他心头困惑的人。 这时,他迎面看到程忠拎着两个空桶走了出来,问道:“忠伯,怎么这会还没休息?” 程忠笑着道:“老奴刚刚给大郎和二郎送去热水,三郎有事?” 程俊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我就出来走走。” 程忠注视着他的神色,见他眉宇间拧出疑团,问道:“三郎有心事?” 程俊想了想,问道: “忠伯,我有一个困惑,你说为什么每天都有人找我的麻烦?” 程忠沉吟道:“要老奴说的话,是因为三郎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程俊摸着下巴道:“是这样吗......” 程忠重重点了点头,肃然说道: “肯定是,三郎这么好的人,哪会得罪别人,肯定是别人觉得你让他们的利益受损,所以才对付你。” 程俊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程忠也露出笑容,拎起水桶说道:“三郎,您切勿忧虑,还是早早休息,郎主刚才回来说,明日陛下罢朝一天,让百官休息,三郎明天可以多睡一会。” 老程回来了...... 程俊心头一动,问道:“我爹他在哪?” “郎主刚刚回屋休息。” “知道了。” 程俊颔首示意,旋即转身朝着程咬金所在的主屋走走去。 来到主屋时,程俊看到屋内灯火通明。 “爹,你睡了吗?” 大嗓门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没睡,咋啦?” 话音落下,程咬金走了出来,程俊问道: “爹,你见的世面比我多,我有个事想请教。” 程咬金见他竟然是来请教自己,有些意外,爽快道:“说吧,什么事?” 程俊问道:“你说,为什么我每天不是跟人起冲突,就是在起冲突的路上?” 程咬金想也不想的说道:“因为你能惹事啊!” 程俊沉吟道:“原因在我?” 程咬金重重点头,哼哼说道:“肯定是你,你看御史台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见一个和你一样总是麻烦缠身的?” “你以后不要惹事,麻烦就不会找上你。” 程俊了然,笑着道:“爹你教诲的是。” 程咬金摆了摆手,道:“回去休息吧,老子也要休息了。” “孩儿告退。” 程俊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程咬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咧了咧嘴,本来还想着找个时间,提醒程俊一下这个问题,没想到他自己先提了出来。 也好,知道反省,比那两个孽障聪明多了...... 晚上微风拂面,驱赶着周围的闷热。 程俊并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在庭院中散步。 夜晚的鸟虫叫声,此起彼伏,让夜色都泛起了涟漪。 “三弟!”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程处亮穿着紫袍,束着犀牛角腰带,朝这边而来,讶然道:“二哥,你怎么在这?” 程处亮咧嘴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呢?” “我也睡不着。” 程俊看到旁边有一个石凳,和程处亮走了过去,分别坐上一个石凳。 这一刻,他感觉仿佛回到了穿越第一天,见到程处亮时的场景。 程俊好奇问道:“二哥,你是为什么睡不着?” 程处亮道:“饿的。” “……” 程俊错愕道:“你没吃晚饭?” 程处亮叹了口气,埋怨道:“别提了,你不是跟忠伯说晚饭不吃吗,你回来那会,正好咱爹在家,被他听到了,然后他说,让我跟大哥好好学学你,就不让忠伯给我们准备晚饭。” 程俊有些无语,“有学人不吃饭的吗?” 程处亮不忿的说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怕挨揍,我跟大哥当时就跟他翻脸了!” 程俊看了看四周,问道:“大哥呢?” “他已经饿晕啦!” “……” 程俊扯了扯嘴角,有这么严重吗。 “不说我的事了,三弟,你因为什么睡不着?” 程处亮好奇的望着他。 程俊沉声道: “我在想,我为什么每天不是在和别人起冲突的路上,就是在和别人起冲突。” 程处亮饶有兴味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程俊摇头道:“我想不明白,不过我问过了忠伯和咱爹。” “忠伯怎么说的?” “忠伯说,是那些跟我起冲突的人的问题。” 程处亮又问道:“咱爹呢?” 程俊道:“咱爹说我太能惹事了,是我的问题。” “二哥,你觉得呢?” 程俊望向了程处亮。 程处亮神色一肃,说道: “首先,咱爹是错的。” “其次,忠伯也是错的。” 程俊若有所悟,“二哥的意思是,既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跟我起冲突的那些人的问题。” 程处亮重重点头,“没错。” 程俊想着道:“那么,是谁的问题?” 程处亮脸色一肃道,“是你没吃饭的问题。” 程俊沉默了几秒,说道: “二哥,你是真饿了。” ………… 全身荨麻疹......今天就一更了大大们tvt 第261章 想要思想不滑坡,听听大哥怎么说 程俊听着程处亮的分析,本来以为二哥能解决他心中的困惑,却没想到,二哥竟说他是没吃饭的问题。 到底谁饿出问题了? 这时,程俊听到程处亮肚子发出的咕咕叫声,扯了扯嘴角,说道: “有这么饿吗?” “能不饿吗?”程处亮有些委屈道:“大哥跟我的饭量,你不知道?少吃一点都发晕,更别说一顿不吃了。” 程俊看他委屈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拽着他的手臂说道: “走,去堂屋,我给你们弄点吃的。” 程处亮眸光一亮,随即摇头道:“不行,咱爹不让,若是咱爹知道了,肯定会找大哥和我,大哥挨揍倒是没什么,问题是我也会跟着挨揍,不值当!” 真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啊......程俊心中感慨了一声,同时说道: “二哥,这一点你放心,咱爹之所以不让你们吃饭,是因为我晚上没吃,我现在要吃饭,是不是你们也应该吃一点?” 程处亮眼眸一亮:“有道理!” “你要这么说,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三弟,你先在堂屋等我,我去叫大哥!” “好。” 程俊点了点头,目送他快跑着离开,随即转身来到堂屋,叫来一名府邸的仆役,让他去庖厨准备一些饭菜。 那名仆役二话不说便跑去了庖厨。 程俊则坐在了堂屋中,没过多久,便看到程处默和程处亮急匆匆朝着这边走来。 程处默此时披头散发,眼睛都泛着红光,一进堂屋便东张西望,同时嚷嚷道: “哪呢,饭菜在哪?” “我都闻到香味了!” “……” 程俊嘴角抽搐了几下,说道:“我才让底下人去庖厨做饭,这会哪能闻到香味?” 程处默耸了耸鼻子,走到了程俊身边,凑到他跟前嗅了嗅,抬头盯着程俊的眼睛说道: “错不了,就是香味!你身上的!” “……” 这就是头饿狼啊......程俊问道: “大哥,你是想在我这吃火龙果还是窝心饺?” 程处默虽然不知道火龙果是什么,但是窝心饺他听出来了,就是窝心脚的谐音。 程处默看着坐在面前和他同样高大的身躯,眼睛一下子清澈了起来,坐在他的身边嘟囔道: “可以的话,我想吃点正常的。” 说着,他看向了程处亮,说道:“二弟,你去叫人到庖厨催一催,让他们动作快些!” “好嘞!” 程处亮应了一声,又叫来一名仆役,让他去仆役通知上一个仆役动作快些。 等到那名仆役走了以后,程处亮坐在了程处默的身旁。 程处默拎起水壶,又拿来三个水碗,倒满了水,递给程俊一个。 “三弟,我和你二哥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程处默端起两个水碗,递给了程处亮一个,然后目光真诚的望着程俊说道: “要不是你,我跟你二哥铁定是活不过今晚上!” 少吃一顿饭而已,至于吗......程俊扯了扯嘴角,接过水碗看了一眼,说道: “大哥,家里又不是没有酒,怎么不直接喝酒?” 程处默摇头道:“不行,没吃饭先喝酒,胃不舒服。” “大哥你都开始养生了。” 程俊感慨道:“不过你这身躯,想必胃也是铁打的。” 程处默肃然道:“胃是不是铁打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如果我现在喝了酒,会占肚子,等会就会比你二哥吃得少。” “……” 程俊认真道:“大哥,你是实在人,这碗水我喝了。” 程处默看着他喝完水,咧了咧嘴,和程处亮一起将水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道: “那还用说?我程处默从来不绕弯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对了,来的路上,听处亮说,你遇到了烦心事?” 程处默好奇问道。 程俊放下水碗,说道:“我正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每天不是在和别人起冲突,就是在和别人起冲突的路上?” “就这?” 程处默哼哼道:“我闭着眼睛都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程俊好奇道:“问题出在了哪?” 程处默一本正经道:“问题就出在,你在朝堂上参人参的少了。” 参人参的少了......程俊望着程处默,等待他的下文。 程处默接着说道: “首先,三弟你要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御史,御史是干什么的,监察百官!” “按理来说,百官应该怕你啊,可是他们为什么一个个的,不停地找你麻烦?就是因为你参的人太少了。” 程处默严肃说道:“你要是一天参个十本,二十本,顶多十天,整个朝堂上都没人再敢找你的麻烦。” 一天参二十本,十天时间,就是二百本,满朝文武也没那么多人供我参啊...... 程俊腹诽着。 程处亮说道:“大哥,每天上朝的满朝文武,也没二百人。” “而且,要是按照每天二十本参的话,用不到十天,处侠就要得罪当官的,也不见得是一个好事。” 程处亮想了想,补充道:“最主要的是,一天参二十本,三弟不累,陛下恐怕也要烦了。” 程处默大手一挥道:“那就连陛下一块参!” “三弟又不是没有干过参陛下的事。” “……” 这是一回事吗......程俊瞅了他一眼,然后露出思索之色。 不得不说,程处默虽然话糙,但是理不糙。 “大哥说的有道理。” 程俊肯定了他的话,这时,府中的仆役们陆续端着饭菜走了过来,便止住话题说道: “饭菜来了,咱们先吃饭。” “好!” 二人异口同声道。 在他们眼馋的目光下,府中仆役们陆续将饭菜,整齐的摆放在各自面前的案几上。 这会的饭菜很是简单,两个小菜,一碗粥,以及一箩筐的馒头。 显然,府中的仆役很清楚程处默和程处亮的饭量。 程处默、程处亮拿起馒头,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真香啊。” 程处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嘴里含糊不清道: “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咱家的饭菜会这么香?” 程处默不假思索说道:“肯定是以前你不饿。” 和他们相比,程俊则吃的慢条斯理。 一顿饭菜过后,堂屋中响起了打饱嗝的声音。 程俊将他们的水碗中满上水,放在他们面前,笑着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喝点水,别噎着了。” “三弟真心细啊。” 程处默嘿笑了一声,灌了一口水,问道: “三弟,我觉得你想要一劳永逸,就按照我说的,每天参他们十几二十本,参到他们害怕你为止,他们害怕你了,就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程俊沉吟道:“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朝臣就是不害怕我?” ………… 第一更。 第262章 不是叫,是骂! “比如魏征,长孙无忌,封德彝,还有戴胄,刘林甫......” 程俊说出了几个人名,同事想到今天请太上皇回来后,在太医署碰到这几个人发生的事,沉声道: “这几个人,都是被我参过的人,我把他们得罪的多狠,送他们进过太医署。” “结果呢?他们一听说有我的笑话看,全都跑过来了。” 程俊双手一摊,说道:“所以,别说是参他们十几二十本,就是二百本,恐怕也不会让他们害怕。” 程处默想了想,觉得也是,颔首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他们都不是一般人。” 程处亮不解道:“那岂不是说,一点办法没有了?” “倒也不是。” 程俊摇了摇头,看向了程处默,沉吟说道: “大哥刚才的话提醒了我,让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程处默、程处亮好奇的看着他。 “什么办法?” 程俊说道:“我举个例子,羊圈里,都有头羊,如果制伏了这只头羊,那么其他的羊,就得乖乖听话。” 程俊看着程处默、程处亮听完他举的例子以后闷声不吭,便知道他们没有听懂,想了想说道: “拿咱们家来说,如果有人能制伏咱爹,咱爹让咱们干什么,是不是咱们就得干什么?若是咱爹让咱们干的事,本身就是制伏咱爹的那个人授意的呢?是不是就相当于,咱们听的是那个人的话?” 这回二人听懂了。 “懂了!” 程处亮双手一拍,叫道:“三弟是打算直接参陛下?” 程处默眼眸一亮道,“与其分散对付其他人,不如集中一点,有力攻之,好谋略!” “你只要一直参奏陛下,陛下肯定急眼,到时候陛下往下一查,查出是底下人因为惹了你,才导致你参了他,陛下肯定会找他们的茬!” 这时,程处亮好奇的问道: “三弟,你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别人不敢惹你?”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想过几天清闲的日子。” 没穿越前,他经常熬夜看小说,尤其是穿越到古代的那种小说。 他看的都是种田文,就喜欢文中的男女主安定在一个地方,安稳的种种田,致富式的赚赚钱。 每每看到这种情节,程俊就喜欢的不行,已经到了手不释卷的地步。 他曾经也幻想过,有一天穿越到了古代,能够扔下繁重的工作,没有任何烦恼的过着每一天。 如今,他穿越了,但曾经的幻想只完成了一半。 程俊唏嘘道:“我也想和大哥,二哥一样,能快快乐乐的过一天是一天。” 听到这话,程处默抱起双臂,歪头看着他,问道: “三弟,你是怎么看出我跟你二哥每天都快乐的?” 程俊不解道:“你们每天不快乐吗?” 程处默反问道:“换做是你,每天都要挨打,你会快乐吗?”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别看我跟大哥天天乐乐呵呵的,实际上我俩一点都不快乐,我们之所以乐呵,那是因为我们两个没心没肺。” “……”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叹息说道:“真是难兄难弟啊。” “谁说不是呢。” 程处默也叹了口气,拍了拍程俊的肩膀,安慰道: “至少你还有个人能欺负,我跟你二哥不一样,我们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程俊怔然,“我能欺负谁?” 程处亮不假思索道: “陛下啊。” “你是言官,你说什么,陛下都得受着,他发脾气,你就撂挑子,事后他还得屁颠屁颠的赔笑着跟你道歉,多爽啊。” 程俊闻言摸着下巴道:“听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程处默羡慕道:“说实话,我现在都有些后悔,要是那天参加御史选拔的,是我就好了。” 话音刚落,程处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哥,你别做梦了,御史选拔那天,要是换做你去,光是魏征那一关,你就过不了!” “你说得对......” 程处默想了想,深以为然点头说道:“看来御史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听了大哥说的一席话,我心情好多了。” 程俊一笑,放下手中的水碗说道。 程处默也放下水碗,咧嘴一笑道:“你不是听我的话听得心情好多了,你是吃饱了肚子才心情好多了。” “你就是饿的。” 程俊笑了笑,是饿的不是饿的,他心里最清楚,起身说道: “我吃饱了,困惑也解开了,大哥,二哥,我回屋去了啊。” “去吧去吧,早些休息!” 程处默摆了摆手说道。 此时,堂屋外漆黑一片,头顶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足以让人看清楚路。 程俊回到屋子,脱下衣服关上门,躺回到了床榻上,随即抬起双臂,让后脑勺枕着双手,再次望向了房梁。 他心里空空荡荡,然后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 程忠正在府外,指挥着府里的仆役们将外面的道路清扫干净。 这时,身后响起马蹄声音。 程忠回头望去,便看到程俊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色的殿中侍御史袍服,牵着缰绳走了出来,讶然道: “三郎,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 程俊笑道:“我准备去一趟皇宫。” 程忠望着他身上的一身公服,困惑不解道: “三郎,老奴昨天跟您讲过,郎主说今日陛下罢朝一天,不用上朝啊。” 程俊正色说道:“所以,我才要入宫。” 程忠听出不对劲之处,小心翼翼问道:“三郎,您入宫干什么?” 程俊道:“找陛下。” “然,然后呢......” 程俊缓缓说道: “参他。” “……” 简短的两个字,却震撼着程忠的心灵。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刚刚泛起的鱼肚白,脑海中浮现出李世民还在睡梦中的一幕,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 “三郎,这会去皇宫,陛下怕是还没睡醒,要不等一会?” 程俊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等他睡醒,我不就白起这么早了吗?” 程忠忍不住道:“所以三郎这么早去皇宫,就是为了叫醒陛下?” “不是叫醒他。” 程俊肃然道:“是骂醒。” ………… 第二更。 第263章 有问题指出来,没有问题,创造问题指出来 程忠神色恍惚,仿佛听见了抄家的声音。 许久,他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拽住程俊的缰绳,不让他走,认真道: “三郎,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应该跟郎主说一声?” 程俊皱了皱眉头,问道: “忠伯,我问你,我爹也在御史台任职?” 程忠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摇头道:“不是。” “那么,他是言官吗?” “也不是。” 程俊问道:“既然我爹不是御史台的人,又不是言官,你告诉他什么?” 程忠道:“当然是您要参陛下的事啊。” “陛下不能参吗?” “能参吗?” 程俊肃然说道:“为什么不能,昨天监察御史马周才参了陛下一本。” “陛下置设御史台,重用御史言官,为的就是在他有什么过错时,有人在旁边提醒他。” 程忠困惑道:“陛下也没有错啊。” 程俊一本正经道: “那是因为没人找,这一找,他不就有错了?” 这不是找茬吗...... 程忠脸部肌肉开始抽搐起来,握住缰绳的手更紧了几分,说道:“三郎,这天地下哪有臣子这么对君父的。” “书中有的是,你随便翻翻书,就能看到了。” 程俊说完,见他还拽着缰绳,有些无语道:“行了,不掰扯了,赶紧松开,我要立即入宫,再不入宫,陛下该睡醒了。” 程忠见拦不住他,只得松开缰绳,“三郎路上小心。” “好!” 程俊翻身上马,回头冲着程忠挥了挥手,便策马前往皇宫。 程忠目送他远去,等他从视野中消失,便赶忙回到府中,来到主屋,大声道: “郎主……” “啥事儿?” 里面传来困顿的声音。 程忠道:“三郎入宫参陛下去了!” 砰! 屋内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榻上掉了下来,传出砰的声响。 伴随着龇牙咧嘴声,屋门被从里面打开,程咬金揉着胳膊,忘记了疼痛,不可思议望着程忠,问道: “他入宫参陛下什么事?” 程忠摇了摇头,“三郎没说。” 程咬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来到他身边,又问道: “朝中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陛下更没有做错什么......处侠有没有跟你讲,陛下犯了什么错?” 程忠说道:“老奴也跟三郎问过郎主刚刚说的那个问题。” “处侠怎么说?” 程忠道:“他说陛下虽然没有犯错,但是可以找。” “……” 程咬金闻言双手猛地紧攥程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找什么,找死吗?” 程忠忽然想到什么,赶忙说道: “郎主,老奴听底下人说,昨天晚上,三郎带着大郎和二郎,在堂屋中吃饭唠嗑......” 程咬金眼瞳一凝,当即大喝道: “叫他们去堂屋!” “诺。” 程忠转身跑去找程处默和程处亮。 程咬金此时顾不上洗漱,衣服都没有更换,穿着中衣白衫快步来到了堂屋。 没过多久,两个睡眼惺忪的魁梧大高个,打着哈欠跟在程忠身后走了进来。 “爹,朝廷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不上朝,你不多睡会,还不让我们多睡会?” 程处默埋怨道。 程咬金骂道:“老子这就叫人在地上挖个坑,让你们在地底下睡个够。” 说罢,他转头对着府邸老管家嚷嚷道: “程忠,去拿铁锹,老子要亲自给他们把坑挖好。” 几句话,便彻底清空了程处默、程处亮的睡意。 程处默不解道:“爹,大清早的,你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程咬金冷声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孽障!” 程处默一脸纳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程咬金问道:“老子问你们,昨天晚上,你们是不是跟处侠在这里吃过饭?” 程处默点头,“对啊。” 程处亮在旁边严肃说道: “爹,处侠说了,你不让我们吃饭,是因为他不吃饭,他都吃饭了,所以我们也能吃!” 程咬金摆了摆手,说道:“老子今天不跟你们说吃饭的事!” 他目光凌厉的在二人脸上一遍又一遍的扫着,问道: “说,昨天晚上,处侠跟你们说什么了?” 程处默、程处亮闻言心中一惊,他们这时才看出来,程咬金之所以这副生气态度,完全是因为程俊。 程处默一边酝酿着措辞,一边说着: “处侠他说......” 程咬金看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便抬起手打断道: “你先等等。” “程忠,拿老子的马槊过来。” “诺!” 堂屋外,程忠看到程咬金投来目光,应诺了一声离开了,没过多久,他便拎着马槊去而复返。 程咬金从他手中接过马槊,横握着放在程处默、程处亮的面前,严肃说道: “你们对着它说。” “……” 程处默望着近在咫尺的马槊,感受着上面的冰凉森然气息,喉咙攒动了一下,只得实话实说道: “处侠他问了我们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是有人对付他。” 程咬金眯起眼眸问道:“你们怎么回答的?” 程处亮直言道:“我说肯定是他饿的。” “你呢?” 程咬金望向了程处默。 程处默张了张口,但却一个字都没迸出来,此时,他忽然意识到,程咬金用排除法,把他给排出来了。 这咋说啊...... 总不能跟他说,问题出在程俊参陛下的次数太少的缘故。 程处默心头一动,小心翼翼问道:“爹,是不是程俊去了皇宫?” 程咬金看着他,哂笑道: “看来你还知道,说明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啊。” 程处默脸色一变,他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直接被程咬金当鱼给钓了,赶忙摆手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程咬金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马槊放在他的肩膀上,吐字道: “如果你不知道,你怎么会脱口而出程俊去了皇宫?” 程处默眼看隐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道: “如果处侠真跑去皇宫参陛下,那这件事确实跟我有些关系。” 话音一落,程处默看到程咬金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一脸无辜的连忙说道: “但是,我那样说,也是为了安慰他,谁能想到他真会去皇宫参陛下啊。” 程咬金得到了答案,板着脸将马槊收了回来,扔给了程忠,同时说道: “备马,老子要立即入宫。” 第264章 叫醒天子的,不一定是天色,也可能是程俊 等到程忠拎着马槊应诺离开,程咬金抬起手,指了指堂屋的地面,瞪着程处默,骂道: “孽障,你过来跪在这,老子回来要是看到你没在这跪着,腿给你打断!” 说完,他抬起脚步,正准备离开,忽然眼角余光瞥向了程处亮,怒声道: “你也跪这!” 程处亮怔然,不解说道:“爹,跟我没关系啊。” “老子让你大哥跪在这,你脸上都笑出褶子了,你不该吗?跪这!” 程处亮只得讪讪一笑,看向程处默,大哥此时很识时务的跪在地上,便跪在了他的身边。 程处默看着程咬金走出堂屋的背影,大声道: “爹,你早点回来。” “好!等老子回来,打不死你们!” 程咬金骂骂咧咧着。 那你别回来了....... 程处默心里想着,等到了程咬金离开,他也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因为他怕说出来,程咬金能当场用马槊抽死他。 ………… 太极宫。 程俊来到宫门外,便被城门郎拦了下来。 那名城门郎相貌端正,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认出程俊的身份,抱拳行了一礼,说道: “程御史,昨日陛下降了旨意,要罢朝一日,今日不上早朝。” 程俊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今日不用上朝,但是,我有要事急奏陛下。” 中年城门郎犹犹豫豫说道: “程御史,陛下应该还没有睡醒,要不等到陛下睡醒以后,你再过来?” 程俊眉头一皱,“若是边塞这会来了紧急军情,你是不是也要等陛下睡醒,再让他知道?” “卑职不敢。” 城门郎连忙拱手道。 虽然嘴上说着不敢,但他的动作,更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不敢惊扰陛下的意思。 程俊沉吟道:“你先将我来了的消息,告知给张内侍,然后让他通禀陛下。” 城门郎闻言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容,说道: “程御史所言甚是,还请稍等,卑职立即前去禀报。” 甘露殿。 天色刚刚蒙蒙亮,殿外仍旧一片寂静。 侍卫们行走,也是轻手慢脚,唯恐惊扰到了天子。 殿内,李世民正打着呼噜,睡得香甜。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陛下,陛下......” 殿内的呼噜声瞬间停止,紧接着,李世民语气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昨日朕不是已经降了旨意,要罢朝一天吗,又不上朝,这么早叫朕作甚?” “程俊入宫了......” 张阿难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 李世民躺在榻上,没有睁开眼睛,问道:“他入宫作甚?” “奴婢也不清楚,只听城门郎说程俊好像有什么大事入宫,要面见陛下急奏。” 听到这话,李世民不得不掀开被子,语气不爽道: “真是,好不容易多睡一会,还被他给扰了......宣他进来。” “遵旨。” 张阿难领了旨意,朝着宫门外而去。 李世民起身离开了床榻,穿上天子常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盘腿坐在龙榻御座,打着哈欠等着张阿难领着程俊过来。 此时,御桌上满是奏折。 虽然宣布罢朝休息一日,但是李世民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继续窝在甘露殿内处理着这些奏折。 一直处理到了半夜,他才睡了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没睡几个时辰,没有睡饱,便被程俊给扰了好梦。 李世民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看到程俊身穿浅绿色官袍,头戴獬豸冠,跟在张阿难身后,朝着这边走来。 “臣殿中侍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程俊一走进殿内,便作揖行礼道。 李世民看着他,板着脸说道: “程爱卿,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朕睡醒了再说,非要挑这个时辰急奏?” “说吧,什么事?” 程俊望着一副困倦之色的李世民,缓缓说道:“陛下,臣此次入宫,是来找一样东西。” 李世民问道:“找什么?” 程俊肃然说道:“找死。” “……” 甘露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程俊简单的两个字,也瞬间驱散了李世民脸上的困倦。 李世民抬起双手抹了一下脸庞,喃喃自语道: “这不是梦......” 然后,他放下了双手,直勾勾盯视着程俊,说道: “你要找死,哪不能死?非得大清早的入宫通知朕?咋的,要朕给你专门砌一堵墙,你好往上面撞?还是说,让朕赐你白绫毒酒?” 程俊肃然道:“都行,看陛下心情。” 李世民怒然道:“看朕心情?朕现在的心情极差!” 本来听说程俊有什么要紧的事,他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结果原来是他想找死。 若是找死,何必告诉他人? 可见程俊根本不是前来找死。 他是气人来的! 李世民越想越气,被扰了清梦也就罢了,还窝了一肚子的火,问道: “说实话,你到底是干嘛来了?” 程俊严肃道:“臣来找死。” 李世民噌的起身,对着殿外大吼道: “阿难,阿难!死哪去了!” 张阿难此时就站在门口听旨,闻言立即走入殿内,行礼道:“奴婢在。” 李世民指着程俊,语气激动道:“把程俊给朕推出去砍了!大卸八块的那种!” 张阿难闻言,看出李世民是在气头上,哪敢领旨,转头有些无语的望向程俊,刚才二人的对话,他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问道: “程御史,你要找死,总得有个理由,对不对?总不能你来找死,陛下便叫你去死,一旦事情传出去,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陛下?你是在找死,还是在给陛下找骂名?” 听到这话,李世民眼睛都清澈了几分,坐回到了龙榻御座上,盯着程俊道: “阿难的话,说到点子上了,程俊,有事情你就说事情,不要给朕绕!” 程俊问道:“陛下是怕担骂名,所以不让臣死?” 李世民反问道:“你何罪之有?” 程俊肃然道:“臣现在没有。” 什么叫现在没有......李世民一头雾水,摆手说道:“现在没有,那是以后就有了?若是如此,以后再说。” 程俊提醒道:“陛下,不是以后,是马上。” 马上......李世民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咀嚼出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看到程俊后退了几步,弯腰作揖起来。 李世民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第265章 李世民:你搁这讽朕纳谏呢? 而此时,程俊的声音响彻了殿中。 “陛下,臣有本要参。” 李世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厚了,但又忍不住道:“你要参谁?” 程俊抬起头,肃然道: “臣参陛下。” 就不该多问这句......李世民面皮止不住的抽搐起来,他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道: “你大清早的,把朕叫醒,就是为了参朕?” 程俊沉吟道:“臣下次来早一些。” “你还想有下次?” 李世民神色一怒,这次就够让他受得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谁受得了啊。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程俊,问道:“程爱卿,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程俊摇头道:“没有。” 李世民呵斥道: “那你干什么拿朕撒气,你是觉得朕脾气太好,不敢对你动真格的?” 程俊神色一肃,拱手说道: “臣是陛下亲选的监察御史,是陛下一手擢升的殿中侍御史,臣的本职要务,是监察百官,谏言天子,臣参陛下,重在谏言,臣何错之有?” 李世民挑眉道:“既然如此,为何你又说是来找死?” 程俊认真道:“陛下这不是还没让臣谏言吗?” “……” 李世民脸上肌肉一阵抽抽着,盯视着程俊道: “所以,你是来死谏的?” 程俊点头,“正是。” 多大的事啊,要死谏...... 李世民神色凝重起来,端正坐直,问道:“朕准你参朕,你说吧。” 程俊站直身子,缓缓说道: “这一切,都要从昨日臣奉旨请回太上皇说起。” “臣当时将太上皇请到了太医署,结果有不少朝臣先一步去了太医署,那些人,都是因为臣,住过几天太医署的人,和臣有过矛盾。” “他们去太医署做什么,臣左思右想,觉得他们是去看臣的笑话。” 程俊沉声说道:“他们觉得,不管臣有没有请回太上皇,下场都不会好,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臣另辟蹊径,不仅将太上皇留在太医署,还请他们在旁陪着,对于找到这样完美的解决办法,臣也很满意。” 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李世民心里嘀咕了一声,没有打断他的话茬,继续听他的下文。 程俊接着说道: “臣回家后,回顾臣当御史的这些时日,发现朝臣不是在找臣的麻烦,就是在找臣麻烦的路上。” “臣就在想,这到底为什么?” “臣问府中管家,是我的错,还是朝臣的错。” “管家说,是朝臣的错,与我无关。” “臣又问了家父,家父说,问题在我。” “后来,臣问了长兄,长兄说,是我威严不够。” 程俊望着紧皱起眉头的李世民,娓娓道来道: “臣左思右想,发现管家认为错在朝臣,是偏爱于我。” “家父认为错在于臣,是教导我。” “长兄认为臣威严不够,是提醒我。” “府上管家偏爱臣,家父教导臣,长兄提醒臣,各抒己见,可是他们都不能替臣扭转这种局面,想要扭转这种局面,还是要靠臣自己。” 程俊说完,神色严肃起来,对着握紧拳头的李世民拱了拱手,说道: “今大唐疆土广阔,海晏河清,宫室亲者无不偏爱陛下,朝臣能者无不教导陛下,御史言官无不提醒陛下,各抒己见,为陛下言,但是,最终还是要靠陛下自己决定。” 李世民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拍案大喝道: “废话,最后不由朕决定,朕就被架空啦!” 张阿难在一旁拧起眉头,有些困惑道:“程御史的话,听着好耳熟啊。” 李世民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程俊道: “能不耳熟吗,他搁这学邹忌讽齐王纳谏呢!” 邹忌讽齐王纳谏......张阿难仔细回想了一下瞬间恍然,还真是,这不就是“私我畏我有求于我”的翻版吗。 李世民盯视着程俊,问道:“程爱卿,你的下一句,是不是由此观之?” 不等程俊开口,李世民冷笑道: “邹忌由此观之,得出‘王之蔽甚矣’,你由此观之,得出了个什么?” 程俊正色道:“臣得出一个结论,陛下过于懈怠,实在是太不勤奋了!” “……” 李世民听得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朕还不勤奋?” 程俊问道:“如果陛下勤奋,为何要罢朝?” 合着是在怪朕罢朝一日......李世民板着脸庞说道: “朕虽然罢朝一日,但是,朕昨晚上也没有偷懒,朕看了不少奏折!”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沓奏折,道:“你看,奏折不都在这里搁着吗?” 程俊摇了摇头:“陛下,臣刚才说了,朝臣能者无不教导陛下,御史言官无不提醒陛下。” “陛下罢朝一日,不就是不愿听朝臣能者的劝导,不愿听御史言官的提醒吗?” 程俊问道。 “……” 好哇,怪不得他绕了又绕,合着他不绕,他今天参的这一本就立不住脚。 该死啊,被他绕进来了! 李世民气的脸色酱紫,问道:“所以,朕罢朝罢错了?” 程俊点头道:“错了,错的很厉害!” “好好好,朕改,朕现在就改!” 李世民转头语气激动道:“阿难,拟旨!” “程俊上奏一本,参朕罢朝不对,朕深刻反省,故而今日设早朝、午朝、晚朝!” “拟好了旨,就叫人去百官的家里宣旨,叫他们全部入宫上朝!” 李世民摆了摆手,怒喝的声音,响彻甘露殿。 陛下这是真上火了...... 张阿难暗暗咂舌,赶忙说道:“奴婢遵旨。” 李世民再次将目光挪移到了程俊身上,问道: “程俊,这样你满意了吗?”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抬手制止住他,冷着脸道: “先别急着说朕圣明,现在该朕问你了。” “你刚才说,你昨日回去之后,发现不是朝臣在招惹你,就是他们在招惹你的路上你之所以会想这个问题,是不愿和百官起冲突,想交好百官。” 李世民拍了拍桌子,指责道:“但是,你参了朕,朕下了旨,百官今天本该休息,结果因为你,不得不上朝,他们焉能不恨你?所以,是你本就做得不对,你自己都做不好,却来拿这件事参朕,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吗?” 第266章 李世民面前的程家父子 程俊没有反驳他,而是问道:“陛下,臣是什么官?” 李世民道:“你是殿中侍御史。” “御史,职责是什么?” “风闻奏事,监察百官。” 程俊又问道:“这样一个和百官的关系处到极好的人,陛下会不会让此人继续担任御史?” 李世民闻言,不由陷入沉默。 不会...... 他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程俊缓缓说道: “这就是臣想了一晚上得到的结论,臣之所以被朝臣找麻烦,就是因为臣戳到了他们的痛点!” “臣以为,一个御史,被朝臣找麻烦,不是一件坏事。”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如果一个御史,不被朝臣找麻烦,说明这个人已经跟朝臣同流合污了。” “这个御史,如果被朝臣找麻烦,证明他已经同朝臣划清界线。” “如果朝臣起劲地找这个御史的麻烦,证明这个御史不但同朝臣划清了界线,还证明这个御史监察百官监察的不错。” “所以,臣不是没有做好,而是做的相当好,陛下选臣当御史,是明智之举!” 李世民蹭的一下站起身,气急败坏道: “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行不行?” 说完,李世民转头看向刚刚放下紫毫笔的张阿难,骂骂咧咧道: “写好了赶紧给百官送去!” 程俊不让朕睡觉,他们也别想睡了! “诺!” 张阿难领了旨意,拿着拟好的圣旨走到殿外,正巧看到一个皇宫侍卫跑了过来,招了招手,将这件事交给他做。 那名侍卫赶忙接过旨意,同时小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张阿难听完心头一动,微微颔首,说道:“知道了,你先叫人去传旨。” “诺!” 等到那名皇宫侍卫离开,张阿难走进甘露殿,先看了一眼程俊,然后朗声说道: “陛下,宿国公求见。” “谁?” 李世民此时正在气头上,听到宿国公求见,正正想摆手不见,忽然想到宿国公不就是程咬金吗,愕然道:“程咬金来了?” 看到张阿难点头,李世民眯起眼眸看向了程俊,一个先来,另外一个后到,怎么回事...... “让他进来!” 李世民决定见一见程咬金。 张阿难立即转身亲自前去带人过来。 很快,程咬金便跟在张阿难身后,来到了甘露殿内,看到李世民,赶忙上前行礼道: “臣程咬金,拜见陛下!” 李世民望着他,开门见山的说道:“知节,程俊来朕这里找死,你知不知道?” 知节,是程咬金后来改的名字,他的字是义贞,但身边的人一直都直呼他为知节,李世民也不例外。 程咬金喉咙攒动了一下,抱拳道:“臣知道,但臣知道的晚了。” 李世民冷笑道:“那你也来晚了你知道吗!” 程咬金脸色一变,难道要赐死? “陛下!” 程咬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要是早来一些,朕也不至于被他给气着......你跪下来干什么?” 李世民说着说着,忽然发现程咬金跪倒在地,不由错愕道。 程咬金听到“气着”两个字,也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讪讪一笑,扶着膝盖站起身解释道: “臣早上起猛了,刚才眼前黑了一下。” “……” 李世民打量着他,哂笑道:“你是来给程俊求情的吧?” 程咬金转头看了一眼程俊,嘴硬的说道:“没有。” “臣是来抓这个兔崽子回去!” 李世民哪里相信他的话,呵呵笑道:“他参完了朕,你再把他领回去,你俩配合的不错。” “但你有没有替朕想过?朕多难受得慌!” 李世民拍着桌子,不忿的大声道。 程咬金还是头一次见到李世民如此愤怒,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落下,抬手擦了擦额头,看向程俊,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呵斥道: “处侠,还不赶紧请罪!” 程俊上前一步,肃然道:“陛下,您这样做不对。” 李世民闻言脸都紫了。 “……” 程咬金更是震惊的看着他,让你请罪,是让你请陛下受罪的意思吗? 李世民见程咬金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一幕,问道:“知节,看你这样子,头一次知道你儿子怎么参人的?” 程咬金赶忙点头道:“臣确实头一次见。” 以前的早朝,他都刻意避开程俊。 程俊去上朝,他就在家休沐。 他知道御史是得罪人的活,再加上程俊几次三番的送人去太医署,得罪了不少人。 要是跟他一起上朝,指不定那些朝臣会将矛头对准他。 论言辞,程咬金自认不如他们。 所以,为了不拖程俊的后腿,避免成为他的软肋,所以他都不会和程俊一块上朝。 在他的认知中,御史言官参人也就那样,有理的说理,没理的词穷。 但没想到,程俊给出了第三种可能,即要么我有理,和我不会没有理。 程咬金终于领悟到了程俊那句‘有问题指出来,没有问题,创造问题指出来’的意思。 但再怎么说,程俊也是自己的崽。 程咬金拱手说道:“陛下,程俊虽然做得不对,但也不能怪他。” 李世民本以为他会顺遂自己,却不想竟然替程俊开脱,怒然道:“不怪他怪谁,怪朕?” 程咬金道:“陛下,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您要是没错,他怎么会参您?” 李世民登时勃然大怒,“程咬金,你这叫什么话!” “苍蝇哪里不落,朕那奏折新拿来的,还没批阅,苍蝇不也落上面吗?难道奏折有问题?” “苍蝇就是苍蝇,明白吗?” 李世民将“苍蝇”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同时看向程俊。 这不是骂人吗...... 程咬金意识到了自己一句话,被李世民拿了去,成为攻击程俊的长矛。 可偏偏程咬金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化作厚盾护着程俊,心中着急,却又词穷,不得不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声道: “陛下说的对,苍蝇一般只落在屎上面。” 李世民闻言语气激动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拿程咬金的话讽刺程俊是苍蝇。 程俊则拿屎形容他。 虽然两败俱伤,但不得不说,对他的伤害更大。 程俊严肃道:“臣说的是事实,不信陛下去茅厕看一看。” 第267章 来了就别想走 “够了够了,别说了!” 李世民气怒不已。 再让程俊接着说下去,早饭都不用吃了。 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身边的程咬金,板着脸庞说道: “知节,你瞧见没有,你儿子的嘴多厉害啊,这是你的种吗?” 怎么又骂人啊......程咬金眉头紧皱。 换做别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程咬金已经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但说这话的人是天子,他不能,也不敢,真要一拳砸在李世民的脸上,九族就该整整齐齐的见面了。 程咬金想反驳回去,但是涌到喉咙的全是脏话,说出来就是大不敬。 然而,咽回去心里难受,不咽回去身体难受。 程咬金再次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声道: “陛下,家父不善言辞,但是家母不一样,家母言谈向来一针见血,字字珠玑,臣的本事,随的是家母。” 说得好! 程咬金暗暗拍手叫绝。 李世民见他四两拨三斤,拨开自己的发难,挑了一下眉头,望着程咬金道:“是这样吗?” 程咬金连忙点头道:“没错!” 李世民眯起眼眸道:“为何不见你那两个儿子随宿国夫人?” 这还是要骂人啊......程咬金语气一噎,望向了程俊。 程俊沉声道: “陛下,臣的大哥和二哥,更多随了家父,所以我程家才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李世民脸色一变,他敢肯定,程俊是在暗戳戳说他。 程咬金也反应过来,暗暗咂舌,好家伙,我儿脑子转的真快啊。 看着李世民嘴角一阵抽搐的模样,程咬金赶忙道:“陛下,您别介意。” 李世民忍着火气,瞥了他一眼道:“朕介意什么?” 程咬金道:“他没说您。” “……” 李世民怒然道:“朕需要你提醒吗?” 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不是也是了! “朕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是上阵父子兵,合起伙给朕添堵。” 李世民越想越气,指着二人痛斥道。 程咬金大呼冤枉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臣今日入宫面圣,只为了带这逆子回去!” 李世民气笑道:“你觉得还回的去?” 这是要问我们爷俩的罪......程咬金心头一沉,看来最终还是躲不过啊,想到李世民都是因为程俊,才气成这样,他咬了咬牙,再次跪倒在地。 “程俊参朕不该罢朝,朕已经让人去传旨,文武百官马上前来上朝.......你怎么又跪这了?” 李世民看到程咬金跪在地上,话说了一半,不由错愕道。 程咬金也从他说的几句话中,听明白过来,李世民根本不是要问罪的意思,连忙站起了身,解释道: “臣不是跪,是跌倒,臣昨晚上没吃,早上也没吃,刚才饿的眼前一黑,不小心倒这了。” 李世民目光深邃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朕会惩治他?” 程咬金肃然道:“臣绝无此意。” 李世民哼了一声,说道: “不管有没有此意,朕都要说。” “朕即位以来,重用言官,为的是不让大唐重蹈覆辙,走前隋之路,使朕成为亡国之君。” “朕几次三番的说,不要怕说朕的不是,朕绝不会怪罪。” 李世民眼角余光瞅了一眼程俊,继续说道: “齐威王能接纳邹忌的谏言,对那些面刺国君之过、上疏谏言国君、谤讥国君于市朝的群臣吏民进行嘉赏,难道朕还不如齐威王吗?朕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程俊是朕亲选的监察御史,也是朕一手擢升的殿中侍御史,所以朕更加不会怪罪他。”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程俊忽然拱手道:“谢陛下赏赐。” 看到李世民一脸愕然的模样,程俊肃然说道: “齐威王嘉赏谏言者,陛下刚才说,要比齐威王做的更好,意思不就是要赏赐臣?” “对对对,你说的真对!” 对就对,你咬牙干什么......程俊看着咬牙切齿的李世民,当做无事发生,问道: “陛下,您要赏赐臣什么?” 朕想赏你一个大逼斗......李世民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转头望向张阿难,说道: “阿难,将朕的文房四宝拿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走到了一旁摆放文房四宝的橱柜跟前。 这是要给我赐字......程俊心头一动。 李世民的一手飞白体,史书中也赫赫有名。 很快,张阿难取来了文房四宝,放在了御案上。 李世民走到御案跟前,看着铺好的纸张,提起毛笔,蘸饱了墨汁,快速挥毫。 转眼间,纸上出现了四个大字。 “能言善谏。” 程咬金念了出来。 李世民沉声道:“程爱卿,朕写的这四个字,你觉得如何?” 程俊望着秀丽的四个字,也不得不佩服道:“陛下的书法字字千钧,让人叹为观止。” 李世民满意一笑,看向了程咬金,问道:“知节,你觉得如何?” 程咬金仔细观察着四个大字,想了想说道:“臣不懂书法,但能看出来,这字里透着杀气。” 李世民意外看着他,一个外行竟然能看到这一点,实属不易,但是他不能承认,笑呵呵道: “杀气谈不上,这叫力透纸背。” 程俊忽然道:“陛下,臣以为纸上的四个字,臣应该只取后面“善谏”二字。” 李世民挑眉道:“为什么不要前面的‘能言’?” 程俊认真道:“陛下比臣更适合。” 好小子...... 张阿难暗暗咂舌,嘴不仅能说,还能甜...... 程咬金也愣了一下,属实没想到程俊还有这种风格。 李世民被他说的有些心花怒放,气消了大半,哼哼道: “现在说好听的,晚了,朕的旨意,决不会改,说今日三次朝议,就三次!” “阿难,你派人去催!”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离开甘露殿,李世民看着程家父子二人,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父子两个,可以去太极殿那边等着。” “这幅字先放在这里,事后朕会派人送到程府。” 程咬金果断道:“臣告退。” 程俊有样学样的说了一声,跟在程咬金身后,离开了甘露殿。 第268章 程咬金的强项 走到殿外,程家父子二人去往太极殿方向的路上,程咬金一把搂住程俊的肩膀,板着脸庞道: “臭小子,你大清早折腾陛下,图什么?” 从孽障到逆子再到臭小子三个字,程俊感受到了他的心态变化,沉吟道: “爹,我记得我昨天告诉过你,朝廷要我巡察河北道的事。” 程咬金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颔首道:“对,你说过,跟这件事有关?” 程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咱们是一家人,我也就不瞒你了。” “今天我要在朝堂上做一件事。” 程咬金等了半天,见他一声不吭,忍不住问道:“说完了?” 程俊讶然,“你没听够?” 程咬金捏着他的后颈没好气道: “这是老子听没听够的事吗,是你没把话说完!” 程俊摊开双手道:“我说完了啊。” 程咬金问道:“你说你要在朝堂上做一件事?” 程俊点了点头,“对啊。” 程咬金追问道:“这件事,是什么事?” 程俊严肃道:“跟我巡察河北道有关。” “……” 程咬金松开他的后颈,捂着额头道:“你好像确实没有瞒老子,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老子脑子有点乱。” “既然如此,咱们换一个话题。” 程俊严肃起来,说道:“爹,你不该来。” 程咬金哼声道:“老子不也是害怕吗?” 程俊摇头道:“你没必要为我担心。” 程咬金翻了翻白眼,说道:“老子不是担心你,老子是担心陛下会不会诛咱老程家的三族。” “……”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程咬金没好气道:“那也禁不住你这样气他,纵观历朝历代,哪有被臣子这样气还不发飙的天子?” 程俊沉吟道:“以前没有,从咱大唐开始不就有了?” 程咬金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笑骂道:“你搁这现写史书呢?” 不能说现写,李二凤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就因为他的大度,所以才有了“讲理”的贞观风气......程俊下意识想要揉一揉后背,发现后背不怎么痛,这具身体抗击打能力满分啊...... 身为穿越者,程俊很清楚关于穿越的事情,只能深埋心底,不能对外人说,讲给老程听了,他只会以为自己是犯病。 之所以不说,主要也是担心被李世民知晓。 老程听了没事,李世民一旦知晓,指不定会把他送到太医署,让太医令巢元方往头顶扎几针。 程俊越想越觉得李世民能干得出来,毕竟这可是为了臣子好,而且往头顶扎针治疗脑疾,在古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为了小命着想,程俊决定关于穿越的事,一字不跟外人透露,望着前方说道: “爹,说正事,我刚才之所以说你不该入宫,不是指责你,而是为了你着想。” “其实我都懂,你之所以总是以休沐为由不上朝,是不想咱们父子两个在早朝上见面。” 程俊望着程咬金,正色说道: “爹你其实很清楚,我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太多,早朝朝议,重在讲理,他们讲理讲不过我,便会跑去跟你讲理,你担心讲不过他们,所以极力想避开这个局面。” 看到程咬金沉默不语,一副默认的模样,程俊继续说道: “但是你今日入宫,被陛下逮个正着,你这会不想上朝也不行了。” 程咬金哼哼道:“说的好像老子在家,就能避开一样。” “陛下传的是圣旨,明白吗?圣旨传到了咱家,老子能不入宫参加朝议?” 程俊一笑,“我早就算好了时间,等圣旨到咱家那会,你已经出城去见你的软刀子了。” “而且,我入宫前,已经告诉过忠伯入宫的目的,真要有圣旨到了咱家,他一定会拖时间。” 程俊慢声细语道:“等你再入宫时,我已经解决完了一切,说不定还不等你入宫,朝议已经结束。” 程咬金有些吃惊道:“你确定陛下会按照你说的来做?”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看向了甘露殿的方向,说道: “当我张开嘴,陛下已经没有选择。” 这小子自从当了御史,真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精明了......肯定是因为老子本身就是一个精明的人。 程咬金心里美滋滋想着。 程俊不知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说道: “现在爹你是回不去了,等会上朝,那些人说不过我,肯定会为难你。” 程咬金问道:“你说他们会为难老子?” 程俊认真说道:“一定会。” 程咬金又问道:“你觉得老子讲理,讲不过他们?” “没错。” “那你看这是什么。” 程咬金举起两只沙包大的拳头。 程俊一怔。 程咬金握紧双拳,冷笑道: “讲理,老子是讲不过他们,但是你要知道,动起手来,他们也打不过老子。” ………… 朱雀门外。 一道道身穿官袍的身影,急匆匆的骑马而至。 房玄龄也在其中,当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一同骑马前来的管家之后,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玄龄兄,怎么你也来了?” 房玄龄听出是杜如晦的声音,转身无奈道:“圣旨宣到了我的府上,我能不来吗?” 杜如晦穿着一身紫袍,手握笏板,叹息道:“巧了,圣旨也宣到了我的府上。” “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被叫起来上朝,困死我了。” 房玄龄瞅向下马以后便止不住打哈欠的朝臣们,说道:“别说是你,你看咱们这些同僚,哪个不是红着眼睛,硬是挺着来上朝的?” 杜如晦皱眉道:“陛下说好的罢朝一日,怎么反悔了?这不像是陛下的为人啊。” 房玄龄语气毋庸置疑道:“肯定有人进了谗言。” 杜如晦愕然道:“大清早的跑去找陛下谏言?谁吃饱了撑的,搞不好还扰了陛下的清梦,这罪名,担当的起吗?” 房玄龄摇了摇头,“罪名?这人能说服陛下降旨,叫咱们来上朝,哪是有罪,分明是有功!” “你说的倒也是.....” 杜如晦微微颔首,忍不住道:“这人是谁啊?” 房玄龄道:“除了程俊,还能有谁?” 杜如晦眼瞳一凝,“真是程俊?” 房玄龄沉声道:“我从宫中侍卫那里问出来的,还能有假?” 杜如晦这才明白,合着房玄龄已经知晓了一切,不解道:“所以,程俊大清早的,跑到宫里参了陛下一本?什么原因?” “不清楚。” “你都不清楚?” 杜如晦讶然。 房玄龄颔首说道:“我跟你讲,程俊这小子,最擅长绕来绕去。” “他不做到最后一步,你绝对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杜如晦饶有兴味说道:“那就有意思了。” 第269章 此子恐怖如斯 房玄龄见杜如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也笑了笑,说道: “我听说,程俊前脚面圣,程咬金后脚就进了皇宫,这对父子一前一后面见陛下,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杜如晦呵笑道:“不管搞什么鬼,总之程家这对父子,今天怕是不好过。” 房玄龄转头看着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原因。 杜如晦此时理清楚了大概,自问自答般的缓缓说道: “程俊是御史,善于言辞,但是程咬金不一样,程咬金虽然粗中有细,但他那张嘴,远远不如他儿子能说。” “那些同僚等会一旦得知是程俊害他们今日上朝,肯定要说点什么,他们说不过程俊,还说不过程咬金?” 房玄龄闻言抚着胡须道:“等会有好戏看了?” 杜如晦啧啧道: “所以说,今天没白来。” 这时,宫门中走出来一名中年宦官,朝臣们望向了他,只听对方大声道: “陛下有旨,已经来的爱卿们,可先前往太极殿等候!” “遵旨。” 朝臣们纷纷对着皇宫方向行礼。 房玄龄是尚书左仆射,也是百官之首,站出来扫视了一眼来的大臣们,声音洪亮道: “诸位同僚,陛下已经降下旨意,我们入宫吧。” “诺。” 众人纷纷行礼,跟在房玄龄身后,一起前往太极殿。 半路上,杜如晦的目光不停在身后朝臣们之中游移,看谁没有来,皱起眉道:“怎么没看到长孙无忌?” 房玄龄淡淡道:“我刚才早就看过了,不只是长孙无忌,魏征,封德彝,戴胄,刘林甫,胡演都没来。” 杜如晦陷入沉思道:“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他回过神来,讶然道:“没到的这些人,怎么都跟程俊有过节啊?” 房玄龄笑着道:“他们没来,都因为一个人。” 杜如晦闻言问道:“因为程俊?” 房玄龄沉吟道:“那就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程俊,还有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杜如晦思索几秒,问道:“难道是太上皇?” “到底是克明兄,一猜就中。” 房玄龄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 “昨天晚上,陛下召我入宫,跟我说,程俊将太上皇请了回来。” 听到房玄龄的话,杜如晦疑惑道:“太上皇的为人,你我都清楚,只凭程俊一张嘴,能请的动太上皇?” 房玄龄缓缓说道:“程俊去找太上皇时,身边带了三百名金吾卫。” 杜如晦不解道:“太上皇乃是天子之父,那三百名金吾卫,敢对太上皇动手?” 房玄龄继续说道:“所以,程俊先将太上皇气晕过去,然后让金吾卫将太上皇抬进了太医署。” 杜如晦闻言哑然失笑,说道:“原来是这样请了回来......那就不奇怪了。” “知节这个小儿子,真是不简单,年纪虽小,却心细胆大,别人做不成的事,在他手里,总能迎刃而解,真叫人刮目相看。” 杜如晦望着房玄龄,问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程俊将太上皇请回来,跟长孙无忌他们没来上朝有什么关系?” 房玄龄耐心解释说道:“你仔细想一想,程俊将太上皇气晕了抬回京城,太上皇醒了以后,难道不发飙吗?” “太上皇一发飙,闹着要回去,不就白将他请回京城?” 杜如晦愕然道:“所以,陛下把长孙无忌他们留在太医署,劝太上皇别回去啊?” 房玄龄一笑,说道:“克明兄一语中的,确实是这样。” “那也不对啊。” 杜如晦皱了皱眉头,“太上皇双腿没瘸,双脚没跛,他身份又如此特殊,他想离开,谁能拦得住?” 房玄龄解释道:“所以,长孙无忌他们除了劝太上皇以外,还得看着太上皇,不许他离开太医署。” 杜如晦惊声道:“这不是软禁吗?” 看到一些朝臣投来目光,杜如晦意识到声音有点大了,赶忙压低声音问道: “谁出的主意?是不是程俊?” 以陛下的为人,绝对不可能,也绝对不敢软禁太上皇。 但要是换做程俊,那就不一样。 他是出了名的胆子大。 “就是程俊。” 得到房玄龄肯定的回答,杜如晦眸光一闪,“所以,是程俊用了计谋,让陛下答应,将长孙无忌他们留在太上皇身边?” “没错。” 看着房玄龄点头,杜如晦不解道:“程俊为什么要对付长孙无忌他们?” 房玄龄笑道:“因为那五个人,跑去太医署看程俊的笑话,却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合着是他们活该?” 杜如晦恍然,哭笑不得的摇头。 明明知道程俊不好惹,还跑去招惹他,现在被程俊安排的明明白白,属实是自食恶果。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这些人,没得罪程俊,程俊害咱们跑来上朝,就是他的不对了。” 杜如晦哼哼道。 房玄龄讶然,“你要参程俊一本?” 杜如晦抬手指了指跟在身后的朝臣们,说道:“参他还需要我出面?前面有的是人。” 房玄龄回头一看,果然,身后的这些同僚中,一大半人的脸上写满了不爽,等会他们一旦得知是因为程俊才要前来上朝,肯定会不客气的参程俊。 有好戏看喽......房玄龄想着。 很快,众人来到太极殿。 此时,偌大太极殿中,站着两道魁梧的身影。 这两道身影,身高都不低于一米八五。 众人一看,正是程咬金和程俊父子二人。 房玄龄看着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袍,一脸讶然走了过去,说道: “哟,升官了?” 程咬金昂起脖子,看着房玄龄,又看了看跟在房玄龄身后走来的杜如晦,哼哼道:“你们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说完,程咬金转头说道:“处侠,赶紧见过你的两位伯父。” 程俊拱手说道:“见过房伯父,杜伯父。” 二人微微颔首示意,杜如晦打量着他身上的官袍,啧啧道:“浅绿色的官袍,你现在是殿中侍御史?” 第270章 好端端的一起参程俊,怎么跳出来一个支持他的 “正是。” 听到程俊的肯定回答,杜如晦感慨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房玄龄也称赞道:“知节兄,你儿子出息了。” 程咬金咧嘴道:“从他被陛下选为御史的那一天,他就是我程家最出息的那个。” 看他骄傲上了,房玄龄有些羡慕道:“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我那不孝子,混的还不如他老子没当官的时候。” 程俊忽然开口说道:“那是因为令郎还年轻,等过些年再看,令郎肯定比我有出息。” 房玄龄讶然道:“你见过犬子?”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但是听说过他的大名。” 房玄龄更讶然了,“我那儿子这么有名?” 程俊肃然道:“未来肯定也会青史留名。” “我儿如此优秀?” 房玄龄听他这样说,心花怒放道。 程俊认真道:“不仅优秀,而且还很勇敢。” 毕竟,敢造李世民的反,整个大唐没几个这么勇的。 杜如晦在一旁好奇问道:“处侠贤侄,你还会相面?” “略懂。” 程俊想了想说道。 其实,他并不会相面,但是,他是穿越者,穿越前读过史书。 房玄龄、杜如晦这些青史留名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程俊都知道一些。 “那你给老夫相相面。” 杜如晦饶有兴味的说道。 房玄龄、程咬金也注视着程俊。 程俊沉吟道:“杜伯父,听我一句劝,回去尽量吃点好的吧。” 闻言,三人顿时一愣。 杜如晦皱眉道:“此话怎讲?” 程俊记得史书中记载的杜如晦,是在贞观四年去世,沉吟道:“杜伯父,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调养,不然活不过明年。” “处侠,休要胡说八道!” 程咬金急了,哪有当别人的面说人家活不过明年的,再好的关系,也不兴这样说。 房玄龄也皱起眉头,说道:“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克明兄,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二人看向了杜如晦,吃惊发现,此时的杜如晦,竟然脸色发白,神色凝重。 程咬金更急了,解释道:“克明兄,你别听他胡说。” 杜如晦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处侠贤侄没有胡说,最近我一直感觉身体不适。” “等下了朝,我便去太医署让巢太医把把脉。” 程俊点头道:“如此甚好。” 巢元方是名医,有他替杜如晦诊断,一旦查出点什么,到时有病治病,或许能改变杜如晦的命运。 过了许久,文武百官都已经到齐,紫袍大臣们走入殿内,其他朝臣则站在殿外,按照身上的官袍颜色,由近及远站立。 程俊现在是殿中侍御史,所以可以站在大殿之中,不用像以前站在门口朝议了。 “陛下驾到——” 就在此时,紫袍太监张阿难嘹亮的嗓音传进了大殿。 程俊回头望去,只见李世民身穿天子常服,朝着这边走来。 “臣等拜见陛下。” 程俊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和朝臣们一起,朝着坐到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的声音传入每个朝臣的耳中,等到朝臣们抬起头,看向李世民。 此时,李世民不怒自威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玩味笑容,眼神不停地往程俊身上瞥。 李二是想拱火......程俊一眼便看出他的想法。 果然,下一秒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诸位爱卿,你们是不是很疑惑,昨天朕降旨罢朝一日,为什么今日又让你们上朝?” 殿内的大臣们竖起耳朵,听他的下文。 “朕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清早,朕还没有睡醒之时,有人入宫参朕,说朕不该罢朝一日!” “这个人不用朕说是谁,你们应该也已经猜到是谁。” 李世民说完,淡淡道: “程俊何在?” “臣在。”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程俊大步走了出来,站在了太极殿中间位置。 李世民望着他,嘴角微微翘起,戏谑道:“程爱卿,你参朕不该罢朝一日,朕听你的谏言,不仅恢复早朝,还要特加了午朝,晚朝,你可满意?” 程俊认真道:“陛下圣明。” 原来是你搞的鬼......太极殿内外,文武百官脸色不愉的盯着他。 李世民看到朝臣们望向程俊一个个眼神不善的样子,顿时心花怒放,眸光略显得意的斜着程俊。 以为参朕是没有代价的吗,朕让你看看什么叫祸水东引......李世民决定给程俊好好上一课,清了清嗓子,说道: “诸位爱卿,你们有何话说?” 话音甫落,一道洪亮的声音便响彻而起: “陛下,臣大理寺卿孙伏伽,要参程俊一本!” 众人望了过去,只见一名紫袍老年大臣,手持笏板,走到大殿中间。 孙伏伽......程俊心头一动,想到了和孙伏伽有关的史书记录。 孙伏伽,是历史上有据可查的第一位科举状元。 武德九年时,他参加了玄武门之变,因此在李世民即位之后,成为武城县男。 县男,和国公一样,是爵位名称。 因为孙伏伽的能力出众,很快一路升迁,如今已经坐在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上。 李世民见他走出来,心中喜不自胜,脸上却是一副淡然之色,问道: “孙爱卿有何话说?” 在众人注视下,孙伏伽先是看了一眼程俊,冷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李世民拱了拱手,沉声道: “今年开始,陛下从未因事罢朝,今日罢朝一日,臣以为并无不妥之处!何况,罢朝一日,并不会影响到朝廷丝毫,程俊之谏言,属实是无事生非!陛下怎能纳程俊之谏?” “臣请陛下立即退朝,同时,严惩程俊不敬之罪!” 孙伏伽声音铿锵有力道。 话音一落,殿内的紫袍文官们当中,有几人走了出来。 “陛下,孙棘卿所言甚是!”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请陛下纳孙棘卿之谏,立即罢朝,惩治程俊无事生非之罪!” 李世民看着走出来的四个紫袍大臣,扯了扯嘴角,险些笑出声,孙伏伽带的这个头很好,这下把程俊彻底问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更加洪亮的声音响彻而起: “陛下,臣杜如晦有本要参!” 李世民看着走出来的杜如晦,神色一喜,这可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说话的分量,比孙伏伽重多了。 想不到杜如晦也不满程俊,要参他一本......李世民也不装了,脸上露出笑容,问道: “杜爱卿,你要参谁?” 杜如晦沉声说道:“臣要参大理寺卿孙伏伽!” 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 第271章 轩然大波,程俊的上奏 “杜爱卿,你为什么参孙爱卿?” 李世民板着脸,投给他一个深邃眼神,希望杜如晦能意识到他参错人了。 他应该的是程俊啊! 身为朕的左膀右臂,怎么连朕的这点心思都揣摩不出来...... 杜如晦手持笏板,低着头,沉声说道: “程俊参陛下不该罢朝一日,意在劝陛下勤勉为政,是一片苦心。” “孙棘卿却说程俊的参奏,是无事生非,御史之职,本就是风闻奏事,监察百官,谏言天子,谁都可以被安上无事生非的罪名,唯独御史不可。” 杜如晦抬起头,肃然望着面皮直抽的李世民,严肃说道: “孙棘卿给御史安此罪名,意在堵御史的嘴,堵御史嘴,便是阻塞言路,故而臣参孙棘卿一本!” 李世民怒然道:“你究竟是哪头的?” 这还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怎么拐到程俊怀里去了! 杜如晦怔然,神色困惑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装,还装......李世民紧握着拳头,杜如晦的不懂,明显是装的,实际他什么都懂,就是故意在偏袒程俊。 偏偏杜如晦的伪装,无法拆穿,因为他的话有理有据。 想要反驳杜如晦,就跟解铃一样,还须系铃人,李世民看向大理寺卿孙伏伽,板着脸说道: “孙爱卿,杜如晦参你一本,你愣在那里作甚,参他啊!” 孙伏伽沉默几秒,然后躬身行礼,在李世民错愕的神色中,缓缓说道: “陛下,杜公所言甚是,臣无法辩驳。” 孙伏伽不傻,杜如晦是尚书右仆射,和房玄龄的尚书左仆射一样,都是大唐宰相。 此时他站出来给程俊撑腰,分量不是一般的重。 没必要为了一口气,把杜如晦得罪了。 等到孙伏伽回到文官队列中,其他站出来附议的朝臣也默默地退了回去。 太极殿内,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着。 他本想看文武百官站出来一起参程俊,却没想到跳出来一个支持程俊的。 跳出来的人,竟然还是杜如晦。 百官一看是他出来给程俊撑腰,全都缩了回去。 程俊给杜如晦灌什么汤了......李世民心中困惑不解。 杜如晦的性格,他很清楚,在朝堂上出了名的恪守本分,两不相帮。 没想到他今天竟会出来帮程俊。 虽然不明白杜如晦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事情已经发生,百官肯定不愿意再出来参奏程俊。 大清早的被程俊吵醒,现在好戏还没看到,李世民越想越不爽,声音带着几分生气道: “既然诸位爱卿对今日的早朝没有异议,那就朝议吧。” “早朝结束,大家都去廊下休息,再进行午朝,同理,午朝结束,诸位继续廊下休息,等待晚朝。” 合着我们今天都要待在廊下? 众人眉头一皱,他们听得出来,李世民是对程俊心怀不满,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将不满发泄在他们身上,然后让他们对程俊不满。 说直白一些,就是拱火。 然而现在有杜如晦保着程俊,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纷纷领旨。 “臣等遵旨。” 所有人看向了温彦博。 按照惯例,朝议先由御史大夫上奏,然后其他御史、言官奏本,最后是其他文武上奏。 温彦博沉默不语,昨晚上得到旨意,今日不用上朝,所以没有准备奏本。 众人看他不吭声,便将目光望向了侍御史刘祥道。 刘祥道同样沉默不语。 随即,所有人看向了殿中侍御史程俊。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俊走了出来,缓缓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大半夜爬起来拟好的奏折,沉声道: “陛下,臣有本要奏!” 李世民眼瞳一凝,只是瞥了他手中的奏本一眼,便将目光放在程俊脸上,问道: “你今早上不是已经在朕面前奏过一本了吗?还奏?” 程俊沉吟道:“陛下,上午吃了饭,难道下午就不许吃了吗?” 李世民呵斥道:“参人跟吃饭能一样吗?还是说你把参人当成吃饭的事?”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 “臣是御史,御史风闻奏事,监察百官,奏事和监察,都要参奏,臣若是一本不奏,和吃空饷无异。” “一个吃空饷的蠹虫,陛下决然不会让臣继续担任御史,臣不担任御史,便拿不到俸禄,拿不到俸禄,自然就吃不饱饭......所以,臣确实是靠参人吃饭。” 李世民气极反笑道:“你了不起,你有理,你是真能绕啊!” 参人和吃饭明显不是一回事,被程俊绕一圈下来,合理的联系上了! “你说的对,若是御史一本不奏,便不是一个合格的御史,但也不能一天连着奏,明白吗?” 李世民板着脸说道。 程俊正色道:“臣吃得消。” 李世民怒然道:“朕吃不消!” “臣这本都带来了,若是不奏,陛下难免有阻塞言路之嫌。” 程俊一脸为难的举起手中奏本。 还成朕的不是了,这张嘴,是真能说啊......李世民暗骂了一声,旋即看着程俊手中的奏折,越看越觉得别扭。 昨天罢朝一日,今日大清早的,又召集百官朝议。 百官匆忙上朝,没一个带奏本的,唯独程俊带了奏折,显然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李世民眯起眼眸,结合程俊大清早入宫扰他清梦,参他不该罢朝的事,这小子绕了一大圈,该不会就是为了上这一本奏折吧? 是谁得罪他了.....李世民心中有些好奇,说道: “呈上来。” 张阿难立即走到程俊身边,接过奏折,放在了御案上。 李世民拿起奏折看了看,瞳孔一缩,猛地抬头凝视着程俊,问道: “你当真要奏这一本?” “千真万确。” 程俊重重点了点头说道。 李世民没有吭声,低头翻看着奏折上的内容,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奏折上到底写的什么......殿内的紫袍大臣们纷纷对着李世民手中的奏折投去好奇目光。 许久,李世民抬起头,望向了文武百官,将奏折交给了张阿难,缓缓说道: “诸位爱卿,今日你们来着了,程俊上的这一本,确实需要议一议。” 房玄龄问道:“还请陛下明示,需要臣等议什么?” 李世民沉声道: “程俊上奏,请朕降旨修订《氏族志》。” 砰铛...... 笏板落在地上的声音,倏然此起彼伏。 第272章 蛇打七寸 氏族,也即士族,也是众所熟悉的贵族。 东汉时期,豪强崛起,这些豪强形成所谓的“士族”。 士族随着长年累月的发展,逐步从政治,经济获得特权。 尤其到了东汉末年时期,门第已经成为当时做官的先决条件。 再至魏晋时期,出现了九品中正制,进一步从朝廷层面认可士族拥有的特权。 其中最特殊的便是可以世袭。 由此,门阀制度形成。 在门阀观念之下,并不是说,成为地主就厉害了,姓氏才是重中之重。 姓氏如果不在门阀士族之列,就只能被称作寒门、庶族。 众所周知东汉末年的袁绍,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袁家四世三公,累世公卿,厉害的可能不是他,而是他的姓氏,以及他的祖宗们。 所以,士族的地位和影响力,不是庶族、寒门能够比拟的。 唐代前,门阀士族根深蒂固,而且少有庶族跻身其中的。 因为在门阀制度下,士族不与庶族通婚。 隋朝时期,九品中正制被隋文帝废除,科举制应运而生,由此士族门阀世袭做官,以及世代控制地方权力的特权被取消了。 虽然士族的力量衰退了,但是士族底蕴深厚,他们仍然享有很高的声望和地位。 尤其是婚配,士族牢牢把握着主动权,一句“愿娶五姓女”,便让不知多少在朝为官者,和读书人趋之若鹜。 在朝为官的人中,不乏妻子是五姓七望且自己身居高位者,房玄龄便是之一。 听到李世民说程俊上奏请求修订《氏族志》,房玄龄感觉心都跳慢了一拍,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不只是他,其他紫袍大臣也是一脸愕然,随即同时看向了程咬金,你儿子干这种事情,你这个当爹的应该知道吧。 程咬金昂首挺胸,神色淡然。 只是众人都看到从他额头上不停滑落下的豆大汗珠,显然他的内心,远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这时,一名身穿红袍正四品的老年大臣走到了殿门口,拱手说道: “陛下,臣不太明白,程俊为何要上奏请修《氏族志》?”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一眼认出对方是黄门侍郎崔民干,博陵崔氏出身,也是士族。 修订与不修订《氏族志》,和博陵崔氏的利益息息相关,崔民干站出来询问,合情合理。 李世民看了一眼程俊,见他站在大殿中间一声不吭,便直接说道: “程俊在奏本中说,过去的士族,到了如今,是世代衰微,全无冠盖,皆靠以婚姻得财,如此士族,不该被天下人如此看重。” 崔民干脸色一变。 这句话,简直把士族贬低到一文不值的地步。 李世民将他的脸色尽收眼底,继续说道: “程俊还上奏说,以往士族,只以郡姓区分门第等级,至于划分门第等级的标准,丝毫不考虑过去有没有做过官,只要修订了《氏族志》,便可打破这一现象,以后的士族,只会看官爵高下。” 李世民越想越是通透,也越是欣喜,一旦以官爵评定士族等级,那么,皇家必然是第一等! 因为无论是官职也好,爵位也罢,都是皇家赐予的,也必然天下以皇家为尊。 这无疑是抬高了皇家的名望! 同时还抬高了朝廷命官的名望。 受损的只有那些豪门望族。 真是好办法啊......李世民越想越觉得舒爽。 他早就看不惯那些豪门望族出身的人了,一个个眼高于顶,丝毫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李世民曾经有一次微服私访,见到一个同样姓李的。 对方一开口,便说他的姓氏不是李唐的李,而是赵郡的李,听得李世民不爽了很久。 一旦真的如程俊设想的修订了《氏族志》,那么,巡察河北道便成了一件小事。 甚至可以说,不用御史去巡察河北道,只要同意程俊的奏本,便可直接抬高皇家的声望。 此时,有人欢喜有人忧,崔民干听了脸色大变。 怎么也没想到,这所谓的修订《氏族志》,竟然有如此玄机。 一旦陛下同意修订《氏族志》,没落的门阀士族要泯然于众,五姓七望的利益也会受损。 这绝对是他不能接受的结果,崔民干神色一肃,说道: “陛下,臣认为修订《氏族志》之举,极为不妥!” 李世民早已预料到他会反驳,转头看向程俊,说道:“程爱卿,有人说你请修《氏族志》之本不妥,你怎么看?” “臣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程俊语气平静说道。 说着,他看了一眼瞪视而来的崔民干,露出善良而温和的笑容,说道:“崔侍郎之所以觉得朝廷修订《氏族志》不妥,是因为这样做,有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士族吧?” 好小子,给崔民干挖坑,不过属实有些钩直饵咸......李世民嘀咕着,这话一旦答应,就意味着承认士族大于朝廷,当着天子的面承认这种事,就差把大不敬三个字写在脸上。 崔民干身为天子近侍的黄门侍郎,怎可能看不出这么显而易见的坑,肯定不会跳下来。 果然,崔民干眉头一挑,冷哼道:“程御史,你休要胡言,本官之所以说不妥,是因为你在坏我大唐风气!” 程俊疑惑道:“难道我大唐风气,在你眼中,就是一切以士族为尊,当官的都要低一等?” 崔民干脸色一变,呵斥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问道:“那你说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崔民干思绪飞转,同时说道:“你说‘士族皆靠婚姻得财,不该被天下人如此看重’,此话未免太过奇怪。” “如果士族当真如你所说,将婚姻当做买卖赚取钱财,那么,士族该被天下人唾弃才对。” “事实恰恰相反,如今天下人很是敬重士族!” 崔民干望着程俊,说道:“读书人常说三愿,其中一愿是愿能娶到五姓女,这句话不是士族传出去的,而是天下人认可之事。” “也就是说,不是士族想拿婚姻做文章,实在是太多读书人想要娶士族女为妻,士族不得不提高门槛。” “门槛如何提高?不就是看他们能拿出聘礼多少吗!” ………… 第二更。 第273章 懂不懂什么叫火力全开啊 崔民干冷声道: “聘礼是读书人踏入士族家门的门槛,同时,也是士族衡量对方是否门当户对的尺子。” “再者,男方出聘礼,女方也会出陪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士族也概莫能外。” “士族真是为了求财,何必要还以陪嫁?可见你所谓的士族以婚姻得财的说法,不值一哂!” 崔民干对着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拱了拱手,说道: “陛下刚才提到了吃饭二字,吃饭吃饭,吃在前,饭在后,若是颠倒过来,便是犯痴!” 崔民干望着程俊,哂笑道: “程御史,你拿士族做文章,要陛下修订《氏族志》,是在公然做天下人认为是最大的错事,你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在犯痴!” 掐的够狠啊...... 殿内的紫袍大臣们纷纷望向了程俊。 程俊淡淡道:“崔侍郎,你说吃饭二字,只能吃在前,饭在后,不然就是犯痴,我不认同你观点。” “刚刚学会说话的稚童,想要吃饭,也会说‘饭,吃’,其母听到这两个字,便会知晓,孩子是饿了,该吃饭了。” “可见,这两个字,颠倒过来,并不会影响其意。” 程俊望着崔民干,呵笑道:“崔侍郎拿这两个字做文章,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稚童?” “陛下选你当近侍之臣,我都替陛下捏了一把汗。” 崔民干闻言,望向李世民朗声道: “陛下,程俊是在用言语攻击臣,更是在攻击陛下!” 李世民眉头一皱,“嗯?有吗?朕没听出来。” 崔民干大声道:“程俊就是这个意思!” 程俊忽然道:“崔侍郎的意思是,陛下远不如你,你又远不如一个刚学会说话的稚童,所以陛下不如一个稚童?” 崔民干瞪了他一眼,然后叫道,“陛下,程俊诽谤啊,他诽谤我啊!” 李世民怒然道:“你们两个调整一下,实在不行,就出去打一架再进来!说归说,扯上朕干什么!” 程俊立即对着崔民干摊开手掌,面带笑容道:“崔侍郎,陛下有旨,让咱们出去打一架,请吧。” “……” 崔民干沉默了几秒,看着一米八五身材魁梧的程俊,再看看自己一大把年纪的身体,出去干一架,恐怕自己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他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瞪着他道:“看朕干什么,朕让你去你就去,朕让你死,你就去死吗?” 程俊说道:“陛下说对了,这就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李世民大怒道:“你再说无关紧要的,朕就让你也跟着一块死!” 看到程俊闭上了嘴,李世民方才转头对着崔民干说道: “崔爱卿,说归说,不要扯上朕,朕只想听你们两个人谁有理。” “程俊上奏的修订《氏族志》一事,他说的有理,朕就准奏,你说的有理,朕便搁置,就这么简单!” 崔民干拱手道:“臣明白了。” 随即,他目光冷冷的望着程俊,说道:“程御史,听本官一句劝,还是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好。” 程俊淡淡道:“那我也请崔侍郎听一句劝,还是不要阻挡时代前进洪流的好。” 崔民干质问道:“我就不明白了,读书人娶妻想娶五姓女,怎么在你眼里就是错的?天下人都觉得应该的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得十恶不赦?” 程俊反问道:“五姓女,和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有什么区别?是多两条腿,还是多两条胳膊?” 不等崔民干回应,程俊接着说道: “五姓女,也不尽是美人,比不上寻常女子的五姓女,大有人在。” “但是,一个貌似天仙二八芳华的女子,一个四十出头其貌不扬的五姓女,站在一起,读书人都会选择后者。” “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读书人都没有审美,辨别不出好坏吗?” 程俊扫视了殿内的众人一眼,直言不讳说道:“我说的再直白一些,难道读书人都是想娶五姓女吗?” 文武百官瞅着他,没有一个回应。 程俊知道他们心中有答案,只是不敢说而已,便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读书人不是想娶五姓女,而是想娶那个姓氏。” “因为只有娶了五姓女为妻,他们才能翻身成为士族的一份子,才能鲤鱼跃龙门!” 崔民干冷哼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有什么不对?士族也不是一朝一夕变成的士族,那也是几代人的家业,打拼出来的!” 程俊看着他,反问道:“所以这些有了家业的,便可以打压其他正在打拼的人吗?” “选官制度,两汉有察举制,魏晋有九品中正制。”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说道:“察举,地方郡县唯才是举之意,然则什么是‘才’?郡县之长觉得此人是才,此人便有才。” “这郡县之长是什么人?不就是士族吗?他们举荐的人,不也是士族中的人吗?” 程俊屈起一根手指,接着说道:“再者是魏晋的九品中正制。” 所谓的九品中正制,是先在州郡地方置设中正官,然后品评读书人,再将合格的读书人选拔为官。 “九品中正制创立之初,评议的标准,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 “但是,中正官多掌握在门阀士族手中,也因此,这些门阀士族把持了官吏选拔之权。” 程俊沉声道:“随着此制度的发展,才德不再被看重,家世变得越来越重要,甚至成为九品中正制的主要标准。” “到西晋时,便有了那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程俊感叹了一声,然后道: “前隋开始,出现了科举制,前隋覆灭之后,我大唐不仅没有放弃科举制,相反,还不断地加以完善,为天下读书人开辟出一条新的仕途之路。” “若不是科举制横空出世,我大唐日后的满朝文武,恐怕都要来自士族了!” 程俊声音铿锵有力道:“到那时,我都不知我是活在大唐,还是魏晋!” 第274章 此刻,图穷匕见 他是真敢说啊......房玄龄、杜如晦在旁边听得一阵咂舌。 其他朝臣同样目光古怪的望着程俊,他们看得出来,程俊在朝堂上说这种话,无疑是向五姓七望宣战。 “而这,全都因为士族,而士族的根,便是姓氏!” 程俊望向了崔民干,说道:“你说天下人都觉得读书人应该娶五姓女为妻,实则不然,那些读书人只是想得到一个当官的机会而已。” “陛下想让天下才俊都能在朝堂上施展拳脚,所以我大唐的选官制,除了科举以外,还可以举荐才俊。” “每次科举,选出的名额有限,一些名落孙山的,想要做官,便只能另辟蹊径,便是迎娶五姓女,只有娶了五姓女,他们才有当官的机会!” 程俊笑呵呵道:“比如他们有幸搭上崔侍郎你这条线,便能得到被你举荐的机会。” 看着崔民干脸色一变的模样,程俊丝毫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道: “当然,也不只是科举中名落孙山的读书人,一些榜上有名的读书人,为了能尽快升迁,亦或是想要在朝中有一个靠山,便想要娶五姓女为妻,借妻家人的关系,来平步青云。” “但是,这样的结果,对朝廷不利,对陛下不利!” 程俊神色一肃,一字一板说道: “娶五姓女为妻者,与士族成了一体,当出现危害社稷和危害士族利益的选项之时,他们无疑会选择前者!” “选这样的人当官,陛下睡觉,能睡得安宁吗?” “所以,我今日才上奏一本,请陛下准许修订《氏族志》!” 程俊望向了李世民,大声道:“不修《氏族志》,天下姓氏将不平等,修订《氏族志》,天下姓氏,将一应相等!” “陛下,臣还有本要奏,臣请陛下降旨,娶五姓女为妻者,无论官阶品级,皆不可举荐才俊,避免其结党营私,危害朝廷!” 说罢,程俊手持笏板,弯腰躬身,对着李世民行了一礼。 殿内紫袍文武大臣,以及殿外的红袍大臣们,闻言脸色齐齐一变。 崔民干更是眸光中掩饰不住的慌张。 此时此刻,程俊图穷匕见! 所有人终于醒悟,程俊的目的,根本不是修订什么《氏族志》。 而是要让那些娶了五姓女的朝臣,日后不能再举荐自家的人! 这不是刨五姓七望的根吗......朝臣们神色凝重起来。 一旦真的成了,五姓七望对读书人的吸引力,将会减弱到不知何等地步。 甚至可能会出现“读书人宁娶田舍妻,不娶五姓女”的局面。 陛下会答应吗...... 众人看向了李世民,发现李世民满脸喜色,顿时沉默起来。 差些忘了,陛下最痛恨的就是士族。 程俊无疑是把刀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能不挥刀砍下去? “准奏!” “阿难,立即拟旨!” 李世民唯恐慢了会改变结果一样,从龙榻御座上站起,兴奋说道。 崔民干急声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程爱卿把弊端说的如此清楚,还有什么不可的?” “臣以为……” 眼看着崔民干就要反驳,李世民眉头一皱,怫然不悦的打断说道: “崔爱卿,你本就是博陵崔氏出身,你说的话,自然是向着士族,如何服众啊?” 说着,他又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淡淡说道: “若是众爱卿有人觉得程俊所言,有不对的地方,妻不是五姓女,且姓氏不随五姓者,可以站出来反驳他。” “其他人就不用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不用朕说,你们应该都懂。” 文武百官闻言顿时沉默。 李世民的话,堵住了和五姓七望有关者的嘴。 那些和五姓七望无关的朝臣,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闭口不言,个个顶级乐子人,怎会管他们死活。 “看来众爱卿都没有异议。” 李世民很满意当下的局势,说道:“房玄龄何在。” “臣在。” 房玄龄手持笏板走了出来。 李世民叮嘱道:“修订《氏族志》的事,朕交给你办。” 房玄龄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李世民满意一笑,先是投给程俊一个赞赏眼神,随即摆手道: “诸位爱卿若是没有其他事奏,退朝!” “众爱卿也不用在廊下等着,今日朕高兴,都先回去歇着,要不要午朝,届时再说。” 说罢,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心情愉快的离开了太极殿。 “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送走李世民,崔民干第一时间快步焦急离开太极殿。 文武百官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时不时瞥向程俊,一边低声议论着。 议论之事,显然和程俊有关。 程俊入眼不看,充耳不闻,看着房玄龄和程咬金走了过来。 房玄龄双手抱肩,啧啧道:“处侠贤侄,你是真可以啊,火力全开,把五姓七望全都得罪了一遍。” 程俊耸肩道:“我只是为了陛下好而已。” 蒙谁呢,五姓七望没得罪他才怪了......房玄龄瞅着他,并没有揭穿,而是呵呵一笑。 程俊见他不拆穿,也不多做解释,问道:“杜伯父去太医署了?” 房玄龄笑道:“他被你那句活不过明年吓怕了。” 程俊感慨道:“杜伯父是个好人啊,刚才若不是他帮我说话,我都不知该如何下台。” 房玄龄听得翻了翻白眼。 就算没有杜如晦替程俊说话,房玄龄相信,程俊也一定有办法怼的孙伏伽他们说不出话。 “处侠贤侄,你莫是忘了,你的伯母,是范阳卢氏出身啊。” 房玄龄哼哼道:“你这一本,害的我以后想举荐个才俊都不行。” 程俊莞尔道:“以房伯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举荐才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这一本,不会影响到你。” “而且,陛下心里门清,我说的那些娶五姓女者,是倚仗士族的那些人,房伯父乃是百官之首,士族都要仰仗于你,帮不帮他们,看房伯父的心情,他们和社稷相比,就是这个。” 程俊竖起小拇指道。 房玄龄一乐,转头说道:“知节,你儿子独具慧眼啊。” 说完,他讶然发现程咬金额头上还在掉落着汗珠,“你怎么满头大汗?” 程咬金骂骂咧咧道:“处侠这臭小子,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人,老子能不怕吗?” 第275章 你儿子在前冲锋陷阵,不能掣他的肘 房玄龄乐笑道:“他们又没有难为你。” 程咬金没好气说道:“那是他们懵了,没反应过来,要是反应过来,难为不了程俊,还难为不了老子?” 程俊有些无语,说道:“爹,你不是说不怕他们吗?” 说好的他们敢找事,就乓乓给他们两拳的呢...... 程咬金扯着嘴角道:“双拳难敌四手,懂不懂?” “而且,他们加起来也不止四只手,四十只手都有了,老子就一个人!” 程俊纠正道:“错了,还有房伯父跟杜伯父。” 程咬金怒然道:“那你人呢?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子在前面顶着,你死哪去了?” 程俊正色道:“我在旁边殴逼。” 房玄龄琢磨着这个词语,发现读不懂,好奇问道:“你要殴谁?” 程俊解释道:“就是先在旁边观察一下其他人都是什么逼样子,然后再考虑动手。” 房玄龄怔然道:“你那不就是看戏吗?” 程俊耐心道:“不是看戏。” 房玄龄困惑道:“不是看戏是什么?” 程俊认真说道:“是作壁上观。” “……” 房玄龄瞬间陷入沉默。 程咬金挑眉道:“这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 程俊转头看着他道:“看戏,俗,作壁上观,雅。” 程咬金咧了咧嘴,然后撸起袖子,怒声道: “老子憋不住了,你今天非死在这不可!” 程俊看他走过来,果断转身就跑。 “给老子回来!” 程咬金骂骂咧咧着,却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房玄龄看出他只是想找个台阶下而已,暗暗摇了摇头,抚着胡须说道: “知节,处侠说话真有两下子的啊。” 程咬金大手一挥道:“你喜欢?送你了!” 房玄龄笑骂道:“你这叫什么话!哪有送儿子的!” 程咬金道:“老子是肺腑之言!” 有这么用词儿的吗......房玄龄翻了翻白眼,程咬金是什么性格,他很清楚,也就在气头上,能说出两句气话。 此时,太极殿内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二人。 房玄龄和他一边朝着殿外走去,一边缓缓说道: “处侠虽然说话有些气人,但说句实话,他刚才在朝堂上的那番谏言,是有真东西的。” 看到程咬金竖起耳朵倾听的模样,房玄龄继续说道: “陛下一直不满士族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名望,觉得皇家比不上士族,所以一直想要削弱士族,抬高皇家地位,却又找不到好办法。” “处侠这一参,可谓正中陛下的下怀。” “而且,他的这一本不让娶五姓女为妻者举荐贤才,可谓是蛇打七寸。” 房玄龄惊叹道:“士族之所以为天下人敬重,是因为士族家底殷实,底蕴丰厚,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接近士族,有利于仕途。” “现在处侠提议将士族和仕途分开,就是说,变成士族就会没有仕途,想要仕途就不能变成士族,天下读书人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只说一个现象,以前抢手不愁嫁的五姓女,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 程咬金却是愁眉苦脸道:“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把五姓七望全都得罪了吗?” “怎么,你还想着把人得罪,还能让别人念你们的好?” 房玄龄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安慰道: “最惨的结果,不过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用不着害怕。” 程咬金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脸色反倒是更白了几分,拽住房玄龄的胳膊,急声道: “老房,你得帮我啊。” 房玄龄反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帮你不得罪五姓七望?” 程咬金重重点头道:“对。” 房玄龄严肃说道:“你儿子想对付五姓七望,你却不想得罪五姓七望,不就是在掣你儿子的肘?” 程咬金闻言愣了一下,手都不由的松开了。 房玄龄继续道:“刚才你自己都说了,上阵父子兵,现在你儿子在前冲锋陷阵,你若是临阵脱逃,岂不是会被外人耻笑?” “要我看,你就应该跟你儿子站在一边,不要去想着帮他解决什么麻烦。” 房玄龄语重心长道。 程咬金心中一团乱麻,“那我应该想什么?” 房玄龄道:“你儿子刚才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吗?” 程咬金怔然,“什么答案?” 房玄龄竖起四根手指,说道:“四个字,作壁上观。” 看到程咬金思索的模样,房玄龄给出更进一步的答案道: “这是你儿子跟五姓七望的事,你只需要撇清跟你无关,跟你程家无关,余下的事情,交给处侠就是。” 程咬金恍然大悟,神色欣喜道:“受教受教,我知道该做什么了,老房,改天我请你喝酒啊!告辞!” 房玄龄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羡慕。 都是单名一个“俊”,怎么我房家的这个“俊”,就不如程家的这个“俊”呢...... ………… 崇仁坊,一匹白马骤然而入,将坊中的嘈杂之声,踩在了马蹄之下。 急促的马蹄声,引来行人的躲避与好奇。 那匹白马,最终停在了崔家门口。 一个身穿红色官袍的老年人,踩着马镫,从马背稳健的落在地面上。 他拎着马鞭,脸色阴沉的敲开崔家大门,在门役的恭敬行礼下,走入崔家,来到了堂屋。 此时,堂屋之中。 被称作“才子”的少年崔文武,正襟危坐在案几后,低头挥笔在纸上写着字。 看到红袍老年人走进来,崔文武一脸讶然,赶忙放下兔毫笔,起身行礼道: “小侄崔文武,见过叔父。” 来人正是黄门侍郎崔民干。 崔民干问道:“你父亲呢?” “他出去了,还没回来。” 崔文武说完,看出崔民干眉宇的焦急,立即走到堂屋门口,对着管家招手喊道:“派个人立即叫我父亲回来。” “诺。” 管家赶忙应声而去。 崔文武转身来到崔民干身边,摊手指着旁边的软垫,说道:“叔父请坐。” 等到崔民干坐下,崔文武又端来一盏茶,放在他的面前,好奇问道: “听我父亲说,陛下今天罢朝一日,怎么叔父还穿着这身公服?” 崔民干缓缓道:“刚刚陛下又召集百官朝议了。” 崔文武吃惊说道:“这是为何?陛下乃是天子,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怎会反悔?” “因为一个御史。” 崔民干沉声道:“这个御史,叫做程俊。” 第276章 崔家的谋划 听到这句话,崔文武眉头一皱,这才发现崔民干苍老的脸庞上,不仅有着焦急,还有怒意,问道: “叔父是生程俊的气?” 看着崔民干默不作声,一副默认模样,崔文武想了想,说道:“叔父安心,过不许久,小侄便能给叔父出一口恶气。” 崔民干闻言,抬头问道:“怎么讲?” 崔文武娓娓道来说道:“昨天御史台那位由御史中丞贬为侍御史的刘祥道,带着程俊登门造访。” “因为叔父提前告诉我父亲,巡察河北道的御史人选变成了程俊,再加上程俊来之前,打伤了替我赶车的车夫,所以,我父亲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 崔民干眼瞳一凝,问道:“然后呢?” 崔文武道:“然后,我父亲就和程俊他们闹掰了,要赶他们走。” “临走前,程俊非要带走我家的车夫,被我父亲拒绝,因为这件事,程俊还放狠话,说不让他带走车夫,就带人过来抓他走,还说什么勿谓言之不预。” 崔文武不屑道:“咱们是五姓七望,博陵崔家,能怕他区区一个殿中侍御史?” “我父亲当时很不客气的赶走了他们。” “赶走他们以后,我和我父亲合计了一下,反正早晚要对付程俊,赶早不赶晚,便将对付程俊的差事交给了我。” 崔文武自信一笑,说道:“叔父你瞧好吧,只需三日,我便能让程俊身败名裂,一败涂地!” 崔民干沉默几秒,叹息道:“文武,你不如程俊远甚啊。” 崔文武等待着他的夸奖,却不想等来了一句不如程俊,怔然中有些羞恼,“叔父,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 崔民干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 “你对付程俊,需要三天,但你知不知道,程俊对付咱们,只用了一个时辰?” 崔文武心中一震,不敢置信道:“程俊对付咱们,什么时候?” “我没看到他带人过来抓我家的车夫啊。” 崔民干沉声道:“他对付的,是咱们五姓七望!” “今日的早朝,就是程俊参了陛下一本,陛下一怒之下,召集百官,准备今日设早朝、午朝、晚朝。” “就在刚刚的早朝上,程俊上奏,要修订《氏族志》,要让天下姓氏,无品第高低之分!” 崔民干怕他不懂,解释道: “一旦朝廷修订的《氏族志》,士族将不看家世,只看官爵高低。” “什么?!” 崔文武惊叫出声,瞬间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若是让程俊得逞,士族都得受影响,叔父,你既然在场,应该阻止才是!” “老夫能不出面阻止吗?但是,唉。” 崔民干的话到了嘴边,想到了朝堂上的事,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崔文武小心翼翼道:“叔父没有制止的住?” 崔民干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然后骂道:“程俊根本就不是修订什么《氏族志》,他别有目的!” “修订《氏族志》,快则半年,慢则数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程俊真正的目的,是上奏让陛下应允,不许娶五姓女为妻者为国举荐贤才!” 崔文武闻言瞳孔巨震,喃喃自语道: “娶五姓女者,不能为国举荐贤才......这是在告诉天下读书人,谁娶五姓女,就是在断仕途!好狠的计策!” 他有些不敢相信道:“怎么会这样......我们是五姓七望,他怎么敢招惹我们!” 崔民干叹气道: “因为程俊,被送去太医署的尚书、侍郎,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甚至连陛下都敢参,招惹咱们五姓七望算什么!” 崔文武还是不敢置信道:“那他的报复未免也太快了!” 崔民干沉声道:“你知不知道,程俊是出了名的报仇快?” “……” 崔文武哑口无言,懊恼说道: “现在领教到了。” “叔父,都怪小侄不好,若是小侄忍下那口气,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崔民干摆了摆手,道:“你错了,这件事跟你和你父亲没有关系。” “只要朝廷决定让程俊巡察河北道,结果就不会变。” 崔文武若有所悟,问道:“除非朝廷决定不让程俊巡察河北道?” “不,现在已经晚了!” 崔民干摇头道:“陛下让御史巡察河北道,其根本,是皇家和士族的名望之争。” “现在程俊一本奏折,打压了士族,抬高了皇家,陛下的目的已经达成,再去与不去巡察河北道,已经没有意义。” 崔文武不死心道:“难道我们五姓七望就这么输了?” 崔民干无言几秒后嗯了一声,“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 “以后天下的读书人,恐怕要以娶五姓女为耻了。” 崔文武心中震撼。 此时此刻,他终于领会到了程俊的厉害。 崔文武以前自诩不世出的俊才,现在和程俊一比,显得他有些傻。 许久,他反应过来,一股不服气的念头直冲脑海,咬牙道: “叔父,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 这时,堂屋外响起冷哼声: “此事当然不能这样算了,若是不报复回去,五姓七望的脸面往哪搁?” 崔文武转头望去,身穿素色长袍的崔民令握着手杖,黑着脸走了进来。 “父亲!” 崔文武欣喜叫了一声。 崔民令颔首示意,转头望着崔民干,沉声道: “道贞,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道贞,是崔民干的字。 崔民干眸光闪烁着,问道:“兄长,你刚才说要报复,可否仔细说说?” 崔民令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道贞是认同应该报复回去?” 崔民干重重点头,“应该!” 正如崔民令刚才说的那样,五姓七望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若是不报复回去,脸面往哪搁? “报复程俊的事,我交给了文武。” 崔民令看向崔文武,说道:“文武,你来说说。” 崔文武看着他们二人投来目光,心中兴奋道:“我刚才有了一个想法。” “程俊敢参陛下,在早朝上对咱们五姓七望发难,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崔民干眸光一闪,说道:“御史台的崔仁师,是咱们的人,可以由他去谏言陛下。” “这一点没问题,关键是,怎么在朝堂上对付程俊。”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道:“程俊不好对付。” 崔文武笑道:“程俊不好对付,我们便不对付他,我们对付他的父亲,程咬金。” 崔民干心思瞬间通透,眯起眼眸道:“好主意!” 崔文武认真道:“朝堂上,我帮不了叔父,但是,朝堂之外,一切都交给小侄。” “这一次,小侄定让程俊知道,惹了五姓七望,会有什么凄惨下场!” 崔民干闻言,看向了崔民令,笑着道:“兄长,文武不比程俊差。” 听到这话,崔文武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却更坚定了几分,他不满足“不比程俊差”,他想超过程俊,让叔父知道,他比程俊强。 第277章 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爹? 怀德坊,程府。 程俊骑着黑色突厥马回到家中,在屋子里换了一身云纹青衫,休息了片刻,便听到程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三郎,郎主要你去堂屋。” “知道了。” 程俊应了一声,打开门,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堂屋。 此时,堂屋内,程咬金身穿紫色长衫,坐在软垫上,低头看着捧在手中的兵法。 看到程俊走了进来,程咬金合上兵法,指了指旁边的软垫,说道: “过来坐这。” 程俊坐在他身边,望着那本兵法书籍,好奇问道: “爹,怎么看起兵书了?” 程咬金瞅着他道:“看你兵法傍身之后,不吃一点亏,老子眼馋了,也想学学。” “知道老子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看到程俊摇头,程咬金缓缓说道: “叫你过来,是因为老子想明白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五姓七望这件事上,老子不会在背后掣你的肘。” 程俊沉吟道,“是房伯父跟你讲的吧?” 程咬金颔首说道:“没错,你房伯父说,要让我作壁上观。” 不愧是房玄龄,只是几句话,就读懂了我的心思...... 程俊心头一动,问道:“爹,你知道怎么作壁上观吗?” 程咬金哼哼说道:“作壁上观还不简单,老子当你不是亲生的,你爱死不死!” 这会作壁上观是不是太早了......程俊看着程咬金一副不管他死活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吐槽着。 程咬金这时又叹了口气道:“老子作壁上观,也是无奈之举,要是提前知道你想得罪五姓七望,说什么也要拦着你,不让你犯傻。” 程俊摇了摇头,正色说道:“爹,不是我惹的五姓七望,是五姓七望先惹的我。” “陛下擢升我为殿中侍御史,目的就是巡察河北道。” “我御史台的刘祥道,带我去五姓七望的博陵崔家拜会,结果那崔家家主不仅恶语相向,还将我们赶了出来。” 程俊接着说道: “他们显然是知道了朝廷让我去巡察河北道的事,所以故意刁难我,我若是不还以颜色,等去了河北道,恐怕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前因后果,我现在说了,爹,你还觉得我不该对付他们吗?” 程俊望着程咬金的眼睛道。 程咬金皱着眉头道:“那也是崔家的事,把五姓七望全部牵扯进来作甚。” 程俊解释道:“五姓七望,一半在河北道,在我被选为巡察河北道御史人选以后,我就已经和他们势如水火。” 程咬金这时彻底恍然,打量着程俊,感慨道: “房玄龄说你眼光独到,什么样复杂的局面,在你眼里,主次矛盾都会一目了然,所言非虚啊。”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程咬金好奇问道。 程俊一笑,“我上奏的修订《氏族志》,以及不许娶五姓女为妻的朝臣举荐贤才,陛下都已准奏,五姓七望这下被我放了一盆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该他们对付我了。” 程咬金心中一紧,“咱们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 程俊摆了摆手道。 程咬金愕然,“这么有自信?” 程俊耐心说道:“不是我有自信,是我也猜不出来,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所以要等他们出招。” 这时,房忠快步走来,站在堂屋外说道: “郎主,三郎,宫里的人来了,说午食之后,要你们去上午朝。” 闻言,程咬金眉头拧了起来,“陛下不是取消了吗,怎么还上?” 程俊想了想道:“这是以我之道还治我之身。” 程咬金眸光一闪,“老子懂了,黄门侍郎崔民干搞的鬼,他是贼心不死,还想对付你!” 程俊沉吟道:“恐怕这次不单单是冲我来的,也可能是冲爹你来的。” 程咬金睁大眼睛道:“他要对付老子?” 说着,他猛地站起,冷笑道:“好哇,老子也想跟他们过过招,不然他们以为老子这个宿国公是捡来的。” 程俊笑道:“爹,需不需要我帮忙?” 程咬金瞅着他,说道:“对付他一个黄门侍郎,老子一个就够了!” 程俊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不再多说什么。 中午时分,程忠准备好了饭菜。 二人吃了午饭,随即换好公服,骑着马匹,来到了皇宫。 皇宫之外,晃荡着数十位身穿公服的朝臣身影。 “陛下早朝时还说了,不再午朝,怎么转眼功夫,又派人登门宣旨啊?” 朝臣之中,有人语气不满道。 其他人此时也是一脸不爽,但都忍住了没回应。 等到宫门打开,朝臣们手持笏板,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太极殿。 很快,李世民身穿天子常服,板着脸走了过来。 “臣等拜见陛下。” 殿内紫袍大臣们和殿外的红袍、绿袍、青袍大臣们纷纷行礼道。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说完,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沉声说道: “想必众爱卿应该很疑惑,早朝时,朕说了今天的朝议到此为止,结果还是有了午朝。” “原因很简单,因为御史台又有人找到朕,参了一本,说朕不能言而无信!”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说道:“参的好啊,朕都快成陀螺了,被言官们挨个抽!” 又有人参了陛下......殿内紫袍大臣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了程俊,参陛下的,除了他,还有别人? 程俊见众人投来审视目光,果断站了出来,问道:“陛下可否告知,是哪位御史参的?” 李世民瞅着他,说道:“殿中侍御史,崔仁师。” 崔仁师也干了......众朝臣心中了然,纷纷看向了黄门侍郎崔民干,不出所料,肯定跟他有关系。 李世民忽然道:“也罢,今日朕闲着也是闲着,有诸位爱卿陪着朕,也不失一件美事。” “开始朝议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朝臣有本就奏。 这一次,御史言官们没有一个站出来,殿内紫袍大臣们也闭口不言。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红袍大臣,手持笏板从殿外走进了殿内,沉声道: “陛下,臣崔民干有本要奏。” 果然......众人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望着他。 李世民看着他,崔民干的参奏,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问道: “崔爱卿有何事呈奏?” 崔民干抬起手,指向了站在武官队列中的程咬金,朗声道: “臣要参宿国公程咬金一本!” 第278章 陛下,你把大臣气晕了 和设想的一样......程俊瞥了他一眼,崔民干知道在朝堂上说不过他,便将矛头对准了老程。 老程是武将,论言语,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程俊又看向了程咬金,发现他一脸冷笑,摩拳擦掌了起来,不由有些无语。 哪能这么明显的动手,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而且,崔民干明显是有备而来,若是处理的不好,恐怕都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程俊心里思索着。 程咬金却不管这些,他紧握着双拳,死死的盯视着崔民干,只等他说完了以后,冲上去给他一拳。 这时,崔民干的声音响起道: “陛下,我大唐的官员,按照规矩是五日一休沐。” 崔民干沉声道:“宿国公却不然,最近这些时日,宿国公不是五日一休沐,而是五日一上朝!” “此乃失职,请陛下严惩宿国公,以正朝纲!” 听到这话,程咬金脸色一变,不由得双拳松成了双掌。 崔民干的这番参奏,让他不好动手,不然会被朝臣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程咬金连忙解释道: “陛下,臣每次都有入宫请示,每次都是得到陛下准许,臣才没来上朝。” 李世民想了想,颔首道:“确实有这事,崔爱卿,知节不算失职。” 崔民干先是对着程咬金冷笑了一声,随即朗声道: “敢问陛下,宿国公每次都是如何请示的陛下?” 李世民沉吟道:“无非就是有事,身体抱恙,总之都有一个正当理由。” 崔民干肃然说道:“可是,据臣所知,宿国公每次不来上朝,都是去了城外,与一位女子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如此可见,宿国公给陛下的不来早朝的理由,并不正当,此乃欺君!” 还有这事......李世民不由看向了程咬金。 程咬金心中一慌,张了张口,却发现无法辩驳,因为崔民干说的都是真事。 这时,他发现有些高估自己了。 事到临头,却无法辩驳。 原来程俊平日里,都是跟这种人打交道吗...... 程咬金不得不将目光放在程俊身上,希望他拉自己一把。 程俊对着他露出笑容,却一声不吭。 逆子......程咬金心中暗骂,本来说好的,是他自己作壁上观,现在却变成了程俊作壁上观。 崔民干一直观察着程俊的一举一动,见他没有站出来的意思,直接问道: “程俊,令尊犯了欺君之罪,你为什么隐瞒不报?” 不等程俊开口,崔民干先呵斥道: “你是殿中侍御史,身担监察百官之责,在你眼皮子底下,有人欺君,你隐瞒不报,实乃包庇!” 程俊淡淡道:“我不知道此事。” 崔民干冷笑道:“你父亲如此反常举动,你能不知道?” 程俊道:“君子心胸开阔,小人则不然,他们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我这个人不喜欢主动去窥探别人隐私,这一点,我自认不如崔侍郎。” 他在骂崔民干是个小人...... 殿内紫袍大臣们一乐,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的针锋相对,全然忘了上朝前的不爽,只觉得这次来的值了。 崔民干心中一怒,大喝道:“程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程俊摇头道:“我是真不知道。” 崔民干不信,但他不承认,也没有办法,只得说道:“现在你知道了,你身为御史,是不是该说两句?” 程俊问道:“崔侍郎的意思是,要我大义灭亲?” 崔民干冷声道:“难道不应该吗?” 程俊沉吟了两秒,问道: “崔侍郎,我且问你,我爹平日里去城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民干心中一凛,思虑再三说道:“听人说起。” 程俊又问道:“你说的这件事,有没有经过证实?” 不等崔民干开口,程俊先提醒道:“你想清楚了再说,你要是说没有,你便是在诬陷同僚。” 崔民干不得不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 “本官已有证实!” 程俊笑呵呵道:“也就是说,你知道此女姓甚名谁,住在何处,请崔侍郎说一说,此女姓什么,叫什么。” “此女……” 崔民干一张口,却说不下去。 殿内紫袍大臣们,包括李世民在内,都看出了崔民干神色中带着慌张。 程俊这时转头说道:“爹,纸包不住火,事情已经摆在台面上,又是当着陛下的面,崔侍郎不说,爹你说,这位女子姓什么?” 程咬金立即道:“姓崔!” “她是什么出身?” “出身清河崔氏!” 程俊走到崔民干身边,盯着他说道:“清河崔氏,和崔侍郎一样,你们都是五姓七望。” 说完,程俊大喝道:“崔侍郎,是不是你故意指使这位崔氏,接近我爹,为的就是在等今天,给我爹安一个欺君之罪?” 崔民干大骂道:“你胡扯!” 程俊拍着双手不忿道:“那你如何解释,我爹与一个五姓女见面,会被你这个同姓崔同是五姓七望的黄门侍郎发现?” “不是那个崔氏告的密,就是你故意指使崔氏接近我爹的!” 这不是一回事吗......李世民和殿内紫袍大臣们嘀咕着。 崔民干没有回应他,而是望向了程咬金,说道:“程咬金,你自己说,是怎么和崔氏相识的?” 程咬金骂道:“你们崔家故意整老子,你还有脸问老子,吃老子一拳!” 说完,程咬金扬起铁拳,猛地砸在了崔民干的脸上。 砰!! 崔民干整个人如同冲天炮一般,双脚离地了几寸,旋即扑通摔倒在地,捂着脸颊,懵逼的望着程咬金。 干得好...... 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老程粗中有细,没让他失望。 崔民干回过神,从地上爬了起来,气的颤音都出来道:“程咬金,你敢动手打人!” “老子打人了吗,老子打的是你!” 程咬金骂骂咧咧着,扬起笏板,走了过去。 “你当朕死了?住手!” 李世民不满的声音传来。 程咬金立即停下脚步,这时候不停下,便成抗旨不遵了。 崔民干望向李世民,语气激动道:“陛下,程咬金当着您的面殴打臣,他这是大不敬!” 李世民瞅着他,此时心中对五姓七望一点好感没有,板着脸道:“你不惹他,他能打你吗?” 崔民干大声道:“陛下,臣参他,是有理有据!” 李世民指着程俊说道:“你的依据,被程俊驳了啊,程俊怀疑是你崔家陷害他们程家,给出的理由,也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但是,再怎么说,打人也是不对,尤其是当朕的面!” 李世民瞪着程咬金道:“朕罚你闭门思过十日!” 程俊朗声道:“陛下圣明!” 程咬金识趣的拱手道:“臣谢陛下宽恕。” 这是宽恕吗,这分明就是奖赏! 看着他们三个人穿一条裤子,崔民干气的浑身颤抖,一口气上不来,额了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 太极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怒然道:“看朕干什么,又不是朕把他气晕的!” 第279章 御史台的新业务,羁押人犯 要不是你,他晕在这吗......殿内紫袍文武大臣们心里想着。 李世民将朝臣的神色尽收眼底,扯了扯嘴角,转头说道: “阿难,赶紧派人将崔爱卿送去太医署。”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叫进来四个皇宫侍卫。 四名皇宫侍卫很是熟练的拎着门板,进来大殿之后,轻手慢脚的将崔民干抬到门板上,然后快速离去。 朝臣们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四个皇宫侍卫,动作未免过于娴熟了一些。 这时,李世民冷哼道:“诸位爱卿,谁还有本要奏?” 朝臣们望向李世民,发现他板着脸,目光如刀的剐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紫袍大臣们纷纷识趣的闭嘴不言。 李世民见他们都不说话,声色俱厉道:“你们不说话,朕说!” “今日没有晚朝,谁再敢上奏,让朕开晚朝,朕便赏他五十鞭子!退朝!” 陛下今天被气够呛啊......朝臣们心中有了判断,果断拱手道: “臣等告退!” 说罢,朝臣们纷纷转身离去。 李世民的声音忽然想起道: “程俊,你留下!”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等到文武百官全部离开,方才语气不满说道: “程俊,看看你搞出来的事!” 程俊神色一怔,“崔侍郎是被陛下气晕的啊,跟臣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瞪着他说道: “你觉得你能撇清关系吗?如果不是你参朕,让朕开了早朝,崔仁师能有样学样让朕开这个午朝?如果朕不开午朝,崔民干怎么会晕?” 程俊肃然道:“陛下,假设今日没有午朝,等到了明天早朝,臣相信崔侍郎还是会参家父一本。” “陛下只不过是将明天崔侍郎晕倒的事,提前到了今天而已。” 李世民气笑道:“合着他怎么都会晕?” 程俊点头道:“没错,而且都是被陛下气晕的。”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再说朕就该晕了!” 李世民发现绕了一圈,竟然又绕了回来,立即摆了摆手,终止这个话题。 程俊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崔侍郎晕倒,主要还是因为他心胸狭窄,若是他跟陛下一样大度,哪会有此结果。” “这才像话......” 李世民哼哼了一声,说道: “你爹也太不小心了,被人抓了把柄还不自知,得亏是你,不然今天都不好收场。” 他看得出来,程咬金明显是被崔家给阴了。 李世民沉声说道: “五姓七望还击的速度,比朕想的还要快。” 说完,他看向程俊,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程俊沉吟道:“陛下,臣上奏修订《氏族志》,有问题吗?” 李世民摇头说道:“没有。” 程俊又问道:“士族通过婚姻,笼络朝臣,臣请陛下不许娶五姓女者举荐贤才,有错吗?” “也没有。” 听到李世民的回应,程俊正色说道:“既然臣没有错,他们却对付臣,臣以直报怨,是不是也没有错?” 李世民闻言一下子精神多了,眯起眼眸道: “当然没错,但是朕要告诉你,任何事情,都要秉公办事,知道吗?” “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崔民干参你爹,理由很正当,你爹确实做得不对,有违律法,朕让他闭门反思,是从轻处置,而不是不处置他。” “同理,你想要对付他们,也必须有正当理由,否则便是以权谋私,到时有人参奏,朕都无法保你。” 李世民语重心长提醒道。 “陛下教诲的是。” 程俊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臣想请陛下同意,让御史台有羁押人犯之权。” 让御史台有羁押人犯之权,意思是在御史台设立一个狱司。 李世民皱眉道:“理由。” 程俊解释道:“御史台不仅监察百官,有时也会依照陛下的旨意,审问犯罪的官吏。” “但是,臣发现,因为御史台没有狱司,这些犯罪的官吏,都是被关押在大理寺狱,这也就导致人犯容易泄漏狱情,对御史台审讯人犯不利。” 李世民想了想,颔首道:“这个理由倒是正当。” “准奏,阿难,你来拟旨。” 程俊行礼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见他懂得分寸,心中愈发满意,等到张阿难将拟好的圣旨交给程俊,缓缓说道: “下去做事吧,对付五姓七望的事,朕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程俊笑道:“臣遵旨。” ………… 离开太极殿,程俊手握圣旨,回到了御史台。 一进院门,他便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台中小吏冯令史。 冯令史此时也看到了程俊,赶忙行礼道:“见过程副端。” 程俊心头一动,先是颔首示意,随即说道: “冯令史,你带几个人,到察院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屋子来,再给里面添置一些东西......” 冯令史侧耳倾听,听他说完之后,有些犹豫道:“程副端,这合适吗?” 程俊道:“不合适我能让你去做?” 冯令史想了想,这倒也是,抱拳说道:“卑职这就去办!” 程俊笑了笑,转身来到了台院。 此时,台院厅中,温彦博手捧茶盏,神色温和的和马周、萧翼谈论着什么。 看到程俊走来,温彦博温和的脸色瞬间收敛起来,板着脸道: “程俊,你参陛下时,能不能先通知老夫一声?” 程俊沉吟道:“下次一定。” 还想下次......温彦博有些无语,但又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 毕竟,这小子真能干得出来,参陛下这种事,他属实是技艺娴熟。 “你手里拿着什么?” 温彦博瞥见他手中的金灿灿圣旨,好奇问道。 程俊坐了过去,递出圣旨道:“这是陛下给咱们御史台的旨意。” “给御史台的?老夫看看。” 温彦博讶然,连忙接过圣旨,仔细一看,有些吃惊道:“在御史台设狱,给咱们羁押人犯之权?” 萧翼、马周顿时竖起耳朵。 温彦博抬起头,错愕望着程俊道:“你谏言的?” 程俊点头道:“是。” 马周这时开口说道:“咱们御史台,平日里都是奉旨审讯犯事的官吏,那些人犯关押在大理寺狱,确实容易泄漏狱情,陛下准奏程御史的谏言,理所应当。” 温彦博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拧着眉头盯视着程俊,问道:“你让陛下同意在御史台设狱,是要干什么?” 程俊道:“我要抓人。” 温彦博闻言捂住耳朵,摇头晃脑道:“耳朵嗡嗡作响,你刚才说的话,老夫什么都没听到。” “圣旨还给你,老夫家里有事,先回家了。” 仿佛扔烫手山芋般,温彦博将圣旨塞进程俊手中,起身快速离开了院厅。 第280章 我来抓人了! 台院厅中,因为他的突然离开,寂静了片刻。 许久,萧翼没忍住笑出声,说道: “温大夫至于这么怕事吗?” 马周也有些忍俊不禁,望着程俊好奇问道: “处侠兄,你要去哪抓人?” 程俊直言不讳道:“崇仁坊,博陵崔家,宾王兄,萧翼兄,你们等会和我一起去。” 听到这话,萧翼瞳孔巨震,猛地起身拱手道: “家里有事,告辞!” 然而不等他离开,程俊先一步起身拽住他的胳膊,好气又好笑道: “刚才还说温大夫怕事,你不也怕事吗?” 萧翼激动道:“我能不怕吗,谁知道你是要去抓博陵崔家抓人,那些人,我惹不起。” 怕他不明白,萧翼进一步解释道:“我出身兰陵萧氏,兰陵萧氏,也是名望士族,我得避嫌。” 兰陵萧氏确实是士族,而且有唐一朝,共出过十名宰相。 其中被罢相多次的宋国公萧瑀,便是出身于兰陵萧氏。 程俊不仅没松手,反而更握紧了几分,一脸严肃说道:“萧翼兄,我就是因为你的出身,我才要你跟着我一起去。” 萧翼不解道:“这是为何?” 程俊耐心说道:“陛下想对付士族,你萧家就是士族之一,你也不想萧家在陛下的打击范围内,对不对?” 萧翼连忙点头道:“我当然不想。” 程俊认真说道:“那你这次跟我去,就去着了,你可以代表你们萧家,和五姓七望划清界限,陛下一看,原来你是自己人,自然会将你们萧家剔除出打击名单。” 萧翼愁眉苦脸道:“处侠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监察御史,代表不了萧家,如今能代表萧家的,只有宋国公萧瑀,你应该去找他。” 程俊正色道:“你自己和他们划清界限也行。” 萧翼还是不放心,“万一萧家的人过来找我,我怎么回话?” 程俊果断道:“往我身上推,我在前面顶着。” 萧翼这才松了口气,点头道: “好,我跟你去!” 程俊说服了萧翼,心中很是满意,转头看向了马周,问道:“宾王兄,你去不去?” “去!” 马周笑吟吟道:“我是穷苦出身,不怕那些士族。” “好,咱们出发!” 程俊大手一挥,领着他们走出台院。 眼看着就要离开御史台,萧翼紧张道:“就咱们三个啊,抓人这么大的事,不多带点人?” 程俊举起双臂,同时发力,勾勒出结实的肱二头肌,望着他问道: “我抓人,谁敢拦着?” 萧翼望着他筋脉贲张、结实有力的双臂,惊叹道: “你的理由,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马周在旁边也是一阵感慨,武将当御史,真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 崇仁坊,博陵崔家。 崔家仆役们在府上谈天说地,有说有笑,丝毫不知道有人正朝着崔家赶来。 少年崔文武和崔家家主崔民令齐聚堂屋中,一边品茶,一边谈论着对付程俊的事。 崔民令捧着茶盏,很是满意崔文武对付程俊的计划,一边抿着茶盏杯沿,一边说道: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你叔父那边动手。” 崔文武笑道:“崔叔父,是最重要的一环。” “只要他在朝堂上,先发制人,程咬金一倒,程俊必慌,他一自乱阵脚,就会掉进我挖好的坑里。” 话音甫落,忽然府邸管家焦急的跑了过来,大声道: “不好了!崔侍郎进太医署了!” 进太医署? 崔家父子闻言,不由愣住了。 崔民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问道:“你再说一遍,究竟发生什么事?” 崔府管家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语速极快说道: “刚刚宫里传来消息,午朝上,程咬金把崔侍郎给打了!” 崔民令吃惊道:“陛下面前,程咬金也敢动手?陛下怎么惩处的他?” 府邸管家道:“让他闭门思过十日。” 崔民令怒然道:“这是惩处,还是奖赏啊?” 程咬金本就不想上朝,想休沐在家,陛下让他闭门思过,正好遂了他的心意,哪有惩处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崔文武喃喃自语道。 清河崔氏那边说,程咬金和住在城外的崔氏关系暧昧,程咬金借休沐出城与崔氏私会不上朝,这件事,怎么看都有欺君之嫌。 照理来说,不该这么轻的惩处才对。 崔文武越想越是想不通,困惑道:“崔叔父有没有参程咬金一本?” 崔府管家连忙道:“有,不然程咬金也不会打崔侍郎了。” “崔叔父怎么参的?” “崔侍郎就是按照事先说好的参的。” 听到这话,崔文武心头一动,问道:“中间是不是出了变故?” 崔管家点头道:“听说是程俊站出来,驳斥了崔侍郎,说那个崔氏,是清河崔氏出身,与崔侍郎一样,都来自五姓七望,也是崔侍郎指使崔氏故意接近程咬金,意图今日陷害于他。” “然后,程咬金便因此打了崔侍郎。” “……” 崔文武顿时陷入沉默。 崔民令气急道:“五姓七望乃是名望士族,会派五姓女接近他一个武夫?他程咬金多大的脸面!” 崔文武想了想说道:“程俊这样做,分明是故意给程咬金找了一个动手的理由!” 崔府管家不停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陛下降下惩处程咬金的旨意以后,崔侍郎便晕过去了。” “明显是被陛下气的!” 崔民令咬牙说道:“民干性情暴直,看见陛下包庇程家父子,哪能咽下这口气。” 崔文武叹息了一声,说道: “我本想借崔叔父这把刀,砍向程俊,却没想到还没有砍到人,刀刃先折了。” “这下没有了崔叔父的助力,看样子,我只能速战速决。” 崔文武刚刚说完,忽然堂屋之外,传来猛烈踹门的声音。 砰!! 紧接着,大门被踹开的声音,混杂着崔府奴仆的惊叫声,一同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 “御史台的。” 一道让崔民令、崔文武记忆深刻的少年嗓音传了过来。 第281章 程俊的威势 老头崔民令、少年崔文武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 下一秒,三个头戴獬豸冠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这位身穿浅绿色公服的少年御史,他们认识,而且印象深刻,正是昨天来过这里的程俊。 在他身后,是两名身穿青色公服的青年监察御史。 二人跟在程俊身后,快步而来。 崔民令一看便知他们来者不善,却也丝毫不惧,拄着手杖走到堂屋外,冷哼道: “程俊,你来干什么!” 程俊停下脚步,笑吟吟道:“昨天我不是告诉过崔家主,我会来抓人吗,你年纪大了,记性这么差?” 抓人......崔民令眼角余光不由瞥向了围过来的十几名府邸仆役。 其中一名魁梧身材的仆役,正是昨天替崔文武赶车的车夫。 程俊此次目的,就是为了抓他。 “抓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崔民令哪能让程俊将人带走,指着地面大喝道:“这里是崔家,博陵崔家!” 程俊淡淡道:“凡是触犯律法者,在我这里,什么出身都没有用。” 程俊瞅了一眼围过来的崔家仆役们,一眼在其中认出了崔文武的车夫,抬手指向对方,说道: “萧御史,马御史,把那个人抓起来。” “诺!” “领命!” 萧翼、马周大步走向那名车夫。 程俊现在是殿中侍御史,是他们监察御史的上级。 在御史台中,他们称兄道弟无妨,但是在外面,处置公事,他们必须以程俊为尊。 崔文武眉头一皱,说道:“慢着!” 说完,他立即走出堂屋,拦在萧翼和马周身前,转头望着程俊,质问道: “你们御史台有抓人的权力吗?” 程俊面露温而善良的笑容,从怀中取出金灿灿的圣旨,说道: “以前没有,但现在不一样。” “陛下已经降旨,即日起,御史台将有羁押人犯之权。” 说完,他收起圣旨,放入怀中,轻轻拍了拍,望着崔文武感慨说道: “崔家真幸运,御史台刚有了新业务,你们就能体验到。” 崔文武闻言语气一噎,程俊请出了圣旨,他再没有理由拦着,看着萧翼、马周径直从身边走过,抓住自己的车夫,却无可奈何,只得望向自己的父亲。 崔民令盯着程俊,吐字道: “程俊,我崔家是名望士族,你上门抓人,让我崔家难堪,你承受得住后果吗?” 程俊负手而立,神色悠哉,斜了他一眼说道: “崔家主,那天我说过,我会带人来抓他,勿谓言之不预也,你不听,怪不得我。” “有什么招,你尽管使,我接着。” 程俊回头说道:“马御史,萧御史,我们走。” 马周、萧翼拽着那名车夫的胳膊,想要拖拽着他离开这里,但因为对方比他们孔武有力,任凭他们怎么拖拽,也拽不动。 那名车夫露出不屑神色。 马周、萧翼见他极度不配合,心中恼怒,奈何力气比不过对方,只得望向了程俊。 程俊眉头一挑,大步走了过去,右手揪住崔家车夫的领口,猛地提鸡一般,一手将他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的那一刻,崔家车夫脸色瞬间变了,惶恐不安的望着程俊。 程俊问道:“是不是不会走路?” 崔家车夫梗着脖子道:“谁说的?有本事放我下来,我走两步给你看看!” 程俊见他眸光清澈,便松开了手掌,拍了拍他的领口,声音温和道: “既然会走路,那就走吧。” 说完,他投给马周、萧翼一个眼神。 二人这时再拖拽崔家车夫,很是轻松的便拽着他往崔家门外走去。 然而还没走两步,二人便不得不停下来。 程俊也不得不停下来,望着前面。 在他前面,十几名崔家仆役,拦住了出门的路。 程俊转头看向崔民令,说道:“崔家主,叫你的人让开。” 不等崔民令开口,站在最前面的那名魁梧仆役双手抱肩,鼓着粗壮的手臂,冷声道:“不让又如何?” 程俊啧了一声,扬起拳头,猛地砸向对方面门。 砰! 那名仆役吃了一记重拳,顿时重心不稳,脚下趔趄着,下一秒,便应声而倒,捂着脸颊大吼道: “御史打人啦!御史打人啦!” 程俊见他这样,抬起脚掌,一边冲着他的面门踹下去,一边说道: “叫,继续叫!” “你叫过来的人越多越好,我倒要看看,我在你们崔家打人,最后是谁出丑。” 那名魁梧仆役闻言,顿时闭上嘴巴,不敢再叫出声。 程俊却仍旧猛踹着他。 砰砰声,响彻四周。 崔民令见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崔家打人,看不下去呵斥道:“程俊,他都不叫了,你怎么还打?” 程俊回头望着他,说道:“你家的仆役阻挠御史办案,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踹他两脚都是轻的!搞不好,他会连累到你们。” 说完,程俊方才收回脚掌,看向了其他怒目而来的十几名崔家仆役,淡淡道: “听清楚了,你们身为奴仆,不要想着给主子出头。” “我敢来你们主子家里抓人,难道还不敢踹狗两脚?” 程俊盯着前方拦路的十几名仆役,一字一板说道:“给我让开,谁再拦路,我就抓谁!” 崔家仆役们闻言脸色微变,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还是纷纷让开了道路。 “萧御史,马御史,咱们走。” 程俊说完,大步走在前方。 马周、萧翼拖拽着崔家车夫,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崔家。 等到他们离开,崔民令再忍不住心中怒火,猛地将手杖摔向地面。 砰! “岂有此理,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徒!” 父亲怒不可遏,崔文武脸色也不好看,咬牙道: “程俊这是在打咱们崔家的脸面。” 博陵崔家,是五姓七望之一,向来被人敬重,若是今天程俊来崔家抓人的事传出去,肯定会损伤到崔家的名声。 这口气若是不出,恐怕崔家要在其他士族面前抬不起头来。 “崔家的脸面,是他区区一个御史能打的吗?” 崔民令怒骂道:“他怎么抓的人,老夫就要他怎么把人送回来!” “打狗还要看主人,老夫就不信了,治不了他。” ………… 第一更。 第282章 拿坐垫干什么,请他坐老虎凳啊 走出崔府,马周、萧翼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此时,他们才发现后背都已经湿透,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萧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向程俊,见他没事人一样,说道:“处侠兄,你真是太猛了。” 程俊回头问道:“我猛吗?” 马周肃然道:“很猛。”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会有人胆子这么大,跑去博陵崔家抓人。” 博陵崔家是什么地方,那是五姓七望,怫了他们的脸面,普通人就是找死。 当官的甚至都会因此断了仕途。 马周凑到程俊身边,低声道:“处侠兄,你这次去他家抓人,无异于打了整个士族的脸面,五姓七望肯定要跟你往死里斗。” “我都不知道你这个殿中侍御史,还能不能当的下去。” 程俊看着他满脸忧色,不解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马周说道:“你不知道博陵崔家在朝中人脉很广吗,崔家的人肯定会找人参你。” 程俊呵笑道:“我怕参吗?” 一句话,硬控了马周几秒钟,回过神时,马周喃喃自语道: “倒也是,参过你的宰相,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结果你每次都是毫发无伤。” 程俊都不害怕宰相,更别说那些士族的人了。 马周好奇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程俊瞅了一眼被萧翼拽着胳膊的崔家车夫,说道:“我已经让咱们台中的冯令史收拾好了一间屋子,先带人回去。” “听你的!” 马周点头,和萧翼一起,押着崔家车夫,回到了御史台。 一进察院,程俊便看到了冯令史,问道:“冯令史,准备好了吗?” 冯令史连忙道:“卑职已经按照程副端说的,准备好了屋子。” 程俊满意笑了笑,说道:“劳烦前面带路。” “诺!” 冯令史立即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到察院靠角的屋子。 屋子里面,很是干净,桌凳一切都被抬到了外面。 此时的屋内,有一个老虎凳,几块青砖,三个坐垫,以及一根鞭子。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众人看到里面的设施,脸色都变了。 崔家车夫更是浑身颤抖起来。 程俊瞅了他一眼,然后对着马周、萧翼说道:“宾王兄,萧翼兄,别怠慢了人家,赶紧让他坐下。” 马周、萧翼回过神,先投给程俊一个古怪目光,随即,萧翼走过去,俯身拿起一个坐垫。 这时,程俊声音传入耳中: “萧翼兄,你拿坐垫干什么,那多不舒坦,请他坐凳子!” 萧翼这才明白程俊的用意,和马周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合力“请”崔家车夫坐在了老虎凳上。 程俊拿起旁边的鞭子,走到惶恐不安的车夫跟前,笑吟吟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崔家车夫拱手颤声道:“程御史,饶命啊!” “小人真知道错了,我不该对那对夫妇动手。” 程俊摇了摇头,肃然说道: “你不是知道对错,你是知道落我手里不好过了。” 说完,他扬起鞭子,猛地抽在他的身上。 啪!啪!啪!! “啊——” 几鞭子下来,屋内瞬间响彻崔家车夫的惨叫声。 屋子内,马周、萧翼不由暗暗替程俊捏了一把汗,刚把人带回来就动手,他是真敢啊。 “程御史,饶命啊程御史!” 崔家车夫再没有丝毫嚣张气焰,痛哭流涕道。 程俊收回鞭子,看着他道:“说吧。” 崔家车夫声音颤抖道:“程御史,你得问啊,你不问,小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俊问道:“崔十三郎,也就是崔文武,跟那对夫妇,什么时候认识的?” 崔家车夫实话实说道:“我家十三郎,从来不认识那对夫妇。” 程俊眉头一皱,“胡说,他不认识,怎么会指使你撞他们?” 崔家车夫解释道:“是我不小心……” “再放屁!” 程俊眉头一挑,抡圆了鞭子,猛地抽在他身上。 啪! 崔家车夫立即大吼道:“认识认识,他们认识!” 程俊收回鞭子,看着痛苦咧嘴的崔家车夫,问道:“崔十三郎和那对夫妇是什么时候结的仇怨?” 崔家车夫唯恐再挨鞭子,小心翼翼道:“昨天下午?” 程俊皱眉道:“比这早吧?” 崔家车夫谨慎道:“那就是半个月前?” 程俊盯着他道:“还早。” “半年前?” “还早。” “一年前?” 啪! 崔家车夫话音一落,便挨了程俊一鞭子,立即大吼道:“我家十三郎,从小就跟他们有仇怨!” 程俊这才收回鞭子,点了点头道: “这不就对了嘛,我就想听一句实话,你早点说,不就不用挨打了吗!” “所以,崔十三郎昨天偶然看到那对他打小就结下仇怨的夫妇,怒从心头起,命令你撞他,是与不是?” 崔家车夫连忙道:“不是......” “嗯?” 看到程俊投来的凌厉目光,崔家车夫立即大吼道:“没错,程御史说的都对!” “你承认了就好。” 程俊一笑,然后抡起鞭子,朝着他的身上猛地抽了下去。 啪! 崔家车夫一边惨叫着,一边吼道:“怎么还打啊!” 程俊板着脸道:“你们主仆两个这么缺德,难道不该打吗?打你都是轻的!” 说完,他将手中鞭子扔给站在门口处目瞪口呆的冯令史,说道:“冯令史,你叫几个人进来,给我好好抽他。” 冯令史回过神,赶忙道:“诺!” 等到冯令史带着人拎着鞭子进来,对着那名崔家车夫一阵猛抽,程俊方才带马周、萧翼离开屋子。 屋子外,马周、萧翼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脸的恍惚。 许久,二人回过神,萧翼有些担忧道:“处侠兄,咱们这样做,合适吗?” 程俊瞅着他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萧翼正色道:“你这是严刑逼供,这样的供词,做不得数。”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我问你,他驾车撞人的事,是不是事实?” “是。” “我抓他,合不合法?” “合法。” 程俊问道:“当时马车上还坐着崔十三郎,也就是崔民令的小儿子崔文武,我怀疑是他指使这个车夫撞的人,你们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萧翼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程俊再次问道:“现在,这个车夫承认了,我抓崔十三郎,是不是很合理?” “是......不对,不是!” 萧翼说完,忽然感觉不对,被他绕了进去,肃然道:“我刚才说了,你是严刑逼供,这样的供词,做不得数啊,你就是把他抓了,最后也得放人。” 程俊双手一摊,“放人,也是抓了他以后的事,我不先抓他,怎么后放人?” 一旁的马周听明白了,恍然道:“合着你就是想先抓他?” 程俊笑道:“崔十三郎是不是主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把崔文武从崔家抓到御史台。” “现在理由有了,走,咱们再去抓人!” 他挥了挥手,走在了最前面。 萧翼、马周跟在他的身后。 半路上,萧翼小声道:“宾王兄,你说处侠兄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马周摇了摇头,望着程俊的背影,语气古怪道: “合适不合适,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思路挺清晰的。” 第283章 知道真相,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崇仁坊。 三人很快来到了崔家,程俊走到门口,毫不犹豫一脚踹在门上。 “砰!” 大门被踹开的声音刚一响起,门后便传来一道惊叫: “什么人?!” 程俊拍了拍裤腿,望向走来的十几名崔家仆役,露出和善笑容说道: “还是御史台的。” 十几名崔家仆役如同炸了毛的猫一样,一边惊恐的望着他,一边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程俊则向前进了一步。 十几名崔家仆役连忙再后退一步。 程俊再进一步。 他们纷纷再次后退一步。 马周、萧翼跟在程俊身后,看到这一幕,暗暗感叹,这就是处侠兄的人格魅力啊。 许久,两道急促脚步声快速而来。 崔民令听到消息,立即带着崔文武过来,看到程俊以后,黑着脸怒声道: “程俊,你还来作甚,我家的仆役不是已经让你带走了吗?” 程俊一脸认真说道:“崔家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之所以又来你崔家,是因为你们崔家的那个仆役,一进御史台,便交代了一切。” 崔民令神色一变,“他交代了什么?” 程俊缓缓道:“昨天下午,崇仁坊门口,崔十三郎乘坐马车,由那位车夫驾车回家的路上,撞到了一对夫妇。” “被我带进御史台的那位车夫交代说,是崔十三郎指使他,撞的那对夫妇。” 崔文武闻言脸色涨红道:“这是污蔑!”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我指使车夫撞他们作甚?” 程俊严肃道:“你家的车夫说,你跟那对夫妇,从小结了仇怨。” “胡说八道!” 崔文武大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人!”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证明不了你的清白,所以说,还请崔十三郎跟我去一趟御史台。” 去御史台......崔文武顿时慌了,一旦去了,必会有损名声,赶忙用目光向父亲求助。 崔民令拄着手杖,盯视着程俊,吐字道: “大唐律法规定,奴婢告主,只能告谋逆、谋反、谋叛罪,除此以外的其他罪状,官府皆不受理,同时判处告主之奴斩决。” “这一条律法,是贞观二载时,陛下钦定的铁律。” 崔民令冷声道:“你刚才说,我崔家的车夫,告发我儿,是我儿指使他撞的人,按照这条律法裁定,他的告发不能作数。” “既然是不作数,你就不能带他走!” 看到崔民令振振有词的模样,程俊一笑,说道: “崔家主熟读大唐律法,在下佩服,但是,你引用错了律法条文。” 程俊看了一眼与他同龄的崔文武,指着对方说道: “崔十三郎这件案子,不是奴婢告主,因为你家的这个奴婢不是自己去的御史台,是我带人抓他进的御史台。” “他自己去御史台,这叫告发。” “我抓他进的御史台,这叫招供。” 程俊有条不紊的说道。 崔民令瞪着他道:“恐怕他不是招供,而是被你严刑逼供!” 程俊沉吟道:“崔家主,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去一趟御史台,由你亲自见一见你家的车夫。” “走就走!” 崔民令冷哼了一声,“老夫怕你?” 说着,他回头安慰着崔文武说道:“文武,有为父在,没人能抓了你,你不要害怕。” 崔文武感觉有些不妥,想劝他别去,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父亲不去,程俊便会带他走,顿时明白过来,父亲之所以跟程俊去御史台,是为了他,便闭上了嘴。 崔民令愿意和他一起去御史台,让程俊感到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后,他摊开手掌对着门外说道: “崔家主请。” “哼!” 崔民令冷哼了一声,走到了门口,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程俊三人则是翻身上马,和马车同行前往皇城方向。 半路上,马周和萧翼一左一右,和程俊同行,二人脸色满是担忧,萧翼忍不住道: “处侠兄,你不能带崔民令去御史台啊。” 程俊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为什么不能?” 萧翼低声道:“你想啊,他去了御史台,你严刑逼供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程俊沉吟说道:“你说的不错,带他去御史台,确实会露馅。” 萧翼不解道:“既然会露馅,你还带他去?” 程俊问道:“我问你,鱼游大海,游得快不快?” 萧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还是给出了回应:“当然快。” 程俊又问道:“如果鱼上钩了呢?” 萧翼神色一怔。 马周闻言低头思索两秒,语气复杂道:“处侠兄,你的意思是,你钓上来了一条大鱼?”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大海,是鱼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自然可以无拘无束,怎么来都行。” “但是,一旦鱼咬了钩,这鱼是被钓到岸上,还是被人溜着玩,就不是鱼自己能做主的事了。” 程俊瞅着走在后面的崔家马车,笑呵呵道: “同理,御史台是咱们的地盘,他进了咱们的地盘,我还能让他跑了?” 萧翼有些吃惊道:“你要拘禁他?” 程俊耸肩道:“知道真相,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有,我早遇到了。” 马周皱眉道:“他可是博陵崔氏的家主,你拘禁了他,如何给上面交代?” “等会你就知道了。” 程俊望着不远处的皇城门口,没有多做解释,翻身下马之后,走到了马车跟前,先瞅了一眼车夫,随即说道: “崔家主,皇城到了,接下来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崔民令面无表情的撩开车帘,望了望皇城,随即握着手杖,下了马车,对着车夫说道:“你在此处等着。” “诺!” 那名车夫连忙道。 程俊将马匹缰绳交给了萧翼,然后又在马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马周点头快步冲入皇城。 程俊则带着崔民令,不紧不慢的来到皇城门口。 等到崔民令的信息登记在册,城门郎搜查完毕崔民令之后,他才领着崔民令来到了御史台。 一进察院,程俊便看到了马周,问道:“准备的怎么样?”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马周看了一眼拄着手杖跟在程俊身后的崔民令,轻咳了一声说道。 第284章 程俊,你无敌了 效率就是快啊......程俊满意一笑,然后带着崔民令来到察院,走进新收拾的屋子之中。 屋内很是简约,除了四面墙,便只有两个坐垫,和一个案几。 崔民令看着简陋的屋子,有些不解程俊带他来这里干什么,此时他也不关心这些,直接问道:“我家的车夫在哪里?” 程俊认真说道:“崔家主,你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叫。” 崔民令没有多说什么,目送他走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咔嚓! 崔民令刚刚盘腿坐到坐垫上,忽然屋门处响起一道奇怪的声音。 声音不对劲......崔民令走到门口,抬起双手拉了拉屋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他惊疑的透过门缝看了看,登时勃然大怒,大吼道: “谁把门锁了?” “开门,把门打开!” 没过多久,程俊背着双手走到了门口,问道: “崔家主,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 崔民令怒声道:“是你锁的门吗?” 程俊点头道:“是我锁的。” “你承认就好!” 崔民令用手杖拍打着屋门,大声质问道:“你凭什么把老夫锁在里头?” 程俊反问道:“崔家主,我问你,你干什么来了?” 崔民令道:“看你是不是对我崔家的车夫严刑逼供!” 程俊肃然说道:“对啊,你是来看人犯的,你去大理寺狱看人犯,去京兆府狱,亦或是长安县狱,是不是都要遵从各个府衙的规矩?” “我们御史台,也有御史台的规矩,任何想要看人犯的人,必须先单独关押起来,防止发生劫狱。” 崔民令呵斥道:“刑部狱,大理寺狱,甚至是京兆府狱,都没有这个规矩!” 程俊摊手道:“这里是御史台,又不是那些地方。” 崔民令用手杖重重敲击着屋门,语气激动道: “你说单独关押是为了防止发生劫狱,你看老夫像是能劫狱的人吗?” 程俊认真道:“像。” “……” 这里是御史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忍了......崔民令紧握着手杖,咬着牙问道: “老夫什么时候能看到我崔家的车夫?” 程俊说道:“你得等等。” 崔民令问道:“等多久?” 程俊想了想说道:“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吧。” 崔民令脸色一变道:“看个人而已,用得着这么久?” 程俊解释道:“毕竟我们御史台刚刚才置设狱司,人少事多,所以你得等等。” 崔民令难以置信道:“那岂不是说,这十天半月,老夫都要待在御史台?” 程俊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样。” “老夫不看了!” 崔民令再次激动起来道:“把门打开,老夫要回去!” 程俊眉头一皱,“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御史台,不是菜市场,你以为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崔民令闻言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是自投罗网,怒然道: “程俊,你这是拘禁,你知道老夫是谁吗,老夫的崔,是博陵崔氏的崔!” 程俊奇怪道:“崔家主,谁拘禁了?你现在不是被拘禁状态。” 崔民令道:“那你放老夫走啊!” “那不行。”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人犯就在路上,这会放你走,你劫狱怎么办?只有人犯到了这里,我们再把他送回狱中,你才能走。” 崔民令猛地抓住他的言辞漏洞,大声叫道: “不对,你刚才说的是,要我在这里等十天半月,现在又说人犯就在路上,这句话不是自相矛盾?” 程俊疑惑道:“哪里矛盾了?” 崔民令道:“你说过,我崔家的车夫是被关押在御史台,这里就是御史台,他来这里,怎么会用这么长的时间?” 程俊沉吟问道:“崔家主,你知道我御史台的台狱在哪吗?” 崔民令眼瞳一凝道:“不是在御史台吗?” “是御史台没错......”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认真道:“但你要知道,咱大唐有两京,一个是西京长安,一个是东都洛阳,朝廷在这两个地方都置设了御史台,陛下准许御史台置设狱司,自然也有两个了,其中一个御史台狱是在这里,另一个,在洛阳。” “我们把你家的车夫,送去了洛阳的御史台狱。” 程俊正色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都是秘密将人犯送出京城,连我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条路,所以,我派人去了洛阳的御史台等着,等他们一到,就往回赶。” “这一来一回,是不是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 崔民令盯视着他,紧握着手杖的手颤抖了起来,纯是被程俊气的。 他看得出来,根本没有什么洛阳御史台狱,也没有什么送崔家车夫去了洛阳,程俊是在胡诌。 但问题是,无法证明他在胡诌! 崔民令强忍着怒意道:“老夫不见我家的车夫了,老夫要见黄门侍郎崔民干!” 他觉得现在必须摇人对付程俊才行。 程俊隔门望着老头,说道:“黄门侍郎是陛下的近侍,我哪能叫的动他。” 崔民令道:“不用你亲自去叫,我的另一个车夫这会就在皇城外面,你派人告诉他,他知道怎么做。” 程俊摊手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御史台刚刚置设狱司,人少事多,腾不出人来帮你传话。” 崔民令见他不让自己出去,还不让自己摇人,心态大崩,跳脚怒骂道: “程俊,你无敌了!” “你嘴上一套套的,说不是拘禁老夫,你又不让老夫出去,其实你一直都懂你在干什么!” “我无敌了吗?我真觉得我之前对你太温柔了!” 程俊站在门口,隔着上了锁的屋门,不忿的叫道: “崔家主,我就不明白,是你想过来看看,我带你过来,又是给你准备单独的屋子,又是将你的事情往前安排,到头来你还要说我的不是,你这人咋这样呢!” “你,你——” 看着程俊一副不忿的模样,崔民令气的脑袋嗡嗡作响,本就大崩的心态,此时再绷不住,敖了一嗓子,倒在了地上。 第28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 崔民令没晕,只是气懵了坐在地上。 地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 他不是傻子,自打程俊来到府上,他一直没敢掉以轻心。 来御史台,是他衡量过了利弊,才跟程俊来的。 他不来,崔文武就得来。 身为博陵崔家的一家之长,胞弟是天子近侍黄门侍郎崔民干,崔家又是五姓七望中的一员。 无论哪一条拎出来,都足以让人忌惮。 这么多的优势在手,崔民令自信程俊不敢对他动手,所以来到了御史台。 但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程俊还真就敢! 老夫不该来啊.......崔民令喃喃自语着。 程俊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还意外他晕了,但见他双目失神,呆滞的模样,确定他还没到晕的地步。 “崔家主,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我先去忙了。” “……” 得不到对方回应,程俊便大步离开。 不远处,马周、萧翼站在那,目光古怪的望着他。 “处侠兄,你还真搞定他了?” 萧翼咂舌道,程俊和崔民令的对话,他们刚才听得一清二楚。 程俊笑道:“崔家主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以,我能用理服他。” 萧翼额了一声,最终还是将反问的话咽了回去。 马周问道:“你打算关他几天?真就十天半个月?” 程俊沉吟道:“他要是想在咱们御史台养老,也不是不行。” 这是想把他关到死......马周扯了扯嘴角。 关押的人是博陵崔氏的家主,他一点都不慌吗......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萧翼兄,宾王兄,咱们还得去一趟崔家,这次务必把崔文武带回来。” 二人闻言被震撼了一把,萧翼不敢置信说道: “你抓了他爹还不够,还要抓他儿子?” 程俊面露笑容道:“我这人心善,见不得他们父子分开,所以我要让他们父子团聚。” “……” 看到二人沉默模样,程俊安慰道: “别怕,出了事我担着!” 萧翼挠了挠头,咬牙说道:“老子都抓了,也不多他儿子!” 说完,他看向了马周,问道:“宾王兄,你去不去?” 马周沉声道:“去!” ………… 崇仁坊,崔家。 堂屋中,少年崔文武站在屋外,双手背在身后,焦急的来回踱步着。 “这么久了,我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 崔府管家此时正好走了过来,听到他的话,赶忙说道: “十三郎,老奴刚刚问过随郎主一起去御史台的车夫,车夫说郎主让他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现在,也不见郎主出来。” “出事了......” 崔文武脸色微变说道。 崔府管家惊声道:“不会吧,咱们是博陵崔家,五姓七望之一,宫里又有崔侍郎照应,程俊哪里来的胆量,敢抓郎主?” “再者,郎主没有触犯律法,就算程俊有这个胆子,也没有理由啊。” 崔文武摇了摇头,说道:“别人找不到理由,程俊说不好。” 联想到程俊赶过的事,崔文武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 “必须未雨绸缪,你现在立即派人去其他五姓七望之家,将此事的原委说给那些家主听。” 程俊这次损害了五姓七望的利益,七家必然同仇敌忾,讨回颜面。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有所动作。 “诺!” 崔府管家立即领会到崔文武的用意,点了点头,转身派人前去各家告知。 许久,崔府管家再次回来,说道: “十三郎,底下人已经回来了,他们说已将消息带到。” 崔文武此时坐在堂屋中,神色还是看得出几分焦躁,闻言立即问道:“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崔府管家道:“其他六家的家主说请你放心,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崔文武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 “若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砰! 这时,府门忽然响起被踹的声音。 下一秒,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崔文武听到动静,脸色一变,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带着崔府管家走到府门处。 果然,下一秒,身穿浅绿色公服的程俊,和同样头戴獬豸冠的两名青年监察御史,映入他的眼帘。 崔文武惊怒道:“怎么又是你们三个?” 程俊笑着拱了拱手说道:“崔十三郎,我们又见面了。” 崔文武没有吭声,而是望向他们身后,见空无一人,问道:“我父亲呢,怎么没有跟你们回来?” 程俊道:“令尊这会在御史台等着见你们崔家的仆役。” 等着......崔文武咀嚼着这两个字,下一秒,他脸色大变道:“你抓了我爹?” 程俊摇了摇手,说道:“不不不,我只是让他等等,绝对没有抓他。” “如果崔十三郎不信,可以跟我去一趟御史台,一看便知。” “……” 崔文武抿着嘴唇,不敢吭声。 他父亲去了御史台,没再回来。 若是他跟着去,恐怕也回不来了。 “不用,我就在家里等我爹回来!” 崔文武思虑再三,决定不步父亲的后尘,拒绝说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程俊的遗憾声: “那恐怕是不行了。” “昨天崇仁坊门口,给你赶马车的车夫,驾车将一对夫妇撞倒在地,背后是不是你指使,还没调查清楚。” 程俊正色说道:“你嫌疑很大,你得跟我去一趟御史台,配合调查。” 崔文武淡淡说道:“我爹去御史台,就是查清楚原委,在他没有回来以前,我哪都不去!” 程俊肃然道:“你如果不去,就是拒捕,对你更加不利。” 说完,他举起双拳,放在了崔文武的面前,认真道: “看到我这对拳头了吗?你如果拒捕,它就要在你脸上留印了。” “……” 崔文武望着沙包大的双拳,喉咙攒动起来,昨天程俊登门拜访,结果被崔家赶了出去,他恐怕巴不得自己再说一个不字。 左思右想,崔文武决定不给他动手的机会,冷哼道: “不就是让我配合你调查吗,我崔文武行的直坐的正,不怕你查!” 不愧是俊杰,挺识时务的......程俊收回双拳,笑着道: “请吧。” 第286章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萧翼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请”出了崔文武,心中暗暗惊叹,今天没白来,学到了很多啊。 马周也是一脸佩服。 很快,三人骑着马,押着乘坐马车的崔文武,回到了御史台。 “萧翼兄,你在察院收拾一个屋子,把崔十三郎安置下来。” 程俊说道。 “好!” 萧翼点了点头,叫来察院的令史,没多会功夫便收拾好了屋子,将崔文武送了进去。 关门时,他不忘给门上挂一把锁。 崔文武看到这一幕,有些想骂人,但一想到这里是御史台,程俊还站在外面,最终将话咽了回去。 察院中,马周看着上着锁链的三个屋子,苦笑了一声说道: “幸好这里是察院,换做是殿院或是台院,怕是已经惊动了台中所有御史。” “其他人还好,要是这件事,被咱们温大夫知道,还不知会怎样。” 程俊笑道:“不怕,温大夫是咱们的人。”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道苍老声音:“什么叫老夫是你们的人?” 程俊、马周闻声望去,只见身穿紫色公服的温彦博,一脸好奇的走了过来。 马周吃惊道:“温大夫,你怎么来了?” “老夫在家里不放心,过来看看。” 温彦博说完,想到二人刚才的对话,问道:“台中没出什么事吧?” 马周不由看向了程俊。 程俊简明扼要道:“没事,一切安好。” “就是抓了三个人。” 温彦博心中一紧,问道:“陛下才准许御史台置设狱司,你就抓人回来?” “人关在哪了,让老夫看看,你都抓了谁!” “在那。” 程俊指了指察院中三个挂了锁的屋子。 竟然抓了三个人......温彦博心中更是吃惊。 他挑选最左边的屋子走了过去,只对着屋内看了一眼,望见里面有个老头坐在地上,瞬间毛骨悚然,猛地转头疾步走到程俊面前,急声道: “你怎么把他抓回来了?” 程俊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温彦博急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程俊点头道:“知道,他是博陵崔家的家主,黄门侍郎崔民干的兄长,崔民令。” 温彦博生气道:“知道他的身份,你还敢抓他?” 程俊解释道:“温伯父,你误会了,我不是抓,他是我请来的。” “有这么请的吗?” 温彦博瞪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另外一个屋子,问道:“那里面是谁?” 程俊瞅了一眼他指的屋子,说道:“他儿子。” 温彦博难以置信道:“你把人家父子都抓了?” 程俊肃然道:“严格意义上讲,不叫抓,他们一个是请来的,一个是让他过来配合调查。” 温彦博反问道:“两个屋门上都挂着一把锁,你管这不叫抓?” “崔家父子锒铛入狱,这消息用不多久,便会传遍京城,处侠贤侄,你是一点不怕恶名远扬啊。” 温彦博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一脸严肃的说道: “你不要忘了,崔家是五姓七望之一,你抓了崔家父子,其他六家能坐视不管?” “听老夫一句劝,赶紧把崔家父子放了。” 程俊摇头道:“放不了。” 温彦博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程俊一本正经道:“从私事来说,我去过他们家,我是登门拜访,结果被崔家赶了出来,这件事传出去,让同僚怎么看我?” “他们崔家要颜面,我就不要颜面了?” “他们不想有今天,当初得罪我干什么?” 程俊举例说道:“不说别人,只说咱们御史台的御史张行成,他不就是因为有一个朝臣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最后那个朝臣被外放当官,张御史便跟着去了,为的就是盯着对方一举一动,只要对方敢犯错,他便上奏参他。” “张御史这样做,我觉得合情合理!知道别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却还要当做听不到,这种没有一点脾气的人,哪有资格当御史?” 程俊沉声道:“我也是一样,我没有招惹崔家,我是跟着刘祥道,去登门拜访,结果被他赶了出来,我要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当什么御史?” “再者,于公事来讲,崔家的车夫,在昨天确实撞过人,崔家不仅不赔罪,反倒飞扬跋扈,动手打了被撞的夫妇,我没撞见也就罢了,既然被我看见,我就要让他们知道飞扬跋扈的代价是什么。” 听完他的言语,再看程俊正义凛然的模样,温彦博沉默了几秒,没有再说他的不是,而是问道:“崔家的车夫呢?” 程俊见他认可了自己,露出笑容道:“已经被抓了。” 温彦博提醒道:“你千万别对他动刑,知道吗?” 程俊沉吟道:“你说晚了,我已经让人打了他一顿鞭子。” “……” 温彦博捂着额头叹息道:“你怎么这么年轻气盛啊。” 程俊耸肩道:“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温彦博忧心忡忡道:“你这样做,肯定会被参的,而且参你的朝臣人数,绝对不会少!” “不怕。” 程俊正色道:“我有理,我怕啥?”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张行成是于是天的刺头,想不到,这小子比张行成的脾气还要大,思虑再三,说道: “总之,你就当老夫没来过,这件事你顶着,目前御史台一切事宜,你和刘祥道商量着办,老夫先走一步!” “温伯父慢走!” 程俊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马周此时方才凑到程俊面前,小声道:“处侠兄,温大夫好像意有所指。” 程俊微微颔首,他也听出来了。 刘祥道......温彦博的意思是,让我把锅甩到他头上? “宾王兄,我先去一趟台院。” 程俊摸着下巴说道,然后转身来到台院。 台院院厅中,刘祥道身穿公服,低头写着公文。 “刘台端。” 听到声音,刘祥道抬头望了过去,看到是程俊,皱眉道:“找我有事?” 程俊点头道:“有一件小事。” 刘祥道嗯了一声道,“说。” 程俊道:“崔家父子来咱们御史台了。” 刘祥道愕然道:“他们来御史台做什么?” 程俊道:“有事。” 刘祥道不解道:“他们有什么事?” 程俊沉吟道:“不好说。” 刘祥道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好说的?” 程俊肃然道:“说了不好。” “……” 这小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刘祥道没有多想,起身说道:“带我去见。” 第287章 此事,应该直达天听 “刘台端请。” 程俊摊开手掌,领着他前往关押人犯的地方。 刘祥道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察院,说道: “程俊,你现在是殿中侍御史,按照规矩,你应该在殿院,来察院干什么?” 程俊解释道:“因为我将他们请到了察院。” 刘祥道没再多说什么,打量着察院内的情况,同时问道:“崔家人呢?” “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 程俊指了指左右两边的屋门说道。 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啊......刘祥道越想越觉得古怪,哪有请人家父子二人过来,还把他们父子分开的。 “崔民令在哪?” 刘祥道问道。 “刘台端随我来。” 程俊带着他,来到老头所在的屋子外面。 刘祥道看到屋门上挂着门锁的那一刻,瞳孔巨震,猛地拽住程俊的胳膊,问道: “程俊,不是说请他来的吗?” 程俊点头道:“是请来的。” 刘祥道指着门锁道:“有这么请人的吗?” 程俊沉吟说道:“刘台端,我跟你实话实说,其实我请他来御史台,是给咱们报仇。” 刘祥道猛地后退一步,一本正经的撇清关系道: “打住,不要往下说了,程俊,我要提醒你,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话音甫落,屋内响起了崔民令的大吼声:“好一个与你无关!刘祥道,若是你跟此事无关,把门打开,放老夫走!” 刘祥道闻言快步走到屋门门口,对着里面说道: “崔家主,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你且稍等片刻!” 崔民令扒着门缝,瞪视着站在门口的刘祥道,大喝道: “事情就是老夫没有触犯律法,却被他关在这里,现在清楚了吗?开门!” 刘祥道解释道:“我没有钥匙。” “你找他要!” 崔民令指向程俊道。 刘祥道转头看了看程俊。 程俊摊开双手道:“我也没有钥匙。” 听到这话,刘祥道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崔民令开骂道:“老夫就知道,你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刘祥道,你是侍御史,程俊是殿中侍御史,你是他的上官,你让他把门打开,他能不听命行事?他就是没有钥匙,也该把门砸开!你下令,看他听不听!” 刘祥道沉默不语。 崔民令冷笑道:“你还敢说这件事跟你无关?” “……” 刘祥道心头一沉,坏了,我不该来啊。 怪不得程俊在台院院厅中,说什么“不好说”、“说了不好”,支支吾吾半天。 程俊要是早说清楚原委,刘祥道绝对不会来见崔民令。 现在好了,黄泥抹裤裆,不是也是了。 刘祥道黑着脸,拽着程俊走到一边,瞪视着他道:“程俊,你在害我。” 程俊疑惑道:“刘台端,瞧你这话说的,我害你什么了?” 刘祥道板着脸说道:“崔家父子是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一,你抓他们,就是得罪了五姓七望,现在拉我下水,让我跟着一块得罪他们,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程俊摇了摇头:“刘台端此言差矣。” “陛下和温大夫一开始决定的巡察河北道的人选,就是你,其实你早就得罪了五姓七望,如果你没得罪他们,你去崔家拜访时,崔家能不给你面子吗?” 程俊缓缓说道:“昨天你带我去崔家登门拜访,结果却是崔家人把你连同我一起,赶了出来。” “崔家早就把你当成对头来看,你却还想与他们患难相随,休戚与共?” 程俊问道。 刘祥道再次陷入沉默,心中觉得程俊说的有些道理。 事实上,程俊这次并没有忽悠他。 而且,也没有甩锅给他的意思。 在看到刘祥道的那一刻,程俊便想明白过来,温彦博的暗示,其实不是让他甩锅给刘祥道,而是在提醒他,崔家父子一事,其实和刘祥道脱不开关系。 “把你知道的,还有你已经做了的事,都告诉我。” 刘祥道盯视着他说道。 程俊如实相告。 刘祥道侧耳倾听完他说的话,沉声说道: “你太保守了。” 这是该从你嘴里迸出的词吗......程俊怔然,忽然有种听到“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了”的感觉。 程俊好奇道:“刘台端有什么良策?” 刘祥道神色一肃,说道:“抛开私事不谈,这件事是公事。” 说得好......程俊听到他给此事定性,重重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刘祥道继续说道: “既然是公事,就该公事公办,你不要自己下决定,应该交给上面的人。” 程俊正色道:“我就是这么做的,刘台端,你就是我上面的人。” 刘祥道脸色一僵。 程俊是殿中侍御史,他是侍御史,按照御史台的官阶品级,确实如程俊所说,他是程俊的顶头上司。 但问题是,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说道:“还得往上。” 程俊沉吟道:“你是在说温大夫?温大夫得知消息,已经跑了。” 刘祥道没好气道:“要么说你保守,你就不能再往上想想?往最高处想!” 程俊恍然:“你说的是陛下?” 刘祥道沉声说道:“没错,正是陛下!你应该去找陛下,将此事呈上去,让陛下做决定!” 让我去......程俊准确把握住他言语中的重要一环,问道: “刘台端,我是殿中侍御史,你是侍御史,论品阶,你在我之上,论资历,你也在我之上,所以上呈此事的人选,不应该是我,应该是你!” 刘祥道不客气的将球踢了回去:“你去!人是你请回来的,你熟悉过程!” 程俊耐心道:“我可以把过程讲给你听。” 刘祥道盯着他,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你的上官吗,我这个上官,命令你去,你去还是不去?” 程俊不假思索说道:“既然是命令,我去。” 刘祥道淡淡道:“那我就命令你,将此事上呈给陛下!” “诺。” 程俊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露出善良而温和的笑容,行礼说道。 第288章 你回答的太抽象了 太极宫,甘露殿。 下午时分,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 这时,张阿难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来到他的身边,小声道: “陛下,程俊来了。” 李世民抬起头,问道:“他来干什么?” “程御史说,有要事启奏。” 听到这话,李世民好奇道:“他要奏什么事?” 张阿难道:“奴婢问过他,程御史说,不好说。” 李世民愕然道:“什么叫不好说?” 张阿难语气古怪道:“他又说,说了不好。” “……” 李世民一头雾水道:“既然说了不好,还说什么?” “让他进来。” 李世民有些好奇,程俊究竟要说什么事。 “诺。” 张阿难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很快,程俊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大甘露殿中,行礼道: “臣殿中侍御史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合上奏折,望着他,直接问道:“程爱卿,你要奏什么事?” 程俊一本正经道:“陛下,臣是奉刘台端之命,前来上奏此事。” 刘祥道让他来的?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李世民虽然心中有些困惑,但没有多问,耐心听他的下文。 程俊问道:“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有人在长安城驾着马车,撞到了行人,不仅不赔礼,反而动手打了行人,此人该不该绳之以法?” 李世民沉吟道:“当然应该。” 程俊又问道:“这个驾着马车的人,只是一个车夫,马车之上,还有一个人,此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伙?” 李世民缓缓点头道:“当然有,就算不是同伙,也该同担此罪。” 程俊再次问道:“有人包庇他们,是不是应该一块绳之以法?” 李世民理所当然道:“没错啊,都已经包庇了,还等什么?” 说完,他问道:“这就是你要上奏的事?” 程俊点了点头,“是。” 这种小事,地方县令都知道怎么决断,御史台能不知道? 李世民狐疑的看着他。 退一步讲,就算程俊不知道,刘祥道好歹是做过御史中丞的人,他经验老到,能不知道怎么决断这个案子? “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就该朕问你了。” 李世民正襟危坐,望着站定的程俊,问道:“驾车的人是谁?” 程俊道:“是车夫。” “坐在车上的人是谁?” “是个少年。” “谁包庇了他们?” “是位老者。” “……” 这小子说了怎么跟没说一样......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起来,要说程俊说的不对也不行,程俊确实回答了,只是回答的过于抽象。 李世民详细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个车夫,是什么来历?” 程俊不假思索的很是详细的回答道:“这个车夫是无官无职的庶民。” “那个少年呢?” “也是无官无职的庶民。” “老头呢?” “同样是无官无职的庶民。” 都是庶民...... 李世民微微颔首,不再犹豫,说道:“既然有人触犯了律法,自然是按照大唐律法处置,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程俊钦佩道:“陛下圣明,臣已经将这三个人,全部带进了御史台狱。” “你做的很好。” 李世民夸赞了一声,摆手说道:“下去办事吧。” “臣告退。”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离开了甘露殿,回往御史台。 此时,御史台,大门之外。 刘祥道头戴獬豸冠,身穿公服,双手背在身后,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注视着皇宫方向。 当看到程俊走来,他立即迎了上去,问道: “此事呈上去了没有?” 程俊注视着他,点头道:“呈上去了。” “陛下怎么说?” 刘祥道问道。 程俊笑着说道:“陛下夸我做得很好。” 这怎么可能......刘祥道一脸愕然望着他,“你全都跟陛下说了?” 程俊点头道:“当然。” “没有扯谎?” 程俊闻言皱起眉头,说道:“陛下面前,我若是扯谎,就是欺君,我身为御史,天子耳目,哪能做欺君之事。”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啊......” 刘祥道喃喃自语着。 忽然,刘祥道察觉到了一个问题,这件事,是他让程俊呈上去的,如果事后陛下追责,怕是要追到他的头上。 这件事,怎么看事后都会追责......刘祥道心头一紧,转身快步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这时,身后传来程俊的呼喊声: “刘台端,你去做什么?” “入宫面圣!” 刘祥道说完,不再回应,快步冲向了甘露殿。 程俊目送他远去,随即转头走入了御史台,前往关押崔民令的屋子。 ………… “陛下,侍御史刘祥道求见。” 甘露殿,李世民刚刚打开一个新的奏折,还没看几行字,张阿难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抬头愕然道: “他来干什么?” 张阿难语气古怪道:“好像还是程御史说的那件事。” “让他进来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说道。 很快,刘祥道快步走了进来,低头拱手行礼说道: “臣侍御史刘祥道,拜见陛下。” 李世民问道:“刘爱卿,你是为了程俊上奏的那件事来的?” “正是。” 刘祥道点头道。 李世民纳闷道:“朕就没想明白,怎么一件事,要你们两个人分别上奏,这个案子有这么复杂吗?” 刘祥道沉声道:“臣之所以前来面见陛下,是因为陛下夸赞程俊做得好。” 李世民更纳闷了,“他确实做的好啊。” 刘祥道望着李世民,问道:“敢问陛下,程俊哪里做得好?” 李世民道:“程俊上奏的事,涉及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车夫,他驾车撞了人,另外一个是少年,当时他坐在车上,车夫撞了人,他应该同担罪责,还有一个是包庇他们的老头,程俊把他们都抓了,朕夸他做得好,有错吗?” 刘祥道此时听出端倪,问道:“陛下可知他们三人是谁?” 李世民错愕说道:“不都是无官无职的庶民吗?” 刘祥道肃然道:“这三人中,少年姓崔,名文武,人称崔十三郎,老者也姓崔,名民令,是黄门侍郎崔民干的兄长。” 啪嗒。 李世民手中的奏折,滑落到了地上,呆愣片刻以后,大怒拍案道:“把程俊给朕叫过来,叫他过来!” 第289章 坏了,这是甩锅局 “奴婢遵旨。” 张阿难看着李世民勃然大怒的模样,赶忙领旨,转身走出甘露殿。 很快,程俊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甘露殿。 “臣程俊,拜见陛下。” 程俊早就料到刘祥道这一进宫,李世民会宣旨让他过来,便在御史台门口等着。 望着李世民愤怒的神色,程俊先是拱手行礼,然后眨了眨眼睛,问道: “陛下,找臣有事?” 李世民瞪着他道:“没事叫你过来干什么,看朕发脾气吗?” “朕问你,刚才你来跟朕奏事,你怎么说的?” 程俊正色道:“陛下问的什么,臣就回什么,臣敢以性命担保,臣回的话,全部都是事实!” 李世民气笑道:“朕当时问你,那个车夫、少年、老者都是什么身份,你说他们都是无官无职的庶民。” 程俊点头道:“他们确实是无官无职的庶民。” 李世民道:“但你也没说,他们是博陵崔家的父子!” 程俊无辜道:“当时陛下也没问啊。” 李世民怒然道:“你还觉得是朕错了?” 程俊解释道:“臣没说陛下错了,臣只是说,陛下当时问的不够具体。”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桌子,气声说道。 刘祥道忽然道:“程俊,你说的那些,虽然不是欺君之言,但是你回陛下的那些话,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程俊看了他一眼,埋怨道:“刘台端,我当时就说,应该由你来向陛下奏明此事,你不来,非要我来,明明你一说就能通的事,非要我来说,我现在说了,你又觉得我说的不好,说的不对,这不是在难为我吗?” 你那不叫说不好,你那叫故意......刘祥道心里骂了一声,正准备反驳,忽然耳畔响起李世民埋怨的声音: “刘爱卿,程俊这话说的没错,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人,这件事还跟他有关系,你还让他过来跟朕奏事?你也不想想,他能跟朕说实话?” 程俊立即反驳道:“陛下,臣说的都是实话,绝无半点虚言,是陛下没有问到重点。” 李世民闻言鼻子都快气歪了,指着程俊怒声道:“你再说,再说抽你!” 程俊沉吟两秒,权衡利弊以后,沉默起来。 李世民来到他们面前,双手抱肩,板着脸说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朕已经从刘爱卿口中了解清楚,程俊,你抓崔家父子,怎么不跟朕说一声?” 看着李世民一副质问模样,程俊解释道:“陛下,臣当时就说了,臣说要对付他们。” 李世民反驳道:“你是说了要对付士族,但也没说要抓他们!” 程俊肃然道:“要是不抓他们,臣让陛下给御史台置设狱司干什么?” 不抓他们,置设御史台狱干什么......李世民咀嚼着这句话,随即猛地抬头,说道:“不对啊,你当时跟朕说的不是这些词!” 程俊当时给他的理由,是御史审讯钦犯,但因钦犯被关押在大理寺狱,一来一回,容易泄露案情,所以要在御史台置设狱司,保证机密性。 但现在,程俊把词给改了! 程俊纳闷道:“陛下,臣当了这么久的御史,您怎么还不懂臣的心思。” 李世民勃然大怒道:“那你懂朕的心思吗?” 程俊脸色肃然,说道:“陛下不满士族,臣便上奏修订《氏族志》,让天下读书人以后都不敢娶五姓女为妻。” “陛下让臣对付五姓七望,臣便抓了崔家父子,臣做事,都是顺着陛下的心思来做,臣敢说,臣懂陛下的心思!当然,臣这样做,不只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大唐。” 程俊正色说道:“打压士族,乃是大势所趋,否则士族坐大,又会形成两晋时期的局面,于社稷不利。” 好像还真是这样......李世民闻言,气瞬间消了许多。 这时,刘祥道忽然道:“陛下,程俊所言不虚,但现在重中之重,是怎么收场。” 李世民微微颔首,望向程俊,问道:“崔家父子,究竟有没有触犯律法?” 程俊沉吟道:“还在查,不过很大可能没有,臣请崔家父子到御史台,主要也是配合调查。” 李世民大手一挥说道:“若是如此,想收场还不简单,朕降一道旨意,叫御史台放了他们。” 刘祥道顿时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放下了心,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说完,他看向程俊,却发现程俊紧皱着眉头,一副不认同的样子。 李世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问道:“程爱卿,你好像有别的想法?” 程俊想了想说道:“陛下,现在放走他们,有些过早,应该等到官府抓了崔家父子的消息传遍长安城以后,再放了他们。” “这样一来,会给百姓们一个感觉,即便是五姓七望这等豪门士族,触犯了律法,也会受到律法的严惩。” “如此百姓也会意识到,再大的士族,再有背景的名望,在皇权面前,在朝廷面前,都不算什么,士族名望犯了法,和普通百姓犯了法一样,都会受到严惩,百姓就会感觉公平,也会感觉到律法的公正。” 程俊肃然道:“此乃一举三得的好机会!” 李世民眸光一闪,说道:“程爱卿说得好!” “只不过,你刚才也说了,崔家父子没有犯法,有什么理由一直关押他们?” 程俊认真道:“陛下,臣刚才说的是,他们很大可能没有犯法,但是他们有嫌疑,既然他们有嫌疑,咱们就有理由羁押他们。”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那谁来查他们呢?你来?” 李世民看着程俊问道。 程俊果断道:“臣不行,臣和他们有过节,这个时候,臣要避嫌。” 李世民皱眉道:“你不来查,那谁来查?” 程俊抬起手,指向了旁边的刘祥道,说道:“臣举荐刘台端来查此案。” 刘祥道此时正在想着谁会是这个倒霉蛋。 说到底,调查此案,其实就是怎么才能延长扣押崔家父子的时间。 崔家父子,出身博陵崔家,五姓七望之一,朝廷里有人脉,民间有声望,接手这件案子,就是在得罪五姓七望,断仕途都是轻的。 这时,刘祥道听到程俊竟然举荐他,脸色一变,又惊又怒道:“程俊,你别胡说八道,我不行!” 第290章 我不仅没问题,你还得感谢我 程俊看着他道:“刘台端,你行的,你不要妄自菲薄,在咱们三人当中,论资历,论能力,都属你最行了!” 刘祥道差点没忍住骂街,他们三个,首先要排除天子,天子不可能亲自审理此案,那就只剩下他和程俊。 程俊才当了几天的御史啊。 倒霉蛋可不就是他当吗! 刘祥道望向李世民,急声道:“陛下,您别听程俊胡说八道!” 李世民却凝视着他,说道:“刘爱卿,程俊这次还真没有胡说八道。” “朕也觉得你可以。” 刘祥道急声道:“臣真不行。” 李世民语气不满道:“你不行,他也不行,难道让朕亲自上吗?” 刘祥道语气一噎,旋即望着程俊,指着他道: “臣觉得程俊完全可以胜任。” 李世民却是很不认同的摆手道:“他做事,朕不放心,你办事稳妥,朕交给你。” 刘祥道耐心劝道:“陛下,程俊做事,从未失手过啊,他比臣稳妥。” 李世民瞅了程俊一眼,板着脸道: “他是稳妥,但稳妥过头了!朕让程俊请太上皇回京,你瞧瞧,他把太上皇请进了太医署,差点事情没法收场。” “现在朕把此事交给他做,他万一让崔家父子回不去了怎么办?死在了御史台怎么办?” 李世民质问道。 不可能......刘祥道张了张口,正想将涌到喉咙的话吐出来,忽然想到崔家的那个车夫,在御史台被鞭子抽的遍体鳞伤,顿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 李世民语气毋庸置疑的说完,转头说道:“阿难!” “奴婢在!” 张阿难立即凑了过去,听完李世民的吩咐,先是领旨应诺,然后走出了甘露殿。 没过多久,张阿难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程俊看见托盘上放着一件红袍,以及一顶崭新的獬豸冠。 正是御史中丞的公服。 李世民沉声道:“刘爱卿,朕让你官复原职,崔家父子的事,朕交给你处理,想几个正当理由,多关他们几天。” 刘祥道望着托盘上眼熟的公服,心中五味杂陈,答应当这个倒霉蛋,可以官复原职,代价是得罪五姓七望。 “臣遵旨。” 最终,刘祥道接过托盘,低头行礼道。 李世民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挥手说道: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做事。” “臣等告退。” 二人同时行礼,转身离开。 走出甘露殿,刘祥道便瞪视着程俊道: “程俊,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将锅甩到我头上?” 程俊眉头一皱,提醒道:“我这不叫甩锅,我是建议,何况做决定的是陛下,你应该埋怨陛下,而不是埋怨我。”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觉得我敢吗?” 埋怨天子,是谤君之罪,程俊又是御史,他哪敢当着程俊的面埋怨。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不能。” 程俊肃然说道:“陛下给你官复原职,你才当回了御史中丞,你再惹陛下不快,属实有些不识好歹。” 刘祥道气声道:“怎么你要开口,全是我的问题,你的问题呢?” 程俊反问道:“你官复原职,还有我的一份功劳,我有什么问题?” “……” 刘祥道深吸了口气,将话咽了回去。 他发现,再跟程俊争论下去,晚上不用吃饭,气都气饱了。 “陛下交给我的差事,我需要立即去办,回见。” 刘祥道说完,大步离开。 程俊见他没有回御史台的意思,便吹着小曲,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很有律动的步伐,回到了御史台。 “处侠兄!” “怎么样了?” 刚走到察院,程俊便看到马周和萧翼跑了过来。 看到程俊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马周问道:“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 程俊点了点头,和他们走进察院,来到察院院厅坐下,将在甘露殿的事,告知给二人。 听完他的叙述,萧翼瞠目结舌,马周则感慨道:“和我猜的一样,温大夫给的暗示,果然是最好的办法,现在刘中丞接走了此案,之后的事,你不用再担心了。” 程俊本来想说,其实他并没有想甩锅给刘祥道的意思,但转念一想,结果确实是将锅甩给了刘祥道,对着马周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宾王兄眼光独到,若不是你提醒我,我还想不到这茬。” 马周笑了笑,知道他是恭维,拱手道:“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但没想出怎么做,还是处侠兄有办法。” 萧翼颓然道:“你们两个都厉害,我都感觉咱们御史台察院出来的,就我最差。” 程俊看着他,说道:“萧翼兄莫要妄自菲薄,今日若不是你与我一同去了崔府,崔家父子也不见得能请到咱们御史台来。” 萧翼听出他在帮自己挽尊,咧嘴一笑。 就在这时,院厅外响起一道大吼声: “程夫子,程夫子,你人呢!” 程夫子......听到这个称谓,萧翼、马周同时看向了程俊。 程俊也是一怔,整个太极宫能这么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 皇太子殿下,李承乾! 果然,下一秒,身穿太子常服的少年,快步冲进了察院院厅。 看到程俊,李承乾眼眸亮堂了起来,激动的走过去,说道: “程夫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青楼玩啊?我都等不及了!” 带太子去青楼玩......萧翼、马周不敢置信的望着程俊,这是敢答应下来的事吗,胆子也太大了吧。 看着太子眼巴巴的目光,程俊有些无语,为了去青楼,至于追到御史台吗。 要不是跟马周和萧翼关系好,换做其他同僚,听到太子的话,已经拿着奏本去找陛下的路上了。 程俊面不改色的说道:“太子殿下,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承乾愣了一下,这时才发现院厅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发现萧翼和马周正目光古怪的望着自己,立即站直身子,道貌岸然道: “没错,确实是误会,我说的青楼,不在平康坊!” 第291章 带着太子一日游 这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程俊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马周和萧翼,见他们神色愈发的古怪,干脆也不装了,断然拒绝道: “太子殿下,你不适合去青楼那种地方!” 太子点头道:“我知道,我就是想见见世面!” 程俊见他一副不答应他就要闹的样子,有些无语,正准备回绝他,忽然,院厅之外响起熟悉且焦急的声音: “三郎,三郎!” 忠伯怎么来了......程俊站起身,走到院厅外,望着怀抱一套衣衫的程忠,四处张望着,招手道:“忠伯,我在这!” 程忠神色欣喜走了过去,“三郎,老奴终于找到你了!” 程俊上下打量着他,见他眉间拧着焦虑之色,问道:“出什么事了?” 程忠苦笑道:“郎主听说你把崔家父子抓了,便派老奴过来,告知咱家现在的情况,咱家门口已被那些读书人围的水泄不通,老奴都是翻墙才跑出来的。” 程俊眉头一挑,“五姓七望搞的鬼?” 程忠忙不迭点头道:“郎主也是这么说的。” 程俊问道:“我爹什么态度?” 程忠道:“郎主下令把府门关了,还警告那些读书人,敢翻墙冲撞进来的,一律打断腿,虽然威吓住了那些读书人,但没吓跑他们,他们这会还在府外吵吵。” 老程还是心细啊......程俊微微颔首,这种情况,确实不宜动手,一旦动手,就是落入五姓七望的圈套,坏了程家的名声。 “我爹让你过来找我,是让我想个办法,把那些读书人弄走?” 程俊询问道。 程忠摇了摇头,“郎主倒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让老奴来给你送衣服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衣衫递给程俊。 程俊这才发现,程忠带来的衣衫是他自己的云纹青衫。 “郎主说,你抓了崔家父子,惹怒了士族,他们肯定誓不罢休,这会不知皇城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怕你半路出事,让我拿衣服过来给你换上,你便衣出宫,会安全一些。” 马周闻言,走到了程俊身边,肃然说道:“处侠兄,令尊思虑的极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小心为上。” 程俊望着云纹青衫,并没有伸手去接,摇头说道: “不可。” “我要出宫,就大大方方的出宫,若是我便装出去,那些人岂不是会觉得我怕了他们?” 马周皱眉道:“他们就是逼着你动手,到时他们缠住你,引你出手,你怎么办?” 程俊笑道:“有句话,叫做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为什么要取敌将首级?因为杀了敌将,底下的人就会乱作一团,作鸟兽散。” “这件事也是一样,那些读书人的背后,是士族的人在使坏,是他们在对付我。” 程俊缓缓道:“所以,我这会要对付的,不是那些读书人,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士族之人,也就是五姓七望。” 萧翼此时也走了过来,好奇问道:“处侠兄,你要怎么对付他们?” 程俊沉吟两秒,转身望向了院厅中,对着太子说道: “太子殿下,你不是想去青楼吗,我这就带你去!” 不等太子回应,程俊转头看向程忠,先是从他手中接过云纹青衫,然后说道: “忠伯,你立即回府,派人将我去青楼的事,不着痕迹的透露给那些读书人。”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知道我的行踪,一定会来找我。” 程忠见他心有韬略,彻底放下了心,点头道:“老奴这就回去!” 等他走后,马周沉声道:“处侠兄,我跟你一起去!” 萧翼附和道:“我也去,人多好有个照应!” 程俊看着他们,摆了摆手说道: “这件事,你们别掺和,不然陛下到时过问,对你们不利。” “我跟太子去就行。” 说完,他看向了太子。 李承乾眼巴巴道:“要不咱们别去了吧?” 程俊道:“你怕什么?” 李承乾不满道:“我能不怕吗,你这哪是带我去青楼见世面,你是在拿我当靶子让人打。” 程俊撸起袖子,露出肱二头肌,拍了拍隆起的肌肉,肃然道: “有我在,谁敢打你?” 李承乾愣愣的望着他胳膊上的肱二头肌,觉得他的道理是如此的硬朗,想了想道:“他们不打我,骂我怎么办?” 程俊呵笑道:“你是储君,未来的天子,他们骂你,不是在找死?” 好像是啊...... 李承乾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说道:“可是那样一来,我的太子身份不就暴露了吗?被父皇知道了,我罪责难逃!” 程俊肃然道:“陛下那边,我来顶着!” 李承乾彻底放下了心,没有了顾忌,眉开眼笑道:“那还等什么,出发,现在就走!” 程俊指了指他身上的衣着,说道:“你得换身便装,穿这身衣服出去,等咱们到了地方,怕是屁股还没坐热,陛下便已经知道了。” “等我一刻钟!” “我在朱雀门外等你。” “好!” 等到太子离开,程俊换上云纹青衫,来到朱雀门外。 黑色的突厥马,被绑在一旁的树干上,低头安静的吃草。 程俊一边走过去,一边望着四周。 由于他一直骑黑色突厥马入宫上朝,很多人都知道这匹马是他的。 当程俊靠近这匹马时,周围十余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和程忠说的一样......察觉到眼线遍布,程俊心中立即有了底。 他面不改色的解开马匹缰绳,翻身上马,神色淡然的坐在马背上,等着太子出宫。 很快,一匹马从皇宫中飞驰而出。 李承乾学着程俊,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嬉笑着道: “程俊,咱们可以出发了!” 程俊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并驾而行,说道:“咱们去平康坊......” 李承乾插嘴道:“那边的路我熟悉。” 你没少去平康坊啊......程俊咽下喉咙的话,再没多说什么,策马朝着平康坊而去。 一进平康坊大门,程俊发现,李承乾对平康坊的环境和路况,真就比他还要熟悉。 第292章 明抢 很快,二人来到乐云楼外,李承乾啧啧称奇道: “平康坊的三曲之地,最上等的青楼,就是这乐云楼。” “可惜啊,我每次想要靠近这里,都被身边的近侍拦着。” “程俊,不瞒你说,我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他转头望向程俊,眼巴巴问道:“咱们去的地方,是不是乐云楼?” “是。” 程俊说完,带着他走到乐云楼外。 乐云楼门口,一名眼睛机灵的小厮,看到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朝着这边而来,眼眸一亮,赶忙迎了上去,举着双手等待接取缰绳,同时露出讨好笑容道: “程三郎,好久没见您过来了,里面请!” 程俊见他认得自己,笑着将马匹缰绳递给他,带着李承乾走入乐云楼。 李承乾眼眸放光,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时,打扮艳丽的徐娘听闻程俊来了的消息,讶然走来道:“程三郎,你怎么敢这会过来!” 程俊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徐娘赶忙解释道:“不是不能来,是您现在摊上了事,你这一来,那些人还不得闻着味找到你?” 怕说的不清楚,徐娘补充道: “你抓博陵崔家崔民令和他儿子的事,都传开了,现在好多人都跑去宿国公府讨要说法,他们要是知道你来这里,把你堵在这,你到时想跑都跑不掉!” 程俊摆手道:“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们堵?” “别说多余的,准备一个雅间,上最好的酒菜,我这次是带贵客过来,小心伺候着。” 徐娘见他这副态度,不好多说什么,点头道:“那好吧,两位楼上请。” 乐云楼二层,程俊一进雅间,便认出这里是他上次跳窗的地方,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窗底下没有马车。 这时徐娘的声音传了过来: “窗外那里,是李少保平日停放马车的地方,不过最近李少保应该是遇到事了,都没有过来。” 程俊摇头道:“他不是遇到事了,是遇到我了。” “……” 徐娘读懂了他的话,哑然失笑,没敢接这话,转移话题问道:“程三郎,需要如烟小娘子过来吗?” “如烟小娘子说了,只要程三郎前来,她会放下所有事,前来陪你饮酒。” 程俊想了想,说道:“有劳了。” “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叫。” 徐娘对二人行了一礼,便走出屋门,关上门离开。 她刚一走,李承乾便凑了过来,兴奋说道: “程俊,听说这个如烟,是这里的头牌,向来都是她择客,没有客择她的,能让她如此上心的,长安城怕是只有你一个。” 程俊愕然道:“你怎么懂的比我还多?” 李承乾昂首骄傲道:“你不知道我为了能来青楼,做了多少功课!” 所以你的努力是不是有些偏了...... 程俊心里吐槽着。 这时,屋门再次打开,乐云楼的小厮,端着一盘盘美食菜肴佳酿,走了进来。 用不多久,屋子里的案几,摆的满满当当。 程俊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凝重起来。 “听说乐云楼的如烟小娘子貌美如花,宛若天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承乾此时感觉有些饿,动起筷子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忽然发现程俊没有动筷,而且神色极为凝重,不解道: “程俊,这么叫人愉悦的场合,怎么你看着一点不高兴?” 程俊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带钱了吗?” 李承乾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放下筷子,老老实实道:“没带。” 程俊耸肩道:“我也没带,咱们弄这么多吃的,怎么办?” 李承乾道:“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来这种地方还要带钱的啊。” “这点规矩你都不懂?” 听到程俊询问,李承乾翻了翻白眼,说道:“我以前出宫,身边有人跟着,买什么东西,都是身边人付钱。” 说完,他眼巴巴望着程俊说道: “你可别半路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自己跑啊。” 程俊无语道:“我是那种人吗?” 这时,雅间的屋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三郎,好久不见了。” 伴随着清香气息,身材高挑、肌肤匀称白皙的如烟捂着嘴唇,笑吟吟走了进来,打完招呼,望向了李承乾,行礼道: “这位就是三郎请来的贵客?仪表堂堂,样貌不凡,一看就是大家子弟,奴家柳如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李承乾道:“在下姓李,家中长子!” 如烟好奇问道:“李大郎是赵郡的李,还是陇西的李?” “都不是。” 程俊开口道:“他是木子李。” “……” 如烟怔然,回过神莞尔道:“三郎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 “奴家敬李大郎一杯。” 她坐在程俊身边,先斟满三杯酒,举起酒杯说道。 李承乾豪爽的一饮而尽。 如烟也饮尽杯中酒,继续为他斟酒。 这时,程俊声音传来: “最近我都没来乐云楼,如烟小娘子的酒量可有长进?” 如烟笑道:“当然有了,不过和三郎比,还差得远呢。” 程俊缓缓道:“我还想着再和你手谈一次酒力。” 他是想我再付一次钱......这不是来吃白食的吗......如烟斟酒的白皙手掌不由抖动了一下,抬头目光幽幽的望着他。 李承乾好奇问道:“酒力还能手谈?” 如烟幽幽道:“别人不能,但是程三郎可以,而且从未输过。” 李承乾讶然望着程俊,“这么厉害,你手谈多少次了,能从未输过?”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 李承乾吃惊道:“一百次啊?” 程俊摇头道:“一次。” “……” 到底是乐云楼的头牌,开口就是艺术。 李承乾暗暗感慨一声。 如烟轻笑道:“程三郎,手谈酒力还是算了,奴家不是你的对手。” 程俊问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 如烟沉默几秒,怎么有种被明抢的感觉。 ………… 第二更! 第293章 在喷人这方面,他没输过 “三郎想奴家怎么表示?” 如烟凝视着程俊,问道:“这顿饭奴家请了?” 程俊同样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美瞳,一副勉为其难模样说道:“也行。” 如烟语气幽怨道:“三郎来两次,奴家搭两次钱,三郎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程俊沉吟道:“说的有道理,你要我怎么表示?” 如烟问道:“上次那个下联是什么?”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是告诉你下联,你不就没有遗憾了吗?没有遗憾的事物,才是最让人遗憾,残缺美,不仅美而且令人印象深刻。” 如烟一针见血道:“三郎是不是还没有想好下联?” 程俊一笑,“激将法,在我这不管用,我兵法读的比你多。” “这样吧,等会我让你看一场好戏,作以表示,如何?” 如烟想了想,说道:“如果精彩,奴家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忽然,伴随着砰的一声响,有人撞开了雅间的大门。 “程俊何在!” 如烟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只见十来个中年人,在一个老头带领下,走了进来。 好熟悉的一幕啊......如烟一脸愕然看向了程俊,怎么他每次来这里,都会有人找麻烦。 李承乾则是放下筷子,津津有味的望着前来找事的十来道身影。 程俊转头望去,扫视了他们一眼,将目光放在为首老年人身上,打量着对昂道: “你们想干什么?想打架吗,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我奉陪到底。” 说完,他撸起袖子,露出健硕的肱二头肌。 冲进来的众人眼眸一下子变得清澈。 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就程俊的体格,他们一旦被拽住,恐怕能被他打死。 身穿长衫的老者手持拐杖,冷哼了一声,站在原地呵斥道:“程俊,你为什么要抓崔家父子?” 程俊淡淡道:“他们家的车夫,在崇仁坊撞了人,车夫供出受崔文武指使,崔民令是包庇其子,因此,请他们去御史台接受调查。” 老头虽然年迈,声音却如洪钟般响亮:“胡说,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 程俊呵笑道:“有没有关系,朝廷自有论断,陛下已经将此事交给官复原职的御史台中丞刘祥道处置,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你们找我已经没用,这件事不归我管!” 老头背后的一名素色长袍中年人大喝道:“不归你管,但人是你抓的,谁抓的我找谁!” 程俊瞅了他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对方道:“那行啊,我带你去见他们,跟我走!” 眼看着程俊要走到面前,素袍中年人顿时慌了,这哪是去见崔家父子,分明是要将他入狱。 老头眉头一皱,挡在二人中间,沉声道: “都是读书人,不要总是动武,成何体统!” 说完,他盯视着程俊,说道:“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程俊眉头一挑,说道:“可怜尔等祖宗无德,遗诸位似蠢猪!” 李承乾开始还不懂,怎么这个老头突然扯上老子的话。 程俊一开口,他明白了,肯定是对方这句话在骂人。 老头眯起眼眸,看着程俊,说道:“听说你在乐云楼留下一个千古绝对,以为你是人才,却不想出口成脏,真是读书人之耻。” 程俊讶然,“你们都是读书人?” “当然。” 老头淡淡道。 程俊问道:“我请问,稻粱菽麦棃粟,这些杂种,哪个是先生?” 老头脸色一变,站他身后的中年人们也是脸色难看起来。 “噗呲......” 太子没忍住闷笑出声。 要说还得是程俊,跟他在一块,光是听他说,就感觉很爽,从来不会落下风。 程俊望着他们,见他们不吭声,啧了一声道: “连自己是不是先生都不知道,就你们也好意思标榜是读书人?” 说着,他感慨道:“人畜不共语,冰炭难同盆啊。” 如烟讶然望着程俊,此刻她才听出端倪,程俊的这两句话,每一个都是上联。 若是想回他,只用一般的言语,恐怕不仅起不到效果,还会被他嘲讽。 “老夫姓叶。” 老头冷哼道:“御史台的獬豸冠,老夫仰慕已久,獬豸能辨曲直,见人相斗,则以角触邪恶无理者。” “可惜啊,待在你身上,似若鸡冠花未放。” 鸡冠花未放......如烟琢磨着这五个字,显然,面前这个老者,也读出程俊言语中的另外一层玄机。 程俊看着他,笑呵呵道:“看你一表人才,却不想,原来是狗头叶先生。” 老头眉头一皱,在他身后的一名中年人呵斥道: “你骂人就太无礼了!” 程俊疑惑道:“我骂人了吗?” “绝对没有!”如烟开口道:“鸡冠对狗头,花未放对叶先生,绝对没骂人。” 老头先瞥了一眼如烟,随即盯视着程俊,缓缓说道: “程俊,士族之大,至今已密如林,你区区一个少年,手持斧刃,砍的完吗,树已千寻难纵斧,你是自不量力!” 树已千寻难纵斧......如烟仔细琢磨着这七个字,然后看向程俊。 程俊负手而立,望着他说道: “我只有一斧不假,但是,我是武将之子,树再高大,再密如林,也终究是木,你之言可谓,果然一点不相干,不过,我并不嫌弃哪天用斧头砍了你这块朽木。” 对的好......如烟琢磨着“果然一点不相干”七个字,眼眸一亮,暗暗叫好。 老者怒然道:“你放肆!” 程俊认真说道:“我放肆了吗?我还没收拾你呢。” 太子此时也听出了门道,笑哈哈拍手道:“放肆,收拾,对的好!” 老者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哼道:“你就嘴上占小便宜。” 程俊笑容和善道:“但是我能心里得大解脱。” 御史的嘴,也太能说了......如烟暗暗咂舌。 不等老头开口,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走吧,我今天有贵客,不想搭理你们。” 说完,程俊转身坐在了李承乾对面,说道:“来,咱们继续饮酒。” 太子正看的津津有味,听到这话,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脸色顿时一僵。 第294章 程家人最讲道理了 这不是拿我当靶子给他们打吗...... 太子气急,但又发现当下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时,程俊低声传来:“你只管喝酒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李承乾这才放下心,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老头凝视着李承乾,见他面容陌生,便回头对着那名素色长袍中年人使了一个眼色 素袍中年人大步走到了李承乾面前,问道:“阁下也是读书人?” 不等太子回应,程俊淡淡说道:“他当然是。” “却不知他有什么文采,敢自称读书人?” 素袍中年人道:“看你们这样子,倒让我想到一副上联,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 太子眼巴巴望向程俊。 程俊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看你这样子,我也想到一个上联,一马陷足污泥内,老畜生怎能出蹄。” 太子神色一喜,拍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对的好。” “你笑什么!” 中年人怒然走到李承乾面前,猛地挥手,将太子身前桌面上的酒杯甩了出去。 太子愣了一下,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给脸色看。 下一秒,他看到程俊拽住中年人的领口,握住对方的头,重重的摔在案几上。 砰!! 案几被他撞得四裂而开。 程俊的声音同时响彻雅间之中: “他是我请来的贵客,你敢对他动手,找死?” 雅间陷入几秒的沉寂,随后,老头身后的十来个中年人回过神,纷纷冲着门口大吼道: “打人啦!御史打人啦!” 唰唰—— 霎时,一道道魁梧身影,踩着楼梯冲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人身穿衙役衣衫,腰间佩刀,一脸横肉的走入雅间,问道:“怎么回事?” 老头指着程俊,又指了指整个脑袋埋在断裂案几中的中年人,语气激动说道:“御史打人了!” “你看看,把他打成什么样子了!” 满脸横肉的中年衙役板着脸走到程俊面前,手掌按刀,沉声道: “程御史,在下是万年县衙的衙役班头,恐怕你要跟我们走一趟。” 程俊瞅着和他一般高的对方,反问道:“如果我不走呢?” 中年衙役班头肃然道:“你是御史,应该知道阻挠办案是什么罪名。” 程俊呵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御史,那你知不知道,御史监察百官,也包括像你这样的小吏?” 说着,他指了指雅间外,说道:“我这刚一动手,你们就冲上来,摆明早在外面准备好了,是冲我来的,你就不怕我一本参了你们万年县县衙?” 中年衙役班头淡淡道:“青楼之地,本就鱼龙混杂,总有人在此闹事,所以我们经常来此办差,这次也是赶巧。” “至于程御史要参我们万年县衙一本,那是你的事,我只办我的差,你若是不打人,我也不会上来,对不对?” 程俊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子,说道:“是这个人先冲撞了我的贵客,我才动的手,若是要带人走,带我一个就行。” 衙役班头见他服软,瞥了一眼李承乾,冷哼了一声,语气斩钉截铁道: “那可不行,这件事跟他有关,我也要带他走。” 说罢,他摊开手指着门外道:“两位,请走吧。” 程俊转头望向李承乾,问道:“咱们走一趟?” 李承乾咧嘴一笑,起身说道:“走就走!” 程俊本想着跟如烟告别一声,却发现雅间中,竟然找不到对方。 显然刚才衙役进来时,她先一步出去了。 程俊没有多想,和李承乾一起,走出了雅间。 然而下一秒,他愣然发现,一个一米九五的络腮胡中年大高个,穿着一身紫色长袍,板着脸站在楼下。 在他身后,还有两名同等身材的大高个青年,都穿着紫袍,嘻嘻哈哈的对周围指指点点着。 这不是老程和大哥二哥吗,他们怎么来了...... 此时,程咬金也听到楼梯处的声音,抬头望去,发现程俊竟被带了下来,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程家兄弟也看到这一幕,程处默一乐,“三弟,你怎么还使唤上衙役了?好使唤不,让我也使唤使唤,我看看是狗听话,还是这些衙役听话。” 听到这话,衙役们脸色顿时不悦起来。 衙役班头拧着眉头,看出这三个人的身份,快步走到程咬金身边,抱拳道: “卑职见过宿国公。” 程咬金盯着他,问道:“你要带我儿子去哪?” 衙役班头说道:“令郎在这里打了人,卑职要带他去县衙,宿国公,何故会来乐云楼?” 程咬金摆手道:“这里是喝酒的地方,别人能来,老子就不能来了?” 衙役班头望了一眼乐云楼外。 此时乐云楼外的街上,不知哪来的一辆辆马车、牛车,将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牛车和马车旁边,还有许多身材魁梧的汉子,绝了行人见缝插针的可能。 这阵仗,不像是只来喝酒的...... 衙役班头收回目光,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卑职不叨扰了,卑职告退。” 说完,他走到了门口,却怎么也出不去,瞧见站在门口的程家老管家程忠,说道:“请叫他们让开,我们要出去!” 程忠笑道:“不好意思,这会外面全都是马车,堵住了路,你们想走,恐怕只能从这些人的肩膀上踩过去。” “不过,这些人都是府兵出身,你要是踩了他们的肩膀,难保你走不出去。” 程忠提醒道:“他们不像我家三郎那样,跟你们客气,他们是真的敢打人,也不怕入狱。” “……” 衙役班头心头一沉,知晓出不去了,只得回头走到程咬金身边,盯着他道: “宿国公,是你儿子先打的人,我是秉公办事,你难为我,就是在阻挠办案!” 程咬金挑眉道:“老子什么都没干,阻挠你办什么案子?” 衙役班头问道:“外面的马车和牛车,还有这么多人,难道不是宿国公弄来的?” 程咬金摊开手掌,问道:“证据,把这些人是老子弄来的证据拿出来!” 看着衙役班头噎住的模样,程咬金彻底不装了,骂道: “没有证据你说什么?老子跟你讲道理,你却在找老子的茬,当老子是泥人捏的?” 说完吧,他回头道: “老大,老二,揍他!” 第295章 说谢谢 “好嘞,爹,你就瞧好吧!” 程处默一边挽起袖子,一边咧嘴笑道。 程处亮却是不废话,一个猛冲,飞出一脚,将衙役班头踹倒在地。 程处默很是配合的冲上去,拎起对方的领口,一巴掌扇在对方头上,懵逼不伤脑,力道刚刚好。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程俊在旁边看着。 衙役班头脑袋嗡嗡作响,直到程处亮一脚踹过来,将他踹的回过神,激动吼道: “你们敢打人!” 程处默如同训狗一样,将衙役班头按在地上,叫他动弹不得,等他吃了好几下程处亮的窝心脚以后,说道: “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你庆幸吧,是我们揍你,要是我爹揍你,就你这小身板,哪能挨得起揍啊。” 程处亮一边踹出窝心脚,一边附和道:“就是,你得感谢我俩,说谢谢!” “……” 衙役班头咬着牙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袭来的拳脚。 程处默不乐意了,扬起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不满道: “我二弟跟你说话呢,聋啦?” 衙役班头被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咬着牙道:“谢......谢。” “这才对嘛。” 程处默满意一笑,然后用手掌拍着他的后脑勺,说道:“我再赏你两巴掌,满意不满意?” “……” 衙役班头忍着疼不吭声。 程处默啧道:“不满意?那我多赏你两下。” 衙役班头脸色一变,别看程处默没用拳脚,他的巴掌一点也不轻,急声道:“满意满意!” “满意?那我多送你两下。” 程处默啪啪两巴掌扇完,嬉笑道:“来,说谢谢。” 衙役班头再绷不住,奋力挣扎起来。 但是,他面前的程处默、程处亮,如同两个银背大猩猩,在欺负泼猴一般,任凭衙役班头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一旁的老头看不下去,拄着手杖大喝道:“宿国公,你也太过分了!” 程咬金乜了他一眼,冷哼道: “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谁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就揍谁,别觉得年纪大,老子就不敢动手,打死你,赔你一副棺材就是!” 老头闻言立即闭上了嘴,程咬金跟他儿子程俊不一样,他疯起来,是真敢动真格的。 此时,程咬金的到来,镇住了所有人。 程俊感受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也有些佩服起他,程咬金这一趟过来,准备的极为充分,而且进退有度,果然跟史料中记载的一样,粗中有细啊。 他走了过去,问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程咬金哼哼道:“有人欺负老子的儿子,老子能当看不见吗?” 说着,他找到一个案几坐下,招了招手,让程俊也过来坐下,缓缓说道: “这乐云楼有个叫如烟的女子,人还不错,半路上往咱家跑,给你搬救兵。” 程俊恍然,怪不得刚才出来时没有看到她,原来提前出来帮他的忙。 程俊问道:“她人呢?” 程咬金低声道:“这会人多眼杂,不好让她出来,容易树敌,老子叫她躲着了。” “还是爹心细。” 程俊一笑,竖起大拇指道。 程咬金双手抱肩,看着他说道:“事情经过,如烟已经说了。” 说着,他看向老头以及老头背后站着的十来个中年人,沉声道: “这帮人冲你来的,你去崔家抓人,现在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有样学样,想把你送进狱中。” “如果老子没猜错,五姓七望觉得在你身上丢了颜面,所以想从你身上将颜面找回来。” 程咬金指了指还在被程处默、程处亮按在地上捶打的衙役班头,说道: “瞧见没有,如果不是老子今天过来,你已经跟崔家父子一样,在狱中待着。” “你前脚抓了崔家父子,后脚也进牢狱,消息一旦传开,你便会成为别人的酒后笑谈。” 程俊沉吟道:“爹,你多虑了。” 程咬金挑眉道:“多虑?这是明摆的事。” 程俊反问道:“那我问你,万年县县令敢抓我吗?” 不等程咬金开口回应,程俊继续说道:“我是陛下选的御史,是陛下亲自擢升的殿中侍御史,区区一个万年令,哪来的胆量送我入狱?” 程咬金哼道:“你懂个屁!知道万年令姓什么吗,姓崔!博陵崔氏的崔!这次崔家俨然是要壮士断腕,挽回颜面,送你入狱都是轻的!” 程俊笑道:“万年令敢送我入狱,他敢不敢送跟我一块来的人入狱啊?” 程咬金好奇道:“谁跟你一块来的?” “他。” 程俊指了指待在人群中津津有味看热闹的李承乾。 程咬金望了过去,只是一眼,脸上神色便僵硬住了,放下双臂,收回目光望着程俊,难以置信道: “你小子,敢带太子来青楼?疯啦?” 程俊耐心道:“太子不来,我能来?我不来,那些堵住咱家大门的读书人能过来?这些读书人不来,我怎么逼藏在他们身后的人现身?” 程咬金拧起眉头,听出些端倪,问道:“你有什么谋划?” 程俊缓缓道:“我御史台的刘祥道说得好,有什么问题,不要自己做决定,要交给上面的人,所以,我要让这件事,上达天听。” 程咬金顿时感慨道:“说到胆子,老子的胆子都不如你的大。” 把陛下的亲儿子带到青楼,还要让陛下知道,就这份魄力,程咬金自认没有,也不敢,问道: “有什么需要老子帮忙的吗?” 程俊笑道:“爹你已经帮了我的忙了。”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道大喝声: “来人,将这些牛车马车全部牵走,另外,闲杂人等不后退者,立即捉拿!” 程俊闻声望向乐云楼外。 外面的人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红袍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的带着几名衙役走了进来。 他看到程咬金后,立即走过去行礼道: “下官万年县令崔慎,见过宿国公。” 万年令和长安令一样,因为是京城长安下辖两个县的县令,因此,和地方县令不同,万年令和长安令的品级都是正五品,穿红袍。 程咬金没有起身,坐着打量着对方,皱眉道:“你看着有些面熟。” 第296章 太子:这和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崔慎笑道:“下官曾在胡苏县当过几年县令,当年宿国公去胡苏县时,下官有幸见过宿国公。” 程咬金微微颔首,转头说道:“难怪,老大,老二,老三,过来见一见崔明府。” 明府,是唐代对县令的称呼。 程处默、程处亮在对方进来以后,便停止了对衙役班头的捶打,此时走了过去,抱拳道: “见过崔明府。” 程俊也有样学样的抱拳。 崔慎笑吟吟拱手行礼,随即望向了鼻青脸肿的衙役班头,问道: “怎么回事?” 衙役班头当即抬手指向程家兄弟,激动道:“崔明府,他们动手打了卑职。” 崔慎眉头一皱,板起脸庞呵斥道: “混账东西!宿国公也是你能顶撞的?两位公子打你都是轻的!按照我大唐律法,你至少要挨六十杖!” “还不赶紧谢过宿国公,谢过两位公子?” 挨了一顿打,还要跟对方道谢。 衙役班头却不敢有丝毫脾气,低头抱拳道:“卑职谢过宿国公,多谢程大郎、程二郎。” “免了。” 程咬金摆了摆手道。 崔慎瞪着衙役班头道:“既然宿国公免了你的罪,本官也不再追究。” “本官过来时,听说有人在乐云楼闹事,你在正好,怎么回事?” 衙役班头捂着脸颊说道:“卑职已经查清楚,是程三郎打了人,卑职正要带他回县衙,却不想碰见宿国公......” 崔慎拧起眉头再次呵斥道:“混账!程三郎乃是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你只是衙役班头,区区一个小吏,对程三郎说那种话,是在以下犯上!道歉!” 衙役班头心中满是委屈,却不敢说一句不是,老老实实的对着程俊低头抱拳道: “是卑职不对,请程三郎见谅。” 程俊没有应声,饶有兴味望着崔慎,这人段位比这个衙役班头高太多了。 此时,崔慎也向往了程俊,肃然道: “程三郎,我县衙的班头,确实不该对你如此,但是,你毕竟当众打了人,本官若是视而不见,一旦被参,这身官袍怕是会保不住。” “所以,还请程三郎,还有宿国公,两位公子,莫要为难在下,在下今天是不得不请程三郎去一趟县衙了。” “当然,请宿国公放心,下官绝对不是说,要抓令郎,是请他去县衙之中,协助调查。” 崔慎诚诚恳恳道。 程咬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你说完了吗?” 崔慎点头道:“说完了。” 程咬金道:“那么该老子说了,你是要我儿随你去县衙?” “没错。” “我儿不去!” 崔慎见他这般强硬态度,也强硬起来道:“恐怕不行.....” 程咬金挑眉道:“为什么不行?” 崔慎解释道:“因为令郎打了人。” 程咬金嗤笑道:“他打了人,又没打死人,屁大点事,用得着去县衙?” 崔慎神色严肃说道:“宿国公,下官也是为了公事公办,不然如何向上面交差?” “而且,下官只是请令郎去县衙,配合调查而已.......” 程咬金打断他的话茬道:“既然是调查,我儿更不用去了。” 说完,他指了指人群中正在看热闹的李承乾,说道: “你看这位,是我儿的贵客,他当时也在场,你带他回去!”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愕然指着自己道:“我?” 程咬金严肃道:“对,就你!” 崔慎打量着李承乾,没见过对方,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既然宿国公开口,下官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他回头对着衙役们挥手道:“来人,把他带走!” “诺!” 两名衙役抱拳走向了李承乾。 “等等!!” 眼看着衙役们走来,李承乾急了,望向四周,找寻着程俊身影。 此时,程俊在程咬金提到太子后,心生一计,跑到一边提笔在纸笺上写着什么。 他刚写完,便看到李承乾慌张的凑了过来。 “程俊,这不对啊,说好的一块去县衙,怎么变成我一个去了?” 李承乾急声道。 程俊一边让乐云楼小厮拿三个空锦囊过来,一边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有我。” 李承乾更急了,“你说这话,我能不担心吗,来时你说有你,现在我都要进县衙了!” 程俊不解道:“你怂什么。” 李承乾如同应激一般,昂起脖子道:“我怂?我什么时候怂过!” “不就是县衙吗,前面引路!” 他气呼呼的对着走过来的两名衙役叫道。 果然,小年轻就是扛不住激将...... 程俊莞尔,看到乐云楼小厮带着空锦囊过来,接到手中,分别将三个纸笺放入其中,悄悄递给太子,小声道: “太子殿下,我这有三个锦囊,进了县衙,你打开一个,事后你再打开一个,等我去了,你再打开最后一个。” 李承乾顿时放心了许多,将三个锦囊放入怀中,小声道:“这还差不多......等这件事结束,你得重新请我来一次这种地方。” “没问题。” 程俊痛快答应,旋即转头望向崔慎,肃然道: “崔明府,他是我的贵客,若是他有什么闪失,我一定参你!” 崔慎不知道二人的谈话,瞅了一眼李承乾,淡淡道:“本官只公事公办,绝不徇私,程御史且放心。” “带走。” 对程俊,他很客气,但是对一个外人,他丝毫不客气。 李承乾见他这副态度,心中不爽,但还是忍了下来,跟着他离开了乐云楼。 等到他们离开,程俊对着程咬金竖起大拇指,赞赏道: “爹,还是你反应快。” 如果不是程咬金神来一笔,他今天肯定是要跟太子去一趟县衙。 程咬金哼哼道:“那是,老子也是读过兵法的。” 程处亮眸光一亮,拍手叫道:“懂了!咱爹用的是李代桃僵之计!” 程处默好奇问道:“爹,刚才那人是谁啊?” 程咬金说道:“太子。”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愣了一下,旋即同时“噗呲”一下,闷笑出声。 “太子被抓了?哈哈哈......” 第297章 臣请陛下节哀 程咬金见二人闷笑声不止,瞪着他们说道:“你们两个在笑什么?太子被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二人立即一本正经起来。 程咬金转头望向程俊,问道:“处侠,接下来你要干什么?” 程俊想了想道:“我要入宫面圣。” 说着,他注视着程咬金,问道:“爹,你去不去?” 程咬金果断道: “去个屁,老子像是往枪口上撞的人吗?” 他拍了拍程俊的肩膀,说道:“后面的事交给你,老子带你大哥二哥先回去。” “好!” 程俊点了点头,目送老程他们离开乐云楼,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如烟从后院走了出来。 “三郎,你没事吧?” 如烟关切道。 “无妨。” 程俊一笑,说道:“多谢如烟小娘子,如果不是你搬来救兵,今天我怕是不得不进万年县衙了。” 如烟听出他的恭维,抿嘴一笑,说道: “三郎说的果真不错,确实让奴家看了一场好戏,今日三郎在乐云楼的开销,交给奴家来付。” 程俊文言脸色一肃,说道:“你人真好,下次我一定再来捧场。” 如烟笑容一僵,岔开话题道:“三郎还有事要忙吗?” 程俊沉吟道:“有,准备入宫一趟。” 如烟情真意切道:“乐云楼有快马。” 程俊莞尔,说道:“不用,我自己有,我先去忙,咱们再会。” 说完,程俊告别对方,大步走出乐云楼,来到黑色突厥马跟前。 他刚一翻身上马,发现旁边还有一匹马。 正是太子来时骑的那匹。 程俊沉吟两秒,一边骑着马,一边拎着缰绳,去往皇宫。 朱雀门外,萧翼和马周说说笑笑着,走出皇城,迎面瞧见程俊,讶然的走了过去。 萧翼好奇问道:“处侠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程俊翻身下马,来到他们身边,笑着说道:“我回宫处理点事。” “你一个人回来的?” 马周望向他的身后,他清楚记得,太子跟他一块出去的。 程俊拍了拍太子骑的那匹马,说道:“这不还有一匹马吗?” 马周不解道:“太子呢?” 程俊道:“被抓进县衙了。” “啊?” 马周一脸错愕。 萧翼更是难以置信望着他,“以太子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去青楼那种地方,但也不该被抓啊,还有,区区一个万年令,凭什么敢抓太子?” “你说的没错。” 程俊肃然道:“所以我此次入宫,就是要参他一本。” 马周眸光闪烁了一下,问道:“等等,万年令是不是不知道太子的身份?” 程俊点头道:“他确实不知道。” 马周劝道:“处侠兄,不知者不罪啊。” 程俊一本正经道:“那是没遇到我。” “……” 马周、萧翼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时程俊声音传来:“宾王兄,萧翼兄,这会还是当职时间,你们这是要去办事?” 马周率先回过神,摇头道:“不是,我们没什么事。” 程俊将手中缰绳递给他们,说道:“既然如此,这两匹马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去面见陛下。” 马周、萧翼接过缰绳,马周提醒道:“记得换上公服,不然有失礼仪,你的公服在御史台察院里搁着!” “明白!” 程俊点了点头,先回到御史台,换上了浅绿色公服,随即来到宫门处,告知城门郎,让他去甘露殿通禀。 ………… “你说什么,太子跟着程俊出了宫?” 甘露殿,龙榻御座上,李世民正批阅奏折,听到张阿难带回来的消息,有些惊愕道。 “是的陛下。” 听到准确的回应,李世民拧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个多时辰了。” “他们出宫做什么?” “奴婢尚不清楚。” 李世民皱眉道:“程俊又在耍什么花样?” 张阿难提醒说道:“陛下,是太子先去御史台找的程俊。” “若是如此,程俊问题更大。” 李世民沉声道:“不然,太子去御史台找程俊干什么?” 张阿难想了想,发现李世民说的有道理,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这么看,程俊确实有问题。” 这时,一名皇宫侍卫走到了殿外,行礼朗声道: “陛下,程俊求见。” 李世民有些恍惚,“怎么每次说到他,他就到了?这小子干脆改姓曹得了。” 说完,他将手中奏折仍在桌上,说道:“让他进来。” “遵旨!” 那名皇宫侍卫领旨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身穿浅绿色长袍,头戴獬豸冠,走入殿中。 “臣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明上下打量着程俊,问道:“程爱卿,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程俊抬起头,神色悲凄道: “臣请陛下节哀!” “……” 甘露殿中,霎时陷入了死寂。 张阿难目瞪口呆的看着程俊,程俊每次单独面见陛下时,带来消息的震撼程度,一次比一次大。 前脚张阿难才告诉陛下,太子跟程俊出宫了,后脚程俊回宫告诉陛下,请他节哀。 难道太子遭遇了不测?......张阿难心里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直勾勾盯视着程俊,问道:“你非得这么跟朕说话?” 程俊见他不信,耐心说道:“这次是真的。” “朕不信!” 李世民板着脸道: “朕知道太子跟你一起出了宫,怎么,他跟你出去一趟,就死在外边了?” 程俊道:“太子没死。” 李世民瞪他道:“没死,你让朕节哀?” 程俊正色道:“太子没死,但被抓了。” 被抓......李世民脸色一变,“太子被突厥人抓了?” 程俊道:“不是。” “那他是被吐谷浑人抓去了?” “也不是。” 李世民再问道:“那是吐蕃抓了太子?” “不是。” “那是谁抓了太子,高句丽,新罗,百济?” 程俊解释道:“都不是。” 李世民皱眉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又说太子被抓,他被谁抓了?” 程俊道:“被万年令抓了。” “万年......” 李世民琢磨着这两个字, 下一秒,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道: “一个县令,抓了太子?是你疯了,还是朕疯了?” 程俊沉吟道: “也有可能是万年令疯了。” 第298章 陛下,去晚了就成半拉太子了 “不对!” 李世民很快反应过来,说道: “太子乃是储君,万年令身为朝廷命官,他能不知道抓了太子会是什么下场?” 太子是储君,抓太子,就是找死,就算九族不被诛尽,也得三族消消乐。 李世民笃定万年县县令不可能也不敢这样做,问道:“万年令叫什么?” 程俊实话实说道:“名叫崔慎。” 李世民眯起眼眸问道:“博陵崔家的?” 程俊钦佩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板起脸庞道:“朕明白了,程俊,万年令崔慎是冲着你来的。” “太子被你推出来挡刀,所以才被抓进了万年县衙。” 程俊果断道:“臣冤枉。” 你冤枉个屁......李世民嘀咕了一声,继续问道: “要是朕没猜错,崔慎抓太子时,压根就不知道抓的人是太子,是与不是?” 眼看着程俊张口,李世民率先提醒道:“你想好了再回答,扯谎就是欺君,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程俊沉吟道:“陛下,崔慎当时确实不知太子的身份。” 李世民一副了然模样,哼道:“崔慎不知太子身份,这叫不知者不罪,你再怎么参他,朕也不能惩治他。” 程俊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入宫面见陛下,不是为了参崔慎,臣只是来请陛下节哀。” “……” 看着李世民面部肌肉直跳的模样,程俊意识到不能再刺激他了,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看到陛下并不介怀太子被抓之事,臣也就放心了。” “谁说朕不介怀?” 李世民没好气道:“朕只是说,崔慎不知抓的人是太子,不知者不罪,朕让他把太子放出来,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难怪那么多位大儒教导太子,却怎么也教不好,原来根源不在大儒,也不在太子。” 李世民挑起眉头道:“程俊,你要说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程俊有些不忿道:“太子被抓,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陛下不想安慰太子也就罢了,还反过来站在欺负太子的人这边,臣都替太子觉得憋屈。” 李世民呵斥道:“太子被抓,那也是因为你,他受委屈,也是你让他受的,要说给太子出气,也是朕拿你出气!你好好意思反说朕的不是?” 程俊反驳道:“陛下此言差矣,臣与太子乃是师生情深,万年令崔慎找臣的麻烦,太子不愿见到他的老师被人为难,所以挺身而出,他这才被抓了。” “学生被抓,臣这个当老师的岂能坐视不理?本来以臣的体格,可以直接和他们动手,但是,臣心中一直铭记陛下的圣言。” “陛下曾对臣说过,两方打架,打人的不对,还手的也不对,因为还手便是互殴,不该还手,而是应该直接入宫找陛下主持公道。” “所以,臣没有对万年令,还有那帮衙役动手,而是跑来找陛下,想请陛下主持公道。” 程俊摇头叹息道:“臣按照陛下所说的做,陛下却要拿臣出气,臣多冤枉的慌啊!” 李世民怒然道:“怎么你说了一圈,全成了朕的问题?” “你的问题呢?你就一点问题没有?” 李世民指着程俊,起身呵斥道:“如果你没有问题,太子怎么被抓的?” 程俊解释道:“臣刚才说了,臣跟太子师生情深,太子为了维护他的老师,挺身而出,所以被抓了。” “……”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不对,有点乱......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感觉到程俊言之有理的瞬间,他便意识到自己被他带了进去。 “太子乃是储君,他不想被抓,还不简单,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崔慎哪敢抓他?” 李世民冷静下来问道。 程俊道:“当时人多,太子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身份。” 人多又如何?太子微服私访没有过错,朕还经常为了体恤民情而微服私访呢,有什么不敢说的......李世民正准备开口,忽然感觉不对,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应该清楚啊,可他却不想暴露身份...... 李世民问道:“你带太子去了什么地方?” 程俊知道不可能在李世民这里蒙混过去,见他询问,直截了当道:“臣带太子出宫吃饭。” 李世民追问道:“你们去哪吃的饭?” 程俊道:“平康坊。” 李世民皱眉道:“说具体点。” 程俊说道:“乐云楼。” 李世民脸色一变,“乐云楼不是青楼吗!” 程俊讶然,“陛下去过?” “去......去你个腿!” 李世民拍案而起,怒声道:“怪不得太子不敢自报身份,在那种地方自报身份,是在丢皇家的颜面!” “程俊,你带太子去青楼,是何居心!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吗?” 看着李世民瞪来的目光,程俊解释道:“陛下,臣不是为了带太子花天酒地,而是为了让太子知道,青楼为什么被叫做青楼。” 李世民道:“这还有为什么吗?当然是因为青楼之中全都是女子!” 程俊再次讶然,“陛下也去过?” 李世民骂道:“你再把事情往朕身上扯,朕叫人扇你!” 程俊正色起来说道: “陛下,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臣带太子去青楼的事,而是应该想一想,怎么才能让太子从万年县衙中完整的出来。” 李世民眼瞳一凝,“什么叫‘完整’的从万年县衙出来?太子难道还能不完整的出来?” “说不准。” 程俊道:“毕竟,太子跟臣亲近,崔慎又跟臣有仇怨,他对付不了臣,自然会将矛头对向太子。” 李世民提醒道:“太子是储君!” 程俊也提醒道:“但崔慎不知道。” “臣现在担心崔慎挟私报复,对太子大打出手。” 李世民摆手道:“不可能,高明是太子,不是傻子,都要挨打了,他还能不赶紧自报身份?” 程俊肃然道:“陛下有所不知,一方县令,是正义之职,但担任县令的不一定是正义之人,进了万年县衙的太子,再自报身份,谁会相信?只怕会换来无情的殴打,缺胳膊少腿都是轻的,其实缺胳膊少腿都不算什么,就怕崔慎在青楼抓太子之事传出去,到时天下人会觉得士族把皇家踩在了脚底下。” 说完,程俊神色悲凄道: “陛下节哀。” 李世民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阿难,你立即去一趟万年县衙,将太子带回来。” 张阿难赶忙道:“奴婢遵旨。” 他刚刚转身,程俊却拦住了他,同时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带太子回宫的这件差事,交给臣做最好。” 第299章 陛下和程俊的甩锅较量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皱,凝视着程俊,问道:“你去?” “对,臣去最合适。” 程俊一边点头,一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张阿难,说道: “陛下若是派遣张内侍前去万年县衙,那么,太子的身份就会暴露无疑。” “臣去万年县衙,便不会有这个担忧。” 程俊说道:“因为万年令当时带走太子时,臣就在现场,故而太子身份不会暴露,所有人只会认为太子是臣的贵客。” 李世民拧着眉头,问道: “你以什么理由,将太子带回宫?万年令崔慎为了对付你,所以抓了太子,你去提人,他岂能答应?” “若是崔慎不答应,你怎么办?到最后,不还是会暴露太子的身份?” 李世民板着脸问道。 程俊正色道:“请陛下放心,到时即便太子暴露了身份,也不会有人知晓太子被抓进万年县衙之事。” 李世民心头一动,问道:“此话当真?” 程俊笑道:“陛下面前,臣不敢虚言。” “不过,需要陛下帮臣一个小忙。” 李世民问道:“什么忙?” 程俊道:“请陛下给臣降一道圣旨。” 李世民看着他说道:“降了圣旨,便瞒不住了,还用你去干什么,朕让张阿难去不也一样?” 程俊脸色一肃,说道:“所以,陛下降臣的这道圣旨里面,不要写一个字,臣拿着空白圣旨前去,等到事情结束,臣再将圣旨归还,事后没人知道陛下降过旨意。” 这小子挺会钻空子啊......李世民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张阿难,说道: “阿难,给他一份没有草拟过的圣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取来一份圣旨,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到手中,拱手道:“陛下,臣告退。” “去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起来。 他之所以让程俊去,是因为程俊刚才说,士族会利用太子被万年令带走一事做文章,以此压皇家一头。 程俊的另外一层意思,是在告诉他,只要派他去,就不会有这个可能。 李世民收回思绪,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阿难,沉声道: “阿难,拿朕的马鞭来。” 张阿难问道:“陛下打算骑马,还是出宫?” “朕哪都不去。” 李世民眸光烧着旺火,说道: “朕先热热手,等太子回来,好收拾他。” “……” ………… 程俊离开甘露殿,走出朱雀门,找到马周和萧翼。 此时,二人正握着两匹马的缰绳,站在宫门外,一边交谈着,一边望着宫门方向。 当看到程俊走来,二人眼眸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萧翼问道:“处侠兄,陛下那边怎么说?” 程俊笑吟吟从他手中接过马匹缰绳,说道:“陛下准许我去万年县衙,将太子带回来。” 萧翼一乐,“那这是好办,路上小心。” “好!” 程俊翻身上马,对着二人挥了挥手,便前往万年县县衙。 目送程俊离开以后,萧翼这时发现,马周神色很是凝重,不解道: “宾王兄,你看起来怎么一副处侠兄要惹大麻烦的样子?” 马周看了他一眼,肃然说道: “你没看错,处侠兄确实要惹出大麻烦了。” 萧翼先是一愣,仔细想了想,说道:“不可能吧,请太子回来而已,有什么麻烦?” 马周摇了摇头,沉声道:“万年令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抓了太子,若是他知道太子身份,哪还敢抓?” “而太子不愿意自报身份,是因为他当时在青楼之中,在那种地方自报身份,只会让皇家蒙羞。” “但是,在万年县衙,他同样不敢自报身份,因为万年令崔慎,是五姓七望之一的博陵崔氏。” 马周望着程俊远去的方向,说道: “现如今朝野皆知,陛下有意打压士族,而士族焉能不想反抗?只因陛下是天子,那些士族无力反抗,但现在,五姓七望若是知晓被抓进万年县衙的人是太子,那么,想要中伤太子名声,轻而易举。” “所以,于情于理,太子也不能自报身份。” 马周缓缓道:“然而,太子不自报身份,处侠兄又如何能将太子带回来?所以处侠兄此去,肯定会惹出麻烦。” 萧翼拧着眉头吐槽道:“怎么变得这么复杂?” 马周叹了口气,说道: “你之所以觉得复杂,是因为你还没想明白,现在是谁和谁在起冲突。” 他耐心道:“五姓七望和崔慎设局,在青楼抓处侠兄,是因为程俊抓了崔家父子在先。” “而再往前追溯,是因为处侠兄跟着刘祥道去崔家登门拜访时,被崔家父子赶了出来。” 马周掰着手指说道: “整条脉络便是,崔家父子和处侠兄起了冲突,处侠兄将崔家父子抓了起来,之后,因为他抓了崔家父子,士族又和处侠兄起了冲突。” “处侠兄觉得冤有头债有主,将太子扯了进来,将他和士族的冲突,变成了陛下和士族的冲突。” 马周问道:“明白了吗?” 萧翼点头道:“明白了,处侠兄移花接木,让士族和陛下起了冲突。” 马周笑了笑,说道:“就是这样!” 萧翼疑惑问道:“不过,你刚才说冤有头债有主,是什么意思?” 马周也不隐瞒,直言不讳说道: “其实这件事背后,追根究底,是陛下打压士族。” “陛下打压士族的办法,是让臣子动手。” 马周沉声道:“士族知道是陛下指使臣子对付他们,但是,他们不敢向陛下反击,因为那叫造反,所以士族只能将愤怒发泄在替陛下打压他们的臣子身上。” “这个臣子,便是处侠兄。” 马周语气古怪道: “换做其他臣子,替陛下背黑锅也就背了,但是处侠兄不是那样的人,他最擅长的事,就是甩锅。” “陛下将黑锅甩在处侠兄身上,处侠兄反手将黑锅扔在了太子身上。” 萧翼琢磨着道:“所以最后,是太子承担了所有?” 马周点头道:“按照此事发展来看,确实是这样,但是太子背后有陛下,陛下哪能眼睁睁看着士族对付太子?” “然而,陛下是什么人,哪能亲自出马对付士族?所以,陛下又将锅扔给了处侠兄。” 萧翼摸着下巴道:“这么看来,是陛下跟处侠兄之间的甩锅较量啊。” 第300章 太子勿慌,为师来也 马周沉吟道:“可以这样说。” 萧翼此时彻底明白,问道:“你说最后会怎样?” 马周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以前西市中,有三家馄饨店,分别是萧家馄饨,张家馄饨,刘家馄饨,后来萧家馄饨和张家馄饨不知因为什么事变得水火不容,要让对方开不下去方才罢休,彼此降价的降价,多份量的多份量,结果两个打到最后,刘家馄饨没了。” 马周摊手道:“后来萧家馄饨在西市站稳了脚跟,张家馄饨在东市站稳了脚跟,刘家馄饨泯然于两市,变成了传闻。” “这件事也是一样。” 马周啧了一声道:“陛下跟处侠兄的这场甩锅较量中,另外的一方,怕是要遭殃了。” “我怀疑这口黑锅,可能要甩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马周语气古怪道。 ………… 此时,李承乾跟着崔慎和一干县衙属吏,回到了万年县县衙。 走着走着,李承乾感觉不对,本以为他会被安置在一个屋子里,却没想到,直接被带到了公堂外。 望着近在咫尺的公堂,李承乾不解道:“你们把我带到公堂做什么?” 崔慎走在最前面,闻言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道: “你以为带你来县衙,是请你吃饭?本官带你来这里,是要问话。” “本官问你,你姓甚名谁?” 太子此时头脑极为冷静,并没有自报身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程俊给他的三个锦囊。 他先是支支吾吾着,看到崔慎和旁边的县衙属吏们走进公堂,在怀中快速打开写有“一”字样的锦囊,取出纸笺,低头打开看了一眼。 纸笺上面写着八个字: ‘莫提真名,见谁骂谁’。 这是不让我把太子身份说出来....... 李承乾立即反应过来,赶忙收起纸笺,心中了然,大步走入公堂中,看着崔慎,说道: “你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崔慎刚刚坐在堂案之后的坐垫上,听到这话,猛地抬头问道:“你也姓崔?” 李承乾点头道:“没错,你祖父小时候,还叫我崔兄,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爷。” 看到崔慎神色大变,李承乾立即道: “你不叫,我也没办法,我就当没你这个后辈。” “砰!” 崔慎怒然拍下惊堂木,大喝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本官不客气!” 李承乾牢记程俊给的指示,昂起脖子大声道: “你想对爷干什么,你知道爷是谁吗,倒反天罡的东西!” 崔慎额头青筋条条绽出,怒气冲冲的对着公堂边上的衙役班头说道: “先将此人杖刑十下。” “诺!” 衙役班头立即抱拳,然后挥了挥手。 两名衙役上前拽住李承乾,按倒在地,衙役班头亲自拎起长棍,在李承乾的屁股上比划了几下。 李承乾慌了,挣扎着吼道:“姓崔的,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胡来,打了我,你吃不了兜着走!” 崔慎冷声道:“本官倒要看看,你让本官如何吃不了兜着走!” “打!” 当他一声令下,衙役班头举起长棍,冲着李承乾的屁股狠狠砸去。 砰砰砰!!! “嗷——” 李承乾的惨叫声瞬间响彻公堂。 十杖很快打完,李承乾疼的眼泪汪汪,但还是忍住了,想到程俊告诉他,事后打开第二个锦囊。 他低着头,不着痕迹的打开拿出纸笺看了一眼。 纸笺上写着: “拖时间”。 这个程俊,该不会是故意让我挨打吧......李承乾有些气急,但打已经挨了,当下最理性的行为,就是按照纸笺上的字做,不然这顿打算属于白挨。 这时,崔慎的声音冰冷的响起: “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姓什么?” 李承乾扶着臀部,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龇牙道: “我不姓崔。” 崔慎问道:“说,你姓什么?” 李承乾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姓什么。” 崔慎盯着他,说道:“本官看不出来。” 李承乾肃然道:“你再仔细看看。” 崔慎怒然道:“有能从人脸上看出对方姓什么的吗?” 李承乾指了指旁边的衙役班头,问道:“崔明府,我问你,他是男是女?” “男的。” 崔慎看也不看说道。 整个公堂上,上到他这个万年令,旁边记录的主簿,下到衙役班头和属吏,全都是男人。 李承乾肃然道:“你能看出他是男的,就能看出我姓什么。” 崔慎气笑道:“本官看你的眼泪是白掉了。” 说罢,他转头大喝道:“来人!” “在!” 衙役班头上前一步抱拳道。 崔慎吐字道:“再打他十杖!” “诺!” 眼看着衙役班头挥手,四名衙役走来,李承乾识趣大叫道:“等等!” “我说!我姓树。” 崔慎抬起手掌,让他们停下,盯视着李承乾问道:“姓树.....名什么?” “名心真。” 李承乾道。 崔慎咀嚼着这三个字,“树心真......” 李承乾点头道:“正是在下。” 崔慎忽然猛地抬头,怒声道:“混账东西,树心真连在一起,就是慎字,你拆开本官的名,来当你的姓和名?” “我真叫这个名。” “你是不打不说实话。” 崔慎这下动了真怒,指着李承乾道:“来人,将此人重打二十杖!” 李承乾不服气道:“崔慎,程俊得罪了你,你凭什么拿我撒气啊?” 崔慎冷声道:“本官没有拿你撒气,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不配合本官问话。” “你若是配合,本官怎会对你动手?” 李承乾反问道:“崔明府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老实配合,你就不会打我?跟我是不是程俊的贵客没有关系?” 崔慎淡淡道:“没错。” “好,我说!” 李承乾道:“我叫程前。” “你姓程?” 崔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道。 李承乾点头道:“没错,跟程俊一个姓,不然他款待我做什么?” “你早说不就完了?” 崔慎脸色一缓,问道:“本官问你,程俊打人时,你有没有看到?” 李承乾道:“程俊之所以打人,是因为当时挨打的那个人对我先动的手。” 崔慎皱眉呵斥道:“你只管说有或是没有。” 李承乾道:“或是。” “嗯?” 看着崔慎瞪视而来,李承乾解释道:“你说的,问我有或是没有,我回答或是。” 崔慎握紧惊堂木,直勾勾盯着他,问道:“你非得让本官对你用刑,你才肯说实话?” 李承乾不忿道:“你问的有问题,按照你的问法,程俊肯定触犯律法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你老实回答即可!” “老实回答就是,挨打的那个人先动的手,程俊后动的手。” 崔慎眯起眼眸道:“就是说,你看到程俊动手打人了。” 李承乾反驳道:“我看到的是程俊给我打抱不平。” 崔慎却没有再听他说什么,站起身,走到了主簿面前,说道:“姓程名前者,于乐云楼亲眼目睹程俊动手打了人,记录在案。” 等到主簿写完以后,他拿起写好的纸张,来到了李承乾面前,说道:“来,签字画押。” “签了字,画了押,本官也好去程府拿人。” 李承乾正准备骂他,忽然,公堂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不用劳烦崔明府派人过去,我已经过来了。” 第301章 第三个锦囊中的内容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程俊身穿浅绿色御史服,头戴獬豸冠,朝公堂走了过来。 “程俊,你可算来了!” 李承乾欣喜不已,激动道: “你再来晚一些,我又得挨二十杖!” 程俊怔然,“他们打你了?” 太子不忿道:“已经打了十杖,没疼死我!” 程俊转头望向崔慎,严肃说道: “崔明府,我的贵客本不该来这里,他之所以来万年县衙,是为了配合你调查,你就这么对他?” 崔慎淡淡道:“他若是配合,也不会受刑。” 程俊皱眉道:“他跟你回万年县衙,还不算配合?你要他怎么配合你,非要答应你作伪证,才算是配合?” “你那不叫配合,你那叫胁迫!” 程俊竖起三根手指,板着脸庞说道: “我的贵客,一不是人犯,二没有嫌疑,三随你回到了万年县衙,他把该做的都做了,你却还要对他用刑,崔明府,你不是在调查,你是在泄私愤!” 崔慎见他进了公堂,对他的输出便没停止过,怒声拍起惊堂木道:“荒谬!” “本官坐得端行得正,绝不会拿他人泄私愤!本官刚才问他话,他不仅不正面回答,反倒辱骂本官,此乃以下犯上,本官仁慈,只打了他十杖,按照我大唐律法,他至少要受五十杖!” 程俊问道:“听崔明府的意思,以下犯上,要受杖刑五十?” “不错!” 听到崔慎的回答,程俊又问道:“民骂官,属以下犯上,受杖刑五十,我且问你,官吏以下犯上,是不是也该受杖刑五十?” 崔慎道:“官吏以下犯上,只重不轻,不仅要受杖刑,还会丢官罢职。” “这可是崔明府自己说的。” 程俊呵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李承乾,问道:“刚才谁打了你?” 李承乾抬起手,指了指衙役班头和三个衙役,说道:“他们四个。” 程俊盯视着他们,说道:“你们四个听好了,将万年令崔慎带下去,杖五十!” “……” 公堂之中,一脸的愕然。 一干县衙属吏没有想到,程俊竟会提出这种要求。 但碍于程俊的殿中侍御史身份,众人不敢反驳,纷纷看向了崔慎。 崔慎讥讽道:“程俊,这里是万年县衙,不是御史台,你我互不统属,你的话,放在御史台有用,但在这里,属于废话。” 程俊问道:“那我的话,加这个,有没有用?” 说着,他将手伸进了怀中,取出圣旨,高高举起。 崔慎脸色一变,属实没想到他竟然怀揣圣旨,赶忙起身,对着圣旨行礼。 公堂中的一干属吏,也纷纷对着圣旨行礼。 太子呆呆看着圣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父皇知道我去青楼的事....... 这时,崔慎的声音响彻起来: “程御史,陛下降旨,是要你对我杖五十吗?” “没有。” 程俊摇了摇头。 崔慎紧皱着眉头,直起身子,问道: “那么,即便你拿圣旨出来,也使唤不了我万年县衙的属吏。” 程俊打开圣旨,将空白的一面对着他,缓缓说道:“崔明府,你看清楚,这封圣旨上面,没有字迹。” “知道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我想在上面写什么都行。”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 “比如我在上面写,‘万年令崔慎知法犯法,以下犯上,大不敬至极,立即处死’,那么,你今天就会人头落地。” 崔慎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假传圣旨!” 程俊摇头道:“假传圣旨,是假借陛下的旨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如果,圣旨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还能叫做假传吗?” 程俊神色严肃道:“陛下若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会给我一封让我随便写什么的圣旨呢?” 崔慎脸色大变道:“陛下要杀我?” 程俊瞅着他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至少,你要先表现的让我满意,你让我不满意了,我又怎么会在陛下面前,让陛下对你满意?” 听到这话,崔慎冷哼了一声,昂首不惧道:“本官不怕死!” 程俊反问道:“你不怕死,你的妻儿老小也不怕死?” 崔慎脸色再次变了,怒声道:“程俊,本官没有犯法,陛下是明君,绝不会以莫须有之罪,抄我满门!” 程俊也再次反问,“你真的没有犯法吗?” 崔慎斩钉截铁道:“绝对没有!” 程俊问道:“那你殴打太子怎么说?” “殴打太子……” 崔慎愣了一下,疑惑道:“本官什么时候殴打过太子?” 程俊指了指站在旁边捂着两臀的李承乾,说道: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指使县衙属吏,打了他十杖?” 崔慎难以置信看着李承乾,“你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愕然看向程俊。 不是说不能暴露身份吗,怎么你一来,就暴露我的身份? 李承乾没有吭声,他想到了程俊给他的第三个锦囊。 程俊说过,等他来了以后,就可以打开最后一个锦囊了。 李承乾取出怀中的最后锦囊,拿出纸笺看了一眼,纸笺上面赫然写着: “^_^”。 “……” 李承乾双手使尽全力,揉碎了纸笺,随即抬头看向程俊。 此时他终于明白,程俊给他三个锦囊的用意。 他就是想自己在万年县衙里挨一顿打。 早说啊! 早说我就不来了! 李承乾心里不忿的想着,然后瞪视着崔慎,“没错,我就是!” 崔慎嘴唇颤抖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 “臣刚才并不清楚您是太子殿下,所谓不知者不罪.......” 李承乾打断他道: “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告诉过你!” “你什么时候说过......” 崔慎正要反驳,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沉。 等等,太子刚才说过,他叫程前...... 程前,承乾......李承乾的承乾。 崔慎吞了一口口水,冷汗涔涔。 太子扎实的不赖......程俊投给李承乾一个赞赏眼神,然后望着崔慎,说道: “崔慎,太子对你隐晦的提及他的身份,你却置若罔闻,你明知殴打太子是什么罪名,你却仍旧打他十杖,这叫知法犯法。” 第302章 学什么不好,学你爹对我甩锅? 程俊走到崔慎面前,盯视着他的双眼,看着他慌乱的神情,一字一板道: “太子是何等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如此对待太子,此乃以下犯上。” “太子是储君,是陛下的心头肉,你殴打太子,将陛下置于何地?可见你眼里没有陛下,此乃大不敬!” “太子今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却遭你殴打,事情传出去,皇家颜面尽失,如此种种,陛下一旦听闻,焉能不气上心头,将你满门抄斩?” 崔慎额头上全是汗珠,喉咙不停地攒动,被程俊说的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程俊见他这样,便知道压力给足了,转头望向衙役班头等人,淡淡道: “你们四个,属于从犯,虽不至于满门抄斩,但是,也会人头落地。” 衙役班头四人早已吓得呆住,听到这话,恐慌的跪倒在地,纷纷哀求道: “程御史饶命!” 程俊摆手道:“你们不该求我,去求你们的明府。” 衙役班头率先来到神色恍惚的崔慎面前,哀求道: “崔明府,卑职上有老下有小,这么死了,他们就没人照顾了!” “崔明府,小人不想死!” “求崔明府给卑职一条活路!” 其他三名衙役也纷纷哀声道。 崔慎回过神,凝视着程俊说道: “程俊——” 程俊挑眉道:“嗯?你叫我什么?” 崔慎立即改口:“程御史,你要我怎么做?” 程俊正色道:“我要你按照你自己刚才说的,先挨五十杖。” 说着,他望着跪在地上的衙役班头四人说道: “你们四个还等什么?带崔明府到公堂外受刑!” 衙役班头一脸为难的望着崔慎,“崔明府……” 崔慎看向了太子,见他在旁边哼哼着,没有阻止,俨然默认了,只得咬牙道:“按照程御史说的做。”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让太子消气。 衙役班头等四人顿时松了口气,应诺一声以后,带着崔慎来到公堂外面。 砰砰砰! 很快,公堂外边响起闷哼痛叫声,以及杖刑的声音。 与此同时,公堂之中,李承乾瞪视着程俊,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程俊,你给我三个锦囊,就是要我挨一顿打?” 程俊沉吟道:“殿下,说句实话,你这顿打挨得值了,不然还真不好解决这件事。” 李承乾反驳道:“有什么不好解决的,我直接说身份,不就行了吗?” 程俊肃然说道:“若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我至于亲自过来吗?” “殿下,你要清楚,你是在乐云楼被崔慎抓来的,你跟他一说身份,用不多久,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知道太子去过青楼,还被万年令在青楼抓了个正着。” “到时候,皇家颜面尽失,陛下再打压士族,只会让天下人觉得是在泄私愤。” 程俊神色凝重道:“到那时,你觉得你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的稳吗?” 太子顿时冷汗涔涔,又不服气的说道:“那也是因为你,我才落得这个局面啊。” 这小子,学什么不好,学他爹甩锅...... 你爹都没办法把锅甩我身上,你觉得你能吗...... 程俊看着他,说道: “怎么会是因为我,才让你落个这样的局面呢?殿下你想想,是不是你先到御史台找的我,然后我才带你去的青楼?” 李承乾摇头驳斥道: “不对!开始我是这样想的,后来我说过,要不咱们不去,是你非要来的!” 程俊一本正经道:“腿在你身上,嘴在你脸上,你想不去,嘴一张即可,即便不张嘴,你不迈开腿,我还能拽着你去的青楼?” “说到底,还是你想来青楼,所以才有的现在这个结果。” 李承乾摆手叫道:“不对不对,你是答应我,会替我摆平一切,我才跟你去的。” 程俊反问道:“我没有替你摆平一切吗?” “你有吗?” 李承乾也反问道:“你如果有,我能挨打?” 程俊不解道:“是我让你挨打的吗?” 李承乾见他不承认,直接拿出另外的两个锦囊,取出纸笺对着他道: “你看你给我的锦囊,上面写着,‘莫提真名,见谁骂谁’!” 程俊疑惑道:“这八个字,有什么问题?” 李承乾道:“没有这八个字,我会骂他吗,我不骂他,我能挨这顿打吗?” 程俊更疑惑了:“你骂他,他就要打你?” “对啊。” 李承乾理所当然道。 程俊严肃的指出问题所在道: “错了,这不对!” “我预想的是,你骂崔慎,崔慎骂你,然后我出面指责他臣子辱骂太子,是以下犯上,我从没想过你会挨打。” 程俊盯着太子的眼睛,说道: “所以,你挨打,是因为你自己,与我无关。” “……” 太子张了张口,最终将脏字咽了回去,问道: “你就是这样成天气我父皇的?” 程俊果断道:“胡说,我跟陛下关系好的很。” 太子一脸的不信。 就程俊这张嘴,父皇不生气才怪了。 意识到自己说不过程俊,李承乾只得转移话题,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咱们直接走?” 程俊瞅着他道:“现在走了,我不是白来了?” 太子想了想,倒也是。 在他挨了那十杖以后,就可以回去了,崔慎不仅不敢阻拦,且还会守口如瓶,毕竟,敢对太子动刑,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程俊走到了公堂门口,看着四名衙役正将崔慎按倒在地,实施着杖刑,问道:“打多少下了?” 衙役班头赶忙收起长棍,赔笑着道:“好叫程御史知晓,卑职刚打到第二十下。” 程俊摆手道:“剩下的记下。” 说完,他走到了崔慎身边,蹲下身子,望着对方那张苍白的脸庞,问道:“崔明府,知道我为什么让他们停下吗?” 崔慎忍着疼痛,坐起身道:“请程御史直言。” 程俊缓缓道:“那我就直说了,你想不想我将你打太子的事,上奏陛下?” “不想!” 崔慎立即摇头道。 如果让陛下知道他打了太子,即便再不知者不罪,他也死定了。 程俊摊开双手道: “但我是御史,陛下的耳目,太子在你这里受刑,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奏,如果我不上奏,就是渎职。” “不过,我不上奏也不是不行,但是,你需要拿出诚意。” 听到这话,崔慎迎上程俊的目光,问道:“程御史但说无妨。” 程俊严肃问道:“我跟太子去乐云楼的事,是谁传出去的?” 不是你吗......太子在旁边呆呆看着他。 第303章 锅在这,接好 太子记得很清楚,他们出发以前,程俊先将去乐云楼的事,告诉给了程忠,又让程忠将消息透露给士族之人。 程俊明知道怎么一回事,却还明知故问...... 太子心里想着。 崔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是谁传出的消息。” 程俊沉吟说道:“我换一个问法,你是听谁说我在乐云楼?” 崔慎道:“我家里人。” 程俊望着他,问到:“你家里人又是听谁说的?” 崔慎沉默了几秒,说道:“崔家的人。” 程俊恍然,“这个崔家,指的是清河崔氏?” “是。” 崔慎点了点头道。 程俊呵笑道:“如此一来,事情就很清楚了,是你们两个崔氏在跟我过不去。” 崔慎沉默,默认了他的话。 程俊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崔明府,劳烦你派县衙属吏,将人请过来。” 崔慎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要我请谁?” 程俊笑道:“当然是清河崔氏的人。” “至于具体请谁过来,我想,崔明府你自有判断。” “来人!” 崔慎没再说什么,眼下被捏着把柄,也只能按程俊说的做,叫来衙役班头,在他耳边低声说着。 “卑职这就带人去请!” 衙役班头听他说完,抱拳应了一声,便带着三个衙役离开公堂。 “慢着!” 这时,程俊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你再去一趟御史台,将我们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刘祥道请过来。” 御史中丞刘祥道......听到这个名字,崔慎眸子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诺!”衙役班头连忙转身应诺一声,停留了几秒,见程俊再没吩咐,方才带人离开。 太子好奇问道:“程俊,你为什么要请刘祥道过来?” 程俊想了想,说道: “因为他是我的上官。” 上官......崔慎眸光闪烁了一下。 过了许久,衙役班头等人去而复返。 程俊看了看他们身后,和预想的带好几个人回来不同,他们只带回来一个中老年男人,皱眉道:“你们请回来的人是谁?” 中老年人忽然道:“程御史,你可以直接问老夫。” “老夫清河崔达,也是清河崔家的家主。” 程俊目光挪移到了他的身上,说道:“朝廷中,没有你这号人物。” 崔达淡笑道:“程御史想要打听老夫的底细,可以直接询问,不用旁敲侧击。” “老夫确实不在朝中任职。” 程俊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崔慎,说道:“崔明府,我让你抓的人,不是他。” 崔达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说道: “但这件事,确实跟老夫有关系。” “毕竟要抓的人,就是我府上的人。” 崔达走近来到程俊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程御史在这里,也就怪不得万年令派人到老夫府上抓人了。” “只是老夫不明白,一个御史言官,手中没有实权,如何能指使的动朝中五品的万年令。” 这时,公堂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头戴獬豸冠,身穿绯红官袍的刘祥道一脸困惑的走了进来。 看到公堂中站着的身影,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过。 看到太子,刘祥道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刘祥道敏锐察觉到太子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所以没有上前对着李承乾行礼,而是看向旁边的崔达。再次愣了一下。 怎么两个崔家的人都在这里...... 崔慎是万年令,在这里很正常,但是清河家主崔达,在这里就有些不正常了。 刘祥道望向了程俊,想听他解释。 程俊却是后退一步,面对着他,低头拱手行礼道: “下官见过刘中丞,等候您多时了。” 刘祥道眼瞳一凝,程俊什么脾气,他清楚,程俊这般恭敬态度,肯定有问题。 不等他开口,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中丞,下官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刘祥道问道:“什么意思?” 程俊肃然道:“我都是按照提前说的来做。” 刘祥道果断道:“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此时,崔慎正在跟崔达低声说着什么。 崔达越听脸上的怒色越浓,此时忍不住道:“刘中丞,你不要再演了!” 刘祥道转头看着他,问道:“我演什么了?” 崔慎冷声道:“你应该心里清楚。” 刘祥道拧着眉头说道: “我什么都不清楚,你要说,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些。” 崔达问道:“刘中丞,听说你之前被降为侍御史,现在为什么又穿上了中丞袍服?” 不等刘祥道开口,程俊先说道: “因为陛下擢升了刘中丞。” 崔达看向了程俊,问道:“那么,陛下为什么擢升他?” 程俊解释道:“因为刘中丞立功了。” “他立了什么功?” 崔达又问道。 程俊沉吟起来,没有说话。 “哑巴了?” 崔达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程俊,而是看向刘祥道,说道:“刘中丞,需要老夫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吗?” 刘祥道盯视着程俊,拳头都握紧了。 这小子明显是把火往他身上引。 程俊露出笑容道:“刘中丞,他问你话呢,看我干什么,你看他啊。” “……” 刘祥道正准备吐出涌到喉咙的呵斥,耳畔忽然听到崔达的声音: “刘中丞不愿直说,那就老夫来说,众所周知,陛下一直有意打压士族,刘中丞此次抓了崔民令、崔文武父子,以此为功,受到了陛下的擢升,是与不是?” “不是!” 刘祥道反驳道:“崔家父子,是程俊抓的。” 崔达哂笑道:“真是好笑,你是程俊的上官,你不给他下令,他能抓吗?”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有种黄泥抹裤裆的感觉,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崔家父子的事,跟我没关系,都是程俊搞的。” 崔达反问道:“如果都是程俊搞的,为什么陛下只给你升官了?” “这件事中,只有你得到好处,足以可见,程俊只是你手中的刀,你是握刀人!” “……” 刘祥道整个人都麻了。 第304章 替他说话,句句替他说反话。 看到刘祥道不吭声,崔达讥讽道:“哑口无言了是吗?” 刘祥道看向程俊,“你解释解释?” “没问题!” 程俊点了点头,随即望向崔达,肃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崔民令和崔文武父子,是我带人抓的,跟刘中丞无关。” “谁信?” 崔达板着脸庞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所为,背后没有人指使你,你请刘中丞过来干什么?” 刘祥道面无表情。 请我来还能干什么,请我来背锅的...... 这个锅,不能背......刘祥道心里有了判断,正要说个清楚,忽然,旁边响起程俊的大喝声: “你们放尊重点,再敢这般态度跟我们刘中丞说话,抓你们回御史台!” 崔达怒然:“你敢!” 身为清河崔家家主,他在朝中有的是人脉,而这些人脉,也是他的底气,也正因此,他才敢有什么说什么。 刘祥道立即开口给双方降温道:“不至于,不至于。” 程俊指着崔达道: “看到没有,我们刘中丞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博陵崔家当初欺负我们刘中丞,将他赶出了府,他不记小人过,我替他记着!” 看着程俊一本正经的模样,崔达彻底恍然,旁边的崔慎也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刘中丞,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对付的崔家?” 崔达望着刘祥道问道。 刘祥道解释道:“你别听程俊胡说。” 这时,程俊的不忿声音响彻公堂:“都到这个份上,刘中丞你不用装了!” 刘祥道瞪着他道:“我装什么了?” 程俊声音铿锵有力道: “你不用给他们好脸色看!陛下将你官复原职,为的就是审讯崔家父子,你跟他们再怎么和颜悦色,他们也不会领你的情!” “程俊!” 刘祥道忍不住提高声音道。 这不是拱火吗! 崔达在旁边拍着手掌说道: “瞧瞧,你们御史台的自己人,把真话说出来了!” “刘中丞,你还敢说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崔达盯着刘祥道说道: “如果没关系,你把崔家父子放了!” 程俊忽然道:“崔家父子的事,我们刘中丞已经上奏陛下,陛下也降了旨意,你们觉得现在还能放人?” 刘祥道再绷不住,手掌拽了拽程俊的衣服,怒声道:“你能不能别说了?” 程俊正色道:“刘中丞,我是在替你说话!” 你还不如不说呢! 刘祥道心里骂着,他看着像是在替他说话,可问题是,句句都在替他说反话。 这时,崔慎开口问道:“刘中丞,你过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总不能是过来就为了告诉我们,你是无辜的吧?” “……” 刘祥道默然起来,此时此刻,他再自称无辜,恐怕只会引来他们的耻笑。 想了半天,刘祥道看向了程俊,说道:“你跟他们说。” “这等以下犯上的东西,还跟他们说什么,直接抓人!” 程俊扬起手掌,指向了崔达,对着衙役班头说道: “你带两个人,将崔达立即押送到御史台!” “至于崔明府,自有我们刘中丞向陛下奏言。” “带走!” 程俊挥了挥手道。 衙役班头看向了崔慎,见他一副怒然模样,却什么都没说,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抱拳道:“诺!” 随即,他带着两名衙役,推拽着崔达往公堂外走去。 崔达又惊又怒道:“崔慎,你底下的人怎么回事,不听你的,听程俊的?” 刘祥道也惊呆了。 这几个万年县衙的属吏,竟然听程俊的话,他忍不住道:“崔慎,你不拦着点?” 崔慎瞪着他道:“拦什么,不是你的主意吗?” 刘祥道面部肌肉抽搐着。 他只得看向程俊,问道:“他们为什么听你的?” 程俊肃然道:“因为刘中丞您来了。” “……” 刘祥道心态彻底炸了,一把将他拽到一边,怒气冲冲道: “程俊,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背黑锅?” 程俊不解道:“这怎么能叫背黑锅,是刘中丞你教我的,遇到事情,不要自己做决定,要懂得将决定权,交给上面的人。” 刘祥道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深吸了口气,望着崔达在骂骂咧咧中被拽出了县衙,说道: “崔达没有触犯律法,你送他去御史台,没用。” 程俊正色道:“那也是等他去了御史台以后的事。”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不能再跟他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今天非得躺在这,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程俊道:“没有。” 刘祥道问道:“你走还是我走?” 程俊认真道:“咱们可以一起走。” “免了!我想一个人走!” 刘祥道板着脸哼了一声,转身看也不看旁边的崔慎,大步离开。 偌大的公堂,霎时就剩下崔慎、李承乾,还有程俊三人。 程俊望着崔慎说道:“崔明府,打太子的事,不能被外人知晓,但凡泄露出去一丝半点,咔,人头落地,你可千万别出去乱说。” “按照约定,我也不会将你殴打太子的事上奏给陛下。” 崔慎摊开手掌,说道:“慢走不送。” 程俊呵笑了一声,拱手道:“告辞。” 说完,他投给太子一个眼神,带着他离开了万年县衙。 离开的路上,太子兴奋道:“程俊,我觉得你办事真的挺有意思。” “明明一切都跟你有关系,却又什么都落不到你的头上。” “父皇让你当我的老师,我觉得是找对人了。” 程俊瞅着他道:“陛下不是让你学我这个。” 太子忙不迭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让你当我的老师,也不是为了学什么东西。” 那是,你主要就是想去青楼...... 程俊腹诽着。 走出万年县衙,太子望了望四周,问道: “咱们现在去哪?” 程俊道:“陛下的旨意,让我带你回宫。” 李承乾心中一紧,“我父皇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去青楼了?” 程俊点头道:“陛下何等人物,你觉得能瞒得住他?” 李承乾果断摆手道: “那我还回什么宫,不是去找死吗?不去!” 程俊无语,“你怕什么,陛下能打死你?” “打不死,但可以打个半死!” 李承乾眼巴巴望着他道:“程俊,你帮我想一个能不被打个半死的法子。” 程俊想了想,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李承乾眼眸一亮,“什么办法?” 程俊肃然道: “哭惨。” 第305章 你该不会一进县衙,就跟万年令起了冲突吧? 太子眼巴巴望着他道:“怎么哭惨?” 程俊肃然道:“等会见了陛下,你就哭,只跟陛下说你挨打的事。” 太子愕然道:“你不是答应崔慎,不说我挨打的事吗?” 程俊双手一摊,“我答应了他,但你没答应。” 太子眼眸一亮。 程俊继续说道:“只要你一哭惨,陛下听了以后,哪还能对你下得去重手?火气肯定都冲打你的人去了!” “有道理!” 李承乾喜笑颜开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害怕了,走走走,咱们回宫。” 程俊一笑,跟着他一起,回到皇宫。 来到甘露殿,远远地,程俊和太子便看到李世民握着鞭子,凝视着这边。 太子吓得双腿有些发软,看了一眼程俊,见他投来放心眼神,深吸了一口气,强挤出眼泪,哭嚎着扑入甘露殿道: “父皇,儿臣被打了!” 果然,李世民握着鞭子,但没有抽他,问道:“谁打的?” 太子哭嚎道:“万年县衙的属吏。” “县衙的属吏?” 李世民眼瞳一凝,“你堂堂一个太子,被小吏给打了?” “你这个废物!” 李世民扬起手臂,怒骂一声,手中的鞭子猛抽在了太子左肩。 啪! 我滴个娘......李承乾吃痛一声,不停地搓着被鞭子抽到的地方,然后看了一眼程俊。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哭惨在父皇跟前,怎么一点用也没有啊。 他急中生智,立即改口道:“父皇,其实儿臣完全可以不用挨打,但是那样一来,儿臣的身份就被他们知道了!” “儿臣不想让皇室蒙羞,所以才挨了打。” 李世民怒斥道:“你还知道皇室会蒙羞?谁让你去青楼的?!” 说罢,他再次扬起鞭子,抽向了太子右肩。 啪! 嘶......李承乾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忍着痛不停地搓着右肩。 看着李世民愤怒的脸色,太子缩了缩脖子,从心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李世民问道:“你错哪了?” 太子赶忙说道:“儿臣错在不该挨打。” 李世民怒然道:“青楼两个字,你为什么一字不提?你个混账东西!” 啪! 又吃了一鞭子,李承乾急了,怎么说什么都挨打啊,不由看向程俊,让他帮忙劝劝。 程俊见状拱手道:“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不了!” 李世民摆手道:“程爱卿,你不用劝,今天不抽他一顿,难解朕的心头恨!” 程俊只得对着太子耸了耸肩,示意爱莫能助。 李承乾急声道:“父皇,儿臣挨打了,你不替儿臣着想也就罢了,怎么还生儿臣的气?” 李世民气笑道:“你不犯错,朕能打你?” 太子委屈道:“可是错已经犯了啊!” 李世民呵斥道:“所以更要打你,下次你就会长记性!” 李承乾张了张口,见他一句一个大理由,根本说不过他,昂首大声道: “既然父皇要抽我才能解恨,那就打吧,被父皇打,总比挨崔家的打舒坦!” 啪! 本以为说这话,能让李世民要素察觉,而不再打他,却没想到,李世民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鞭子就抽过来了。 李承乾疼的不停龇牙咧嘴。 又抽了几鞭子,李世民方才停手,脸色还是有些不悦的冷哼道: “朕现在告诉你,你为什么会挨抽,换做程俊被抓进万年县衙,别说自保,他至少有好几种办法对付万年令!” “你呢,你身为太子,大唐的储君,不会随机应变,怎么连自保都不会?你该不会一进万年县衙,就跟万年令起了冲突吧?” “……” 李承乾眼巴巴看向程俊。 李世民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又抽了他一鞭子骂道: “你看程俊干什么?搞得好像他让你跟万年令起冲突的一样!” 李承乾左思右想,最终没有提及程俊,闷声道:“儿臣知错。” 李世民见他缩着脖子,眼神变得清澈多了,问道:“长记性了吗?” 李承乾认真道:“儿臣不仅长记性,而且还长脑子了!” 李世民脸色一缓,将鞭子扔给了张阿难,说道: “现在告诉朕,谁把你打了?” 李承乾道:“打儿臣的是万年县衙的属吏,下令的人是万年令崔慎。” 李世民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程俊,见他站在殿门口,挑眉道:“你站那里干什么,进来!” 程俊见殿内的剑拔弩张气氛降了下来,沉吟两秒,走了进去。 “程爱卿,你觉得此事谁来处置最为合适?” 李世民问道。 程俊想也不想的说道:“刘祥道最合适。” 说完,他补充道:“毕竟,崔家的那对父子,也是他在审理。” 李世民微微颔首,转头说道: “阿难,拟旨,着御史中丞刘祥道,捉拿崔慎,即刻审理,然后上奏。”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走到拟旨的案几旁边,很快拟好圣旨。 李世民沉声道:“程俊,你带上圣旨,和太子一起去找刘祥道,告诉他原委,将此案交由他审理,朕在这里等消息。” “臣这就去办,臣告退。” 程俊接过圣旨,行了一礼。 “儿臣告退。” 太子也行了一礼,和程俊一起,走出了甘露殿。 ………… 前往御史台的路上,程俊望着龇牙搓着左膀右臂的李承乾,问道: “还疼呢?” 李承乾哼哼道:“你也不看看是谁打的。” 说着,他埋怨道:“程俊,瞧你给我出的什么主意,哭惨一点都没用。” 程俊摇头道:“不对,有用。” 太子一脸不信,反问道:“有用的话,我怎么会挨打?” 程俊肃然道:“如果没用的话,你现在还能跟我去御史台?你早被陛下打进太医署了。” “陛下箭穿七札,弓贯六钧,别说用全力,用一半的力,你都得皮开肉绽。” 箭穿七札,指的是一箭能够射穿七副甲胄。 弓贯六钧,是指能够拉开180斤的硬弓。 太子一愣,仔细想一想,颔首道:“好像有些道理……” 第306章 这就叫专业 很快,二人在台院的院厅之中,找到了刘祥道。 此时刘祥道坐在案几后面,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握着茶盏,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瞧见程俊和太子走了进来,愣了几秒,旋即放下茶盏,赶忙起身行礼道:“臣刘祥道,拜见太子殿下。” 等到太子颔首示意,刘祥道方才直起身子,望向了程俊,板起脸庞道: “你来干什么?” 程俊也不废话,直接取出圣旨递给他说道: “这是陛下降给你的旨意。” 刘祥道一脸狐疑,接过圣旨打开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案子怎么会落在我身上?你向陛下举荐的我?” 看到刘祥道投来目光,程俊面带笑容道: “不用谢。” “……” 刘祥道抿着嘴唇,盯视着他,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握的过于用力,条条绽出。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给他两拳。 “来人!” 刘祥道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对着院厅外大喝了一声。 一名台中属吏立即走了进来。 刘祥道将圣旨递给他们,沉声说道: “你带几个人,去一趟万年县衙,将万年令崔慎捉拿归案。” “这是陛下的旨意,若是有人阻拦,一并捉拿!” 那名台中属吏连忙接过圣旨,抱拳道:“诺!” 等到对方离开,刘祥道发现程俊和太子仍旧站在这里,皱眉道:“你们还不走?” 程俊道:“我是御史,留在御史台,很合理吧?” 太子看到刘祥道投来目光,昂首道:“我被打了,所以我来旁听很合理吧?” “……” 刘祥道扯了扯嘴角,直接诶转移话题,问起了程俊事情经过。 程俊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过多久,那名台中属吏,带着头戴乌帽、身穿绯红官服的崔慎走了进来。 此时,崔慎一脸的狼狈,刚一走进院厅,看到程俊也在,顿时骂道:“程俊,你言而无信!” 程俊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过?” 崔慎激动叫道:“你说过的,不将此事上奏陛下!”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太子,说道:“上奏陛下的人,是太子殿下,跟我无关。” 崔慎愣了一下,望了一眼太子,然后闭上了嘴。 砰! 这时,惊堂木拍案的声音响彻院厅。 刘祥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崔慎,本官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若是扯谎,莫要怪本官对你动刑。” 看到崔慎抿唇不言,刘祥道先从台中属吏手里接回圣旨,然后直接问道: “崔慎,本官问你,你打太子之前,知不知道太子的身份?” 如果知道,便是知法犯法,如果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再不济也会从轻处置。 崔慎深知此理,果断道:“不知!” 刘祥道问道:“那么,你在动刑以前,有没有想过,受刑者是什么身份?” 崔慎想也不想道:“当时殿下先顶撞的我,然后我才下令对殿下动了杖刑。” 刘祥道呵斥道:“本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对太子动刑,本官问的是,你在动刑前,有没有想过受刑者是什么身份,崔慎,正面回答本官的提问!” 崔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没有。” “不对,你肯定有!” 刘祥道淡淡道:“这件事,本官已经了解原委,在你将太子带回万年县衙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他是程俊的贵客。” “能被程俊称为贵客的人,不用想,非富即贵。” “身份低于他的,不会被他那般招待。” 刘祥道望着崔慎,冷笑道:“你也是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才成为万年令,于情于理,你都该有所顾忌,可是你没有,你还是命人动刑。” “在我眼里,你这叫公报私仇,挟私报复。” 崔慎脸色一变,大吼道:“我冤枉!” 刘祥道声音冷冰冰道: “能经我刘祥道之手的案子,案犯无不喊冤,结果全部认罪,你也是一样。” 崔慎见提高音量没有起到作用,咬牙道:“刘中丞,你说我公报私仇,挟私报复,我身为万年令,从不与人结怨,何来的私仇?” 刘祥道直接戳穿道:“你没有跟程俊结怨,但是,你的族人跟程俊结了仇怨。” “崔民令,崔文武父子,和你一样,都是博陵崔氏的族人。” 刘祥道指了指旁边的程俊,说道: “程俊抓崔家父子,使崔家丢了脸面,你为了从程俊身上找回崔家的颜面,所以才要对付程俊。” “只可惜,宿国公的突然出面,打乱了你的部署,导致你只在乐云楼抓了程俊的贵客,你只得退一步,拿程俊的贵客开刀,以此让他难堪,却不想,你踢到了铁板。” 刘祥道再次冷笑了一声,“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程俊的贵客竟然是太子殿下。” “自有杖刑以来,历朝历代不知多少人,死在杖刑之下。” “你让太子殿下受杖刑,与手持利器抵住他的脖子有什么区别?” “此乃刺王杀驾,大不敬之罪!” 听到刘祥道安给他的罪名,崔慎彻底慌了,急声道: “我冤枉!” “我事先并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我就算有罪,也不该是刺王杀驾!” 程俊忽然道:“你不知,是你蠢,你动刑,是你坏。” “你既已对太子动刑,便已构成刺王杀驾!难道你触犯律法,却说没读过律法,就可以说你没有犯法?” “你打了太子,却说不知道打的人是太子,难道就可以说你没有刺王杀驾?” 砰! 程俊走到刘祥道身边,拿起对方面前案几上的惊堂木,猛地拍下,对着崔慎斥责道: “你挟私报复,公报私仇时,难道就没有想过,会有此报应?” 崔慎闻言脸色苍白无血。 刘祥道抬头盯着他:“你审还是我审?” 程俊讪讪一笑,将手中的惊堂木放在桌上道: “刘中丞你继续。” 刘祥道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着崔慎,说道: “根据本官了解到的情况,是清河崔家的人,先知道程俊和太子在什么地方,然后通知的你,叫你前去拿人。” “也就是说,这是你们设的局,意在构陷程俊。” “而崔达,是主谋。” 刘祥道语气一顿,接着说道: “再者,崔民令,崔文武父子,府上的车夫撞了人,崔文武不仅不让其道歉,反而纵容打人,这是本官亲眼所见,崔民令明知经过,不将人犯车夫押送官府,反倒包庇,这也是本官亲眼所见。” “此三案,已证据确凿。” “来人!” 刘祥道叫进来几个台中属吏,起身说道: “博陵崔氏崔民令,崔文武,无官无职,移交刑部关押。” “万年令崔慎,刺王杀驾,大不敬之罪,下御史台狱。” “清河崔氏崔达,构陷朝廷命官,移交大理寺。” “即刻将三案上奏陛下,等候处置。” 刘祥道再次扬起手掌,拍下定案的惊堂木。 程俊指着刘祥道,转头对李承乾说道: “呐,这就叫专业。” 第307章 休沐十天,赶庙会 刘祥道挥了挥手,让台中属吏将崔慎带下去。 随即,他手握圣旨,走到程俊和太子面前,问道: “我要去向陛下复命,你们去不去?” 程俊摇头道:“不去。” 李承乾也摇了摇头。 刘祥道不再说什么,对着太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李承乾啧啧道: “这个刘祥道,真是不一般,我父皇让他审一个案子,他竟然能将三个案子并在一起,把崔家的人一网打尽。” 程俊笑道:“手段确实厉害。” 李承乾好奇问道:“程俊,你觉得我父皇会怎么判?” 程俊想了想道:“陛下应该会让三司会审。” 李承乾愣然,“不是已经审完了吗,还要审?” 程俊耐心解释道:“审的结果,不是重点,重点是过程,这个过程越久,越能震慑那些士族之人。” “我明白了。” 李承道眼眸一亮,“其实我父皇,是在借此机会打压士族。” 程俊补充道:“陛下也是在教你。” “教我?” 看着李承乾一脸讶然模样,程俊说道:“打压士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 “这次是我引蛇出洞,打出了几条蛇。” “但你仔细看看,也只打了一只县令而已。” 程俊肃然道:“虽然这个县令是五品官,但是,和朝中的一些身居要职的朝臣比,这个万年令,不算什么。” “朝廷之中,有很多五姓七望的人,那些真正身居高位的,一个都没有出手。” “陛下是借此机会告诉你,打压士族,任重而道远,以后这个担子,你得挑起来,因为你是储君。” 李承乾有些感动道:“父皇这么看好我。” “没错。” 程俊认真道:“所以,你以后不要去青楼了。” 李承乾呼吸一滞,然后注视着程俊,说道: “你说得对。” “我再去一次,就不去了。” 程俊看了他几秒,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还是鞭子抽少了...... “太子殿下,时间不早了,你该回东宫了。” “好!等我的伤养好了,再来找你!” “到时候再说。” 程俊敷衍道。 太子前脚刚走,程俊思索着准备干些什么,是回家还是继续留在御史台时。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俊抬头一看,只见温彦博板着脸,背着双手走向这边,讶然道: “温伯父,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 温彦博没好气道:“老夫再不来,咱御史台的御史,都成牢卒了!” 程俊哭笑不得道:“至于吗?” 温彦博道:“怎么不至于,今天陛下才同意置狱,你就开始抓了人,长此以往下去还得了?” 程俊道:“目前咱们御史台就关押了一个人而已。” “你还想咱们御史台关押多少人?” 温彦博看着他道:“要不是老夫今天一直派人盯着你,老夫都没想到,你竟这么能惹事。” 一直盯着我......程俊心头一动,问道:“那我在乐云楼,你怎么不出面帮我一把?” “你爹不是出面了吗?” 温彦博说道:“退一步讲,别说你在乐云楼,你就是进万年县衙那会,老夫也不能出面。” 他还真的什么都知道...... 程俊脸上露出了些许讶然之色。 温彦博瞧见以后,坦白说道: “老夫年纪大了,不像你们这么能折腾。” “老夫不出面,这件事便会落在刘祥道身上,老夫若是出面,事情便会落在老夫身上。” “刘祥道官复原职,再任御史中丞,他能力不俗,处理这种事,手到擒来,他来处置此事,再合适不过。” 程俊深以为然道:“今天我确实见识到了刘中丞的能耐。” 在他眼里,崔家的事确实棘手,然而被刘祥道这么一处理,一下子明朗了。 程俊都没想到,刘祥道竟然能给崔慎安一个刺王杀驾的罪名,而且合情合理,直接让他翻不了身。 而且,最关键的是,刘祥道直接将崔家一网打尽,不仅震慑了崔家,让崔家对他有所忌惮,同时也顺遂了李世民打压士族的心意。 由此可见,刘中丞不是草包,是真的有能力。 “处侠贤侄,老夫决定让你休一旬的沐。” 这时,温彦博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旬,也就是十天。 程俊怔然问道:“是不是有点过了?” 放假也不是这么放的,放的也太久了。 温彦博瞅着他道:“怎么,你嫌少啊?那就两旬,实在不行,老夫让你休沐一个月。” 程俊注视着他的神色,问道:“认真的?” 温彦博斩钉截铁道:“你看老夫像是跟你在开玩笑吗?” 程俊皱眉道:“让我休沐这么久,陛下会急的。” 陛下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温彦博最终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说道: “总之,你休沐的事,就这么定了,陛下那边,有老夫去说,这一旬时间,你好好在家休息。” 程俊摇头道:“我觉得我不需要休息。” 温彦博翻了翻白眼,说道:“但是朝中的人需要休息啊,赶紧麻溜的回去歇着。” “好吧。” 程俊有些遗憾,道:“那我十天后再来。” “温伯父,小侄告辞。” “去吧去吧!” 温彦博摆了摆手道。 ………… 骑马回到程府,程俊没有看到程忠,反倒看到了大哥和二哥。 此时,程处默、程处亮兄弟二人,正在堂屋中隔着案几对坐。 案几上,放着一个围棋棋盘。 棋盘上,双方似乎刚刚开始,还没有落几个棋子。 二人没有发现他,正专心致志的下着棋。 程俊走了过去,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想看看他们围棋棋艺如何。 但很快,程俊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像是围棋的下法。 当黑棋五子连珠,程处默抬头说道:“二弟,你输了。” 卧槽,五子棋啊......程俊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儿,心里吐槽着。 这时,程处默才注意到程俊回来了,讶然道:“三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俊指着棋盘道:“你们这盘开始的时候。” “要不要下一把?” 程处默招呼道。 程俊拒绝道:“还是算了,五子棋我只是略懂。” 不是他对下棋没兴趣,是他在看到大哥的棋艺以后,觉得不下为好,容易打击大哥的自信心。 程处默双手抱肩,打量着他,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问道:“看你一副蔫蔫的样子,出啥事了?” 程处亮也好奇望着他。 程俊拿来一个坐垫,坐在他们旁边,说道:“我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让我休沐十天。” 程处默怔然道:“休沐不是好事吗?” 程俊叹了口气道:“问题是,我一休沐,没什么事做。” 古代不同于现代,没什么娱乐。 即便是在现代,城里呆久了,回到村子,断电断网没有电子设备的情况下,也会觉得各种不适应。 更别说文娱匮乏的古代了。 “没事正好啊!” 程处亮忽然道:“过两天崇业坊和敬善坊有庙会,咱们一起去玩玩。” 程处默眼眸一亮道:“二弟说的不错,处侠,到时候一块去玩玩?” 庙会......程俊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趁此机会,了解了解大唐的文娱活动,也不失一件趣事,问道:“有小娘子一起去吗?” 程处默肃然道:“没有,不过可以让你二哥扮小娘子跟你去。” 第308章 你管他叫贵人? “……” 程俊看着比他还要魁梧一些的二哥,扯了扯嘴角道:“大哥,你这是什么癖好?” 程处默疑惑道:“不是你想要小娘子陪着一起去吗?” “我跟你二哥以前逛庙会时,就没你这种需求。” 程俊反问道:“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程处默不假思索说道:“我是不想找,你二哥是找不到。” 程处亮疑惑道:“大哥,你搞反了吧?” 程处默含糊道:“都一样都一样!” 程俊莞尔道:“反正也没事,那过两天咱们一块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程处默咧嘴道。 夜晚来临。 老程回家以后,一家子人在堂屋吃了晚饭。 听到程俊说他被温彦博放了十天假,程咬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又听说他们过两天要去逛庙会,程咬金说道:“去玩的时候,带点钱,别空手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爹,你人真好!” 程处默、程处亮神色一喜。 没想到老程人这么好......程俊也是深受感动。 一转眼,两天过后。 当天的清早,天朗气清。 程俊睡醒起来,洗漱完了以后,便和程处默、程处亮坐上了马车。 程忠担任着车夫,赶着马车离开怀德坊,来到了朱雀大街。 “真不是个东西啊!” 马车上,程处默骂骂咧咧着。 程处亮也是一脸不忿。 程俊疑惑道:“大哥,二哥,怎么了?” 程处亮解释道:“咱爹前天不是说,让咱们逛庙会时带点钱过来吗,你知道咱爹给了咱们多少?” 程俊心头一动:“三文钱?” 程处亮愣了一下。 程处默直接开骂道:“要是真给三文钱,就该他给我叫爹了!” 程俊好奇道:“咱爹给了多少?” 程处亮竖起三根手指,说道:“三百文钱。” 是有点少啊......程俊皱了皱眉,三百文钱换成酒,还不够他们三个人喝的。 这时,赶车的程忠撩起车帘,笑着扔进来一个钱袋,说道:“大郎,二郎,三郎,你们也别恼,老奴多给你们准备了一些。” 程俊拿起钱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不少小金豆。 程处默凑过来看了一眼,感动道:“忠伯,还是你最好。” 程忠笑道:“老奴也是想大郎你们玩的开心一些。” 程俊将钱袋子交给大哥,笑着说道:“有忠伯在,我们想玩的不开心都不行。” 程忠闻言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很快,三人来到了目的地。 崇业坊和敬善坊,仅仅隔着一条朱雀大街。 临近时,程俊发现,大唐的庙会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敬善坊、崇业坊的正街上,人满为患。 道路两边的摊位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 “比上次庙会热闹多了。” 程处默撩开车帘,望着车外的景象,回头说道:“二弟,三弟,下车。” 程俊等到二哥走下马车,然后下了车,驻足看着四周。 程忠问道:“崇业坊那边是玄都观,敬善坊那边是大兴善寺,大郎,二郎,三郎,你们想先去哪边转转?” 程处亮说道:“听三弟的。” 程俊道:“我听大哥的。” 程处默指着玄都观方向说道:“咱们先去崇业坊转转。” “好!” 程俊、程处亮同时应道。 由于路上人山人海,马车根本走不动路,所以程忠将马车赶到一旁空旷街上,照看马车,让他们哥仨去游玩。 程俊和程处默、程处亮走在崇仁坊内,观察发现,人群之中,大多都是穷苦人家。 程俊询问原因,程处默解释道:“玄都观和大兴善寺,每到今天,都会救济穷人,给他们免费看病,发粮。” “一些乐善好施的人,今天也会过来施粥。” “原来如此.....” 程俊微微颔首,看向了路边,发现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中年摊主坐在胡凳上,一副道士打扮,正给人算卦,指着算卦的摊位问道: “算卦的也过来免费算卦?” 程处默看了一眼,嫌弃道:“那个是收费的,你别过去,容易上当受骗。” 程俊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程处默道:“处亮找这种人算过,算的一点都不准。” 程俊更好奇了,“怎么个不准?” 程处默道:“你二哥算的是,那天会不会挨咱爹的揍,算卦的说不会挨揍,结果回家你二哥就被咱爹揍了,害得我也被打。” “二哥为啥会挨揍?” 程俊不解道。 程处默哼哼道:“还能因为啥,因为咱爹生气你二哥被骗了。” 程俊疑惑道:“那你呢?你为啥挨打?” 程处亮语气幽幽道:“咱爹打我的时候,大哥没忍住在旁边笑出声了。” “……” 程俊沉默起来,发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指着中年算卦的道士问道:“所以,他骗过二哥?” 程处默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摇头道:“没印象了,总之我就记得你二哥受过这种人的骗。” 程俊叹息道:“精明如我二哥,都被这种人骗过,难以想象,有多少穷苦人家上过这类人的当。” 说着,他走向了卦摊,同时说道:“大哥,二哥,咱们过去让他算一卦。” 程处默疑惑道:“这类人都是骗子,还让他算卦?” 程俊耐心道:“他是不是骗子,算了才知道,咱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说完,他走了过去。 程处默、程处亮对视了一眼,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到了算卦的摊位上。 此时,中年人刚刚给别人算完卦,便瞧见程俊走来,眼眸一亮道:“公子算卦?” 程俊笑道:“是想算一卦。” 中年人摊开手掌,指着对面空着的几张胡凳,说道: “三位公子请坐。” 程俊坐下,也让大哥二哥坐下,然后问道:“卦资多少?” 中年人竖起一根手指,笑着说道:“五百文。” 程处默不满道:“怎么这么多?去年庙会时,我二弟算卦的卦资才二百文钱。” 中年人笑道:“因为我算的准。” 程俊问道:“有多准?” 中年人扶着下巴处的山羊须,昂首道:“我姓廖,来算过卦的人,都称我为廖半仙。” “实不相瞒,今日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因为我今日出门之时,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说我在这里,必能遇到贵人。” “这不,我便遇到三位公子了。” 廖半仙笑吟吟道。 程俊也露出笑容,“你还挺会说话的。” 廖半仙气定神闲道:“我不是会说话,只是说实话。” “公子是要测字,还是相面?” “都不用。” 程俊摇了摇头,然后举起右拳,放在廖半仙的眼前,一本正经说道: “你就算一算,你今天会不会挨我一拳。” 廖半仙的气定神闲顿时僵硬住了。 ………… 突发肠胃炎,无敌1号请假一天...... 第309章 我这一拳下去,你会成为薛定谔的猫 崇业坊正街,人声鼎沸,但靠坊墙的路这边卦摊上,却寂静的可怕。 廖半仙神色呆滞望着眼前的拳头,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找他算卦的。 这是来算卦的? 确定不是来揍他的? 许久,廖半仙回过神,望着程俊,问道: “阁下怎么称呼?” 程俊道:“我姓程,家里排行第三。” “程三郎。” 廖半仙望着他的拳头,说道:“你能不能先把拳头收回去?” 程俊摇了摇头,肃然道:“你先算,算完了我再收。” 等我算完,这拳头怕是要糊我脸上了.......廖半仙望了一眼程俊,问道:“程三郎,令尊是行伍出身?” 一旁的程处默讶然道:“这你都知道?” 都给我用上兵法,我能不知道吗......廖半仙心里腹诽着。 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阳谋。 如果他说不会挨这一拳,那么,面前这位程三郎,一定会给他一拳。 这样一来,他这一卦,就没有算准,卦没算准,就不能收钱,属于白挨一拳。 如果说会,不就成找打了吗? 横竖都会挨打,所以说,这是一个阳谋! “半仙,赶紧算啊,等着你呢。” 这时,程处默提醒道。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啊,你到底会不会挨打?” “……” 你们是在看算卦还是在看耍猴......廖半仙心里吐槽着,但也知道,今天横竖是躲不过去了,目光望向程俊,说道: “程三郎,你要是算别的,卦资五百文,但你要是算这个,卦资十贯。” 唐代一贯一千文,十贯,就是一万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一万文不是一笔小数目。 对于程家兄弟而言也是一样。 程处默瞪着他道:“多少?十贯钱?你抢钱呢?这些钱都够我去乐云楼了!” 程俊摆了摆手,“大哥,你误会他了,他不是在抢。” 他只是在要医药费而已。 程俊心里补充了一句。 廖半仙提出昂贵的卦资,是想他望而却步,打消算这一卦的念头。 如果他不想给十贯钱,廖半仙就不用说了,如果给了钱,那就可以说,有这笔钱,廖半仙挨打也值了。 这也是阳谋。 廖半仙此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妙,脸上的神色都变得自信起来,问道:“程三郎,这一卦,你是算,还是不算?” “算,当然算。” 程俊一笑,“一万文钱对吧,给你。” 他给程处默使了一个眼色。 程处默掏出钱袋子,看也不看的扔给了廖半仙,说道:“就这些。” 廖半仙赶忙接过钱袋子,打开一看,欣喜发现钱袋中有好些小金粒,即便没有十贯钱,也差不了多少,脸庞笑容浓厚道: “够了够了,程三郎,我便只说了,我今天肯定会挨你一拳。” “你算的确实准。” 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然后握紧拳头,说道:“廖半仙,我这一拳下去,你会成为薛定谔的猫。” 廖半仙握紧着钱袋子,心中激动不已,听到这话,怔然道:“薛定谔是谁?我认识不少姓薛的,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还有,我变成他的猫干什么?” 程俊缓缓说道:“这个人,把一只猫和一个有五成概率挥发毒气的东西放在一个盒子里,不打开盒子,就不知道这只猫是死是活。” “现在,你就是那只猫,我这一拳打在你脸上以前,你也不确定等会是死是活。” 程俊认真说道。 廖半仙脸色瞬间大变。 程处亮眼眸一亮, 拍手称赞道:“三弟,你这是阳谋啊!” 廖半仙跳脚道:“这哪是阳谋,这是恐吓!” 说完,他直接将钱袋子塞回给了程俊,一本正经道: “十贯钱的卦资我不要了,给你,你的卦,我也不算了,我走,行不行?” 程俊掂量了一下钱袋子,一边扔给大哥,一边对着廖半仙说道:“不行,你给的钱不够。” 廖半仙瞪大眼睛道:“你刚才就给了我这些。” 程俊肃然道:“我知道,你起码得再给我两万文钱。” 廖半仙又惊又怒,“两万文钱?两万文钱足够买好几口棺材了!” 程俊哂笑道:“我打你一巴掌,给你两万钱,你拿这些钱去买棺材,行不行?” “不行!” 廖半仙果断拒绝道。 程俊摊手道:“你看,你自己都说不行,你却要我行,这能行吗?” 他根本就不是来算卦的,是来砸卦摊的......廖半仙看出他的意图,直接问道:“程三郎,你想怎样?” 程俊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今天给几个人算过卦?” “就刚才那一个。” 廖半仙说道。 程俊回头看了一眼,对方此时还没有走远,是个身穿布衣的年轻读书人,问道: “他找你算什么?” 廖半仙实话实说,“算他能不能考上状元。” 程俊好奇道:“你怎么说的?” 廖半仙道:“我说他有一劫,只要渡过去,就能高中状元,但是,仅凭他自己是过不去的。” “什么劫?” 程俊话音一落,廖半仙摊开右手,放在程俊面前,说道:“五百文。” 程俊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脸,举起手掌问道: “五百文没有,我这有五个巴掌,你要不要?” 廖半仙轻咳了一声,手掌连忙缩了回去,说道: “主要是我还没有想好,你要是不急,我可以现想。” 程处默在旁边恍然道:“合着你是胡诌啊!” 廖半仙看向他解释道:“不是胡诌,是卦象,卦象说他有一劫。” “他找我测字,你看他写的这个字。” 廖半仙俯身用手指在地上写出一个“崇”字,说道: “这个崇字,上面为山,下面为宗,宗为宗族,也代表的是他,他目前最大的心事是科举,所以这座山,便是指的科举。” “他迈过这座山,他的宗族便能鸡犬升天,不就是高中状元之意?” 廖半仙解释道:“偏偏这座山,在宗字头顶,压着他的宗族不能鸡犬升天,不就是他将榜上无名,名落孙山之卦象?” ………… tvt昨晚上突然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实在没办法只能请假不更,非常抱歉! 第310章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有道理......程处默、程处亮心里想着。 程俊忽然道:“我要说这座山指的是当今天子,宗在天子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中状元的意思,是不是也能解释的通?” 廖半仙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但是那样一来,我不就从他身上赚不到钱了吗?” 程俊皱眉道:“他花了五百文,你就告诉他,他有一劫?” 廖半仙再次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有劫自然有解。” 程俊秒懂他的意思,“他回去取钱了?” “对!” “等他过来,你会怎么说?” 程俊问道。 廖半仙嘿笑道:“我会给他现写一道符纸,让他带回去,然后告诉他好好保存,等到科举考试那天,他就能高中。” 程俊饶有兴味道:“等到放榜那天,他榜上无名,过来找你,你怎么说?” 廖半仙反问道:“他到哪找我?” “到这啊。” “你觉得我还会在这吗?” 廖半仙嗤笑了一声。 程俊一笑,转头望向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你们瞧见没有,这就是一骗子!” 廖半仙干笑了一声。 要不是看着这哥仨的体格,他早就跑了,本想着能糊弄过他们,但中间这个太精了,比他还精明,别说骗他,不被他骗就算好的了。 程俊淡淡道:“我也不难为你。” “多谢程三郎!” 廖半仙果断的起身收拾卦摊。 程俊拦住他道:“别忙着收拾,钱给了再收拾。” 廖半仙愕然,“给什么钱?” “当然是算卦钱。” 程俊一本正经道:“我刚才给你算了一卦,你今天不会挨打,一千文钱,给钱。” “你要是不给,我就让他们打你。” 程俊指了指程处默、程处亮道。 “……” 程处默见廖半仙木然宰了原地,推了他一把说道: “我三弟算的这么准,你还等什么,等着挨揍?” 廖半仙回过神,急声道:“你们这是抢啊!” 程俊摆手道:“别胡说八道,什么叫抢,我是算卦,跟你学的。” “……” 廖半仙看着他们哥仨,嘴唇颤抖着,知道躲不过去,从怀中取出半吊钱说道: “我就只有五百文......” 程俊接过半吊钱,转头说道:“大哥,二哥,把他的卦摊收了!” “回去让忠伯一卖,能卖多少是多少。” “好嘞!” 程处默嘿笑了一声,撸起袖子直接开干。 廖半仙欲哭无泪道:“哪有这样的!” 程处默一边和程处亮收拾着卦摊,一边瞪着他道: “你别说话,再说话衣服也给你收了,让你光溜着!” 廖半仙不甘心道:“你们就不怕我报官?” “报官?好啊!” 程处默指了指程俊,说道:“他就是官,你现在就报!” 他竟然是官......廖半仙嘴唇颤抖了几下,彻底没脾气了,转身就跑。 “什么德行!” 程处默望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啐了一声道。 程处亮不满道:“让这种人骗,真不值啊!” 你说的是你自己,还是说被他骗的那个..... 程俊腹诽着,等到他们收拾好了卦摊,开口说道: “大哥,二哥,咱们走。” 程处默好奇道:“去哪?” “找被骗的那个人。” 程俊说完,带着他们追了出去,很快,临近朱雀大街时,找到了对方。 那位一看便是读书人的布衣青年正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然的走着。 “兄台留步。” 听到身后响起声音,布衣青年回头一看,望着三个身材魁梧的身影朝他而来,讶然道: “我记得你们,你们也是去找廖半仙算卦的。” 程俊一笑,问道:“刚才听廖半仙说,你找他测字,算的是能不能高中状元。” 布衣青年点头道:“没错。” 程俊好奇问道:“你想中状元,为什么要算卦?你是觉得算上一卦,就能高中?” 布衣青年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能。” 程俊不解道:“不能为什么还要算?” 布衣青年沉吟说道:“兄台应该也知道,如今参加科举的人,没有背景,如果再不行卷,即便再有才华,也只会榜上无名。” 因为大唐的科举采用的是不糊名,考官们能够清楚的看到每一张试卷上的考生名字。 所以,科举考试开始以前,考生为了能得到考官的赏识,纷纷拿着自己的作品集和家谱前去拜望,这一行为,俗称行卷。 布衣青年说道: “我一无背景,二不愿行卷,听说今日庙会,所以我便来找个卦摊,算上一卦,图个心安。” 程俊为此感到惊奇,“花五百文钱,只为图个心安?” “也不仅是图个心安。” 布衣青年笑道:“这五百文钱,是我从家父家母那里要来的,我在卦摊上算了一卦,把这笔钱花了,是为了防止我爹娘被骗。” “我花了这笔钱,他们不会内疚,但是,我爹娘要是被人骗走这五百文钱,他们怕是要难过的寻短见。” 布衣青年扬起下巴,傲然道: “我有才华,可以一边考科举,一边给人抄书写字填补家用,我爹娘不一样,他们面朝黄土,后背朝天,靠种地攒五百文钱,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布衣青年摆了摆手说道:“在下微名,不提也罢,兄台找我有什么事?” 程俊沉吟道:“没什么事,只是好奇一问。” “既然没事,告辞。” 布衣青年拱了拱手,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程处默好奇问道:“三弟,你不是要把那五百文钱给他吗,怎么不给了?” 程俊望着布衣青年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说道: “因为他太蠢了。” “不仅愚蠢,而且自视清高,把被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还是头一次见。” 程俊叹了口气道: “而且还要赶着趟的再被骗,这不是愚蠢是什么,把钱还给他,他十成转手又会送给骗子,我本想劝他几句,结果问他叫什么,他都不说,劝他的话,他焉能听的进去?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啊。” 第311章 有他这张嘴,啥干不成? 说着,程俊看了一眼程处默,问道: “大哥,如果你是他,父母给了你五百文钱,让你去上下打点,但因为这些钱不够,你会怎么做?” “存起来啊,现在用不到,以后肯定有用到的地方。” 程处默说完,恍然道:“哦,我明白了!” 程处亮也是眼眸一亮,说道:“我也明白了,反正绝对不可能拿来图个心安。” “就是这个道理。”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 这就相当于父母给钱让儿子去交学费,结果儿子拿着学费,跑去打游戏,然后嘴上说着反正我也学不好考不上,用来打游戏我还能享受享受一样。 程俊沉声道:“他手里的五百文钱,不知是他父母用了多久积攒下来的,结果,他却直接送了算卦的,竟还说什么为了图心安?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这样的人,也想高中状元?” 程俊一阵摇头道:“我对他的评价是,痴心妄想。” 程处默,程处亮这样一想,纷纷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转眼之间,三人便将刚才那位青年抛却脑后,程处默指了指他怀中的五百文钱,问道: “这个钱怎么办?” 程处亮开口道:“要我说,捐了得了。” 程俊心头一动说道:“二哥的提议倒是不错。” 程处默抬起手,指了指人声鼎沸的两边,说道: “这边是玄都观,那边是大兴善寺,捐给道观还是捐给寺庙?” 程俊沉吟道:“今天不是很多人施粥行善吗,咱们也施粥,把这五百文换成粥米,捐给穷人。” 程处默、程处亮眸光一亮说道: “咱们把钱用在穷人身上,就是在行善积德!” “这个法子好!” 然而,他们发现程俊却皱起了眉头。 程处默问道:“三弟,有什么不妥吗?” 程俊点头说道:“好像不太行,咱们没粥棚。” 程处默闻言指着远处,说道:“那不是有一个吗?” 程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靠着坊墙的远处,有一个偌大的粥棚。 此时粥棚之中,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个穿着不凡的中年男子,正在指挥着其他人盛粥。 粥棚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手持空碗身穿布衣的身影。 程俊收回目光,说道:“那不是咱们的。” 程处默咧嘴道:“把它变成咱们的,不就行了吗?” 还是大哥直接啊......程俊望着他,沉吟道:“是不是不太好?” 程处亮笑道:“光想肯定不好,做了你就觉得好了!我觉得大哥说的对,这件事听你大哥的!” “走走走!” 程处默不给程俊反应时间,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和程处亮一起走到了粥棚跟前。 那位指挥其他人熬粥的中年男人,大肚便便,着装不俗,一看便是有钱人家。 程处默直接问道:“施粥呢?”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拿起舀瓢笑道:“对啊,我这粥刚刚熬好,要不要喝一碗?我家这粥好喝。” 程处默认真道:“我对你施的粥没兴趣,不过,我对你的粥棚挺感兴趣。” 中年男人一愣,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古怪的要求,摆手说道:“不行,我是施粥的,不卖粥棚。” 程处默肃然道:“我也不买啊,你不是施粥吗,你能施粥,就能施粥棚,对不对?” 中年男人猛地将手中的舀瓢扔入粥锅中,没好气道: “你干脆直接说,把粥棚给你,岂不是更好?” 程处默皱眉道:“这不就成抢了吗?” 中年男人瞪着他道:“你不就是在抢吗?” 程处默纠正道:“你把粥棚让给我,就不算是抢了。” 中年男人反问道:“我要是不给呢?” 程处默严肃道:“我就只能抢了。” 中年男人又是气笑又是纳闷,问道:“你抢我的粥棚干什么?” 程处默道:“施粥。”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怒然道: “多新鲜啊,有抢别人粥棚就为了施粥的吗?” 程处默转头道:“三弟,他不给,咋整?” 就你这说法,对方能给才怪了......程俊扯了扯嘴角,“我跟他说几句。” 那名中年男人没好气道: “你别说是说几句,你就是说十几句,几十句,我也不可能把粥棚让给你们!” 程俊走到他跟前,正色说道:“你先听我说完,你是什么出身?” 中年男人说道:“我没什么出身,就是这些年赚了点钱,想行善积德。” 程俊笑道:“这么说,你是个大善人,你行善多久了?” 听到大善人三个字,中年脸色一缓,好受了一些,说道:“没有八年,也有五年了。” 程俊问道:“这些年你行善积德,得到什么了?” 中年男人昂首道:“我得到了心安。” 程俊认真道:“但我觉得,你更应该得到一些实用的东西,才能对得起这些年你行善积德。” 说着,他摊开手,指了指程处默,说道:“这位是宿国公的长子程处默,日后是要袭爵的。” 程俊接着说道:“他想要你的粥棚,你把粥棚给他,日后你家里有了解决不了的事,你来宿国公府求助,就凭今天你将粥棚让给他的事,他能不帮你解决了?” 程俊情真意切道:“要我说,你这么多年行的善积的德,是感动了上苍,所以上苍安排你在今日能够遇见他,你还觉得,他要你的粥棚,是一件坏事?” 中年男人愣了半晌,然后望向了程处默,指着粥棚说道: “从现在开始,这些都是你的了!” “你还要什么,尽管开口,要啥我给啥!” 中年男人越说越激动,“你想要我这条命,我现在就拿刀抹脖子!” “……” 粥棚内外,寂静无声。 盛粥的和喝粥的此时都沉默了。 程处默、程处亮此时也呆呆的看着程俊。 许久,程处默率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中年男人,挠了挠头,对着程俊说道: “三弟,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之所以不能当御史,就是因为我少了你这张嘴。” 程处亮深以为然道:“我也觉得,别说是当御史,有咱三弟这张嘴,就是把咱爹打了,他都得跟咱说谢谢!” 第312章 碰见药王了 你们至于吗.....程俊有些无语。 这时,中年男人唯恐他们反悔,眼巴巴说道:“程大郎,我这粥棚里的米,也就只够用一上午,我再差人去买点?” 程处默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把这些弄完就够了。” 说完,他望向程俊,说道:“三弟,把那五百文给他。” 中年男人闻言脸色一变,焦急说道:“不用不用,千万别给钱!” 程俊看的一乐,说道:“大哥,钱你就别给了,他就想要这个人情。” 毕竟,能让未来宿国公欠下一个人情,比五百文强了不知多少倍。 多少个五百文,都不一定能够买到这个人情。 中年男人不傻,哪会舍本逐末。 “那好吧。” 程处默有些遗憾道:“这五百文还花不出去了,实在不行,等会捐给寺庙或者道观得了。” 程俊耸了耸肩,钱就没有花不出去的,刚才在路上他看到了不少乞讨的人,等会回家时,给他们也行。 很快,兄弟三人便拿着舀瓢,给排队讨粥的人们盛粥。 因为他们三兄弟魁梧高大的身材,使得排队的人格外有秩序,没有一个人插队。 到了领粥时,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他们的不是。 程俊等人一边给穷苦的人盛粥,一边和粥棚原主人交谈着。 两刻钟后,正在盛粥的三兄弟,忽然被一道赞赏声吸引去了目光。 “想不到三位公子如此年轻,就开始行善积德了,真是苍生之福。”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后背背着一个药箱,拄着一根木杖,站在粥棚旁边,笑吟吟看着他们。 程俊打量了他几秒,心头一动,盛了一碗粥走到对方面前,递给他道:“道长,来一碗?” 老道长笑着接到手中,说道:“多谢。” 程俊问道:“道长高寿?” 老道长抿了一口粥,说道:“贫道今年八十九。” “八十九?” 程处默闻言瞪大眼睛望着他,不敢置信道:“你看着顶多五十来岁。” 老道长一乐,“贫道看起来有这么年轻?” 程处亮点头道:“说你五十来岁都算是说大了!” 老道长笑而不语,继续喝着粥。 不会是他吧......程俊问道:“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孙思邈。” 果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程俊心中了然,果然是药王孙思邈。 根据史料记载,药王孙思邈,不仅是医学家,也是道士,对高官厚禄没有兴趣,一生都在提倡并践行以“大医精诚”的医德对待患者,无论患者贫富老幼,有求必应,深受尊敬。 想不到,今天这么巧,竟然能碰到这位传奇人物。 程俊好奇问道:“孙道长,你也来逛庙会?” 孙思邈笑道:“今日庙会,贫道特来义诊。” 程俊并不意外他的这个回答,这确实是孙思邈的性格。 不知道我能不能靠他,早点回去上班......程俊心里想着。 这时,程处默忽然道:“义诊,是不是看病不用给钱?” 孙思邈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程处默将舀瓢交给粥棚里的其他人,兴奋的跑到孙思邈跟前,撸起袖子道: “那你给我们哥仨义诊一下,看看我们有没有病。” 孙思邈笑道:“三位公子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不用诊脉,也知三位公子身体强健无疾。” 程处默将手臂放在他的眼前,认真道:“你别光用眼睛看,你伸手诊一下看看,万一诊出什么问题呢。” “……” 孙思邈愣了几秒,然后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旁边的胡凳上,说道:“那好吧。” 说完,他伸出手指,放在了程处默的手腕上,几秒钟后,说道:“和贫道刚才说的一样,你身体强健的很。” 程处默不满道:“这就好了?你再多诊脉一会啊,我又不花钱。” 孙思邈耐心道:“诊多久都是这个结果,你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程处默有些不甘心的将袖子撸了下去。 这时,程处亮走到了孙思邈跟前,说道:“孙道长,该我了。” “……” 孙思邈再次陷入沉默,觉得旁边碗里的粥都不香了,等到应付完了程处亮,他看向程俊,问道: “你是不是也要贫道帮你诊一下脉?” “不用。” 程俊摇了摇头。 孙思邈这才脸色一缓,紧跟着耳畔传来程俊的声音: “我想请孙道长跟我走一趟。” “……” 这位更离谱啊......孙思邈蹭的一下站起身,没好气道: “贫道走不开。” 程俊皱眉道:“你为什么走不开?” 孙思邈指着自己背着的药箱说道:“贫道要义诊。” 程俊看了看四周,问道:“你的诊摊在哪?” “还没找好。” 听到这话,程俊指着地面说道: “不用找了,我看这里就不错,你把你的诊摊就放在我这粥棚旁边。” 看到孙思邈皱起眉头,程俊解释道: “我这是施粥的地方,来这里领粥的都是穷人,他们看到你来此义诊,一定会找你看病。” 孙思邈微微颔首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程俊立即将他肩膀上的药箱取了下来,交给程处默,然后从怀中取出五百文钱,说道: “另外,我这有五百文钱,谁要是找你义诊,我们就给他发钱,让他去医馆看病。” “这样一来,你不用出面,患病之人也得到安置。” 孙思邈见他心思缜密,有些好奇道:“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让贫道跟你走一趟?” 程俊诚恳道:“没错,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一趟了吗?” 孙思邈问道:“你要贫道跟你去哪?”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 “有一个病人,现在病入膏肓,长安城的医官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都说治不了,孙道长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耳闻已久,今日有幸一见,还望孙道长能帮他看看。” 孙思邈抚着胡须沉吟了几秒,颔首说道: “好,贫道跟你去看一看这位病入膏肓之人。” 程俊一笑,先对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 “大哥,二哥,你们先看着,等我回来!” “去吧去吧!” “路上小心啊!” 程俊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孙思邈摊开手掌,笑着道: “孙道长请。” 第313章 陛下,你有病 走着走着,孙思邈感觉不对,看到距离太极宫越走越近,不由停下脚步,皱眉道: “咱们这不是在去往皇宫吗?” 程俊解释道:“我说的病入膏肓之人,就在皇宫之中。” “此人究竟是谁?” 孙思邈问道。 程俊肃然道:“等到了地方,孙道长一看便知。” 孙思邈打量着程俊,问道:“你不想现在告诉贫道此人身份,总可以告诉贫道,你是什么身份,到现在,贫道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程俊沉吟道:“在下程俊,字处侠,家父程咬金。” 孙思邈闻言讶然道:“你就是殿中侍御史程俊?” 程俊好奇道:“孙道长认识我?” 孙思邈点了点头,感慨说道: “你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自贫道回到长安城后,各处都在谈论你的事迹,你的名气,比贫道大的多。” 程俊谦虚道:“孙道长谬赞。” 孙思邈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抚着白须,沉吟道: “也罢,来都来了,贫道便随你去看一看此人。” 程俊笑道:“有劳孙道长了。” 等来到了朱雀门处,程俊看到今日看守城门的竟是尉迟敬德,眼眸一亮,走过去道:“尉迟伯父,今天是你当职啊?” 尉迟敬德此时正倚着城门,手持团扇,驱周围的赶热气。 听到声音,他望向了程俊,懒洋洋道:“是处侠贤侄啊,今日是老夫当职,你要入宫?” 程俊点了点头,然后指向孙思邈,说道:“我要带这位道长一起入宫。” 尉迟敬德瞥了一眼孙思邈,见他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样子,顿时肃然起敬,抱拳道:“道长怎么称呼?” 孙思邈回礼道:“贫道孙思邈。” 尉迟敬德惊声道:“您就是孙思邈?久仰大名!” 说完,他望向了程俊,问道:“处侠贤侄,老夫不耽搁你的大事,你快带着孙道长入宫!” “好!” 程俊一笑,带着孙思邈走进朱雀门。 朱雀门的另外一边,是皇城,三省六部十二司都坐落于此。 一直往前走,便是承天门。 承天门的另一边,便是太极宫。 程俊带着孙思邈来到承天门处,心里思索着等会见了李世民该怎么说。 我两天都没当职,也不见李世民派人来催一下,显然他也想我休息...... 要是没有一个正当理由,恐怕连李世民的面都见不到....... 虽然请来了孙思邈,但孙思邈只是来问诊,不是来当官,拿孙思邈当理由,即便是见到了李世民,结果也会变得两边不讨好...... 我得想一个既能见到李世民,还能达到我的目的,又不得罪孙思邈的办法...... 程俊想着想着,忽然福至心灵,有了...... “孙道长,你在这里稍等片刻。” “好!” 得到孙思邈的回应,程俊走到城门郎跟前,低声说道: “你赶紧去向陛下禀奏,就说程俊求见。” 城门郎问道:“程御史,你因何事求见陛下?” 程俊道:“这个你不用管。” 城门郎愣了一下,旋即神色一肃,说道:“程御史若是不说明来由,卑职无法通禀。” 程俊沉吟道:“你若是不去通禀,事后一定会受到陛下的严惩。” 一句话,让城门郎心头一跳,紧跟着又听程俊的声音道: “也罢,我也不难为你,你去告诉陛下,若是陛下不见我,将会悔恨终生。” 城门郎脸色一变,哪里再敢耽搁,赶忙道: “程御史稍等,卑职立即禀报!” ………… 甘露殿。 此时,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一边品茗,一边悠然看着奏折。 张阿难给他又倒了一杯茶,笑着道: “陛下心情挺不错。” 李世民瞅了他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张阿难道:“长乐公主煎的茶,陛下都能喝的有滋有味,足以可见陛下的心情不错。” 李世民闻言放下茶杯,没好气道:“朕就说这个茶怎么有股苦涩味。” 嘴上埋怨着,李世民却没有和他计较,哼哼道: “这两天宫里难得这么清净,换做谁,心情都不会差。” 张阿难笑道:“看来温大夫功劳不小。” “怎么讲?” 听到李世民询问,张阿难解释道:“宫中之所以清静,都是因为温大夫勒令程俊休沐一旬的缘故,若是程俊没有休沐,他这一入宫,陛下岂能清静?” “有道理。” 李世民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同时评价道:“足以可见,这小子多能惹事。” 话音甫落,看守宫门的城门郎快步走到殿外,抱拳道: “陛下,程御史求见!” “……” 甘露殿中,落针可闻。 李世民眼角直跳,对着张阿难说道: “以后不要在没他的时候提他了,说什么来什么!” 张阿难也是一阵咂舌,确实啊,每次在无人的时候提到程俊,都能把他招来。 李世民望着城门郎,问道:“程俊不是在休沐吗,他不好好在家休沐,见朕作甚?” 城门郎道:“臣问过了,但程御史坚持不说。” 李世民眉头一挑,呵斥道:“他不说,你就前来通禀?” 城门郎解释道:“程御史说,臣若是不来通禀,事后一定会受到陛下的严惩,臣不敢不来,还说陛下若是不见他,将会悔恨终生。” “他敢放这大话?” 李世民本想让城门郎告诉程俊,等到他休沐结束以后再见他,但是听到这话,登时火烧眉梢道: “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说法,要是说的不合朕心意,朕定叫他悔恨终生!” “臣遵旨!” 城门郎松了口气,赶忙领旨离开。 很快,一个身穿云纹青衫的一米八五大高个走了进来。 “臣程俊,拜见陛下。” 等到程俊行礼完毕,李世民问道: “程爱卿,温彦博勒令你休沐十日,这才过去两天,你就急着见朕?” 程俊解释道:“臣有急着求见陛下的理由。” “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程俊望着李世民的脸庞,一本正经道: “陛下,你有病。” 第314章 主打的就是一个逆耳 “……” 程俊的一句话,瞬间惊呆了李世民和张阿难。 这小子怎么每次入宫,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阿难提醒道:“程御史,你切莫胡言乱语!陛下身体好好的,哪来的病?” 程俊沉声道:“陛下的病,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李世民怒色道:“朕心里也没病。” 程俊严肃道:“你有,你只是没发现。” 李世民反问道:“朕都没发现,你发现了?” 程俊点头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世民猛地将手中的奏折扔在桌上,骂道: “朕看你是想悔恨终生了!” “程俊,是你自己说的,朕不见你就会悔恨终生,朕刚才跟阿难说,你见了朕,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就让你悔恨终生。”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从刚才见朕开始,你都说了什么!” 程俊道:“臣说陛下有病。” 李世民怒然道:“你还说?!” 程俊认真道:“臣从不说谎。” 李世民气笑道:“朕也决不食言!” “来人!” 他对着殿外大喝了一声。 下一秒,四名皇宫侍卫走了进来。 李世民指着程俊道: “拉出去,先抽五鞭子!” 四名皇宫侍卫看了一眼程俊,没敢上前。 他们知道,程俊肯定有话说。 果然,程俊的声音响彻甘露殿: “陛下觉得臣说错了?” 李世民见他竟然还敢询问,语气带着怒意不假思索说道: “说朕有病,就是大不敬,错的不是你,难道是朕?” 程俊神色一肃,上前一步,问道:“陛下,若是太医在这里,说陛下有病,陛下会不会觉得他犯了大不敬?”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跟太医能一样吗?” “太医说朕有病,那是言之凿凿,你说朕有病,是在骂朕!” 程俊摇头道:“太医说陛下有病,是因为陛下所患之症,在外而不在内,臣说陛下有病,是因为陛下所患之症,在内而不在外。” “太医医体,臣医的是心。” 程俊指了指胸口道。 李世民拳头都握紧了,盯视着程俊道: “你非得给朕安一个病,你才甘心?” 程俊无奈道:“陛下,你怎么这么犟呢?” 李世民语气激动道:“这是犟不犟的问题吗,朕要是说你有病,你是什么感受?” 程俊立即回应道:“陛下若是说臣有病,肯定是看出了端倪,就像是臣说陛下有病一样,臣也是看出了端倪!” 李世民:“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程俊正色道:“臣看见陛下的心病。” 李世民冷静了几分,皱眉道:“朕有什么心病?” 程俊道:“陛下想要为国寻觅良才。” 李世民惊疑道:“所以?” 程俊说道:“所以臣带了个人过来。” 砰! 李世民一巴掌拍在御案桌面上,怒然道: “你直接跟朕说,你要为国举荐贤才,不就完了吗!”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 李世民扶着额头,感觉太阳穴直突突。 “程爱卿啊,以后你在朕面前说话,能不能不要绕来绕去?” 程俊奇怪道:“陛下,臣绕了吗?”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没绕吗?你刚才直接说你是来举荐贤良,朕不就听懂了?非说朕有病,朕能不跟你急眼?” 程俊耐心道:“敢问陛下,朝廷缺少贤良,是不是陛下的心病?” “是......” 李世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紧跟着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程俊双手一摊,神色不忿道: “陛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一块心病,臣将此说出来,为什么陛下会觉得臣这样做就是错的?”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脏字一个接着一个往喉咙处上涌。 还不等他张口,张阿难先开口说道:“程御史,你没有错,但你这样说话的方式,让陛下不舒服!” 程俊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舒服?张内侍可知,自古以来,让天子感到舒服的臣子,秦有赵高,后汉有十常侍,蜀汉有黄皓。” “赵高对秦始皇百依百顺,让秦始皇觉得舒服,让他担任中车府令,结果第五次出巡时,秦始皇病逝沙丘,赵高篡改遗诏,扶持胡亥,祸乱朝纲,致使秦朝二世而亡。” “十常侍侍奉后汉灵帝,让汉灵帝觉得舒服,后来甚至称张常侍为父,赵常侍为母,结果呢,结果十常侍逼出了黄巾起义!” “三国蜀汉之时,黄皓极尽讨好,让刘禅觉得舒服,钟会、邓艾兴兵伐蜀,姜维闻讯上书,结果因为黄皓的一番话,让刘禅对此事搁置不顾,最后蜀汉覆国。” 怎么全都是宦官啊......张阿难脸色一变。 “由此可见,让天子感觉舒服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程俊沉声道:“让天子感觉不舒服的,商有比干,吴有伍子胥。” “纣王荒淫无道,比干上谏,纣王让其挖心,夫差受奸人蛊惑,伍子胥上谏,夫差赠剑让其自尽,最后结果如何?商亡吴覆!” “如果纣王愿意听取比干的谏言,夫差愿意听取伍子胥的谏言,会是这种结果吗?” 程俊望着李世民,肃然说道:“虽然我的说话方式,让陛下感觉不舒服,但是,我说的话,能让陛下明得失!” “这便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李世民面皮抽搐了几下,看向哑口无言的张阿难,说道: “让你插嘴,现在好了,他不仅驳的你无话可说,更驳的朕有话不能说!” 程俊把自己比作比干、伍子胥,李世民要是再说他,就成了纣王、夫差,可是话在腹中憋着,上火啊。 李世民越想越气,只听程俊声音传来:“听陛下的语气,是不愿臣举荐贤良了,既然如此,臣告退。” 走吧走吧,爱去哪去哪,说得好像朕没了你,就找不到贤良一样......李世民望着程俊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决定不管他说什么,都不挽留他。 李二这是不想理我.....程俊朝前走着,发现背后没有声音,瞬间明白李世民的想法,立即改变策略,边走边叹息: “唉。” “好不容易说动孙思邈道长,结果陛下却不愿见,让他一把年纪还要跑来一趟,我都替他心疼。” “你等等!” 李世民的询问声突然急促的从背后响起: “你说你要举荐谁?” 第315章 不错,朕有病!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摊手道:“孙思邈道长。” 听到这个名字,李世民瞬间将所有不快抛却脑后,快步来到程俊身边,兴奋道: “当真是他?朕即位之时,曾召孙思邈入宫,本想予他官职,让他为国效力,奈何孙思邈不愿做官,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现在愿意入朝为官了?” 程俊看着一脸兴奋的李世民,沉默着不吭声。 李世民见他沉默不语,愕然问道: “你为什么不说话?” “……” 程俊低着头,仍旧一语不吭。 李世民急了,“程爱卿,是与不是,你倒是应一声。” 程俊闷声道:“诺。” “……” 李世民睁大眼睛看着他道:“这就完了?” 程俊沉声道:“陛下让臣应一声,臣已经应了。” “……” 这小子是在怪朕.....李世民心里顿时有了判断,凝视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孙思邈不是一般的道士,这些年来,他为民医病,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深受百姓崇敬,若是他能入朝为官,对朝廷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你刚才要是早跟朕说要举荐的人是孙思邈,朕焉能与你置气?” 程俊见他不仅不道歉,还敢怪他,这哪能忍,眉头一挑,问道:“听陛下的意思,还是臣的不对?” “臣就不明白了,臣刚才说了举荐贤良,是陛下不让臣举荐。” “臣斗胆问一句,到底是谁错了?” 李世民见他重提旧事,板着脸道:“还不是因为你说朕有病在先。” 程俊反问道:“陛下若是没病,臣请孙思邈入宫干什么?” 李世民眸光一闪,若有所悟:“原来如此,你之所以能够说服孙思邈入宫,是谎称朕有病?” 什么叫谎称,谎称天子有病,是大不敬......程俊提醒道:“陛下,不是谎称,是你真有病。” “陛下若是执意觉得自己没病,臣现在就让孙思邈走!” 李世民闻言果断的拽住他的胳膊,此时放走程俊,意味着放走了孙思邈,脸上挤出笑容说道: “有病有病!朕有病!” “程爱卿,你说的都对,尤其是那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说的太对了!” 程俊顿住脚步,回头说道:“陛下,这句话出自《史记》。” 李世民死死拽住程俊的手臂,赞赏道: “程爱卿引经据典,足可见你博览群书,更说明朕选你当御史,选的没错!” 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程俊腹诽着,同时彻底站定。 李世民见他改变了心意,脸上露出笑容,松开他的手臂,说道: “程爱卿,你指出朕有病,朕要赏你!” “阿难,拟旨,程爱卿谏言有功,朕心甚慰,赐绢五百匹!” 李世民转头说道。 唐初的绢布,可以直接当钱来用。 一匹绢,能够买到一斗米。 一斗米的市价,是四文钱。 所以五百匹绢,等于两贯钱。 当然,这也是因为唐初时期物价极低,贞观以后物价飞涨,绢布的价值也飞涨到了一个很离谱的数字。 此时的赐绢匹数,更多是一种荣誉。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见他见好就收,满意点了点头,说道:“阿难,你亲自去请孙思邈入殿。”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以后,转身离去。 很快,身穿朴素布衫,手持木杖,腰背药箱的鹤发童颜老人,跟在紫袍太监身后,走进了甘露殿。 “贫道孙思邈,拜见陛下。” 孙思邈低头行礼道。 李世民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近距离打量着他,惊叹道: “一别经年,孙道长,你还是一如三年前朕见你时那样。” 孙思邈抬起头笑道:“陛下亦是。” 李世民笑吟吟道: “孙道长乃是有道之人,一身医术超绝于世,只这长安城中,便有不知多少人仰慕于你,朕请你为国子监的国学博士,你意下如何?” 孙思邈收敛起笑容,眉头一皱,说道:“陛下,贫道没说要当官。” 李世民怔然,“你不打算当官?” 孙思邈果断道:“贫道绝无此意。” 李世民看向程俊。 他不打算当官,你举荐他干什么? 孙思邈也看向了程俊,说道: “程三郎,你请贫道帮你问诊一位病入膏肓之人,贫道才与你前来,你现在却要贫道入朝为官,这不是在诓骗贫道吗?” 程俊眼神清澈的说道:“孙道长误会了,我绝对没有诓骗你!” 孙思邈反问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说没有?” 程俊转头看向了李世民,问道: “孙道长,你医术高超,难道看不出我大唐皇帝陛下已经病入膏肓吗?” 合着这小子说朕病入膏肓,是为了现在......李世民心中恍然。 孙思邈看了李世民一眼,不用把脉便知什么情况,一阵摇头说道:“陛下生龙活虎,年轻力壮,哪里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程俊正色道:“孙道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有病,不在身体,而在心里。” 孙思邈眉头一皱:“心病?” “不错!”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自陛下即位以来,便在为国寻觅贤良,大唐日益强盛,便需更多贤良相助,但贤良哪是那么容易找的?” 他长叹一声道:“这三年来,陛下劳体劳心,心力交瘁,若不是有一口气吊着,怕是已经一病不起了。” “对不对,陛下?” 程俊对着李世民使了一个眼色。 李世民此时意识到程俊还没有说服孙思邈入朝为官,但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有信心说服他,立即配合着说道: “没错!朕平日里,总是浑身无力,四肢发寒,眼冒金星,五感闭塞。” 程俊对着孙思邈说道:“你看,这不就是病入膏肓之兆吗?” 李世民接着说道:“可是见了你,朕不知怎么的,这些症状,竟在一瞬间全部没了!足以可见,孙道长你就是朕的灵药!” 程俊看着孙思邈,悲痛欲绝说道:“孙道长,你听见了吗,你要是一走,陛下立马死这了!” 是不是有点过了......李世民心里想着。 第316章 大唐体检!医师:孙思邈 程俊没有理会李世民的不自在,诚恳的看着孙思邈说道: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陛下选我做御史,就是伯乐挑中千里马,现在陛下有疾,我焉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四处寻觅良才,为的是治愈陛下的心病,直到今天,我遇见了孙道长!” “在下听闻,孙道长这些年来,一直践行‘大医精诚’之心,无论贫富老幼、怨亲善友,皆一视同仁,不管饥渴疲劳,风雨寒暑,都求之必应,为民医病。” “现在陛下有疾,孙道长难道要见死不救吗?” 甘露殿内,响彻着程俊真诚的声音。 说得好......李世民忍不住暗暗称赞。 孙思邈听着程俊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心中很是感动,但还是拒绝道: “为了救人,贫道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啊。” 这都没能劝动他.....李世民不由看向程俊。 “干将莫邪投于火炉,才铸就神兵之名。” 程俊严肃道:“孙道长入朝为官,方能拯救万民于水火啊。” 孙思邈望着程俊,感慨道:“不愧是御史,果然能言善辩。” “但是,恕贫道不能从命。” 孙思邈摇了摇头道。 这老头怎么这么不听劝啊......李世民心中有些着急,望着程俊,见他竟然闭口不言,忍不住道: “程爱卿,你再说两句啊?”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 “孙道长是有道之人,心系百姓,再强求便是强人所难了。” 让你说两句,是让你这么说的吗? 这不是把人给放跑了! 李世民正想说几句,忽然听到程俊继续说道: “不过,孙道长可否在离开以前,帮陛下一个忙?” 李世民立即闭上嘴巴,望向了孙思邈。 “请说。” 孙思邈见他不再劝自己留下,顿觉舒坦,说话也痛快起来道。 程俊认真道:“请孙道长在此坐诊,为文武百官体检,看看满朝文武的身体是否康健。” “体检……” 孙思邈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眸一亮道:“这两个字通俗易懂,起的好!” “如此一来,贫道怕是要在皇宫里多待一天了。” 孙思邈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果断道:“阿难,赶紧腾出一个偏殿,让孙道长住下!”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向殿外,叫来一名宦官,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孙思邈拱手道:“陛下仁爱,贫道愿意在此坐诊,为满朝文武体检。” “如此甚好!” 李世民笑得合不拢嘴, 对着张阿难说道:“阿难,快去准备,叫文武百官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刚刚领旨,便听到程俊的声音传来:“张内侍,孙道长好不容易来一趟皇宫,顺便把皇后娘娘也请过来,让孙道长把脉问诊。” 张阿难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想了想说道:“程爱卿言之有理,就这样安排。” “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离开。 “孙道长,请坐。” “程俊,你过来!” 李世民先让另外一名小宦官拿来坐垫,请孙思邈坐下,随即投给程俊一个眼神,带他走到一边,低声问道: “程爱卿,你没有跟孙思邈说好,就把他往皇宫里领?” 程俊沉吟道:“我让他现在走?” “朕不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赶紧按住他,唯恐他跑去跟孙思邈说,板着脸道: “朕的意思是说,八字还没一撇,你怎么能说举荐贤才?这不是欺君吗!” “要是言官知道,非参你一本!” 程俊笑道:“臣把孙道长留下来,不就行了?” 李世民问道:“你怎么留下他?” 程俊道:“就凭体检。” 李世民眉头一皱,“这最多只能留他一天啊。” 程俊耐心道:“陛下,等会你就知道了。” 李世民正想再说他几句,这时身后响起朝臣的声音: “臣房玄龄,臣杜如晦,拜见陛下。” 李世民回头一看,又看了看殿外,文武百官正陆陆续续的朝着这边走来,招了招手,然后对着孙思邈说道:“孙道长,他们是朕的左膀右臂,这位是房玄龄,这位是杜如晦,三年前你都见过。” 房玄龄看见孙思邈站起身,笑着拱手道:“孙道长,好久不见。” 杜如晦也笑着拱手道:“孙道长,别来无恙?” “贫道一切安好。” 孙思邈走了过去,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二人,忽然他惊疑一声,望着杜如晦,皱眉道: “杜公,你气色不太好,持续多久了?” “有一阵子。” 听到这话,孙思邈走到杜如晦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把脉了一会,眉头皱的更紧了,问道: “你最近几个月是不是感觉胸闷气短?” “没错。” 杜如晦点了点头,先看了一眼程俊,然后说道:“前几天,太医令巢元方巢太医替我诊断过一次。” 孙思邈神色凝重,问道:“他是不是说,此症短时间内,无法治愈?” 杜如晦吃惊道:“确实是这样说的。” 房玄龄连忙道:“孙道长,杜公之病,能否痊愈?” 孙思邈抚着胡须,沉吟说道:“若是老夫亲自为他医治的话,半年时间,即可痊愈。” “需要这么久?” 李世民神色一喜道。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瞧见他脸上的喜色,纷纷愕然。 这是该高兴的事吗? “朕是高兴杜爱卿能够痊愈。” 李世民也意识到这点,赶忙作出解释,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孙思邈沉声道:“杜公,你的病必须早治,拖到年底,神仙难救。” 杜如晦脸色一变。 程俊当时也这样对他说过。 房玄龄望着孙思邈,又看了看程俊,惊叹道:“真是神医啊。” 夸孙思邈是神医,看程俊干什么,好像也在夸他一样...... 李世民敏锐的捕捉到了房玄龄的小动作,感到有些奇怪。 这时,张阿难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李世民转头望去,只见长孙皇后面带和煦舒畅的笑容,走进了殿中。 “二哥,听阿难说,孙道长来了?” 李世民指了指孙思邈,笑道:“孙道长正在替克明问诊呢。” 长孙皇后瞧见了孙思邈,立即走了过去,笑吟吟道: “孙道长,三年没见,别来无恙?” 孙思邈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贫道一切安好。” 长孙皇后赶忙扶住他,问道:“克明身体如何?”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 “有贫道在,杜公不会有什么大碍。” 孙思邈说完,望着长孙皇后,忽然惊疑了一声,问道: “皇后娘娘,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喘不上气?” 第317章 程俊:来了还想走? “是有些喘不上气。”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 李世民看着孙思邈抚着胡须沉吟的模样,心中一紧,问道:“孙道长,皇后的病情很严重?” 孙思邈放下手掌,肃然看着李世民,说道:“贫道不敢欺瞒陛下,皇后娘娘的病症,是旧疾添新病,所幸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拖个三两年,将药石难医。” “这么严重?” 李世民惊声道:“皇后能否痊愈?” 孙思邈笑道:“当然可以。” “需要多久?” 李世民赶忙问道。 孙思邈想了想说道:“此症非同一般,不是吃几服药就能痊愈,想要彻底治愈,至少两三年。” 长孙皇后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虽然用时久了一些,但一想到能够痊愈,她便倍感轻松。 李世民同样松了口气,时间久不久无所谓,主要是人平安即可。 这时,程俊感慨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孙道长,这两位当中,一位是尚书右仆射,当朝宰相杜如晦。” “一位是皇后娘娘。” “他们一个是贤相,一个是贤后。”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程俊一本正经的对着孙思邈说道: “孙道长,你若是不把他们治好,将是我大唐巨大的损失,更是我大唐百姓巨大的损失。” “我希望在他们痊愈以前,你还是哪都别去了。” 程俊诚恳道:“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众人闻言眸光纷纷闪烁了起来。 房玄龄、杜如晦是何等人物,立即意识到程俊是想留下孙思邈。 房玄龄严肃说道:“孙道长,程俊所言极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杜公更是一心为公呕心沥血,陛下离不开他们,时局更不能没有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救了皇后娘娘和杜公一命,孙道长若是没有看出他们的病情,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但现在,孙道长既然看出皇后娘娘和杜公的病情,便不能一走了之。” 房玄龄耐心劝道: “毕竟,你要是走了,一旦他们病情发作,谁来医治他们?皇后娘娘和杜公的病情,孙道长最是熟悉,交给别人,谁都不放心!” 孙思邈闻言拧着眉头,说道:“可是……” 没有拒绝,就是有戏.......房玄龄心里有了判断,赶忙趁热打铁道: “孙道长有什么顾虑,直说无妨。” 孙思邈望着房玄龄,说道:“在这皇宫之内,有两人患病,但在皇宫之外,却有数以万计的人患病。” “房公刚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两个病人,和数以万计的病人,摆在你面前时,你要救哪边?” 房玄龄沉吟道:“最好是两边都救。” “贫道也是这样想。” 孙思邈缓缓说道: “给朝中诸公体检,以及给皇后娘娘和杜公开下药方的时间加在一起,一日便可完成,明日贫道便会离开皇宫,去为所需之人医病。” “贫道会出手医治皇后娘娘和杜公,更会出手医治其他患病的百姓,凡是身患疾病,贫道都不会视而不见。” 孙思邈语气铿锵有力说道: “这便是贫道不愿做官的原因。” “除非贫道身死魂消,否则,只要人间还有患者,贫道便去为他医病。” “……” 甘露殿内,顿时只剩下呼吸声音,所有人都目光崇敬的望着孙思邈。 房玄龄拱手说道: “孙道长不愧是有道之人,晚辈佩服。”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拦他离开。 房玄龄看向李世民,示意自己没有办法,却发现李世民此时正盯着程俊看。 陛下是觉得,程俊有办法......房玄龄也看向了程俊。 不只是李世民和房玄龄,此时甘露殿中,长孙皇后、杜如晦、张阿难也看向了程俊。 虽然他们很想听程俊反驳,但是孙思邈的理由太伟大、光荣、正确了。 根本不能反驳。 然而下一秒,众人听到了程俊的询问声: “传说中,地藏王菩萨曾发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王菩萨要解救地狱中的所有鬼魂,如果做不到的话,他不成佛。” 程俊笑吟吟望着孙思邈,问道: “孙道长是想效仿这个传说,医治完人间的所有患者,如果做不到的话,便不做官?” 孙思邈点头道:“正是!” 程俊摇头道:“若是如此,孙道长便大错特错!” 孙思邈眉头一皱,问道:“贫道错在何处?” 你一个道士,学人家菩萨,错的还不够离谱吗,被道教知晓,肯定开了你的道籍......程俊心里想着,当然,他只是吐槽一句,毕竟只凭这话是拦不住孙思邈的去意。 程俊望着孙思邈,问道: “敢问孙道长,地藏王菩萨,为什么要立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 孙思邈道:“因为他在地狱之中,看到了包括他自己母亲在内的许多人,都在经历苦难,故而激发了他的善心,所以,才有了这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愿。” 你一个道士,没少研究佛学啊......程俊没忍住再次吐槽着。 孙思邈不知程俊心中所想,接着说道: “隋灭唐兴的这些年,贫道一直在终南山中修行,朝廷每年都会派人来到山中,请贫道入朝为官,但是贫道每次都拒绝。” “原因无他,只因贫道每次从终南山中出来,都会看到成百上千的人在遭受病痛的折磨。” 孙思邈沉声道:“贫道在那时候下定决心,只要人间还有患病的人,便绝不做官!” 程俊脸色一肃说道: “孙道长,你错就错在这里。”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长孙皇后好奇问道。 程俊认真说道: “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但是,地狱什么时候空过?” 孙思邈提醒道:“正因为地狱没有空过的时候,所以地藏王菩萨一直没有成佛。” 程俊反问道:“地狱不空,是谁的问题?” 孙思邈闻言愣住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 第一更。 第318章 略懂的含金量 下一秒,程俊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什么样的人会下地狱?是作恶多端的人,就是说,只要人世间没有了作恶多端的人,地狱就空了。” “那么,怎么才能让人世间没有作恶多端的人?” 程俊望着众人,说道: “这才是问题所在。” “孟子曰,人性本善,所以天下有德,荀子曰,人性本恶,所以国有律法。” “天底下之所以存在那么多作恶多端之人,是因为道德没有约束住他们,律法没有震慑住他们。” “如果每个人都有崇高的道德,每个人都畏惧雷霆般的律法,谁还敢作恶?” “没有人作恶,地狱不就空了?” 程俊说完,看向了孙思邈,认真说道: “同理,孙道长说,人世间还有患病之人,便绝不做官,可是人世间什么时候没有患病之人?”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 长孙皇后好奇问道:“那么,怎么才能没有患病的人?”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想要天下没有患病之人,比让世间没有坏人简单多了。” “光是我能想到的,就有两种办法。” 孙思邈吃惊道:“两种?哪两种?” 程俊说道:“第一种,《黄帝内经》中说,‘治病莫如防病’。” “韩非子所着的《扁鹊见蔡桓公》一文中,便提到过这一办法。” 站在甘露殿的,都是有学识的人,立即想到了全文。 程俊则简明扼要的说道: “这篇文章是讲蔡桓公派人招待扁鹊时发生的事,扁鹊望着蔡桓公的气色,说:‘君有疾在腠(cou )理,不治将深’,蔡桓公怎么回答的?他说‘寡人无疾’。” “五天后,扁鹊再次见到蔡桓公,观察他的气色,又说:‘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蔡桓公仍答‘寡人无疾’。” “又过了几天,扁鹊这次看见蔡桓公时,很郑重地告诉他:‘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蔡桓公这次连‘寡人无疾’四个字都不说了。” “几天之后,扁鹊再次来见蔡桓公,看见他的脸色,直接溜了,过不许久,蔡桓公果然病重,但已药石无医,神仙难救,最终病死。” “这也应了《黄帝内经所说:‘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 程俊对着孙思邈拱了拱手,说道: “孙道长一见皇后娘娘和杜公,不用诊脉,便知他们所患何病,可见医术不亚于扁鹊。” “但是,孙道长的医术再高明,天下那么多患者,也医治不过来。” “但换一个思路想一想,假如天下人都知道该怎么‘防病’,岂不是人人都不会患病?” 程俊提出一个设想。 房玄龄闻言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做到?” 程俊正色说道:“这能做到。” “只要孙道长多撰写一些医书,然后经由朝廷印刷,普及开来,便能做到。” 孙思邈皱眉道:“你这是痴人说梦,贫道撰写出来能怎样,朝廷印刷普及又能怎样,天底下,识字的人不多!贫道这些年去过的郡县当中,十之有八的人都不识字。” 嘴角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脸庞上带着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 “那么,孙道长可以听听我说的第二种办法。” “这第二种办法,便是由陛下降旨,开一次恩科考试,让所有懂得医术、略懂医术,还有对医术感兴趣的人,全部前来参加考试,然后将这些人分成三类,由孙道长逐一教导他们医术。” 程俊笑吟吟道:“等到他们学有所成,便让他们替你去为民医病。”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眸都亮了。 程俊接着说道:“孙道长仔细想一想,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少?但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聚集起来的力量,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如果孙道长能够培养出一千个医学士,这一千人每人再培养一百人,便能够教出十万医学生。” 程俊肃然道:“如果这十万医学生,继续给大唐培养医学人才呢?这就如同愚公移山,只要孙道长愿意迈出这一步,留在长安城,在朝廷为官,培养医学人才,我想,总有一天,山可移平,人将无病!” 说得好......李世民、长孙皇后、房玄龄、杜如晦、张阿难一边心中叫好,一边看向了孙思邈。 孙思邈低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他抬起头,望向程俊,感慨道: “想不到跟你来一趟皇宫,竟然回不去了。” 李世民欣喜道:“孙道长是答应留下为官了?” 孙思邈笑的有些无奈,又很是坚决: “程御史将贫道留下和离开的好坏,剖析到如此地步,贫道要是还能选错,岂不是成了蠢人。” “好好好!” 李世民欣喜不已,直接改称呼道: “孙爱卿想去哪个府衙,朕立即叫人拟旨,你即刻就能上任。” 孙思邈想了想,说道:“贫道想去太医署,那里清净,适合教书。” “……” 李世民怔然。 房玄龄、杜如晦则目光古怪看着他,孙道长是一点都不知道朝廷的情况啊...... 太医署清净? 要是太医署真的清净,巢元方就不会天天骂人了。 连长孙皇后脸庞上都浮现出了一抹古怪之色,忍不住提醒道:“孙道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这还需要考虑吗...... 孙思邈疑惑的看她一眼,随即说道: “太医署太医令巢元方,医术高超,且淡泊名利,对道家学术也有所研究,贫道觉得去那里最合适。”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唯恐他改变主意,果断说道: “既然孙爱卿主意一定,朕便差人拟旨,阿难,拟旨吧。”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来到一边的案几跟前,开始拟旨。 李世民则望向其他人,说道:“接下来的百官体检,挪移到太医署,巢爱卿医术不俗,有他帮忙,想必今日就能结束。” 孙思邈颔首道:“如此最好。” “观音婢,克明,你们回去养伤,玄龄,你配合孙爱卿为百官体检一事,阿难,你去送送他们,然后通知礼部,让礼部着手安排有关学医之人的恩科考试,程俊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臣等告退。” 李世民安排完一切,等到众人离开,甘露殿内只剩下他和程俊时,忍不住走到程俊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兴奋道: “程爱卿,干得漂亮!” 程俊拱手道:“陛下谬赞。” 李世民一想到皇后和杜如晦都能痊愈,孙思邈也留下为官,便笑得合不拢嘴,同时好奇问道:“程爱卿,你提议百官体检,是不是早就发现,皇后和杜如晦身体有恙?” 程俊点头道:“是。” 李世民愈发好奇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史书上看的......当然,这话不能讲,程俊沉吟几秒,说道: “臣略懂医术。” 李世民眼眸一亮,“你是说,你的医术,比肩巢元方?” 程俊一愣,立即摆手道:“不是,臣是说略懂。” 李世民若有所悟道,“原来你的医术已与孙思邈齐平。” 程俊忍不住问道:“陛下,你不懂略懂的意思?” 李世民恍然道:“明白了,你的医术已超过了孙思邈!” “想不到程爱卿你不仅是御史,还是神医啊!” “……” 第319章 掀开屋顶是为了让你开窗,你竟然不要屋顶了? “陛下,我说的也不是反话。” 程俊提醒道。 李世民抚着胡须,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但是,有人告诉朕,你的话需要反着听。” 程俊挑眉道:“谁说的?” “马周。” 李世民笑道: “马周跟朕说过,你和他下棋的事,你嘴上说略懂棋艺,却能大杀四方,可见你说略懂,便是极懂的意思。” 我这算是把自己给坑了吗......程俊想着。 “何况,朕又不是瞎子。” 李世民一笑,隔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程俊,说道:“若是你当真略懂医术,又怎么会比巢元方更快的看出皇后和杜公身体有恙?” “巢太医都没看出来的端倪,被你看出来了,你的医术,绝对不在他之下,足以可见,你说略懂,意在藏拙。” 看着程俊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世民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笑着道: “不管怎么说,你是有功的。” “若不是你,皇后和杜爱卿,怕是会早早的离朕而去。” “程俊,朕要赏你!” 李世民肃然道。 程俊果断拒绝:“陛下,万万不可!”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皱,“为何?” 程俊耐心道:“陛下现在赏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臣会医术吗?到时来程家看病的人,怕是不知凡几。” 李世民反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问题是我是真不会医术啊...... 程俊一本正经道:“臣是御史,首要责任,是当好陛下的耳目,而不是去经营自己的名声。” 李世民恍然,原来是这个原因,赞赏道:“朕选你当御史,真是选对人了!” “但是,朕是赏罚分明的人,你有功,朕不能不赏。” “你想要什么赏赐?” 李世民问道。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臣想要一块御赐金牌。” 御赐金牌......李世民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一般的金牌,问道:“做什么用?” 程俊注视着李世民的眼睛,说道:“能让臣随时入宫面圣。” 李世民眼瞳一凝,干脆拒绝道:“不行!” 程俊立即改口:“银牌也可以。” 李世民断然道:“不行!” 程俊耐心道:“铜牌也行啊。” “不行!” 李世民斩钉截铁道。 随时入宫面圣的牌子? 这是能给的东西? 李世民记得很清楚,这小子当上御史的第一天,他就被逼的降旨不许御史入宫。 给了他,朕还过不过日子了! 程俊不甘心的再次问道:“陛下,石牌总可以吧?” 李世民瞪着他,“这是什么材质牌子的问题吗?” “不管你想要什么材质的牌子,朕都可以给你,但是,朕不能给你能够随时入宫面圣的牌子!” 程俊疑惑道:“为什么?” 李世民摆手道:“没有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行!你换个想要的东西。” 程俊见他坚决的模样,想了想道:“臣想要一个御赐笏板。” 李世民问道:“能随时面见朕的笏板?” 程俊点头道:“没错。” 李世民怒然道:“那跟御赐金牌有什么区别?” 程俊反问道:“金牌变成笏板,区别还不够大吗?” 李世民直接拒绝道: “笏板也不行!” 程俊问道:“既然如此,臣请陛下示下,究竟御赐臣什么东西,可以让臣随时能够见到陛下?” 李世民没好气道:“什么东西都不行!” 程俊双手一摊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陛下你又让臣自己挑选想要的东西,这不是在难为臣吗?” 李世民瞪视着他道: “什么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只想要一样东西,要朕答允你能随时入宫面圣,朕只是不答应这个,你要别的赏赐,朕可以答应,但随时入宫面圣不行,明白了吗?” 程俊垂下双臂,注视着他,问道:“此话当真?” 李世民仔细想了想自己这句话的漏洞,同时补充道: “只要不过分,只要是朕能满足的,君无戏言!” 程俊肃然拱手道: “既然如此,臣请陛下取消臣的十日休沐,让臣立即回御史台当职。” “……” 甘露殿内,寂静无声,李世民和程俊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吭声,许久,李世民嘴角咧开笑容,呵道: “原来如此,你在朕面前绕来绕去,为的是让朕取消你的休沐?” 程俊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陛下此言差矣,是陛下不愿意给臣想要的东西在先,臣不想陛下为难,所以提出这个请求。” 李世民眯起眼眸,盯视着他,问道: “如果朕又要给你金牌呢?” 程俊立即道:“那臣便谢主隆恩。” 这时,内侍太监张阿难走了进来,李世民乜了他一眼,淡淡道: “阿难,派人到将作监取一块金笏板!”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走了出去。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程俊,饶有兴味道: “程俊,金牌不显眼,朕赐你金笏板。” 说着,他看向站在殿外刚刚向一名小宦官吩咐完的贴身太监,说道:“阿难,你再吩咐下去,日后程俊若是手持金笏板入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一名小宦官便手捧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没有遮挡,一眼便看到摆放在上面的一个金笏板。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让那名小宦官将托盘上的金笏板递给程俊,随即笑吟吟道: “程爱卿,朕给你的赏赐,你觉得如何?” 程俊收起金笏板,拱手说道:“谢主隆恩。” 李世民见他面不改色的模样,笃定这次拿捏了他,嘴角勾起笑容,说道: “你退下吧,拿着朕给你的赏赐,回去好好休沐。” “臣告退。” 程俊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君仆二人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张阿难问道: “陛下,程御史想要取消休沐,回来当职,您为何不答应他?” 李世民哼哼道:“他要是回来当职,朕还怎么清静?” 张阿难不解道:“可是,程御史有了御赐笏板,便能随时入宫面见陛下啊。” 第320章 你礼貌吗? 李世民摇头说道: “你这话就错了!” “朕若是同意取消程俊的休沐,让他回来当职,到时他以公务在身的名义跑来找朕,朕能不见他吗?” “如此一来,和赐给他笏板有什么区别?” 看着张阿难若有所悟的模样,李世民接着说道: “相反,赐给程俊笏板,反倒能让他不敢见朕。” “程俊不当职,就没有公务在身,入宫见朕做什么?” 李世民双手抱肩,望着程俊的背影,哂笑道: “他要是真敢无事面圣,朕不抽他?” 张阿难恍然,拱手钦佩道: “陛下圣明!” ………… “想不到,李世民竟然宁愿把屋顶掀了,也不给我开一扇窗......” 手持金笏板出宫的路上,程俊有些无语。 回到崇业坊,此时还是上午,庙会还在进行中,到处人声鼎沸。 “三弟,这边!” 临近粥棚时,程俊远远看到程处默和程处亮对他招手。 程俊见他们坐在粥棚里面,笑着问道:“大哥,二哥,还在施粥呢?” 程处亮端着一碗粥,笑道:“现在我们是喝粥。” “三弟,要不要也喝点?” “给我也来一碗。” 程俊点头道。 程处亮跑去盛了一碗粥,递给了他,忽然发现程俊怀中的异样,好奇问道: “三弟,你怀里揣的什么东西?鼓鼓的。” 程俊将金笏板拿了出来。 “金笏板?” 程处默、程处亮一脸讶然。 程处默接过笏板,仔细观察了一下,问道:“哪来的?” 程俊一边吹着粥碗,一边说道: “拿孙思邈换的。” 一句话,让程处默、程处亮同时看向了程俊。 程处默问道:“那个老道这么值钱?” 看到程俊点头模样,程处默猛地起身,对着程处亮吼道: “二弟,发财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程俊一跳,望着程处默兴奋的模样,错愕道:“大哥,你要干什么?” 程处默激动道: “你想啊,一个老道,就值一块金笏板,玄都观里头,全都是老道,我跟处亮去把他们全部绑了交给你,你拿去换金笏板!” 这不是扯犊子吗......程俊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惊到了,见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果断说道:“换不了。” 程处默闻言说道:“换不了金的,你换银的啊,银的也行!” 程俊断然道:“银的也换不了。” 程处亮道:“那就换铜的!” 程处默猛地一拍他的后脑勺:“换铜的,不成绑票了吗!” 在唐代,铜就是钱。 唐初时期,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民间百姓都是将金锭、银锭打造成首饰和器具。 程处默察觉到不对,问道:“三弟,孙思邈跟别的老道不一样?” 程俊见他还有理智,顿时松了口气,说道:“对,他会医术。” 程处默摸着下巴道:“所以,会医术的老道才能换金笏板?” 真能联想啊......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我刚才的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让孙思邈当官,而我,劝孙思邈当了官,所以陛下赐给我了一块金笏板。” 程处默这次听懂了,遗憾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找到财路了。” 说着,他将金笏板递了回去,发现程俊有些闷闷不乐,困惑问道: “三弟,你是咋了?” “有金笏板了还不高兴?” 程俊叹了口气,“就是有了它,我才不高兴。” 说着,他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程处默和程处亮听。 听到原来是程俊想回去当职,陛下不同意,才让他不高兴,程处亮拍了拍程俊肩膀,严肃说道: “三弟,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年轻?” 程俊指着自己,错愕的问道。 程处亮断定道:“对,你太年轻了。” 你知道我两世加起来多少岁了吗......程俊吐槽了一句,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问道: “二哥的意思是,有办法让我回去当职?” 程处亮认真道:“我确实有办法。” 程俊好奇,“什么办法?你说来我听听。” 程处亮竖起一根手指,正色说道: “我的办法就一个字,闹!” “闹?” 程俊咀嚼着这个字。 程处亮自信道:“对,就是闹,闹的越厉害越好!” “咱娘在的时候,我想吃什么,就闹,一闹咱娘就会拿我想吃的东西过来哄我。” 程俊微微颔首,记下了这一点,看向程处默,问道:“大哥也闹过?” 程处默摆手道:“我不像你二哥经常闹,我只闹过一次。” 程俊好奇道:“为啥只闹过一次?” 程处默道:“我一闹,咱爹就拎着拳头过来了。” “……” 你可真长记性啊......程俊暗暗感慨。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传入耳中: “三弟,你二哥说的这个办法,可以试试看,说不定有效果。” “我试试看。” 程俊说道。 闹...... 可是要怎么闹呢? 程俊思索着,此时此刻,他已经猜出李世民为什么会给他金牌,而不是让他回去当职。 原因是李世民认为,如果取消程俊休沐,让他回去当职,程俊就随时能够以公务的名义入宫面圣。 但是给金笏板不一样,有了金笏板,没有正事,程俊便不能去找李世民。 无事面圣,是在找骂,要是正遇李世民心里不快,挨一顿板子都是理所应当。 李世民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给他金牌,而不是让他回去上班。 正当程俊思索时,程处默的声音传入耳中: “二弟,三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再去转转?” 程处亮道:“听三弟的。” 程俊道:“听大哥的。” 程处默咧嘴道:“咱们去玄都观逛逛!” 程俊没有意见,和他们去往玄都观,此时的玄都观,很是热闹,求平安的百姓,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在玄都观逛了一圈,出来以后,程处默发现程俊一副心事重重模样,问道: “三弟,还没想出办法?” 程俊叹气道:“还没有头绪。” 程处默想了想说道: “既然没有头绪,我带你去大兴善寺一趟,找和尚问问。” 程俊诧异道:“为什么找和尚,不找道士?” 程处默严肃道:“因为大兴善寺咱们还没去过,正好顺便去玩玩。”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 程俊边想边说道:“好。” 很快,三人来到了大兴善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法堂。 法堂,用于演说佛法,也称为讲堂。 法堂外,有一个鼎,鼎中正燃烧着香,一阵风袭来,周围都香烟缭绕。 跟在程处默、程处亮身后,绕过香鼎,程俊看到一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在法堂中闭眼诵经。 程俊正打量着对方,忽然耳畔响起程处默的声音: “三弟,你看他能拿来换钱吗?” “……” 程俊沉默几秒,望着停止诵经的老和尚,说道:“不能吧......” 程处默闻言嘟囔道:“没用的东西。” 老和尚顿时睁开了眼睛,望向了三人。 第321章 我拜的是佛,佛没让我捐钱,你让我捐? 程处默见他望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歧义,赶忙解释道: “大师不要误会,我说你没用,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 老和尚沉默了几秒,望着他们问道:“贫僧空度,三位施主,你们来此处所为何事?” 程处默指了指程俊,说道:“求大师为我三弟解惑。” 老和尚望向了程俊,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问道:“这位施主有什么困惑?” 程俊沉吟道:“我遇到一个麻烦事,我二哥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但我不确定能不能行。” “原来如此。” 老和尚沉声道:“你过来,面对我佛,拜一拜,便会有答案。” 拜一拜...... 程俊微微颔首,对着老和尚行礼道:“我听大师的。” 他走入法堂,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个偌大的佛像。 佛像下方,有一个香案。 香案底部,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供信徒捐献钱物。 用现代话来讲,这就是个功德箱。 老和尚是要我捐钱......程俊顿时明白过来,老和尚让他拜一拜的意思。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老和尚正在低声对领他们过来的小沙弥说着什么,眼瞳一凝,不是想骗我钱吧...... 想到这,程俊心头一动,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一下,然后注视着佛像几秒,缓缓起身说道: “不愧是大师,我有答案了。” 此时,老和尚刚刚低声叮嘱完小沙弥,让他等程俊拜完以后,让他捐点香火钱,然后自己再出面开导他。 却不想,程俊竟然已经有了答案,老和尚不动声色,望向程俊,面带笑容道: “善哉善哉。” “施主,你从我佛身上,悟到什么了?” 程俊笑道:“佛跟我说,我可以放手去做。” 老和尚好奇道:“我佛是怎么告诉你的?” 程俊比划出ok手势,认真说道:“佛给我比划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意思是行,让我大胆干。” 老和尚笑了笑,说道:“施主果然有慧根。” “既然我佛给了你答案,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下我佛?” 程俊心中早有所料,摇了摇头道:“佛说,不求回报。” 老和尚一愣,“不可能。” 程俊道:“真的。” 老和尚皱眉道:“我佛告诉你的?” 程俊笑道:“对。” 老和尚问道,“我佛怎么告诉你的?” 程俊比划出ok的手势,“佛是这么说的。” 老和尚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不是行的意思吗?” 程俊道:“没错。” 老和尚耐心道:“那你给我佛回报啊。” 程俊肃然道:“但我问的是,佛是不是不要回报?” “然后,佛又比划了一个这个。” 程俊一边比划着ok,一边一本正经道:“意思是不要。” “……” 看着程俊正经的模样,老和尚嘴角抽搐了几下,提醒道:“你不能这样问,应该问我佛,我是不是应该给钱。” 程俊沉吟道:“我问问。” 说着,他面对佛像,再次行礼。 许久,等到程俊站起身,老和尚问道:“我佛怎么说?” 程俊道:“佛说应该给。” 老和尚这才满意一笑,说道:“请给吧。” 程俊嗯了一声,对着老和尚摊开手掌,说道:“给吧。” 老和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低头注视着摊开过来的手掌,抬头望着程俊,问道: “什么意思?” 程俊解释道:“你刚才说让我问佛,你是不是应该给钱,我问了,佛说你应该给。” 老和尚明白过来,他是把主体搞混了,提醒道:“不是我,是你。” 程俊点头道:“对啊,我问的就是你啊。” 老和尚立即改口道:“是我。” “没错啊,就是你。” 程俊再次点头。 老和尚脸色一黑,瞪着他问道:“你故意的?” 程俊点头道:“没错啊,不是你故意让我这么问的吗?” 老和尚勃然大怒,对着小沙弥大喝道:“看看你带来的什么人,将他们轰出去。” 轰.......程俊听到这个字眉头一皱,不给钱就撵人是吧,给你脸了.......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响彻法堂: “急什么,我还没问呢。” 程俊看向程处默,见他一副不满的样子,显然他有些不高兴,立即闭上嘴,他知道大哥出手了。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施主想要问什么?” 程处默问道:“我直接问佛可以吗?” 老和尚淡淡道:“可以。” 程处默走到佛像跟前,拜了拜佛。 等他起身时,老和尚问道: “施主,你向我佛问出了你的什么烦恼?” 程处默望着老和尚,一本正经道: “我问佛,能不能拿你换钱。” “佛说可以。” “……” 老和尚瞳孔猛地一缩,凝视着他,“佛是这么说的?” “对啊。” 程处默比划出一个ok,正色道:“这不就是说,行的意思吗?” 老和尚火气登时上来了,虽然他被安排在这里,提醒每一个来这里的信徒捐了钱再走,但他也不是等闲之辈,闻言呵斥道: “你们这是曲解,我佛比划的是手印,之所以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是在表示佛法是疗愈众生烦恼疾病的良药,不是‘行’的意思!” 程处默盯着他道:“我信你说的,还是信佛说的?” “……” 老和尚脸色一变,望着程处默银背大猩猩般魁梧的身材,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程处默注视着他说道:“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佛同意我拿你换钱。” 老和尚反驳道:“我佛不可能同意!” “胡说!” 程处默指了指香案下方处的功德箱,质问道:“佛要是没同意,给我准备钱干什么?” 老和尚急了,“那是善男善女捐钱的功德箱!” 程处默反问道:“功德箱是因为谁有的?” 老和尚道:“当然是我佛。” 程处默瞪着他道:“也就是说,这是佛的钱,佛都同意把钱给我,你算哪门葱,敢替佛做主?” 一旁的程处亮忽然撸起袖子,嚷嚷道:“佛都同意的事情,大哥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拿!” 说着,他走到香案处,俯身将功德箱抱在了怀里。 第322章 陛下,你给评评理! 还是大哥二哥会啊......程俊没忍住险些笑出声,转头一看,一旁的小沙弥面对三个魁梧大汉,吓得瑟瑟发抖。 老和尚则是一阵跳脚。 “你这是抢劫!” 程处默挑眉道:“我什么时候抢劫了?” 老和尚指着程处亮怀中的木箱,大声道:“你把它拿走,就是抢劫!” 程处默反驳道:“我不是把你放这了吗?” “……” 老和尚闻言瞬间血压飙升,激动的拽住程处默的手腕,吼道: “你要这么说,贫僧便要拉你见官!” “不用那么麻烦,他就是官。” 程处默挑起大拇指,指了指程俊,说道: “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殿中侍御史程俊,我三弟!” 老和尚凝起眼眸,望向了程俊,情绪都平复了许多,行礼道:“原来你就是程御史,贫僧久仰大名!” 说完,他质问道:“令兄如此对我佛门,还请程御史能够说一句公道话。” 程俊沉吟两秒,看向了程处亮,说道:“二哥,你把功德箱放下。” 他又看向程处默,说道:“大哥,你也是,怎么能拿功德箱呢。” 老和尚神色刚刚一缓,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 “佛是答应给你钱,不是功德箱,你把里面的钱拿走,箱子给他们放这!” 老和尚大怒道:“程御史,你这是包庇!” 程俊疑惑道:“我包庇什么了?” 老和尚指着程处默,质问道:“令兄抢劫,你如此纵容,不是包庇是什么?” 程俊反问道:“我大哥抢谁了?” 老和尚道:“抢的是我大兴善寺!” 程俊又问道:“这些钱,是大兴善寺的?” 老和尚掷地有声道:“对!” 程俊再问道:“大兴善寺归谁管?” 老和尚道:“当然是方丈。” 程俊接着又问,“那么,方丈供奉的谁?” “我佛......” 老和尚刚一说完,忽然脸色一变,坏了,被绕进去了。 果然,下一秒,程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问道: “所以,大兴善寺听方丈的,方丈听佛的,佛现在说,要把这些钱给我大哥,我大哥欣然接受,这属于你情我愿,怎么能算是抢劫?” 老和尚反驳道:“佛没说!” 程俊肃然道:“怎么没说,佛不是已经比划行的手势吗?” 老和尚气的浑身发颤,拽住程俊的手腕,神情激动道: “贫僧不与你争辩,你也别说了,贫僧拉你见官!让官府评评理!” 程俊望着他,脸庞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反握住老和尚的手腕,说道: “见官?见官多没劲,你跟我走,我拉你去见陛下,让当今陛下给评评理!” 老和尚冷哼道:“走就走!” 程俊一边拉着老和尚往法堂外走去,一边回头说道: “大哥,二哥,你们在这等着,等我回来!” “去吧去吧。” 程处默一边挥手,一边转头对程处亮说道:“二弟你瞧瞧,我说来大兴善寺有用吧,这一来,咱三弟不就有理由去找陛下闹了吗?” 程处亮竖起大拇指,钦佩道:“还是大哥聪明!” ………… “陛下,程俊求见!” 甘露殿,李世民正握着兔毫笔,低头在奏折上写着字,侍卫从殿外传进来的话,让他没绷住手滑了一下。 看着奏折上好好的字,因为手滑而变得不堪入目,李世民登时火上眉梢,怒然道: “不见!” 侍卫道:“可是,程御史有陛下赐的金笏板,臣等不敢阻拦,程御史已经在殿外了。” 李世民血压上来了,怒声道:“都到门口,还问朕干什么!” 话音甫落,程俊闪进了殿内,干笑着行礼道:“臣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盯着他,越看越不顺眼,前脚赐给他金笏板,后脚他就来见他,按理来说,这小子应该不敢才对。 难道他真敢无事找朕,胆子也忒肥了一些! “贫僧空度,拜见陛下。” 正当李世民皱眉思索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李世民才发现程俊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皱眉道: “程俊,你来见朕,带这位大师入宫作甚?” 程俊解释道:“因为这位大师想要拉臣见官。” 李世民更加疑惑,“那你就跟他去见官啊,怎么跑来见朕?” 程俊道:“臣觉得官府不见得公平公正,所以,臣带他来面见陛下,请陛下评理。” 李世民骂道:“你看朕闲的?” 程俊沉吟道:“那臣先跟大师去长安令,看长安令怎么说。” 老和尚在旁边淡淡道:“大兴善寺位于敬善坊,敬善坊归万年县管,要去见官,也是去见万年令!” 程俊转头看着他,解释道: “万年令被我抓进御史台了,目前长安城只有长安令。” “……” 老和尚瞳孔一缩,还有这事? 程俊则不理会对方,而是望向了李世民,拱手道: “陛下,臣告退。” “回来!” 李世民立即叫住了他,板着脸道: “长安令杨纂要是给不了你公道,或是空度大师觉得不满意,你是不是还要见朕?” 程俊点头说道:“到时只能再来面见陛下了。” “那就别走了!” 李世民听他这么说,摆了摆手说道:“朕给你们评理,说吧,什么事?” 程俊问道:“敢问陛下,俗人求佛,有错吗?” 李世民摇头说道:“俗人如果不求佛,天底下便不会有寺庙,俗人求佛,当然没错。” “陛下圣明。” 程俊拱了拱手,然后说道:“臣的大哥,今日去了大兴善寺,在法堂拜佛求佛问佛,佛说可。” “等等!” 李世民眼瞳一凝,问道:“佛说可?怎么说的?” 程俊道:“我大哥问佛,‘我想做一件事,可不可以’,佛说,可。” 李世民追问道:“这个‘可’字,怎么说的?” 程俊解释道:“臣读过一本书,书中记载,西方有一种文字,名叫英文字母,共二十六个,分大小写,其中有两个字母,分别是o,和k,合起来念ok。” “欧尅......” 李世民咀嚼着这两个字,不解道:“是什么意思?” 程俊耐心道:“是行,好,可以,没问题、允许、同意的意思。”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说,你大哥请求佛一件事,佛跟你说,欧尅?” “对。” 程俊点头道。 李世民奇怪道:“不能吧,佛张口说话了?” 程俊摇头,“没有。” 李世民愈发奇怪,“那你怎么知道的?” “佛比手势了,ok的手势,是这个。” 程俊拇指食指碰在一起,比划出来了一个ok。 “……” 李世民抿着嘴唇,盯着程俊,握紧了拳头。 他感觉火气上来了。 第323章 佛的事,朕说了不算,但你的事,朕说了算! “陛下您听听,您听听程御史说的是人话吗!” 老和尚激动道:“他分明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我佛的手势,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反问道:“你不是佛,你怎么知道佛不是这个意思?” 老和尚掷地有声道:“因为佛经上写着这个手势的意思!” 程俊又问道:“佛从哪里来?” 老和尚道:“西方。” 程俊摊开双手道:“那就是了啊,佛跟我说的就是西方语言啊!我读过西方书籍,能听懂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世民听不下去,呵斥道;“你别说了!” “再跟朕面前瞎扯,朕定你欺君!” 说完,看到程俊收敛起来,不吭声的样子,李世民神色一缓,转头望向老和尚,问道: “空度大师,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和尚简明扼要道:“陛下,程御史的兄长在我大兴善寺抢劫。” 这才叫回话.......李世民顿时觉得顺耳多了,先是瞥了一眼程俊,然后问道: “程俊的兄长,抢了大兴善寺多少钱?” 老和尚道:“抢了一个功德箱。” “……” 李世民怔然看着他,不确定道: “一个功德箱?” 老和尚点头道:“对。” 李世民以为有多少,才这么点钱,皱眉道:“一个功德箱才多少钱?” 程俊插话道:“抢多了不就犯法了吗?” 李世民瞪视着他道:“抢少了也犯法!” “朕还想问你,你大哥是怎么回事,他疯了?跑去大兴善寺抢功德箱?” 程俊沉吟道:“陛下,什么是抢?” 李世民见他想绕,冷哼了一声,不给他绕的机会,转头问道:“空度大师,你继续说。” 老和尚道:“程家大郎想抢我大兴善寺的功德箱时,幸好贫僧在场,若不是贫僧制止,这功德箱就被他们抢去了!” 李世民再次皱眉道:“依照你的意思,程家大郎抢了,但是没抢走?” 老和尚肃然道:“虽然程家大郎没有抢走,但他确实懂了抢劫的心思。” 话音甫落,程俊忽然道: “陛下,空度大师要弑君。” 弑君......这小子是什么字都敢往外蹦啊.....李世民心中嘀咕了一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老和尚。 这一次,他没有捂程俊的嘴,而是选择让程俊为他的大哥辩解。 老和尚听见“弑君”两个字,脸色一变,呵斥道:“你胡说!” 程俊肃然道:“我不是胡说,我有证据,虽然你没有弑君,但是你动了弑君的念头,这叫弑君未遂。” 老和尚慌张道:“贫僧没有想过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程俊反问道:“那你怎么就觉得,我大哥有那样想了呢?” “你要知道,是我二哥搬的功德箱,关我大哥什么事?” 老和尚立即道:“那就是你二哥想抢......” 不等他说完,程俊直接打断他道: “我二哥只是在法堂中挪动了一下功德箱,连法堂的门都没迈出去,你凭什么说他抢劫?你这不是诬陷我二哥的清白吗!” 程俊不忿的说完,对着李世民拱了拱手,大声道:“陛下,臣请将空度大师下狱!” “贫僧,贫僧——” 听到下狱两个字,空度大师脸红脖粗,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想要辩解,可是不等话说出来,身体却应激一般,僵直一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 李世民低头看着不省人事的空度大师,扯了扯嘴角。 一个出家人,不好好地与世无争,出来跟人起争执干什么。 跟谁起争执不好,跟御史起争执...... 朕都说不过他,一个出了家的和尚,想说过他? 这不是找不痛快吗......李世民有些无语,看到张阿难走过来,说道:“阿难,赶紧派人,送空度大师去太医署。” 张阿难刚刚办差回来,看到老和尚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看到程俊以后,顿时明白过来,不用想,肯定是他气的。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叫进来四个侍卫。 四个侍卫拎着门板走进大殿,熟练的将老和尚放在门板上,抬着去往太医署。 李世民盯视着程俊,问道: “你满意了?” 此时,程俊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气晕老和尚,不是他的目的。 他想要的是回来上班。 听到李世民的责问,程俊抬起头,疑惑问道:“陛下说的满意,指的是什么?” 李世民呵斥道:“你连气带吓,不就是想让空度大师倒在这?” 程俊大呼冤枉道:“臣绝无此意,臣带空度大师来找陛下,只是想请陛下主持公道!” 李世民见他死不承认,不客气说道:“让朕主持公道?好啊,朕直说了,此事是你错了!” 程俊认真拱手:“请陛下示下,臣错哪了?” 李世民板着脸道:“你将佛的手印曲解成别的意思,就是错的!佛的手印,不是‘行’的意思,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 程俊问道:“那谁说了算?” 李世民说道:“当然是佛说了算!” 程俊拧起眉头道:“陛下非佛,焉知佛说的算不算?” 李世民瞪他道:“你非朕,你安知朕不知佛说的算不算?” 程俊认真道:“按照这个逻辑说的话,臣非陛下,所以不知道。陛下非佛,也不知道佛说了算不算才对。”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啊......张阿难心里想着,下一秒,便听到李世民充满火气的声音 “你搁这让朕复习‘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这篇文章呢?” 李世民瞪视着程俊道: “佛的事,朕说了不算,但你的事,朕说了算!” “来人!” 他回头冲着殿外大吼了一声。 话音甫落,两名皇宫侍卫披甲按刀,肩并肩走了进来。 李世民指着程俊,板着脸道: “将程俊拖出去,赏五鞭子!” 两名皇宫侍卫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看向程俊,想让他辩解一下。 程俊直呼冤枉道:“陛下,臣何罪之有?” 李世民冷笑道:“朕没说你有罪,你不仅没罪,还有功,你让朕今天开了眼了,朕赏你五鞭子,不行吗?” 第324章 陛下进太医署啦 说完,他瞪着那两名侍卫说道: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朕动手?” 两名皇宫侍卫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程俊面前,其中一名侍卫摊开手,声音发虚道: “程御史请。” 程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对着李世民作揖道: “臣谢陛下赏!” 说罢,他跟在两名皇宫侍卫身后,走出了甘露殿。 大殿之中,张阿难小心翼翼道:“陛下,这合适吗?” 李世民没好气道:“有什么不合适,非要等他把朕气进太医署,你才觉得不合适?” 张阿难道:“可是程俊没错啊。”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自信一笑,“所以朕没罚他,是赏他!” 张阿难提醒道:“陛下,打不是赏。” 李世民瞅了他一眼,哼哼道:“朕让人打他了吗?” 张阿难讶然,“陛下不是要赏程俊五鞭子?” 李世民露出狡黠笑容,“朕是让人赏他五鞭子,但没说打,侍卫打了他,不是朕的问题,明白吗?” “等会侍卫打完程俊,你明里不要赏他们什么,暗里赏他们些什么。” 李世民说道。 张阿难彻底明白过来,钦佩道:“陛下圣明,奴婢明白了。” 李世民伸了一个懒腰,一脸舒爽道: “程俊天天喜欢跟朕玩这一套,朕今天也和他玩玩,不就是让对方吃亏,同时把自己摘干净吗!” “程俊会,难道朕不会?” 李世民哼道:“朕今天非要他尝尝朕的厉害!” “看他还敢不敢在朕面前气朕!” 说完,他看向了殿外,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会还没听见鞭子声,问道:“怎么外面没动静?” “阿难,你去看看!” “奴婢遵旨。” 张阿难刚走到门口,正巧撞见程俊走了进来。 “陛下,臣回来了。” 程俊低头行礼道。 李世民一脸愕然看着他,见他衣衫整齐,没有挨打过的痕迹,忍不住问道:“朕怎么没听见鞭子声?” 程俊沉吟问道:“陛下想听鞭子声?” “对啊。” “陛下想听,那臣就献丑了。” 在李世民和张阿难错愕神情下,程俊手掌伸进怀中,取出一根修长鞭子,握在手中,高高扬起,重重地在空中挥了一下。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甘露殿。 “陛下,你要听几响?” 程俊问道。 李世民盯着他,嘴角颤抖起来。 张阿难也在旁边看呆了,难以置信道: “程御史,你哪来的鞭子?” 程俊解释道:“侍卫给的。” 张阿难不敢相信道:“侍卫给你鞭子干什么?” 程俊疑惑道:“不是陛下说的赏我五鞭子吗?” “你瞧,我这还有四根鞭子。” 说着,他又一次将手伸入怀中,再取出时,手里又多出了四根鞭子。 张阿难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是这么给你鞭子的?” “对啊,听张内侍的意思,陛下赏我鞭子,还有别的含义?” 看着程俊投来的目光,张阿难立即解释道:“陛下不是说要赏你五鞭子吗,我刚才还在担心,那两个侍卫可能会曲解陛下的意思......” 程俊一笑,轻轻摆手说道: “张内侍多虑了,他们曲解不了,有我在,我还能让他们曲解了?” 张阿难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转头看向李世民。 下一秒,他震惊看见,李世民后背僵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扑通....... 如同麻袋落地的声音,乍响于殿中。 “陛下!!” 张阿难吓得脸色一白,惊叫了一声,跑过去将李世民抱在怀中。 卧槽......程俊看着倒在张阿难怀中一动不动的李世民,吓了一跳,但下一秒,他狐疑起来。 李二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能经受不住这点挫折? 不会是装的吧? 有可能,李二懂兵法.......这一招肯定是以退为进,让我知难而退.......程俊问道: “张内侍,我会把脉,你让我给陛下把把脉。” 张内侍想起程俊确实会医术,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皇后娘娘和杜如晦的病情,赶忙道: “程御史快请。” 程俊走上前,翻开了李世民的眼皮,仔细看了看李世民的瞳孔。 “怎么样?” 张阿难不明白他说好的把脉,怎么把到了眼皮子上,此时也顾不上这些,急声问道。 程俊抬头看着他,严肃说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睡的如此安详。” 张阿难心头一震,听出他是在说陛下晕了,转头吼道: “来人,送陛下去太医署!” 殿外立即冲进来四名侍卫。 这次的侍卫显然有些不专业,有些手忙脚乱的拎着门板走了进来。 将李世民放在门板上后,在张阿难的催促下,四名侍卫飞快的冲向了太医署。 没想到,李二是真晕了啊....... 程俊有些无语,放在现代,这就相当于老总给他放假,他找老总说理,把老总送进了icu。 总不能去icu找老总继续说吧...... 程俊大感头疼,只能先回去一趟。 ………… 而此时,太医署。 两个都是鹤发的老头,站在院中寒暄着。 “我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在太医署,见到孙道长。” 巢元方身穿公服,望着鹤发童颜的孙思邈,惊叹说道。 孙思邈笑了笑,说道: “贫道久闻巢太医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巢元方赶忙拱手,“能见到孙道长,是我巢元方三生有幸才对。” 说完,他好奇问道:“孙道长,朝廷这么多衙门,你为何如此想不开,来太医署啊?” 什么叫想不开....... 孙思邈有些疑惑,但还是解释道:“朝廷三省六部十二司,各个吵闹,贫道喜欢清净,所以选择太医署。” 巢元方目光古怪看着他,“太医署清净?” 孙思邈指了指静谧的四周,笑着说道:“这还不清净吗?” 巢元方沉吟两秒,说道:“孙道长跟我来。” 他觉得有必要让孙思邈见一见真正的太医署。 孙思邈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太医署的一处偏僻院子,远远地,他就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太上皇,您消停一会吧。” “消停你娘个头!” “敢圈禁朕,谁给你们的胆子!把李世民叫过来,把他叫过来!” 孙思邈顿住脚步,望着远处屋子里刀光剑影般的动静,一时看呆了。 巢元方指着屋子里正在大动肝火的老头,说道: “瞧见没有,太医署里,有一尊大佛呢,一天到晚都这样。” 第325章 你说程俊和善?你知道他的战绩吗 孙思邈以前来过几次皇宫,一眼认出正在发火的老头是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惊声道: “太上皇怎么会在这?” 巢元方解释道:“程俊送进来的。” 说着,他又指了指屋子里披头散发的其他人,说道: “瞧见那六位了吗,他们都是被陛下派来照看太上皇的朝臣。” “他们分别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户部尚书戴胄。” “密国公封德彝。” “吏部侍郎刘林甫。” “大理寺少卿胡演。” “还有,谏议大夫魏征。” 巢元方介绍完以后,感慨道:“他们都是因为程俊,才被留下来照看太上皇,老惨了。” “……” 怪不得选择来太医署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对,皇后娘娘甚至还劝他换个府衙,原来是这个意思...... 孙思邈若有所悟,想了想这些都跟自己无关,说道: “无妨,贫道不掺和太上皇的事就行了。” 巢元方带着他远离充满火气的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叹道:“就怕你掺和进别的事。” 孙思邈转头愕然道:“还有别的事?” 巢元方望了一眼远处,瞧见四名皇宫侍卫,正抬着门板朝这边而来,啧了一声道: “你瞧,说什么来什么。” 孙思邈此刻也看到抬着门板朝这边而来的四名皇宫侍卫,困惑道: “这是怎么回事?” 巢元方加快脚步说道:“程俊送来的。” 孙思邈手持木杖紧随其后,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是程俊送来的?” “能被用门板抬来太医署的,整个皇宫里独一份,不是他送来的还能是谁?” 巢元方说完,走到四名侍卫跟前,看了一眼门板上躺着的人,惊讶道:“怎么是个和尚?” 孙思邈一眼晕死过去的老和尚身份,吃惊道: “这不是大兴善寺的空度大师吗?” 巢元方好奇问道:“你认识?” 孙思邈点头道:“见过几面。” 巢元方微微颔首,拿起老和尚的手腕,把了把脉,然后啧了一声,转头说道: “孙道长,你来把把脉。” 孙思邈走过去,接过巢元方递来的老和尚手腕,把了一下脉,皱眉道: “这位大师是被气晕的?” “对。” 巢元方点了点头。 孙思邈奇怪道:“他是出家人,应该与世无争才对,怎会跟程俊起了争执?” 巢元方没有应声,望向了四名侍卫。 孙思邈也看向了他们。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听说是程御史去大兴善寺拜佛,走的时候,空度大师找他要香火钱,程御史不乐意,拉他入宫面见陛下,之后就成这样。” 孙思邈脑海中浮现出程俊在粥棚施粥时的样子,困惑道:“程御史年纪轻轻,看起来也挺和善,不像是会和别人起争执的样子。” “和善?” 巢元方语气古怪道:“你是没见他跟人争论的时候,那场面,啧啧......” “我有幸见过一回,就在太医署,当时太上皇刚醒,程俊三言两语下来,又被气晕过去。” “……” 孙思邈沉默几秒,旋即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巢元方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然后回到屋子里,一边抓药,一边写药方。 写好药方,抓好了药,巢元方将药方和药包放在老和尚怀里,然后让四名皇宫侍卫将老和尚送回大兴善寺。 这里是太医署,老和尚不是官身,留他在太医署,不合规矩。 弄好一切,巢元方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转头对孙思邈说道: “总之你来这里,想清静是不可能了,不出意外,程俊会天天往这边送人。” “好一些,可能三天送来一个,差一些,可能一天送来三个。” 孙思邈闻言吃惊道:“陛下不管管吗?” 巢元方目视前方,沉吟说道:“陛下管不了。” 孙思邈不解道:“为何?” “您往那边看......” 巢元方指着正前方的远处,惊叹道: “陛下也来了。” 孙思邈转头望去,只见张阿难着急忙慌的护着平躺在门板上的中年男子,不停地催促着手抬门板的四个侍卫,让他们快一些。 仔细一看,躺在门板上的,正是李世民! 孙思邈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午见他还好好的,这会竟然躺在门板上被抬了过来。 “孙道长,咱们过去看看!” 巢元方扔下一句话,便快步迎了上去。 孙思邈回过神,赶忙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神色如常,不由问道:“巢太医,你看着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巢元方叹息道:“因为我知道,只要程俊还在朝堂上,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此时张阿难等人与他没有多远距离,巢元方停下脚步,等他们过来。 张阿难命令四名护卫在距离巢元方和孙思邈一米时停下,随即急声道:“巢太医,孙道长,你们赶紧替陛下看看,陛下晕了!” “张内侍莫急,有我跟孙道长在,陛下出不了事。” 巢元方伸出手掌,握住李世民的手腕,把了一下脉说道: “嗯......果然一脉相承。” 孙思邈提醒道:“一脉相承是这么用的吗?” 巢元方道:“那就是一脉同气。” “也不对......” “那就是一脉相通?” 看着二人聊起天,张阿难急了,“巢太医,孙道长,陛下都变成这样,你们还有闲心打趣?” 巢元方摆了摆手,“先将陛下抬进去,放在病榻上。” 四名皇宫侍卫立即抬着门板走入屋内。 孙思邈望着巢元方熟练的抓药、煎药,看了看四周,竟一个人也没有,问道:“太医署怎么就你一个?” 巢元方道:“太上皇那边不是还有三个太医署属吏吗?” 孙思邈心中算了算说道:“就算加上他们,人数也未免少了一些。” 巢元方低头将药熟练的浸泡起来,嘴上说道: “这还是我要求加的,开始太医署只有我一个。” “我刚来时,这里就是一个清水衙门,一个月里,来太医署的人,顶多三五个。” 巢元方嘟囔道:“自从程俊被陛下选为御史以后,一天来太医署的人就有三五个。” “我都快成牛马了。” “……” 有这么惨吗.......孙思邈惊疑起来,贫道该不会真的选错地方...... “我受不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就在此时,一道悲愤吼叫声音,忽然由远及近传来。 孙思邈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捂着脸颊冲入屋内。 他一眼便认出对方身份,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走到巢元方身边,语气激动道: “巢太医,我要去找陛下,这地方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巢元方刚刚擦了擦手,闻言看着他问道:“你要找陛下?” 长孙无忌斩钉截铁道:“对!” “你得等等。” 巢元方说道。 长孙无忌悲痛欲绝道:“等?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你知道我在太上皇跟前,过的什么日子吗?” 巢元方瞅了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肃然道:“等不了也要等!” 长孙无忌生气问道:“为什么?” 巢元方指了指远处的病榻,说道: “陛下还晕着。” “……” 长孙无忌闻言眼睛瞬间变得清澈,转头一看,果然李世民正躺在病榻上面。 他大步走到张阿难身边,问道:“陛下怎么晕了,程俊气的?” “对。” 张阿难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神色一喜,“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将程俊下狱!” 张阿难知道长孙无忌的往事。 程俊拿鞭子抽长孙无忌时,他就在现场。 长孙无忌这般态度,张阿难并不意外,问道:“敢问长孙尚书,以什么罪名将程俊下狱?” 第326章 复仇者联盟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说道: “刺王杀驾!” 张阿难提醒道:“程俊没动手。” 长孙无忌道:“但他动了口!” 张阿难怔然问道:“这能算是刺王杀驾?” 长孙无忌指了指病榻上海晕着的李世民,说道: “怎么不算,程俊要是没有刺王杀驾,陛下怎么会躺在这里?” 张阿难沉默几秒,说道:“要不......等陛下醒了再说?” 长孙无忌知道他没有这个权力,转头看向巢元方,问道:“巢太医,陛下多久能醒?” 巢元方此时正在庭院中点燃小火炉,准备煎药,闻言说道: “陛下的症状不严重,等煎好药喝下去,用不了两刻钟,就能醒过来。” “明白!”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巢元方看着他的背影问道:“长孙尚书,你去干什么?” “叫人!” ………… 太医署屋内。 许久,李世民眼皮子动了几下。 他睁开眼睛,迷茫了一下。 下一秒,便看到张阿难的脸庞。 张阿难神色欣喜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李世民没有吭声,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他就记得在甘露殿,看到程俊不仅没有挨五下鞭子,反而将鞭子据为己有,当时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再醒来时,便是现在。 想到这里,李世民蹭的一下坐起身,怒声道:“程俊呢?” 张阿难道:“他已经出宫了。” 李世民这时也发现自己不在甘露殿,惊疑道:“这里是......太医署?” “陛下这会确实是在太医署。” 门口处响起一道熟悉声音。 李世民转头望去,发现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刘林甫、胡演站在门口,问道:“诸位爱卿怎么来了?” 长孙无忌闻言带着众人走进屋内,关心道: “臣等听闻陛下来了太医署,便赶了过来,看到陛下无碍,臣等便放心了。” 说完,他神色一肃,拱手道:“臣请陛下降旨。” “程俊刺王杀驾,应该立即缉拿他。” “荒唐!”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不要脸,朕还要脸!” 说完,他转头对着张阿难说道: “阿难,吩咐下去,若是皇后太子、后宫妃嫔询问朕的事,就说朕是因为中暑来的太医署。”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道。 李世民盘腿坐在榻上,看向长孙无忌,问道:“太上皇如何了?” 长孙无忌问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 李世民直勾勾盯视着他。 长孙无忌立即改口道: “太上皇无碍。” “那就好。” 李世民脸色一缓,一边下榻穿起靴子,一边说道: “阿难,准备回宫。” 不等张阿难回应,封德彝忽然道: “陛下,老臣等已经听张内侍说了程俊的事,老臣以为,陛下不该回宫。” 李世民手指勾靴的动作一顿,抬头望着他问道:“为何?” 封德彝肃然道:“程俊手中有陛下御赐的金笏板,有它在,程俊若是听到陛下回宫的消息,肯定会再次入宫。” 李世民挑眉道:“他敢!” 封德彝道:“别人不敢,程俊不好说,如果程俊再次入宫,陛下当如何是好?” 李世民摆手道:“朕吃过一次亏,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 封德彝叹了口气,“若是人人如此,何来‘重蹈覆辙’这四个字?” 李世民此时明白过来些什么,这五个人是过来劝他不要回宫,问道: “你们觉得朕还会再吃程俊的亏?” 长孙无忌接过话茬,肃然说道: “陛下扪心自问,自从选择程俊为御史,您从他身上占过几次便宜?每次不都是被他气得够呛?” 李世民沉默几秒,说道:“你们不懂,程俊是个栋梁之才。”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臣等不是不懂,而是太懂陛下的心思,陛下视人才如己命,您见他是栋梁之才,不忍怪罪他。” “可是,也不能如此娇惯,慈母多败儿,便是此理!” 长孙无忌恳切道:“陛下不应一味仁慈,也该让程俊知道何谓君威。” 李世民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想想也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对程俊有些纵容,也正因此,他才会今天躺在这里。 “你仔细说说。”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说道。 长孙无忌立即道:“臣等请陛下住在太医署,暂时不要回宫。” “理由?” 李世民问道。 长孙无忌耐心道:“程俊有御赐的金笏板,故而能够随时入宫面圣,但也仅限于入宫。” 仅限于入宫......李世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处是太医署,程俊的金笏板,在这里没用。” 长孙无忌认真说道:“距离程俊休沐结束,算上今天,还有八天时间。” “陛下在这里待足八天,一来有理由不见程俊,二来能落个清静,何乐而不为?” 这倒是个办法......李世民沉吟道:“待这么长时间,总得有个理由。”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刚才不是已经说了理由吗?” “中暑。” 李世民眼眸一亮,这个理由不错,但又有些迟疑,说道: “朕身为天子,却要躲着一个臣子,岂不是显得朕没有气魄?” 长孙无忌正色道,“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躲着臣子。” “陛下曾跟臣说过,您有次得到一只鹞鹰,您把鹞鹰架在手臂上玩赏时,看到魏征前来,便把鹞鹰藏在怀里。” “您说魏征看出您在玩鹞鹰,便故意向您进奏古代帝王因安逸享乐而亡国的典故,等他走了,您再拿出鹞鹰时,鹞鹰已经被捂死怀中。” 长孙无忌肃然道:“陛下对臣说,您当时其实很担心鹞鹰被捂死在怀里,但是,您并没有打断魏征的上奏,而是任由他说,原因是陛下尊敬魏征,想让他把话说完。” “先贤曾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故而舍鱼取熊掌,生与义不可兼得,故而舍生取义,陛下是知晓鹞鹰和贤臣不可兼得,故而舍鹞鹰取贤臣。” “此乃明君之所为。” 长孙无忌拱手认真说道:“陛下躲着程俊,不是怕他,而是爱惜他的才华,像尊敬魏征一样尊敬他,故而不忍怪罪,才躲着他,怎能说是没有气魄?臣以为这才是气魄,明君的气魄!”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长孙尚书所言甚是!” “陛下宽仁厚德,不愧是明君的典范。” 李世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宛若夏日嚼冰一般舒畅,脸上露出笑容,转头对着张阿难说道: “阿难,你去派人,将奏折全部搬来这里。” “奴婢遵旨。” 张阿难拱手领旨道。 李世民再次看向长孙无忌等人,将心中最后一个担忧说了出来,问道: “诸位爱卿,如果程俊非要跑来太医署见朕,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笑道:“到时自有侍卫拦他。” 李世民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程俊的嘴有多厉害,何况,他现在有朕赐的金笏板,侍卫说不过他,又不敢拦他,该当如何?” 胡演抱拳严肃说道: “侍卫拦不住程俊,便由臣来拦他!” 刘林甫也站了出来,一本正经道:“胡少卿若是拦不住,便由臣拦!” 封德彝也上前一步,望着李世民说道: “若是刘侍郎拦不住,老臣便出马拦他。” 戴胄声音铿锵有力道:“密国公若是拦他不住,臣便亲自出马。” “戴尚书要是还拦不住,便由臣拦。” 长孙无忌自信笑道: “臣便不信了,他程俊能过五关斩六将,杀到陛下面前?” 第327章 太医署是要打仗了吗 “看来朕这几天,能彻底落个清静了。” 李世民满意一笑,转头看了看四周,好奇问道:“对了,魏征呢?” 他记得一共有六个人在太医署照看太上皇。 可是现在,却来了五人,不见魏征踪影。 长孙无忌解释道:“太上皇那边,需要有人照看,魏大夫此时正陪在太上皇身边。” “原来如此。” 李世民恍然。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说道: “陛下,臣等需要准备一下,太上皇那边......可能要魏大夫多担待一些了。” 李世民宽慰道:“几位爱卿替朕劳心劳力,魏征在那边多顶一会,也是应该的。” “陛下圣明!” 长孙无忌、封德彝、戴胄、刘林甫、胡演神色一喜,纷纷拱手,异口同声道: “臣等这便下去准备,请陛下放心,有臣等在,绝对万无一失!” 李世民欣慰一笑,说道: “都下去吧。” ………… 太医署,偏院屋子。 “太上皇,您都没吃了,吃点吧。” 屋内响起魏征的劝奏声。 下一秒,李渊含着怒意的吼声响起: “让朕吃饭也行,把李世民叫过来!” “陛下日理万机......” “那还让朕吃什么,饿死朕得了!” 李渊怒然,砰铛一声打翻魏征递来的饭菜托盘,看到案几上还有一份饭菜,直接一脚踹在案几上,也让那份饭菜洒落一地。 魏征惊叫道:“太上皇,那是臣的饭菜!” “你陪朕一块死!” “……” 许久,魏征憋了一肚子火,黑着脸走了出来,看着远处的拱门,咬牙切齿道: “长孙无忌他们人呢,他们死哪去了?” 说好的出去见陛下,都见了一时辰! 席都该吃完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拱门处传来: “魏大夫,长孙尚书他们不回来了。” 魏征看着巢元方和孙思邈走了过来,眼瞳一凝,问道:“巢太医,什么叫不回来?” 巢元方和孙思邈此时前来,是为了告知魏征这个消息,听他询问,巢元方直接说道: “他们都已经回家歇息。” “回家......” 魏征猛地上前一步,呼吸急促几分道:“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巢元方沉吟道:“陛下是这个意思。” 魏征瞪大眼睛问道:“我呢?他们没有提到我?” 巢元方道:“提到了,他们请旨让你在这照看太上皇,陛下同意了。” “他娘的,欺人太甚!” 魏征闻言勃然大怒,没忍住爆了一声粗口,旋即语气激动道:“你们让开,我要面见陛下!” 巢元方肃然道:“魏大夫,太上皇这里需要人照看,你不能走。” “……” 魏征呆滞了几秒,悬在空中的手掌慢慢的放了下来,眼睛却是赤红一片,咬牙切齿道: “好好好,一帮魑魅魍魉,算计到我头上了!” “走的时候,一个个可不是这么说的!走前一口一个魏兄,走后便拿老子不当人!?” “你们不仁,就别怪我魏征不义!” 看着魏征跳脚骂咧,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样子,巢元方深表同情,他很清楚太上皇的作妖能力,陪在他身边,跟受刑没什么区别。 同情归同情,事情还是要办,巢元方严肃说道: “魏大夫,你千万不能离开这里,长孙尚书他们离开,是请了旨意,你没有请旨,擅自离开,便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魏征黑着脸道:“我说了要走吗?” “我不走!” 说完,他看向了远处一个太医署属吏,挥手将他叫了过来,说道:“你立即去一趟怀德坊的程府,告诉程俊,魏征请他来一趟太医署!” 太医署属吏看向了巢元方,这里是太医署,太医令最大,没有太医令的点头,别人就是说破嘴皮,他也不敢去。 巢元方挥了挥手,让他去办,然后好奇问道:“你请程俊来太医署做什么?” “请他来做什么?请他作法!” 魏征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子,砰的一下重重关上屋门。 孙思邈转头问道:“咱们这里是要打仗了吗?” 巢元方神情有些恍惚,说道:“谁知道呢......” ………… 敬善坊,离开皇宫以后,程俊又一次回到了大兴善寺。 “三弟,这边!” 程俊刚一走到法堂门口,便看到程处默和程处亮坐在里面的坐垫上,对他招手示意。 “有水吗?给我喝一口。” 程俊口干舌燥道。 程处亮立即起身,给他端来一碗水,看着他咕咚咕咚着,发现他的怀里鼓鼓的,有些惊奇道: “三弟,你怀里怎么还揣着五根鞭子?” 程俊喝完水,放下水碗,擦了擦嘴,然后将怀中的五根鞭子拿了出来,递给他们说道: “陛下赏的。” 程处默接过鞭子,惊讶道:“陛下赏你鞭子干什么?” 程俊脱口而出道:“应该是想让我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意思。” “佞臣.......” 程处默咀嚼着这两个字,旋即抬头问道: “咱爹算吗?” “……” 程俊注视着他,思绪良久,说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看你。” 程处默越想越是心痒难耐,说道: “那你给我一条。” “我回去试试,看咱爹是不是佞臣。” 程俊愕然道:“佞臣这东西是能试出来的吗?” 程处默一本正经道:“怎么不能?你以前还能用砚台修门呢,我现在拿鞭子试佞臣,比你靠谱多了。” 问题是你试的人不对啊...... 程俊嘀咕了一声,但也没有阻止,指了指鞭子,问道:“二哥,你要吗?” 程处亮想了想,说道:“不着急,我先看看。” 意思是等大哥抽完老程,要是没事再要? 老程有这么一对活宝,真是有福了...... 程俊心里想着。 程处默此时收好了一条鞭子,余下的四条,还给程俊,问道:“三弟,陛下同意你回去当职了吗?” “不知道。” 程俊摇了摇头。 程处默疑惑道:“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什么叫不知道?” 程俊沉吟道:“我见到陛下时,陛下睡着了。” 程处默提醒道:“不对,陛下要是睡着了,怎么赏你的鞭子?” 程俊解释道:“陛下是赏完我鞭子以后睡着的。” 程处亮好奇问道:“陛下是怎么睡着的?” 程俊想了想,说道:“倒头就睡。” 第328章 满嘴吉祥话,你想当官啊 程处默闻言羡慕道:“陛下的睡眠真好。” 程俊点头道:“可不是呢,睡的可安详了。” “那你现在怎么办,等陛下醒了以后,再去他那闹一闹?” 程处默好奇问道。 再去闹,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了.......程俊心里想着,嘴上说道:“我不喜欢扰人清梦,改天再说。” 程处默看着他,感慨道:“三弟,你真善良。” “既然如此,咱们回去。” 哥仨刚一起身,程处亮忽然指了指门口的功德箱,问道:“大哥,佛给的钱,还要不要?” 程处默看了一眼佛像,摆了摆手道:“算了,佛也不容易,一天到晚坐在这里满足别人的愿望,想想都累,这些钱,都是佛的血汗钱,咱们不能要,都留在这。” “好!” 程处亮应了一声,将功德箱放回到了香案底下。 程俊感慨道:“还是大哥心善。” 程处亮在旁笑着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不对,大哥?” “满嘴吉祥话,你想当官啊?” 程处默笑骂了一声,看得出他心情极好,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道: “走,回家!” 程俊和他们并肩离开了大兴善寺,在朱雀大街的路边,看到了程家的马车。 程忠此时正坐在车夫位置上休憩,看到他们哥仨走来,笑着迎了上去,问道:“大郎,二郎,三郎,玩的可还尽兴?” 程俊笑道:“尽兴的很。” 相比于他的简洁回答,程处默回答的精致多了,嬉笑着道:“忠伯,我跟你讲,我们先是去了玄都观,在玄都观借用了一个粥棚,给穷苦人家施了一会粥,之后,我们又去了大兴善寺,然后三弟去了皇宫.......” 程忠听得津津有味,同时记在心里,抽空把他们的趣事说给程咬金听,忽然,听到“皇宫”两个字,猛地浑身一震,抬头错愕道: “啥?皇宫?三郎去皇宫干什么?” 程处默道:“他去找陛下说吉祥话。” 程忠狐疑道:“真的?” “那还能有假?” 程处默哼哼了一声,指了指程俊怀中的东西,说道:“这不,陛下听得高兴,赏给处侠五根鞭子,还有一块金笏板。” 程忠顿时松了口气,讶然问道:“金笏板?真金啊?” 程俊将金笏板拿出来说道:“忠伯不信?不信回去我拿火炼炼。” 程忠赶忙摆手道:“不用炼,老奴相信!” 程俊笑了笑,将东西收了回去,说道:“你不信我也不敢炼,这是陛下御赐的东西,要么拿来用,要么贡着,损坏了就是大不敬。” 程忠一笑,等到他们哥仨坐上马车,便赶着马车,回到家中。 许久,马车停靠在了程府外面。 “饿死了,早知道刚才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 程处默率先走下马车,揉了揉肚子说道。 程处亮附和道:“我也饿了。” 程俊也感觉饥肠辘辘,对着程忠说道:“忠伯,你让底下人弄点吃的。” “好!” 程忠笑着道:“老奴这就安排。” “有劳忠伯了。” 程俊笑了笑,随即跟在程处默、程处亮身后,走入程府。 没走几步,程处默、程处亮忽然停下了脚步。 程俊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前方的程咬金。 此时,程咬金身穿紫袍,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摆放在地面上的十来个未曾打开的箱子。 程处默好奇问道:“爹,你看啥呢?” 程咬金沉声道:“看钱。” 程处默更加好奇,投给程处亮一个眼神。 程处亮立即上前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子一经打开,霎时精美的绢布映入眼帘。 程处默讶然道:“哟,这么多绢布,哪来的?” 程咬金语气淡淡说道:“宫里送来的,一共五百匹。” 李二说话算数啊......程俊恍然,明白了这些绢布的来历,笑着道:“这是我今天入宫,举荐了孙思邈,陛下念我有功,便赏赐了我五百匹绢布。” 程咬金这才脸色一缓,瞅着他道:“孙思邈?在终南山修道的那位?” 程俊点头道:“就是他。” “他可是有道之人啊。” 程处默赞赏道:“做得好,这次给咱老程家涨脸了!” 程俊想了想,然后露出了笑容。 这时,程忠快步走了过来,说道:“郎主,府外有人求见三郎。” “谁?” “魏征派来的人。” “魏征?” 程咬金挑眉道:“他派人过来干什么?” 程俊也是一脸好奇。 程忠说道:“说是想请三郎去一趟太医署。” “有把人往太医署请的吗?” 程咬金没好气道:“让他滚蛋!” 程忠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吟道:“爹,我还是去一趟的好。” 程咬金打量了他两眼,随即挥手说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好!” 程俊应了一声,牵着经常骑的黑色突厥马,朝着太医署而去。 等他走后,程咬金叫来程忠,沉声问道: “处侠他们今天去逛庙会,有发生什么事吗?” 程忠立即点头道:“有,大郎说,期间三郎去过皇宫。” 程咬金皱眉道:“他去皇宫作甚?” 程忠解释道:“大郎说,三郎去找陛下说吉祥话了。” 程咬金眉头皱的更紧,“处侠那小子,嘴里有吉祥话?” 程忠额了一声,“可是陛下确实有赏赐东西给三郎。” 程咬金问道:“陛下赏的什么?” “五根鞭子......” 程忠刚一开口,程咬金便打断道:“鞭子?你确定是鞭子?” 程忠点头,“确定。” 程咬金转头大喝道:“来人,把程忠带下去,赏五鞭子!” 程忠神色惊慌道:“郎主,老奴没做错啊。” 程咬金盯视着他,说道:“老子赏你鞭子,什么时候说你错了?” 程忠心头一震,彻底明白过来。 程咬金冷笑说道:“现在知道哪里不对了?” “赏五鞭子,那能叫赏?” 程忠抱拳钦佩道:“郎主心细如发,老奴佩服。”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程咬金摆了摆手,神色凝重问道: “处默、处亮他们在哪?” 第329章 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大郎、二郎在堂屋。” 程忠连忙说道。 程咬金立即前往堂屋。 他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之所以感觉有些不对劲,是因为他知道魏征跟程俊不对付,现在,魏征却派人来请程俊。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他才意识到今天肯定有事。 果然,经过推敲,察觉出了端倪。 来到堂屋,程咬金看到程处亮正抱着一盘胡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喝水往下咽。 看到程咬金,程处亮嘴里含糊着道:“爹,你也饿了?” 程咬金看了看四周,问道:“处默呢?” “大哥去茅厕还没回来。” 程咬金哦了一声,随即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直勾勾盯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老子有话问你。” “处侠今天入宫了?” “……” 程处亮感觉气氛不对,放下手中的胡饼和水碗,眨了眨眼睛,说道:“对。” “处侠入宫干什么?” “举荐孙思邈。” “还有呢?” “还有就是拉着大兴善寺的一个老和尚,找陛下评理。” 还有这事.......这三个混账,不问就不说! 程咬金心中一恼,但却面不改色,接着问道:“鞭子怎么回事?” 程处亮实话实说道:“处侠拉着老和尚入宫找陛下评理以后带回来的,说是陛下赏的。” 程咬金问道:“陛下赏他鞭子干什么?” 程处亮道:“处侠说,是上打昏君,下达佞臣的意思。” 程咬金信不了一点,盯着他问道: “给老子说实话,处侠到底是因为什么入的宫?” 他不相信,和一个老和尚起了冲突这种小事,值得去找陛下评理。 其中肯定另有原因! 程处亮解释道:“处侠不是被御史大夫温彦博勒令在家休沐十日吗,他不想休沐,想回去当职,所以才去找的陛下。” 程咬金问道:“举荐孙思邈那一次,他的目的也是这个?” “对。” 程处亮点了点头道。 程咬金皱眉道:“所以,处侠入了两次宫,第一次,陛下没有同意他回去当职?” “对。” “第二次呢,陛下同意他回去当职了吗?” 程咬金问道。 程处亮耸了耸肩道:“处侠说他不知道。” 程咬金挑眉道:“什么叫不知道?” 程处亮笑道:“大哥当时也问过他,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哪有不知道这种回答,处侠说,他见到陛下时,陛下睡着了。” 程咬金瞳孔巨震,“睡着?怎么会睡着?” 程处亮道:“处侠说陛下睡眠好,倒头就睡。” 倒头就睡......程咬金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心头一震,猛地拍案怒然道: “这哪是倒头就睡,这是陛下被他气晕了!” “啊?” 程处亮惊呼了一声:“合着是这么个倒头啊?” 程咬金心乱如麻,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么,陛下这会便已经躺在太医署。 魏征又请程俊过去...... 难道是魏征在陛下面前参了程俊一本? 若是如此,太医署就是火坑啊! 程咬金立即起身,对着堂屋外大吼道: “程忠,赶紧备马,老子要去太医署!” 而此时,程处默刚从茅厕走过来,听见他的吼叫声,错愕道:“爹,你去太医署作甚?” 程咬金看着他道:“处侠有难,老子要去救他。” 程处亮赶忙在他耳边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程处默恍然道: “噢!原来处侠说的倒头就睡,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爹,你不能这么去太医署。” 程处默肃然说道。 程咬金问道:“为什么?” 程处默耐心说道:“你想啊,陛下这会在太医署,太医署的里里外外,肯定都是侍卫,你一来没有陛下的传召,二来不像处侠一样,手里有御赐金笏板,你这么冒失去太医署,能不能迈进大门都还两说。” 程咬金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但是,老子不想坐以待毙。” 程处默一脸认真说道:“爹,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听我的,我有办法。” 程咬金闻言收起思绪,看向了他。 程处亮也是一脸好奇望着他。 随即,二人看到程处默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鞭子。 “你看这个。” 程处默举起鞭子,严肃道:“这是陛下赏给处侠的鞭子。” “这鞭子,上打昏君,下打佞臣。” 说完,他语气一顿,然后目光带着几分期待,望着程咬金道:“爹,你是佞臣吗?” 程咬金猛地上前揪住程处默的衣领,怒然道:“老子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程忠此时正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赶忙过去分开二人道: “郎主,您先消消气,有事说事,千万别动手!” 说着,他投给程处亮一个眼神,让他帮着劝劝。 程处亮劝道:“爹,你想卸磨杀驴,也得等我大哥把话说完了再杀啊。” 程咬金松开紧攥程处默衣领的手掌。 程处默抻了抻领口,先投给程咬金一个埋怨目光,然后说道:“那我直说了。” “爹,我拿这鞭子,狠狠地抽你一顿,你不就有理由去太医署了吗?” 程忠脸色一变道:“大郎,可不敢胡说!” 程处默看着他说道:“我没胡说,我认真的!” 程忠提醒道:“认真的就更不行了!按照我大唐律法,子女詈骂父母,就已构成死罪,更别说子女鞭打父母,大郎这样做,就是找死!” 程处默将鞭子递给他,说道:“那换你来,你抽我爹也行。” 程忠赶忙摆手道:“老奴也不敢,奴殴主,也是死罪。” 程处默生气道:“我不抽,你不抽,谁去救处侠?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处侠往火坑里跳吗?” 程咬金忽然道:“儿子打老子,依照我大唐律法,确实是死罪,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一想,如果老子打儿子呢?” 程咬金盯着程处默,夺走他的鞭子,攥在自己手中,吐字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无罪。” “老子用鞭子狠狠抽你一顿,抽完你,再带你去太医署,不就行了吗?” 程处默沉默了几秒,然后挠了挠头,咧嘴道:“爹,我刚才是在开玩笑的。” “老子是认真的。” 程咬金说完,转头对着程忠道: “去拿条粗一点的绳子过来,把处默绑树上。” “噗嗤......” 还不等程忠应声,旁边忽然响起一道闷笑声。 程咬金直勾勾盯着肩膀耸动不停的程处亮,对着程忠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拿两条绳子过来,给我把这个孽障一同绑了!” 闷笑声瞬间戛然而止,程处亮的笑容,也在同一时间僵硬在了脸上。 ………… 在程家谋划之际,程俊也已骑着黑色突厥马,跟在太医署属吏身后,来到了朱雀门外。 第330章 过五关,斩六将 将马匹绑在树干上以后,便大步走入朱雀门,进入皇城,很快抵达太医署。 太医署外,此时有四名侍卫站岗。 因为有太医署的人带路,所以一路畅通。 没多久,程俊便在偏僻庭院中,见到了身穿红袍的谏议大夫。 “见过魏公。” 程俊走了过去,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对方精神萎靡,好奇道:“魏公,你看起来有些不精神。” 拜你所赐......话到嘴边,魏征咽了回去,这会有求于程俊,不能这么说,沉声道: “拜太上皇所赐。” 太上皇确实不好相处......程俊微微颔首,直奔主题问道: “魏公,你找我来这里,所为何事?” 魏征注视着他,问道:“我听说,陛下因为中暑,被四个侍卫送来了太医署,你知道吗?” 中暑......李二也是要面子的人啊......程俊沉吟道:“现在知道了。” 魏征又说道:“我还听说,你不想休沐,想回御史台接着当职?” “对。” 程俊点了点头。 魏征注视着程俊的双眼,说道:“你也清楚,只有得到陛下的准许,你才能回御史台当职,想得到陛下答允,前提是见到陛下。” “但是,据我所知,你的面前,有五只拦路虎。” 程俊疑惑道:“什么拦路虎?” 魏征道:“就是长孙无忌,戴胄,封德彝,刘林甫,胡演他们五个。” 程俊恍然道:“你说的是垫脚石啊。” “……” 魏征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赞赏道,“你的自信,我很欣赏。” 程俊越听越觉得今天魏征有些奇怪,问道:“魏公,你想说什么,可否直说?” 魏征缓缓道:“老夫便直说了,你是陛下选出的御史,陛下对你有恩,现在陛下中暑,你是不是应该来太医署看望一下?” 程俊沉吟道:“确实应该。” 魏征道:“既然应该,你现在就去看望陛下。” 程俊此时明白过来,魏征叫他来,是想他对付长孙无忌他们。 明知道长孙无忌他们拦着我,还让我去,这不是拿我当枪使吗......程俊嘀咕了一声,然后问道: “魏公,长孙无忌他们得罪你了?” 魏征沉着脸道:“太上皇的情况,你也知道,陛下把我们六个留在太医署,一来是照看太上皇,二来是不让太上皇离开太医署。” “结果长孙无忌他们倒好,趁着陛下来太医署的空档,竟然跑去请旨,他们现在都已回家,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太医署照看太上皇!” “他们欺人太甚!所以,我把你请来了。” 魏征刚说完,程俊果断拱手说道: “告辞!” 眼见他转身离开,魏征赶忙拽住程俊,问道:“回来!你走什么?” 程俊肃然道:“我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魏征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陛下准许你回来当职?” 程俊点头:“对啊。” 魏征解释道:“那就是了,你不面见陛下,如何能得到陛下的准许?” 程俊沉吟两秒,随即抬起手指,指了指魏征,一本正经道: “你可以帮我去跟陛下说。” “……” 魏征错愕的看着他,属实没想到他的脑回路,竟然能转到这一点上,关键还挺合理,但还是拒绝道: “不行,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不能走。” 程俊奇怪道:“为什么?” 魏征解释说道:“我要照看太上皇。” 程俊道:“你可以带着太上皇一块去见陛下啊。” 魏征愣了一下,这个角度,他以前从未想过,问道:“可以吗?” 程俊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魏征道:“总得有个理由吧......” 程俊脱口而出道:“儿子住进了太医署,当老子的心疼儿子,故而跑来看望,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魏征有些意外程俊竟然脑子转的这么快,抚着胡须,思索片刻说道:“是个正当理由,但是,以陛下和太上皇的关系,真这样做了,此事过后,肯定会受到陛下的怪罪。” 程俊肃然道:“魏公,他们都敢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单独照看太上皇,而他们却跑回去歇着,你还怕什么?” “他们敢做初一,你为什么不敢做十五?是他们先不公平的对你,而导致不公平的人,是陛下,你找陛下理论,有什么不可?” 程俊耐心劝道:“至于太上皇跟着去,这是太上皇父爱如山啊,你阻止一位父亲,去关爱他的儿子,悖逆人伦,这才叫不对!” “所以,你一点错都没有,你怕什么事后怪罪?你这么替陛下着想,陛下凭什么怪罪你?” 程俊越说越觉得纳闷,换作是他,这会巢元方已经在骂骂咧咧的给那几个人煎药了。 魏征同样越听越是心动,问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程俊点头道:“对啊,导致你去见陛下的原因,是陛下一碗水没有端平,让你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太上皇去见陛下,也是太上皇爱子心切。” 程俊问道:“你哪来的责任?” “我这就去请太上皇。” 魏征不再犹豫的转身说道。 程俊一笑,拱手道:“那我的事情,就拜托魏公了。” “……” 魏征脚步一顿,然后拍了拍脸颊,冷静下来。 不对啊,我叫他过来,是对付长孙无忌,怎么变成我在给他帮忙? “我叫你过来,是想说服你,怎么反被你说服了?” 魏征回头看着他,眉头紧皱道:“你是不是把我给绕进去了?” 程俊果断道:“错觉。” “是不是错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话,确实有道理。” 魏征瞅着他,越琢磨越觉得程俊刚才的那番话有道理,问道:“我要带着太上皇去找陛下说理,你去不去?” 程俊想了想,说道:“去,我想见见世面。” 魏征没再说什么,直接来到屋门处,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屋内响起太上皇激动的声音: “你说李世民此时就在太医署?你还要带朕见他?那还等什么,你知道朕现在有多么的想他?前面引路!” 第331章 此刻,独轮车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李渊看见了程俊,眉头一挑,属实没想到,程俊竟然也在。 “臣程俊,拜见太上皇。” 程俊笑着行礼道。 李渊板着脸道:“你来太医署作甚?” 程俊道:“臣听说陛下中暑,进了太医署,特来看望。” 李渊闻言盯着他,说道: “一路的?那就一起!” “诺!” 三人走在一起,朝着太医署署院方向而去。 一路上,李渊、程俊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之前请太上皇回京的事。 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目标。 去见李世民! “什么,程俊进太医署了?” “再探再报!” 署院外,太医令巢元方和孙思邈正坐在胡凳上煎药,听见李世民的惊叫声,立即竖起耳朵,同时看向李世民所在的屋子。 屋中,气氛凝重。 李世民坐在病榻上,神色出奇的凝重。 在他旁边,是张阿难。 在他面前,是长孙无忌、戴胄、封德彝、刘林甫、胡演。 “奴婢安排在太医署的侍卫说,太上皇和魏征,还有程俊三人,已经朝这边走来了。” 李世民闻言,神色出奇凝重,转头问道: “五位爱卿,程俊已经朝这边来了,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拱手道:“陛下,臣等这就出去拦他,定让此子进不来署院!” 李世民又问道:“太上皇和魏征,要来见朕,该当如何?” 长孙无忌抬起头,严肃说道: “请陛下让巢太医写一个药方,就说陛下中暑较重,需要静养。” “然后,陛下再降一道圣旨,旨意为非军国大事不得面圣。” 长孙无忌自信道:“有这一张药方,和这一道圣旨在,哪怕是太上皇和魏征,也进不来此处。” 李世民眸光一亮,很是满意长孙无忌的谋划,转头说道: “阿难,去让巢太医写一张药方,然后你再拟一道圣旨,让辅机带出去。” “奴婢遵旨。” 张阿难应了一声,出去告知巢元方,回来以后开始草拟圣旨。 很快,长孙无忌手中多了一份药方,以及一封圣旨。 李世民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朕在这里等诸位爱卿的好消息。” “臣等遵旨。” 在长孙无忌带领下,五人行礼之后,走出了院屋。 “胡少卿,你去告诉守在外面的侍卫等会该怎么做。” 长孙无忌低头在胡演耳边说着。 “我这就去。” 胡演听完,立即离开。 ………… 太医署内有很多院落,由长廊拱门相连接。 因为巢元方一开始将太上皇安置在偏僻的院落,所以过来署院时,花了一些时间。 刚一到署院外,三人便看到最外层的大门处,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皇宫侍卫。 “拜见太上皇,见过魏公,见过程御史。” 那侍卫也看到了他们三人,立即走上前抱拳行礼道。 魏征说道:“有劳进去通禀一声,就是魏征求见。” 侍卫神色一肃,说道:“魏公,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魏征眉头一皱,指了指李渊,问道:“太上皇也不行?” “不行。” 侍卫摇头说道。 魏征顿时怒眉倒竖,呵斥道:“混账东西!” “陛下中暑,太上皇前来看望,此乃父爱如山!你拦我不要紧,但是你拦太上皇,便是有离间太上皇和陛下的父子关系之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考虑清楚了再说。” 侍卫脸色一变,赶忙改口说道:“多谢魏公提醒,卑职感激不尽。”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摊开手掌,指向大门,对着李渊说道: “太上皇请进。” 李渊指了指身旁的魏征和程俊,问道:“他们呢?” 侍卫摇头道:“他们不能进去。” 李渊没再说什么,大步走进了署院的第一道门。 魏征望着李渊的背影,拧着眉头对程俊说道:“有点不对劲。” 程俊看了他一眼,问道:“魏公也看出来了?” 魏征抚着胡须,神色凝重起来,说道: “这个侍卫有问题,竟然真的让太上皇进去。” 说着,他指了指里面,说道: “太医署的署院内,有五道门,这是最外面的一道门,里面还有四道门。” “我如果没有猜错,长孙无忌已经知道咱们一块过来,所以,他故意让这里的侍卫,拦住你我,只将太上皇放进去,然后,在里面拦住太上皇。” 和我想的一样......程俊问道:“那怎么办?” 魏征想了想,摇头表示无计可施,叹息道: “我本想着,带太上皇前来,便能畅通无阻的见到陛下,没想到,长孙无忌他们竟有这般心计。”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向程俊,问道:“对了,我听说你有一块御赐金笏板,拿出来给他看看,说不定有用。” 程俊摇头道:“我刚才想过了,没用。” 看到魏征疑惑模样,程俊解释道:“金笏板只能用在皇宫,这里是太医署,不认的。” 魏征跺脚气急道:“那该如何是好,如果今天进不去这门,见不到陛下,你我以后在朝中见到长孙无忌,如何抬得起头?” 程俊没有吭声,双手抱肩思索着。 在他心里,长孙无忌绝对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当初跟他掰手腕时,程俊之所以能略胜一筹,一是因为敌明他暗,二来,是长孙无忌小瞧了他,以为躲在幕后也能赢。 吃过二十鞭子大亏之后的长孙无忌,这次明显长教训了。 将计就计,分而化之,逐个击破......不得不说,长孙无忌这次的谋划很是严谨,有兵法的影子。 程俊思绪飞转,想着破局的办法。 破局的关键,在于能不能进得去太医署的署院大门。 问题是这个侍卫拦着他...... 想要进去,必须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但是这个理由不好找...... 这次不同以往,李世民这次是示人以弱,以“中暑”之名,拒绝任何人的看望。 所以,不能强闯,强闯就是抗旨不遵,脑袋搬家都是轻的。 那就只能智取。 怎么智取,才可以既能不抗旨,又能进得去署院大门...... 有点难......程俊拧起眉头,发现没什么好办法。 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叽咯叽咯”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程俊转头望了一眼,错愕瞬间爬上了脸庞。 只见程咬金推着一辆独轮车,朝这边走来。 独轮车的左右两边分别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魁梧青年。 第332章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爹,我大哥二哥怎么了?” 程俊一眼认出两个魁梧青年,就是程处默和程处亮,立即走过去问道。 程咬金顿住脚步,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没事啊?” “啥,三弟没事?” “那我不是白挨打了?” 躺在独轮车上的程处默、程处亮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程俊。 程俊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老程跟大哥二哥担心他,又怕因为天子在太医署休养进不来,所以想的这一出。 好办法! 程俊眸光一闪,立即走到了他们身边,低声道: “爹,你等会大声哭!” 程咬金此次来太医署的目的,是担心程俊掉进火坑。 现在看到程俊没事,彻底松了口气,听到他的话,程咬金一头雾水道:“你没事,老子哭什么?” 程俊解释道:“我要去见陛下,但是,陛下不想见我,爹你帮我一把。” 程咬金打量着他,此时彻底明白过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皱眉道:“可是老子哭不出来!” “爹,你过来,我有办法!” 程处默忽然叫道。 “什么办法?” 程咬金好奇凑过去。 程处默忽然挥出拳头,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砰! 程咬金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流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盯视着程处默。 “我说我有办法吧。” 程处默认真道:“说谢谢。” 程咬金额头青筋条条绽出,转头看向程俊,问道:“是不是老子哭的越大声越好?” “对。” 程俊一边暗暗为程处默捏了把汗,一边点头说道。 程咬金猛地将程处默从独轮车上抱起,随即扬起手臂,伸直了五根手指,一巴掌接着一巴掌,重重拍在程处默的身上,对着他的耳朵大吼道: “儿啊!!” 肉身受创,加上精神攻击,程处默痛的直咧嘴,“爹,你这是报复!” 程咬金不为所动,继续挥动着手臂,让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往他后背上撞。 程处默绷不住了,看向程俊急声道: “三弟,你赶紧的,再晚一些,咱爹就不是装的了!” 程俊立即走到了那名侍卫跟前,指着独轮车方向,沉声道: “我大哥二哥受伤了,现在我们要立即进太医署,你赶紧让开!” 侍卫看了一眼正在狂扇巴掌的程咬金,有些心惊肉跳,但还是拒绝道:“陛下有旨——” 程俊打断他道:“我们不是去见陛下,是去找巢太医和孙道长,让他们救人!” 侍卫想了想道:“我去禀报!” “来不及了!” 程俊指向程咬金,大声道:“你没看到我爹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吗!” “你非得他着急上火,拿鞭子抽你,你才愿意让开?” 说着,程俊手掌伸进怀中,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鞭子。 程咬金秒懂,立即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鞭子,凶神恶煞瞪视着那名侍卫,大喝道: “老子来太医署,是为了救我两个儿子的命,人命关天,别逼老子动粗,滚一边去!” 说完,程咬金对着程俊说道: “处侠,把车推着,跟老子进去!” “好!” 程俊先是将躺在地上眼神涣散生无可恋的程处默抬到独轮车上,然后推着独轮车,走向太医署署院的第一道大门。 侍卫看着程咬金手里的鞭子,喉咙攒动了一下,站在一旁不敢动弹,任由他们走进去。 这时,他看到魏征也要进去,立即拦住他说道:“魏公,你不能进!” 魏征眉头一皱,见蒙混不过去,只得看向程俊,让他想想办法。 “魏公,你进不来就算了,等我消息。” 程俊说道。 “好!” 魏征眼看着进门无望,只得作罢,应声说道。 ………… “处侠,这咋回事啊?” 一进署院,程咬金便忍不住问道:“魏征请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去找陛下?” “事情是这样......” 程俊将始末告诉给他。 程咬金恍然,一阵摇头说道:“长孙无忌再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身边又有国公、尚书、侍郎、少卿给他出谋划策,这么多人对付你一个,你对付不过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程俊点头道:“我一个人确实不好对付他们所有人,但是爹你跟大哥、二哥这一来,我是如虎添翼,大不一样。” 程咬金听得喜笑颜开。 程俊看向躺在独轮车上的程家兄弟,笑道:“大哥,二哥,你们装的真像。” “什么叫装?我们是真的挨了一顿打。” 程处默哼哼道。 程俊怔然,“不是装的?” 程处默撸起袖子,有气无力说道:“你瞧瞧,有这样装的吗?” “……” 程俊看着他手臂上的鞭痕,有些无语,“爹,你真舍得下手。” 程咬金瞪了程处默一眼,说道:“老子不下手,就是这个孽障对老子下手!” “他为了让老子能进的来这太医署,拿着鞭子说抽老子一顿,就能有理由过来。” “老子能惯着他?抽他一顿,也能过来!” 你俩天天在家斗智斗勇呢......程俊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程处亮,问道:“那你打二哥干什么?” 程咬金板着脸道:“那是他欠抽。” 程俊闻言若有所悟,低头看着躺在独轮车上的程处亮,问道:“二哥,你又笑了?” 程处亮无精打采道:“我受过训练,不论多好笑,都不会笑的。” “但这次真没忍住。” 这不活该吗......程俊想着。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嘈杂的争吵声。 程俊立即推着独轮车,投给老程和大哥、二哥一个眼神,示意过去看看。 远处,第二道署院大门处。 长孙无忌双手张开,领着戴胄、封德彝、刘林甫、胡演,拦在脸色铁青的李渊面前,说道: “太上皇,您不能进去!” 李渊怒喝道:“凭什么!” 长孙无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笺,说道: “这是巢太医开的药方,上面写的仔细,陛下需要静养,万万不能受到惊扰。” 说完,他又取出圣旨,说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除非军国大事,否则无论何人,一律不得入内,违者斩。” 李渊冷哼道:“朕能一样吗,朕是太上皇!” 长孙无忌指了指药方上面的一行文字,说道:“太上皇,您瞧这里,‘不能受到惊扰’。” “再瞧这里,‘无论何人,不得入内’。” 李渊咬牙切齿道:“这字里行间,都是在针对朕!” 长孙无忌摇头说道:“太上皇误会了,这封旨意,不是在针对您,是针对所有人。”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现在他龙体欠安,太医令都说他需要静养,太上皇若是还念及骨肉亲情,就应该听从太医令的医嘱。” 长孙无忌沉声道:“如果太上皇非要强闯,为了陛下的龙体,还请太上皇莫怪臣等阻拦。” 说完,长孙无忌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四人上前和他站成一圈,将太上皇围在里面。 李渊脸上阴晴不定,他知道,有这五个人在,肯定见不到李世民。 这时,一阵阵“叽咯叽咯”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程咬金在前开路,身后是一辆独轮车,两个魁梧青年躺在上面。 程俊则推着独轮车,紧随其后。 他们四人魁梧的就像是四个银背大猩猩,携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远处走来。 第333章 正面冲突 “站住!” 伴随着长孙无忌的大喝一声,程咬金停下了脚步。 程俊推着独轮车,也停了下来。 长孙无忌先让戴胄拦着太上皇,随即领着封德彝、刘林甫、胡演走了过去,拦住程家父子。 “干什么?” 程咬金望着面前的四个人,眉头一挑问道。 长孙无忌盯视着程咬金,问道: “程咬金,门口的侍卫有没有告诉你,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有。” 听到对方回应,长孙无忌冷哼了一声,呵斥道: “既然知道,还敢进来!你抗旨不遵,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程咬金指向程俊说道: “我有理——” 长孙无忌不等他说完,呵斥着打断他道: “你住口!” “程咬金,我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理,在我这里都没有用!天大,地大,陛下的旨意最大!” 长孙无忌声色俱厉的指着地面说道: “只要你的脚迈进太医署,就是抗旨!” 说完,他回头对着白发苍苍的封德彝说道: “密国公,劳烦你将程咬金抓起来!” 封德彝眸光一闪,心领神会的点头说道:“好!” 说完,封德彝大步走向了程咬金。 如果说程咬金是金刚,那么,封德彝就是垂垂老矣的大马猴。 程咬金看着他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往这边走来的样子,扯了扯嘴角。 长孙无忌的心是真脏啊......程俊也是无语,派一个差不多行将就木的老头出来抓力壮魁梧的武将,摆明是为了碰瓷。 只要程咬金敢碰封德彝一下。 封德彝往地上一倒,到时更不占理。 这时,长孙无忌的声音同时响起: “程咬金,你的事,我会奏明陛下,在陛下的旨意下来以前,你先去大理寺狱待着!” 程咬金怒然道:“长孙无忌,我看你是想死了,敢将我下狱!” 长孙无忌斥声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做?你要是老实本分的待在太医署外面,我就是有这个念头,也不能这样做,因为你无罪!” “但是,你不一样,你已经构成抗旨不遵了!” 长孙无忌一副耐心劝解的样子说道: “陛下若是知晓你如此胆大妄为的抗旨闯入太医署,必定大动肝火,我现在让你去大理寺狱待着,是为你着想!” “只有你去了大理寺狱,陛下才会消气,不追究你抗旨不遵的罪名。” “你不听我的劝告,是想当第二个卢祖尚吗?” 长孙无忌认真道: “去年十月,陛下召卢祖尚入京,让他担任交州牧一职,卢祖尚接旨之后,又不愿前往,任凭身边人劝说,也不为所动,最终,他被陛下以抗旨不遵的罪名,斩于朝堂!” “你是陛下的爱将,追随陛下南征北战这些年,功劳极大,又有从龙之功,只要你不犯下大错,你程家之未来,不可限量!” “你何必非要让自己落个卢祖尚的下场呢?” “我都替你不值!” 长孙无忌注视着程咬金,情真意切说道: “知节兄,我知道忠言逆耳,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得进去劝告,赶紧去大理寺狱,等候旨意!” 程咬金越听越是心中惊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程俊。 “处侠,你看这......” 什么是大奸似忠,这就是......都要把人下狱了,嘴上还说着为他好.......程俊松开独轮车的把手,走到了老程面前,说道: “卢祖尚被杀,那是他活该,陛下多次派人劝说他,给了他多少台阶,他不下,非要找死,他不死谁死?” “爹你跟他不一样,卢祖尚没理,你是有理之人啊。” “再说了,陛下怎会不问缘由的赐你死罪?” “去大理寺狱,更是无稽之谈,若是担心陛下生气,而自愿受牢狱之灾,这叫媚上!” 程俊耐心对着程咬金说道: “长孙尚书媚上习惯了,爹,咱们程家人有骨气,你别学他。” “说得好!” 程咬金听完他的话,哈哈一笑,心中的惊怖,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长孙无忌却恼了。 不等他开口,在他身后的刘林甫站了出来,训斥道: “程俊!你嘴巴放干净点!” 程俊看着他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在说脏话,有什么问题?” “倒是你,我就不明白了,长孙尚书再怎么媚上,媚的也是陛下,你倒好,媚长孙尚书,天生低人一等,怪不得你只是侍郎!” 刘林甫气的脸色涨红,涌到喉咙的脏字还没迸出来,因为长孙无忌投来的一个眼神,又咽了回去。 长孙无忌盯着程俊,说道: “程俊,你爹仗着从龙之功,所以敢抗旨,你凭什么敢抗旨?” 程俊反问道:“敢问长孙尚书,如果令郎只剩下一口气,急需送到太医署救治,这时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医署,你会为了救令郎的命,强闯太医署,还是会为了不抗旨,眼睁睁看着令郎死在太医署外面?”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 换作是他,自然会选强闯太医署,救儿子的命。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这样回答,就是中了程俊的计。 他一定会说程咬金就是这样选择的,所以这叫人之常情。 如此一来,便不能将他们往外面赶了。 长孙无忌立即有了判断,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转头看向胡演,说道: “胡少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胡演沉吟说道:“长安城里,又不是只有太医署会治病救人,长安城的医官多的是,去找别的医官,一能救人,而能不抗旨。” “如果是我,我会这样选。” 长孙无忌看向了程俊。 程俊看着胡演,说道:“但问题在于,你现在已经来到了太医署外,而且,令郎的病情拖不得,你如何抉择?” “……” 胡演沉吟两秒,没有吭声。 程俊见他闭口不言,便看向了长孙无忌,问道:“长孙尚书,换做是你,你怎么抉择?” “你是选择抗旨救令郎,还是死儿子?” 长孙无忌眼见避不开,思索片刻,说道: “万不得已,自然是选择前者。” 程俊问道:“你不怕抗旨吗?” 长孙无忌淡淡道:“陛下是明君,若是知晓人命关天,定不会怪罪。” 程俊一笑,“所以,陛下若是知晓我爹为了救他的两个儿子,不得不抗旨闯入太医署,一定不会怪罪。” “既然陛下都不怪罪,我爹自然不用去大理寺狱。” 程俊转头看向了程咬金。 程咬金咧嘴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时,长孙无忌的声音忽然响起: “程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爹抗旨,情有可原,你呢,你为什么也抗旨?” 程俊指了指独轮车,说道:“我大哥二哥昏迷不醒,我心急如焚,万一这是我见我大哥和二哥的最后一面呢,所以,我不得不跟过来。” 长孙无忌看向了独轮车,只见独轮车的一左一右,分别躺着一个魁梧青年,那两个青年耷拉着四肢,还浑身是血,看着不像是假的。 长孙无忌收回目光,沉声道:“现在你大哥跟你二哥,已经来了太医署,有巢太医和孙道长在,他们定不会有事。” “你可以出去了!” 我出去不就见不到李二了吗......程俊果断拒绝道:“不行,我大哥跟我二哥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 长孙无忌指了指程咬金,说道: “不是还有你爹在吗?” 程俊看向程咬金,说道: “爹,你出去。” 程咬金果断的转身离去。 长孙无忌望着程咬金离去的背影,愣神了几秒,方才看向了程俊。 程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轻声细语道: “现在就只剩下我了。” 第334章 斩六将,不一定非要亲自斩 “……” 太医署署院的第二道门处,此时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长孙无忌五个人呆若木鸡。 太上皇也看呆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没想到,还能这样子,但不得不说,很合情合理啊,既然只能留一个,为什么留下的人一定是程咬金? 留下的人是程俊也行啊。 在众人呆愣之际,程俊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长孙尚书,请让开吧,我大哥和我二哥的病情拖不得,我要带他们去找巢太医和孙道长。” 长孙无忌率先回过神,立即回头对着戴胄说道: “戴尚书,你去找巢太医和孙道长,让他们过来一趟。” 戴胄立即明白他的用意,点头说道:“我这就去!” 等他走后,长孙无忌盯着程俊,说道: “程俊,不是我不让你过去,实在是陛下现在需要静养。” “除非军国大事,否则陛下不会见任何人。” 他指了指独轮车方向,说道: “你大哥和你二哥的病情急需救治,我能理解,所以,我派人去请巢太医和孙道长过来,给他们看病。” “如此一来,你既能不抗旨,又能让你大哥和你二哥的病有所医。” “我能理解你,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别让我难做。” 长孙无忌诚恳说道。 到底是老狐狸......程俊嘀咕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往前闯,就不占理。 而且,长孙无忌都把医生请过来了,即便将大哥、二哥的病情说的再严重,也起不到作用。 程俊面不改色,拱了拱手说道:“有劳长孙尚书。” 长孙无忌露出笑容,说道:“你能理解,我心甚慰,你在旁边等等,很快巢太医和孙道长就会过来。” 说完,他和封德彝、刘林甫、胡演三人,退到了门口处,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封德彝赞赏道: “长孙尚书,还是你有办法。” 刘林甫也是一脸笑容,说道:“刚才我还以为要拦不住这小子,幸亏长孙尚书足智多谋。” 胡演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对着长孙无忌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长孙无忌很是享受他们三人的恭维,抚着胡须笑着说道: “程俊这小子,喜欢以理服人,而这,恰恰是他最大的命门。” “只要咱们的理,压住了他,他再怎么孔武有力,也使不出来。” 长孙无忌斜了一眼站在独轮车跟前的程俊,哼笑道: “等到巢太医和孙道长一来,我便有理由将他赶出太医署。” “有咱们在,他程俊休想见到陛下。” 长孙无忌自信说道。 而此时,独轮车处。 程俊倚着车轮,摸着下巴思索着对策。 这时,程处默的声音小声传来: “三弟,这个长孙无忌,有点厉害。” 程俊不可否认道:“是有些本事。” 程处亮也小声道:“三弟,看样子有他在,你今天是见不到陛下了。” “那不一定。” 程俊这次摇了摇头。 程处默疑惑道:“局势都洞若观火了,你还有别的办法?” “我有这个。” 程俊拿出了金笏板,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一愣,随即,程处默不解道: “你不是说,这东西不能在这用吗?” “我是不能在这用。” 程俊说道:“但别人可以。” 程处默好奇道:“你说的别人是谁?” “他。” 程俊指了指远处。 程处默、程处亮微微抬头望去,看到李渊以后,同时愕然,“你说的是太上皇?” “对。” 听到程俊的肯定,程处默问道:“金笏板是陛下赐给你的,你把它交给太上皇,到时陛下因此责怪你,怎么办?” 程俊摇头道:“我不给他。” 程处默一头雾水道:“你不把金笏板给太上皇,他怎么用?” 程俊解释道:“有句话说得好,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程处亮好奇问道:“啥意思?” 程俊道:“我不给,他不会抢吗?” 说完,程俊在程处默、程处亮的目光注视下,走向了李渊。 李渊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瞧见程俊走了过来,眉头一皱,直勾勾盯视着他。 程俊来到他的身边,开门见山道:“太上皇,你想不想去找陛下?” 李渊反问道:“朕若是不想找他,来这里干什么?” 说着,他指向了长孙无忌等人,说道:“但是现在,朕跟你一样,他们五个拦着朕,不让朕过去。” “他们敢拦太上皇?” 程俊讶然。 看他明知故问的模样,李渊没有揭穿,而是叹息道:“朕现在是虎落平川任狗欺,背时的凤凰不如鸡。” “他们拦着朕,朕能有什么办法,能一个人打五个吗?” 程俊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看到李渊投来错愕模样,程俊解释道:“您是太上皇,他们是臣子,你打他们,他们若是敢还手,就是大不敬。”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道:“您瞧我,我是言官,我在这看着,别说他们还手,他们就是碰你一下,我都会参他一本。” 李渊眸光闪烁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打了他们,怎么跟我儿交代?” 程俊疑惑道:“当爹的受欺负了,还要想着怎么跟儿子交代,不该是儿子想着该怎么跟你交代吗?” “一个当爹的,心疼儿子,所以跑去看他,臣子说不让见就不让见啊?” 李渊解释道:“他们有圣旨。” 程俊严肃问道:“谁能断定,这圣旨就是陛下给的?万一是哪个乱臣贼子,学赵高篡改圣旨,把陛下软禁在太医署呢?” “当臣子的,不敢怀疑,但您是太上皇,是陛下的父亲,您怀疑儿子被奸臣给囚禁了,您爱子心切,去看一看他,有什么不对?谁敢说你是错的,那就是在离间你们父子关系。” 李渊眸光瞬间亮了一下,但下一秒,便摇头说道: “还是不行,朕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能打他们几下?” “他们甚至不用还手,只需用手招架,熬到朕没有力气,到时结果还不是一样。” 程俊从怀中取出了金笏板,一本正经说道: “所以,你需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第335章 我这金笏板,能让人破防 看着他手中的金笏板,李渊扯了扯嘴角,说道: “他们有没有感觉到震撼不知道,你倒是让朕感到很震撼。” “但是,让朕拿着这块东西,跟一帮臣子干架,亏你想得出来。” 程俊见他拒绝,提醒道:“太上皇,您别小瞧这块金笏板,这东西能破防。” 李渊瞅了一眼长孙无忌等人所在的方向,说道:“他们又不是木头,知道拿手挡会疼,难道不会跑吗?” “他们跑到门后,把门关起来,再拿出世民的圣旨,朕不照样进不去?” “你啊,太年轻!” 李渊评价道。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臣年轻,是太上皇迂腐,不知变通。” 李渊挑眉道:“难道朕说的不对?” 程俊说道:“太上皇说的是没错,但是,臣什么时候说过,让太上皇拿这块金笏板,去打他们?” 李渊错愕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程俊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李渊问道:“那你说能破防?” “我没说能破谁的防。” 程俊肃然说道:“这东西,不仅能破他们的防,还能破您的。” 破我的防......李渊咀嚼着这句话,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睁地老大,瞪视着程俊道: “你的意思是,让朕拿着这东西自己打自己?” 程俊沉吟道:“不用真打。” “您就是比划一下,作势给他们看。” “到时候,他们一定不敢拦着您。” 程俊耐心说道:“原因很简单,您是太上皇,臣子让太上皇自戕,就是谋逆!上一个被臣子逼着自戕的,是前隋炀帝。” “虽然您是退位的皇帝,但退位的皇帝也是皇帝,长孙无忌他们这么逼您,朝中的其他臣子焉能视而不见?” 程俊拍了拍胸脯,说道:“不说别人,魏公和我,一定带头参他们一本,不把他们参的丢官罢职,我们这言官就是白当了!” 李渊提醒道:“他们没逼朕啊......” 程俊反问道:“谁知道?” “您满头是血的从太医署走出去,朝中的其他臣子看见了,会觉得您是想不开把自己打的头破血流吗?肯定不会啊,他们只会怀疑,是不是长孙无忌打的!” “甚至,会怀疑到陛下头上。” 程俊道:“到时候,陛下为了撇清关系,一定会严惩长孙无忌他们。” “只要长孙无忌他们不傻,就一定会放您进去。” “他们不放您进去,您就给头上来两下,哪怕是您擦破点皮,他们都得丢官!” 程俊正色道:“而如果他们放您进去,那么,他们就是上当。” 听完他的话,李渊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这是阳谋......” “程俊,你着实让朕刮目相看。” 李渊此时茅塞顿开,不再犹豫,摊开手掌说道:“把东西给朕。” 程俊果断拒绝道:“臣不能给。” 李渊拧起眉头,“为什么?” 程俊解释道:“我把它给了您,让您受伤了,陛下问罪长孙无忌他们的同时,也会问罪于臣,因为金笏板是臣的,到时臣怎么跟陛下交代?” 李渊放下手掌,盯视着他,板起脸庞问道:“你不把金笏板给朕,拿它出来给朕看什么?” 程俊问道:“臣不给,您又想要,您该怎么办?” 李渊道:“花钱买。” “……” 说得好......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太上皇就是给臣再多的钱,臣也不敢卖啊,御赐的东西,拿去卖,是大不敬之罪,您得想别的法子。” 李渊思索道:“那就只有抢了。” 程俊举起手臂,拍了拍隆起的肱二头肌,望着李渊说道:“你看我这体格,你从我手上抢?” 李渊想想也是,真要抢到了,旁人也会觉得程俊是故意的,大感头疼道: “不能花钱买,也抢不走,朕还能怎么做?” 说着,他看向程俊,让他给出个主意。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墙壁,问道: “太上皇,你看到那堵墙了吗?” 李渊转头看了一眼,“看见了,怎么了?” 程俊道:“你拿头往上撞。” “……” 看着李渊直勾勾盯视着自己,程俊耐心道:“太上皇找臣要金笏板,臣不给,太上皇您便对臣说,不把金笏板交出来,您就往墙上撞。” “我为了陛下不失去他的父亲,不得已交出金笏板,是不是就可以免于罪责?” 李渊闻言脸色一缓,同时目光古怪的看着程俊,感叹道: “你是真能摘啊。” 他属实没想到,程俊竟然能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 为官之道也好,职场也罢,首要的就是片锅不沾身,我只是自保而已......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太上皇,你可以开始了,先说词,记得大声点。” 李渊心领神会,这是做样子给长孙无忌他们看,便声若洪钟道: “程俊,把东西给朕!” “太上皇,这是陛下御赐的东西,恕臣不能给!” 程俊配合的喊道。 而此时,第二道门处,长孙无忌等人听到声音,立即停止交谈,闻声望去。 “怎么回事?” “好像是太上皇跟程俊起了争执。” 这时,只见李渊声音传来: “东西给朕,否则朕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太上皇您别乱来!” “那就快将东西给朕!” 下一秒,长孙无忌、封德彝、刘林甫、胡演便看到程俊将手中的金笏板,递到了李渊手中。 随即,众人见李渊拿着金笏板,朝这边走来。 刘林甫眼瞳一凝:“太上皇这架势,像是过来打咱们。” 封德彝人老姜辣,立即想到什么,脸色微变道: “不好,太上皇真要对咱们动手,咱们不能还手。” 胡演也反应过来,望着李渊握在手中的金笏板,低声提醒道: “太上皇拿的金笏板,分量不轻,挨一下够咱们疼十天半个月了。” “要是脑袋挨一下,轻则下不了榻,重则儿孙披麻戴孝。” “最可怕的是,陛下还不能治太上皇的罪,咱们一旦挨打,就是白挨!”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属实没想到太上皇竟然会这样做,立即说道: “既然不能反攻,那就退守!” “关门!” 第336章 今天,将是你当御史的最后一天 “有门挡着,咱们又有圣旨,太上皇进不来!” 众人眼眸一亮,“好办法!” 旋即,四人立即向后退去,关上大门。 他们刚上完门栓,便看到正好李渊走到门口。 “开门!” 听到拍门声,长孙无忌扒着门缝,看着外面的李渊,沉声说道: “太上皇,臣之前已经说过,陛下需要静养,除非军国大事,否则陛下不见任何人!” 李渊冷声道:“朕是太上皇,世民是我儿,他中暑,身为父亲的看望一眼,有什么错?” 长孙无忌很是淡定的说道:“没错,但是臣等必须为陛下的龙体着想,太上皇若是真的心念陛下,可以等到陛下身体好转以后再来看望。” 李渊重重拍了一下大门,呵斥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有圣旨,谁知道圣旨是不是我儿下的,朕怀疑你们软禁了我儿,篡改了他的旨意!” “今天你们不让朕进去,朕誓不罢休!” 长孙无忌果断拒绝道:“恕难从命!” 李渊早就料到这点,举起手中的金笏板,问道:“你们看见朕手里的金笏板了吗?” “你们不开门,朕就要用它砸头了。” 听到这话,门后的四人同时笑了一声。 长孙无忌笑道:“太上皇,你手里的东西,砸不到臣等的头上。” “但是,它能砸到朕的头上。” 李渊沉声道。 “……” 门后的笑声戛然而止。 “如果你们不开门,朕就把自己砸的头破血流!” “都是你们逼朕的!” “等朕顶着一头的血,从太医署走出去,你们再后悔,便为时已晚了!” 李渊的声音传入耳中,长孙无忌、封德彝、刘林甫、胡演的脸色骤变。 一旦真让太上皇顶着一头的血离开,让朝臣看见了,朝野必然哗然。 他们不是佞臣奸臣,也会黄泥抹裤裆,不是也是了。 该死,太上皇什么时候会这么狠的计谋了.......长孙无忌又惊又怒,忽然想到什么,扒拉着门缝,对着外面大吼道: “程俊,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程俊闻声走了过来,肃然说道:“长孙尚书,你别冤枉我。” “刚才是太上皇威胁我,如果我不给金笏板,他就要一头撞死在墙上。” 程俊摊开双手道:“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让陛下失去他的父亲吧,我迫于无奈,只能将金笏板交给太上皇,我也是受害者!” 长孙无忌骂道:“我不信!”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李渊,说道:“你不信,你问太上皇啊!” 你俩穿一条裤子了,还问个屁......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不再搭理他,望向李渊,说道:“太上皇,你这样做,是在损害陛下的名声!” 程俊也扒着门缝,看着门后的长孙无忌,说道: “不对吧,太上皇这样做,是在损害你们的名声,陛下都不知道这件事!” 长孙无忌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双浓眉大眼,仍旧没有搭理他,继续对着李渊说道:“太上皇,您千万不要做傻事。” 程俊提醒道:“你们与其劝太上皇,不如赶紧把门打开,让太上皇进去,如此一来,不就没这事了吗?” 长孙无忌看着程俊,怒然道:“你能不能别说话?” 程俊认真道:“我是在为你们着想!” 长孙无忌呵斥道:“你要是为了我们着想,就不该把金笏板交给太上皇!” 程俊说道:“我不把金笏板交给太上皇,太上皇万一真的一头撞在墙上,我怎么跟陛下交代?” 长孙无忌瞪着他道:“陛下有旨,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是放太上皇进去,我们又如何跟陛下交代?” 程俊指了指李渊,说道:“你们放太上皇进去,无法跟陛下交代,顶多是办事不利。” “但是,你们不放太上皇进去,太上皇一旦受伤,传出去就是被你们逼的,逼的太上皇自戕,仅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你们在史书中留下千古骂名!” “孰重孰轻,还需要我教你们?” 两个选择对我们都不利,还选什么.......长孙无忌气笑道:“程俊,你还敢说这个主意不是你出的?” 程俊一本正经道:“我敢说不是。” 看着他睁眼说瞎话,长孙无忌冷声道:“若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怎么一直替太上皇说话?” 程俊道:“因为我是过来人。” “……” 长孙无忌气的嘴唇哆嗦,但是,摆在面前的,确实只有两个选择。 两权相害取其轻,长孙无忌咬了咬牙,转头说道: “开门!” 刘林甫和胡演立即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李渊回头看了程俊一眼,没多说什么,走了进去。 长孙无忌望着李渊远去的背影,脸色极为难看。 砸了! 全砸了! “你们赶紧跟着去。” 长孙无忌对着封德彝、胡演、刘林甫说道。 封德彝问道:“长孙尚书,你不跟着一起去?” “我得盯着他。” 长孙无忌指了指程俊,说道。 众人立即点头,追向了太上皇。 长孙无忌看着程俊,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 “程俊,你为了能见到陛下,竟帮起了太上皇,我看你是找死!” 程俊挑了一下眉头,等着他的下文。 长孙无忌冷笑道:“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忍你,但是这次,他绝对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朝野谁人不知,陛下与太上皇不和,你帮太上皇,就是在跟陛下对着干。” “陛下一旦知晓原委,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会容你!” 长孙无忌指着程俊,轻呵道:“你等着吧,等会陛下叫你过去,定是让你脱下官袍,滚出皇宫。” 程俊抱起双臂,歪头看着他,问道:“你确定?” 长孙无忌冷笑道:“不信?等会由不得你不信。” 不多久,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六名侍卫披甲按刀,神色肃穆,跟在脸色凝重的张阿难身后,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看到他们,长孙无忌转头望向程俊,哂笑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程俊,你今天就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改变不了结果,你的仕途,今日便要到此为止了。” 第337章 你抓错人了吧 此时,张阿难带着六名披甲执刀的皇宫侍卫,三步并两步走向这边。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笑着问道:“张内侍,陛下派你来的?” “是。” 张阿难停下脚步,看了看长孙无忌,又看了看程俊,随即点头说道。 “陛下叫你带着侍卫过来做什么?” 长孙无忌瞥了一眼程俊,明知故问道。 张阿难沉声道:“抓人。” 果然......长孙无忌心中了然,陛下肯定是动了真怒,点头道: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可不能耽搁了。” “长孙尚书所言甚是。” 张阿难说完,转头打量了几眼程俊,挥了挥手,叫来一个侍卫,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 那名侍卫听完他的话,抱拳应了一声,快步离开太医署。 等侍卫再回来时,他怀中多了一件浅绿色殿中侍御史袍服,以及一顶獬豸冠。 张阿难指着程俊身上的衣服说道: “程御史,请换上官服。” 因为今日参加庙会的原因,程俊出来时,身上穿着的是云纹青衫。 “好。” 程俊没有犹豫,立即脱下身上的云纹青衫,扔在了独轮车上。 然后从那名侍卫手中接过獬豸冠,戴在头顶,再穿上浅绿色的殿中侍御史公服。 长孙无忌眉头紧皱,却也明白,在陛下面前,不穿公服就是失仪。 等到程俊整理好公服的那一刻,长孙无忌迫切道:“张内侍,差不多了,赶紧抓人吧。” “好!” 张阿难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六名侍卫挥了挥手,说道:“抓人!” “诺!” 六名侍卫立即上前,将长孙无忌团团围住。 长孙无忌刚刚浮上脸颊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很快,他回过神来,望向张阿难,一脸愕然的指了指程俊,说道: “张内侍,你是不是抓错人了?抓他啊!” 张阿难严肃道:“没抓错人,陛下说,就抓你。”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为什么?” 张阿难沉声说道:“陛下口谕,让我问你,你为什么让太上皇进去?” 长孙无忌道:“太上皇威胁我,我不放他进去,他万一把自己砸个头破血流,我怎么跟陛下交代?” 张阿难注视着他,问道:“所以,你为了让自己能有个交代,就让太上皇进去为难陛下?” “你知不知道,陛下这会是什么处境?” 张阿难悲痛道:“太上皇正将陛下堵在屋子里,指着陛下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放太上皇进去导致的!” 张阿难说道:“你是不知道陛下现在有多生你们的气,要不是你们将陛下留在太医署,陛下也不会躲无可躲的被太上皇劈头盖脸的训斥。” 怎么成我的锅了.....长孙无忌又惊又怒,说道:“当时太上皇威胁我,我有什么办法!” 程俊忽然道:“这是你没有拦住太上皇的理由吗?” “照长孙尚书这么说,太上皇只要一开口威胁,你就顺从他,他要皇位,你是不是还把皇位弄给他?” “陛下给你的旨意,是不许任何人入内,其中包括太上皇,现在你放太上皇入内,便是抗旨不遵。” “总之,你就等着挨骂吧。” 程俊认真说道。 长孙无忌闻言怒然道:“你还有脸说我?我告诉你,你的下场比我惨!” 说完,他看向了张阿难,问道:“张内侍,陛下让你抓我,有没有说,也要抓他?” “有。” 张阿难微微点头,对着程俊说道: “程御史,你也需要随杂家一起,面见陛下。” “好!” 程俊果断道。 凭什么对他是请,对我用抓啊......长孙无忌一边暗骂着,一边和程俊肩并肩的跟在张阿难身后,朝着太医署署院方向而去。 “程俊,你想见太上皇的目的达成了,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长孙无忌问道。 程俊瞅着他,“长孙尚书,都这会了,你不想想等会你该怎么办,反倒管起我来了。” 长孙无忌哂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我顶多是办事不力。” “而你,是陛下生气的源头。” “你谋划二龙相见,为的是惹怒陛下,陛下一旦知道原委,必会拿你问罪!” “如此一来,你就能顺利的见到陛下了!” 长孙无忌啧啧道:“但是,你不觉得你这一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等会见到陛下,你就知道什么叫龙颜大怒,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程俊瞅着他,反问道:“你确定?” 长孙无忌冷笑道:“不信?等会由不得你不信!” 说着,二人已经来到了太医署署院。 程俊等人踏入最后一道大门,来到庭院,再往前走,便是署屋。 此时,署屋内外,寂静无声。 屋外,戴胄、封德彝、刘林甫、胡演等人远远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到长孙无忌前来,纷纷对他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长孙无忌小声问道:“太上皇还在里面?” 戴胄摇头道:“不在了,你不知道陛下被骂的有多惨,陛下实在受不了,叫人把太上皇请了下去。” 那完了啊......长孙无忌心头一沉,转头看了一眼程俊,问道: “你准备好怎么面对陛下的雷霆之怒了吗?” 程俊奇怪道:“陛下震怒,跟我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见他这样说,翻了翻白眼,没去接他的话,毕竟这话要是接了,保准气个半死。 这时,张阿难走进了屋内,随即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奴婢已经将长孙尚书和程御史带来了。” “叫他们滚进来!”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声音随之传来。 真生气了......长孙无忌心里咯噔一下,率先迈进屋内。 程俊紧随其后,走进屋内,发现李世民此时正坐在病榻上,脸色阴沉,眸光凌厉,如同刀子般,刮着他们。 “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臣程俊,拜见陛下。” 二人立即行礼道。 李世民强忍着怒意,盯着二人说道: “知道朕为什么要找你们二人吗?” “臣等不知。” 长孙无忌、程俊异口同声道。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刚才太上皇找到了朕,跟朕说了很多心里话。” “你们想听听太上皇是怎么对朕说的吗?” 程俊和长孙无忌再次异口同声道:“不想!” 李世民拍榻而起怒声道:“朕也不想,但是因为你们,朕不得不听,朕现在也让你们听听朕的心里话!” 第338章 你们叫朕挨骂,朕就让你们挨打!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欺负到朕头上来了!” “朕来太医署,是来静养,不是来找骂!你们倒好,反着给朕来!” “你们知道,朕现在有多么生气吗?” 李世民骂骂咧咧的走到他们面前。 程俊、长孙无忌纷纷行礼道: “请陛下息怒。” 李世民看着他们如此同步的动作,气笑了一声,说道: “朕挨完了骂,你们才知道叫朕息怒,早干什么去了!” 说完,他对着屋外大喝道:“来人!” 唰的一下,四名皇宫侍卫手持长棍走了进来。 李世民看着二人,怒目切齿说道: “你们叫朕挨骂,朕就让你们挨打!” 陛下要动真格的......长孙无忌望着侍卫们手中的长棍,心中有些发怵,但是一想到即便是挨打,也有程俊跟他一起,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这时,程俊声音响起道: “陛下,打我们可以,是否该给我们一个罪名?” “要罪名,这里有的是!” 李世民冷声道:“长孙无忌办事不力,杖三十。” “长孙无忌抗旨不遵,杖五十!” “长孙无忌大不敬,杖八十!” “长孙无忌忤逆上意,杖一百!” 长孙无忌震惊道:“陛下,您别只说臣的,说说程俊的啊!” “程俊......” 李世民说出他的名字,便说不下去了。 给程俊安个什么罪名,早就在他来这里以前,李世民就已经想过了。 程俊进太医署,是为了给他的两个兄长看病,金笏板,则是太上皇威胁他交出去的。 仔细一想,竟找不到一个罪名能安在他的头上。 李世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一个罪名,看向长孙无忌,说道:“你说!” 长孙无忌难以置信道:“陛下,您该不会这半天,就只想到臣之罪?” “要不是你,朕能挨骂吗?” 李世民骂了一声,然后瞪向了程俊,说道: “程俊,你真是好样的,把自己摘的是真干净!” 程俊肃然道:“臣不是摘得干净,是做事光明磊落而已。” “你光明磊落也好,居心叵测也罢,在朕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盯视着他,说道:“程俊,你是能臣,你能说会道,办事得力,但是,今天你替太上皇谋划的事,朕无法容忍!” “朕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太上皇进的了太医署,是得到你的谋划。” “但是,朕无法再信任你了!” 李世民沉声道:“御史是天子耳目,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位卑权重,今天发生的事,让朕觉得,你不再适合担任御史。” 说完,他大喝道: “来人,摘下程俊的獬豸冠,脱下他的御史服,将他赶出皇宫,即刻起,程俊不再是御史!” 长孙无忌神色一喜,高呼道: “陛下圣明。” “臣遵旨。” 程俊也没说什么,直接摘下獬豸冠,脱下御史服。 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李世民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的气消了一半,板着脸问道:“你走之前,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程俊沉吟道:“陛下刚才提到了太上皇的心里话,也提到了您的心里话,臣现在也有心里话。” 李世民眉头一挑。 程俊解释道:“是真的心里话。” 李世民坐回到了病榻上,瞅了一眼门口,发现巢元方、孙思邈,以及戴胄、胡演、封德彝、刘林甫他们竖起耳朵在外面听着,没有赶走他们,而是盯着程俊,说道: “说吧,朕给你最后一次进言的机会。” “你可以畅所欲言!” 李世民淡淡道:“但你记住,这将是你在朝堂中,最后一次进言!” “臣明白了。” 程俊点头说道。 李世民问道:“你想说什么?” 程俊道:“请陛下准许将臣接下来的话,记录在案。” “可以。” 李世民应了一声,指了指站在门口戴胄等人,说道:“戴爱卿,封爱卿,刘爱卿,胡爱卿,你们进来,拿笔记录程俊说的话。” “臣等遵旨。” 戴胄四人立即走了进来。 张阿难走到一边,拿起纸笔递给了他们。 众人准备就绪,纷纷看向了程俊。 程俊挺直着腰杆,注视着李世民,问道:“敢问陛下,太上皇是怎么进来的?” 李世民冷哼道:“还能怎么进来,当然是走进来的,手里还拿着朕赐给你的金笏板。” 程俊转头看向了戴胄、封德彝、胡演、刘林甫,说道:“请写:陛下中暑,静养于太医署中,太上皇持笏看望。” 四人闻言,浑身一震。 长孙无忌正在旁边津津有味看着热闹,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地老大。 持笏...... 这是臣子礼节! 太上皇持笏看望,意思是太上皇持臣子礼节来看望陛下。 另一层意思,是太上皇向陛下称臣! 李世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坐不住了,直勾勾盯视着程俊,问道:“能这么写吗?” 程俊一本正经道: “臣和魏公、太上皇来到太医署时,门口侍卫阻拦,魏公仗义执言,训斥侍卫,说太上皇听闻陛下中暑,特来看望陛下。” 说着,程俊看向了长孙无忌和戴胄等人,指着他们说道: “当时长孙尚书,戴尚书,密国公,刘侍郎、胡少卿五人也亲眼看到太上皇手持金笏板叫门。” 他又指了指门口的巢元方和孙思邈,说道:“另外,巢太医、孙道长,还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太上皇手持笏板,走进了这间屋子。” “所以,‘太上皇持笏看望陛下’,是基于事实,故而这句话能写。” 戴胄小声说道:“春秋笔法......”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望向程俊,有些期待道:“你继续说。” 程俊接着说道:“众所周知,汉高祖刘邦称帝之后,尊其父刘太公,为大汉太上皇。” “刘太公虽与刘邦亲为父子,但是,刘太公却在得知刘邦前来的消息时,拿着扫帚在门口恭敬相迎刘邦。” 程俊严肃道:“我大唐开国皇帝,今我大唐太上皇,在陛下中暑之时,效仿刘太公,执臣子笏板前来看望陛下。” “明日早朝之际,陛下只要将此事告知群臣,再为此大赦天下,那么,日后的史书上,必将有此佳话。” 程俊拱了拱手,说道:“陛下,臣的心里话说完了。” 众人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快步走到了程俊身边,抖落开浅绿色御史官服,情真意切道: “来,程爱卿,朕帮你把官袍穿上。” 第339章 这瓜极甜 我还是喜欢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程俊看着殷勤的李世民,心里想着。 他之所以故意把金笏板交给李渊。 就是等现在。 众所周知,李世民爱惜名声。 李世民不仅能够容忍朝臣呛他,有利于名声的事,他也能忍。 忍不了的,比如卢祖尚抗旨不遵,李世民把他杀了,事后也会恢复卢祖尚子孙的门荫,尽可能的让人信服他是对事不对人。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李渊。 对于李渊,他是心怀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百般容忍。 没办法,谁让那是活爹呢。 但现在,程俊竟有办法让后人觉得,李渊效仿刘太公,对他这个儿子称臣。 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站得住脚! 最关键的是,以后的史书上,会记载这件事。 此事也将名垂青史,成为一段佳话。 光是想一想,李世民就有些亢奋,目光灼灼的望着程俊,给他披上官袍。 然而,下一秒,程俊后退了几步。 官袍披了个空。 李世民愣然之际,程俊的声音响彻屋内: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但是,这件殿中侍御史的官袍,臣是万不能再穿。” 李世民回过神,凝视着他,问道:“为什么?” 程俊沉声道:“陛下刚才说,因为今天的事,无法再信任臣,因此,不能让这样一个不受信任的臣子,来继续担任御史之职。” “陛下既然已经免了臣的官职,臣自然不能继续穿此官袍。” 李世民明白过来,脱了程俊的官袍容易,再想他穿上,哪有这般容易,沉吟两秒,转头望向了长孙无忌,问道: “辅机,程俊不想穿这件官袍,你说怎么办?” 长孙无忌认真道:“他不穿,有的是人想穿。” “陛下,臣告辞!” 程俊拱手,果断的转身离去。 “站住!” 李世民猛地按住程俊肩膀,不让他离开。 程俊回头正色说道: “陛下,长孙尚书说的很对,有资格穿这件官袍的贤才,天下多的是,长孙尚书又是吏部尚书,专为朝廷选拔官员,由他替陛下选出新的御史,合情合理。”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是朕亲自选的御史,跟他替朕选出来的人,能一样吗?” 说完,他瞪了一眼长孙无忌,说道:“长孙无忌,朕就想程俊穿这身衣服!” 长孙无忌耐心劝道:“陛下,强扭的瓜,它不甜啊。” “放屁!” 李世民骂道:“这瓜极甜!” 他现在已经吃到了甜头,哪能放任他走,看着程俊,问道:“程爱卿,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穿上这件衣服?” 程俊沉吟着,没有吭声,只是转头望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说道:“陛下问你话,你看我做什么?” 程俊没有吭声,只是对着他露出了温和而善良的笑容。 李世民看了看程俊,又看了看长孙无忌,若有所悟,说道: “辅机啊,你进来时,朕是不是说过什么?” 长孙无忌道:“陛下说,要对臣说心里话。” “不是这句。” 李世民摆了摆手,转头问道:“程爱卿,你记得朕说过什么吗?” 程俊脱口而出道:“陛下说,长孙尚书办事不力,杖三十。” “长孙尚书抗旨不遵,杖五十!” “长孙尚书大不敬,杖八十!” “长孙尚书忤逆上意,杖一百!” 李世民笑道:“对对,就是这句!” 说完,他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脸色微变,心叫糟糕。 陛下又站在了程俊那边! 上次,陛下站在程俊那边,他被程俊活活抽了二十鞭子。 还是蘸水后的鞭子。 一想到这件事,他后背便隐隐作痛。 看着李世民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长孙无忌急声道: “陛下,程俊又在离间咱们君臣二人,您千万不能上当!” 李世民肃然道:“长孙无忌,你不许胡说,程爱卿没有离间咱们君臣二人!” 你叫他程爱卿,叫我长孙无忌,还不叫离间吗......长孙无忌气的想要骂人,但还是忍住了,问道: “陛下,程俊想看臣受杖刑,您就遂他的心意?” “打你,跟程爱卿无关。” “打你,是因为你办事不力!” 帮他摘的这么干净,还说无关......长孙无忌心里骂着。 李世民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程俊。 程俊低头拱手道:“陛下杀鸡儆臣,臣惶恐。” 这是答应了......李世民露出笑容,说道:“那就快把官服穿上。” 程俊提醒道:“陛下,您还没杀鸡呢。” 李世民立即对着进来的侍卫们摆了摆手,说道: “把长孙无忌带下去,杖三十。” “遵旨!” 四名皇宫侍卫立即持棍走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李世民降了旨意,不遵从后果更严重,只得低头随着四名侍卫走出了署屋。 刚走出屋门,李世民便走了过来。 长孙无忌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不等李世民开口,他先埋怨道: “陛下,咱们是一家人,他程俊是个外人,您怎能偏袒一个外人,而视臣如弃履?” 李世民瞅着他,低声说道:“程俊刚才的话,你也已经听见了。” “朕决定,明天早朝时,便告知群臣,太上皇持笏到太医署看望了朕,然后再大赦天下,此事必将名垂青史。” 长孙无忌反问道:“这跟打臣三十杖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问道:“朕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文武百官信服太上皇持笏看望了朕?” “有臣等五人作证!” 长孙无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内的戴胄他们,说道:“陛下若是觉得我们这些人证不够,巢太医,孙道长也能出面作证。” 李世民皱眉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何况,你还漏算了一个太上皇,一旦太上皇出来说没有这回事,朕就成笑话了!” 长孙无忌立即说道:“只要能让太上皇一直不露面,便不会有人知道!” 李世民骂道:“这不成圈禁太上皇了吗?” 第340章 光你们作证,没用,最后还得程俊出马 “而且长此以往,文武百官当中,肯定有人怀疑此事,到时浮言流世,朕便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长孙无忌闻言沉默思索,然后摇头道:“臣想不出别的办法。” 李世民并不意外,指了指屋内方向说道:“但是程俊能想出来。” 长孙无忌语气幽幽道:“陛下,这还是跟臣挨三十杖没关系。” 李世民肃然道:“你错了,这两者之间,关系极大!” “看到程俊了没有,这三十杖不打在你身上,他就不穿这身衣服。” 长孙无忌提醒道:“陛下,他的衣服是您脱的。” 李世民摆手道:“谁脱的不要紧,重要的是让他再穿上。”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臣觉得挺要紧的,按道理来说,谁脱了他的衣服,应该由谁补救。” 李世民一本正经说道:“对啊,朕不是在补救吗?” “打了你,他就穿上了。” “……” 长孙无忌险些没绷住,所以到头来最惨的还是我吗...... 李世民看着不甘心的长孙无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说道: “辅机啊,你想不出来怎么让群臣相信太上皇持笏看望过朕,程俊可以。” “所以,朕必须让他穿上这身衣服,当回御史,才好让他处理接下来的事。” “光你们作证,没用,最后还得他出马。” 李世民知道见他沉默模样,便知道他已经懂了,不打他,程俊就不会穿上官服,挥手道: “就在这里打。” “遵旨!” 四名侍卫立即抱拳,随即看向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心中委屈,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只得趴在地上。 很快,李世民走回屋子没多久,屋外便响起杖刑的声音。 以及长孙无忌的闷哼声。 李世民再次抖落开浅绿色官袍,望向程俊,笑容温和说道: “程爱卿,这身衣服,你该穿上了。” 程俊此时津津有味的听着屋外的闷哼声,听到这话,摇头果断道:“陛下,臣还是不敢穿。” “为何?” 李世民挑了挑眉头,“朕都按你说的,叫人打了长孙无忌。” 程俊困惑道:“陛下,臣什么时候让您打他了?” 李世民瞬间攥紧浅绿色官袍两角的手掌,直勾勾盯视着他。 程俊轻咳了一声,直截了当说道:“臣还在休沐。” 李世民彻底悟了,说道:“你休沐期间,差些把朝廷搅得天翻地覆,朕哪能让你再休沐,你还是回来当职。” “以后你想休沐,自己提,只要你不提,谁也不能让你休沐,如何?”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脸色缓和下来,也开门见山般的说道: “程俊,朕打算按照你刚才说的做,明天上朝以后,朕会告诉文武百官,太上皇持笏看望朕的事。”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问题。” 程俊问道:“陛下担心百官不信?” “不错。” 李世民点了点头。 程俊一笑,“臣有办法。” 李世民好奇问道:“你有办法说服百官相信太上皇持笏看望朕的事?” 程俊摇头道:“臣说服他们做什么?” “臣只要说服太上皇就可以了。” 说服太上皇...... 李世民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眸忽地一亮,好办法! “只不过,臣去见太上皇,不能穿这身衣服。” 程俊指了指浅绿色官袍说道。 李世民立即将官袍放在了一边,对着他期待说道:“此事,朕就交给你,千万别让朕失望。” 程俊一笑,“陛下放心。” 李世民满意一笑,转头说道:“阿难,你带他去找太上皇。” “奴婢遵旨。” 张阿难来到程俊身边,摊开手掌对着屋外,笑着道:“程御史请。” 程俊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屋子,正巧看到扶着腰一脸痛苦的长孙无忌,差些没忍住笑喷出来。 长孙无忌也看见了他,怫然冷哼,转身不去看他。 过了许久,程俊走了以后,李世民也走出了屋子,望向了长孙无忌,问道: “辅机,还好吧?” 长孙无忌闷声说道:“死不了。” 李世民听出他的埋怨之意,缓缓说道: “你也别埋怨朕,就冲你让朕留在太医署,导致朕被太上皇臭骂一顿,打你三十杖都是轻的。” 说着,他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程俊说话以前,朕已经叫来了侍卫,程俊不说话,顶多是他和你一块挨这三十杖。” “只不过,程俊滑如泥鳅,给自己脱了罪。” “这才只有你一个人受了杖刑。” 李世民说完,看着长孙无忌,安慰道:“好好在太医署养伤,有巢太医和孙道长在,用不了几天,就能将你医治好。” 长孙无忌意识到李世民要离开,问道:“陛下要去何处?” 李世民道:“朕想去听听程俊怎么劝太上皇。” 话音甫落,屋内刚刚走出来的戴胄、刘林甫、封德彝、胡演四人竖起了耳朵。 旁边的巢元方、孙思邈也直起了身子。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的说道:“陛下一个人去,臣不放心,臣和你一块去。” 朕是去偷听,有什么不放心的......李世民心里想着,同时摆手道:“不用。” “还是带上臣一块去的好。” 长孙无忌正色道:“万一程俊没有说服太上皇,导致他跟太上皇打起来,臣还能帮着劝架。” “总不能,让陛下到时候出面劝架啊。” 有道理...... 李世民思索片刻,看着他的屁股,问道:“你才挨了三十杖,能行吗?” 长孙无忌道:“无妨,臣身残志坚。” “……” 有这么用词的吗......李世民有些无语,也看出他想一块去的决心,颔首道: “既然如此,你跟着朕一块去吧。” “臣遵旨!” 长孙无忌说完,还没跟李世民走出几步。 忽然,戴胄、封德彝、胡演、刘林甫快步而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同时拱手,异口同声道: “臣等愿与陛下同往。” 李世民一怔,有些意外他们竟然变得这么殷勤,摇头道:“辅机跟朕去就行了。” 封德彝问道:“陛下就不怕长孙尚书一个人劝不住吗?臣等随陛下前往,到时一定能劝得住。” 有道理...... 想到李渊的作妖的能力,李世民微微颔首,说道:“那就一块去吧。” 一时间,李世民身后跟着五个人,还没走出几步,被巢元方和孙思邈拦住了去路。 “臣也愿与陛下同往。” 巢元方肃然拱手道。 李世民看着他和孙思邈的一头白发,问道:“巢爱卿,你都八十多了,过去能劝的住谁?” 巢元方认真道:“臣不是去劝架,臣是防患于未然,万一有谁受伤,臣在场,也好立即处置。” “好吧......” 李世民点了点头,多他一个也不多,看向孙思邈,问道: “孙道长也要去?” “去。” 孙思邈点头道。 李世民疑惑,“你一个世外之人,凑什么热闹?” 孙思邈指了指巢元方,说道:“贫道不是去凑热闹,是巢太医刚才说,那边有人受伤,他能立即处置,贫道是想过去学习巢太医如何处置伤患。” “……” 李世民心中服气,说道: “你们是个个都有理由啊,既然如此,一块去吧。” ………… 而此时,距离署屋不远的一处院落之中。 程俊身穿素白中衣,跟在张阿难身后,先看到门口站着两名侍卫。 随后在凑近庭院时,他看到李渊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神色悠然,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石桌上,放着一块金笏板。 第341章 天子不敢问,臣子不敢来 程俊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张阿难,低声说道: “张内侍,劳烦你帮我把百官叫到太医署门口。” 张阿难闻言说道:“杂家这就去让陛下降旨。” 程俊摇头道:“若是降旨,不就显得太过刻意了吗?” 张阿难怔然问道:“没有陛下的旨意,百官怎会前来?” 程俊低声道:“你派人放出声,就说我被免官了,这会就在太医署。” “我在朝中得罪不少人,他们听闻我被免官的消息,肯定会过来看热闹。” “如此一来,一切顺理成章。” 张阿难注视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夸他脑子好使,还是该说他真有自知之明,点头应声道:“杂家立即派人去办。” 程俊望着他的背影,满意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庭院。 李渊正沉浸在刚才大骂李世民的愉悦中,忽然听到脚步声,闻声望去。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笑着拱了拱手,说道: “臣程俊,拜见太上皇。” 李渊打量着他,见他身上只剩下一件素白中衣,心中有些意外,问道:“你衣服呢?” 程俊挠了挠头,说道:“被陛下派人给扒了。” 李渊眯起眼眸,想到了什么,问道:“世民觉得你帮了朕,跟他不是一条心,所以免了你的官职?” “太上皇心细如发,臣佩服。” 程俊恭维了一声,然后问道:“太上皇现在心情可好?” “刚才出了口气,现在好多了。” 想到刚才在署院指着李世民的鼻子一通大骂,李世民露出惊愕的神色,李渊的嘴角便止不住上扬,看着程俊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之前,你将朕请到这太医署,朕是满腹怨恨,恨不得活剐了你。” “但是今天,你替朕谋划二龙相见,还因此丢了官职,朕现在对你只有满意。” 李渊笑吟吟说道:“换做朕还不是太上皇的时候,一定赐你穿红袍!” 红袍,也就是五品官以上。 程俊拱手道:“多谢太上皇厚爱。” 李渊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叫他坐下,同时问道:“世民让你过来找朕的?” 程俊坐在他的旁边,点头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宫了,离宫之前,想再见太上皇一面。” “亏你还能想着朕。” 李渊看着程俊,愈发觉得顺眼,抚着胡须说道:“好,甚好!” “只是朕不明白,你为什么帮朕?” 李渊有些不解的问道,要知道,他这个大唐开国皇帝,已经失去了权势。 以往的老臣,全都攀附向了李世民。 自从他成为太上皇以后,更是无人再来慰问过他。 如今,在朝中声名鹊起的程俊,竟然会为了他,得罪李世民,李渊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图什么。 程俊摇头道:“太上皇误会了,我不是帮您,我是在为我自己考虑,我当时的想法是,只要能让太上皇您见到陛下,陛下肯定会叫我过去,怪罪于我,如此一来,我就能见到陛下了。” 李渊上下打量着程俊,本来以为程俊会在他面前,大肆渲染功劳,却没想到,程俊不仅没有居功,还撇清了跟他的关系,微微颔首说道:“你倒是实诚。” “只是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落个免官的下场?” 看着李渊一脸好奇的样子,程俊一笑,说道:“自陛下登基以来至今,宋国公萧瑀被三次罢相,又被三次起用,可见在陛下眼中,只要有才干,即便是被罢官了,也能再次得到重用。” “我才第一次被免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等到陛下想到了我的好,肯定还会再次起用我,让我继续担任御史。” 这小子倒是自信......李渊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想明白了过来,程俊的才华,有目共睹,自他成为御史以后,做成了好几件大事,李世民免了他的官职,肯定是因为这会在气头上,等到李世民消了气,以他的爱才之心,肯定还得重用程俊。 李渊没再说什么,指了指桌上的金笏板,说道: “今日多亏了这块金笏板,朕现在已经用完了,你拿回去。” “以你之才,日后确实还是有望再被朝廷重用,到时这块金笏板,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程俊沉吟说道: “这块金笏板,臣一时半会也用不到,太上皇留着,你现在更需要它。” 李渊摆手说道:“这块金笏板,是世民赐给你的,自然只有你能用。” 说着,他解释道:“旁人用它,与盗窃虎符没什么两样,假传君令,盗窃御赐之物,条条大罪,朕若是光明正大的用它,一旦被世民知晓,他像今天朕骂他一样的骂朕,朕如何还口?所以,朕不能用它,朕绝对不会授人以柄。” 程俊肃然道:“但是,太上皇你要知道,有了它,你就能离开太医署,想去哪就去哪,没人敢再拦着,难道太上皇不想去太医署外面看看?” 李渊心中一动,但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可,问道:“若是世民因此责难于朕,朕怎么应对?” 程俊反问道:“陛下敢见你吗?” “陛下要是敢来见你,你骂他,他敢还嘴吗?” 李渊若有所悟,又觉得不妥,问道:“他不亲自出面,而是派人来申饬朕,朕怎么应对?” 程俊指了指金笏板,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耐心道:“到时候,太上皇拿着它,抵在脑门上,只要陛下派来的人敢说你一句不是,你就给脑袋来一下。” “陛下派人来找太上皇,结果太上皇受伤了,事情一经传出,朝臣会怎么想,天下的人会怎么想?他们都只会认为,是陛下叫人打伤的你。” “那时候,陛下想要撇清关系,也撇不清了。” 程俊认真说道: “所以说,太上皇留着这块金笏板,上可在宫中横行无忌,下可在皇城肆意妄为,前能游于长安万年两县之中,后能出没于京城内外,天子不敢过问,臣子不敢妄来,百利而无一害,有什么好怕的?” 第342章 这块金笏板,是你的吗? 有道理......李渊眸光一闪,望着石桌上的金笏板,有些心动,但理智很快压过了冲动,摇头说道:“朕不能要。” 这么有定力的吗......程俊问道:“太上皇觉得哪里不妥?” 李渊指着金笏板说道:“笏板,是臣子面见天子时,所持之物。” “朕若是手持笏板去外面,被文武百官看见,岂不是会让文武百官觉得,朕向世民称臣了?” 程俊并不意外李渊会意识到这一点,再怎么说李渊也是大唐的开国皇帝,眼力肯定还是有的,望着李渊说道:“太上皇,你用钥匙开过门锁吗?” “当然开过。” 李渊点头说道。 程俊问道:“在不开门锁时,太上皇会把钥匙放在身上显眼的位置,给旁人看吗?” 李渊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状,同时摇头说道:“不会。” 程俊道:“这就是了,当大门打开以后,钥匙便失去了作用,这个时候,当然是将钥匙收起来,而不是暴露在外。” “金笏板,就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太上皇用它叫开了门,然后自然是把它收起来,放在怀里,或是袖中,外人自然看不见它。” 程俊笑道:“如此一来,便没人知晓太上皇拥有一块金笏板,既然没人知道你拥有金笏板,那么他们又怎会往太上皇对陛下称臣这方面去想?所以说,太上皇多虑了。” 李渊闻言,有种听“隆中对”的感觉,不再犹豫的拿起桌上的金笏板,放入怀中,笑着说道: “这东西,朕收着了,你需要时,朕再还你。” 程俊站起身,说道:“太上皇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时间不早,臣该离开皇宫了。” “等等,咱们一块走。” 李渊也起身说道:“朕要出去试一试,究竟能不能靠这块金笏板离开太医署。” “臣遵旨。” 程俊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他的身后,和李渊一起走向太医署门口。 期间,他发现独轮车不见了,大哥和二哥的身影,也已经无踪,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俊也没多想,毕竟李世民现在有求于他,哪怕知晓大哥和二哥是装的,也不会怪罪他们。 很快,二人到了门口,程俊发现,太医署的大门,此时紧闭着,暗暗赞赏着张阿难。 这个细节抓得好啊......程俊相信,以他在朝中的人际关系,知道他被免官的消息,太医署外面肯定来了不少朝臣。 张阿难叫人关上太医署的大门,太上皇出去时,看不到外面的百官,便会放下警惕心。 不出意外,门口的侍卫,肯定也已经通过气了...... 程俊看向了站在门内侧的两名皇宫侍卫。 果然,两名侍卫看到他们走了过来,立即拱手道: “拜见太上皇!” 二人声如洪钟,响彻太医署内外。 李渊没有多想,指着太医署紧闭的大门说道: “把门打开,朕要出去!” 两名皇宫侍卫对视了一眼,随即,其中一名侍卫站了出来,声音洪亮抱拳道: “好叫太上皇知晓,陛下有旨,您不能外出!” 看着李渊猝然不知所为的模样,程俊提醒道:“太上皇,金笏板,金笏板!” 李渊这才从怀中取出金笏板,在他们眼前亮了一下,说道:“把门打开。” 两名侍卫仔细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同时惊呼道: “这是......御赐的金笏板?” “太上皇稍等,我等这就开门!” 两名侍卫赶忙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 伴随着“咯吱”的声响,太医署的大门,应声缓缓打开。 程俊转头问道:“太上皇,您可还满意?” 李渊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还不等他迈过太医署的大门,李渊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门口站着一群紫袍、红袍、绿袍、青袍的朝臣。 仔细数一数,竟有上百人之多。 李渊有些吃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程俊站在他的身边,望着面色古怪的文武百官,沉吟说道: “我不是被陛下免官了吗,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都是来看我的笑话。” 说完,程俊指了指李渊握在手中的金笏板,小声道:“太上皇,您赶紧把它收起来。” 李渊也意识到这点,赶紧将金笏板放入袖子里。 “太上皇,没别的事,臣告退了。” “去吧。” 程俊转身目视前方,发现出宫的路,被文武百官堵的水泄不通,没说什么,大步向他们走去,同时说道:“诸位让一让,我要过去。” 然而,文武百官没有想要给他让道的意思。 此时,百官之中,弘文馆十八学士之一,曾被程俊气进过太医署的欧阳询拄着手杖站了出来,先看了一眼李渊,然后盯着程俊,问道:“程俊,你的官袍呢?” 程俊道:“被陛下找人扒了,有什么问题?” 欧阳询问道:“你真的被陛下免官了?” “真的。” “你不再是御史了?” “没错。” 程俊看着欧阳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但是,他不开口,自己也不能直接说,不然显得太过刻意,便问道:“欧阳学士,你问完了吗,问完了让开,我要过去。” 看到欧阳询不吭声,程俊看向百官,示意他们让开一条道。 百官沉默着,还是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所有人的目光不停地飘向李渊的袖子。 因为文武百官拦在太医署门外,挡住了路,程俊过不去,李渊也无法过去。 李渊板着脸,走了过去,目光从文武百官脸上扫过,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堵在这里作甚,不用当职吗?” 欧阳询行礼道:“我等听闻陛下中暑,前来看望,只不过侍卫说,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所以我等在这候着,让侍卫前去通禀,却不想太上皇您先出来了。” 说完,他拄着手杖,走到李渊面前,亲切的握住他的双手,如同在寺庙道观中摇签一般,猛烈抖动着道:“太上皇,您身体可还好?” 砰铛—— 还不等李渊回应,忽然一样金灿灿的东西,从李渊袖子中滑落,掉在地上。 落地的清脆声,霎时响彻四周。 文武百官纷纷凝视过去。 那是一块金笏板。 ………… 今天发的三百四十三章和三百四十四这两章写的不满意,无敌已经连夜修改,已修改完毕,请大大们御览! 第343章 你没把我放心上啊 周围一片死寂。 文武百官低头看着地面上的金笏板,随即,纷纷抬起头,望向李渊。 这时,欧阳询的声音带着几分讶然道: “太上皇,您东西掉了。” 说着,他俯身捡起金笏板,仔细的擦了擦上面的尘土,然后递给了李渊。 李渊脸色涨红,伸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开口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 他现在就很难受。 要是这块金笏板躺在地上,没人注意就好了...... 李渊心里想着。 但显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块东西。 李渊拧着眉头,思绪万千。 如果接过这块金笏板,百官胡思乱想,觉得朕称臣了怎么办...... 可要是不接,又撇不清跟这块金笏板的关系,文武百官都看见,东西是从他的袖子里掉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认定了这块金笏板就是朕的,朕现在是百口莫辩,横竖都会被他们误会...... 除非,当着百官的面,将金笏板还给程俊! 李渊想明白过来,接过金笏板,面不改色的接到手里,看向了程俊。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程俊突然挥动着手臂,一边冲向人群,一边大喝道: “你们拦我路是吧,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身为武将之子,一米八五的魁梧大高个,程俊很是轻松的从文武百官当中撞开一条路。 眨眼间,他便推搡开百官,闯出一条小径,走了出去。 看着程俊没入人群当中,消失不见,李渊神色呆滞,持有金笏板的手也悬停在了空中。 就在这时,太医署内,张阿难走了出来,将文武百官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朗声道: “陛下口谕:诸位爱卿有心了,朕无碍,诸位爱卿好好当职。” “臣等遵旨。” 文武百官领旨,纷纷离去。 人潮散去,只留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太上皇。 另外一个,正是魏征。 李渊看着散去的百官,手掌握着袖中的金笏板,忽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百官散了,他追上程俊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当着百官的面,将金笏板还给程俊,百官就不会知道金笏板是程俊的东西。 而此时,魏征快步走到李渊身边,问道:“太上皇,你见到陛下了吗?” 李渊嗯了一声,“见到了。” 魏征期待道:“那您有没有跟陛下提及臣的事?” 李渊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什么事?” “……” 魏征抿着嘴唇,立即意识到,李渊已经忘记目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照顾他的事。 来的时候,他在路上告诉李渊,见到陛下以后,要提一提长孙无忌他们,让陛下答应叫长孙无忌等人回来接着伺候。 结果,李渊全忘了! 这是没把我放在心上啊......魏征盯着李渊,不再谈及这个话题,问道: “太上皇,程俊真被陛下免官了?” 李渊嗯声道:“当然是真的,你看他身上的官袍都被扒了。” 魏征道:“看样子,陛下真的生气了......” 李渊摆手道:“生气是人之常情,换做是朕,处置程俊,只会只重不轻。” 魏征微微颔首,打量着李渊,见他神色恍惚,问道:“太上皇有心事?”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李渊皱着眉头说道。 前脚拿着金笏板走出来,后脚便被百官逮了个正着,这一切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但是,他又觉得不像是巧合。 百官之所以聚集在太医署外,是因为李世民免了程俊的御史之职,他们是来看程俊的笑话。 但现在,百官看的却是他的笑话。 李渊仔细思索着每一个关节,却发现,一切都合乎情理。 难道是朕多心了? 李渊思索着。 他本想出来转转,但经过刚才的事,已经兴致全无,转身而去。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魏征见他又是茫然又是思索的模样,心里立即有了判断,但是李渊不说,他又不好多问,不动声色的跟他一起,回往一开始呆的屋子。 回来以后,看见李渊坐在软垫上又开始思索,魏征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问道: “太上皇若是有心事,不妨说给臣听听,或许臣能察觉出些什么。” 李渊想了想,从袖子中取出金笏板,放在桌上。 魏征疑惑道:“陛下赐给程俊的金笏板,怎会在您手里?” 李渊道:“朕借程俊的这个东西用一用,有了它,朕哪都能去。” “朕刚才已经用过了,看守太医署的侍卫,确实放朕出去。” 李渊一边把玩着金笏板,一边面无表情道: “然后,朕便看见了文武百官。” 运气真好......魏征心里吐槽着。 “朕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渊接着说道:“朕想不明白,文武百官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太医署?” 说着,他看向了魏征,试图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魏征沉吟道:“听他们说,是得知程俊被免了官,所以过来看看。” 李渊闻言眸光一闪,问道: “魏征,百官来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魏征道:“您和程俊去找陛下以后,臣便跑来这里等着。” 李渊又问道:“也就是说,你期间一直待在太医署门口,哪都没去?” 魏征点了点头,“对。” 李渊神色凝重问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程俊被免了官?” “百官来了以后......” 魏征说完,瞬间恍然。 这里面有问题啊...... 在皇城诸司当职的文武百官,没有理由会比在太医署的他,更快的知道程俊被免官的消息。 李渊又问道:“百官又是怎么知道,程俊被免官的消息?” 不等魏征开口,他先一步断定道:“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告诉他们的。” 李渊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近了一步,望着魏征,问道: “魏征,你说你一直在太医署门口待着,那么,你应该看到有人出来过才对。” 魏征想了想,说道:“确实有人出来。” “几个人?” “三个人。” “都是谁?” 李渊问道。 魏征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先出来的,是程咬金的两个儿子。” 他们绝对没有嫌疑......李渊脑海中浮现出程处默、程处亮的身影,直接略过,问道: “第三个人是谁?” 魏征肃然说道:“张阿难。” 李渊拍手道:“这就对上了!” 第344章 神助攻 魏征严肃说道:“肯定是他,告诉百官程俊被免官的消息!” 李渊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补充道:“没错,一定是他!但他是受人指使!” “太上皇慧眼!” 魏征认真说道:“肯定是陛下让他去的,程俊将陛下气进了太医署,陛下便让百官过来欣赏被免了官的程俊。” “……” 李渊闻言沉默了几秒,抚着胡须自言自语道: “这么说也是......” 可是如此一来,一切都合情合理。 “难道真的是朕多心了?” 李渊拧着眉头,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魏征见他这副模样,问道:“太上皇是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 李渊缓缓道:“朕还是有种被人设下圈套的感觉。”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金笏板,说道: “程俊告诉朕,有了这块金笏板,哪都能去,朕虽然心动,但又觉得不妥。” “笏板,是臣子面见天子时所持之物。” 李渊沉声道:“朕身为天子,若是手持臣子之物,被人看到,必会引起非议,觉得朕当了世民的臣子。” “程俊告诉朕,这金笏板,相当于门锁的钥匙,用完藏起来即可。” 魏征沉吟道:“臣觉得程俊说的有道理。” 李渊道:“朕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朕便借来一用。” “一用果然,能从太医署出来。” 李渊板着脸道:“但问题是,朕刚出太医署,就撞见了文武百官。” “好巧不巧的,文武百官还看到了这块金笏板,朕现在担心宫中会有非议。” 魏征提醒道:“太上皇当时最应该做的,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金笏板还给程俊,如此一来,便可让非议消弭于无形。” 李渊叹了口气,不忿说道:“朕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是,程俊当时走得太快,朕没追上,所以朕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魏征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有那么多的朝臣跑来看他的笑话,换做是臣,也会选择赶紧离开。” “他走得快,臣觉得无可厚非。” 李渊闻言再次沉默,觉得确实合情合理,扶着额头说道: “看样子,朕真的是多虑了。” 魏征笑道:“应该是太上皇想多了,若是没别的事,臣告退。” “退下吧。” 李渊摆了摆手道。 魏征拱了拱手,后退着走出屋子。 站在屋外,魏征呼出了口气,回忆着刚才和太上皇的对话。 其实,他打从李渊怀疑整件事有古怪的那一刻,就完全断定,是程俊在给李渊挖坑。 魏征甚至已经猜出来,文武百官之所以会聚集在太医署外,都是程俊使的招。 目的,就是让百官看到太上皇手持笏板的样子。 刚才在屋子里,李渊也猜测出了一个大概,但是,他怀疑的地方,都被魏征巧妙的掩盖过去,让李渊觉得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魏征回头看了一眼,抿紧了嘴唇。 他娘的,让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你也别过了! ………… 而此时,皇城中。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身穿中衣,优哉悠哉的走着。 经过他的设计,太上皇已然上钩。 太上皇现在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找不出破绽。 等到明天早朝,“李渊效仿刘太公,向儿子称臣”的事,一经李世民口中说出,传入百官耳朵,便是尘埃落定。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御史!”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来人是张阿难,问道: “张内侍,陛下叫我过去?” 张阿难笑道:“正是。” “劳烦前面引路。” “程御史请。” 程俊跟在他的身后,很快便又一次来到了太医署。 此时,太医署署院中,李世民正站在庭院中,望向门口。 在他左侧,站着长孙无忌、封德彝、胡演、刘林甫四人。 右侧,站着巢元方和孙思邈。 众人也望着门口。 此时,众人还沉浸在程俊给太上皇设的局中,越想越是惊叹,真是毫无破绽啊。 每一步,他都想到了。 而每一步,他都有正当的理由,把自己摘干净。 有这份头脑,难怪他能片锅不沾身。 就在此时,众人看到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跟在张阿难身后,走向这边。 李世民眼眸一亮,立即拎着浅绿色官服走了过去,一边抖落开官服,一边望着程俊,语气亲切的说道: “程爱卿,来,朕给你把衣服披上。” 怎么这么殷勤,我还没说呢......程俊心头一动,“陛下都知道了?” 李世民一笑,指了指身旁左右的身影,说道:“实不相瞒,你刚才跟太上皇交谈时,朕和他们就在外面。” 随即,李世民兴奋道:“朕真的没想到,你真的能够说服太上皇,还能巧用你被免官的事,吸引来文武百官,让他们亲眼看到持笏的太上皇。” “等到明天早朝,朕告知百官,太上皇持笏来太医署看望朕,绝对没人怀疑!” 李世民目光灼灼望着程俊,说道:“程俊,你有功!朕要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程俊沉吟道:“臣想再要一块金笏板。” 李世民有些意外,“只要这个?” “对!” 程俊点头道:“没了它,臣便不能随时入宫面见陛下。” “所以,臣需要它。” “……” 一句话,把李世民干沉默了,最终,他咬了咬牙,说道:“好,你既然要它,朕就给你!” “阿难,你再去拿一块金笏板过来。” 看到李世民转头望来,张阿难立即拱手领旨道:“奴婢遵旨。”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太医署外,没过多久,当他再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笏板。 张阿难将托盘往前一递,笑吟吟道:“请程御史拿好。” 程俊拿起托盘上的金笏板,握在手中,望向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善良的笑容,说道:“多谢陛下,有了这块它,臣便能随时见到陛下。”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 “你开心就好。” 第345章 充实的一天 “不过,程爱卿,明天你先不要上朝。” 李世民望着已经穿上浅绿色官袍的程俊说道。 程俊心头一动,问道:“陛下是担心朝中百官会察觉到什么?” “不错。” 李世民微微颔首道。 文武百官刚刚才在太医署外看到程俊被免官回家,如果明天程俊出现在了早朝上,那这次的免官,岂不是如同儿戏? 最关键的是,李世民明天就要颁布因为太上皇持笏看望他而大赦天下的圣旨了。 到时候,百官肯定会联想到什么。 所以,做戏就要做全套,绝对不能漏出一丁点破绽! 李世民严肃说道:“你到时就在御史台候着,等朕的旨意一到,你再过来。” 程俊想了想,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拱手说道:“陛下圣明。” 见他如此配合,李世民大为满意,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程俊沉吟道:“没了。” 李世民指了指门口,“阿难,替朕送送程爱卿。” “奴婢遵旨。” “臣告退。” 程俊跟在张阿难身后,朝着皇宫外走去,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张内侍,知道我大哥二哥去哪了吗?” 张阿难摇了摇头,旋即又说道:“杂家帮你问问。” 说完,他找来一个侍卫,让他前去询问,没过多久,那名侍卫回来,张阿难听完他的叙述,方才对程俊说道: “侍卫说,你的两位兄长,已经出宫了。” 那就说明没事......程俊了然,抱了抱拳,道:“张内侍送到这就行了,告辞。” 张阿难脚步一顿,微微拱手道:“程御史慢走。” 程俊笑着回礼,旋即转身离开皇宫。 “处侠!” “三弟!” “这边这边!” 刚一出朱雀门,程俊便听到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程咬金、程处默、程处亮三人,坐在独轮车上,朝他挥手,便笑着走了过去。 “爹,大哥,二哥,你们没有回去啊?” “等你呢。” 程咬金打量了他几眼,放下心说道:“看你的样子,陛下应该是没有难为你。” 程处默嬉笑道:“三弟,你不知道,咱爹在外面都急坏了,你赶紧跟他说说怎么回事。” 程俊立即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程咬金听得心惊胆战,带入其中以后,他发现,但凡程俊走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 “听你这么说,老子都替你感到后怕。” 程咬金肃然道:“以后还是少干铤而走险的事。” 程俊点头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程咬金正要这样说,忽然想到程俊的惹事能力,叹了口气,将话咽了回去,摆了摆手说道: “走走走,回家!” 说着,他推起了独轮车。 程处默顺势坐了上去。 程咬金只觉得手臂都重了几分,直勾勾盯着他道:“你自己下去,还是老子踹你下去?” 程处默委屈道:“爹,我今天被你白抽了那么多下鞭子,你推我回去怎么了?” “大哥说得对!” 程处亮也一屁股坐在了独轮车上,“总不能让我们白挨那么多下鞭子吧!” 程咬金顿时感觉双臂更沉重了几分,勃然大怒道:“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让老子推着你俩回去,要是有朝臣看见了,老子的脸面往哪放?” 程处默看向了程俊,说道:“三弟,你说句公道话!” 程俊沉吟两秒,看向了程咬金,说道:“爹,我觉得你还是推着我大哥二哥回去的好。” 看到程咬金挑眉模样,程俊耐心解释道:“爹你想一想,你是怎么进的太医署,是不是谎称我大哥、二哥重病,需要求医?” “但问题是,他们进了太医署,却没有求到医,如果他们大大咧咧走回去,一旦被人看见,捅到陛下那里,你就是欺君之罪啊。” 程咬金脸色顿时一变,这话说的没毛病,只得推起独轮车,同时瞪着程处默、程处亮道:“今天老子就当一回苦力,便宜你们了!” 程处默、程处亮闻言,纷纷向程俊投去钦佩的目光,还是三弟能说会道啊,三言两语,就让程咬金心服口服的推车了。 程俊一笑,跟着程咬金一同推车,同时好奇问道:“大哥,二哥,我刚才还在太医署找过你们,没找见,你们怎么出来了?” 程处默说道:“你们走了以后,就只剩我跟你二哥,躺在独轮车上,别提有多不舒服,想着你既然已经进去,没我俩啥事了,我俩就找过来找咱爹。” 程咬金这才想起来,转头问道:“不说老子都忘了,陛下会不会怪罪他们?” “不会。” 程俊摇了摇头,李二这会还高兴着,估计也把这茬给忘了...... 知道这事的人,肯定也不会说出来,在这时候扫李世民的兴致。 当程俊说出关键处,程咬金这才彻底放心。 回到家中,周围已经响起了宵禁的钟鼓声。 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程府,堂屋中,程咬金将程俊带过来,听他补充了许多细节,问道:“照你这么说,陛下已经准许你回去当职了?” “对。” 程俊一笑:“不过陛下说,让我明天先在御史台待着,等他旨意。” 程咬金微微颔首,摆手说道:“那就早些休息。” “我回屋了啊。” “去吧去吧!” 离开堂屋,回到屋中,程俊伸了一个懒腰,洗漱完了以后,躺在榻上,让身体的疲惫逐渐放松下来,回想今天的一切,喃喃自语道: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程俊早早的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推开了门。 程忠适时端着热水桶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三郎,老奴伺候您洗漱。” 程俊笑了笑,撸起袖子,用兑好温水洗漱,忽然听到府外响起马蹄声,好奇问道: “我爹出去了?” 程忠点头道:“郎主起来的早,吃了朝食,骑马先去了皇宫。” “老奴已经备好饭朝食,三郎洗漱完了,也吃些再去。” “好。” 程俊应了一声,这位老管家的贴心,让他感到很是满意。 等到吃了早餐,程俊穿好浅绿色官袍,戴好獬豸冠,骑着黑色突厥马,向皇宫出发。 御史台。 温彦博正对着几名御史交代着什么,看到程俊的身影,一脸错愕。 第346章 新罗求援,使臣人选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笑着打招呼道:“温伯父早啊。” 温彦博确定没有老眼昏花,大步走了过去,惊疑道:“你来干什么?” 程俊实话实说道:“上朝啊。” 温彦博错愕道:“陛下不是免了你的官吗,你还上什么朝?” 程俊解释道:“陛下又让我官复原职了。” 昨天免官,今天就官复原职,这也太草率了吧....... 温彦博心里嘀咕了一声,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问道:“你什么时候找的陛下?” “昨天找的。” 昨天免官,当天就官复原职......温彦博心中一凛,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立即意识到今天早朝有大事发生,嗯了一声说道: “既然陛下已经答允,等会你跟着一块上朝吧。” 程俊说道:“陛下让我在这等着,他什么时候宣旨,我什么时候过去。” 果然有事......温彦博眸光一闪,但也没有多问,颔首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等着。” “诺。” 程俊笑着拱了拱手。 很快,早朝时间到,太极殿中,紫袍大臣位列两班,殿外则站着红袍、绿袍、青袍大臣们。 “陛下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叫声,文武百官纷纷回头望去,只见李世民身穿天子常服,双手背在身后,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臣等拜见陛下。” 等到李世民坐在了龙榻御座上面,文武百官纷纷作揖行礼道。 “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李世民看着他们直起身子,手持笏板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声音温和说道:“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朕昨日因为中暑,去了一趟太医署。” 房玄龄立即出来关心道:“陛下龙体可还康健?” “朕现在已经无恙。” 李世民笑道:“昨日诸位爱卿能来看朕,朕心甚慰。” “但是,让朕倍感暖意的,是太上皇昨日持笏来到太医署看望朕。” 果然......文武百官心头一动,并不意外,毕竟昨天下午那会,他们亲眼看到了李渊手里的金笏板。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朕的心情,大约如此。” 李世民接着道:“所以,朕今日要降一道旨意!” 说着,他指了指御案上的圣旨,一边转头说道:“阿难,宣旨。” “遵旨。” 张阿难立即上前,拿起圣旨,面对文武百官,打开圣旨低头朗声念道: “圣旨:朕即位已有三年,三年以来,朕兢兢业业,夙夜忧叹,唯恐有失于民,今朕中暑,太上皇持笏看望,足可见朕这个天子当的还算称职!今日,朕要大赦天下,告与天下知。” “陛下圣明!” 文武百官纷纷淡定的朗声道。 李世民见他们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脸上笑意愈发的浓厚,说道:“下朝以后,将圣旨传阅三省六部,随后,传于天下。” “臣等遵旨。” 等到百官应声,李世民方才开始今天的早朝,问道:“诸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奏议?” “陛下,臣鸿胪寺卿郑元璹(shu)有事启奏。” 这时,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大臣,走了出来道。 鸿胪寺卿,主要负责外交方面的事宜。 李世民看着他,问道:“郑爱卿要奏何事?” 郑元璹直起身子,肃然道:“臣昨日收到消息,新罗国使臣将于今日抵达长安,入朝求见陛下。” “臣本想于昨日秉明圣上,奈何昨日没能进得了太医署的大门......” 新罗,百济,外加高句丽,被称作海东三国。 “新罗国使臣?” 李世民直接忽略他后面的话,问道:“这位使臣叫什么名字?” 郑元璹道:“新罗王金白净之女,金德曼。” 新罗王派的使臣,竟是他的女儿? 李世民眉头拧了起来,问道:“新罗出了什么事?” 郑元璹严肃道:“听说高句丽国联合百济国,侵占新罗领土,新罗王为求自保,特来求助我大唐。” 李世民眉头拧的更紧了,“朕记得武德九年朕刚刚即位时,新罗、百济上书告发高句丽南侵,朕派朱子奢前往海东三国调停,之后高句丽允诺与新罗、百济两国修好,这才过去三年,那边又开始了?” 文武百官此时已经听明白了,新罗这是来求援的,房玄龄立即出来说道: “武德九年,高句丽以一国之力,侵两国疆土,海东三国之中,高句丽国强于新罗、百济,但若是新罗、百济联合抗击高句丽,一时半会,高句丽也拿不下来。” “若是我大唐对新罗、百济施以援手,高句丽腹背受敌,必然退兵,不敢妄动。” 房玄龄肃然道:“这便是上一次陛下派遣使臣前去海东三国调停,能够成功的原因。” 李世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皱眉道:“房爱卿的意思是,朕此次派人前去调停,将无功而返?” “正是!” 房玄龄点头道:“高句丽这次是联合百济一起攻打新罗,为的就是速战速决,其势之凌厉,其火之迅猛,可想而知。” “陛下若是派使臣前去调停,一旦被拖住,新罗危矣。” “但陛下若是出兵相助,突厥那边必有异动,一旦我大唐和高句丽国进入僵持阶段,到时反倒是我大唐腹背受敌。” 李世民听完他的分析,一边思索一边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房玄龄沉声道:“臣以为,高句丽国日后将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所以,我大唐此次应当援助新罗。” “保住新罗,新罗便能替我大唐牵制住高句丽,有朝一日,我大唐需要对高句丽用兵之时,可与新罗对高句丽形成夹击之势。” 李世民不动声色,问道:“如何援助?” 房玄龄认真道:“臣以为,一方面应当派兵北上,防止突厥异动。” “另一方面,要派使臣和数万大军前去海东三国调停。” “一旦新罗势危,我大唐立即介入其中,对高句丽国用兵,高句丽必定收回攻打新罗之兵,一旦高句丽收兵,百济便不敢妄动,如此一来,新罗之危便解。” 话音甫落,郑元璹忽然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有异议。”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讲。” 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郑元璹肃然道:“房公刚才之所言,要北抵突厥,南攻高句丽和百济两国,一旦如此,战势必大。” “我大唐如今百业待兴,国库空虚,真要为了一个新罗,来一场空前之战?” “所以臣以为,我大唐应当凝神以对突厥,不能分心以助外邦啊。” 房玄龄转头看着他,“郑寺卿有所不知,新罗若是被灭,对我大唐没有好处。” 郑元璹反驳道:“若是因为帮助新罗,让突厥再次南下,使我大唐腹背受敌,结果岂不是更坏?” 房玄龄耐心解释道:“自我大唐建国以来,新罗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外邦有目共睹,如今新罗遣使而来,我大唐若是不应,不仅使新罗寒心,更会被所有外邦瞧不起!” 郑元璹摇头道:“我大唐不是不应,只是不派兵,而是遣使过去,进行调停。” 房玄龄有些生气,呵斥道:“但你知不知道,这是派使臣送死!” 郑元璹反问:“高句丽和百济敢杀我大唐派出去的使臣吗?” 房玄龄斩钉截铁道:“你不懂军国大事,新罗一灭,高句丽必定联合突厥,反我大唐!” “房公,你危言耸听了。” 郑元璹数说完,不去看怫然的房玄龄,抬头望向若有所思的李世民,说道:“陛下,臣以为,只需遣使一员,即可应新罗之求,同时解海东三国之乱。” 李世民收回心神,看了一眼房玄龄,说道:“房爱卿,郑爱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高句丽南侵新罗,是因为联合了百济。” “百济不知一旦新罗覆灭,下一个就是它。” 李世民道:“只要我大唐遣使一人,前去海东三国,告诉百济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百济退兵,高句丽自然也会退兵。” 郑元寿立即作揖朗声道:“陛下圣明。” 房玄龄见李世民已经有了主意,便按捺住涌上喉咙的话语。 李世民扫视了文武百官一眼,问道:“至于使臣的人选,诸位爱卿,有推荐的人吗?” 郑元璹朗声道:“陛下,臣推荐一人。” 李世民看着他,问道:“谁?” 郑元璹严肃说道: “程俊。”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挑。 “陛下,臣也推荐一人!” 程咬金这时一脸怒意的走了出来。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推荐谁?” 程咬金指着郑元璹,大声道: “臣推荐郑元璹的儿子!” 第347章 他不知道我善用阳谋的吗 郑元璹看向怒视而来的程咬金,丝毫不慌,正色说道:“程公说笑了。” “犬子年幼,还不到八岁,焉能担此重任?” 程咬金怒斥道:“我儿也才十六,何况他已经被免官,他焉能当这个使臣?” 郑元璹神色一肃,说道:“既然能免官,自然也能官复原职。” 说完,他看向了李世民,拱手说道:“陛下,程俊之口才,有目共睹,臣请将他官复原职!” “若是由他前去海东三国调停,此难必解。” 他是故意的......程咬金又惊又怒,他这时想起来,这个郑元璹,他姓郑。 五姓七望之中,荥阳郑氏的郑! 偏偏程俊得罪过五姓七望。 文武百官这时也看向了郑元璹。 郑元璹是在捧杀...... 众人心里想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句丽和百济现在势在必得,想要灭了新罗国。 大唐派过去的使臣,能不能安稳的抵达海东三国都不一定。 而且,就算使臣抵达了,人身安全在那边也不能得到保证。 即便安全无忧,能不能顺利调停,又是未知数。 总之,海东三国现在就是一处险境。 郑元璹名为举荐,实为捧杀,想让程俊葬身于此。 很明显,这是门阀士族在报复程俊。 但程俊接不接招,不在于他,而在陛下。 只要陛下不愿意让程俊官复原职,那么,郑元璹的捧杀便会落空。 想到这,朝臣们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却摸着胡须,注视着郑元璹。 真是瞌睡来枕头啊...... 他刚才还在想,该怎么样才能合理的且不让百官怀疑的将程俊官复原职。 没想到郑元璹站了出来。 现在将程俊官复原职,肯定不会引起旁人怀疑。 在殿内朝臣注视下,李世民缓缓说道: “郑爱卿说的也有道理,程俊虽然年少,但是,他的机敏和才智,非同龄人能比,他的口才,诸位爱卿更是有目共睹,若是由程俊担任使臣,前往海东三国调停,确实成功率更高一些。” 李世民语气一顿,说道:“但是,朕需要问一问程俊的意见,他要是愿往,朕就将他官复原职,他要是不愿往,那么,他从哪里来,朕就让他回哪里去。” 他转头看向了张阿难,说道:“阿难,你去宣程俊上殿。” “奴婢遵旨。” 张阿难听出李世民的言外之意,让他亲自跑一趟,是要让他将朝堂中的事,提前告诉给程俊,立即行礼道。 很快,他带着旨意来到了御史台。 “程御史,陛下有旨,让你立即动身前往太极殿。” 程俊早就准备好了,正准备动身,忽然发现张阿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一动,问道: “早朝那边什么情况?” 张阿难点头道:“海东三国那边,高句丽国联合百济国,对新罗国用兵,新罗有亡国之危,新罗王派他女儿金德曼作为使臣,来咱大唐求援。” 程俊回想起史书中的记载,疑惑道:“我记得武德九年时,陛下刚即位那会,海东三国的高句丽,打过一次新罗,这次又打?” 张阿难耐心说道:“这次情况不一样,上一次高句丽国是以一国之力,侵新罗、百济两国之土,这次是高句丽国联合百济,以两国之力,侵新罗一国之土。” 程俊恍然,“他们想要速战灭了新罗国,形成定局?” 张阿难应声道:“朝臣们也是这样想。” 程俊好奇道:“早朝那边,大家是什么态度?是帮忙,还是不帮忙?” 张阿难道:“房公的意思是,要帮,北边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是突厥,南边,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是高句丽,留着新罗,日后我大唐对高句丽国用兵之时,可与新罗国形成夹击之势,叫高句丽国腹背受敌。” 房玄龄不愧是宰相,远见卓识啊......程俊心里想着。 “不过,鸿胪寺卿郑元璹持有异议。” 这时,张阿难的声音传来道:“郑元璹说,我大唐当务之急是应对突厥,不该分心,但新罗不能不帮,他认为,只需像武德九年那样,派使臣前去海东三国调停即可。” 程俊微微颔首,“现在的局势,跟武德九年那会不一样,这会派使臣去调停,就是让使臣送死。” 张阿难笑道:“程御史说的是。” 程俊好奇问道:“陛下是什么态度?” 张阿难道:“陛下认可郑元璹的建议,说百济之所以同意与高句丽国联手,是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要派使臣去往百济,说清楚这番道理,百济自会退兵。” 李二是不想分心,先灭了突厥再说......不过这样一来,被派遣到海东三国调停的使臣,无异于是去送死啊。 程俊立即有了判断,问道:“使臣的人选,是定了,还是在议?” 张阿难点头道:“已经定了。” 倒霉蛋竟然这么快就定好了......程俊饶有兴味道:“定的谁?” 张阿难望着他,严肃说道:“你。” “……” 程俊怔然了几秒,随即指着自己的鼻子,惊疑道:“我?” “对。” 张阿难点了点头。 程俊沉默几秒,随即盯视着他,问道: “谁推荐的我?” 张阿难道:“鸿胪寺卿,郑元璹。” 程俊摸着下巴道:“郑元璹......姓郑,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 “没错,就是这家。” 张阿难说道:“郑元璹说程御史口才了得,且机敏异于常人,由你当这个使臣,前去海东三国调停,可解兵祸。” 这是捧杀局啊...... 程俊心里啧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问道:“我爹没说什么?” 张阿难描述着当时情形:“郑元璹举荐了你以后,程公当即站出来,举荐了他儿子。” 程俊挑眉道:“陛下没同意?” “郑元璹的儿子,才这么大。” 张阿难抬起手掌放在腰间,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身高,耐心说道: “程御史,杂家看得出来,陛下这是将计就计,以这般合理的方式,让你官复原职。” “陛下之所以让杂家亲自过来,就是让杂家将那边情况,提前告知于你,你好有个准备,说白了,陛下也是向着你的。” 程俊微微颔首,这倒是,不然也不会派张阿难过来,这一点李二做的没毛病,缓缓说道:“那就走吧。” 张阿难讶然道:“程御史不准备一下吗?” 程俊握住他的肩膀,一脸认真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第348章 捧杀,我也会啊 咋说的这么瘆人啊...... 张阿难嘀咕着,听他这么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道: “既如此,请程御史脱下公服,然后随旨上殿。” 毕竟,百官还不知道程俊昨天已经被官复原职,若是程俊穿着官袍过去,就露馅了。 “好!” 程俊毫不犹豫的摘下獬豸冠,脱下御史服,将公服交给了张阿难,穿着素白中衣,跟在他的身后,朝太极殿走去。 太极殿。 许久,二人来到殿外,张阿难捧着程俊的公服,走进了殿中,朗声道:“陛下,程俊已在殿外等候。” 李世民摆手道:“宣他进来。” 张阿难回头说道:“宣程俊觐见!” 霎时,一个面容俊朗、剑眉入鬓的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身穿素白中衣,走了进来。 “臣程俊,拜见陛下!” 在众人注目下,程俊对着李世民行礼道。 李世民先瞧了一眼朝臣们,见他们神色如常,方才说道: “程俊,朕昨日将你免官,你有没有心存不满?” 程俊道:“臣不敢。” 李世民望着他,说道:“你懂分寸,知礼数,有学识,什么都好,唯独坏就坏在这张嘴上。” “偏偏今日有人举荐你,说你这张嘴,有大用处。” “海东三国那边,高句丽联合百济,攻打新罗国,现在新罗王派他女儿来我大唐求援。” “鸿胪寺卿郑元璹认为我大唐只需遣使一员,前去调停,便能让海东三国的兵祸消弭于无形。” 李世民故意指了指一旁的郑元璹,说道:“也就是他举荐的你。” 程俊转头望去,在文臣队列中,找到了身穿紫袍的鸿胪寺卿。 对方冷眼看着他。 程俊对着他露出了温和而善良的笑容。 李世民看他露出笑容,知道他心里肯定憋了坏水,但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你上殿,问问你的意见。” “如果你愿意当这个使臣,朕立即将你官复原职。” “如果你不愿意,朕也不难为你,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话音甫落,程俊果断拱手道: “臣愿意担任这个使臣。” “处侠!” 程咬金急了,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程俊转头看了他一眼,投给他一个放心眼神。 李世民轻咳了一声,严肃说道: “程爱卿,在朕面前,不得有戏言,明白吗?你想好了再说,一旦你担任了这个使臣,再后悔,就是抗旨.....” 程俊打断他的话道:“臣已经想好了,臣一定要担任这个特使!” 你至于这么着急吗......李世民奇怪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张阿难,指着他手捧的浅绿色官袍说道:“阿难,把衣服给朕的程爱卿穿上。”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捧着官服,来到程俊身边。 “有劳张内侍了。” 程俊先是对他拱了拱手,随即快速的穿好公服。 李世民看着他说道:“程爱卿,即刻起,你官复原职了。” “朕现在命你为特使,调停海东三国之乱。” “臣遵旨!” 程俊拱手说道。 李世民扫视了一眼殿内紫袍大臣们,又看了看外面的文武百官,沉声说道: “诸位爱卿,你们听好了,凡是涉及此番调停事宜,各个府衙都应配合协助,违者以抗旨论处。” 李世民严肃的声音响彻太极殿内外。 文武百官纷纷道:“臣等遵旨。” 这时,郑元璹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出来,看着程俊,问道:“程御史,你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奇怪道:“出什么发?” 郑元璹一愣。 文武百官目光古怪的看着他。 李世民则是饶有兴味的望着程俊,不知道他这次的燕国地图,能有多长...... 郑元璹淡淡说道:“程御史,陛下命你为特使,调停海东三国之乱,你当然是前往海东三国。” 程俊摇头道:“你说的不对,陛下是命我调停,但是,陛下并没有让我去海东三国调停。” 说着,他指了指地面,认真道:“我在长安,也能调停。” 郑元璹眼瞳一凝,呵斥道:“胡说八道!高句丽、百济皆是海东之国,离长安城足有三千里路,你在长安城说话,高句丽和百济两国能听到吗?” 程俊一本正经道:“他们听不见我说话,是因为他们距离远,那么,让他们距离我近一些,比如让他们来长安城,我说话,他们不就能听见了?” 郑元璹神色一怒,立即转头望向看的津津有味的李世民,拱手大声道:“陛下,程俊不去,就是在抗旨!” 程俊扬声道:“陛下,您也没说,一定要臣去海东三国那边调停啊。” 李世民沉吟两秒,看向了郑元璹,肃然说道:“郑爱卿,朕确实没有说过非去不可,只要能够调停成功,地点放在长安城,也不是不行。” 说完,他又看向了程俊,提醒道:“但是,程爱卿,依照你的意思,要在长安城调停他们之间的冲突,那么,就需要让他们派使臣来我大唐。” “然则,高句丽、百济两国,如果不派使臣前来,该当如何?” 李世民问道。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陛下,臣以为,想要调停海东三省之兵祸,首先要做的,是革除鸿胪寺之弊政。” 怎么拐到这来了......朝臣们心里想着。 这小子又开始绕了.....熟悉程俊的朝臣们也在心里想着。 李世民眯起眼眸,知晓程俊正在揭开他的燕国地图,但此时他也好奇起来,“鸿胪寺之弊政?” “怎么说?”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 “臣就拿此次调停海东三国之事来说,假若我大唐之中,有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常驻使臣,那么,像今天这样的事,完全可以由陛下直接召见高句丽、百济两国使臣,对这两国使臣大加申饬,然后让两国使臣将陛下的申饬旨意,带回给高句丽王和百济王。” “如此一来,我大唐不用派遣使臣,远赴三千里,完全可以在长安城中,调停三国之事。” 李世民讶然道:“你的意思是,让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派遣使臣,常年留在我大唐?” 程俊点头道:“对,臣认为,可以先让高句丽、百济、新罗这三国派遣使臣,驻留于京师之中。” “同时,我大唐也派使臣,驻留到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 程俊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此法好处有三,其一,可在最快的时间内,将陛下的旨意传达到外邦内廷。” “其二,我大唐反应能变得更加迅速。” “其三,我大唐可以大大节省派遣使臣远赴外邦的人力、物力、财力。” “当然,这样一改变,那么,也该有个新的称呼,臣觉得‘大使馆’三个字,比较贴切一些。” 程俊道:“以后,就是大唐驻高句丽国大使馆,大唐驻百济国大使馆,大唐驻新罗国大使馆。” “而他们,也有相应的称呼,叫做:高句丽驻大唐大使馆,百济驻大唐大使馆,新罗驻大唐大使馆。” 第349章 句句不提他,句句不离他 大使馆...... 闻所未闻的字眼,传入殿内紫袍大臣们耳中,立即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大唐驻高句丽大使馆......高句丽驻大唐大使馆......” 李世民此刻也在咀嚼着程俊说的话,许久,他看向了程俊,说道: “你说的话,倒是让朕想起来,古时张仪魏国任相的典故。” 张仪魏国任相,说的是张仪为了秦国的利益,跑到魏国担任国相,打算使魏国首先臣事秦国而让其它诸侯国效法它的故事....... 程俊点了点头,迎上李世民好奇的目光,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张仪跑到魏国任相,和臣所说的驻外大使,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臣说的驻外大使,没有国相那么大的权力,他们只是外使,不参知国之朝政。” “设立大使馆,设置驻外大使,主要作用,就是外交。” 程俊举例道:“比如今日调停三国之事,若是有他国大使在长安城的话,完全不用遣使远赴三千里,陛下就能让他国大使将您的申饬旨意带回去。” 殿内紫袍大臣们安静的听他说着,同时对“大使馆”和“驻外大使”的理解愈发深刻起来。 李世民若有所悟,但又皱起眉头,问道: “朕刚才是听明白了,你这设立大使馆,设置驻外大使,和在他国安插探子没什么区别!” “百济和新罗先不提,只说高句丽,咱们派人常驻高句丽国,那边能同意吗?” 程俊耐心道:“事情是相对的,咱们往高句丽派遣驻外大使,他们也能给咱们大唐派遣驻外大使啊,咱们会因此知道高句丽的一些动向,同样的,高句丽也能知晓咱们大唐的动向。” “臣敢肯定,高句丽国的朝廷权衡利弊,一定会答应派遣驻外大使过来。”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说道:“试想,如果咱们有对高句丽用兵的想法,他们会立即知道,就能快速做出反应。” 房玄龄好奇问道:“如此一来,他们对咱们大唐用兵,也会被咱们提前知道,他们不会担心?” 程俊看着他反问道:“他们敢对大唐用兵吗?” “韩非子说: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我大唐多大的疆土,多少百姓,多少兵马,他高句丽有多少?他们对咱大唐用兵,实乃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房玄龄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朝中文武紫袍大臣们也是暗暗点头,这话说的没毛病, 高句丽、新罗、百济这海东三国加起来的版图,也没有大唐的版图大,何况大唐现在正处于生养休息阶段,正在日益强大,只要大唐安定,随着时间,海东三国只会越来越畏惧大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程俊看向了李世民,认真说道:“所以,臣敢肯定,只要我大唐一日强于一日,高句丽的不臣之心,便会一日弱于一日。” “何况,我大唐对高句丽派遣驻外大使,高句丽国便能因此沐浴在自夏商周三代以来的古典文籍之中,只要他们领悟到这一点,便巴不得我大唐对他派遣驻外大使。” 李世民摸着下巴道:“这对他们好处多多,对咱们没多少好处啊。” “因为我还没说呢。” 程俊接着说道:“我大唐派遣到高句丽的驻外大使,除了让高句丽国沐浴我国的古典文籍以外,还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驻外大使,要好好传播我们大唐人的生活方式,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外邦之人。” “长此以往,高句丽等国将心心念于我大唐的好,想着我大唐处于何等盛世,想着恨不能生为大唐人。” 程俊严肃道:“甚至要让他们有种感觉,长安城上空的月亮,都要比高句丽国的圆!” “驻外大使要一遍又一遍的给那边的百姓灌输一种思想,否定他们本国的一切,全身心的认为大唐最好。” “只要大使馆的同僚们,用心去做,等到时机成熟,不用我大唐出兵,海东之国,纵使不会举国而降,国也必乱。” 程俊正色说道:“这便是孙子兵法所讲的,‘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就相当于投资者中流传的那句话,你要的是他的高利息,他要的是你的本金,高句丽惦记大唐的文化古籍,大唐惦记将他变成自己的版图.....程俊心里想着。 听到这话,殿内紫袍武官们眸光一亮,李靖更是目光灼灼望着程俊。 紫袍文官们也是一阵颔首,暗暗叫好,这小子可算是把兵法用对地方了。 “说得好!” 李世民听得欣喜,“听你这样一说,鸿胪寺显得至关重要了!” 程俊点头道: “没错,所以,臣以为,应当立即设立大使馆,让鸿胪寺派人前往海东三国,一来是让这三国的朝廷同意设立大使馆,二来,让他们派驻外大使来我大唐。” 话音甫落,太极殿内霎时一静。 紫袍朝臣们这下彻底听明白了,目光古怪的看着程俊。 燕国地图到头了啊......李世民暗暗嘀咕一声,同时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程俊,故意问道: “程爱卿,你觉得派谁去最好?” 程俊沉吟道:“这个人,需要在鸿胪寺有足够的资历,担任很重要的官职。” “这样前去海东三国,才能让高句丽王,新罗王,百济王觉得我大唐对此事很是上心,也让他们感到我大唐对他们的尊重。” “同时,这个人还得博学多才,年纪也不能太大,毕竟三千里地,路远途遥,年轻一些的能守得住折腾。” 程俊补充道:“最好,他出身门阀名望大族,这样的人,懂得很多礼数,能更好的让外邦百姓,沐浴在我大唐的悠久文化之中。” 李世民看着他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鸿胪寺卿郑元璹?” 第350章 来,我帮你请旨 程俊闻言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郑元璹,摇了摇头,语气疑惑道:“陛下,臣说他了吗?” 你是没说他,但是字字指的都是他啊.....李世民想着。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来: “陛下,臣对鸿胪寺不熟悉,至于驻外大使的人选,还请陛下龙意天裁。” 殿内紫袍文武大臣们闻言心里一阵咂舌。 这小子是真能摘啊,说到最后还得把自己撇个一干二净。 李世民也是好气又好笑,举起手掌,一边屈起手指一边说道: “你说的这个人,又要有才华,又要有资历,又要是高官,又得是名望大族出身,还得年轻,这样的人,在鸿胪寺,只有一个人啊。” “他就是鸿胪寺卿,郑元璹。” 李世民指了指中年紫袍大臣说道。 唰的一下,殿内紫袍大臣们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郑元璹身上。 郑元璹方形脸上写满了惊怒之色,下巴处的胡须更是止不住的扯动。 他属实没想到,他捧杀程俊,程俊竟也用捧杀来对付他! 在众人的注视下,郑元璹果断的手持笏板站了出来,大声道: “陛下,咱们在说调停海东三国的战事,程俊这是在东拉西扯!” 李世民摆了摆手,一副不这样认为的模样,说道: “朕倒是觉得,程爱卿说的更有道理一些。” “设立大使馆,对我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程俊不是说了吗,让人来大唐,在长安城也能调停。” 话音刚落,程俊立即补充道:“陛下说的极是,只要陛下派遣驻外大使,去一趟高句丽和百济,顺便让他们两国,各派一个使臣,前来长安城参与调停,就可以了。” 郑元璹瞪视着程俊说道:“那多麻烦啊,干脆我在那边调停得了。” 程俊肃然道:“郑寺卿此言差矣。” “你去调停,高句丽和百济两国不听,便可能会对你起杀心,你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但是,你去告诉他们,咱大唐要设立大使馆,派遣驻外大使过去,这就是两回事了,派遣驻外大使对他们也有利,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了性命之忧,明白了吗?” 程俊接着说道: “至于调停,让高句丽和百济两国派遣驻外大使来长安城,那么,调停之人,也就是我,自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郑元璹反呛道:“你知道这一来一回,需要多长时间吗?如果在这期间,新罗亡国怎么办?” 程俊脸色严肃起来,说道:“新罗王的女儿,不是来咱大唐了吗?” 郑元璹反问道:“他女儿出使大唐,跟新罗将会亡国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也好奇望着程俊。 不仅是他们,此时殿内的紫袍大臣们,纷纷将目光放在了程俊的身上,等待他的下文。 程俊正色说道: “当然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大,因为新罗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 穿越前,程俊在史书中看到过有关海东三国的记载,其中有关新罗的记载,程俊记忆最为深刻。 大唐贞观初年时期的新罗王,名叫金白净,因为无子,死后国人便拥立其长女继位,也正因此,金白净的长女,成为新罗国第一位女君主。 程俊沉声说道:“新罗王没有长子,只有长女,也就是说,一旦新罗王死了,继承王位的,一定是他的女儿。” 说着,程俊看向了郑元璹,认真道: “郑寺卿,你过去的时候,顺便捎一句话给高句丽国和百济国:如果新罗王死了,他们侵占新罗的国土,我们大唐是不认的!” 程俊看向李世民,说道:“等到时机成熟,陛下便可以降一道旨意,我大唐会像春秋时期的秦国护送重耳返回晋国那样,派大军护送新罗王长女回到新罗。” “重耳归晋,晋国百姓听闻,箪食壶浆迎之,新罗王回归新罗,新罗百姓,也会如此。” 程俊认真道:“所以,只要新罗王的长女还在大唐,只要她还活着,那么,新罗就不会亡国。” “哪怕现在亡了,我大唐也有能力,帮她复国!” 程俊转头看了看侧耳倾听的紫袍大臣们,继续说道:“所以,新罗王长女不死,新罗就在。” “高句丽、百济会愿意拒绝调停,惹上我大唐,去争那朝不保夕的疆土吗?” 程俊朗声问道,看到不少人都开始摇头,便继续说道: “所以,高句丽、百济两国一定会来派使臣前来长安城,接受调停。” “百济国不说了,只说高句丽国,高句丽国真要是目光短浅,不接受调停,那就让他们去打吧,把新罗打到亡国吧!” 程俊沉声说道:“我大唐如今的心腹大患是突厥,等到我大唐对付完了突厥,回头再去找高句丽麻烦,那么,送金德曼归新罗那天,就是高句丽亡国之日!” “我儿说得好!” 程咬金忍不住拍手叫道。 紫袍武官们此刻也是一脸赞赏的看着程俊,很是认可他的话。 李靖更是不由的冲着程俊竖起一个大拇指,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刚才房玄龄提到要力保新罗时,在他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哪怕是做戏也不行。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事。 现在重要的,是大唐握紧拳头,集中兵力,先灭掉突厥再说。 所以程俊的回答,让他很是赞赏。 此时,不单单是李靖,房玄龄也不停地颔首,觉得程俊的法子可行。 紫袍文官们此刻也在心中琢磨着程俊的提议,越发觉得是个良谋妙计。 李世民也是一脸满意之色。 太极殿中,唯有一个人,心怀不满道: “若是如此,该怎么给新罗使臣一个交代?” 程俊看向质问自己的鸿胪寺卿,说道: “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是赶紧去海东三国,筹备那边的大使馆。” 郑元璹脸色一变,呵斥道:“我还没答应呢!” 程俊耐心道:“你不就是想要陛下降一道旨意吗,没问题,我帮你请旨!” 说完,他看向了李世民,拱手朗声道:“陛下,臣举荐鸿胪寺卿郑元璹,担任驻外大使,前往海东三国,请陛下应允!”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 “准奏!” 郑元璹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着李世民,难以置信道:“陛下为何不问问臣的意见?” 刚才他举荐程俊去海东三国调停纷争时,李世民说要问一问,看程俊愿不愿意去。 现在程俊举荐他担任驻外大使,前往海东三国,李世民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 这也太双标了啊! 第351章 远赴三千里?流放也才二千里啊 问你的意见?问你什么意见,你一个门阀士族的出身,不知道朕心向哪边吗......李世民瞅着他,并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说道: “郑爱卿,你问朕,怎么不问问你的意见,朕要告诉你的是,这等军国大事,要问,也不能只问你的意见,应该廷议!” 说完,李世民看向殿内的紫袍文武大臣们,问道: “满朝公卿怎么看?” 房玄龄率先站了出来,拱手说道: “陛下,臣以为,满朝文武当中,只有郑寺卿一人最为适合,他不答应当这个驻外大使,陛下还能选谁去?” 紫袍文臣当中,立即站出几人说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这时,李靖也站了出来,望着郑元璹,沉声说道: “郑寺卿,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需要你出来替国家效力,你不能撂挑子不干!” “这可是替朝廷开疆拓土的好机会,我要是有你的本事,有你的出身,有你这般博学多才,我就去了!” 柴绍笑呵呵站出来说道:“郑寺卿,你别不答应啊,你有这个能力,万万不能推脱!” “此话在理,郑寺卿,你身为鸿胪寺卿,能力如此出众,你不去谁去?” “大丈夫不为国出力,反在此扭扭捏捏,何为大丈夫?” “你们,你们——”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紫袍武官站出来拱火,郑元璹心中焦急万分,指着他们,最终咬了咬牙,看向李世民,拱手朗声道: “陛下,臣真的不是当驻外大使的合适人选,还请陛下另选良臣担此重任!” “臣以为朝堂之上,驻外大使的合适人选,非程俊莫属!” 程俊闻言摊开双手道:“我不行啊,一来我程家不是士族,二来我不在鸿胪寺任职,三来,我还有调停要务在身,谁去,也不能我去!” 郑元璹大怒道:“你不去,想让我去?我也不去!” 程俊神色一肃,道:“你身为鸿胪寺卿,在如此要紧的时候,不想着报国,只想着退缩, “恕难从命!” 郑元璹大喝道。 这时,龙榻御座方向传来一道威严冷酷的声音: “郑爱卿,你所谓的恕难从命,是恕难从谁的命?” “当下,朕和满朝公卿都觉得应该由你担任这个驻外大使,你却一味地推脱,现在连朕的旨意,你都想公然违抗!” “你拿着朝廷俸禄,穿着官家袍服,你的一切,都是朝廷给你的,现在朝廷需要你出力,你却有力不愿出,朕当年怎么处置的卢祖尚,难道你忘了?” 听到这话,郑元璹脸色一白,卢祖尚当年就是因为不愿去边远地区做官,被李世民拿来立威,被处死在了朝堂上。 李世民此时的言语,充满杀机,若是再忤逆,恐怕真要成为第二个卢祖尚了。 郑元璹喉咙攒动一下,立即作揖行礼道:“臣不敢!”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朕就当你答应了,阿难,拟旨,即刻起,鸿胪寺卿郑元璹,兼任驻外大使,即日启程,去往海东三国,去那边筹备大使馆之事宜。” “郑爱卿,你去了那边以后,告诉高句丽王和百济王,让他们也派驻外大使过来,朕已委派合适人选,在长安城调停高句丽、百济、新罗之争。” 李世民沉声说道。 “臣遵旨。” 郑元璹低头应了一声,一副认命的模样。 李世民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满意,这时,对方的声音传了过来: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新罗的使臣,今日就会抵达长安,臣去了海东三国,谁来接待新罗使臣?” 李世民呵斥道,“鸿胪寺就你一个人吗?除了你这个鸿胪寺卿,鸿胪寺还有少卿,寺丞,他们都可以出面!” “再不济,这不是还有一个调停特使吗?”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道。 郑元璹立即说道:“陛下,程俊现在已被任命为调停特使,应该由他接待新罗使臣!” “……” 李世民眉头一挑,立即意识到郑元璹的用心,但他的建议,合乎情理,看向程俊问道: “程爱卿,郑爱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接下来,就由你负责接待新罗使臣。” 感觉里面有坑啊.....程俊嘀咕着,但没有丝毫犹豫的拱手说道:“臣遵旨。” 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坑,总之先应下,随后再说。 李世民扫视了满朝文武一眼,问道:“诸位爱卿,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的话,退朝!” 殿内紫袍文武大臣和殿外 百官们纷纷行礼朗声道: “臣等恭送陛下。” 等到李世民离开太极殿,文武百官方才手持笏板,直起身子,目送对方远去。 郑元璹目光带着怨恨望向程俊,如果不是程俊,他也不会当驻外大使,远赴三千里,去往海东三国。 流放也才二千里啊...... “你们别拦着老子,老子要打死他!” 这时,一道怒吼声,响彻太极殿。 郑元璹闻声望去,就看到三个武官,正抱着膀大腰圆、神色愤怒的程咬金,一阵劝说着。 “知节兄,你千万别乱来,你把他打死了,就乱了朝廷的方略!” “对啊,他要是不去,就该你儿子去了!” 程咬金怒视着郑元璹,一边撸袖子一边骂骂咧咧道: “老子就是要把他打死在这!大不了,老子去高句丽当这个驻外大使!以老子跟陛下的交情,陛下肯定愿意!” 李靖道:“你愿意有什么用,你总得问问郑寺卿愿不愿意被你打死吧?” 说着,他们看向了郑元璹。 郑元璹看他们的做派不像是假的,脸色一变,慌张逃跑。 装的可真像......程俊在旁边险些笑出声,郑元璹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不懂程咬金这些人的德行,就他们这番架势,明显是在吓唬郑元璹。 程俊走过去道谢道: “李伯父,柴伯父、秦伯父,多谢你们替小侄出头。” 这时,李靖、柴绍、秦琼三人也不再拦着程咬金,纷纷松开了他,打量着程俊。 李靖揶揄道:“处侠贤侄,想不到你的兵法,也有用对地方的时候。” 程俊干笑一声道:“我也是耳濡目染。” 李靖抱肩啧啧道:“你爹可没这本事,想出这么好的韬略。” “你这驻外大使宣扬大唐的韬略,老夫越琢磨,越觉得有反间计的影子。” 第352章 太上皇找来了! “不过,这一招反间计,不是用在高句丽国的哪个朝臣身上,而是用在了他们国家的百姓身上。” 李靖越想越觉得惊奇,赞赏道:“通过这驻外大使宣扬大唐,来让他们国家的百姓否定他们国家的一切,乃是在乱其根源,此法甚妙。” 柴绍好奇道:“你怎么想到的?” 程咬金听他们夸赞程俊,笑得合不拢嘴,闻言说道:“那还用说,肯定是在老子跟前,耳濡目染出来的!” 三人同时投给他一个白眼。 因为我穿越前亲眼见到过,也亲身经历过......程俊心里想着,表面面不改色说道: “从书上学的。” “当年苏秦求官于秦,秦国不纳其才,不予为用,苏秦回家苦读,便有了六国拜相,合纵抗秦之举。” “还有陛下刚才提到的张仪,张仪为了秦国,而跑去魏国担任国相。” “这两者,是不是和驻外大使很像?” 程俊道:“我只是加以改变了一些,想出了驻外大使的韬略。” 李靖摆手道:“驻外大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这个驻外大使,策反其百姓的这个想法,至关重要。” “虽然不见得能够成功,但老夫觉得,这个方向,肯定没错。” 李靖严肃说道。 不愧是大唐军神,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奥妙......程俊拱手钦佩道:“李伯父说的极是,小侄深以为然。” 李靖笑骂道:“你深以为然个屁,主意就是你想的,你能不比老夫清楚?” 程咬金调侃道:“处侠,瞧瞧,这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你李伯父是个直性子,最不喜欢文官那股恭维来恭维去的扭捏劲。” 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父亲说的是。” 李靖提醒道:“少一点可以,不能没有。”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太极殿外走去。 走到殿外,李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程俊,问道:“处侠贤侄,接待新罗使臣的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程俊此时也在想着这其中的猫腻,听到这话,不动声色问道:“李伯父要小侄做什么准备?” 程咬金此时也听出端倪,紧张问道:“药师,你觉得陛下让处侠接待新罗使臣之事,有猫腻?” 李靖瞅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看看是谁举荐的,郑元璹能好心的给处侠贤侄举荐好差事吗?” 柴绍好奇道:“药师,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秦琼也好奇看着他。 李靖抚着胡须道:“开始老夫没想明白,刚刚才反应过来,你们想想,新罗使臣跑来咱们大唐求援,但是,咱们大唐却要在长安城进行调停。”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新罗恐怕已经没了,换做你们是新罗使臣,求援求到这样一个结果,会不会选择立即回去?” 众人闻言,纷纷沉思起来,随即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话。 原来如此......程俊也想明白过来。 李渊此时也道出其中关键: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新罗使臣一旦知晓大唐朝廷将要在长安城调停的结果,必然会启程回国。” 李渊看向程俊,说道:“到时候,你在朝堂上那番‘新罗王长女不死,新罗不灭’的论断,就会不攻自破。” “新罗王长女一旦回去,肯定凶多吉少,到时有人参你,陛下都保不住你。” 听完他的话,程咬金又惊又怒,撸起袖子道:“刚才老子就应该打死郑元璹这个老东西!” 李靖摇头道:“他把话已经说了出来,你这时候打死他,除了出口气,能有什么用?改变不了结果!” 说着,他注视着程俊,神色凝重道:“陛下也是想到了其中关节,知晓这件事非同一般,换做鸿胪寺少卿、寺丞接待新罗使臣,恐怕用不到一天,新罗使臣就要回国。” “陛下让你去接待新罗使臣,不是在害你,相反,他是在保你!” “如果陛下让鸿胪寺的人前去接待新罗使臣,对你不利,你自己去接待,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和我想的一样......程俊刚刚已经想清楚了原委,这时听他这么说,心中也不由感慨,有后台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问道:“李伯父,你有什么建议吗?” 李靖沉吟道:“老夫的建议,就是将她留在长安,别让她回国,至于怎么留,老夫没辙,只能靠你自己。” 程俊拱手感激道:“李伯父的建议,小侄受用无穷!” 李靖听了一阵咧嘴。 “噗呲......” 柴绍、秦琼听得没忍住闷笑出声。 程咬金也咧了咧嘴道:“他都没建议你什么,你受用无穷个屁!” 程俊肃然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按照李伯父说的做,恭维可以少点,但不能没有。” 程咬金闻言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捧腹道:“哈哈哈哈哈哈!” “你小子——” 李靖气笑了一声,撸起袖子作势吓唬他,忽然他瞥见远方,瞳孔一缩,神色都凝重起来。 众人此时也察觉到李靖情绪上不对劲,纷纷顺着他注视的方向望去。 一个老年身影,气势汹汹朝这边走来。 众人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秦琼吃惊道:“太上皇怎么来了?” 李靖抚着胡须,瞥向了程俊,说道:“这得问处侠贤侄了。” 程俊露出茫然之色,“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才有鬼了......李靖心里想着。 而此时,李渊在人群中发现了程俊,看到他身上的浅绿色官袍,神色更怒,怒气冲冲的走向了他,大吼道:“程俊,你站住!” 话音一落,行走在周围的大臣们瞬间停下脚步,好奇张望过来。 还说跟你没关系......李靖一副了然之色,先是瞅了一眼程俊,然后转头对着秦琼和柴绍道: “叔宝,嗣昌,你们赶紧把那些站着看热闹的人全部轰走!” “明白!” 柴绍、秦叔宝立即走了过去,推搡着赶走不情愿离开的朝臣们。 程咬金凑到程俊身边,小声道: “你李伯父让他们两个把看热闹的人赶走,就是为了等会我们拦着太上皇,好让你跑。” 多么好的人啊.....程俊心中感动,说道:“我跑什么,我又没惹他。” 程咬金没好气道:“在老子面前,就不用装了。” 程俊解释道:“我真没有!” 正说着,李渊已经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程俊,你个混账东西!” 他看也不看李靖等人,凶狠的扬起拳头,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猛烈挥拳砸在程俊胸口。 铛!! 一道沉闷声音响起。 程俊后退了两步,神色淡然。 李渊一脸痛苦的捂着拳头,蹲在了地上。 “……” 李靖、程咬金、秦琼、柴绍纷纷看向程俊胸口,只见铜镜一角,裸露在外,齐刷刷的一脸无语。 还敢说没有惹太上皇。 你没惹他,怎么怀里揣着铜镜啊? 第353章 你说它是我的,那这个怎么解释? 看着蹲在地上一脸痛楚揉着拳面的太上皇,李靖赶忙走了过去,想要搀扶他,却见他不愿起来,便蹲下问道: “太上皇,您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你问他!” 李渊愤然指着程俊。 众人同时看向了程俊。 程俊疑惑道:“我怎么了?” 李渊见他竟然佯装不知,冷哼了一声,大喝说道: “你昨天找到朕,说什么你被罢官,都是骗人的,你根本没被罢官!” 李靖提醒道:“太上皇,这话说的不对,程俊被罢官,是文武百官目睹之事,怎能说他是骗人的?” 柴绍附和说道:“没错,程俊这身公服,还是刚刚上朝时,当着百官的面穿上的。” 李渊大声道:“都是假的!是李世民和程俊,做戏给你们看!” 秦琼摇头道:“不对!我们当时都在场,如果不是鸿胪寺卿郑元璹举荐程俊,程俊就不可能官复原职,太上皇,你说陛下和程俊做戏给大家看,难道郑元璹也在做戏吗?” 秦琼一本正经道:“您别忘了,郑元璹的郑,是五姓七望当中的荥阳郑氏。” “前些时日,程俊还在对付五姓七望,五姓七望焉能是他的同伙?” 秦琼的连连质问,让旁边的李靖、柴绍连连点头。 程咬金更是恨不得把下巴点烂了,嘴上不停说道:“没错没错,这都是大家亲眼目睹的,绝对不可能有假!” 李渊又气又怒,说道:“今天说一千道一万,也是程俊和李世民合伙,欺骗了朕!朕昨天根本不是持笏去见李世民,朕是去骂他!” 李靖问道:“您骂陛下,为何要带笏板?” 李渊道:“没有笏板,朕见不到李世民!” 李靖奇怪道:“说到最后,这块金笏板不还是陛下赐给你的吗?” 李渊高高举着金笏板,气怒道:“不是,这块笏板是程俊的!” “不对吧……” 程俊眉头一皱,从袖子中取出一块金笏板,握在手中,严肃说道: “我的在这。” 一瞬间,周围气氛凝固了起来。 两块金笏板...... 众人看向了李渊。 李渊面部肌肉一阵抽搐,握着金笏板的手掌力道更猛烈了几分,随即指了指程俊手里的金笏板,语气激动说道: “那是他的,这也是他的,这两个,都是他的!” 程俊斩钉截铁道:“不可能,我就只有这一块,我的金笏板上面,刻着名字呢!” “诸位伯父若是不信,可以拿去看看!” 说着,程俊将手中的金笏板递了出去。 众人仔细一看。 果然,金笏板底部,能够清晰的看到四个字: ‘御赐,程俊’。 李靖立即拿着金笏板,蹲下身子,放在李渊面前。 李渊一眼看出其中破绽,骂道:“这上面的字,分明是你自己写上去的!” 程俊望着他,严肃说道:“太上皇既然不信,我还有证据,我听陛下说,他赐给你的金笏板,下面也有名字。” 李渊闻言低头一看金笏板,如遭雷击一般,站立不动。 众人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金笏板底部,同样的地方,能够辨析出一行字: ‘御赐,父皇李渊’。 唰的一下,众人纷纷看向了李渊。 程俊指着金笏板底部,说道:“太上皇,您瞧瞧,上面刻着您的名字。” 李渊回过神,抬头瞪视着程俊,怒然道: “你凭什么在你的金笏板上,刻上朕的名字?” 程俊大呼冤枉道:“这上面本来就有的字,凭什么赖我头上啊!” “你,你还不承认,你个混账——” 李渊见他不承认,气急攻心,猛地站起身,然而下一秒,却是眼前蓦地一黑,脚底趔趄几下,扑通一下声倒在地上。 李靖、柴绍、秦琼、程咬金看到这一幕,齐齐被吓了一跳。 李靖赶忙跑过去,轻轻唤了两声,见得不到回应,抬头说道:“晕了!” “赶紧的,抬太医署!” 秦琼、柴绍连忙搀扶起李渊。 程咬金也赶忙上前,一边帮忙一边回头望着程俊,问道:“处侠,这到底怎么回事?” 程俊正色说道:“爹,几位伯父,这都是明摆的事,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是太上皇又反悔了!” “你们知道的,太上皇没退位以前,就喜欢反悔,晋阳起兵之时,太上皇亲口对当时的陛下说,举事若成,将立他为太子。结果呢,大唐立国以后,太上皇反悔,不还是没把太子之位给陛下吗!” “太上皇现在也是一样,昨天还自愿持笏看望陛下,今天就反悔了!”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李靖。 李靖沉默了几秒,然后压了压手掌,说道: “把太上皇放下。” 等到太上皇重新躺在地上,李靖对着秦琼说道: “叔宝,你去,找四个侍卫过来抬,咱们别动手了,免得被讹上。” “好。” 秦琼心领神会,立即转身去找侍卫。 李靖又看向了程俊,说道:“我们明白了,这件事跟你无关。” “太医署那边,你就别去了,免得太上皇醒了以后,见到你又晕。” “你赶紧去忙你的事,知节,你没意见吧?” 说着,李靖看了程咬金一眼。 程咬金咧嘴道:“没有!处侠,你按照你李伯父说的去做。” “好!” 程俊点了点头,看出他们是在帮自己,先瞅了一眼躺倒在地的李渊,随即转身离去。 上朝以前,他便已经料到,早朝过后,李渊肯定会来找他。 所以入宫的时候,他特地将能够独挡一面的铜镜带在身上,揣在中衣里面。 果然,这会派上了用场。 程俊拍了拍胸口,很满意铜镜的发挥。 没走多久,忽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御史!” 程俊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张阿难快步过来,好奇问道:“陛下找我?” 张阿难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陛下让杂家告诉你一声,鸿胪寺来报,还有一个时辰,新罗使臣就到长安城了,你赶紧去鸿胪寺准备准备。” 来得这么早......程俊有些意外,看得出新罗使臣很着急啊,点头说道: “我明白了。” 张阿难一笑,拱手道:“话已经带到,杂家回去复命了。” “劳烦张内侍跑一趟。” 程俊回礼,道了一声谢,目送他远去,方才转身走向鸿胪寺。 鸿胪寺,和御史台距离很近,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隔街相望。 等会见了这个新罗王的长女,要怎么才能留住她呢...... 程俊边走边思索着。 第354章 待人以诚 因为素未谋面,不知晓这位新罗王长女的性格,贸然行动,恐怕会弄巧成拙...... 程俊觉得必须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才行,然而,走了一路,想了半天,仍旧没想出一个满意的法子。 眼看着临近鸿胪寺,程俊瞥见对面的御史台,心头一动,对了,我可以去问问温彦博啊...... 温彦博这块老姜,或许有主意..... 想到这,程俊不再犹豫,朝着御史台走去。 此时,御史台中。 台院院厅,温彦博正低头看着公文,忽然眼角余光瞥见程俊走了进来,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问道: “处侠贤侄,陛下交代你的差事,让你接待新罗使臣,你不去鸿胪寺,怎么回御史台了?” 程俊走到他身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认真说道:“温伯父,小侄正头疼怎么接待新罗使臣呢。” 温彦博抚着胡须问道:“你是想不出该怎么将新罗使臣留在长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程俊见温彦博已经看出他面临的困境,点头说道: “正是。” “这次小侄过来,就是想请温伯父帮我出个主意。” 温彦博见他一副诚恳的模样,沉吟道:“老夫这里,还真有一个主意。” “老夫送你四个字。” 程俊立即问道:“温伯父请讲。” 温彦博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拿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字。 程俊凑过去看了一眼,念出来道: “待人以诚?” 温彦博缓缓说道:“不错,正是待人以诚。” 说着,他放下兔毫笔,抬头望着程俊,一脸严肃说道: “处侠贤侄,你既然想将新罗使臣留在长安,那么,你就应该将你心里的想法,真切如实的去告诉给对方,不要欺骗对方,你要以你的真诚,感动对方,这样,她自然而然的就会愿意留下来。” 程俊拧着眉头道:“要是我这样做了,新罗使臣还是不愿意留下来怎么办?” 温彦博道:“那就说明你不够诚心,你没有做到待人以诚,所以,新罗使臣不愿意留下。” 程俊琢磨着他的话,提炼出了两个字:“诚心......” 温彦博点头道:“对,一定要诚心。” 程俊思索片刻,眸光忽然亮了起来,拱手道:“我明白了。” “多谢温伯父指教,小侄告辞。” 温彦博见他想明白了,笑了笑,挥手道:“去吧去吧。” 走出御史台,程俊走到对街,来到鸿胪寺外。 刚一迈步进去,程俊便看到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的中老年人,望着这边。 看到他以后,中老年人露出微笑,拱手说道: “鸿胪寺少卿朱子奢,见过程御史。” 是他......程俊讶然。 朱子奢,正是李世民刚即位时派去海东三国调停战事的朝臣。 “久闻朱少卿大名。” 程俊打量着对方,对方年近五十,体格硬朗,身材高瘦,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仪感,拱手说道: “朱少卿当年被陛下派去海东三国,持节谕旨,平三国之憾的故事,在下耳闻已久。” 朱子奢闻言一笑,摆手道:“区区小事而已,程御史谬赞。” 程俊问道:“今日早朝,陛下降旨,命鸿胪寺卿郑元璹担任驻外大使,前往海东三国,筹立大使馆的事,朱少卿听说了吗?” 朱子奢点头道:“已经听说。” 程俊直奔主题问道:“郑寺卿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这会郑元璹还在鸿胪寺的话,为了避免他给自己使绊子,程俊觉得有必要让他走得快一点。 朱子奢回应道:“郑寺卿已经出发了。” 程俊意外道,“这么快?” 朱子奢点头道:“下朝之后,郑寺卿回来过一趟,没多久便匆匆离开,离开时,他已经叮嘱我,由我拟出人选,随他一同前往海东三国。” “人选可已定好?” “还未。” 程俊微微颔首,说道:“鸿胪寺的事,我不过问,陛下命我为特使,调停海东三国的战事,新罗使臣马上就要到了,朱少卿,我这边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朱子奢爽快道:“程御史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程俊想了想,说道:“你挑选十个得力的属吏,让他们过来见我。” “好!我这就去安排。” “有劳了。” 程俊拱了拱手,目送他朝着鸿胪寺深处走去。 很快,朱子奢领着十个鸿胪寺属吏,朝着这边走来。 “卑职见过程御史。” 十名鸿胪寺属吏毕恭毕敬行礼道。 程俊微微颔首,然后说道: “我得到消息,新罗使臣,还有一个时辰,就要抵达长安城。” “按照以往惯例,鸿胪寺会怎么安排他们?” 朱子奢想也不想的说道:“按照以往的规矩,鸿胪寺会先将他们安排在隔壁的鸿胪客馆。” 客馆,也就是客栈。 鸿胪客馆,也就是鸿胪寺指定的国宾馆。 程俊沉吟道:“带我去鸿胪客馆看看。” “程御史请。” 朱子奢摊开手掌,领着他前往隔壁。 来到鸿胪客馆,程俊被客馆的宽敞深深震撼到了。 鸿胪客馆中,谈不上奢华,但绝对够气派,特色的古韵古香建筑,鳞次栉比的房屋,缦回的长廊,都夺人眼目。 程俊不停打量着四周,发现即便是程府,也比不过这里。 鸿胪客馆,给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 这也让他想起史册中的记载。 史册记载,唐代的鸿胪客馆,曾一次安置过五百七十三人,由此可见,鸿胪馆舍规模极大。 程俊收回心神,问道:“新罗使臣一共带来多少人?” 朱子奢道:“据说是二百人。” 程俊微微颔首,朱子奢是鸿胪寺少卿,他肯定比自己更清楚新罗使臣的规模,感慨道: “新罗到长安,路途遥远,足有三千里地,他们这一路不仅人辛苦,马肯定也很辛苦。” 这时,十个鸿胪寺属吏当中的一名中年男子笑着说道:“程御史放心,鸿胪客馆已经备足了饲料。” 程俊看了他一眼,这位中年男子的手臂出奇的长,问道:“你刚才提到了饲料,我倒是有话问你,这喂马的饲料,哪里的最好?” 中年男子说道:“这要看跟哪比,要是在长安城,东市的肯定比西市的好。” 程俊问道:“客馆里的饲料,是从哪买的?” 中年男子自信道:“东市,卑职亲自去买的。” 程俊又问道:“没有比东市更好的饲料吗?” 中年男子想了想说道:“长安城没有,洛阳倒是有。” 程俊问道:“为什么不去洛阳买?” 中年男子解释道:“这些饲料,已经足够好的了。” 程俊打断他道:“我不要足够好,我要最好!” “我来这里时,有人告诉我,要待人以诚!” 程俊掷地有声道:“我必须要让新罗使臣看到我的诚心!” 第355章 给鸿胪寺少卿一点震撼 身为鸿胪寺属吏的中年男子闻言欲言又止。 不等他开口,朱子奢皱着眉头先说道: “程御史所言甚是,咱们确实应该待人以诚,但是,新罗使臣还有一个时辰就会抵达长安,现在去洛阳买饲料,时间完全来不及啊。” 程俊反问道:“为什么要去洛阳买饲料?” 朱子奢怔然道:“是你刚才说,必须用洛阳那边的顶好饲料,来喂养新罗使臣和她的随从们骑到长安的马匹,不去洛阳把饲料买回来,怎么喂给他们洛阳产的饲料?” 程俊耐心道:“你可以让人赶着新罗使臣的马,还有她身边那些随从的马,去洛阳吃啊!” 朱子奢呆呆看着他,然后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惊声: “啊?” 旁边的十名鸿胪寺属吏们也是一愣。 把新罗使臣和她那些随从的马匹,全部带去洛阳吃饲料? 有人忍不住道:“鸿胪寺没这么干过啊。” 程俊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我没来。” “……” 那名属吏顿时哑口无言。 朱子奢此时回过神,疑惑的看着程俊,问道:“程御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程俊肃然道:“因为我要待人以诚,我要让新罗使臣看到我的诚心。” 待人以诚没看出来,诚心倒是看出来了,你确实是诚心的.....朱子奢心里想着。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新罗使臣来我大唐,一路住在哪里?” 朱子奢连忙道:“住驿舍。” 隋唐时期,驿站规模得到空前发展。 唐代的驿站交通线,以长安为中心,辐射四方,直达边境。 大致三十里,便会设立一个驿站。 驿站之下,设有驿舍。 以及驿马、驿驴、驿船和驿田等等。 程俊微微颔首,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问道:“他们的一日吃食,怎么解决?” 朱子奢回答道:“驿舍包吃包住。” 程俊又问道:“他们若是吃的不满意,想吃点别的,怎么办?” 朱子奢耐心说道:“新罗使臣若是觉得驿舍的吃食不满意,可以用钱去外面吃点别的。” 程俊摇头道:“三千里路,他们来时钱袋子再鼓,到了长安,钱袋子怕是也空了。” 说着,他吩咐道:“等使臣到了,你派人把他们的钱袋子装满。” 朱子奢眼睛睁地老大,说道:“程御史,这......不合规矩啊,户部要是知道咱们要钱的目的,是为了装满新罗使臣的钱袋子,他们是不会给钱的。” 程俊眉头一皱,“谁让你去找户部要了?” 朱子奢反问道:“不找户部要,找谁要?” 程俊正色道:“找赌坊要。” 朱子奢不敢置信道:“拿新罗使臣他们的钱去赌啊?” “那能行吗?” 程俊一脸严肃看着他,说道:“怎么不行,你赌赢了,钱袋子不就装满了吗?” 朱子奢反问道:“那要是输了呢?” 程俊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输呢?” 朱子奢纳罕道:“多新鲜啊,赌这种事,是我说了能算的?“ 我要是有逢赌必赢的本事,我还当什么官啊...... 朱子奢腹诽着,下一秒,听见程俊的声音:“那你说,怎么把他们的钱袋子装满?” 朱子奢忍不住道:“非得赌吗?” 程俊看着他,点头道:“也可以你出钱。” “……” 朱子奢沉默几秒,然后说道:“还是让他们去赌坊吧。” “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输了,谁来担责?” 程俊指了指自己,“我担。” 朱子奢松了口气,再没有疑问。 程俊忽然道:“我再问你,新罗使臣和她的随从,加起来二百人,这二百人,带兵器穿铠甲了吗?” 朱子奢不假思索说道:“他们一路过来,为了安全,肯定披坚执锐。” 程俊问道:“那么,他们的兵器和铠甲,有咱们大唐的好吗?” 朱子奢想了想,说道: “我去过新罗,那边的兵器铠甲,远不如咱们这边的好。”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得待人以诚啊,等他们来了,把他们的铠甲和兵器卸下来,换新的。” 朱子奢摇头道:“兵部不会乐意。” 程俊摆手道:“不找兵部要。” 朱子奢一愣,说道:“这东西,只有兵部有,不找兵部要,去哪弄?” 程俊道:“兵器铺。” 朱子奢惊声道:“现买啊?” 程俊拧眉道:“买现成的,显得咱们多不诚心啊,让兵器铺现打现造。” “啊?” 看着朱子奢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程俊认真道: “按我说的做就行。” 朱子奢喉咙攒动了几下,说道:“成,但是这钱.....谁出?” 程俊道:“咱们出。” “告诉去赌坊的人,多赢点钱回来。” “……” 朱子奢沉默了,不敢多问,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 站在旁边的十名鸿胪寺属吏,此时已经呆若木鸡。 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耳中:“他们的马车,用了这么久,有味了吧?” 朱子奢望着他,问道:“咱拿去保养保养?” 程俊反问:“去哪保养?” 朱子奢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反正不在长安城保养,让人去城外找最好的。” 程俊咧嘴一笑,说道:“和朱少卿说话,真痛快。” “有劳了。” “不辛劳不辛劳。” 看着程俊行礼,朱子奢连忙回礼,随即问道:“我就一个问题,等陛下过问时候,我能不去吗?” 程俊笑道:“放心,有什么事,我担着,不用你出面。” 朱子奢彻底放心,爽快道:“成,你是特使,鸿胪寺现在你最大。” 说完,他看向还呆愣在旁边的十名属吏,说道:“听见了吗,等会按照程御史说的做。” 十名鸿胪寺属吏回过神,然后簇拥着他,来到旁边,一名属吏小声道:“朱少卿,别的我们都行,但是这赌坊......我们虽然去过,但没怎么赢过啊。” 朱子奢瞪他道:“他让你去赌,你还真赌啊?” 说完,他先看了一眼程俊方向,确定他没有注意这边,方才小声指导道: “等会你们拿到钱袋子以后,在外面找个地方待着,一个时辰以后,你们再回来。” “等程俊问你们,你们就说,钱全部输光了。” 朱子奢严肃道:“我会在旁边让你们赔钱,到时你们就把钱袋子拿出来,如此一来,你们便不用担责,明白吗?” 第356章 燕国地图上,写的全是心善。 十名属吏眼眸同时一亮,纷纷点头道:“明白!” “多谢朱少卿指点!” “朱少卿,如果程御史问起我们去了哪个赌坊怎么办?” 又有人问道。 朱子奢道:“那还不简单吗,哪个赌坊风评不好,你们就提哪个。” “到时有我在旁边打圆场,包你们全身而退。” 众人彻底放下心,纷纷感激道:“多谢朱少卿!” “去办事吧。” 朱子奢挥了挥手,等到他们离去,望着程俊的身影,走了过去,边走边想着。 这少年办事真够天马行空的...... 不得不说,程俊这一趟来鸿胪寺,一番对话下来,属实把朱子奢震撼到了。 在得知调停地点放在了长安城的消息,朱子奢发现,别说是他,就算是鸿胪寺卿郑元璹,也无法将新罗使臣留在长安城。 但这位程御史,他还真有办法...... “程御史,我先叫人去收拾新罗使臣的住处。” “去吧。” 程俊摆了摆手,自己则低头思索着有没有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 一个时辰后,一名鸿胪寺属吏跑了过来。 此时朱子奢也刚回到程俊身边,看到那名属吏,问道:“是不是新罗使臣到城外了?” 那名属吏赶忙道:“是!” 朱子奢望向程俊,说道:“程御史,我亲自去一趟,迎接他们来鸿胪客馆。” “有劳了。” 程俊点头道。 朱子奢拱了拱手,便领着那名鸿胪寺属吏离开。 很快,伴随着轱辘转动的声音,车马抵达了鸿胪客馆。 程俊站在鸿胪客馆外,放眼一看。 车队并不怎么长,顶多二十来辆马车。 想想也是,二百人组成的使团,能有多长的队伍。 这二百人中,有二十名女子。 余下的一百八十人,都是披着铠甲,腰间佩刀,肩挎长弓,手执戈矛骑着马的壮硕男子。 那二十名女子,显得娇弱许多,此时正陆续走下马车。 她们有几分姿色,看着像是侍女。 这时,最中间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秀丽襦裙的年轻貌美女子。 女子长相柔美,眉眼间更加清丽,肤色比较白,姿容比一般的女子更漂亮,站在一群面容姣好的侍女当中,犹显得她好看。 程俊发现她挽着螺髻,螺髻上饰着一根镶有美玉的金步摇。 当对方走下马车时,金步摇一阵晃动,走起路来,更是一步一摇。 还挺漂亮的......程俊心里想着。 这时,朱子奢走了过来,说道: “程御史,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新罗使臣,新罗王的长女,新罗公主金德曼。” 程俊回过神,看着对方的眸子,微微拱手道:“见过公主殿下。” 金德曼眉眼清丽,望着程俊,温柔一笑,行了一礼,轻言细语道: “外使金德曼,见过特使。” 和书中记载的新罗女子差不多..... 程俊记得以前看过一本史书,书中记载,因为受到儒家文化的影响,新罗的女子,脾气温顺,说话轻柔。 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确实如书中所记载的一样,至于等会还会不会这样,就说不好了...... 程俊不动声色,摊开手掌,说道:“公主殿下,鸿胪寺已经在客馆中为你们准备好了休憩之所,里面请。” 金德曼声音轻柔道:“有劳特使。” 程俊和她并肩而行,根据她的眉眼和面庞五官,发现这位新罗公主,应该是同龄人。 望着马车和人一起来到鸿胪客馆,程俊感慨道: “一路远来,公主殿下辛苦了。” “你看,你们的马,都饿瘦了。” 朱子奢听到这话,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他要开始了...... 金德曼不知他们内心所想,看着带来的马匹,唏嘘道: “这一路它们确实付出的最多。” 程俊正色道:“我们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马的饲料,也非同一般,我已经为你们的马匹,安排了最好的饲料,公主殿下介意不介意,我让人带你们的马,去吃最好的饲料?” 金德曼眼眸一亮,说道:“当然不介意。” 说完,她感激的行礼道:“程特使有心了。” 程俊笑着回礼,说道:“我们大唐是东道主,你们远道而来,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说完,他投给朱子奢一个眼神,让他按照说的去做,随即又问道:“公主殿下,你们这一路,可曾吃好?” 金德曼点头道:“大唐驿舍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程俊问道:“没有吃腻的时候?” “有是有......” “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金德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都是去驿舍外面买一些东西吃。” 程俊肃然道:“新罗的物价,和大唐的物价不一样,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肯定没少花钱。” 金德曼连忙道:“其实也没花多少.....” 程俊摇手道:“我这人眼里揉不进沙子。” 说完,他望向跟在身后的朱子奢,吩咐道:“朱少卿,劳烦你收一下公主殿下随从们的钱袋。” “诺!” 朱子奢立即派人去办。 金德曼吃惊道:“这是为何?” 程俊解释道:“我帮你把他们的钱袋子装满。” 金德曼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大唐竟然如此厚待他们,赶忙道:“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程俊笑吟吟道:“你远道而来,我还能亏待了你?” 此时,朱子奢动作很快,亲自带着一众鸿胪寺的属吏们,一一上前,找新罗公主随从们要他们的钱袋。 当他们听说鸿胪寺属吏,要帮他们把钱袋装满,纷纷露出喜色,看向了金德曼。 金德曼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 程俊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当这里是你家。” 确实有必要当这里是自己家,毕竟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在鸿胪客馆住着了......朱子奢心里想着。 “多谢特使。” 金德曼心中感动不已,转头对着随从们说道:“特使的一片好意,你们都收了吧。” “诺!” 二百名随从们纷纷欣喜的交出了自己的钱袋。 程俊等到他们全部交出钱袋子,看向那些披坚执锐的新罗壮汉们,问道:“大热天的,他们穿这么多,热不热啊?” “进了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啊,把兵器还有铠甲,都交给他们。” 程俊说完,朝着朱子奢吩咐道:“朱少卿,叫人带他们下去,换一身宽敞的袍服。” 同时他又对金德曼说道: “公主殿下,我会让人给你的随从们,换一身新的铠甲,新的兵器,等你回去时,一来风光,二来也更能威慑宵小,更有安全感。” 金德曼愈发感动,说道:“特使如此为我考虑,我感激不尽。” “你能答应就好。” 程俊一笑,又指了指她和她的随从们乘坐的马车,说道:“这些马车,我让人带下去保养保养,你看如何?” 金德曼感激道:“我实在受宠若惊。” “没事没事。” 程俊笑着摆手道。 等到一切弄好,看到朱子奢点头对他的示意,程俊脸上露出温和而善良的笑容,问道: “公主殿下,你是先歇一会,然后谈公事,还是咱们现在就谈公事?” 第357章 你的心声告诉我,你不想回去 听到这话,新罗公主立即道:“休息先不急,谈完了公事可以再休息。” “可以。” 程俊看着她眉宇间的焦虑,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来到鸿胪寺的衙署。 古时官场座次尊卑有别,十分严格。官高为尊居上位,官低为卑处下位。 程俊坐在上位,金德曼坐在下位。 朱子奢则陪同坐下,心中很是好奇,程俊会怎么跟这位新罗公主交涉。 等到鸿胪寺的属吏上完了茶,程俊看向金德曼,问道:“公主殿下,你来大唐的诉求是什么?” 金德曼见他不绕弯子,神色严肃的简明扼要说道:“新罗危在旦夕,如今能够救新罗的,只有大唐,我的父王派我来大唐,是来求援。” “新罗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现在藩国有难,宗主国理应伸出援手。” 程俊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大唐皇帝陛下,今日早朝上听闻此事,立即命我为特使,负责海东三国调停事宜。” 金德曼秀眉一皱,说道:“调停?大唐若是像武德九载那般,想靠三言两语,说服高句丽国退兵,我觉得做不到,今日局势,跟当年不一样。” “当年的局势,是高句丽一国侵新罗、百济两境,现在的局势,是高句丽和百济两国侵一境。” 金德曼神色认真的注视着程俊,说道:“如今新罗能做的,唯有效仿螳臂当车,等候唐军救援。” 程俊沉吟道:“我来之前,请教过一位博学多才叫人尊敬的长辈,他告诉我,要待人以诚,不能说谎。” “所以,我今天和你说的话,不会有一句虚言,我会让你见识到我的诚心。” 金德曼听到这话,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听闻肃然起敬,坐直身子说道:“特使但说无妨。” 程俊缓缓说道:“我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让海东三国的使臣齐聚长安,然后由我在长安调停你们三国的事。” “我们大唐的鸿胪寺卿,已经前往海东三国,等他到了那边,便会通知高句丽,还有百济,叫他们派遣使臣过来,接受调停。” 金德曼浑身一震,睁大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道:“什么?大唐还是要调停?而且,还是要在长安调停?” 程俊点头道,“没错。” 金德曼握紧拳头,脸上写满了生气,愤然说道:“我日夜兼程,来到大唐,也用了二十天,你们大唐的鸿胪寺卿去往海东三国,就是再快,也需要一个月!”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等你见了我们陛下,你可以让他催促鸿胪寺卿快一些。” 金德曼激动道:“这不是催促快慢的问题,我不希望调停,我希望大唐立即出兵,救新罗于水火!” 程俊拒绝道:“我大唐调停可以,出兵不行!” “你们新罗有心腹之患高句丽和百济,我们大唐也有心腹之患突厥,若是大唐派兵救援新罗之际,突厥突然南下,我们不就陷入腹背受敌了吗?” 金德曼大声道:“那也不能一个兵也不派啊!” 程俊沉默了几秒,然后指了指自己,看着金德曼,一脸认真说道:“也不是不可以派一个兵,我可以说服我们陛下,让他降旨,派我随你回去,救援新罗。” 金德曼睁大眼睛道:“你一个人,能敌得过高句丽的十万大军吗?” 程俊反问道:“你也知道,高句丽有十万大军,那派我一个人去,和派几千人去,有什么区别?” “我大唐派遣的兵马少了,是在送死,派的多了,突厥一旦南下,我大唐可能亡国,你应该听说过,武德九年末,突厥南下,兵临长安城几十里外的渭水河畔的故事。” 金德曼闻言,顿时沉默不语,当年突厥南下几近兵临长安的那件事,轰动天下,震惊藩国,让所有外邦都为大唐捏了一把汗。 程俊继续说道:“当年,幸亏有我大唐皇帝陛下,才解了突厥兵临城下之围,但我大唐也付出了很惨痛的代价,府库一空,疆土被突厥肆虐,那时的大唐力小势微,只能咬牙切齿,忍辱负重三年,才换来今天与突厥势均力敌的局面。” “现在你要我们出兵救援新罗,把后背交给突厥?你觉得可能吗?” 程俊看着她,严肃说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大唐绝对不会为了新罗,重蹈覆辙。” 金德曼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说道:“新罗是大唐的藩国,大唐不出手相救,其他藩国看在眼里,焉能不寒心?” 程俊摆手道:“我大唐不是坐视不管,视而不见,刚才我已经说过,我们大唐皇帝陛下,命我为特使,调停你们三国的纷争。” 金德曼质问道:“按照你们大唐这样的态度,只会助长高句丽和百济的嚣张气焰,绝了我新罗君臣的希望,此消彼长,新罗必亡,难道你们要看着新罗亡国吗?” 程俊盯视着她,很是郑重的说道:“你信我,新罗亡不了!” 金德曼对他的话,完全无法相信,摇头说道:“你们大唐不出兵,新罗挡不住高句丽和百济两国的兵锋,焉能不亡?” 程俊指了指她,说道:“原因在你身上,你是新罗王的公主,新罗王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只要你不死,新罗不会亡。” 金德曼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这也太实诚了吧......朱子奢在旁边听得一阵咂舌,怎么啥话都跟她说啊,真就一点不瞒着啊。 程俊沉声道:“我说过了,此次我待人以诚,所以,我不会对你说谎,更不会欺骗你,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你如果害怕新罗亡国,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哪怕现在新罗亡了,用不了几年,等我们大唐灭了突厥,便会派遣大军,护送你回新罗,帮你复国!” 金德曼语气果断道:“恕难从命!” “按照特使的说法,那时的新罗,和现在的新罗,能一样吗?” 程俊问道:“那你想怎样?” 金德曼抿着嘴唇说道:“如果大唐不出兵,我便回去,与新罗共存亡。” 程俊望着金德曼,沉默了几秒,说道: “公主殿下,其实我能听见你的心声,你的心声告诉我,你不想回去。” 第358章 我这么称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一派胡言!” 金德曼娇叱了一声,见他竟说这种虚无缥缈的话,直接站起身,生气的离开鸿胪寺衙署,来到鸿胪客馆。 她现在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新罗,一刻钟也不想待在长安。 不想回去? 她巴不得回去! “来人!” 随着金德曼的一声娇喝,鸿胪客馆中,二十名侍女穿着崭新的襦裙,还有一百八十名新罗侍卫,穿着光鲜亮丽的长袍,齐齐快步走了过来。 金德曼望着侍女和侍卫们,说道:“清点行李,我们立即回新罗!” 随从们闻言纷纷露出吃惊之色,这才刚到大唐,就要离开,俨然,公主殿下和那位程姓特使谈崩了。 侍卫们和侍女们面面相觑,随即,新罗侍卫首领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咱们怎么回去?” 金德曼此时心烦意乱,听到这般可笑的问题,瞪向对方,呵斥道:“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当然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侍卫苦着脸道:“来时,我们骑得马,但是现在......马没了。” 金德曼挑眉问道:“马呢?” 侍卫指了指快步走向这边的朱子奢,说道:“让他们带走了。” 金德曼转身看向朱子奢,质问道:“朱少卿,我们的马呢?” 朱子奢此时正纠结着该怎么跟她搭茬,听到这话,硬着头皮说道:“被我们的人带出去喂饲料了。” 金德曼说道:“不用了!请你立即派人,把我们的马,全部带回来!” 朱子奢摇头道:“现在带不回来了。” 金德曼瞪着他道:“什么叫带不回来?” 朱子奢解释道:“这会你们的马,已经出城了。” 金德曼睁大眼睛道:“不是出去吃饲料了吗?” 朱子奢点头道:“是去吃饲料没错。” 金德曼质问:“吃饲料为什么还要出城?” 朱子奢看向程俊慢悠悠走了过来,指了指他,说道:“因为他吩咐,必须给你们的马喂最好的饲料。” 金德曼挑眉道:“这话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于,最好的饲料,在洛阳......” 听到朱子奢的话,金德曼瞬间呆立当场。 长安到洛阳,有八百多里。 现在追,显然追不上了。 金德曼回过神,看向走来的程俊,又惊又怒问道:“喂个饲料而已,你为什么要让人带着我们的马,去洛阳吃饲料?”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朱子奢,说道:“刚才他不是说了吗,最好的饲料,在洛阳。” 金德曼生气道:“你们鸿胪寺的饲料不行吗?” 程俊肃然道:“当然不行,我要待人以诚,不让你们的马吃最好的饲料,怎么表现我的诚心啊?” “……” 金德曼胸口起伏不定,饰在螺髻上的金步摇,尽管她没有走动,也在摇晃着。 都说新罗女子脾气好,也不尽然啊......程俊瞅着她气到通红的脸颊,心里想着。 “没有马,我们自己买!” 这时,金德曼的坚决声音响彻四周。 无论如何,她都要立即回新罗,和新罗共存亡! 这时,侍女怯懦的声音响起:“公主殿下,买马不够,咱们还得买车。” “车,车也没了....” 金德曼看向侍女,心中生起不祥的预感,问道:“车呢?” 那名侍女看向了朱子奢。 朱子奢干笑道:“我们拿去保养了。” 金德曼道:“给我弄回来!” 朱子奢轻咳了一声道:“弄不回来,你们的车,也出城了.....” “……” 金德曼难以置信道:“马去洛阳,车为什么也跟着去?” 朱子奢解释道:“我们不是要给你们的车做保养吗,洛阳那边的能工巧匠更多一些,手艺也更好。” 金德曼气的浑身发抖道:“所以,我们的马车都没了?” 朱子奢点了点头,见她脸色煞寒的样子,安慰道:“公主殿下,你也不用着急,等马吃饱了,车保养好了,自然会送回来。” 金德曼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原来人还可以被气到这种程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那需要多久?” 朱子奢没吭声,而是看向程俊。 金德曼也望向了程俊。 程俊沉吟道:“等到马毛油亮之时,就回来了。” 金德曼果断拒绝道:“我现在没时间等!”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一想到新罗那边正在经历苦难,她便归心似箭,转头对着侍卫首领说道:“你拿着钱,带人去买新的马车!” 侍卫首领沉默几秒,然后说道:“公主殿下,咱们的钱袋,唐人都收去了。” “……” 金德曼彻底绷不住了,目光带着愤怒看向了程俊。 程俊认真道:“公主殿下,请不要担心,等到我们的人,将你们的钱袋子装满,就会送还给你们,放心,一文钱都少不了你们的。” 金德曼气愤的握紧拳头,转头对着侍卫首领大声道:“不要了,都不要了!拿起你们的铠甲,穿上你们的武器,咱们走!” 侍卫首领脸色苦了起来,指了指程俊,说道:“公主殿下,我们的铠甲和兵器,都在他们手里。” 看到金德曼怒视而来,程俊耐心道:“我之前答应过你们,给你们换新的。” 金德曼问道:“新的呢?” 程俊道:“正在兵器铺打造。” 金德曼抿着嘴唇,知道他肯定不会归还铠甲和兵器,转头望向侍卫首领,问道:“我们还有什么?” 不等侍卫首领开口,程俊先说道:“刚才我看到你们的马车里,有从新罗运来的贡品。” “那些贡品,我们正在清点,清点好了以后,会上呈给我们陛下。” 金德曼深吸了口气,没有搭理程俊,而是望着侍卫首领,问道:“也就是说,咱们除了这个外使的身份,已经一无所有了?” 侍卫首领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 金德曼咬着银牙,咬得一阵咯吱响,难怪程俊说,能听到她的心声,说她不想回去。 确实,要钱没钱,要车没车,要马没马,连铠甲兵器都没有,还怎么回去? 就算走回去,万一半路上碰到劫道的,没有兵器铠甲,恐怕还没回到新罗,已经死在半路上了。 金德曼看向程俊,伸出手指指着他,语气激动道:“程俊,亏我刚才还感激你,觉得你对我们太好了,原来都是假的!” “假的?哪里假了?” 程俊皱起眉头,掰着手指道:“你们的马,我派人送去洛阳吃最好的饲料。” “你们的车,我派人送去保养。” “你的这些侍卫,我给他们换上独属于我们大唐的崭新铠甲和新的兵器。” “甚至,我派人去装满你们的钱袋子。” “我哪一件做的不好?” 程俊大呼冤枉道:“我多诚心的对你们啊。” 金德曼闻言血压飙升,瞪视着他,语气愈发激动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马车去了洛阳?” 程俊反问道:“你也没问啊,而且,马车去哪里是重点吗?” “你关心的重点应该是你们的马,究竟吃没吃上最好的饲料,你们的车,到底有没有让最好的匠人给你们保养!你看,这两者我都有派人去做!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呢?” 金德曼语气激动道:“要是按照你说的重点去关心,我就回不去了!” 第359章 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程俊闻言肃然说道:“回不去好啊,你回去是送死。” 金德曼怒声道:“那也比在大唐生不如死强,何况,我不怕死!” “你把我们的铠甲兵器送哪去了?你不给我们送来,我们自己取回来!” 程俊沉吟道:“你们的铠甲和兵器,我让人送去了兵器铺,快的话,这会都已经进熔炉了。” 看到金德曼情绪瞬间变激动的样子,程俊耐心劝道:“你也别激动,旧的进去,新的出来,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金德曼气愤道:“你说送我们铠甲兵器,可是这天底下,送人铠甲兵器,有现打现造的吗?” 程俊摊开双手无奈道:“我们兵部,不同意给你们兵器铠甲,我不找人打造,怎么给你们新的?打造兵器铠甲的钱,还是我们出的呢!” 金德曼咬着银牙瞪视着程俊,知晓兵器铠甲的事已经成了定局,说什么他也不会归还,问道:“那钱袋子呢,这么久了,钱袋子还没装满吗?” 程俊情真意切说道:“忘记跟你说了,我们户部,也不同意直接给你们钱,所以,我让人拿着钱去赌坊了,等他们赌赢了回来,你们的钱袋,自然会满满当当。” 金德曼睁大眼睛,抬手指着他,手指颤抖,嘴唇哆嗦道:“你,你......” 马车被送到了洛阳,兵器铠甲也被他收了去,还有钱袋,也不知他何时能够归还。 如今回又回不去,身边除了人,除了外使这个身份,一无所有。 现在还要受他的气。 金德曼再受不住,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彻底失控,然而却不等她发作,日夜兼程下十足疲惫的身体,突然如同棉花一样,唰的一下软了下去。 “公主殿下!” 新罗侍卫们惊声叫道。 旁边的两名侍女也是吓了一跳,但她们眼疾手快,立即搀扶住了她。 金德曼歪着头,脑袋倚靠在旁边侍女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任凭怎么呼唤,也不回应。 程俊也是一愣,走过去说道:“我会医术,让我看看。” 两名侍女闻言,立即让开一个身位,让程俊能够触碰到金德曼。 程俊蹲下身子,扒拉开对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然后松开说道:“你们的公主殿下多大?” 其中一名侍女赶忙道:“我们公主殿下今年十六。” 程俊颔首说道:“那就难怪了,这个年龄的女子,最是贪睡。” 那名侍女惊声道:“不可能,我们公主殿下,从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 程俊肃然道:“那是你们的公主殿下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经历这种事而睡着的,也不分年龄段啊..... 朱子奢在旁边嘀咕了一声,赶紧叫来一名鸿胪寺属吏,让对方去叫侍卫。 很快,四名神色肃穆一看就是老手的皇宫侍卫,拎着一块门板,飞速而来。 朱子奢对着两名侍女说道: “快把你们公主殿下,抬到上面去。” 旁边又走来了几名侍女,众人一起抬起金德曼,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门板上。 下一秒,四名皇宫侍卫抬起门板,迅疾奔向太医署。 朱子奢对着那两名侍女说道:“太医署那边,还需要有人照顾你们的公主殿下,你们也去吧。” 两名侍女连忙点头应诺。 二人跟在四名侍卫身后,一开始还担心这四个皇宫侍卫走得太快,会抬的不稳。 但很快,她们发现担心是多余的。 她们从未见过能把门板抬得这么稳的人。 一看就知道他们练过。 鸿胪客馆这边,朱子奢亲自安慰新罗使臣的随从们,等到彻底安了他们的心,方才找到程俊,愁眉苦脸道: “程御史,这下如何是好?” 程俊正低头思索着等会见了李世民,该怎么交代。 发生这么大的事,李世民肯定会过问。 这时,听到朱子奢的询问,他抬起头望向对方,想了想,说道:“等着领赏吧。” 朱子奢瞪大眼睛道:“还能领赏?” 程俊道:“咱们的任务,就是接待新罗使臣,然后把她留在长安,咱们任务完成了啊,不领赏领什么?” 朱子奢迟疑道:“问题是,她进太医署了啊。” 程俊问道:“这重要吗?” 朱子奢反问道:“这不重要吗?” 程俊也反问道:“陛下有说过,不能送她去太医署吗?” 朱子奢愣了一下,不用回想也知道答案,说道:“没有......” 程俊摊开手说道:“这就对了,陛下没说过不能把她送进太医署啊,陛下的话就是法,法无禁止即可为,陛下没说过的,咱们就可以做,有什么问题?” 朱子奢点头道:“确实没问题,但是,等会陛下问起来,我能不能不去?” 程俊笑道:“当然可以。” 朱子奢听见他的保证,顿时松了口气。 他知道,陛下肯定会过问此事,只要不入宫面圣,就意味着不会担责。 二人来到鸿胪寺衙署坐下,不到一刻钟时间,外面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身穿紫袍的内侍总管太监张阿难,神色凝重的朝他们走来。 “程御史,朱少卿,陛下有旨,让你们立即入宫!” 程俊起身拱手道:“遵旨。” 张阿难发现朱子奢竟然只是站起来,没有回应,提醒道:“朱少卿,陛下的旨意之中,也有你,请吧。” 朱子奢指了指程俊,认真说道:“张内侍,程御史说了,我可以不用去。” 张阿难疑惑问道:“怎么,程御史的话,你当圣旨听呢?” 朱子奢语气一噎,看向了程俊,说道:“程御史,你看......” 程俊看着张阿难,郑重其事道:“张内侍,他可以不去。” 张内侍点头道:“朱少卿去不去,是朱少卿的自由。” 说完,他看向朱子奢,说道:“但是,陛下这会正在气头上,要是因为朱少卿的不去,使陛下动了真怒,脑袋掉地上的时候,可别怨谁。” 朱子奢闻言脸色一变,赶忙拱手道:“去去去,我现在就随旨入宫!” 张阿难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在前面。 程俊和朱子奢紧随其后。 半路上,程俊瞅着一脸愁眉苦脸的朱子奢,说道:“朱少卿,这是你自己去的啊,我说了,你可以不去。” 朱子奢埋怨道:“合着你只管我去不去,不管我死活啊?” 程俊皱眉道:“你也没说让我管你的死活啊。” 朱子奢睁大眼睛道:“我没说,你就不管?” 程俊不解道:“你不说,我为什么要管?我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 第360章 软柿子和硬柿子 这是闲事吗......朱子奢闻言差点破防。 朝中一直流传程俊说话特别气人,他还觉得好笑,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把人气到什么地步。 现在他领教到了。 程俊总能找到一个很奇怪的角度,让对方七窍生烟。 接下来的路上,朱子奢尽可能的避免和程俊交谈,以免被他气到。 程俊也不介意他不找自己说话,此时,他在思索着等会见了李世民该怎么说。 接待新罗使臣这件事,说到底,是鸿胪寺卿郑元璹给他挖的坑。 李世民则觉得这是为程俊好,所以,这件差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程俊也很清楚,其他人接待金德曼,是绝对不可能留住她的。 所以,只能亲自出马。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留住了新罗使臣,但是,李世民有些不乐意。 所以,怎么说服他,是个关键......程俊心里想着。 很快,二人来到甘露殿。 此时,甘露殿内,李世民脸色铁青的站在门槛处,直勾勾盯视着来这边的路上。 他属实没想到,让程俊去接待新罗使臣,留对方在长安,他是这么留的。 把新罗使臣送进太医署可还行? 今天说什么,也要好好惩治他一番! 李世民正想着,看到张阿难领着熟悉的一米八五大高个,以及一位身穿红袍的中老年人,走向这边。 “臣程俊,拜见陛下。” “臣朱子奢,拜见陛下。” 李世民无视二人行礼,直勾勾盯视着程俊,正想直接说他两句,忽然,他转念一想,这小子喜欢顶嘴,直接说他,恐怕适得其反,便看向了朱子奢,大喝道: “朱爱卿,看看你干的好事,新罗使臣进太医署了!” “……” 朱子奢闻言神色一愣,随即,他陷入沉默,仔细思索了一圈,发现这其中跟他没一点关系,便沉声说道: “陛下,新罗使臣是程御史接待的,也是他把人送进太医署的。” 李世民见他想要祸水东引,就知道他不如程俊远甚,决定先捏捏软柿子,板着脸质问道: “程俊接待新罗使臣时,你这个鸿胪寺少卿在哪?” 朱子奢道:“臣在旁边。” 李世民呵斥道:“既然你在旁边,程俊把人送进太医署前,你为什么不劝着点?” 朱子奢难以置信看着他,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角度来说我的? 正常人,不该直接说程俊吗? 朱子奢忍不住说道:“陛下,是您下的旨意,让程御史接待新罗使臣,现在新罗使臣进了太医署,臣以为,怎么也怪不到臣的头上。” 李世民瞪着他道:“人是在鸿胪客馆晕的,你身为鸿胪寺少卿,你没责任吗?” 朱子奢张了张口,发现这一点竟然无法辩驳,只得硬着头皮道:“臣是有一些责任.....” 李世民呵斥道:“那不就是了,你有责任,朕说你两句,不应该吗?” 朱子奢看了看站在旁边津津有味看戏的程俊,立即辩解道:“陛下,臣的责任,臣认,但是您选的特使......” 李世民怒然道:“你怎么总往程俊身上引啊?” 朱子奢急了:“陛下,您不能把我们二人叫过来,只说臣的不是啊!” 朱子奢只差直接指着程俊,说他是主谋了。 李世民此时也看向了主谋程俊,知道这颗柿子可比朱子奢硬多了,提起十二分精神,板着脸问道: “太医令巢元方派人过来说,新罗使臣被气晕抬进了太医署,程俊,是你接待的新罗使臣,你说,怎么回事?” 程俊解释道:“陛下,新罗使臣是被臣感动的。” “感动?” 李世民眉头一挑:“你怎么感动她了?” 程俊不假思索的还原起当时的情景说道: “新罗使臣一到鸿胪寺,臣便过去迎接,她和随从们从三千里外的新罗赶到长安,途遥马累,路远车损,臣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便让人用最好的饲料,喂他们的马,找最好的巧匠,保养他们的车。” “臣又看到新罗使臣麾下的随从们,兵器不锋,铠甲老旧,所以,臣让人给他们换上咱们大唐的兵器铠甲。” “臣还看到新罗使臣一行人,这一路肯定开销甚大,臣便叫人装满他们的钱袋。” 程俊望着李世民,情真意切道:“换做是陛下,您在他国遇到这样的待遇,您感动吗?” 李世民信不了一点,眯起眼眸道:“你没把话说完吧?” 程俊疑惑道:“陛下为什么这样问?” 李世民盯着他,跟他交手这么多回,要是没这点眼力劲,太医署就不是去一回能了事的了,问道:“你要是把话说完了,她能晕吗?” 程俊解释道:“臣不是说了吗,新罗使臣之所以晕,是大受感动所致。” 李世民问道:“你是一点不觉得新罗使臣是因为别的原因晕的?” 程俊不解道:“还有别的原因?” “装傻是不是?”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看向朱子奢,问道:“朕不听他说,朕要听你说,朱爱卿,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朱子奢想了想,说道:“程御史句句属实。” 李世民摆手说道:“朕知道,他句句实话,但是,你要明白,有时候,句句实话,不代表全貌,少说一点说漏一些,就会变成句句实话,句句不老实。” “就比如程俊刚才说的最好的饲料,从哪买的?” 朱子奢看了一眼程俊,然后说道:“从洛阳。”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李世民也看了程俊一眼,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从洛阳买?时间够吗?” 朱子奢道:“不够。” “但是,正因为时间不够,所以,程御史让底下人,带着新罗使臣的马,直接去洛阳.....” “……” 朕就知道有鬼.....李世民了然,又问道:“车是怎么回事?” 朱子奢解释道:“能工巧匠,也在洛阳。” “兵器铠甲呢?” 李世民看着朱子奢,问道:“买现成的?” “程御史说,买现成的不够诚心,所以,让兵器铺的匠人现打现造。” 听到朱子奢的回答,李世民皱眉道:“新罗使臣的随从,披坚执锐的有一百八十人,打造一百八十人的兵器铠甲,得打造到什么时候?” 朱子奢点头道:“陛下说的是,但.....新罗使臣不知道啊。” 那是,新罗使臣要是知道,能同意吗..... 李世民嘀咕了一声,又问道:“钱袋呢?不是还有钱袋吗?” “把钱袋装满,谁出钱?你出?” 李世民看向朱子奢。 朱子奢摇头道:“臣不出。” “那就是程俊出?” 李世民看向了程俊。 朱子奢道:“程御史也不出。” 李世民奇怪道:“你不出,他也不出,那谁出?” 朱子奢干笑道:“赌坊出。” “……“ 李世民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置信道:“赌坊出?他让你把新罗使臣他们的钱袋收了,然后让人去赌坊赌啊?” “对。” 朱子奢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 李世民质问道:“赌赢了也就罢了,赌输了呢?” 朱子奢道:“程御史说,为什么要输呢?” 李世民反问道:“那赌为什么一定会赢呢?” 朱子奢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程俊。 李世民也看向了程俊。 程俊迎上二人注视来的目光,疑惑道: “不赢,我赌什么?” 第361章 军国大事 不赢,我赌什么......朱子奢还在咀嚼着这句话时,李世民已经气笑了。 “好好好,新罗使臣晕在你这张嘴上,不亏。” “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做法,不仅解决不了矛盾,反而会激化矛盾?” 程俊闻言皱起眉头道:“激化谁的矛盾?” 李世民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咱大唐和新罗的。”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 “陛下,如果把大唐和新罗当成两个人,咱们大唐就是富家翁,新罗就是一个被债主堵门的债台高筑的人,一个债台高筑的人,找咱们借钱,别说是用言语羞辱他,我就是给他两巴掌,他都得赔着笑脸。” “何况,我不仅没有羞辱她,我还为了她好,又是给她吃给她穿,好生伺候她,给足了她面子,只为了把她留下来,不让债主欺负她。” “所以,咱大唐和新罗之间,根本没有矛盾,既然没有矛盾,怎么会激化矛盾?” 程俊摊开双手问道。 李世民怔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下一秒,他陷入沉思,朕是不是被你给绕进去了...... 可是越想,李世民越觉得他的话没毛病。 张阿难忽然道:“但是,你把她气进了太医署,这总不太好。” 程俊看了他一眼问道:“那咋整,我用笼子把她关起来?”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就不能用一个正常办法,把她留在长安城吗?” 程俊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陛下,不是我不想正儿八经的留住她,实在是留不住啊。” “这位新罗公主,为救她自己的国家,来咱们大唐,咱们大唐只能提供有限的帮助,无法救她的国家于水火,这种情况下,想要留住她,除了用强,还能用什么? 李世民听完他的话,拧起眉头说道:“照你这么说,强留未必是好事。” 程俊点头道:“确实,但是不留她,让她回去,一旦新罗亡国,她只有两条路,死,亦或是在敌人手里,生不如死。” 李世民眉头拧的更紧了:“一旦她落入高句丽手中,无论她是死是活,奉大唐为宗主国的那些藩国,恐怕都要寒心了。” 毕竟,新罗是藩国,大唐是宗主国。 藩国有难,大唐出面调停,就算调停不成,新罗被灭,大唐手里有金德曼在,日后帮她复国,其他藩国看在眼里,也不会对大唐有怨言。 但是,如果金德曼一死,新罗彻底亡国,绝对会动摇其他藩国心中,大唐的宗主国地位。 李世民可以接受新罗死而复生,但绝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转头说道:“阿难,把房玄龄、杜如晦叫来。”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领旨离开,李世民看向程俊和朱子奢,说道:“事关海东三国,你们二人,一个是特使,一个曾经去过那边,都与此事有关,留下议政。” “臣遵旨。” 程俊、朱子奢同时应道。 李世民叫人给他们赐座,他自己也坐在了龙榻御座上,抚着胡须沉思着。 良久,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房玄龄、杜如晦跟在张阿难身后,走进了甘露殿。 “臣房玄龄,拜见陛下。” “臣杜如晦,拜见陛下。” 头戴乌帽、身穿紫袍的二人同时对着李世民行礼道。 “两位爱卿不用拘礼。” 李世民挥了挥手,指了指近处已经准备好的坐垫,等到二人坐下,他看向杜如晦,问道:“克明,身体好些了吗?” 杜如晦笑着道:“谢陛下关心,有孙道长和巢太医的医治,相信用不多久,臣的身体,还有皇后娘娘的凤体,都会彻底痊愈。” “听你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李世民微微颔首,望着二人,神色凝重说道:“朕叫你们过来,是商量新罗的事。” “北边的突厥,是朕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因为新罗,乱了大唐的阵脚,但是,新罗也不能被灭.......这可如何是好?” 杜如晦摇头道,“难办。” 房玄龄沉声说道:“确实难办,高句丽和百济打的是速战速决的主意,想要以最快的时间,灭掉新罗,我们想让他们退兵,除非,能够给到他们足够的压力,如此一来,才有可能让他们退兵。” “但是,高句丽、百济合兵一处,攻打新罗,可见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两国多半不会惧怕咱们大唐的威胁。” 房玄龄看着李世民,肃然说道:“也就是说,如果要帮,咱们大唐只能出兵,一旦出兵,必会给北边突厥可乘之机,到时,反而会对我大唐不利。” 说完,房玄龄看向程俊,说道:“臣回去以后,仔细琢磨了一下程俊的法子,发现将新罗公主留在长安城,是当前局势下,最好的办法。” “臣的想法,和房公一样。”杜如晦直起身子,开口引来李世民的目光,正色说道: “我大唐顶多派遣驿卒,八百里加急将调停的意图,和陛下的心思,带到高句丽和百济,让高句丽王和百济王以及两国朝臣意识到,即便他们得到新罗的土地,也只是一时而已,过不几年,我大唐帮新罗公主复国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归还新罗疆土的那天,同时,也会是他们迎接大唐怒火的一天。” 杜如晦沉声道:“只要能让他们感到害怕,便可促使他们同意派人来长安接受调停。” “只不过......” 看到杜如晦有些担忧的神色,李世民心头一沉,身为马背上的天子,立即猜到他要说什么,说道: “你想说,新罗公主不愿意看到咱们大唐这样做?” 杜如晦点了点头。 房玄龄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开口说道:“于理,新罗公主得知大唐不会出兵,她的本能选择,是去别的地方再找援手。” “于情,新罗处于亡国边缘,一旦新罗亡国,她的家人就会被杀,她一个女子,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所以于情于理,我大唐都没有理由阻止她离去。” 说着,他看向了程俊,说道:“除非,像程俊说的那样用强,强行将她留在长安。”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到了程俊身上...... 李世民看向了程俊,一副死马当作活马的样子问道:“程俊,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程俊沉吟道:“我这确实还有一个办法,但能不能施行起来,不取决于我,取决于陛下。” 第362章 代理人战争 李世民一愣,没想到自己有枣没枣的打三竿,竟然有意外收获。 见程俊说有办法,房玄龄、杜如晦不由好奇注目而去。 朱子奢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也是一脸好奇的望向程俊。 李世民问道:“什么叫办法能不能施行,取决于朕?” 程俊正襟危坐,不急不缓说道: “臣以为,想要让新罗公主心甘情愿的留在大唐,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唐愿意帮助新罗。” 李世民断然道:“不行,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果出兵,突厥一旦南下,对我大唐不利,现在大唐首要的,是对付突厥,不能乱了分寸。” 程俊耐心道:“臣说的是帮助新罗,没说出兵。” 李世民错愕道:“不出兵,你怎么帮助新罗?” 程俊说道:“咱们可以支援他们兵器、铠甲啊。” 支援兵器铠甲......房玄龄、杜如晦若有所思起来。 李世民也陷入思索。 程俊则望向朱子奢,问道:“朱少卿,你去过海东三国,应该清楚那边情况,我问你,咱们大唐能不能越过高句丽、百济两国,将铠甲兵器运送到新罗?” 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齐齐看向朱子奢。 朱子奢想了想,点头说道: “可以。” “从大唐到新罗,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海路,新罗地处海东三国的东南边上,靠海,咱们大唐若是用船运送兵器铠甲,可畅行无阻。” 程俊道:“也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全都占了。” 说完,他迎上众人的目光,说道:“家父曾说,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负因素,有三点,第一是正义性,第二是兵马武器,装备粮草,第三是将帅,士气,百姓。” “正义性,新罗抵御高句丽和百济国的侵略,这句话,就足够正义,所以无须担心。” 程俊认真掰着手指,说道:“至于兵马武器,装备粮草,新罗人口不少,他们缺的,不是人,不是吃的,而是上好的兵器铠甲,只要我们源源不断的给新罗送去兵器和铠甲,就能将他们武装到牙齿,所以这一点,也无须担心。” “这第三点,是将帅,士气,百姓。” “新罗的百姓如果知晓,有我大唐支援他们武器铠甲,必然欢呼雀跃,士卒知晓,士气必会大涨。” “剩下缺的,便是将帅,也是重中之重。” 程俊肃然道:“说好听点,是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 “说俗一些,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新罗之所以打不赢,除了缺少武器铠甲,最重要的,是缺少一位远见卓识的将领。” 程俊沉声说道:“我大唐若是派遣各方面都优秀的将帅,去往新罗,指导他们作战,不求战胜高句丽和百济,只要粉碎这两国的速战速决的念想,高句丽和百济,便会巴不得能派人来我大唐,请求咱们调停。” “如此一来,新罗危机便解。” 听完他的话,房玄龄眸光闪烁道:“好办法!” 杜如晦抚着胡须,目放异色的看着程俊,说道:“此法确实甚妙。” 李世民眯起眼眸,身为马背上的天子,他一眼看出这条韬略的含金量,望着程俊问道:“这条韬略,你怎么想出来的?” 穿越前我见的多了......程俊沉吟道:“臣是从书上学到的。” 李世民不信,挑眉道:“书上有教?哪本书?朕也称得上博览群书,怎么没发现书中有你说的这个办法?” 程俊见他刨根问底,知道不说清楚,是蒙混不过关,便说道: “这本书,名为《左传》。” 李世民挑眉道:“朕也读过《左传》,里面没有啊。” “有,只是陛下忽略了而已。” 程俊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左传》中提到的‘大棘之战’?” 大棘之战?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三个久经沙场的人,立即明白过来。 大棘之战,发生在公元前607年,郑国和楚国结盟之后,楚庄王为争夺中原霸权,命令郑公子归生,举兵伐宋,同宋国在大棘展开了一场大战。 程俊说道:“大棘之战的背后,是郑国听命于楚,宋国听命于晋,看似是郑国伐宋,实则是楚晋之争。” “但是,楚国和晋国,却都没有出面,而是让听命于他们的郑国和宋国,相互攻伐,来争出高下。” 程俊肃然道:“臣将这种现象,称之为代理人战争。” “楚庄王命令郑国伐宋,而郑国能够打败宋国,是因为背后有楚国的扶持。” “如今,新罗有求于我大唐,我大唐既然不好直接出手,何不如效仿楚庄王,也来一场代理人战争?” 话音甫落,房玄龄称赞道:“说得好!” 杜如晦看他的目光,同样满是欣赏,转头对着李世民说道: “陛下,程俊说的‘代理人战争’,虽然有些绕口,但却字字珠玑,假若我大唐效仿楚庄王扶持郑国,帮助新罗抵御高句丽和百济,一来可以留住新罗公主,二来可解新罗之危,三来可获藩国之仰望,四来可震慑高句丽和百济二国,这确实是一条妙计!” 李世民闻言目光闪烁明亮光芒,看向程俊,赞赏说道: “程爱卿,想不到,你还真从古书中琢磨出了东西!” 程俊谦虚道:“主要是咱大唐的文化悠久,不管是什么,都能从古人古事中找到相似之处。” 这话说得对......李世民笑吟吟点了点头,然后抚着胡须,琢磨着说道: “代理人战争......确实适用于当下。” 他看向程俊,心中感慨万千,怪不得他刚才说,这个办法能不能施行,不取决于程俊,而取决他这个天子。 确实,如果他这个天子不点头,代理人战争,确实施行不起来。 “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不再多想,拍板道:“朕要效仿楚庄王,来一场代理人战争,帮助新罗,抵御高句丽和百济。” “房爱卿,杜爱卿,这件事交给你们去统筹调度。” 房玄龄、杜如晦起身拱手道:“臣遵旨。” 李世民看向程俊和朱子奢,说道: “程爱卿,你继续负责新罗使臣那边的事宜,朱爱卿,你负责从旁协助。” 朱子奢赶忙起身道:“臣遵旨。” 程俊也起身行礼,应了一声遵旨,然后望着李世民,问道: “陛下,虽然是代理人战争,但也是一场战争,有没有想过付出的代价?” 李世民怔然,问道:“代价不就是给新罗援助兵器铠甲,以及合适的将帅吗?” 程俊摇头道:“这是咱们大唐付出的代价。” “臣问的是,新罗该为这一场代理人战争,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363章 三策弱国 新罗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听到程俊的话,李世民思索起来,然后看向了房玄龄,想听听他的见解。 房玄龄没有吭声,而是望向了杜如晦,请他先说。 杜如晦不傻,程俊问出这样的问题,摆明了一旦回答,就会遭到他的否定。 所以,他看向了朱子奢,说道:“朱少卿,你觉得新罗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宰相问话,朱子奢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怠慢,思索了几秒,说道: “新罗是我大唐的藩属,他们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已是付出了代价。” 话音甫落,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同时看向程俊。 程俊听了一阵摇头,“这算什么代价。” 朱子奢额了一声,又仔细想了想,发现除此以外,好像新罗没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转念一想,朱子奢感觉不对,问道:“新罗需要付出代价吗?” 这话问得好......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转头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声道:“当然需要。” 朱子奢不解道:“新罗的国土,正遭到外敌的侵略,它已经足够惨,为什么我大唐还需要让它再付出代价?” 程俊看着他,说道:“因为,新罗是一个国家,而且这个国家,紧邻着我大唐。” “众所周知,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是突厥,一旦我大唐灭掉了突厥,那么,高句丽便会代替突厥,成为我大唐的心腹大患。” 程俊问道:“如果高句丽被灭,未来的新罗,是不是就会代替高句丽,成为大唐的心腹大患?” 有道理......李世民、房玄龄、杜如晦听着他的分析,纷纷颔首表示认同。 朱子奢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 程俊继续说道:“如果将新罗看作是大唐未来的一个心腹大患,那么,现在弱其国力,是不是正合时宜?” 朱子奢反驳道:“程御史,和咱们大唐相比,新罗国小民稀,它敢对大唐用兵吗?” 程俊肃然道:“怎么不敢?大象体格再大,小它数倍的人,也能轻松将其猎杀,牦牛体格再大,也无法摆脱小它数倍的猛虎吃它的肉,国家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国在强而不在大。” “再者,未来的新罗,是不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不仅要看它的强弱,更重要的是看它有没有那个心思。” 程俊望着众人,问道:“未来的新罗,有没有扩张的心思?” 不等众人回应,程俊自问自答般的说道: “在我看来,一个国家,说它没有向外扩张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新罗这样靠海的国家,一旦他们国家的人口暴涨,土地种出来的庄稼不够吃的,他们会怎么做?” 程俊指了指北边,说道:“北面的突厥,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突厥那边,粮食不够吃了,就会南下,劫掠我大唐百姓。” “等到日后我大唐征服四夷,扫平宇内,不仅大唐人心安定,也会给新罗一个安定的环境,时间一久,新罗必定人口暴涨,等到他们的百姓多到粮食不够吃了,他们一定会生出开疆拓土的心思。” 程俊沉声道:“那么,他们会盯上谁的土地?无疑,自然是我大唐的。” “在我眼里,我大唐周边藩属国的认同,其实是认同大唐的强盛,一旦大唐哪天遭遇危机,不强盛了,他们就会化作野狗,扑上来咬下一口肉。” 程俊严肃说道:“这就是,四夷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只相信暴力、威压,不懂得感念恩德和恩惠。” “所以,帮忙可以,不能白帮。” 程俊说出了他的目的:“我们帮助新罗,一定是以壮大自己为前提,这就需要新罗付出一些什么。” 李世民饶有兴味问道:“你觉得新罗应该付出什么?” 程俊沉吟道:“臣觉得,这句话应该这样问:我们让新罗付出什么东西,才能使它变弱?” 房玄龄、杜如晦此时见局势明了,便开口回应起来。 房玄龄笑道:“一个国家,没有钱,就会变弱。” 杜如晦道:“武备松弛,国家也会变弱。” 李世民摸着下巴道:“国主昏庸,群臣愚钝,这个国家强不了。” 程俊点了点头道:“陛下说的极是,房公、杜公也说的极是。” 李世民摸着下巴道:“玄龄说的钱,朕能理解,咱们援助新罗,可以让新罗出钱,以疲其国财政。”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以弱新罗国的军政,使新罗武备松弛呢?” 李世民看着程俊问道。 房玄龄、杜如晦也看向了程俊。 程俊轻描淡写道:“驻军!” “驻军?” 李世民好奇道:“跟你说的驻外大使一样的道理?” 程俊点头道:“对!” “我大唐派遣一支军队,驻扎在新罗,臣觉得可以叫做驻新罗唐军。” 程俊道:“驻新罗唐军,可以是一支,也可以是数支,这支军队,一定要驻扎在兵家必争的要冲之地。” “如此一来,新罗国之险要,为我大唐军队驻守,向外,可帮其抵御他国侵略,向内,一旦新罗有不臣之心,因为险要之地为我大唐驻守,他们有心也无力。” 程俊举例道:“驻新罗唐军,相当于一道围墙,被关在围墙里面的是羊,它会愈发的温顺,如果是狼,在围墙里待久了,也会被驯化成听话的犬。” “长此以往,新罗国发现军队的存在,只是耗费国帑的无用之器,新罗的武备如何能够不废弛呢?” 程俊笑着问道。 李世民抚着胡须一阵点头道:“这个办法好。” “这也是你从书中学到的?” 都是我穿越前耳闻目睹的......程俊心里想着,面不改色点头道:“对!” 房玄龄笑道:“陛下,程俊所言,和前汉的都护府之制不谋而合。” 杜如晦深以为然道:“确实,前汉在乌垒城建立西域都护府之后,《汉书郑吉传》便由了‘汉之号令班西域矣’的记载,程俊刚才说的驻外军队,我想,就是依照它设想出来吧。” 程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想着,果然,啥事都能从悠久的历史文化中找到影子,现代人诚不欺我啊...... 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都在夸赞程俊,李世民笑的合不拢嘴,看向程俊的目光愈发满意,这小子提的每一条建议,都有治国安邦的效果。 要是嘴不损的话,就更好了...... 这时,李世民饶有兴味的声音响起道: “程俊,这三策弱国,你提到了两策,其一,是弱其财政,其二,是弱其军政,那么,你告诉朕,如何弱其内政呢?” 第364章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房玄龄、杜如晦也看向了程俊,他们心中也满是好奇。 在他们看来,最简单的莫过于弱其财政,援助新罗的铠甲兵器,可以让对方出钱。 刚才程俊提到的驻新罗唐军之法,可以使新罗武备松弛,能够达到弱其军政的效果。 但是,李世民刚才提到的‘使国主昏庸,让群臣愚钝’,他们却找不出合适的办法。 李世民不等程俊回答,又补充说道: “一个国主昏庸不昏庸,在朕看来,只需看他有没有沾染声色犬马,酒池肉林,染上这两样,不是昏君,便是暴君。” “也就是说,如果能让一个国主,染上这两样,这个国家的前途,便无望了。” 李世民沉声道:“偏偏这两样,最容易沾染,心中不怀大志的国主,稍加利诱,便会堕入其中,无法自拔。” “让国主昏庸这一点,朕觉得没什么含量,不是难以做到的事,但这让群臣愚钝,就难了。” 李世民看着程俊,说道:“虽然新罗国小,但是,朕相信,新罗不缺忠臣贤臣良臣,新罗使臣能突破高句丽、百济的包围,抵达长安,便可见一斑。” “程爱卿,你有什么办法,弱其群臣?” 在众人的注目下,程俊再次轻描淡写的说道: “党争。” “……” 短短两个字,瞬间让甘露殿寂静无声。 下一秒,程俊声音响起: “一家独大,若是国主也远见卓识,国家必定昌盛,比如我大唐。” 程俊看着众人,肃然说道: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一个国家的庙堂上,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且针锋相对,那么,就算再小的事,两方也会争吵不休,最终小事也做不成。” “即便是做成了事,等到这个国家的宰相一换,全盘否定上一个宰相的所有决策,那么,这个国家就会陷入内耗中。” “如此一来,再贤明的朝臣,面对这种局面,也会束手无策。” 旁边的朱子奢听得满心震撼,他是真有想法啊...... 房玄龄、杜如晦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异色的看着程俊。 这小子怎么这么熟悉..... 李世民没想那么多,听完程俊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 党争两个字一出,他们立即思路就清晰了。 只要在新罗朝堂之上,扶持一派,使其格外亲唐,想要壮大新罗的另外一派,必然不满,时间一久,两方矛盾增多,自然而然的就会陷入党争。 “取其财,以弱其财政,夺其军,以弱其军政,乱其谋,以弱其内政。” “好好好!好办法!有这三策,必定能够弱其国力。” 李世民拍手称赞,不停地投给程俊赞赏眼神,然后对着杜如晦说道: “克明,等你干不动的那天,程俊肯定要接替你,成为咱大唐的新宰相。” 杜如晦笑道:“臣倒是觉得,一个尚书右仆射,恐怕不够,右不如左啊。” 房玄龄闻言也笑道:“确实,还是将我的尚书左仆射交给他的好。” 程俊也笑了,“房公、杜公谬赞了,我还是觉得我适合当言官。” 李世民摆了摆手,停止打趣,说道:“那种事,以后再说。” “先说正事。” 李世民神色一肃,看着程俊,说道: “程爱卿,这三策弱国,后两策来日方长,眼下要紧的,是这弱其财政。” “咱们大唐,怎么开口找新罗要这个钱啊?” 程俊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问道:“陛下是拉不下脸开口?” 当然了.....李世民心里想着,堂堂一个宗主国,却要找求援的藩属国要钱,怎么说得出口。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李世民很要面子的严肃说道:“不是拉不下脸,主要是朕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还用找理由?” 程俊脱口而出道:“我大唐援助给新罗的铠甲兵器,都是用大唐百姓的税钱,一件一件打造出来的,陛下曾说,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但这个民,说的不是他国之民。” “所以,用咱们大唐百姓的税钱,帮助新罗,等事情结束,新罗是不是应该把咱们大唐百姓借给他的钱还了?” 李世民眸光一亮,“有道理......” 果然够专业.....房玄龄、杜如晦瞅着想也不想直接说出理由的程俊,心里想着。 程俊接着说道:“当然了,仅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如果是这样对新罗说的话,新罗即便出钱,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李世民吃惊道:“你还想新罗心甘情愿的出这笔钱?” 程俊点头道:“当然。” 李世民愈发好奇道:“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出钱呢?” 房玄龄、杜如晦竖起耳朵听着。 旁边的朱子奢也不由得凑近了身子。 程俊竖起一根根手指,说道: “第一,咱们告诉新罗使臣,让她知道,咱们帮她将铠甲武器运到新罗,免费。” “第二,再告诉她,咱们提供的将帅人才,也是免费。” “第三,告诉她,从大唐到新罗的这一路的开销,免费。” “第四,告诉她,咱们帮他们训练将帅人才,免费。” “第五,帮他们抗击高句丽和百济,免费。” “第六,铠甲兵器若是出现损坏,免费维修。” “新罗使臣听了这些,能不答应出这笔铠甲兵器钱吗?” 程俊问道。 李世民咂舌道:“别说她了,就是朕听了,都会答应。” “但是,给她这么多的好处,是不是得不偿失啊?” 听到李世民的询问,程俊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当然不是,这天底下,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众人咀嚼着这句话,李世民好奇问道:“怎么讲?” 程俊再次竖起手指,说道:“首先,我们要取得铠甲兵器的定价权,也就是说,所有的兵器铠甲,只能从我大唐这里采购,不许他采购他国兵器铠甲。” “这样一来,兵器铠甲,我们可以自己定价。” “比如,民间的一副铠甲五万文钱,我们有了定价权,我们卖给新罗,就可以卖高一些。” 李世民问道:“卖高一些?多高?” 程俊想了想说道:“二十万文一副卖给她。” 李世民震惊道:“多少?” 四倍利润? 房玄龄、杜如晦立即心算起来。 要是运一千副铠甲过去,按照五万文钱算,成本五千万文。 新罗要花费两亿文来买。 抛开成本,能赚一亿五千万文。 也就是,十五万贯。 这还是一千副铠甲...... 他们估算,新罗那边,至少需要一万副铠甲。 也就是说,只是靠卖铠甲,能赚一百五十万贯。 换算成文钱,是个天文数字。 李世民也在心算,目光灼灼道:“若是卖给新罗一万副铠甲,岂不是能赚一百五十万贯?” 程俊摇头:“不对,起码二百万贯。” 李世民皱眉道:“你算错了吧?” 程俊道:“我没错。” 李世民提醒道:“你真错了。” 程俊肃然道:“我真没错。” 李世民直接屈起手指道:“朕给你算算,这是铠甲的成本,这是铠甲的价格,这是卖给新罗铠甲的价格,算下来,一万副铠甲,是不是一百五十万贯?” 程俊看着李世民,反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这一万副铠甲,用船运过去,没有损耗?” 李世民愕然道:“这怎么损耗?” 程俊严肃道:“比如,半路上,船它自己想不开,沉了呢?” 第365章 李世民:得亏你生在大唐 船自己想不开沉了...... 听到这话,众人立即秒懂他的意思。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对着房玄龄、杜如晦以及一旁的朱子奢说道: “瞧见没有,今天没他,咱们都张不了这口。” 房玄龄打量着程俊,惊叹说道:“得亏你不在工部当职,你要是在工部当职,让你用船拉木料,还不知道有多少条船,会沉进海里。” 程俊干笑道:“我只是懂得贪官蠹虫的手段而已,我不会用。” 杜如晦思索着说道:“如果是沉船,确实能多赚许多.....但是船一沉,怎么跟新罗交代?” 程俊不假思索道:“可以这么跟新罗的人说,咱们开着二十条船,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船上的大唐将士,为了能将铠甲兵器运到新罗,不顾生死,抗风击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挽救了十九条船的损失。” “……” 甘露殿内再次寂静无声。 所有人愣然看着程俊。 许久,李世民回过神,对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道:“还是你会说。” 房玄龄、杜如晦也不由得跟着对程俊竖起大拇指。 按照程俊的词说,新罗只会庆幸,只沉掉了一条船,同时,还会感激大唐将士不顾安危,挽救损失。 房玄龄咂舌道:“这还只是铠甲,还没有算兵器,兵器划分就更多了,有长枪,长矛,长弓,弓弩,箭矢等等,这得沉多少条船啊。” 说完,他看了程俊一眼。 程俊正色说道:“总之,每次给新罗运送兵器铠甲时,事先要跟对方说好数量,比如二十条船,咱们开十九条船过去,咱们就赚了一条船的利润。” 李世民闻言,转头对着张阿难说道: “阿难,派一些侍卫把门口围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领旨离开,李世民对着众人说道: “咱们继续说。” 说着,他看向程俊,说道:“你刚才说了六种免费给新罗的东西,前面五种,朕都懂,这最后一种,铠甲兵器出现损坏,咱们免费帮忙维修,是不是应该不要这条?” 程俊果断摇头:“不对,可以不要前面五条,必须要这一条。” 李世民不解道:“为什么?” “新罗的将士,在战场上用坏了兵器铠甲,咱们帮忙维修,投入进去的钱,一定是卖出去钱的数倍!这条明显是咱们亏钱。” 房玄龄、杜如晦点了点头,刚才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程俊望着李世民,问道: “陛下,维修铠甲兵器,是不是需要工匠?” 李世民点头道:“对啊。” 程俊又问道:“那么多的铠甲兵器,维修起来,工匠是不是不够用?” 李世民接着点头道:“没错。” 程俊再问道:“那么,工匠不够用,导致的结果,是不是效率低下?” 李世民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慢慢的维修,一点一点的给?” 程俊困惑道:“咱们效率都这么低了,还给什么?” “……” 一句话,让李世民眼睛都睁大了,“啥?” 房玄龄、杜如晦也愣愣的看着程俊,好家伙,新罗把损坏的兵器铠甲运送过来,这小子打算全给扣了? 李世民皱眉道:“这不太好吧,你都说了,要给新罗免费维修损坏的铠甲,现在却全部扣下来不还,不合适知道吗?” 程俊耐心解释道:“陛下,你误会臣的意思是了,臣的意思是,咱们维修损坏的铠甲兵器效率太低了。” 李世民问道:“低到什么程度?” 程俊肃然说道:“因为工匠是咱们的,所以效率低到什么程度,全由咱们说了算。” “所以,等到新罗用坏了一批兵器铠甲,送回来让咱们维修,咱们拖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吧?” 众人闻言大受震撼。 这也行? 房玄龄看着程俊,问道:“那他们急用怎么办?” 程俊一本正经道:“买新的啊。” “咱们造新的铠甲效率高多了。” 李世民扶着脑门,一边陷入深度思考,一边示意程俊继续往下说。 程俊接着说道:“所以,咱们对新罗许诺的免费维修,确实是免费维修,但是,因为效率低下,维修时间过长,新罗那边肯定接受不了。” “这时候,我们就可以给咱们的老百姓分一杯羹了。”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娓娓道来说道: “首先,是等到新罗运送损坏的铠甲兵器到了以后,咱们告诉新罗,咱们这个免费维修的效率过低,得三五年才能交付。” “但是,大唐有很多专门修缮铠甲兵器的民间铁匠,为了新罗好,咱们把这些铁匠笼络到了一块,只要新罗愿意,可以将损坏的兵器铠甲交给他们来,他们效率高,新罗只需要付出购买铠甲的一成费用,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修缮好的铠甲。” “如此一来,朝廷靠卖铠甲兵器吃了肉,民间百姓靠修缮铠甲兵器喝了汤,新罗只花费少量的钱,就得到了修好的铠甲兵器。” 程俊笑着说道:“皆大欢喜,谁都没有怨言。” 听他说完,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有没有怨言,他们觉得不好说,但是可以肯定,程俊的谋划,对大唐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经过短暂的沉默,李世民的声音,碾碎了甘露殿内寂静。 “玄龄,克明,你们觉得程俊的韬略如何?” “臣以为甚好!” 房玄龄肃然说道:“若是采用程俊的韬略,必可强我大唐,而弱新罗。” “只是,好是好,但有一个问题。” 程俊闻言问道:“房公什么问题?” 房玄龄看着他问道:“新罗有钱吗?” 不等程俊回答,房玄龄先说道:“我觉得,以新罗现在的处境,恐怕没钱可用。” “既然新罗没钱,我们如何夺其财?” 房玄龄抛出问题道。 程俊一笑,说道:“确实,新罗没钱,但是,咱们大唐有钱。” “咱们可以借钱给新罗。” 程俊缓缓说道: “这样一来,新罗手里就有钱了,然后让新罗再拿着从咱们这里借到的钱,买咱们手里的兵器铠甲。” “当然,咱们借给新罗钱,也不是白借,需要新罗每年还一些利息。” 程俊想了想,补充说道: “我称此为‘贷款’。” 房玄龄眸光闪烁几下,觉得可行,但很快又察觉出了新的问题,问道: “若是新罗解了危局,日后不还钱怎么办?” 程俊耐心说道:“所以,借给新罗钱的时候,我们需要新罗拿他们国家值钱的东西,来做抵押。” 李世民好奇道:“何为抵押?” 程俊举例道:“比如用他们国家的国土,或是矿产,亦或是邻近的海域,抵押给我大唐,他们还钱,这些东西,还是他们的,若是新罗不还钱,那这些抵押的东西,就成咱们大唐的了。” “臣称此为‘抵押贷款’。” 房玄龄、杜如晦闻言,再次大受震撼。 李世民闻言感慨道:“小刀拉屁股,你今天真是让朕开了眼。” 第366章 他这张嘴,比控弦百万的突厥还要可怕 说着,李世民转头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房玄龄斩钉截铁的哦啊:“此谋甚好!” 杜如晦则眯着眼眸,拉长语调道:“妙啊。” 李世民一笑,自己的左膀右臂都认同这个谋略,他自己也极为期待这个谋略的实施,便不再犹豫,果断说道: “那就试试看!” “玄龄,克明,你们负责对新罗的援助事宜。” “程爱卿,你去负责说服新罗使臣。” “朱爱卿,你跟在程爱卿身边,从旁协助。” 房玄龄、杜如晦、程俊、朱子奢纷纷起身行礼道: “臣等遵旨。” 此时,议政已经接近尾声,李世民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各忙各的。 等到四人离开,李世民走到殿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方。 许久,他回头问道: “阿难,听完程俊的话,你有什么感想?” 站在他背后的张阿难不假思索的说道:“奴婢觉得,程御史幸亏是咱们的人。” 李世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注视着前方,缓缓说道: “是啊,程俊这小子,一个人,一张嘴,比控弦百万的突厥还要可怕。” “他该庆幸,他生在了大唐,不然,朕就是倾全国之力,也要除掉他。” ………… 离开甘露殿,和房玄龄、杜如晦分开以后,程俊和朱子奢一起,朝着宫外走去。 半路上,朱子奢和程俊并肩而行,想到刚才在甘露殿发生的事,不由拱手钦佩道: “今日程御史在甘露殿的一席话,叫在下大开眼界,程御史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程俊一笑,拱手回礼同时说道: “朱少卿谬赞。” 朱子奢笑着问道:“陛下叫我从旁协助于你,你说什么,我就照吩咐办事,我们接下来去哪?” 程俊想了想,说道:“先回一趟鸿胪寺,我需要写点东西。” 朱子奢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鸿胪寺,在衙署坐下,朱子奢叫来一名属吏,说道: “你去拿笔墨纸砚过来。” “诺。” 属吏应了一声,很快拿来笔墨纸砚,在朱子奢的示意下,放在程俊身前的案几上。 程俊看着摆放在案几上面的一张空白纸张,摇头说道: “一张纸不够。” 属吏好奇问道:“程御史要多少?” 程俊道:“来一沓。” “诺。” 属吏应声离开,很快,一沓纸张送了过来。 程俊提起兔毫笔,并没有开始动笔,而是望向朱子奢,说道: “朱少卿,你先带人去太医署看望新罗使臣,她要是醒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好,我这就去!” 等到朱子奢离开,程俊方才低头动笔,一张纸一张纸的写了起来。 写完了一沓纸,程俊放下笔,呼出一口气,一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怪不得感觉肚子饿了...... 程俊心里想着,正在思考要不要吃点东西,忽然发现,一名鸿胪寺属吏朝着这边走来。 “程御史,朱少卿差我过来禀报,新罗使臣已经醒了。” “知道了。” 程俊微微颔首示意,等到纸上的蝇头小字墨迹干涸以后,抱着一沓纸张,朝着太医署走去。 太医署,署院中。 程俊刚一到,便看到金德曼正坐在榻上,喝着药汤。 朱少卿和巢元方则陪在旁边。 而在病榻周围,还有两名新罗公主的侍女。 看到程俊走了过来,金德曼怫然作怒,捧着小碗气鼓鼓的瞪视着程俊。 咋这么大的怨气......程俊怔然,然后直接无视她,转头看向巢元方,问道: “巢太医,孙道长呢?” 巢元方正打量着金德曼的气色,闻言说道:“出去义诊了。” 程俊微微颔首,显然,他能出去义诊,是得到了李世民的准许,指了指金德曼,问道: “公主殿下没有大碍吧?” 巢元方道:“连夜赶路,身子虚,再加上急火攻心,晕倒了而已,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即可。” 金德曼将手中小碗递给了侍女,撩开被子,说道:“我不休养,我没有时间,我要立即启程回新罗。” 程俊不解道:“你怎么还想着回新罗?” 金德曼眼眶红了起来,说道:“我是新罗公主,新罗将亡,我却在大唐苟且偷生,怎能对得起护送我逃出来的人?”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离开大唐!” 金德曼扶着病榻,起身说道。 程俊道:“你的事,我已经上奏我们陛下,经过我的谏言,我们大唐皇帝陛下,决定援助新罗,拯救你们于水火之中。” “……” 金德曼闻言一怔,眨了眨眼睛,看了程俊几秒,然后默默地坐了回去。 下一秒,她又忍不住狐疑道:“你没有骗我?” 程俊有些无语,说道:“这种话,我敢乱说吗?” 金德曼想了想,觉得也是,这种话只有皇帝敢说,臣子不敢擅自许诺,可又觉得奇怪,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你来大唐,我们陛下叫我负责接待你,你有难题,我当然要帮忙了。” 金德曼拧着眉头,打量着他,说道:“可是,你在鸿胪客馆,那样对我......” 程俊耐心道:“你们的马,很快就会吃饱喝足,带着最好的饲料,回到长安,你们的车,很快也会得到最好的保养,然后回来。” “你们的铠甲和兵器,也会很快送到你们的手中。” “你们的钱袋子,也将在今天,满满当当的挂在你们腰间。” “你再仔细想想,我对你不好吗?” “……” 金德曼沉默不语,她发现,抛开程俊想要强行留她在长安不谈,程俊做的这些事,确实每一样都无可挑剔。 程俊继续说道:“何况,我之所以留你,是想保住你的命。” “你才二八芳华,就这么死了,或是被侵略你们国家的人折磨得不成人形,都叫人感到惋惜。” “再者,你们新罗是我大唐的藩属国,无论如何,我大唐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会尽全力替你和你的国家争取一下。” 程俊望着她,说道:“公主殿下,你还觉得我有问题吗?” 金德曼摇了摇头,走下病榻,对着程俊深深行了一礼,抬起头情真意切的感激道:“谢谢特使。” 第367章 这哪是劝说,分明是蛊惑啊! 朱子奢在旁边看的暗暗咂舌。 不愧是干御史的,真能忽悠啊....... 程俊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先别着急说谢谢,听我把话说完,我给你争取到的不是我大唐的出兵援救,而是大唐给你们提供装备和武器。” “我们会将大唐最上等的武器铠甲,以海运的方式,运送到新罗。” “打仗的事,还是需要你们新罗自己来。” 程俊看到她想插嘴说什么,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 “当然了,为了提高你们打仗的胜算,我们皇帝陛下会派出大唐最会打仗的将帅团,乘船前往新罗,手把手的教你们新罗的将士打仗,以此抗击高句丽和百济,同时,我大唐的将帅团也会替你们训练出精兵良将。” 听到这话,金德曼立即将涌上喉咙的话咽了回去,眸光都亮了几分。 大唐的将帅,不必多说,藩属国都看在眼里,绝对是能征善战之辈。 他们若是能够前往新罗,亲自带兵指挥,一定能扭转局势! 而且,大唐还帮新罗训练将帅人才.......金德曼越想越激动,此时此刻,她愈发觉对这样的援助,比直接出兵要好得多。 因为大唐出兵的话,打完了仗,兵士还会回去,到时一切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新罗得到的,只是一片经历过血雨腥风的土地。 但若是接受大唐的援助计划,那么,等到一切回归平静,新罗不仅能够拥有制作精良的兵器铠甲,还将有能征善战的将帅人才,以及经历过血海历练的强兵...... 这对新罗来说,绝对是一笔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正当金德曼越想越觉得新罗前景光明时,耳畔响起程俊的声音: “派遣将帅人才,运送铠甲兵器的开销,以及帮你们训练将帅人才,都是免费的。” “甚至铠甲兵器出现损坏,我们大唐,都会帮你们免费维修。” 程俊看着金德曼,肃然说道:“我刚才说的,是我大唐将要做的,将心比心的说,你们新罗,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金德曼问道:“新罗需要做什么?” 程俊道:“新罗需要做的,就是出钱买铠甲兵器。” 金德曼听到这两个字,一脸为难道:“出钱买......” 程俊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一副不自然的模样,问道:“公主殿下有什么顾虑?” 金德曼低头窘迫道:“新罗现在这个样子,拿不出来钱......” 程俊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给你贷款。” “贷款?” 金德曼疑惑的看着他。 程俊解释道:“就是我们大唐可以借钱给你们新罗。” “借钱,自然需要利息,不过,你们新罗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困难了,再要利息,对你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程俊拍了拍胸脯,认真说说道:“我会帮你向我们陛下谏言,这次的利息,就免了,不管你们借多少钱,都不要利息!” 金德曼听到这话,心中愈发感动,感激道:“程特使的大恩大德,我没世难忘。” 你最好能忘掉......程俊心里想着,表面笑吟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借钱之前,有一个要求,为了防止日后我们两国出现矛盾,钱,我大唐会借,但新罗需要拿一些东西出来作为抵押,等新罗还了钱,抵押的东西还是你们的,若是到了期限,新罗还不上钱,在我大唐劝说无果的情况下,新罗抵押的东西,将会变成我们大唐的。” 金德曼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你要让新罗用什么来抵押?” 程俊伸出三根手指,说道:“新罗的矿产,海域,疆土,都可以拿来抵押。” 金德曼问出关键道:“抵押之后,这些东西,暂时会成为大唐的吗?” 程俊摇头道:“不,东西还是你们的,我们不占用,也不使用。” 金德曼彻底放下心,大唐不愧是宗主国,真够照顾藩属国的。 “公主殿下,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程俊的声音传来道。 金德曼仔细想了想,问道:“铠甲的价格,和武器的价格,是多少?” 程俊沉吟道:“铠甲的话,二十万文钱一副。” “这么贵?” 金德曼吃了一惊,“我们新罗那边的铠甲,一副才三万文钱。” 我们大唐的铠甲,一副也才五万文钱......旁边的巢元方也在旁边嘀咕着,他虽然身为太医,但却对军事方面的事特别感兴趣,所以在听到铠甲的价格,他立即察觉到价格不对,价格高的离谱。 这是在敲新罗的竹杠啊......巢元方目光古怪的看着程俊。 只不过,新罗公主也不傻,也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铠甲的价格过于夸张了! 面对金德曼的质问,程俊一副严肃的望着对方,说道: “公主殿下,这就是你们为什么打不过高句丽和百济的原因啊。” “想要做好一件事,准备工作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大唐的先贤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程俊长叹了一声,一阵摇头说道: “你们新罗的军队,如果穿的是精良的铠甲,手持的是锋利的兵器,高句丽敢对你动心思吗?我敢拍胸脯说,高句丽绝对不敢!高句丽只会选择联合你,去攻打百济,而不是联合百济,攻打你!” 程俊掷地有声道:“高句丽和百济之所以打你,就是看到新罗的军队铠甲不精,兵器不锋,觉得你们新罗人好欺负!” “你们新罗的军队,要是能够穿上我们大唐生产的铠甲,手持我们大唐打造的兵器,出现在战场上,我想,必定所向披靡!” 程俊提醒道:“何况,我刚才有说过,铠甲兵器,出现损坏,我们大唐免费保修!” “这哪是花二十万文钱,买一副铠甲,这是买到了传家宝!” “这样一副铠甲,传三代都没问题,人死它还在。” 程俊注视着金德曼,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二十万文一副铠甲贵吗?” 第368章 程俊草拟的对新罗极度友好的《协定》 金德曼喃喃自语道:“确实不贵......” 毕竟,新罗卖的铠甲,虽然便宜,但是,用坏了就是坏了,但大唐这边,用坏了还给维修。 战场上杀敌,铠甲兵器损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真的可以免费维修,怎么看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想到这,金德曼心动起来,说道: “这个价格,我新罗可以接受。” “但是,援助的时间呢?” 金德曼唯恐他给自己画饼。 程俊不假思索道:“今天买,明天就发货。” 金德曼眸光一亮,彻底放心了。 “公主殿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程俊望着金德曼一副憧憬的模样,笑吟吟问道。 金德曼回过神,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程俊露出善良的笑容,将手中的一沓纸张递到她的面前,语气温和道。 “如果公主殿下对我上述所说的事宜没有异议,就请你看看这个。” 金德曼看向那一沓写满了黑色字迹的纸张,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程俊道:“我草拟的协定。” 金德曼立即接过那一沓纸,低头看了起来。 “《大唐新罗航空协定》......大唐航空之物,可在新罗到处飞行,不受限制......新罗航空之物,经判定为非危险物,亦可在大唐到处飞行,不受限制.......” 看完第一条协定,金德曼有些迷茫,问道:“什么是航空之物?” 不仅是她,站在旁边的朱子奢也是奇怪的望着程俊,刚才在甘露殿议政时候,不曾见程俊说起过这些协定啊....... 程俊瞥见朱子奢脸上的疑惑,没有做什么解释,毕竟,自己是穿越者,弄得东西都不是大唐的产物,如果一样一样的解释,怕是三天都说不完,为了不耽搁时间,所以他决定先做,做完了再说。 不过,对于金德曼,他决定解释一番,简明扼要的说道: “航空之物,就是能在天上飞的东西。” 金德曼脸庞上写满错愕道:“东西怎么会在天上飞?” 巢元方和朱子奢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程俊,想知道他怎么证明这一点。 程俊知道用言语跟她解释明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拿走一张金德曼看过的纸张,然后,用这张纸叠出了一个纸飞机,然后对着纸飞机的头部哈了一口气,轻轻的向外一推。 众人瞬间瞪大眼睛。 只见纸飞机轻飘飘的在空中滑翔着。 接着,纸飞机在空中旋转了一圈,飞回到了程俊手中。 众人眼睛睁地更大了。 程俊稳稳的接住纸飞机,然后打开,尽可能的抚平上面的褶皱,递给金德曼说道: “你看,它刚才是不是飞在空中?这条协定的意思,就相当于我大唐的纸飞机,飞入新罗的天空,新罗不能拦截。” “同样的,如果你们新罗有纸飞机,只要大唐认定没有威胁,它也可以在大唐的天空中自由翱翔,我大唐不能拦截。” 金德曼还沉浸在刚才的纸飞机中不可自拔,尤其是纸飞机飞出去又飞回程俊手里的那一幕,让她大受震撼。 听到他的话,金德曼收起心神,问道:“这条协定有什么意义呢?” 为了未来,也是为了“自古以来”......程俊笑了笑,说道:“总之,对你们新罗没有威胁。” 意义都没有,更别说威胁了......金德曼心里想着,然后翻看下一份协定,念道: “《大唐新罗铁路管理协定》.......大唐身为宗主国,有义务帮助藩属国新罗建造铁路,同时,也有义务帮助藩属国新罗管理铁路的维护和运营......” 金德曼不由抬起头,看着程俊,再次疑惑问道:“什么是铁路?” 程俊沉吟道:“你从新罗坐马车到大唐,用了多久?” “二十天左右。” 金德曼说道。 程俊解释说道:“如果有铁路的话,你从新罗到大唐,只需要三天,甚至更快。” “……” 金德曼再次受到震撼,难以置信道:“有这种东西?” 程俊点头道:“当然有。” 金德曼期待道:“我能看看吗?” 程俊干笑道:“大唐还没造出来。” “……” 又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协定......金德曼无语,看起了第三份协定,念道: “《大唐新罗海军协定》......大唐身为宗主国,有义务帮助藩属国新罗建设海军,培养海军人才,打造一支可以向海外开拓的新罗海军,为了海军的健康发展,在不危及新罗的前提下,大唐有权干涉且控制新罗海军的行动......” 这份协定,她看出了意义,立即打起精神,仔细的通读着,发现字里行间,没有一点对新罗不利的地方,相反,每一个字,都充斥着对新罗的好处...... 这份可以签.......金德曼一边想着,一边看向第四份协定,这次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念道: “《大唐驻新罗军队协定》.......大唐身为宗主国,有义务保护藩属国新罗不受外邦侵略,为了保护新罗皇室和百姓的财产安全,将派遣军队,驻扎于新罗,该唐军不干涉新罗朝政、内政、及其军政事宜,新罗亦不得干涉该唐军的一切事宜.......” 金德曼看向程俊,欣喜道:“大唐真的会像这份协定上说的那样,在新罗驻军?” 程俊笑道:“当然。” 太好了......而且唐军不干涉朝政,内政,还有军政,只负责保护新罗的安危....... 至于新罗不得干涉唐军一切事宜这一条,金德曼很是理解,毕竟大唐是宗主国,哪有藩属国干涉宗主国的。 有了大唐驻军的保护,高句丽和百济一定不敢再来犯边了.....这条可以签! 金德曼翻看着第五份协定,又一次打起精神: “《大唐新罗文化交流协定》.......新罗身为大唐的藩属国,有权利向民间传播大唐的历史文化,大唐应尽其宗主国义务,将有利于传播大唐文化的书册典籍,免费赠予新罗,且帮助传播......” 这份也可以签,对新罗帮助太大了.......金德曼一边想着,一边看向第六份协定,念道: “《大唐新罗友好通商协定》......大唐新罗两国百姓,有在彼方领土全境内居住、旅行与从事各种职业的权利,以及采勘和开发矿产资源、租赁和保有土地的权利,并且在经济上享受国民待遇.......大唐身为宗主国,有权力对新罗输入任何商品,以及大唐运往新罗的任何物品,藩属国新罗不得加以任何禁止或限制.......” 这份也没有什么问题......金德曼仔细的又阅读了一遍,没有看出什么不利于新罗的地方,甚至很多协定,都有利于新罗,抬头看向程俊,情真意切道: “你们大唐,真是太好了!” 第369章 打仗,还能越打越富裕? 此时,金德曼对程俊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将之前的所有不快抛之脑后,绝对真是自己误会了他。 程俊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协定,整理到一起,说道: “如果公主殿下觉得这份协定没有问题,那么,我便将这份草拟的协定,上呈我们陛下,等到我们陛下批准后,你便可以代表新罗,在协定上签字。” “到时,我大唐会据此协定,在新罗驻扎军队。” 程俊看着她,一本正经说道:“另外,在新罗没有彻底安全以前,公主殿下,你需要留在长安城。” 金德曼犹豫了几秒,点头说道:“好吧,我可以留在长安,但是,我要派我的随从回去,告知我父王这件事。” 程俊笑道:“那是当然。” 金德曼脸庞上露出笑容,这次真诚很多,看着眼前同龄的少年,再次道:“谢谢特使。” 程俊笑着点头,然后起身,说道:“公主好好休养,在下告退。” 说完,他起身拱了拱手,然后带着朱子奢,离开了太医署。 走出太医署,朱子奢与他并肩而行,笑着道:“程御史能够成常人所不能成,真叫人心生敬佩。” “朱少卿谬赞。” 程俊道:“我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她而已。” 说着,他抖落了一下手中的一沓纸,说道: “这六份协定,我需要立即上呈陛下,安排新罗使臣和她随从住下的事,就有劳朱少卿了。” 朱子奢应声道:“程御史放心面圣即可,余下的事,由在下去做。” “有劳了。” 程俊拱了拱手,随即抱着六份协定,来到甘露殿。 远远地,他看到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手持紫毫笔,低头写着什么。 张阿难此时正在帮李世民磨墨,听到脚步声,转头瞧见进来的人是程俊,便轻唤道: “陛下,程御史来了。” 李世民闻言,抬头看向程俊,放下手中的紫毫笔,问道:“新罗使臣那边怎么说?” 程俊谦虚道:“臣不辱使命,已经说服了新罗使臣,她欣然接受咱们大唐提出的那些要求。” 李世民微微颔首,并不意外,毕竟,动用了程俊的这张嘴,没理由说服不了对方。 这时,程俊的声音带着好奇传了过来,“陛下在写什么?” 李世民笑着道:“朕在算此次能赚多少钱。” “粗略算了一下,如果这次顺利,大唐将在这次海东三国之战中,少说获利三百万贯,且还是不费一兵一卒。” 李世民眼眸发光道:“三百万贯,对我大唐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了这笔钱,朕便能够免除各个州郡百姓至少三个月的租调之税。” 租调之税,指的是唐代施行的租庸调税收制度。 每个人每年要向国家缴纳二百四十斤的谷物,称为租。 交纳绢二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做调。 服徭役二十天,或是纳绢代役,称作庸。 租调之税,即是交粮纳绢,李世民的意思是,如果能赚到这三百万贯,大唐百姓就可以少交三个月的粮,少纳三个月的绢。 程俊肃然道:“陛下以民为本,轻徭薄税,处处为民着想,想不当明君都难。” 比杂家还会拍......旁边的张阿难刚想称赞李世民,见程俊捷足先登,便将话咽了回去,暗暗想着。 李世民欣然享受着他的称赞,随即也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 “朕以前想都不敢想,打个仗,不让国库空虚就知足了,没想到,竟还能赚钱,竟能能够越打越富裕。” “说实话,如果真能顺利的挣到这三百万贯,朕觉得,就该让海东三国,无休无止的打下去。” 李世民语气期待说道。 不愧是老李,都不用提醒,就能想明白该怎么做......程俊心里想着。 他并不意外李世民有这个想法。 毕竟,这种事在他穿越前,屡见不鲜。 李世民身为马背上的天子,战争嗅觉何等的敏锐,尝到了甜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陛下,想要挣到这钱,首先,新罗要赢。” 程俊提醒道:“如果新罗一败涂地,亡了国,那么,咱们借给新罗的钱,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大唐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世民从幻想中回过神,冷静了下来,认同说道:“你说得对,咱们必须帮助新罗,打赢高句丽和百济。” “铠甲兵器,还有运送调度事宜,已经在进行了,今天下午,第一批铠甲和兵器,将会装上船,运往新罗。” 李世民皱眉说道:“当下,最大的问题,是朕该派谁去新罗,指挥新罗的军队,打退高句丽和百济。” 说着,他抬起头,对着程俊说道: “朕也不瞒你,咱们大唐征讨突厥的时机已经成熟,最快在今年年底,大唐便会对突厥用兵。” “朕想到的将帅,都会投入此战之中。” “所以,去新罗的人选,朕迟迟难定下来。” 程俊沉吟道:“陛下觉得老人需要急用,新人又不放心去用?” “对,朕就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心头一动,问道:“程爱卿,你心里有适合的人选吗?” 程俊不假思索说道:“有,我大哥!” 李世民想起来上次在程家,自己在茅厕外面说话,程家兄弟在里面蹲着不敢出来的样子,脸色一黑,“你大哥不行。” 程俊脱口而出道:“那就我二哥。” 李世民没好气说道:“他也不行!” 程俊毫不犹豫道:“那就我爹。” 李世民摆手道:“他也不行,征战突厥,需要你爹。” 程俊果断道:“那就我程府的管家,程忠。” 李世民纳罕道:“你举荐了一圈,怎么举荐的,都是你程家的人?” 程俊解释道:“因为臣最了解他们。” 看到李世民沉默,程俊问道:“陛下是不想臣任人唯亲?” 李世民耐心说道:“你举荐亲人,在朕这里,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了解他们,朕不了解他们,此次援助新罗的将帅人选,至关重要,不能有失,所以,你举荐的人,朕不敢用。” 第370章 举荐将帅!迷茫的李靖,是我举荐的吗? 不就是嫌我没打过仗吗......程俊秒懂他的意思,有些无语,说道:“说到底,陛下其实是信不过臣。” 李世民神色严肃望着他,直言不讳说道: “不错,你年纪轻轻,从未上过战场,朕如何能放心的用你举荐的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事?” 我没上过战场,但是我读过大唐的未来......程俊一边想着。 身为穿越者,程俊最清楚究竟谁最适合去往新罗。 但是,李世民不知道他穿越者的身份。 程俊知道李世民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打算听他的举荐,所以也随口一说。 见李世民说出了心里话,程俊也不再含糊其辞,直接说道:“既如此,陛下何不让兵部尚书入宫,问问他的意见?” “他举荐的人选,陛下应该放心。” “巧了,朕还真叫他来了。” 说完,李世民瞧见殿外走来一位身穿紫袍的老头,乐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到。” 程俊转头望去,果然来的人是李靖,对他行了一礼。 李靖有些意外程俊竟然也在,微微颔首示意,旋即面向李世民行礼道: “臣兵部尚书李靖,拜见陛下。”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礼。”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张阿难取来两个坐垫,等到李靖和程俊都坐下之后,方才说道: “药师,有个事,需要你参谋参谋。” 李靖正襟危坐道:“陛下请讲。” “朕已决议,援助新罗。” 听到这话,李靖顿时伸手扶着地板,想要起身。 李世民见他起身要说话,按了按手,说道:“朕不是要出兵,程俊出了一个法子,说是只要援助他们铠甲,然后派一些有能力的武将,去指挥新罗的军队即可。” 说着,他将程俊说的谋划,简明扼要的告知给了李靖。 李靖闻言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这倒是个好韬略。” “陛下是想臣举荐一些有能力的年轻人,去新罗历练历练?” 听到李靖的询问,程俊暗暗敬佩,老狐狸就是不一样,不用提醒,一下子就能领悟到要义。 李世民笑吟吟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他能猜出自己的用意,缓缓说道: “你们这些老人,朕要用在对付突厥上,高句丽那边,就交给年轻人吧。” “药师,你有举荐的人选吗?” 李靖思索道:“让臣想想,人选的话......” 程俊的声音忽然传来:“李尚书,我之前听我爹说,有个叫牛什么来着,好像很厉害。” 李靖闻言脱口而出道,“牛进达?” 程俊点头道:“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牛进达.....” 李世民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拍大腿,眼眸发亮道:“朕怎么把他忘了。” 牛进达,年龄三十四岁,武德初年,跟随程咬金、秦琼,一起归顺唐朝,之后成为秦王府的一员,深受李世民信赖。 牛进达如今正担任着正四品的右武卫中郎将。 李世民欣喜道:“牛进达确实是个人选,对付突厥的将帅,他不在其中,正好可以派他去新罗。” 说着,他满意的看着李靖,说道:“药师,你推荐的这个人选,甚合朕的心意!” 这人也不是我推荐的啊...... 李靖瞅了一眼程俊,心里想着。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传入耳中: “三军之势,如人一身,帅者如心,将者为血,士众乃四体百骸,身无心则死,人无血亦亡,所以,三军之势,莫重于将帅。” “牛进达可以做三军之帅,三军之将,药师你有人选吗?” 李靖低头道:“让臣想想......” 这时,他耳畔响起一道声响: “苏...苏..苏...” 李靖转头看了一眼传来声音的地方,只见程俊正低头对着胳膊上一阵吹簌,嘴里传出“苏苏”的声音。 苏......李靖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道:“苏定方如何?” “苏定方?”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这个名字,朕听着有些耳熟。” 李靖提醒道:“苏定方,是窦建德帐下高雅贤的义子,武德四年,窦建德败亡,苏定方随高雅贤投奔刘黑闼,洺水之战,高雅贤战死,武德六年刘黑闼又兵败被杀,苏定方就此归隐乡里,陛下御极之后,臣觉得此人是个良将,日后可堪重用,便跟陛下提到过此人。” 李世民恍然说道:“朕想起来了,朕刚即位那会,你确实说起过此人,他现在多大年龄?” 李靖道:“苏定方今年三十有七,年长牛进达三岁。” 李世民更放心了,笑着说道:“这般年纪,守成稳重,那就他吧,你看好的人,朕放心。” 李靖闻言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两个人,真是我选的吗? 他不由看了一眼程俊,见程俊没有理睬他,只得先对李世民拱手道: “陛下圣明。” 程俊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见板上钉钉了,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牛进达和苏定方,打大唐的周边国家,都是一把好手。 历史上的牛进达,是李世民的心腹,不仅会打仗,对外邦的怀柔政策,也极为高明。 苏定方,更不用说,他以字行于世,少有人知道的名。 他名叫苏烈。 苏定方这一生,破东突厥、灭西突厥、平葱岭之乱 夷百济、伐高句丽、定吐蕃,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 最后并配享武庙。 程俊之所以特意引导李靖举荐苏定方,除了他是大唐新一代的名将外,还有一个原因。 在历史上,苏定方真的援救过新罗。 打的还就是高句丽跟百济。 结果是苏定方大胜。 不得不说,苏定方和高句丽之间,确实存在克制关系。 “去往新罗的将帅人选已定,便是万事俱备。” 李世民心中愈发满意,转头说道:“阿难,拟旨,让牛进达和苏定方,即日启程,运送兵器铠甲前往新罗,之后他们就呆在那里,便宜行事,朕只有一个要求,帮新罗打赢这场仗。”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去到一旁拟旨。 李世民回过头,笑吟吟看着他们,说道:“两位爱卿,没有事的话,你们可以退下了。” 李靖没有吭声,而是先看了一眼程俊,眼神不停地瞄向他手里的那一沓纸张。 从刚才进来以后,他就发现程俊手中抱着一沓纸张,心中有些好奇。 程俊此时则将那一沓纸递给了李世民,说道:“陛下,这是臣草拟的协定,臣已经先让新罗使臣看过了,那边没有异议,随时可签。” “协定?什么协定?朕瞅瞅。” 李世民好奇的接了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他的脸色愈发的凝重。 许久,李世民浏览完了一遍纸张上的内容,抬头望向程俊,惊疑道: “这东西,她也敢签啊?” 第371章 真香 看着李世民很是吃惊的模样,程俊皱了皱眉头,疑惑说道: “听陛下的意思,臣拟的六份协定,好像有损新罗的利益一样。” “但是,臣在拟定这六份协定时,每一条都照顾到了新罗啊。” 李世民没有应声,而是将那一沓纸张递给了李靖,说道:“药师,你也来看看程俊写的东西。” 李靖早就好奇不已,闻言立即接到手中,仔细看完每一个字,扯了扯嘴角,说道: “签这样的协定,就是把自己放在案板上,任人宰割,如果是给咱们大唐的,谁要是签了,谁就是千古罪人。” “我唐泱泱大国,岂能任人鱼肉?” 说着,李靖语气一顿,说道: “但是,这协定对藩属国来说,与天上掉馅饼无异。” 李靖沉声道:“新罗北边有高句丽,凶相毕露,西边有百济,虎视眈眈。” “若是大唐在他们那里驻扎军队,无异于一道屏障,将危险隔绝于外。” “所以,新罗使臣愿意签下大唐驻军新罗的协定,在意料之内。” 李靖说道:“总而言之,只要新罗没有野心,这条协定,便是利大于弊的事。” 李世民瞅了一眼程俊,说道:“话是没错,但是,要想说服新罗使臣,没点嘴皮子,对方也很难下定决心啊。” “所以,陛下请程俊前去说服新罗使臣,真可谓明智之举。” 李靖轻轻的拍了一下马屁,瞧见李世民舒展眉宇的模样,笑了一笑,低头再次看起手中纸张上的内容,说道: “《大唐新罗海军协定》这一条,说白了,就是在新罗建一支名义是新罗,实际效忠于我大唐的海军,届时,我大唐向新罗周围的藩属国运输粮物也好,用兵也罢,会方便的多。” “这条协定,对新罗也不是什么坏事,无非就是让出一块靠海的地方,交给咱们管理罢了,再加上新罗有求于咱们,所以,新罗使臣愿意签此协定,也是理所当然。” “《文化交流协定》,也是宗主国对藩属国的一种态度,没什么问题。” “最后这条《大唐新罗友好通商协定》,看起来是好事,但时间一久,新罗国,怕是要改称新罗道,或是新罗郡。” 李靖抬头目光古怪的看着程俊,说道: “高句丽和百济,为了瓜分新罗,欲要将其灭国。” “这几条协定,根本上也是在行灭国之举。” “只不过,和高句丽、百济不同的是,按照这几条协定做起来会花费很长时间,但好处是不用耗费一兵一卒。” “只是,老夫有几个地方没有看懂。” 李靖指着协定上面的字,问道:“程俊,你这《航空协定》,是什么意思?” 程俊没有多想,再次从李靖手中的纸张里抽出了一张,叠出一个回旋纸飞机,对着纸飞机头部哈了一口气,向外轻轻一推。 纸飞机从手中飞了出去,在甘露殿的空中滑翔。 李世民、李靖震撼看着这一幕。 下一秒,纸飞机竟然在空中调了个头,重新飞回到了程俊手中。 二人更震撼了。 “有点意思。” 李世民回过神,好奇的问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程俊道:“臣称它为‘纸飞机’。” “纸飞机......” 李世民咀嚼着这三个字,颔首说道: “名字起的倒是怪传神。” “你说的航空之物,就是这个玩意儿?” 程俊点头道:“对。” 李世民看着他手里的纸飞机,皱起眉头说道: “给孩童玩的东西,值得你为此大费周章的让两国签一个协定吗?” 程俊耐心道:“陛下此言差矣,有些东西,孩童能玩,可是也能用于战争,就比如说孩童玩的纸鸢,在以前,可是战争利器。” “臣弄出来的这个飞机,又为何只能玩于孩童之手,不能用于沙场之中呢?” 李世民狐疑道:“就凭这么一个用纸叠出来的东西?” 程俊解释道:“纸叠出来的飞机当然不行,但是,如果是铁做出来的大飞机呢?” 李世民睁大眼睛道:“铁飞机,那得重多少斤,能在天上飞?” 程俊道:“春秋时期,鲁班造出木鸢,叫人乘坐其中,飞到空中以窥宋城,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李世民否定道:“那是传说,当不得真。”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现在确实造不出来,要是千百年以后,造出来了呢?” 李世民板着脸说道:“程俊,朕不是说你这般考虑不对,只是觉得,你的考虑未免有些过于长远。” 说着,他从李靖手中拿过协定,一边低头看着,一边摇头说道: “说实话,朕从这份协定中,看不到丝毫对大唐有好处的地方!” 像程俊刚才说的,真要能制造出飞在天上的铁飞机,也是千百年后的事情。 用不了百年,他就搬到地底下住了,千百年后,大唐还在不在,也已说不准。 在李世民眼里,这份协定,和一份废纸没有什么区别,签了也是在白签。 销毁得了...... 正当李世民准备拿出这份协定销毁时,忽然程俊的声音传了过来: “陛下,这份协定,对大唐影响甚微,但对您的好处,却是影响深远啊。” 李世民愣了一下,疑惑道:“对朕有好处?有吗?好处在哪?” 程俊解释道:“陛下想一想,若是后世之人能够制造出来飞机这种东西,到时候,后人一翻阅史册,发现在我大唐贞观之年,大唐天子竟然在与新罗的协定中,提及了航空之物,还为此立下了协定,那得引起多大的哗然?” “到那时,陛下之名,必定震古烁今,已经不是明君二字可以形容了,是立下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一般的伟大卓越的成就!” 李世民沉默了几秒,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将这份协定一张一张的分出来,放在一起,随即抬起头,望着众人,神色严肃说道: “其他几条协定,可以商议,但是这条协定,必须签!” 第372章 乔备求助 “……” 李靖震撼的看着程俊,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拍马屁的吗...... 扯了扯嘴角,看了看态度坚决的李世民,又转头看了看程俊,这小子是真会拍啊...... 和程俊的拍马屁功夫相比,他刚才拍的马屁,显得刻意至极。 张阿难也在一旁惊叹,这就是言官吗,拍马屁的角度,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别人都是拍当下,程俊却是在拍未来。 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说李世民圣明,顶多博他一笑,但是说还没出生的后世之人,也会夸他圣明,效果完全不一样。 李世民此刻已经沉浸在了幻想中,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航空协定》,才恋恋不舍的翻看到下一条,忽然眼眸一亮,问道:“这条《铁路管理协定》也是一样的道理?” 程俊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正是,臣的目的,为的就是后世之人,在和外邦争吵时,有一个‘自古以来’的理由,同时能借用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威名,震慑四夷。” 李世民再次小心翼翼的将这一份协定也分了出来,然后威严十足说道: “这条协定,也要拿给新罗使臣,让她签了!” 程俊、李靖同时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笑容浓厚的转头看向张阿难,说道: “阿难,你来拟旨,然后交给中书省,让他们制出正式的文书,然后让下边挑选一个好日子,朕要亲自与新罗使臣签订这两条......嗯,这六条协定。” 张阿难行礼道:“奴婢遵旨。” 李世民看向程俊和李靖,说道:“没有别的事,两位爱卿可以退下了。” “臣等告退。” 二人当即站起身,行了一礼,然后一前一后的走出了甘露殿。 半路上,李靖瞥了一眼旁边的程俊,说道: “处侠贤侄,看不出来啊,你讨好陛下的方式,真叫老夫大开眼界。” 程俊解释道:“李伯父,你这就误会了,我不是那种阿谀谄媚的人。” “这话,老夫相信。” 李靖微微颔首,毕竟面前这小子,是将陛下气进过太医署的人,问道: “刚才在陛下面前,你为何要暗示老夫举荐牛进达和苏定方?” 程俊疑惑道:“小侄暗示了吗?” 李靖哼道:“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先说的牛,然后在那苏苏苏的,说的不就是牛进达和苏定方?” 程俊耐心解释道:“李伯父,你又误会了,小侄说牛进达,是因为家父真的说起过这个人。” “至于苏苏苏的,李伯父是误会了,我当时胳膊上有个虫子,我在那吹虫子。” “……” 李靖瞪着他道:“老夫不信,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程俊反问道:“有人喝水把自己呛死了,李伯父总不能觉得他是在自杀吧?” 说着,他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说道: “这就是一个巧合,我跟苏定方从未谋面,更不知晓此人,我暗示他干什么,对我又没有好处。” 这倒是,难道是年纪大了,太敏感了么......李靖思索了一下,觉得程俊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摆手说道:“那就是误会,老夫得去办差,不陪你了。” “李伯父慢走。” 程俊应了一声,目送他远去。 新罗使臣还在太医署休养,程俊没有再去打扰,选择先去一趟鸿胪寺。 路过御史台时,他看到一名身穿紫色外衫的少年,站在御史台门口,一副犹豫着进不进去的模样,看清楚少年的长相,不由讶然: “乔备兄?” 乔备,庐陵公主的儿子。 乔备身材壮实,却生得眉目清秀,长型脸上少了几分武将之家的躁动,多了几分文气。 看到程俊走来,乔备眼眸一亮,然后挠了挠头,说道:“真是巧啊处侠兄,能在这里碰到你。” “……” 是挺巧的,在我办公的地方,被你碰到我了......程俊目光深邃看着对方,可以肯定乔备是来找他的,但显然又不好意思说,也不戳穿对方蹩脚的谎言,而是问道: “乔备兄,你来找人?” 乔备支支吾吾道:“不算是......” 程俊又问道:“那你是要告发某人?” 乔备目光躲闪道:“也不是......” 程俊直接道:“那你在这做什么?” 乔备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脸色涨红说道:“这里比较凉快一些。” “……” 程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直射而下,又看了看乔备,见他暴晒于阳光之下,扯了扯嘴角。 且不说这里是不是真的凉快,就算这里凉快又如何,这里是皇城啊,百官办公之地,哪有跑皇城里面找阴凉处的......程俊知道他肯定遇到什么事了,不然不会来这里找他,肃然说道: “乔备兄,我管令堂叫伯母,她帮了我不止一次,我曾对她说过,乔家的事,就是我程俊的事。” “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摆平。” 乔备眼睛一红,嘴唇颤抖着说道:“程俊兄,我确实遇到麻烦事了。” 程俊问道:“什么麻烦事?” “我把钱输光了。” 怎么沾上这玩意儿了.......程俊皱紧眉头,问道:“输了多少?” 乔备低着头小声道:“五百贯......” 在大唐,一贯钱,就是一千文。 五百贯,就是五十万文。 这笔钱足够在长安城买下一套宅院。 好家伙,直接输了一套房啊......程俊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要我借钱给你?” 乔备连忙点头道:“对!我日后一定还,处侠兄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个字据!” 程俊沉吟两秒,颔首说道:“好吧,你跟我来,我带你立个字据。” 说着,他带着乔备来到鸿胪寺的衙署,坐下来以后,程俊叫来一名属吏,说道: “拿笔墨纸砚过来。” “诺。” 属吏应了一声。 乔备看着鸿胪寺的属吏,竟然任由御史台的御史指使,钦佩说道: “处侠兄明明是御史台的御史,却能使唤鸿胪寺的人,真厉害!” 此时,鸿胪寺的属吏拿着笔墨纸砚走了过来。 程俊接过笔墨纸砚,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一边提笔在纸上写字,一边说道: “陛下命我为特使,负责接待新罗使臣的事宜,少不了鸿胪寺从旁协助。” 乔备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程俊写好了字据,递给他说道: “乔备兄,你看看我写的字据如何?” 乔备忙不迭接到手中,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纸上写着“今从程俊处借走五百贯钱,用于还赌债,借款者乔备”,落款处写着程俊二字,在旁边,还余出空白处。 乔备点头道:“没有问题。” 程俊将笔递给他,说道:“没问题,就请乔备兄在落款处写下名字。” “好!” 程俊看着他执笔在字据的空白处写下名字,随即,收走字据,笑吟吟道:“很好,这就可以了。” 乔备如释重负一般,期待看着他道:“处侠兄,我去哪里拿钱?” 程俊耸肩摊手道:“我没钱。” 乔备怔然,“你没钱,怎么借我钱?” 程俊耐心道:“我虽然没钱,但是,我可以找人借,然后再借给你。” “这个字据,我到时会给那个人,你不介意吧?” 乔备想了想,不管从哪弄来的钱,总之钱会到他的手里,笑着道:“我不介意。” 说着,他好奇问道:“处侠兄,你要找谁借钱?” 程俊道:“庐陵公主。” 乔备愣了一下,随即震惊道: “那不是我娘吗?” 第373章 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 程俊点头道:“没错,就是她。” 乔备一想到娘亲庐陵公主知道他欠下了五百贯钱赌债的神色,呼吸都慢了一拍,急声道: “不行,绝对不行!” 程俊并不意外他的回答,问道:“你怕令堂不愿借钱给我?” 乔备苦笑着道:“我娘肯定愿意借钱给你,但是,到时你把字据给了我娘,她不就知道我欠债的事了吗?” 程俊反问道:“你害怕你娘知道你欠下赌债,就不害怕,日后你还不上钱,被人找上门?” 乔备注视着程俊,忽然眼神躲闪起来,说道:“你不会难为我的......” 所以啊,我干脆不借......程俊嘀咕了一声,脸上笑吟吟说道: “乔备兄所言甚是,我确实不会为了钱而让你难堪,但是,我也不能眼见钱要不回来,还往外借。”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这才决定找庐陵公主借钱,等到她把钱给我,我再给你,字据给她,到时候就是你们娘俩的事。” 这就叫转移风险......程俊心里补充了一句。 “不行不行!” 乔备直摇头道:“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说着,他愁眉苦脸道:“处侠兄,你能不能别找我娘借钱给我?” 程俊点头道:“可以。” 乔备顿时喜上眉梢,“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不是她,换谁都行。” 程俊道:“我可以找陛下。” “……” 乔备笑容一僵,哭丧着脸道:“你还不如找我娘呢。” 找陛下? 陛下要是知道他欠了赌债,还托人过来借钱还债,肯定会大骂他一顿,甚至还会大骂他爹娘一顿。 “处侠兄,就不能你借钱给我吗?” 乔备忍不住问道。 程俊摊手道:“我刚才说了,我没钱。” “程家家大业大......” 不等他说完,程俊打断他的话茬,问道:“你想日后我爹去找庐陵公主要钱?” “……” 乔备语气一噎。 看他不说话,程俊肃然说道:“你发现了没有,这个钱,你不管找谁借,一旦借了,肯定是要还的。” “等到需要你还钱的时候,你拿什么还?” “换句话来说,你又能去哪再弄到这五百贯钱呢?” 乔备想也不想的说道:“每个月,我娘都会给我一些钱。” “我省着花,用不多久,肯定能还上。” 程俊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跟找你要债的赌坊的人说,你可以慢慢还?” “那些人不同意。” 乔备满面愁容说道:“那些人说,我要是不还钱,就去我家要.....” 程俊不动声色道:“你害怕他们去乔家,找令堂要钱?” “对......” 程俊不解道:“既然你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赌呢?” 乔备抿着嘴唇,一脸懊恼的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说,带我去见见世面,我就去了......” 程俊插话道:“他带你去了赌坊?” 乔备摇头说道:“不是,我们是去了平康坊的乐云楼。” “我以前听说过乐云楼,但是,从来没有去过,我娘不让我去......所以,我就好奇,跟着去了。” 要么说好奇害死猫呢......程俊微微颔首,问道:“然后呢?” 乔备接着道: “我们两个正吃着酒菜,突然进来了几个人,说是我那朋友的朋友,我那朋友将他们引荐给我,我们就坐下来一起喝酒。” “喝了没多一会,我那朋友说,喝酒没多大意思,想行酒令,他朋友说行酒令也是无趣,是女子才玩的东西,说要下棋。” 程俊再次插话道:“你喜欢下棋?” 乔备点头道:“喜欢。” “下的什么棋?” “象棋。” 看到程俊没有再问,乔备继续讲述道: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旁边看他们下棋,他们一开始的赌资,只是谁输了喝一坛酒,后来他们喝的太多,便改了规则,谁要是输了,就出这顿饭钱。” “我那朋友输了几次,欠了好几顿饭钱,找上我,说我的棋艺比他高,让我来。” “我开始还犹豫不决,我那朋友说,输了算他的,我就开始下棋。” “开始我赢了几次,不仅替他还了欠下的饭钱,还让对方欠下了饭钱。” “这是第一次跟他们相遇的事。” 乔备陷入回忆道: “昨天,是我们第二次相遇。” “地点,还在乐云楼.....” “吃着喝着,又聊到了下棋,这次的赌资,还是一顿乐云楼的饭钱......” “对方下棋的人,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朋友说,我是他的克星,让我跟他下。” “我想,他都没赢过我,我跟他下,肯定是稳赢,便答应了。” 乔备苦笑着道:“但是,下着下着,我发现,对方棋艺变得厉害起来。” “开始我还赢了两局,但是后面,我便一直输,一直输......”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输了二十局。” 程俊问道:“你知道,乐云楼的一顿饭,是多少钱吗?” 乔备点头道:“我算过了,当时我们一顿饭钱,是三贯钱。” 程俊心算了一下,发现数字不对,问道:“算下来你是欠了六十贯钱,怎么会变成五百贯?” 乔备咬牙道:“那是因为,我理解错了他们口中一顿饭钱的意思......” “昨天输了六十贯钱,我没放在心上,等到今天,我那朋友让我请客的时候,再一去乐云楼,我才知道,他们竟然将乐云楼的酒菜,每一道酒菜,都上了一次!” “按理来说,我们几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些,但是他们说,吃不完了带回去。” 乔备比划出一个数字,语气激动道:“这么一算,这一顿饭钱,竟多达十五贯钱!” 一顿饭钱十五贯,二十顿饭钱,是三百贯。 还差二百贯..... 程俊问道:“不是说五百贯吗,另外的二百贯,是怎么回事?” 乔备道:“我当时意识到我可能被骗了,但是,我那会也已经掏不出那么多的钱。” “我那朋友说,他帮我说情,最后,对方勉强同意,来一把骰子,就是将碗倒扣,里面放两个骰子,比大小,点数大的赢,如果我赢了,他们就免了这三百贯。” “我要是输了,只需要还五百贯即可......” 乔备懊恼道:“我犹豫再三,就试了两把......” 程俊挑眉道:“两把?” 乔备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第一把,我输了,欠下了这五百贯。” “他们说,再来一把,如果我赢了,两清,如果输了,只需要多还二百贯就行,也就是说,一旦我输了,我总共要还他们七百贯......” “我就博了一博,博输了......” 乔备一脸绝望道:“我本以为他们会说再来一把,却不想,他们竟要我立即还钱。” “他们说,立即还钱,只需要还五百贯,若是过了几天,明天他们就找到我家,要那七百贯钱.....” “我真是后悔,结识到了狐朋狗友......但是我现在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 “我不想我娘知道我的事......” 乔备看着程俊,一脸哀求道:“处侠兄,求你帮帮我。” 程俊沉吟了两秒,迎上了他的期待目光,问道:“乔备兄,咱们从头捋一遍,你来找我干什么?” “借钱......”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来这里,不是找我借钱。” 看到乔备露出怔然神色,程俊伸出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脸严肃说道: “你是来自首的。” 第374章 从犯法到立功 “自首?” 乔备听到这两个字,神色一呆,“我犯法了?” 程俊看着他,说道:“你当然犯法了。” “战国时期,李悝制定《法经》,严令赌博者,罚三金。” “《法经》甚至还规定,太子赌博,则笞。不止,则特笞。不止,则更立。”” “意思是,太子赌博会挨鞭子,发现一次打他一次,如果被发现三次,便废掉太子。” “秦朝统一六国之后,也严禁赌博,查到设赌的官民,会在他们脸上刺字,和‘挞其股’。” “前汉建立时,汉高祖刘邦对官吏聚赌者处以重刑。” “汉武帝也常以赌博为借口,削掉官吏的爵位。” “在我大唐,对于聚众赌博者,不但要打一百板,还要没收全部钱财。”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 “乔备兄,你与人赌博,不是犯法是什么?你在我面前,自述己罪,不是自首,又是什么?” “……” 乔备不敢置信道:“处侠兄,我求你帮我,你帮我下狱啊?” 程俊无语,说道:“我当然不会那样做。” “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 说着,他神色严肃说道:“乔备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天找的不是我,而是找了别人,你就摊上大事了。” 我怎么感觉找到你,才是真的摊上大事了......乔备心里想着。 “乔备兄你仔细想想,你与人赌博,是触犯了律法,假若今天你找了别人,从别人那里借到钱,还了这笔债,万一等你日后当了官,这伙人找上你,以你赌博之事要挟你帮忙,你帮还是不帮?” 程俊神色凝重道:“你若是不帮他们,他们将你赌博之事捅出去,到时朝中必有言官参你,陛下再想用你,也不能用了。” “如果你帮了他们,只会越陷越深,一旦东窗事发,轻则亡己,重则亡家。” 乔备听得冷汗涔涔,喉咙攒动了一下,有些紧张道: “我自首真的有用吗?” 程俊一笑,“你找别人,肯定没用,但是,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跟我来吧。” 说着,程俊打了一个响指,让他跟上,带着他走进了御史台。 来到台院门口,程俊找到一个属吏,问道: “温大夫在台里吗?” 那名属吏看到是程俊,赶忙说道:“温大夫正在台院办公。” 程俊点了点头,带着乔备来到了台院院厅。 远远地,他看到温彦博正在里面执笔写着字。 “温伯父。” 温彦博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疑惑问道: “处侠贤侄,陛下不是让你负责接待新罗使臣吗,你不在鸿胪寺待着,回御史台作甚?”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乔备,说道:“有人鸣冤。” 不是自首吗.......乔备愣了一下。 温彦博看向乔备,上下打量着对方,皱起眉头说道: “鸣冤?鸣冤的事,交给察院的马周和萧翼,老夫没空亲自处理。” 程俊肃然道:“这件事,涉及陛下。” 跟陛下没关系啊.....乔备再次愣了一下。 “嗯?” 温彦博眼瞳一凝,闻言坐直身子,肃然问道:“涉及陛下?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程俊指着乔备说道:“此人是鸣冤者,叫做乔备,其母庐陵公主。” 温彦博心中感到有些意外,陛下的外甥跑到御史台鸣冤,看来不是小事...... 温彦博打起精神,看向乔备,挥了挥手让二人进来,肃然说道:“仔细说来。” 乔备张了张口,没有说话,看向了程俊。 程俊认真道:“我来说吧。” “近日,乔备听说京城之中,有一伙人,专门对富家子弟坑蒙拐骗。” “这伙人的作案手法,是挑好人选,然后故意接近富家子弟,最后,设赌局,诱使这些富家子弟入局,敲诈他们钱财。” 程俊娓娓道来说道: “这些被敲诈钱财的富家子弟,有很明显的特征,其一,家中有钱,其二,自身无官无职,其三,年轻,其四,家中有在朝为官的长辈。” “因为这些特征,被这伙人敲诈的富家子弟们,担心自己的事会连累家中的长辈,便选择了忍气吞声,花钱免灾。” 程俊抬起手掌,拍了拍乔备的肩膀,正色说道: “乔备身为陛下的外甥,知晓这伙人干的事情以后,哪能看着长安城有这般蠹虫,如此危害百姓,便以身犯险接近他们,欲挖出其根,掘出其人,一网打尽!” 温彦博看向乔备的目光顿时发生了转变,眼中带着几分欣赏。 乔备却是心中茫然,这是我吗...... 程俊接着说道: “他与那伙人相斗到了筋疲力竭之地,终归因为只身一人,力小势微,没能斗得过那伙人,败下阵来。” “现在,他被那伙人威胁,要他在今日偿还五百贯钱,如若不然,他们便告到朝廷,让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陛下的外甥,欠了他们五百贯钱!” 温彦博闻言拍案大怒道: “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这帮狗东西,竟敢胡乱攀扯!” 程俊凑近到温彦博身边,神色严肃说道: “温大夫,我怀疑,这帮人,可能不止敲诈勒索这么简单。” “他们挑下手的富家子弟,无一不是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他们拿捏了这帮年轻的小辈,日后等到这些小辈当了官,再以此要挟,便能使唤他们。” “什么样的人,专门找这般背景的富家子弟下手?” 程俊沉声道:“乔备怀疑,他们是敌国打入我大唐的奸细,目的是行策反、离间之计。” 说着,他看向乔备。 乔备此时还在震惊之中,看到程俊使来的眼色,立即点头道: “对,我就是这么怀疑的!” 温彦博神色凝重起来,说道:“敌国奸细......” “此事事关重大,处侠贤侄,辛苦你一趟,老夫这就写公文,你带着公文去大理寺,大理寺会派人协助你。” 温彦博提起笔,一边写着,一边沉声道: “你带些人手,务必将这帮敌国奸细捉拿归案!” 第375章 功劳谁不想要啊? “诺!” 程俊抱拳应声,等到温彦博写好了公文,接过公文,带着乔备离开御史台。 走在大理寺的路上,乔备有些恍惚,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程俊为什么说他找对人了。 确实找对人了! 若是找其他人帮忙,顶多借到五百贯钱。 找到程俊,钱不仅不用还了,还为朝廷立了功! 很快,二人来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人看完程俊递来的公文,发现竟然牵扯到了敌国奸细,脸色一变,说道: “两位稍等!” 说完,他快步去往衙署。 没过多久,大理寺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程俊放眼望去,一百名大理寺问事,身穿官服,腰佩唐刀,神色肃穆的走来。 为首的大理寺问事看到程俊,快步走了过去,抱拳道:“大理寺问事步敢当,见过程御史!” 程俊看到是他,笑着颔首回应,问道:“你们大理寺卿看过我们御史大夫的公文了?” 步敢当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公文,肃然说道: “已经看了,我们孙棘卿说,此事牵扯到敌国奸细,事关重大,对方可能会殊死反击。” “为了能将这伙敌国奸细,一网打尽,同时,也为了保障我们这边人手的安全,孙棘卿写了一份公文,要我带到刑部,请刑部配合。” 怎么事情闹的这么大了......乔备听说刑部也要参与进来,心中一紧,看了程俊一眼。 程俊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目光,然后对着步敢当笑着说道: “既然是你们孙棘卿的安排,我们就在这里等一等,你快去快回。” “诺!” 步敢当应了一声,随即快步朝着刑部的方向而去。 等到步敢当回来时,程俊发现,在步敢当身后,竟然跟着一百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浅绿色袍服的中年男人。 那名中年男人看到程俊,神色一肃,快步上前,行礼说道: “刑部主事周振,见过程御史。” “幸会幸会。” 程俊行了一礼,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一百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振肃然说道:“我们刑部尚书已经知晓此事,他说,此事关乎到了敌国奸细,必须谨慎应对,便叫我带这些人过来。” 说着,他手掌伸进了怀中,掏出了一份公文,说道: “另外,我们刑部尚书说,为了安全起见,此事应该知会一声兵部。” “请程御史稍等片刻,我先去一趟兵部。” 怎么又要牵扯兵部啊......乔备看着他拿在手中的公文,一阵傻眼,看向了程俊。 程俊思索了几秒,然后露出了笑容,说道:“应该的,你快去快回。” “好!” 刑部主事周振点了点头,握着公文,朝着兵部方向而去。 没过多久,周振带着三个人,朝着这边而来。 乔备看到他们三个人,脸都白了。 这三个人他都认识。 为首的,是右武侯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敬德。 跟在身后的,是左卫大将军柴绍。 最后面,是左武卫大将军翼国公秦琼。 程俊看到他们三人,也是有些意外,立即走过去抱拳行礼道: “三位伯父,你们怎么来了?” 尉迟敬德指了指刑部主事,咧嘴道: “周主事来到兵部,跟药师讲了你的事,正好我们三个都在,为了你的安全,药师让我们过来帮忙。” “处侠贤侄,你就放心吧,有我们在,别说是敌国奸细,就是敌国大军来了,也叫他有去无回!” 说完,尉迟敬德从怀中拿出符契,回头说道: “叔宝,你拿着兵部的勘合,去叫一百名金吾卫过来。” “好!” 秦叔宝点了点头,接过符契,快步去往金吾卫府。 很快,他回来时,身后跟着一百名披坚执锐的金吾卫。 乔备看着乌泱泱一片人,有些傻眼。 大理寺的一百名问事,刑部的一百人,兵部三位国公,还有一百名金吾卫..... 这是啥阵仗啊...... 这是,尉迟敬德的声音响起:“处侠贤侄,你说的敌国奸细,在哪?” 程俊指了指乔备,说道:“人是他发现的。” “乔备兄,那伙人在哪?” 乔备回过神,喉咙攒动说道:“乐云楼......” 话音甫落,尉迟敬德挥了挥手,说道: “出发!” 霎时,乌泱泱一片的三百多人,走出皇城,冲向了平康坊。 半路上,乔备越想越是惶恐,凑到程俊身边,声音颤抖道: “处侠兄,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收场啊?” 程俊闻言,看着他问道:“你害怕了?” 乔备忙不迭点头,愁眉苦脸说道:“我能不害怕吗,在乐云楼的那伙人,加起来就三个人,咱们三百多个人,等去了那边,肯定会露馅的!” 真是年轻啊......程俊暗暗感慨了一声,随即问道:“乔备兄,你说一开始,御史台只是想让大理寺配合,为什么刑部和兵部会突然掺和进来?” 乔备道:“因为大理寺卿要求刑部从旁协助,刑部又要求兵部从旁协助,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程俊又问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不问一问,这伙‘敌国奸细’到底有多少人,就各派出这么多人帮忙?” 乔备闻言愣住了。 程俊缓缓说道:“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有我御史台的温大夫,他们都是人精,那伙人是不是敌国奸细,他们早就看出来了。” 乔备闻言神色大骇:“他们知道是假的?” 程俊笑道:“他们只是怀疑而已,当然,我觉得他们八成认定是假的。” 乔备紧张道:“那他们还派人帮忙?” 程俊道:“事情涉及敌国奸细,就意味着,如果这伙人真是敌国奸细,那么,他们就是行走的功劳。” 乔备疑惑道:“你就不怕暴露?” “暴露?”程俊有些忍俊不禁,决定再给他上一课,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说他们是敌国奸细吗?因为抓人需要证据,敌国奸细,只要名单。” “这也是为什么吴国公他们亲自出面的原因,这就是兵部在给此事定性。” “再者,他们帮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然愿意帮忙,何况,其中有人打着分一杯羹的想法。” 程俊指了指刑部带来的一百人,以及一百名金吾卫,小声道:“这里面水深着呢,看到那些人了吗?如果我没猜错,这些人都不是小卒子,个个背景通天。” 第376章 他们捞,我们也捞! “真的假的......” 乔备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说道。 程俊笑了笑,说道:“不信?不信你去问问,看他们姓什么。” “我去问问。” 乔备也是满心好奇,跑去了金吾卫身边,和其中几个人交流了一番。 随即,他又跟刑部的人交流了一番。 没过多久,乔备一脸不敢置信走了回来。 程俊问道:“怎么样?” 乔备咂舌说道:“还真被处侠兄说着了,那些金吾卫的姓氏,虽然不及五姓七望,但也不差,都是出身名望之家。” “那些刑部的人,也一样......” 乔备小声道:“他们还真是来分功劳的。” 程俊望着走在前面带队的尉迟敬德、秦琼、柴绍三人的背影,笑呵呵说道: “白捡的功劳,换做是我,我也会来。” “不过,咱们弄出来的事,不能只他们捞功劳,咱们也捞。” 说完,程俊走向大理寺问事方向,找到步敢当,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步问事,你帮我一个忙。” 步敢当连忙道:“程御史请讲,力所能及之事,在下绝不推辞。” “你派一些人,去这几个地方一趟.....” 听完程俊的叮嘱,步敢当连连点头,抱拳道: “卑职这就派人去办。” “有劳了。” 程俊笑着拱了拱手。 “不敢当!” 步敢当连忙回礼,随即从队伍中找出几名问事,让他们去叫人。 队伍走到平康坊外时。 走在最前面的尉迟敬德、秦琼、柴绍顿住了脚步,讶然看到前方不远处。 五十来个身材魁梧的武将之子,此时穿着长袍,腰佩唐刀,站在平康坊门口。 为首的,是程处默、程处亮二人。 在他们身后,是尉迟宝琳。 再之后,则是柴绍之子柴令武,秦琼之子秦怀道。 尉迟敬德好奇走了过去,问道: “元瑜,你怎么来了?” 元瑜,是尉迟宝琳的字。 尉迟宝琳嘿笑了一声,从旁边取来一根马槊,递给他说道: “爹,我给你送兵器来了!” 旁边的秦怀道和柴令武也拿来兵器,走到秦琼、柴绍跟前,将他们父亲使用的兵器递了出去: “爹,这是你的四棱金装锏。” “爹,这是你的长枪。” 尉迟敬德接过马槊,等到秦琼接过双锏,柴绍接过长枪,方才转头看向程俊,问道:“他们都是你叫来的?” 程俊上前笑道:“对,我怕咱们的人不够,便叫他们过来帮忙。” 尉迟敬德板着脸道:“胡闹,他们又没官职在身,焉能从旁协助!” 程俊耐心说道:“但他们有一颗为陛下效命,为朝廷出力之心,他们能一起过来,就是证据。” “陛下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欣慰的。” “那就依你。” 尉迟宝琳嘴上一副不在乎的说着,脸上却快要笑开了花。 不只是他,秦琼和柴绍也是满面笑意,看向程俊的目光充满了欣赏。 这次的行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参与进来,就能白捡功劳。 刑部、兵部将消息透露出去,朝中文武大臣得知以后,反应迅速,把亲朋族人子弟全部交托给尉迟敬德、秦琼、柴绍,以此获得功劳的事。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刚刚还在遗憾,自家儿子不在兵部挂职,没办法安排他们过来捡功劳。 现在倒好,程俊帮他们的儿子安排了! 尉迟敬德为了他们的安全,以防万一,郑重其事的对着五十多名少年说道: “你们都跟在金吾卫后面,万万不能贸然行动,明白了吗?” 少年们激动又兴奋的大声说道:“明白!” 程处默和程处亮走到了程俊身边,程处默好奇问道: “三弟,敌国奸细有多少人啊?” 程俊竖起三根手指。 程处默皱眉道,“三百人?” 如果对方有这么多人,那么,尉迟敬德这次带来的人,确实有些少。 程俊摇头道:“不对,多了。” 程处默恍然道:“三十人啊?” 三十人的话,尉迟敬德带来的这些人就刚刚好。 这时,程俊的声音传入耳中:“对方是三个人。” “……” 程处默愣愣的看着他。 旁边的程处亮也是一脸困惑,问道: “三弟,你确定是敌国奸细?” 程俊垂下手掌,干笑了一声说道:“我这边得到的情报确实是敌国奸细,对不对,乔备?” 他转头看向乔备。 乔备果断道:“对!” 程处亮哦了一声,却是一脸不信。 程俊说道:“大哥,二哥,你们等会和乔备一起,跟着我。” “好。” 很快,众人走入平康坊。 尉迟敬德开始下令: “大理寺这边,戒严平康坊出入口,以及平康坊内的各个路口,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坊,也不得进坊。” 步敢当抱拳道:“诺!” “刑部这边,告知平康坊街上的人,让他们随便找商铺待着,不许出来,违者抓起来!” 刑部主事周振拱手道:“诺!” 大理寺问事,和刑部属吏们开始行动起来。 没多久,路上便再看不到一个行人。 尉迟敬德拎着马槊,和秦琼、柴绍一起,带人来到乐云楼门口,转头说道: “金吾卫听令,给老夫把乐云楼围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领命!” 为首的中年金吾卫抱拳应了一声。 一百名金吾卫快速行动起来,将乐云楼围的水泄不通。 程俊眼看着尉迟敬德就要带人冲进乐云楼,眉头一皱,问道:“尉迟伯父,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尉迟敬德回头瞅了他一眼,说道:“待在原地。” 待在原地,就是什么也不做。 那哪行啊,什么都不做,怎么捞功劳...... 程俊神色一肃,指着乐云楼说道: “尉迟伯父,乐云楼是平康坊内最出名的酒楼,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就在这里见到过太子少保李纲。” “如果直接冲进去,敌国奸细万一拼死反抗,抓了里面的人,当做人质,不巧那些人质还都有背景,咱们岂不是会因此陷入投鼠忌器的境地?” 程俊指了指旁边的五十来个少年,认真说道:“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是先让我们这些人进去清场!” 第377章 敌国奸细在哪! 尉迟敬德心领神会他是想让少年们做事,从而参与进来,捞取功劳,问道:“你确定不会打草惊蛇?” 程俊拍了拍胸脯道:“有我负责,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尉迟敬德顿住脚步,颔首说道:“去吧。” 程俊转头对着乔备说道:“乔备兄,咱们一起进去。” “好!” 等到乔备应声,程俊又看向了程处默、程处亮,说道: “大哥,二哥,你跟余下的人,在门口接人,我们送出来一个,你们接一个。” “要点是别让出来的人喊出声。” 程处默想了想,点头说道:“让他们出不了声就行?明白了,你进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程俊不再犹豫,带着乔备走入乐云楼。 此时此刻,乐云楼内,人声鼎沸,不是笑谈声,就是推杯换盏之声。 此时,徐娘闻讯走了过来,神色焦急的问道: “程三郎,我听说金吾卫把我们乐云楼围起来了,咋回事啊?” 程俊简明扼要道:“朝廷公干,你不要打听,配合就是。” 徐娘连忙点头:“配合配合,我们乐云楼一定配合,就是不知,该怎么配合?” 程俊没有应声,而是看向乔备,问道:“乔备兄,那伙人在哪?” 乔备伸出手指,指向了二层方向,说道:“二楼,最里面的一个屋子。” 程俊看向徐娘,说道:“除了二楼最里面的屋子以外,乐云楼的所有人,现在都要离开。” 徐娘立即道:“我这就去知会客人一声!” “等会!” 程俊叫住她:“你要怎么知会他们?” 徐娘答道:“当然是挨个知会啊。” 程俊盯着她道:“万一有人嚷嚷两声,岂不是打草惊蛇了,乱了朝廷的韬略,你担得起责吗?” “你按我说的做,派人一个个知会他们,就说乐云楼外有人找,骗他们出去。” “我们的人在外面接应,只要你的人能引他们出了这道门,后面的事情,就跟乐云楼无关了。” 徐娘恍然,赶忙道:“我这就去办!” 在她的吩咐下,很快,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打着酒嗝,在乐云楼小厮的搀扶下,往门口走去,哼哼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让他进来还不进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要是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刚一出乐云楼。 中年男人便瞧见五十来个披甲执刀的魁梧少年,直勾勾盯视而来,目光清澈了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下一秒,为首的一个魁梧青年突然走到他身边。 对方摊开手掌,旁边的另外一个青年伸出手,递给他一块破布。 这名魁梧青年接过破布,不由分说的塞进中年男子的嘴里。 “带走!” 魁梧青年摆手,让两名魁梧少年将对方带到一边,然后看向乐云楼小厮,肃然道:“下一个!” 乐云楼小厮见这两个魁梧青年配合的天衣无缝,动作还如此麻利,赶忙点头哈腰赔笑道:“小人这就再去叫人!” 门口,尉迟敬德、秦琼、柴绍三人啧啧称奇的看着程处默和程处亮二人。 程俊也是一脸感慨,叫大哥二哥过来,果然叫对了。 在众人的配合下,很快,除了二层最里面屋子的人以外,整个乐云楼再找不到一个人。 程俊走出乐云楼,对着门口的尉迟敬德说道: “尉迟伯父,可以行动了。” 尉迟敬德问道:“里面几个人?” 程俊道:“三个人。” 尉迟敬德并不意外,早就猜出了这个结果,回头看向柴绍和秦琼,说道:“嗣昌,叔宝,咱们亲自动手?” “好!” 秦琼、柴绍一笑,各自拿起武器,跟着尉迟敬德,走入乐云楼。 程俊忽然道:“三位伯父,我和乔备跟你们一起。”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道:“跟上。” 众人朝着二层走去。 乐云楼,二层,最里面的雅间。 三个青年已经菜过五味,此时正优哉悠哉的喝着酒。 其中两名青年,身上充斥着一股草莽气,他们拎着酒坛,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着。 另外一名青年则有些不同,他举止更像是读书人,握着酒杯,不急不缓的抿着杯沿。 这时,其中一名青年看向他,敬重看着对方,问道: “杨大哥,你说那个乔备,真的会把钱送来吗?” 杨先放下酒杯,轻笑了一声,说道:“当然会送来。” “这个乔备,不是一般人,他娘是庐陵公主,庐陵公主是什么人,是当今天子的妹妹!” “算下来,这个乔备,是当今天子的外甥,这种人,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语气带着讥讽道:“你又不是没瞧见乔备那样子,我就说了一句,他要是不给钱,我就去找庐陵公主要钱,吓得他脸都白了,屁颠屁颠的跑去筹钱。” “等着吧,他一定会把钱送过来的。” 另外一名青年问道:“还是杨大哥想得周到,只不过,我有些担心,这天子的外甥,肯定背景通天,咱们打他的主意,他万一找人对付咱们怎么办?” “他找谁都没用!” 杨先淡淡道:“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敢找人对付咱们,明天我就把天子外甥欠债不还的事捅出去,看他还要不要脸!” 话音甫落,忽然,雅间的屋门传来一道爆响。 下一秒,屋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在三人错愕的目光下,三个披坚执锐,身材魁梧的犹如银背大猩猩一般的中年男人,凶神恶煞的走了进来。 杨先惊骇道:“你们是什么人?!” 尉迟敬德冷哼了一声,见他们无处可逃,方才回头说道:“是他们吗?” 杨先等人这才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头戴獬豸冠,身穿御史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 另外一个是他们的熟人。 “乔备!” 杨先又惊又怒,想不到他会叫人过来,大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那名头戴獬豸冠的一米八五大高个,不知在乔备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乔备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拎起杨先的领子,伸出手掌,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啪! 杨先脑袋一片空白,耳鸣声嗡嗡作响,下一秒,他听到乔备的大喝声: “老实交代,跟你联络的突厥人在哪!” 突厥人,什么突厥人? 杨先一脸茫然,我们只是敲诈乔备而已,怎么跟突厥人扯上了关系? 第378章 大记忆恢复术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脸上突然又挨了一耳光。 啪! “快说!” 对方再次大喝。 杨先这次被打醒了,想要挣扎,却被乔备死死的攥住头发,疼的不敢动弹,又惊又怒道:“你要我说什么?” 乔备瞪着他道:“突厥人在哪?” 杨先大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那名头戴獬豸冠,一米八五大高个走上前,提醒说道:“他问你突厥人在哪里。” 杨先道:“在突厥!” 程俊神色一怔,微微颔首说道:“答的好!” 说着,他看向乔备,“再给他两巴掌!” 乔备果断的甩了杨先两巴掌。 乔备毕竟是武官之子,手上极有力道,两巴掌下来,杨先的脸颊肿的如同包子。 杨先虽然挨了打,却一脸的不服气,瞪视着乔备,咬牙骂道:“乔备,你不守信用!” 不等乔备开口,程俊走了过来,笑呵呵道:“对君子,应该守信用。” “但是对你们这种人,还是这个好使。” 他举起手掌,猛地扇在杨先的脑袋上,问道: “说,跟你联络的突厥人在哪!” 杨先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这个人手上的力道,比乔备的还大,抿着嘴唇道: “我不认识什么突厥人!” 程俊拧住他的耳朵,手上一用力,看他吃痛的表情,说道:“死到临头,还在装蒜。” “实话告诉你,你们的情况,乔备已经跟朝廷据实交代了。” 杨先忍着痛看向乔备,大声问道:“你跟朝廷交代什么了?” 程俊淡淡道:“说你们是敌国奸细的事。” 敌国奸细? 听到这四个字,杨先脸色一变,“你这不是胡说吗!” 旁边的两个青年,也是一脸的惶恐,敌国奸细这顶帽子,一旦被扣在头上,想不死都难。 程俊看着杨先,松开扯着他耳朵的手,摊开手掌对着尉迟敬德三人,呵呵笑道: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右武卫大将军吴国公尉迟敬德,这位是左武卫大将军翼国公秦琼,这位是当今天子的姐夫,大唐的驸马,左卫大将军柴绍。” “如果乔备真是胡说,朝廷会派他们过来抓你们吗?” 程俊问道。 杨先听到三人的名头,神色惊骇,慌张解释道:“我们真的不是敌国奸细!” 程俊点头道:“我知道,哪有敌国奸细被抓住以后,承认自己是敌国奸细的,不过,你们不承认,没有关系,我这里有大记忆恢复术。” 大记忆恢复术......听到这个名词,尉迟敬德、秦琼、柴绍一脸好奇。 下一秒,他们看到程俊扬起手臂,一巴掌扇在了杨先的脸上。 啪! 原来是这么个大记忆恢复术啊......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心里嘀咕着。 “说,跟你联系的突厥人在哪!” 程俊再次大喝道。 杨先被扇的脑袋发蒙,眼看着程俊的巴掌再次袭来,瞬间回过神,辩解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俊盯着他道: “那我就帮你再回忆回忆。” “乔备说,你们最近弄到了不少钱,是不是?” 杨先捂着脸颊,点头道:“是.....” 程俊问道:“钱呢?” “花了.....” “花哪了?” “赌坊......” 程俊分析道:“也就是说,跟你们联系的突厥人,给你们钱以后,和你们约定,在赌坊碰面,以此传递消息?” 杨先睁大眼睛,急声叫道:“不是!我们是去赌坊赌钱的。” 程俊却一脸严肃道:“你急了,说明我说对了。” 杨先大声道:“我没急!” 程俊转头看向尉迟敬德,“尉迟伯父,他急了吗?” 尉迟敬德点头道:“他确实急了。” 程俊满意一笑,继续看着杨先,问道: “跟你们联系的突厥人,在哪个赌坊?” 杨先急不可耐道:“没有这回事.....” 程俊皱眉道:“不说?” 尉迟敬德忽然开口道:“处侠贤侄,你的那个大记忆恢复术,给他再使一使。” 程俊果断又给了杨先两巴掌。 杨先的脸此刻已经肿的跟猪头一样,被扇两巴掌以后,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程俊抬头看向乔备,说道:“乔备兄,那两个交给你。” “好!” 乔备撸起袖子,走向了另外两个青年,扬起手掌,对着他们的脸颊便是左右开弓。 两个青年在尉迟敬德、秦琼、柴绍的盯视下,动也不敢动,任由乔备扇着他们的脸。 直到两个青年的脸颊,和杨先一样,肿的跟猪头一样,乔备才停手,心中很是舒爽,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这时,尉迟敬德声音响起:“处侠贤侄,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程俊认真道:“也不能说没有问出来,咱们已经知道,这伙突厥人,藏在长安城的赌坊之中。” 尉迟敬德提醒道:“那你接着问,看看这伙突厥人在哪个赌坊。” 程俊瞅了一眼杨先三人,摇头道:“他们这个样子,显然是不想交代了,要我看,还是一个赌坊一个赌坊的找最好。” 秦琼问道:“怎么找?” 程俊转头对着乔备说道:“乔备兄,你去跟大理寺的步问事说一声,让他分别去一趟长安县衙和万年县衙,找不良帅,问一问各个坊中的赌坊位置。” “好!” 乔备立即离开,朝着乐云楼外走去。 程俊看向尉迟敬德他们,说道:“等会咱们得到赌坊位置以后,把人全部撒出去,金吾卫、大理寺、刑部、还有我叫来的那些人,一起协作,把长安城的所有赌坊,全部端了,我想,一定能够找出这伙突厥人。” 柴绍皱眉道:“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若是每个坊中都有赌坊,那么,赌坊就有一百零八个,即便是一半之数,也有五十四个。” 尉迟敬德补充道:“简而言之,咱们的人不够。” 程俊果断道:“那就叫人。” “尉迟伯父是右武卫大将军,秦伯父是左武卫大将军,柴伯父是左卫大将军,总能叫来一些跟你们亲近的人吧?” 程俊看着他们三人问道。 “……”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彼此对视了一眼,领悟到了程俊的意图。 这小子,是在扩大功劳,好让更多人分...... 第379章 这不是巧了吗 “你在这等着,我们去叫人!”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意识到,这是个捞人情的好机会,果断离开乐云楼。 程俊跟着他们离开,走到乐云楼外,看到他们不知从哪弄到三匹马,绝尘而去,思索了一下,走到程处默、程处亮身边,说道: “二哥,你去一趟杜景俭家,告诉他,通知所有坊中才俊,立即去他们知道的赌坊门口盯着,一旦有兵士靠近,就上去告诉兵士,就说是我安排的让他们在赌坊门口盯着。” 程处亮点头道:“好!” 等到他离去,程处默好奇问道:“三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打算做大蛋糕,然后大家一起分。” 程俊带着他,来到杨先三人所在的二层雅间门口,一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端了所有赌坊?” 程处默恍然,随即又有些疑惑,问道:“如果端完了赌坊,还没有找到突厥人呢?” 程俊指着杨先三人,说道:“到时候,拿他们交差。” 听到这话,杨先大吼道:“冤枉!” 程俊笑呵呵道:“我比你们更清楚你们有多冤枉。” “要怪,就怪你们不长眼,惹谁不好,惹我。” 杨先急声道:“我们惹的是乔备,没惹你。” 程俊肃然说道:“但是,乔备找我来摆平这件事!” “他是我朋友,他们乔家,尤其是他娘,帮过我。” “所以,我得给他把这件事摆平了。” 程俊从一旁找到绳子,一边把他们三人挨个绑起来,一边说道:“当然了,摆平你们,小菜一碟,随便叫几个人半路上把你们打晕,装麻袋里,再往护城河里一扔,就算完事了,这就叫解决麻烦,不如解决出麻烦的人。” “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我觉得那样不好,既然我要帮乔备,就好事帮到底,送他一份大礼。” “而你们,也不能白死,利用一下,很多人都能因此得到好处,你们也算是死的有价值了。” 杨先任由他用绳子绑住自己,不敢还手,嘴上却是骂道:“你这是欺君!” 程俊问道:“谁知道?” “我!” 杨先大吼道:“我要找御史告你们!” “我就是御史。” 程俊站起身,低头看着他,问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噗嗤......” 程处默闻言没忍住笑出声。 “……” 杨先语气一噎,看他如此豪横,咬牙切齿道:“天子若是知道,不会饶了你!” 程俊啧了一声说道:“你做局讹诈天子外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天子知道这件事,会饶不了你?” “何况,你觉得你的话,能传到天子耳中吗?” 程俊掰着手指说道:“我给你分析分析,这一次,出动了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兵部的人,每一个府衙的人,都会因为你们三人,得到朝廷的奖赏。” “所以,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兵部属于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最后会被关在这四个府衙的其中一个牢狱。” “不出意外,看守你们的人,也会是得到这次朝廷嘉奖的人。” “你还觉得,你的话,会上达天听吗?” 程俊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杨先,继续说道:“退一步来讲,就算你的话能够上达天听,又能怎样?” “是你得罪天子外甥在先啊。” 程俊认真道:“天子若是知晓实情,只会觉得,你们死的活该,至于那些得到朝廷嘉奖的人,我想天子不会追究,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那些得到嘉奖的人,承蒙的是天恩,他们得到好处,只会愈发效忠天子。” 程俊拍了拍杨先的肩膀,看他面色苍白的模样,道出真相: “你们几个,只是天子施恩的工具而已。” “而我,则是既帮天子外甥解决了麻烦事,又帮天子维护了颜面,还为天子提供了能够施恩臣子的契机。” 程俊看着三人满头大汗的模样,笑容善良,语气温和道: “不过你们放心,你们不仅会死,还会出名,虽然是罪名,但罪名也是名。” “名头我也给你们想好了:长安之内,有一群目无王法,弃家乱国之徒,勾结突厥,传情报于敌国,害大唐而利外邦,朝廷是可忍孰不可忍,诸司奋力于长安城内擒获三贼,此三贼罪不容诛,故而处以极刑!你们觉得怎么样?” 温和的语气,却带着肃杀之意。 杨先三人再扛不住这股杀意,纷纷跪倒在地,哭泣哀求道: “上官饶命啊!” “我们知道错了!” “求上官开恩啊!” 程俊眉头一皱,看着他们三个,厌恶道:“饶命?开恩?” “你们设局,让我乔备兄欠你们五百贯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放过他?” “现在你们落到我的手上,就想我饶了你们?” “我为什么要饶过你们?你们现在求饶,不是知道错了,是知道要死了。” 听到这话,三人意识到求饶无用,顿时面如土色。 程俊懒得理他们,确定他们已经被绳子捆绑好了以后,便带着程处默走到了乐云楼外。 此时,尉迟宝琳等人好奇的围了上来,“处侠兄,真的有敌国奸细?” 程俊笑道:“当然有,上面那三个就是,他们已经交代了,还有一伙突厥人。” 尉迟宝琳激动道:“他们有没有交代,那些突厥人在什么地方?” 程俊道:“说是在赌坊,咱们这些人手不够,尉迟伯父他们去叫人了,等他们带人过来,咱们就动手。” “好!” 少年们兴奋的摩拳擦掌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干大事。 半个多时辰后。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各带来了一百人。 这次带来的人,不仅披坚执锐,身上还挂着一张长弓,挎着一个箭袋,一看就是精锐。 程俊正打量着他们,听到走来的尉迟敬德的声音:“处侠贤侄,你还有什么建议?” “没了。” 尉迟敬德闻言又问道:“那么,赌坊位置,弄清楚没有?” “已经弄清楚了。” 程俊指了指回来的大理寺问事们。 步敢当立即上前,将两份写有赌坊位置的纸张,递给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接过纸张草草看了一遍,说道:“那就开始吧。” 他抬起头,神色肃然的大喝道:“听令!” 唰的一下,所有人都站直了身子。 尉迟敬德声如洪钟道:“刑部、金吾卫,左武卫,右武卫,左卫各出一人,五人为一伍。” “两个伍,搜一个赌坊。” “老夫就两个要求。” 尉迟敬德竖起两根手指,说道:“遇到束手就擒者,抓。” “遇到反抗者,格杀勿论!” “领命!” 众人肃然抱拳道。 尉迟敬德又看向步敢当等人,说道:“大理寺问事负责抓人,搜人的事,交给四卫和刑部的人。” “诺!” 步敢当等大理寺问事们纷纷抱拳道。 尉迟敬德望着尉迟宝琳等人,瞧见他们期待的目光,想了想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各出一人跟着大理寺问事行动,你们的职责,和大理寺问事一样,只负责抓人。” “诺!” 少年们忙不迭应声道。 尉迟敬德挥了挥手,让他们开始行动,旋即又看向程俊,笑吟吟道:“长安城的最大赌坊,在常乐坊,处侠贤侄,咱们也别闲着,过去把那端了,如何?” 程俊笑道:“我要把我大哥、二哥和乔备带上。” “随你!” 尉迟敬德手握马槊,翻身上马,不忘给程俊、程处默、程处亮、乔备等人也弄来一匹马,然后和秦琼、柴绍一起,一马当先的朝着常乐坊而去。 ………… 长安城的七月初,天气闷热不已。 因为这些时日不下雨,城外的官道上,马匹速度一快,便会扬起阵阵尘埃。 官路两边的行人,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便立即捂住口鼻,一脸嫌弃的在面前扇着手掌,试图驱散扬在面前的尘埃。 城门口的两名城门卫,看到这一幕,神色如常,早已习惯。 这时,官道远处而来的一伙胡商,引起两名城门卫的注意。 那一队胡商,有二十个人,赶着一头头拉着货物的骆驼,朝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国字脸,鹰钩鼻,穿着双翻领的皂色短袍,目光如炬。 两名城门卫立即走了过去,拦住他们。 “来长安经商的?” “对。” 为首中年人惜字如金。 两名城门卫仔细打量着他们,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长得极为高大。 “过所。” “请。” 中年胡人从怀中取出一份过所,递了过去道。 城门卫仔细看了看,过所没有问题,面前这个人,名叫梁坚毅,从康国而来。 康国,又名康居国,以前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东汉时是人口众多、领地广袤的西域大国,魏晋南北朝以后,国力渐微,大不如前。 城门卫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方才将过所交还给对方,让开道路说道:“可以进去了。” “多谢。” 梁坚毅用纯正的大唐话,道了一声谢,领着十九名同伴,赶着骆驼,进入长安城。 跟在他身后的胡人们浑身紧绷,直到走进长安城,方才如释重负般的呼出口气。 跟在梁坚毅身后的一名身材高大的胡人,打量着周围,嘿笑了一声,用突厥语说道:“长安城就是宏伟,待在这里,确实好过待在于都斤山。” 于都斤山,位于突厥人掌控的地带。 这名胡人一开口,便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梁坚毅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同刀子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那名胡人赶忙赔笑道:“我不会再提跟它有关的事,在长安,我只说唐话。” 看到梁坚毅缓和的脸色,那名胡人问道:“你在长安待过,知道路,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梁坚毅一边用牛皮小鞭抽打停下来的骆驼,一边简明扼要道: “常乐坊。” 第380章 暴露 名叫“梁坚毅”的中年胡商,回头瞥了一眼冒失同伴,沉声说道: “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就住在那里。” “常乐坊有一个赌坊,是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坊,里面不仅提供吃喝,给足了钱,还会提供住的地方。” “再者,里面鱼龙混杂,在里面刺探情报,也不易被人怀疑。” 这时,他们当中身高最高的两米大汉开口问道:“安全吗?” 梁坚毅嗯了一声,说道:“这个赌坊,在前隋之时就已存在,到了今天,还能够屹立不倒,足以可见,它有多么的安全。” 听到这话,众人彻底放心,去往常乐坊。 因为顺利进入长安城,此时众人都已经放下了戒备。 而唯独梁坚毅不同,一路上目光如炬,打量着看到的每一个人。 临近赌坊时,梁坚毅发现有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站在赌坊外,直勾勾看向这边,神情掩饰不住的激动,眉头一挑,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他回头看了一眼进城之后冒失说出突厥语的魁梧汉子,指了指远处的布衣少年,说道: “火拔归信,看到那个唐人小子了吗?” “我感觉他有点问题。” 火拔归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问道:“你怀疑咱们被盯上了?” 梁坚毅沉声道:“不知道,排除一下。” 火拔归信立即动身,走了过去道:“我过去问问他。” 赌坊门口,杜景俭按照程俊的指引,在常乐坊的赌坊处蹲守。 蹲守的过程中,他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已经猜测到,程俊之所以让他们这些坊中才俊在这里蹲守,是为了给他们分一杯羹。 处侠兄人真好啊,时时刻刻想着我们..... 杜景俭心里感动不已。 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伙人,人数不多不少二十整,正赶着一队骆驼,朝着这边而来。 看清楚他们的模样,杜景俭呼吸都慢了一拍。 看得出这些人是胡商,换做以前,杜景俭不会觉得有什么,长安城的胡商,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这一伙胡商,好巧不巧的朝这边而来,他这里正是赌坊门口...... 结合程俊的话,一时间,杜景俭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几眼,暗暗将程俊的话,和这伙人联系在一起,越想越是心情澎湃。 他们该不会就是处侠兄正在捉拿的突厥人吧...... 很有可能! 这时,杜景俭发现那伙突厥人中,有一个中年魁梧男人,按着腰间的弯刀,大步朝着这边走来,心中暗道糟糕。 刚才打量他们的举动,被发现了...... 不能逃,一逃就会被他们察觉,会乱了处侠兄的韬略...... 杜景俭很快思定,没有挪开目光,而是继续望着走来的那名胡商。 火拔归信见杜景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挑了挑眉头,板着脸用蹩脚的大唐话问道: “这位朋友,你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们!” “我们不喜欢被人这样看!” 杜景俭一副惊吓的模样,道歉道:“十分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火拔归信却没有原谅他的意思,走到他的身边,问道:“我们从康国而来,来长安城经商,很奇怪吗?” 杜景俭连忙摆手,“不奇怪,像你们这样的胡商,长安城太多了。” 火拔归信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用盯梢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们?” “我们一路过来,遇到了很多打算对我们图谋不轨的人,你刚才的眼神,跟他们的一模一样。” 杜景俭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拳距离的胡商,这么短的距离,想跑是跑不掉的,望着对方那双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在自己脸上来回打量,镇定住心神,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是因为看你们想去赌坊,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你们几眼。” “前两天,我从这里走的时候,碰巧遇到几个从赌坊里面出来的胡商,他们看我可怜,给了我几文钱。” 杜景俭无辜道:“我看到你们,就想到他们,我希望你们能在里面赢钱,那样一来,说不定会赏我几文钱。” 火拔归信打量着他,发现他的衣服手肘位置,还打着一块补丁,确定他所言非虚,才咧嘴一笑,从腰间掏出几文钱,扔给他说道: “我们喜欢以小博大,这对我们来说,很刺激。” “你刚才的话,我听着心里很舒服,这几文钱是赏给你的。” 杜景俭接过钱,在脸上堆出笑容,叫道:“谢谢!” 火拔归信呵呵一笑,转身回到梁坚毅身边,说道:“那个唐人小子,没有问题。” 他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梁坚毅没有吭声,而是盯视着杜景俭,见他捧着钱,一边朝着坊外方向走,一边不停回头,一脸感激的看向这边,足足盯了十几秒,说道: “火拔归信,把那个唐人小子叫来。” 身后个头最高的中年突厥人问道:“你还是觉得他有问题?” 火拔归信也看着他。 梁坚毅冷声道:“我们还没有走到赌坊门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进赌坊的?” 一句话,瞬间让众人警醒起来,火拔归信立即按刀快步走向杜景俭,说道: “我这就抓他过来。” 杜景俭本来以为虎口脱险,万分庆幸着,忽然,他看到那名胡商竟然又走了过来,而且速度极快,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可以肯定,对方是在试探他。 正因如此,他更可以肯定,这伙胡商有问题! 什么样的胡商,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一个只不过多看了他们几眼的人? 他们心里如果没鬼,怕什么别人看啊...... 杜景俭停下脚步,不敢再走,唯恐露馅,脸上堆出笑容,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跟我过来。” 火拔归信不容分说的抓住他的手臂,为了防止他挣扎开逃跑,甚至力道用的猛了一些。 杜景俭暗暗吃痛,却不敢叫喊出声,任由他拽着自己,来到这伙胡商老大的跟前。 梁坚毅双手抱肩,后背倚靠着骆驼车辆,盯视着杜景俭的双眼,沉声问道: “唐人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第381章 言出法随 “我叫杜景俭。” 杜景俭强逼着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 梁坚毅问道:“你的家在常乐坊吗?” 杜景俭心砰砰的跳,感觉快要跳出来,他意识到,一旦撒谎,对方提出要去他的家里,便会露馅,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判断,摇头说道: “不在。” 梁坚毅哦了一声,追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杜景俭实话实说道:“在大安坊。” 梁坚毅闻言放下双手,走到他的面前,先是挥了挥手。 下一秒,杜景俭便看到,这一伙胡商,竟然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把他和这个胡商老大围在中间。 这时,胡商老大的声音传来: “常乐坊,归万年县管辖,大安坊,归长安县管,两个坊所处的位置,区别也很大。” “大安坊,临近出城的南门,常乐坊,临近出城的东门。” “我说这么多,是要告诉你,这两个地方,距离很远。” “所以,你刚才的话,有问题。” 梁坚毅搂住杜景俭的肩膀,神色平静的看着他,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杜景俭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喉咙攒动了一下,解释道: “我,我家里穷,我们大安坊里有个人,就是在这里赌了两天,回家后就有钱翻新宅院,所以我也来碰碰运气。” 梁坚毅伸出手掌,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下,摇头道:“你身上没钱。” 杜景俭连忙道:“我的钱,都在前两天输光了。” 梁坚毅问道:“你刚才说,你们大安坊里有个人,在这里赌了两天,他叫什么名字?” 杜景俭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梁坚毅语气淡淡道:“那就是说,谁也不能证明,你刚才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杜景俭感觉对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握紧了几分,急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坚毅摇头道:“是不是真的,现在你说了没用,我只信我看到的。” 说着,他捏起杜景俭手肘处的衣服补丁,低头一边打量,一边说道: “你身上衣服的补丁不错,很细腻,一看就是出自妇人之手。” “是你娘给你衣服上打的补丁吗?” “……” 看到杜景俭不吭声,梁坚毅猛地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在他的小腹上。 砰!! 一道闷响骤然响起。 “呕——” 杜景俭一脸痛苦,捂着肚子想要弯下腰。 然而,梁坚毅的另外一只手掌死死的握着他的肩膀,叫他动弹不得,轻描淡写道: “我问什么,你说什么,这一拳是警告,再不好好回答,你会吃更大的苦头。” 杜景俭浑身哆嗦着,牙齿也开始打颤,“是,是我娘,她在我衣服上,打的补丁.....” 梁坚毅神色如常,盯视着他,问道:“你家在大安坊的什么地方?” 杜景俭闻言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咬牙道:“我回答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梁坚毅勾起嘴角,对着他哂笑道: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李唐百姓,遇到我这样的人,就算你不吓得尿裤子,也会问你什么,你说什么。” “能反问我的,都不是一般人,我可以断定,你不是一般的李唐百姓。” 梁坚毅缓缓说道: “我问你家的地址,为的是找到你娘,再从你娘口中,打听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后,我会通过你娘,来让你屈服。” “等你屈服以后,你就会告诉我,是谁派你来这里的。” 梁坚毅收敛起笑容,抿着嘴唇,盯视着杜景俭,吐字道: “我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真厉害,竟然能够未卜先知,先一步的知道我会在这里落脚!” 梁坚毅阴沉着脸道:“如果不是你露了马脚,恐怕我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掐住杜景俭的脖子,吐字道: “现在,告诉我,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找到你娘,逼你说?” 杜景俭挣扎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来这里赌钱的!” “到现在,你还在装。” 梁坚毅冷笑了一声,松开他的脖子,说道:“在你没有交代清楚以前,我不会杀你。” “再者,我不喜欢落在我手里的人,不明不白的死掉,我会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说完,梁坚毅挥了挥手,让人墙散去,旋即,他死死搂住浑身发颤的杜景俭,面色平静的走向赌坊之中。 ………… 此时,常乐坊外。 程俊优哉悠哉的骑着马,跟在尉迟敬德、秦琼、柴绍身后。 程处默,程处亮,以及乔备三人,骑着马与他并肩而行。 临近常乐坊时,程俊听到旁边传来闷笑声,转头望去,只见大哥二哥跟乔备不知说了什么,让他憋笑憋到脸庞涨红,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程处默看向他,咧嘴嘿笑道:“我们在跟他说,这次长安城的各个赌坊,都有福了。” 程处亮遗憾道:“就是可惜,听不到那些赌徒跟你说谢谢。” “噗嗤......” 乔备没忍住低头闷笑出声。 “……” 程俊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直接打断他们的话题,说道: “二哥,你知道常乐坊这边的赌坊,是谁在盯吗?” 程处亮道:“知道,是杜景俭。” 程俊微微颔首,然后策马来到尉迟敬德三人身边,说道: “尉迟伯父,我已经事先派人,在赌坊门口盯着了,我让人进去,把他叫出来,问问情况。” 尉迟敬德疑惑道:“问什么情况?” 程俊道:“问一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伙突厥人啊。” 旁边秦琼不解道:“这还用问?” 那必须啊,演戏就得演全套,不问他,怎么让他吃到蛋糕......程俊腹诽着,脸色如常说道:“万一呢?” 柴绍困惑道:“能有什么万一?”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万一,我派来的人,在咱们之前,遇到了那伙突厥人,他不幸被那伙突厥人识破身份,遭到对方劫持怎么办?” 第382章 武将的拱火三件套 “所以,把杜景俭叫出来,名为问情况,实则是看他有没有遭到劫持。” 程俊笑道:“这就叫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颔首。 “那就去叫吧。”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道。 程俊回头对着程处亮说道:“二哥,你去常乐坊里,叫杜景俭出来!” “好!” 程处亮应了一声,翻身下马,走进了常乐坊。 许久,他挠着头走了出来,说道: “三弟,杜景俭不见了。”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闻言,唰的一下看向了程俊。 程俊怔然几秒,然后歪了歪头,看着二哥,疑惑道: “什么叫不见了?” 程处亮道:“就是我没找到他!” 程俊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 杜景俭的为人,他很清楚,说好的在这里盯梢,杜景俭就绝对不可能中途离开。 这时,尉迟敬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处侠贤侄,自己人跟前,就别装了。” 程俊回过神,看着他,说道:“我没装。” 说完,他见尉迟敬德三人一脸不信,也没多做解释,而是继续望着程处亮,问道:“有别的发现吗?” 程处亮想了想说道,“有,我发现赌坊门口,停着一群骆驼。” 骆驼......不会真有突厥人吧......程俊敏锐察觉到杜景俭真的出事了。 “处侠贤侄,你从哪弄来的骆驼?” 这时,尉迟敬德好奇问道。 程俊扯了扯嘴角,说道:“这是巧合。” 尉迟敬德见他这副模样,狐疑问道:“当真不是你安排的?” 程俊反问道:“哪有安排人送死的?” 尉迟敬德神色凝重了几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问题就大了,真的有一伙突厥人,渗透进了长安城,看向程处亮,问道:“处亮贤侄,你确定那伙人在赌坊?” 程处亮点头说道:“肯定在里面。” 尉迟敬德问道:“有多少人?” 程处亮道:“看他们那骆驼数量,少说得有二十个人。” 众人闻言,纷纷皱起了眉头,秦琼说道:“我们就七个人,人太少。” 尉迟敬德思索片刻,从腰间取出契符,递给乔备,说道:“这是兵部的勘合,你拿着它,分别去一趟左武卫将军府,右武卫将军府,左卫将军府,就说老夫查到了潜藏在长安城的突厥人,让他们立即带人过来。” “诺!” 乔备赶忙接过契符,随即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尉迟敬德看向程家兄弟三人,说道:“你们三个,等会跟老夫一起进去,会会那帮狼崽子。” 程处默疑惑道,“咱们就这么直接进去?” 尉迟敬德瞅了他一眼,“不然呢?” 程处默建议道:“我爹跟我讲过,兵多十倍就围,兵多五倍就攻,兵多一倍诱敌分散,兵力相等就要智取,我觉得,咱们智取的好,先进去打探一下虚实。” 尉迟敬德哼道:“你懂个屁,那是一帮突厥狼崽子,还是被特地派到咱大唐京师之地的狼崽子,你只要进了赌坊的门,他们就会嗅到你的不对劲。” “所以,智取不行,唯有强攻!” 程处默闻言看向程俊。 程俊认真道:“尉迟伯父不愧是久战沙场的老将,我们在后面为你摇旗助威!” 尉迟敬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笑道:“臭小子,这么害怕老夫拿你当先锋?” 程俊讶然道:“我怕了吗?” “好样的!既然不怕,你就当先锋!” 尉迟敬德肃然说道:“进去精神点,别丢份!” “……” 武将真难搞啊......程俊听着他的拱火三件套,扯了扯嘴角,看尉迟敬德的样子,这时候拒绝,却已经晚了。 “我这就去!” 程俊不再犹豫,翻身下马。 程处默、程处亮见他真的打算做先锋,连忙也翻身下马,问道: “三弟,需要我们帮忙吗?” 程俊看了看他们,然后望向尉迟敬德,说道:“尉迟伯父,所谓打虎亲兄弟,我带我大哥、二哥一起进去,可以吧?” “可以。” 尉迟敬德点头道。 程俊顿时松了口气,带着程处默和程处亮朝着常乐坊内的赌坊走去。 走到半路上,程俊顿住脚步,看向程处亮身上的紫色长袍,一边摘下獬豸冠,一边说道:“二哥,你把衣服给我穿。” “好!” 程处亮应了一声,和他换了衣服。 等到程俊穿上紫色长袍,程处默好奇问道:“三弟,吴国公让你当先锋,强攻赌坊,你怎么换起衣服来了?” 程俊摇头道:“依照吴国公的强攻法子,杜景俭就没命了。” “他因为我,而被挟持,我得救他。” 更何况历史上的杜景俭,是大唐未来的宰相,能力自不用说,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手相救。 “可是,怎么救呢?” 程处默双手抱肩,皱眉道:“杜景俭在这盯梢,都能被识破身份,显然这帮狼崽子,跟吴国公说的一样,既狡猾又谨慎,想从他们手里救下杜景俭,难如登天。” 程俊思索片刻,说道:“大哥,二哥,我有一个计划,你们等会这样做……” 说着,他将自己的计划告知给他们二人。 二人闻言,纷纷点头道:“我们听你的!” 程俊不再多言,领着他们来到赌坊门口,瞧了一眼赌坊外的骆驼队伍,随即深吸了口气,走进了赌坊。 ………… 此时,常乐坊外,尉迟敬德、秦琼、柴绍三人坐在马背上,注视着程俊离去的背影。 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柴绍转头问道: “尉迟老兄,你真打算让程俊打先锋?” 尉迟敬德沉声道:“调兵需要时间,所以,需要有人拖一会。” “再者,咱们三个冲进去,那帮狼崽子看到咱们,怕是会直接结果了杜景俭的命。” 尉迟敬德望着程俊身影消失的方向,说道: “处侠贤侄当初为了保住杜景俭,不惜参了陛下一本,可见他是认可杜景俭的才华,这次杜景俭又是因为他,才在这里盯梢,而被那帮狼崽子给挟持了,所以,于情于理,都得让他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杜景俭救下来。” “程俊鬼点子多,派他上,或许有奇效。” 第383章 横的怕不要命的 秦琼皱眉道:“现在常乐坊的赌坊,就是狼窝,你让程俊一个人进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尉迟敬德沉默两秒,说道:“两刻钟以后,左武卫、右武卫和左卫就会赶过来......” 柴绍问道:“程俊他们三兄弟,能在里面撑足两刻钟吗?” 尉迟敬德握紧手中的马槊,沉声道:“一刻钟以后,咱们就先冲进去!” 秦琼、柴绍纷纷点了点头,也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 常乐坊,赌坊。 程俊身穿程处亮的紫色长袍,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走入赌坊中。 赌坊里面很大,规模和乐云楼很像,但是,这里却跟乐云楼内的盈盈燕语不一样,在这里的,清一色男子,骰子在碗中甩响的声音,以及叫喝声此起彼伏。 用乌烟瘴气形容,绝对不为过。 程俊一走进来,先是露出饶有兴味之色,看了一眼四周。 只是一眼,他便感觉到有好多双目光,看望了他。 仅仅是一瞥,他便从人群中找到了胡商打扮的突厥人。 二十个人...... 程俊记下了伪装成胡商的突厥人数。 紧跟着,他看到了杜景俭。 此时,杜景俭站在不远处,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胡商,他搂住杜景俭肩膀的手掌,同时还握着他的下巴,让他脑袋动弹不得,直直望着赌坊门口。 当程俊进来时,杜景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而这一微妙的动静,被梁坚毅看在眼里,鹰钩鼻下的嘴唇瞬间抿了起来,直勾勾盯视着程俊。 让他意外的是,他看到程俊一脸讶然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景俭兄,你怎么在这里?” 程俊走到杜景俭面前,一脸讶然,又看了看中年突厥人,惊疑道:“这是你新认识的朋友?” “……” 杜景俭抿着嘴唇,一声不吭,想提醒程俊这里有问题。 忽然,耳畔响起梁坚毅的呵笑声音: “杜景俭,你的朋友在问你话,你要回他,不然,失礼。” 程俊闻言多看了梁坚毅几眼,啧啧称奇道:“你们胡人,也知道礼?” 梁坚毅淡笑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我的父亲,教导我的。” 程俊好奇道,“你父亲是唐人?” 梁坚毅摇头道:“他是汉人。” 程俊上下打量着他,皱眉道:“你的血统看起来挺纯,不像是串出来的。” 一句话,让梁坚毅的目光锐利了几分,盯视着程俊,吐字道:“你说话,有些失礼。” 程俊指了指杜景俭,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把我的朋友,吓成这样,还怪我说话难听?我难听的还在后头呢!你个串子!” 梁坚毅抿着嘴唇,因为紧咬着牙,脸上的横肉分明了几分,冷视着程俊问道:“你是什么人?” 程俊淡淡道:“我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梁坚毅转头看向杜景俭,问道:“他是什么人?” “……” 杜景俭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梁坚毅骤然一拳砸在了他的肚子上。 砰! 杜景俭顿时一脸痛苦,嘴里唔唔的哼着。 程俊眼瞳一凝,“你敢打我朋友?” 梁坚毅吃准程俊不敢有过分举动,冷笑道: “如果你不想他少遭罪,就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程俊看了面如土色的杜景俭一眼,说道:“我叫程俊,家父宿国公!” “原来你是程咬金的儿子。” 梁坚毅露出恍然之色,又感到奇怪,“堂堂一个国公的儿子,竟然会和一个住在偏僻坊中的农家子弟混在一起,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议。” “你能感觉不可思议,是因为你的脑子,就这么点。” 程俊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小”的手势。 梁坚毅脸色阴沉起来,手掌猛地握紧杜景俭的肩膀。 杜景俭顿时疼的脸色发白。 “你如果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掐断他的脖子。” 梁坚毅冷声道。 “威胁我?” 程俊眉头一挑,“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说完,他看向杜景俭,正色说道:“景俭兄,你别怕,让他掐,我不信他敢掐死你!他要是真把你掐死了,回头我给你风光大葬,再把你娘接到程府,以后你娘就是我娘!” 杜景俭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 “……” 梁坚毅见他这般不识好歹,冷声道:“看来,不对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厉害?” 程俊说完,在梁坚毅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走到最中间的赌桌跟前,此时赌桌旁边围满了人,少说也有三十多人。 程俊挤了进去,然后扬起手掌,掀了赌桌,大喝道:“都别赌了!” 砰! 赌桌瞬间被掀翻在地。 众人看着一地的钱银,愣了几秒,旋即纷纷冲他怒目而视。 “哪来的小子,来常乐坊闹事?”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赌坊!” 程俊丝毫不惧,指了指梁坚毅方向,不悦道:“我本来也是过来赌钱的,但是,有人叫我不爽,那我只能对你们不客气。” 众人闻言眼睛睁的更大了。 其中有人不满道:“人家惹你,你惹我们?” 程俊肃然道:“因为你们好欺负!” 众人气的发笑,其中有个大肚便便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光着膀子的魁梧壮汉,瞪着程俊道:“我们看着像是好欺负的人?” 程俊点头道:“当然!你们都是本地人,我惹了你们,你们要是敢还手,我爹就会带着人,去你们家里,把你们的妻儿老小抓到我的面前,给我赔罪。” “这就是我敢惹你们的理由。” 这啥人啊,怎么说话这么吓人.....听到这话,长衫男人瞳孔一缩,有些惊疑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程俊。” 听到这个名字,长衫男子倒吸了口凉气,“你就是殿中侍御史程俊?” 程俊颔首道:“没错,是我。” “……” 长衫男子立即后退两步,拱手赔笑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才口出狂言,还望程御史不要怪罪。” “您要是喜欢掀赌桌,我们这就去多准备几个,您尽管掀。” 程俊见他赔罪,一副要和气生财的模样,眉头一皱,要是和气生财了,还怎么祸水东引,说道:“听你这么说,我不想掀桌了,我想打你。” 长衫男子愣了一下,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迎面而来。 砰! 看着长衫男子趔趄的后退两步,程俊心满意足收起拳头,说道:“我觉得挺解气。” 长衫男子站稳身形,捂着脸颊,痛苦的叫了两声,然后怒视向了程俊刚才说惹到他的那名胡商,问道:“程御史,是他惹的你?” 程俊点头道:“没错。” “他挟持了我朋友,还威胁要弄我。” “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他!” 所以你就把气撒在了我们身上,他娘的,我不敢惹你,我还不敢惹这些胡商吗.......长衫男子越想越气,领着两名魁梧大汉,怒气冲冲走到了梁坚毅身边,指了指被他挟持的杜景俭,说道: “他是程御史的朋友,你赶紧放人。” “……” 看到梁坚毅不吭声,长衫男子大喝道:“你别逼我们动手。” 程俊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你看看他的体格,再看看你们的,你们动手,是想打人,还是想挨揍?” 长衫男子闻言赶忙回头解释道:“程御史,我们也是想替您出口气。” 程俊摇头道:“你们的方法不对。” 长衫男子道:“请程御史指教!” 程俊看了看四周,见望向这边的不少人的身前桌面上,摆放着一碟碟菜肴,问道:“你这有猪油吗?” 长衫男子点头说道:“有。” “那好,你叫人去后边烧两锅猪油,等会往他们身上泼!” 程俊指了指梁坚毅说道。 “……”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梁坚毅。 第384章 你去把他们除掉 梁坚毅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 他死死盯视着程俊,心中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面前这个身穿紫色长袍的魁梧唐人,看模样,顶多十六岁左右,可是,他几个动作下来,竟然让这么多人帮他。 要知道,寻常人碰到再怎么厉害的背景,看到这样的浑水,绝对不敢蹚。 投鼠忌器...... 梁坚毅若有所悟。 所谓投鼠忌器,指的是想打老鼠,又担心旁边器物被击坏,不敢下手。 他挟持杜景俭,让程俊感到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程俊转头便找到赌坊的店主,让他帮忙,不帮就砸了他的店,这对赌坊店主来说,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投鼠忌器呢......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使用兵法。” 梁坚毅呵笑了一声,手掌却丝毫没有放开杜景俭肩膀的意思,看着程俊说道: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他。” “是不是你派他,在这里盯梢?” 不等程俊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补充道:“我这个人,嗅觉很厉害,你是不是在说谎,我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程俊肃然道:“你这叫听觉。” “……” 梁坚毅沉默几秒,指着鼻子的手掌,慢慢的攥紧成拳,盯着程俊道: “我发现你很会气人。” 程俊颔首道:“谬赞。” “……” 梁坚毅深吸了口气,搂着杜景俭的肩膀,挟持着他,来到程俊面前,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程俊反问道:“我想问一问,你为什么觉得,他是我派来这里的?” 梁坚毅淡淡道:“直觉。” 不远处的赌坊店主闻言好奇道:“什么觉?” 程俊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没有道理的认为。” “也叫瞎猜。” “……” 看到赌坊店主听完程俊的话以后,露出恍然的模样,梁坚毅再忍不住,怒上眉梢,松开了杜景俭的肩膀,双拳紧握,同时砸向了程俊的胸膛,大喝道: “你给我死!” 铛! 程俊轻轻退后了一步。 对方脸上则露出了痛苦之色。 就在这一刻,程俊猛地上前,拽住杜景俭,往身后一拉,迅速道:“快跑!” 杜景俭经过短暂失神,回过神的瞬间,立即往赌坊外跑去。 然而还没等跑到门口,忽然身后响起梁坚毅的一道爆喝: “火拔归信,阿史那巡,别让他跑了!” 一个当初拽他去见梁坚毅的魁梧胡人,和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眨眼间拦在了出口处,直勾勾盯视着他。 完了...... 杜景俭眼神充满绝望。 然而下一秒,突然那两个魁梧突厥大汉,身形一个趔趄,朝前方扑倒。 两个如同银背大猩猩的魁梧身影,出现在了那两个突厥大汉身后。 正是他们,踹倒了两个突厥大汉。 其中一个银背大猩猩般的魁梧青年看向发呆的杜景俭,咧嘴一笑。 “哟,还活着呢?” 杜景俭激动道:“是你们......” 来人正是程处默和程处亮。 程处默望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个突厥人,拍了拍杜景俭的肩膀,笑道: “出去以后,往常乐坊外跑,跑出坊外,你就安全了。” 杜景俭果断的往外冲去。 程处默转头道:“二弟,把赌坊的门关了!” “好嘞!” 趁着程处亮跑去关赌坊大门之际,程处默看向了程俊,咧嘴道: “三弟,一切顺利。” 程俊的计划,是他先进来赌坊,他们二人,则在门口接应。 一旦程俊将杜景俭从突厥人的手里救下来,他们立马现身,为杜景俭保驾护航,帮助他逃出生天。 程俊一笑,指了指门口的两个突厥人,说道: “大哥,二哥,门口那两个人,交给你了。” 话音一落。 十七个胡商打扮的突厥人,聚集在了梁坚毅的身后,盯视着他。 程处默看到这一幕,惊叹道:“三弟,你真厉害,一个人对付十七个。” 我对付两个估计都够呛...... 程俊嘀咕了一声,同时后退了一步,退到赌坊店主身边,发现他的身后,只剩下一个伙计,问道: “你的另外一个伙计呢?” 赌坊店主道:“去后边热猪油了。” 程俊微微颔首,然后凑近他,说道:“你去把他们十七个人除掉。” 赌坊店主闻言错愕的指着自己,“我?” 看到程俊点头,赌坊店主看向十七个胡人,瞧着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喉咙攒动了一下,说道: “他们除掉我还差不多......” 程俊皱眉道:“你一个开赌坊的,有人闹事,你亲自上啊?” 赌坊店主拍了一下脑门,懊恼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是我的地方。” 说完,他回头大吼道:“人都死哪去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三十多个魁梧身影,拎着长棍铁刀,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等到他们站在自己身后,赌坊店主方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问道: “程御史,这帮人怎么处理?” 程俊果断道:“都抓起来。” 赌坊店主挥了挥手,指着梁坚毅等人,说道:“把他们抓起来。” 顿时,一个魁梧的打手拎着镔铁刀,从他的身后走了过去,来到梁坚毅面前。 梁坚毅眉头一挑,还不等对方站稳,他的手臂如若疾风,拳头快似闪电,猛地一拳砸在对方的脸上。 砰! 趁着对方脚下趔趄后退,梁坚毅又补了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身上。 砰! 在他身后的十七名突厥人,此时也纷纷肃然的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刺啦...... 听着刺耳的拔刀声,赌坊店主看向程俊,“程御史,这伙人什么来路?” 程俊道:“都是细作。” 而此时,梁坚毅听到这话,脸色阴沉的盯着他,吐字道: “我没有猜错,那个叫杜景俭的唐人小子,果然是你派来的。” 程俊很是大方的点头道:“对,是我。” 梁坚毅抿着嘴唇道:“你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现我们是突厥人才对。” “我们还没到长安,你却已经知道我们将会来到常乐坊的赌坊,提前派人在这里蹲守。 梁坚毅问道:“你能未卜先知?” 程俊摇头道:“不能。” “那么,是因为什么?” 梁坚毅皱眉问道。 程俊肃然道:“直觉。” “……” 梁坚毅听到这两个字,就感觉拳头发痛,先是看了一眼他的胸口处,随即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你直觉这么准,知道我们会来常乐坊的赌坊?” 程俊耸肩道:“说句实话,你们来到长安城,只要是想着在赌坊落脚,去哪里都是一样的结果。” 梁坚毅挑眉道:“什么意思?” 程俊巴不得他能多问,然后给他解答,这会他最缺的就是时间,耐心说道: “长安城的所有赌坊,我今天都派了人盯着。” 梁坚毅否定道:“还是不对,说不通!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会来长安城?” 程俊一脸无辜道:“我不知道啊。” 第385章 程家三兄弟的联手应敌 看到对方一脸不信的模样,程俊解释道: “你要是明天来长安城,就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梁坚毅皱眉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程俊认真道:“因为我是今天才决定要端了长安城所有的赌坊。” “你说啥?!” 赌坊店主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三十多个赌坊打手们,此时也纷纷回头,错愕的看向程俊。 “……” 梁坚毅失神许久,回过神以后,面部肌肉抽搐道:“所以,被你们发现,追根究底,是因为我们倒霉?” 程俊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你们太谨慎了。” “我今天的目的是端了长安城中所有的赌坊,并不是要抓你们这些突厥人。” “毕竟,我不会未卜先知,压根不知道你们会选择今天潜伏进长安城。” 程俊耸肩摊手道:“要怪,只能怪你们太过谨慎,看出杜景俭在这里盯梢,如果不是你们自以为露了马脚,挟持了他,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事。” 梁坚毅抿着嘴唇,自嘲道: “想不到,谨慎,竟然也是一种错......” 说完,他深吸了口气,从腰间拔出弯刀,冷声道: “不管是不是巧合,今天,你们三个都必须死在这里。” “杀了程咬金的儿子,让他绝了后,我们也能够回去交差。” 门口处的程处默惊疑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个都是程咬金的儿子?” 梁坚毅瞅了他一眼,说道:“因为你叫他三弟。” 程处默反问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三个是结拜兄弟?如果我们三个是结拜关系,杀光我们,你也不能让程咬金绝后啊。” “……” 梁坚毅抿着嘴唇,强忍着火气道:“你也挺气人的。” 程处亮闻言上前几步,盯视着他,严肃说道: “把我也算上。” “……” 梁坚毅看向门口的两个同伴,怒然道:“火拔归信,阿史那巡,杀了他们!” 说完,他盯着程俊,咬牙切齿道:“至于你,我要亲自动手。” 程俊立即转头对着赌坊店主说道:“让你的人赶紧上!” 赌坊店主迟疑道:“上不上的先等等,我要跟你确认一件事,你刚才是不是说,要端了我的赌坊?”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让你的人现在上,以后你的场子,我罩着。” 听到这话,赌坊店主眼眸一亮,说道:“程御史,小人名叫钱皆宜,以后就投靠您了!” 说完,他对着前方的三十多个赌坊打手们吼道: “都给我上,抓了他,我赏你们每个人十贯钱!” 十贯,就是一万钱。 对于打手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一笔小钱。 赌坊打手们顿时眼眸发亮,纷纷盯视着十七个突厥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杀!” 众人大吼着拎着木棍铁刀,冲向了梁坚毅等人。 “找死!” 梁坚毅冷哼了一声,后撤了一步,随即将旁边的长凳甩了出去。 砰! 长凳砸在众人身上,阻缓了众人的攻势。 他则拎着圆刀,冲了上去。 一刀下去,砍在其中一人身上,霎时对方血肉横飞,惨叫出声。 够狠...... 程俊看着其他人气势奄奄,畏惧不敢上前的众人,眉头一皱。 他转头看向程处默和程处亮,担心他们这边应付不来,毕竟对方身上有弯刀,他们这边却没有。 然而,程俊发现此时程处默和程处亮虽然手上空无一物,脸上却写满了松弛感。 程俊问道:“大哥,二哥,要刀吗?” 程处默摆了摆手道:“对付他们,用不着兵器。” “狂妄!” 旁边爆起一声大喝,程处默转头望去,只见火拔归信握着圆刀刀柄,飞冲而来。 见他一动不动,火拔归信毫不犹豫的一刀直刺而出,攮向他的腹部。 却发现,程处默竟然不挡一下。 火拔归信果断狠刺。 铛!! 一道不是刺入血肉的古怪声音响起。 火拔归信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仔细一看弯刀,刀尖都比弯刀还弯。 火拔归信看着他,震惊道:“你是铁打的?” “你们在突厥生活这么多年,就没人教过你们,君子要藏器于身的道理?” 程处默疑惑问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 “噗嗤......” 程处亮在旁边闷笑出声道:“大哥,他不是君子,不懂这些。” “死到临头,你还能笑的出来?” 旁边传来一声大喝,身高两米的魁梧突厥人阿史那巡冷酷的舞动弯刀,朝着他的面门无情挥去。 程处亮丝毫不惧,望着锋芒毕露的刀刃,轻轻一蹲。 弯刀从头顶掠过。 下一秒,弯刀在空中忽然一个拐弯,斜劈向他的头顶! 程处亮此时还蹲在地上,却丝毫不慌,屁股往地下一坐,双腿一蹬,向后倒退,望着劈空的弯刀,嬉笑着对阿史那巡道: “你砍不着!” “找死!” 阿史那巡脸色发紫,怒然大喝一声,冲过去对着程处亮挥砍手中的弯刀。 程处亮面对弯刀,不停地辗转腾挪着。 他的体格丝毫不弱于对方,但是,他没有选择和对方硬碰硬,而是选择了闪避。 辗转腾挪之间,程处亮每次都能很是巧妙的躲开对方挥来的弯刀,同时,发出尖锐的爆笑声。 “又没砍着!” “哈哈哈哈,你还不如我爹呢!” 面对程处亮的嘲笑,阿史那巡的脸色由紫变黑,气的险些吐血,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拎着手中的弯刀,刀尖对准程处亮,咆哮道:“有本事你跟我真刀真枪的干!” 程处亮见他停下来,也顿住脚步,嬉笑道:“你有本事砍到我啊!” “你光躲算什么本事!” “等你砍到我再说。” “有本事你别躲!” “好,我不躲!” 程处亮的话音刚落,阿史那巡猛地一个箭步飞掠而出,神色凌厉的抡刀砍向他的面门。 程处亮轻松惬意的往后一退,躲了过去。 阿史那巡骂道:“你不是说不躲吗?” 程处亮无辜道:“我没躲啊。” “那你后退干什么?” 面对阿史那巡的质问,程处亮耐心解释道: “我这叫闪。” 阿史那巡气得脸色涨红,忍不住操起突厥语,对着程处亮狂喷起来。 看着对方神情激动,唾沫飞溅,程处亮怔然,随即手掌放在耳朵上,侧耳一副很认真听的样子。 阿史那巡看他这样,吼声更大了。 第386章 猪油的威力 不愧是二哥...... 程俊收回目光,看向了程处默。 此时,程处默手里拎着铜镜,也在转头看着那边,看到对方破防破口大骂的模样,没忍住闷笑出声。 “噗嗤.......”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火拔归信也很是意外同伴竟然伤不到程处亮分毫,看到程处默竟然在自己面前笑出声,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中烧,大喝的同时,手中的弯刀也从空劈下。 铛! 程处默几乎是瞬间扬起了手中的铜镜,挡住了火拔归信的弯刀。 火拔归信立即翻转手腕,弯刀随着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由下往上,挑向程处默的下巴! 铛! 程处默本能反应一般,手中的铜镜再次挡下了火拔归信的弯刀。 火拔归信不信邪的手中弯刀在空中舞动,没有丝毫章法,却处处杀招。 然而,无论火拔归信从哪个角度,劈砍程处默,总是能被他程处默用铜镜挡下。 铜镜格挡发出的“铛铛”声响,响彻整个赌坊。 不多时,火拔归信后退了几步,喘着粗气,不是他不想继续,实在是因为他手中弯刀的刀刃,卷的比麻花还卷。 “为什么每一次我用刀砍你,你都能挡下来?” 火拔归信忍不住问道。 程处默道:“练的。” 火拔归信惊疑道:“从哪练的?” 程处默闻言咧嘴道:“想学啊?当我儿子,我让你爷爷教你。” 合着都是挨老程的打,练出来的啊......程俊听明白他的意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火拔归信脸色阴沉着,迟迟不动手。 破不了程处默手中的铜镜,动多少次手,结果都一样,伤不到对方一根毫毛。 就像旁边的阿史那巡,无论怎么劈砍程处亮,都会被程处亮完美躲闪。 想要弄死他们哥俩,属实白费力气...... 此时,梁坚毅在一旁用弯刀格挡住一名赌坊打手劈砍而下的铁刀,随即一脚将对方踹飞出去,眼神一瞥,发现阿史那巡和火拔归信和程家兄弟大眼瞪小眼,不由眉头一皱,回头大喝道: “你们四个去帮忙!” 他身后的十七个胡人,立即分出了四个人,翻越过一个个胡凳案几,踢翻不少碗碟,来到阿史那巡和火拔归信身边。 阿史那巡、火拔归信瞬间来了信心,从身边人手里换了一把新的弯刀,一边大喝道: “阿史那巡,你带人从左往右,我带人从右往左,杀了他们!” 阿史那巡紧握手中弯刀,带着两个人,走向程处亮,神色狞然道:“我看你这次怎么躲!” 左右夹击之下,程处默和程处亮不由背靠背,警惕望着面前这帮胡人。 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程俊的声音: “你们怕热吗?” 火拔归信、阿史那巡等六名准备围剿程家兄弟的突厥人,闻声不由回头望去。 程俊一手拎着铁制舀瓢,一手举着滋滋冒烟滚烫的猪油油锅,神色严肃的望着他们。 众人看着他手中的油锅,脸色一变,还不等他们四散开来,程俊已经拎起舀瓢,从锅中舀了一勺热烫猪油,猛地泼向站在左边的阿史那巡等人。 刺啦....... 滚烫猪油溅在他们的脸上,脖子以及手臂上,灼烧的疼痛感,让他们扔下了手中的弯刀,惨叫出声。 “啊——” 程俊毫不犹豫的又舀了一勺滚烫猪油,泼向了站在右边的火拔归信等人。 “跑!” 火拔归信眼看着热油泼下,大吼了一声。 然而,他们想要转身逃跑时,却看到了两个身材魁梧如若银背大猩猩的程家兄弟,正嬉笑着拦住他们的去路。 完了! 火拔归信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本以为是他们两面夹击程家兄弟。 现在却变成了他们被程家三兄弟两面夹击! 当热烫猪油溅在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时,火拔归信不由得扔掉了刀,捂着被热油烫伤的皮肤,痛的脸色狰狞,硬是忍住了痛苦,没有叫出声。 但是,当第二瓢油迎面而来,火拔归信彻底怂了,先是用手臂挡住四溅的热油,强忍着新一波的灼烧,痛苦喊道: “别泼了!我们投降!” 程俊刚刚又舀了一瓢热油,见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沉吟两秒,看向了身材魁梧的阿史那巡。 阿史那巡先是怒然瞪了一眼火拔归信,然后吼道:“士可杀不可辱!” 顿时,热油遮天而来。 阿史那巡想要躲闪,可是身后有程家兄弟拦着,过去一点就会被踹回来。 热油如雨,噼里啪啦的砸在阿史那巡的身上。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阿史那巡便惨叫着道: “服了服了!别再泼了!我也投降!” 程俊满意一笑,转头望向赌坊店主,说道:“拿几捆绳子过来,还有,让你的伙计再烧点猪油!” “好!” 赌坊店主正震惊于热油的威力,闻言回过神应了一声,快速拿来绳子。 程俊将绳子交给程处默和程处亮,和他们一起将这六名突厥人捆绑起来,同时说道:“大哥,二哥,等会跟我一起对付剩下的突厥人!” “好!”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应道。 远处,赌坊打手们正在和梁坚毅等人酣战着,梁坚毅瞥见被绑起来的阿史那巡和火拔归信六人,骂了一声懦夫,心中又不免焦急起来。 他们一共只有二十人。 现在少了六人。 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一下子雪上加霜。 面前这些赌坊打手,一见到流血,竟然起了血性,拿着兵器对着他们胡乱挥舞。 虽然没有章法,但是,却出奇的好使,将他们拦在这边。 忽然,赌坊打手当中,有人一刀抽冷的挥砍过来,梁坚毅连忙用弯刀格挡,不敢再分心,咬着牙大喝道: “往门口杀!” 身后的十三人,纷纷猛烈向前逼近。 眼看着就要逼到门口,忽然,梁坚毅眼尖的发现程家三兄弟出现在赌坊打手们的身后,朝这边走来。 三十多个赌坊打手也看到了程家三兄弟,瞧见他们手中的东西,立即心有灵犀的分成两拨,散到两边,将路让了出来。 此时,程俊、程处默、程处亮三人,右手拎着一个舀瓢,左手握着冒烟的油锅,上前走了几步,然后分散站开。 不远处的十几名突厥人,看着程家三兄弟握在手里的油锅,脸上顿时浮现出恐惧之色。 第387章 我们来晚了?! 刚才火拔归信和阿史那巡的遭遇,他们都看在眼里。 就是因为程家三兄弟手里的油锅,才使得火拔归信和阿史那巡他们六人惨叫投降。 他们不敢想象,一旦被热油浇在身上,会是何等痛苦,也正因此,他们心中愈发畏惧,不敢上前一步。 程俊这边却没有丝毫负担,更没有劝降的意思,唯恐因为劝降使油温降下来,大喝道:“大哥,二哥,舀油!” 程处默、程处亮立即和他一起,用舀瓢从锅中舀出热油。 “泼!” 伴随着程俊的一声令下,程家三兄弟同时将舀出来的热油,狠狠的泼向突厥人。 锅中猪油抛散空中,遮天蔽日,如同雨幕,向梁坚毅等人身上噼里啪啦的溅去。 “啊——” 一众突厥人顿时惨叫出声。 梁坚毅也是一脸痛苦,热油溅在皮肤上,皮肤像是被烧着了一样,疼痛难忍。 他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左右。 此时身后也好,和左右也罢,都是赌坊的打手。 前面,则是手持油锅的程家三兄弟。 无处可逃! 这时,一瓢接着一瓢的热油,从天而降的,淋在他们身上。 一众突厥人一边惨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 梁坚毅见他们没了反抗之力,再加上自己的脸颊、脖子、手臂上袭来一阵阵灼烧痛楚,最终,他声音沙哑道: “别泼了!” “我,投降......” 闻言,程俊动作一顿,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十四个突厥人,确定无误以后,转头对着赌坊店主钱皆宜说道: “叫你的人把他们绑起来!” 钱皆宜连忙让打手们拿来绳子,将一众突厥人五花大绑。 程俊手持油锅来到梁坚毅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投降,我看你不像坚持不下去的样子。” 梁坚毅任凭身后的打手捆绑着他,抿着嘴唇说道: “火拔归信和阿史那巡已经投降了,我现在自刎,是白丢性命......所以,我只能投降。” 程俊呵呵笑道:“你挺会审时度势。” “但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你们抓了杜景俭,明显能跑,为什么不跑?” 程俊疑惑问道。 换作是他,察觉身份暴露,会立即出逃,以免被抓。 这帮突厥人倒好,不仅不逃,还挟持了杜景俭。 怎么看都像是送死的。 梁坚毅沉声说道:“不跑是死,无功而返,也是死。” “等死,不如在这赌坊,守株待兔,以小博大。” 程俊啧啧道:“可惜,你赌输了。” 梁坚毅抬起头,注视着他道:“我没输。” 程俊闻言,从油锅里舀了一勺热油,放在他的头顶,肃然说道:“你输了。” 梁坚毅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果断道:“我确实是输了。” “我愿赌服输。” 程俊满意收回舀瓢,放下油锅,说道: “这就对了,你回去是死,投降,或许还能活。” 说着,他不忘对那名捆绑梁坚毅的赌坊打手说道:“把他绑紧一些,别让他挣开。” 那名赌坊打手连忙应诺。 赌坊店主钱皆宜大腹便便的走了过来,钦佩道:“程御史,还是你厉害啊,我赌坊的三十多个人都搞不定的人物,你三锅热油就搞定了。” 程俊笑道:“也是因为你这里富裕,换做别的赌坊,也弄不来猪油。” 在古代,古人不仅吃猪油,也会用它治疗烧伤、烫伤,和一些切割伤。 因为猪油的多种用途,也使的猪油价格不便宜。 赌坊店主钱皆宜嘿道:“那是,我这也不是一般的赌坊。” 说着,他拱了拱手,情真意切道:“程御史,以后你可得多多照顾我啊。”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道:“放心,我会让你这里,天翻地覆。” 钱皆宜怔然,仔细琢磨着他的话,随即眉开眼笑道:“那就有劳程御史了!” 就在此时,赌坊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尉迟敬德的咆哮声音随之而来: “处侠贤侄,老夫来了!” 尉迟敬德手持马槊,一人当先,凶神恶煞的冲入赌坊。 秦琼神色肃穆,手持双锏,跟在他的身后。 柴绍目光锐利如剑,手握长枪,紧随而至。 下一秒,三人便看到了被绳子捆着的二十个突厥人。 尉迟敬德顿住脚步,睁大了眼睛。 秦琼一脸错愕。 柴绍的眼神变得呆滞起来。 三人在常乐坊外等待之时,看到杜景俭跑了出来。 看到杜景俭安然无恙,三人彻底放心,也知道程家三兄弟危在旦夕,所以他们狂奔而来。 却没想到,二十个突厥狼崽子,竟然全都束手就擒了! 尉迟敬德回过神,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被五花大绑老实起来的二十个突厥人,问道:“谁能告诉老夫,这是怎么回事?” 钱皆宜连忙说道:“是程御史带着程大郎和程二郎抓的他们!” 说着,他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尉迟敬德、秦琼、柴绍听得一阵目瞪口呆。 许久,尉迟敬德看向程俊,咂舌道:“让你当先锋,是为了让你拖时间,你却把他们都收拾了?” “怎么抓的他们?” 迎上三人好奇的目光,程俊说道:“我用了猪油。” 柴绍讶然,“吃的猪油?” “对。” 程俊点头道:“我让人把猪油烧热,然后朝他们身上泼。” “然后,他们就投降了。” 三人神色凝重起来,虽然程俊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们很清楚,过程一定很艰难,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尉迟敬德啧啧称奇道:“原来猪油还能这样用,怎么想出来的?” 程俊一笑,穿越前,他看过一部抗战片,里面有位团长,在其他团长打不下来时,他带着人用一箱箱手榴弹打了下来。 程俊刚才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联想到了猪油,觉得猪油和手雷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不其然,一用就见效。 这帮突厥人,立即望油而降。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不可告人的,这是属于他的秘密,程俊思索片刻,说道: “我觉得,兵家想要取得胜利,循规蹈矩是不行的,霍去病能够封狼居胥,是因为他用兵灵活,不拘古法。” 尉迟敬德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出奇制胜?” “没错!” 程俊点头道:“幸好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赌坊,换做别的赌坊,绝对拿不出来这么多的猪油。” 他指了指钱皆宜,说道:“也多亏这位赌坊店主,雇了三十多个打手,帮忙顶了一阵,不然还不等油热,我们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里是长安城,他们终究是外来者,得不到人心。” 尉迟敬德眸光闪烁道:“你这一番话,讲了兵法,还提到了天时、地利、人和。” “老夫愈发觉得你应该当武将,当言官屈才了。” 程俊闻言立即道:“我还是觉得言官更适合我一些。” “当武将也好,当言官也罢,都是以后的事。” 柴绍开口道:“当务之急,是让陛下知道咱们立了大功。” “说的对!” 尉迟敬德看向程家三兄弟,笑哈哈道:“是该领赏了!” 第388章 入宫领赏 “这次和以往不同,咱们这次,是实实在在捉到了细作!这就是军功!” 尉迟敬德感慨道:“本来老夫还心里有些发虚,担心被陛下看出破绽,现在不用担心了。” “处侠贤侄,这一次,你们哥仨居首功,陛下肯定重赏。” 他一脸赞赏的看着程家三兄弟说道。 程处默、程处亮同时嘿笑一声。 程俊也笑了笑,说道:“那也是因为尉迟伯父领导有方,如果不是你选我当先锋,我也擒获不了他们。” 这小子真会说啊......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尉迟敬德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大笑声,“哈哈哈,说得好,这其中,确实也有老夫一份功劳!” 柴绍这时问道:“狼崽子出来了,也被咱们抓了个正着,其他赌坊还要继续掀吗?” 尉迟敬德不假思索说道:“当然要继续,不掀了其他的赌坊,等到论功行赏时,会有很多人只能得到陛下口头上的赞赏。” “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一起出来的,有人得到好处,有人却只获得了几句勉力的话,心里一不平衡,就生怨隙了。” 程俊深以为然点头说道:“尉迟伯父所言甚是,春秋时期,大棘之战中,宋国大将华元领兵出征迎战郑国,临战前,华元杀羊犒劳兵士,为他赶战车的车夫羊斟,却不在犒劳之列,作战时,羊斟赶着战车投降了郑国,这就是一碗水端不平导致的结果。” 尉迟敬德听他引经据典,投给他一个赞赏眼神,说道: “所以,此次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过去掀这些赌坊,一旦掀了赌坊,就是参与了进来,论功行赏时,自然会得到实质性的奖赏。”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琼和柴绍,说道:“叔宝,嗣昌,统计名册的事,我交给你们,你们把此次行动的所有人,都登记在册。” “好!” 秦琼、柴绍同时点头道。 尉迟敬德转头看向了程俊,说道:“老夫这就入宫,将此事奏明陛下,你们哥仨跟我一块去。” 程俊先是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他的身后,发现空无一人,问道:“杜景俭呢?” 他亲眼看到杜景俭从赌坊逃了出去,这会却只看到了尉迟敬德三人。 尉迟敬德说道:“坊外等着呢。” “走吧,出去找他。” 尉迟敬德说完,将赌坊交给了秦琼和柴绍处理,他则带着程家三兄弟,走了出去,去往皇宫。 刚一到坊外,他们看到杜景俭正揉着肚子,看到他们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紧张道:“处侠兄,里面怎么样了?” 程俊笑道:“已经解决了。” 说着,他将生擒二十名突厥细作的事,简明扼要告诉给他。 杜景俭听得彻底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抓住就好。” 程俊问道:“景俭兄,你身体可有大碍?” “没事没事。” 杜景俭摆手道:“就是挨了几拳,我缓一缓就好了。” 尉迟敬德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抗揍,既然无碍,跟老夫一起入宫吧。” 杜景俭闻言,眸光亮了起来,明白他的意思,语气激动道:“诺!”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一阵马蹄声,转头望去,只见乔备骑着马,跟在三个中年男人身后,从远处飞奔而来。 在他旁边,还有三百多个披坚执锐的骑兵。 看到尉迟敬德的身影,三名中年男人纷纷勒马顿足,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抱拳,其中为首的魁梧汉子问道:“突厥狼崽子在哪,末将这就去生擒他们!” 程俊发现为首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他正是当初在宫门口收赌钱的尉迟敬德的副将。 尉迟敬德摆手道:“你们来晚了,那些狼崽子,已经全部擒获。”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露出讶然之色。 尉迟敬德指了指身后,说道:“你们现在过去,也不算太晚,秦琼和柴绍都在赌坊,你们过去帮忙。” “诺!” 三名中年武将纷纷抱拳,随即领着三百名骑兵,飞奔进了常乐坊。 尉迟敬德看了一眼乔备,说道:“你也跟着一起入宫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飞奔向了皇宫。 “入宫?” 乔备看着他的背影,露出疑惑之色,转头望着程家三兄弟,问道:“入宫干什么?” 程俊道:“领赏。” 领赏?乔备沉默了几秒,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 “我也能领赏吗?” 乔备有些犹豫道。 程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这是你应得的。” “咱们走吧!” 说着,他也找到马匹,翻身上马,等到大哥、二哥都坐上马背以后,又让杜景俭和乔备同乘一匹马,跟在尉迟敬德身后,飞往皇宫。 来到皇宫外,尉迟敬德翻身下马说道:“你们在这等着,老夫先入宫禀明陛下。” 程俊众人同时点了点头,回头让大家坐在旁边歇着,忽然发现大哥和二哥正在交头接耳,问道:“大哥,二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程处亮笑道:“我跟大哥在猜等会陛下会给咱们赏赐什么。” 程俊饶有兴味道:“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程处默摸着下巴道:“我想提前继承咱爹的宿国公爵位,行吗?” 看来大哥没少受老程的窝囊气啊.......程俊沉吟说道:“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 乔备在旁边听着,闻言吓了一跳,赶紧纠正道:“处侠兄,不对不对,这是不行的!” 程俊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不行?我听人说,天子无所不能。” 乔备反问道:“如果天子无所不能,那他能不能创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 程俊不假思索说道:“我觉得可以!” 乔备提醒道:“处侠兄,你仔细想想,如果无所不能的天子,创造出了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那他还是无所不能的吗?” 程处默斩钉截铁道:“我想过了,即便是这样,天子还是无所不能的。” 乔备否定道:“不对,天子不是无所不能的,因为他搬不动他创造出来的石头。” 程俊疑惑道:“无所不能的天子为什么要搬那块石头呢?” 乔备理所当然道:“为了证明他搬不动啊。” 程俊不解道:“他为什么要向别人证明,他搬不动那块石头?” 乔备被他绕的愣了几秒,旋即反问道:“无所不能的天子如果不去搬那块石头,怎么证明他创造出了一块连他都搬不动的石头?” 程俊耐心道:“他已经说了啊,他创造出了一块搬不动的石头。” 乔备肃然说道:“说了有什么用,别人可以不信!” 程俊奇怪道:“不信的,杀掉不就行了?” 第389章 最大的功臣 看到乔备懵逼的神色,程俊摊开双手道: “只要把不信天子是无所不能的人杀掉,那么,剩下的人,是不是都会相信天子是无所不能的了?” 乔备愣神许久之后,喃喃自语道:“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能不耳熟吗,这就是赵高在朝堂上指鹿为马,逼文武百官站队的翻版......程俊默默补充了一句。 看着乔备露出苦恼思索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反驳的样子,程俊好心的没有打断他的思索。 ………… 此时,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照常在殿内批阅奏折,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微微抬头,看到张阿难快步走来。 “陛下,尉迟敬德求见。” 听到他的话,李世民一边继续批阅奏折,一边说道: “让他进来。” 张阿难应声领旨,前去亲自将尉迟敬德带过来。 尉迟敬德激动的冲进甘露殿,声如洪钟兴奋道:“陛下,大喜事啊!” 李世民见他这般兴奋,有些好奇的放下紫毫笔,问道:“什么喜事?” 尉迟敬德道:“突厥派细作潜伏进了长安城!” “……” 李世民错愕道:“这是喜事吗?” 尉迟敬德赶忙补充道:“这帮细作,全被揪出来了。” 李世民这才喜上眉梢,“果然是喜事!” “这帮狼崽子在哪?” 尉迟敬德嘿笑道:“全部押进了兵部。” 说着,他将常乐坊赌坊中的始末,娓娓道来。 “二十个突厥细作,全部擒获......干得好!” 李世民听得眸光发亮,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这帮狼崽子?” “不是臣发现的他们。” 尉迟敬德解释道:“发现他们行踪的,是乔师望和庐陵公主的儿子,乔备。” 李世民讶然,“是他?” “对,就是他。” 尉迟敬德道:“乔备听说长安城内,有一伙人,专门针对富家子弟下手,他顺藤摸瓜,发现这帮人与外勾结,图谋不轨,他本想与这帮人周旋到底,却不小心了被他们陷害,不得已,他去了御史台,找到了程俊。” “然后,程俊找到了温彦博,温彦博找到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卿找到了刑部,刑部找到了兵部,兵部调集了金吾卫人手,前去捉拿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们抓到了三个人,经过审讯,以及程俊的抽丝剥茧,我们发现,这伙狼崽子,潜藏在赌坊之中,但是,在哪个赌坊,不得而知。” 尉迟敬德简明扼要的说道: “为了不走漏消息,我们决定,在同一时间,对长安城所有赌坊进行打击。” “这就需要更多人手,臣和柴绍、秦琼一起,搬来了左武卫、右武卫和左卫的兵马。” “程俊也叫来了当初入宫参加御史考核的武将之子们帮忙。” 看到李世民仔细听着,没有打断他,也没有提出疑问,尉迟敬德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程俊还叫来了几十个坊中才俊,去赌坊门口盯梢。” “这不盯梢不要紧,一盯梢,还真查出了问题!” 尉迟敬德拍了一下手掌,咧嘴笑道:“家住大安坊的杜景俭,在常乐坊盯梢时,盯到了这伙狼崽子!” “但是,他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导致遭到这帮狼崽子的挟持。” “好在程俊和他的两个兄长,独闯狼窝,力战虎穴,救出了杜景俭,还出奇制胜,抓了这伙狼崽子!” 李世民听着他诉说的惊险情景,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惊叹道: “程俊这小子,朕命他为特使,处理海东三国的事,他竟然也不闲着,抽空帮你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人呢?” “这会就在宫外候旨。” 尉迟敬德说完,又补充道:“除了他,还有杜景俭,乔备,程处默,程处亮,都在宫外候旨。” 这是在给他们请功啊......李世民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大手一挥说道:“阿难,带他们进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再次领旨,立即转身走出皇宫,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程家三兄弟,乔备以及杜景俭。 “臣程俊,拜见陛下。” 程俊率先行礼道。 “拜见陛下。” 其他四人也连忙行礼道。 李世民赞赏看着他们,说道:“朕刚才听了尉迟爱卿的讲述,很是热血沸腾啊,尤其是程爱卿,想不到,你竟然能凭一己之力,捉拿这么多人。” 程俊摇了摇头,肃然说道:“陛下,这不是臣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杜景俭在常乐坊盯梢,臣也得不到那帮突厥细作的行踪。” “再者,也是因为臣的身边,有臣的两个兄长,还有一帮心向大唐为国出力的良知百姓。” “最重要的是吴国公调度有方,还有柴驸马,翼国公作为臣的后盾,因为有他们从旁协,臣这才能够生擒这些细作。” 听他把能夸得人全部夸了一遍,李世民目光中的赞赏之色愈发浓郁,说道: “朕就欣赏你这份不将功劳占为己有的品格。” “尉迟爱卿刚才跟朕说了大概,朕看出来,你们每个人都为此次捉拿突厥细作之事,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朕心甚慰。” “有功要赏,有过要罚,赏罚分明,才能让人心顺服。” 李世民转头看向张阿难,说道:“阿难,拟旨,武官之子,个个都是好样的,即刻起,在兵部挂名,择优录用。” “坊中才俊,盯梢有功,朕决定从内府之中,出一些钱物,作为对他们的嘉奖。” 说完,他看向了杜景俭,沉吟两秒,说道: “杜景俭虽为文官,却能够冲锋在前,不失朝廷威严,坚持到援兵来到,品格如若苏武,不屈且坚韧,有你这样的良臣,朕心甚慰,从现在起,你便不再是实习官,朕会命吏部,授予你工部的正式官职。” “臣杜景俭,拜谢陛下!” 杜景俭闻言,激动到行礼时双手微微颤抖。 实习官,说的再好听,也没有实权,身份也仅仅比属吏高了一些而已。 但是,转正以后,大不一样,他将是真正意义上的当官了! 李世民见他如此激动,满意一笑,然后看向了程俊,神色严肃起来,说道: “程爱卿,你是此次捉拿突厥细作的最大功臣。” 第390章 丰厚的奖励 “还有你的两位兄长,你和程处默、程处亮三人,披坚执锐,震慑宵小,扬大唐之威,功勋卓着。” 李世民赞赏道:“对付突厥细作,与谏言不一样,轻则伤残,重则殒命,你能出奇制胜,生擒他们,可见你有勇有谋。” “自古以来,都有武散官之制,今日起,朕便封你为仁勇校尉。” 仁勇校尉,正九品上武散官之职。 散官是表示官员等级的称号。 隋朝时期,开始正式确定散官制度,加给文武大臣,无实际职务。 最大的意义,是提升社会地位。 唐代沿袭隋朝散官制度,另外一个目的,也是让当官的能够在名望方面,和世家大族分庭抗礼。 也是唐廷打击门阀士族的一种方式。 当然,想要获取散官官职,没有一定的功绩,是得不到的。 程俊拱手道:“谢陛下。” 李世民继续说道:“程处默、程处亮,即日起,封为陪戎校尉。” 陪戎校尉,是从九品武散官之职。 “阿难,你再从宫里挑选三匹骏马。” 李世民笑吟吟看着程家三兄弟,说道: “朕再赏赐你们三匹骏马,希望你们能够一马当先,一骑当千,再立奇功。” 竟然还有实物奖励......程俊心中讶然,和程处默、程处亮一起,异口同声道: “臣等拜谢陛下。” 李世民转头看向乔备,板着脸庞道:“乔备,知道为何朕没有单独提你的功劳吗?” 乔备此时羡慕的看着他们领赏,闻言赶忙道:“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严厉道:“你此次以身犯险,实属不该。” “你就不想想,万一你有一个不测,你爹娘怎么办?” 乔备小声道:“可是程俊也以身犯险了啊......”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要有他的能耐,朕还会说这些吗?” “换做程俊,他才不会接触那些奸细,一定会先叫人,然后以多打少,将他们送进牢狱。” 还挺了解我的......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说着,他投给乔备一个眼神,让对方赶紧认个错。 乔备心领神会,赶忙道:“舅舅,我知道错了!” 李世民听到这两个字,严厉的脸色霎时一缓,说道: “知道错了就好,朕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以后有什么事,不敢告诉你娘,不好意思找朕,就找程俊,他知道怎么做。” 舅舅是不是猜到什么了......乔备心中一紧,小鸡啄米般的不停点头道:“好的舅舅!” 李世民教训他完了以后,又扔出甜枣道: “不过,你也确实立了大功,朕便封你为陪戎副尉。” 陪戎副尉,是从九品下的散官名。 “臣谢陛下!” 乔备神色一喜。 虽然没有得到骏马赏赐,但是能够得到散官的封赏,他已经心满意足。 李世民这才看向尉迟敬德,说道:“尉迟爱卿,等到名册拟好,你们兵部先进行嘉奖,最后再呈上来给朕看看。” “臣遵旨。” 尉迟敬德应了一声,又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 “什么事?” 尉迟敬德肃然道:“臣以为,突厥派细作潜藏于我大唐京师之中,其用心险恶,意在乱我大唐,臣请陛下兴王师,以伐其罪!” 李世民丝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微微颔首道:“兵部先议一个章程出来。” “臣遵旨!” “没有别的事,诸位爱卿就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纷纷行礼,离开甘露殿。 来到殿外,尉迟敬德笑着道:“处侠贤侄,兵部那边还需要老夫回去处理,就不在这里陪你唠了。” “尉迟伯父慢走。” 程俊应了一声,目送着他离开。 这时,乔备突然凑到他的跟前,紧张道:“处侠兄,我怀疑陛下刚才在点我。” 程俊转头瞅了他一眼,说道:“把怀疑两个字去了,陛下就是在点你。” 乔备愁眉苦脸道:“陛下猜出来了?” 程俊直接道:“有人跟他说的。” 乔备恍然,“是吴国公说的?” 不然还能是我吗...... 程俊扯了扯嘴角,接着说道: “吴国公也是为了咱们好,从他嘴里说出来,好过日后被陛下发现。” “日后被陛下发现今天之事的端倪,咱们这些领过功劳的人,就犯了欺君之罪。” “吴国公今天说了出来,加上咱们真的立了功,陛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赏赐一番就过去了,不会留下隐患。” 听他说完,乔备彻底恍然大悟,咂舌道:“想不到吴国公那么大的个头,心思这么细腻。” 所以说,能当国公的,都是老狐狸.....程俊默默补充了一句,然后看向了杜景俭,笑吟吟说道: “景俭兄,恭喜你啊。” 杜景俭感激道:“处侠兄,若不是你,恐怕我今天已经死在那里了.....” 程俊摇头道:“这件事怪我,本来是叫你过来镀金的,没想到真碰到一帮狼崽子,好在没有什么大碍,你莫要见怪。” 杜景俭连忙摇手,认真道:“处侠兄也是为了我好,被那帮突厥细作给察觉到不对劲,是我的问题,我怎会怪罪处侠兄。” “何况,此次我能够虎口脱险,因祸得福,全靠处侠兄你,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程俊笑了笑,这时耳畔传来程处默的嘟囔声:“文官说话,就是麻烦。” 程处亮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磨磨唧唧的。” 程俊闻言好奇说道:“换做是你们,你们怎么说?” “你瞧着啊。” 程处默清了清嗓子,给他们做示范,对着程处亮说道:“咱不说谢,说点别的。” 程处亮正色道:“下次换你被抓。” “噗嗤......” 杜景俭没忍住闷笑出声。 “哈哈哈哈!” 乔备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真是一对活宝......程俊也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么道谢的吗,放眼整个大唐,恐怕也就他俩会这么说。 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张阿难朝着这边走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宦官。 每一个小宦官手里,各牵着一匹黄白色骏马。 第391章 汗血宝马 这三匹黄白色骏马的特点都很突出,体形健壮,腹小腿长,程俊一眼就看出,它们属突厥名马。 这种马是典型的锡尔河流域的大宛马,即汉代着名的“汗血马”。 张阿难走到他们身边,笑吟吟给程俊介绍道: “程御史,这是陛下赏赐你们的骏马。” 程处默好奇问道:“这三匹马,是突厥马?” 张阿难点头道:“没错,这三匹马,都是特勒骠的后代。” 程俊闻言,有些意外。 特勒骠,是一匹汗血宝马,也是未来的昭陵八骏之一。 史料记载,唐初天下未定之时,宋金刚兵锋甚锐,攻陷了浍州一带,李世民率军前往平定,也是在这一战中,特勤骠载着李世民勇猛冲入敌阵,一昼夜接战了数十个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为大唐建立了功绩。 未来的史书上,唐太宗还为它题赞,说它是“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入险摧敌,乘危济难”, 可见对这匹马的喜爱。 程俊记得特勒骠是汗血宝马,问道:“这三匹骏马,都是汗血宝马?” “没错。” 听到张阿难的回应,程处默、程处亮眼眸一亮。 程俊更是讶然,“陛下出手这么阔绰?” 张阿难笑道:“陛下说,你此次出生入死,立下奇功,三匹汗血宝马算得了什么,你要是喜欢,特勒骠都送给你。” 特勒骠的年龄,差不多该颐养天年了,把它赏赐给我,是让我带回去养,还是让我带回去骑啊....... 程俊哭笑不得,明白这是李世民对他的肯定,不是真打算把特勒骠送给他,转头问道:“大哥,二哥,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 二人异口同声道。 我也喜欢......程俊心里想着。 这可是汗血宝马,一匹价格不菲,而且有价无市,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张内侍,替我多谢陛下。” 张阿难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寒暄了几句,便道了一声告辞,转身离去。 杜景俭道:“处侠兄,我回工部办差,告辞!” 乔备跟着说道:“我也回家去了,这事得让我娘知道。” “好!” 程俊微微颔首,等到他们离开,望向兴奋摸着三匹黄白色汗血宝马的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在宫门口等我,我把剩下的事办完,咱们一块回去。” “去吧去吧!” “你先忙!” 二人摆了摆手,牵着三匹汗血宝马离开皇宫。 程俊则来到了御史台。 本来想跟温彦博汇报一下,进了台院才知道,温彦博已经被随旨入宫。 他便直接来到鸿胪寺。 刚一进鸿胪寺,朱子奢便迎面走了过来,肃然说道: “程御史,我正有事找你。” 程俊好奇道:“什么事?” 朱子奢道:“你不是派鸿胪寺的人,带着新罗使臣随从们的钱袋,去赌坊赌钱吗?他们回来了。” 程俊笑道:“早回来了吧?” 朱子奢摇头道:“没有,他们刚从赌坊回来。” “刚回来?” 程俊闻言眼瞳一凝,重复问了一遍。 “对。” 朱子奢很是确定的点头道。 程俊哦了一声,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而是问道:“他们人呢?” 朱子奢转头大喊道:“都过来。” 霎时,之前的十名鸿胪寺属吏,纷纷走了过来,一脸歉然的看着程俊。 朱子奢在旁边说道:“把你们遇到的事,说给程御史听。” 十名鸿胪寺属吏当中的一名中年男人愧色道:“程御史,我等无能,把钱都输光了。” “……” 程俊沉默了几秒,说道:“你们根本没去赌坊,对吧?” 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一紧。 朱子奢也是愣了一下,赶忙说道:“去了,怎么可能没去呢。” 程俊看着他,问道:“他们去的哪个赌坊?” 朱子奢看向那名中年署吏。 中年署吏立即道:“我们去的是常乐坊里面的赌坊。” 说哪不好,你说这个地方.......程俊呵笑道:“常乐坊的赌坊?我怎么没看见你们?” 中年署吏闻言愣了一下。 朱子奢讶然道:“你也去了?” 程俊点头道:“对。” 朱子奢立即看向中年署吏,找补道:“你确定你们去的是常乐坊的赌坊吗?” 中年署吏心领神会,赶忙说道:“我们去的是长乐坊,长乐公主的那个长乐,不是知足常乐的常乐。” 朱子奢很是满意他的机灵,看着程俊,笑道:“程御史,这就说的通了。” “我觉得还是说不通。” 程俊摸着下巴道:“长安城的所有赌坊,这会都已经被左武卫,右武卫,左卫,以及大理寺、刑部的人扫了一遍,你们如果说的是实话,这会就不该站在这里,应该蹲在刑部大牢。” “……” 周围霎时一静,所有人都呆了。 还有这种事? “说实话,钱哪去了?” 听到程俊的质问,十名属吏目光齐刷刷看向朱子奢。 朱子奢思绪飞转道: “程御史,其实是这样,我怕他们把钱输光,就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们找个地方坐坐,下午再回来,就说把钱输光了。” “等你训斥完他们,我再让他们把钱袋的钱如数拿出来,这样一来,钱不会少一文。” 说着,他冲着十名属吏挤了挤眼睛。 众人赶忙从怀中拿出了钱袋。 程俊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沉声道:“钱是没少一文,但问题是,事情也没办成。” “我这边已经允诺了新罗使臣,填满这些钱袋子,现在钱袋子没满,我如何交代?你这是在帮他们,还是在打我的脸?” 看着程俊严肃的脸色,朱子奢叹了口气,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也是怕他们去了赌坊,输光了钱,更没法给你交差。” 程俊正色说道:“他们把钱输光了,我自然会去赌坊要。” 朱子奢反问道:“这种输掉的钱,怎么要回来?” 程俊决定给他上一课,说道:“大唐律法明文规定,赌博犯法,开赌坊的更是罪加一等,我去要,他不给,他不仅赌坊开不下去,人也得进去蹲几年,我要是帮他说几句话,他还得流放,所以,赌坊的人敢不把钱还回来吗?” “赌坊的人不仅要还钱,还要把钱袋子装满,作为赔罪。” 程俊肃然说道:“你看,这事情不就办成了吗?” 第392章 小惩大诫 朱子奢神色呆滞了几秒,属实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但又忍不住道:“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程俊再次反问道:“钱袋子是新罗使臣随从们的,咱们替他装满,他们传出去,是涨大唐的脸面,有这么以权谋私的吗?” 朱子奢震撼不已,感觉今天见识到了他的不粘锅能耐,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程俊道:“好办,你出钱。” “啊?” 朱子奢睁大眼睛,神色纠结起来,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程俊见他不吭声,抬手指了指那些属吏,说道:“你不出钱,就他们出。” 众人眼巴巴看着朱子奢。 朱子奢苦笑着道:“把钱袋填满,不知道得填进去多少金子,我想出,也没这么多钱啊。” 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十名鸿胪寺属吏,说道:“我没有,他们就更没有了。” 程俊皱眉道:“谁让你往里面装金子了?” 朱子奢怔然道:“不装金子装什么?” 程俊理所当然道:“装铜钱。” 装铜钱......朱子奢顿时来了精神,如果是铜钱的话,一个钱袋子一百文足以,迟疑道:“会不会少了.....” 程俊摆手说道:“礼轻情意重嘛,何况,我当时跟他们说的是把钱袋装满,但没说拿什么钱填满,铜钱也是钱,只要装满就行。” “怎么,你们还想卖房往钱袋里面填啊?” 程俊打趣道:“你们要是想,我不拦着。” 十名鸿胪寺属吏顿时眉开眼笑,纷纷叫道: “不想不想!” “我们都听程御史的!” 朱子奢也笑得合不拢嘴,但也知道分寸,知道程俊这是高高举起大棒,又轻轻落下,对着属吏们说道: “你们还不赶紧认错!” 十名属吏纷纷行礼,为首的中年属吏认真说道: “程御史,我等知错,我们愿意拿俸禄出来,把钱袋填满,给新罗使臣随从们送过去。” “你们出钱干什么?” 程俊疑惑看着他,伸手指了指朱子奢,说道:“主意是朱少卿出的,自然应该他出钱。” 朱子奢立即道:“没问题,这钱我出。” 程俊微微颔首,又补充一句说道:“这件事,我既往不咎,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只许这次,不许有下次,这次我只是对你们口头警告,下一次再犯,别怪我无情。” “诺!” 众人感激道。 程俊摆手道:“下去办差吧。” 等到十名鸿胪寺属吏告退以后,朱子奢注视着程俊,面前这个少年,明明只有十六岁,但是做事却极为老成,完全看不出是少年该有的样子,拱手钦佩道: “程御史,你这小惩大诫的本事,真高啊。” 程俊瞅着他,说道:“没说你呢,给他们出的什么馊主意。” 朱子奢叹息道:“我也是担心他们把公事办砸了。” “想不到,我这次竟是好心办坏事。” “这钱,我确实该出。” 说完,朱子奢话锋一转,好奇问道:“你刚才说的赌坊,是怎么回事?” 程俊简明扼要道:“长安城的赌坊潜伏进来了一批突厥细作,我带人去抓了他们。” “……” 朱子奢愣了半晌,疑惑问道: “你不是言官吗?” 程俊撸起袖子,给他看了看自己壮硕的小臂,握紧拳头一用力,让小臂上的青筋条条绽出,说道: “我文武双修,你不知道吗?” “……” 朱子奢看了看他那充满力量的小臂,又看了看他的体格,扯了扯嘴角,程俊这一身腱子肉,再加上他的这张嘴,真是太有说服力了。 程俊没有久坐,他还没忘记在宫外等他的大哥二哥,看向朱子奢,说出来鸿胪寺的用意,问道: “鸿胪寺的人,这会到哪了?” 朱子奢顿时明白,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公事,说道: “我们鸿胪寺卿这会已经在去往新罗的官道路上了。” “走陆路,以他的脚力,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到新罗,耽误事。” 程俊摆手道:“你派人通知郑元璹,让他随牛进达和苏定方走水路,那样快一些。” 朱子奢连忙点头,“我这就入宫请旨。” 程俊交代完差事,便起身说道:“时候不早,我也回去了。” “程御史慢走。” 在朱子奢的相送下,程俊离开鸿胪寺,走出皇城,在朱雀门口,程俊一眼就看见了城墙边上的三匹黄白色汗血宝马。 此时,三匹汗血宝马,正在树荫下面,程处默和程处亮正给三匹骏马喂着草料。 程俊走了过去,看着他们手中的草料,好奇问道:“你们从哪弄的草料?” 程处默咧嘴道:“还其他马的时候,我从侍卫那弄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三匹汗血宝马,竖起大拇指道:“三弟,这三匹马,真的骏!” 程俊笑道:“毕竟它们都是特勒骠的后代,陛下当年最喜爱的一匹汗血宝马就是特勒骠,它能不骏吗?” “咱们骑着回去!” 说完,他挑中最右边那一匹,一边摸着它的黄白色毛发,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匹汗血宝马。 随即他发现它的额头处,有一道巴掌大小的白色菱形印记。 此时,它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还用脑袋轻轻蹭了他一下,让程俊愈发喜欢。 这时,程处默惊疑声响起:“三弟,御赐之物,能骑吗?” 程俊转头反问道:“不骑难道供着?” 说完,他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轻轻一拉缰绳,黄白色汗血宝马登时扬起双蹄,嘶律律叫了一声。 程处默、程处亮看在眼里,也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 “真爽!” 程处默叫了一声。 “果然是好马!” 程处亮也激动叫道。 程俊一笑,说道:“大哥,二哥,咱们回家!” ………… 程府门口,程咬金正跟程忠说着什么,忽然听到马蹄声,转头一看,只见三匹骏马,飞奔而来。 那黄白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愈发的闪耀。 程咬金也是爱马之人,一眼就看出这三匹马来历不凡,眼睛都看直了。 “这是......汗血宝马?” 程忠也是看的眼睛发直,身为曾经的副将,他喜欢骏马的程度,比程咬金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着三匹汗血宝马由远及近,他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的三个身影,又是一呆,惊声道: “大郎,二郎,三郎?” 程咬金也是愣了一下,确定坐在马背上的人是程家三兄弟以后,眸光瞬间亮了起来,蹭的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大吼道: “都给老子停下!” 程家兄弟三人立即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爹,你看我们骑的马怎么样?” 程处默坐在马背上面,手里握着缰绳,嘚瑟道。 程咬金走到他身边,目光灼灼的看着程处默坐下的汗血宝马,兴奋道: “好马!全是汗血宝马!” 程处默咧嘴道:“爹,你果然是识货的人!” 程咬金忽然抬起头,扯住他的手臂,说道:“下来,让老子骑一下!” 第393章 汗血宝马,该有个好听的名字 “好啊。” 程处默没有多想,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他。 程咬金骑着黄白色汗血宝马在府外跑了两圈,愈发喜爱,对着程处默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的这匹马,归老子了。” 程处默正乐呵呵在旁边看着,听到这话,登时炸毛道: “凭什么!” 程咬金坐在马背上,一副理所当然道:“凭你老子是我!” “老子要你东西,你敢不给?” 程处默大声道:“你赶紧下来,我不给!” 程咬金瞪着他道:“不给揍你!” 程处默梗着脖子道:“你打死我,我也不给!” 程处亮这时骑马凑了过来,语气不满说道:“爹,你不能不讲理啊,我大哥把他的马给你骑,是想跟你分享他的心情,你却抢走不给,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程咬金转头看着他,说道:“那你把你那匹马给老子,老子就把这匹马还给你大哥!” 程处亮沉默几秒,然后正色道:“我没大哥那么心善!” 程咬金没好气道:“不想给,就说不想给,弯弯绕绕的干什么!” “还说有老子这么当爹的吗,老子还想问你,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老子喜欢的东西,你就不能不给,知道‘孝’字怎么写吗?” “那爹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程俊忽然道。 程咬金闻言看向同样坐在马背上的程俊,冷笑道:“威胁老子?老子怕你威胁?” 程俊指了指三匹汗血宝马,说道:“这三匹马,是陛下赏赐给我们的,乃御赐之物。” “除了我们以外,谁骑它们,就是大不敬!” 程俊注视着程咬金的眼瞳,肃然说道: “身为言官,我要是去找陛下参你一本,轻则你免官在家,重则欺君处死!”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臭小子,老子是你爹,你参老子?你这是不孝!” 程俊掷地有声道:“我身为御史,天子耳目,你犯法,我不参,这是不忠,看到父亲犯法,而不指正,这叫不孝。” “你不下马,就是想害你儿子当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程俊质问道。 程处默拍手大叫道:“三弟说得好!你跟二弟在这等着,我进去拿刀,今天咱们就让咱爹绝后!” “……” 众人纷纷看向了程处默。 有你们这么打配合的吗......程俊看着他走到门口,就被程忠拦了下来,心中有些无语。 他只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把程咬金架起来,可从来没想过要死。 “行了行了,老子不要了!” 程咬金忽然翻身下马,骂骂咧咧道:“说的老子好像没钱买汗血宝马一样。” 程处默见他下了马,快跑过去,拉住了马匹缰绳,不解气的戳穿他道: “爹你要是有钱,你早就买了。”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 “……” 程咬金沉默两秒,然后盯视着他们,握紧拳头吐字道: “马,老子可以不要,你们两个今天这顿揍,必须得挨!” 程处默挑眉道:“说实话也挨打?” 程咬金冷笑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何况你们两个还这么欠收拾。” 程处默见他就要动真格的,不由缩了缩脖子,转头说道:“三弟,你说他两句!” 然而下一秒,他愣住了,只见刚刚还站在那里的程俊,此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匹马,孤零零的站在那里,问道: “忠伯,我三弟呢?” 程忠指了指府门,说道:“三郎刚刚已经进去了.....” 程处默拽着缰绳走向府内,说道:“我去叫他!”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胳膊便被程咬金从后面拽住。 “没挨打就想走?” 程处默转过身,直面程咬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指了指胸口,不服气的说道: “打,往这打,我要是叫一声,我就不是英雄好汉!” 程咬金闻言眉头一挑,大步走了过去,手指敲了敲他的胸口。 铛铛! 沉闷的声响从程处默的胸口处传出。 看着程处默慌乱的神色,程咬金冷笑了一声,手掌伸进他的怀中,再拿出时,手里多出一面铜镜,说道: “怪不得让老子往你这打,原来怀里揣着东西。” “跟处侠学的吧?” 听到程咬金的戏谑声,程处默喉咙攒动了一下,没有应声,而是转头望去,说道:“二弟,你来说咱爹几句......” 下一秒,他再次愣住,原本坐在马背上的程处亮,此时也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匹马,陪着旁边额头上有白色菱形印记的骏马,忍不住道: “我二弟呢?” 程忠应声道:“二郎刚刚也进去了.....” 程处默登时绷不住了,看向程咬金,认真说道: “爹,你不是说要打我跟二弟吗,不能我一个人挨揍啊,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把他叫出来。” 程咬金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呵呵笑道: “不用,等会老子亲自进府收拾他。” 很快,府外,响起程处默的一道道哀嚎声。 看来打的不轻啊...... 府中,程俊听到惨叫声,不由捏了一把汗,得亏跑得早,不然程咬金也得把他算上。 回到屋子里,程俊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床榻上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可真累啊...... 不过也收获满满,又有武散官的名号,又得到一匹汗血宝马...... 不得不说,李世民出手是真大方...... 家里的那匹突厥马,差不多也该退役了。 以后上朝,就骑这匹汗血宝马...... 程俊忽然心头一动,站起身走出屋子,来到马厩。 此时,程忠正精心的喂养着三匹汗血宝马。 看着他眼睛里快要溢出的喜爱之色,程俊笑着问道: “忠伯,你喜欢啊?” 程忠笑着道:“这可是汗血宝马,老奴哪会不喜欢。” “老奴听说,宫里有一匹黄白毛发的汗血宝马,是突厥所赠,陛下甚是喜欢,起名为特勒骠。” 程俊颔首道:“忠伯慧眼,这三匹马,都是特勒骠的后代。” “怪不得看着眼熟。” 程忠恍然大悟,感慨道:“特勒骠载着陛下,建下了大唐基业,它的后代,以后载着大郎、二郎、三郎。” “陛下这是勉励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 程忠望着程俊,一本正经说道:“老奴相信,三郎和大郎、二郎,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 程俊笑了笑,“既然如此,忠伯,以后这三匹马,就交给你喂养了。” 程忠哼笑了一声道:“府里的人,想要喂养它们,也没门。” 程俊走到他跟前,看向最右边那匹额头上有白色菱形印记的黄白色汗血宝马,指着他说道: “这匹马是我的,我想给它起个名字。” 程忠深以为然道:“这等好马,确实应该起个好听的名字。” “三郎想到好听的名字了吗?” 程忠好奇问道。 程俊摸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宝马,若有所思道: “叫它‘长孙无忌’怎么样?” “……” 程忠沉默两秒,说道:“不愧是三郎,和二郎想到一块去了。” 程俊讶然,“我二哥也过来了?” 程忠点头说道:“他刚走。” 程俊问道:“他也是过来给马起名字的?” “对。” 程俊愈发好奇,指了指中间那匹马,问道:“他给这匹马起的什么名字?” 程忠道:“人名。” 人名......程俊心头一动,问道:“他给这匹马起的名字,是不是我爹的名字?” 程忠摇头道:“不是。” 竟然不是......程俊有些意外,“那叫什么?” 程忠道:“右武卫大将军。” “听着耳熟。” “郎主的官职,就是右武卫大将军。” “……” 真够含蓄的......程俊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左边那匹马,说道: “我要是没猜错,我大哥如果给这匹马起名,它应该叫宿国公。” 程忠摇头道:“不对。” 又猜错了,大哥和二哥的脑回路,这么与众不同吗......程俊问道:“怎么不对?” 程忠耐心解释道:“大郎未来是要袭爵的,等到郎主百年以后,大郎就是宿国公,所以他不会起这个名字。” 程俊饶有兴味问道:“忠伯,你觉得我大哥会给这匹马起个什么名字?” 程忠想了想道:“大郎比较直接,如果老奴没有猜错,郎主的名字,将会是这匹马的名字。” 程俊感慨道:“真是倒反天罡啊。” 你倒反天罡起来,比他们强多了......程忠心里想着,随即神色一肃,说道: “三郎,自家人再怎么样,也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牵扯到了外人,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程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你是想劝我,别给这匹马起人名?” 程忠点头道:“是。” 程俊若有所思几秒,指着自己的宝马,说道: “那我叫它吏部尚书怎么样?” “……” 这不是一回事吗......程忠忍不住道: “老奴觉得也最好不要叫这个.......” 程俊想了想,没想出来,看着程忠问道: “你觉得该叫它什么?” 第394章 这个名字,起的足够大唐特色 程忠闻言低头思索片刻,抬头说道: “这匹汗血宝马,既然是特勒骠的后代,陛下又将它赏赐给你,意在希望它能有特勒骠一样的风采,老奴觉得,这匹汗血宝马的名字中,最好还是带上‘特勒’二字。” “一来,外人一听,便知这匹马的来历,二来,也能彰显三郎的身份。” 程俊微微颔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问道:“这倒是可以,叫什么特勒好呢?” 程忠笑道:“老奴的建议是,三郎可以给它取个罕见的姓氏,这样别人听见,能一下子记住。” 有道理.....程俊顺着程忠的思路仔细想了想,发现他所知道的罕见姓氏,安在特勒两个字上面,远远不如“特勒骠”听起来威武霸气,摇头道:“想不出来。” 程忠说道:“老奴倒是想到一个罕见的姓氏。” 程俊闻言好奇问道:“是什么姓氏?” 程忠认真说道:“此姓,系承伏羲,姓氏极为罕见,此姓族人当中,有一人还算有些名气,此人是战国时期的赵国人,姓希名写,其人其事,记载于《战国策》中,篇名为‘希写见建信君’。” “这个希姓,足够罕见,也挺好听,三郎觉得如何?” “……” 他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程俊愣了一下,随即面皮肌肉止不住的开始抽动起来,仔细打量着程忠,见他一副期待点评的样子,确定他只是误打误撞,不是和他一样的身份,方才放下心,随即思索起来。 给汗血宝马取的名字中,姓氏没问题,取的足够罕见。 名也选的没问题,取自其父特勒骠。 但是连起来读,穿越前的相关记忆瞬间涌入脑海,程俊果断道: “不行!” 程忠不解问道:“不好听吗?” “老奴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啊,而且足够特殊,别人一听,就能记住。” 问题是太过特殊了......程俊摆手道: “有没有别的?别带‘特勒’两个字,但要有内涵,让人一下子能够记住。”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 “最好名字带有大唐特色。” 这样一来,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程忠问道:“还是要选用一个姓氏?” 程俊点头道:“对!” “老奴想想......有了!” 程忠想了片刻便笑着说道: “特勒骠是突厥当初赠予陛下的,突厥王室是‘阿史那’氏,老奴觉得,可以从这‘阿史那’三个字中,选一个姓氏出来。” 程俊听到这话,顿时放下了心,摸着下巴说道: “那就是在姓‘史’和姓‘那’之中选一个出来,嗯......这两个姓氏,一个不算罕见,另外一个虽然罕见,但是不够突出。” 程忠忽然开口道:“三郎,也可以姓‘阿’。” 程俊神色一怔,“‘阿’?” 程忠点头说道:“对,可以姓‘阿’。” 说着,他进一步解释道: “‘阿’姓,自古有之,商代伊尹之后,以官名为氏,伊尹被商汤尊为‘阿衡’,这阿衡相当于宰相,伊尹的后人当中,有些人以祖上官职为荣,遂以‘阿’字为姓。” 还真有这个姓......程俊沉吟道: “‘阿’姓......确实罕见,那取个什么名?” “老奴刚才也想好了。” 程忠说道:“三郎刚才说,给这匹汗血宝马取的名里,要含有大唐特色。” “我大唐的特色,无疑是李唐尊老子李耳为祖宗,老子李耳乃是道家老祖,所以,老奴觉得,可以取个‘道’字,不仅好听,而且极有内涵。” “三郎乃是将门出身,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老奴觉得,可以再取其中一个‘夫’字。” 程忠笑着问道:“三郎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 他真的不是跟我一样的穿越者吗......程俊脸上的肌肉再次抽搐起来,沉默许久,在程忠期待的目光中,仔细想了想,感觉自己多虑了,毕竟这是大唐,不是现代,颔首说道: “这个名字不错。” 程俊拍了拍额头上有一个白色菱形印记的汗血宝马,说道: “以后你就叫‘阿道夫’了。”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程俊转头望去,便看到程处默正捂着腮帮子,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朝这边走来。 程俊好奇道:“大哥,怎么你一个人,二哥呢?” “正被咱爹追着跑呢。” 程处默看着他,咧嘴道:“三弟,你也是过来看马的?” 程俊笑道:“我回屋以后才想起来,还没给马起名字,过来看到忠伯,让他帮忙参谋了参谋。” 程处默闻言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拍了一下脑门,懊恼说道:“我怎么把起名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你给你的马起好名字了?” 程俊点头道:“起好了,叫阿道夫。” 说着,他将名字的寓意,讲给他听。 程处默眼眸一亮,拍手道:“好名字!听起来就不错!有字吗?” 程俊怔然,看了一眼程忠,迟疑道:“不用起字了吧.....” 程处默肃然道:“要的要的,都有名有姓了,多起个字挺好。” 说着,他看向了程忠,说道:“忠伯,你再帮我三弟的马起一个字。” “老奴想想,有了!” 程忠思索片刻,指了指属于程俊的那匹马,说道: “这是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可当钱用,钱字虽俗,但钱上面的字,却不俗,咱们大唐开国之时,币制混乱,武德四年时,太上皇降旨效仿西汉五铢钱的严格规范,开铸‘开元通宝’,所以,我大唐的铜钱上面,写有‘开元通宝’四个字,老奴觉得,可在这四个字中,选一个字出来。” “再者,三郎的马,在三匹马中,首屈一指,老奴觉得可以再从这四个字中,取出一字,结合起来,作为它的字。” 听他说完,程处默连连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个寓意好!” 他看向眼角一阵抽抽的程俊,问道:“三弟,你觉得怎么样?” 程俊没有吭声,而是对着程忠上看下看,确定他就是实打实的大唐人,一切只是因为太过巧合,让他有了一种错觉,沉吟两秒,说道:“我还是觉得没有取字的必要,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屋睡觉!” 说完,他快步离开。 程处默愣然看着他离去背影,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奇怪道: “这天不是还没黑吗?” 第395章 暗流涌动 程忠也有些奇怪,但很快释然,说道:“三郎可能是累了。” 程处默立即想起程俊今天经历的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就算再有精力的人,一天之内遇到这么多事,也吃不消,不再去想程俊的事,看着程忠,嬉笑道: “忠伯,你给我的马也起个名字。” 程忠问道:“也要跟三郎的马匹一样,有名有姓吗?” 程处默摆手道:“那倒不用,只要足够新奇就行。” 程忠仔细想了想道:“新奇......‘什么’如何?” 听到这两个字,程处默愣了一下,迟疑道:“这名字是不是太新奇了?” 程忠解释道:“这也是谐音啊,‘什么’,即‘’,起这个名字,老奴也是想它载着大郎征战沙场时,能无惧一切!” “何况,它是御赐之物,天底下,唯有陛下所赠之物,才可称为‘御赐’,陛下是什么,是天!” 程忠肃然说道:“这就叫无惧,一念通天!” 程处默眸光一亮,拍手称赞道:“好好好,这个名字我喜欢!以后我的马就叫‘什么’!” ………… “起个洗发水的名字,应该不会引起什么蝴蝶效应吧......” 回到屋中,程俊坐在床榻上,嘀咕了一声。 此时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发现程忠的还挺有理有据....... 怪不得老程会把他留在府邸,原来他如此博学,懂得这么多...... 程俊暗暗感慨了一声。 想到他刚才引经据典的样子,他心中便不由有些佩服,这份学识,在程府当个管家可惜了..... 恐怕是老程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名字,才能让程忠如此心甘情愿的当管家吧...... 程俊心里想着。 他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太阳也变得没有那么刺眼,映的天边那片云彩如若火烧一般,绚烂夺目。 此时正是黄昏。 ………… 黄昏时分,太极宫中。 一处殿内,一名身穿王爵服饰的少年,盘腿坐在软榻上,低头看着书。 在他旁边,一名身穿官袍的中年男子,跟他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少年没有吭声,而是一边看着书,一边耐心的听着中年男子的讲述,等他说完了以后,方才开口问道: “这么说,朝廷当中,一下子有很多人欠了程俊的人情?” 中年男子点头道:“是的殿下。” 少年眼眶中闪烁着眸光,缓缓说道: “程俊现在是太子的老师,这么多人欠他的人情,日后太子有需要程俊帮忙的时候,程俊稍一振臂,怕是会一呼百应。” “再让程俊担任太子的老师,会愈发对本王不利......” 中年男子闻言立即领悟到他的心思,问道:“殿下的意思是,收买他?” 少年看了他一眼,反问自己的智囊道:“收买之计,若是不成呢?” 中年男子一笑,说道:“若是收买不成,我们可以行离间计。” 离间计......少年咀嚼着这两个字,问道:“离间太子和程俊的关系?” 中年男子摇头说道:“不,应该是离间陛下和程俊的关系。” 少年眸光闪烁了一下,等待他的解释。 中年男子肃然说道:“只要我们能让陛下和程俊君臣关系不和,那么,之后再稍稍施加一些外力,推波助澜,陛下便会免去程俊太子老师的身份。” “好韬略。” 少年忍不住拍了拍手,赞赏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已经腹有良谋,本王便将此事交给你了,务必办的好一些,不要让人怀疑到本王的头上。” “诺。” 中年男子笑吟吟点了点头,随即行了一礼,离开了宫殿。 少年目送他离去,随即放下了书,喃喃自语道: “成了太子的老师,就该有这份觉悟......” ………… 贞观三年,七月初五,清晨。 程俊打着哈欠,将放在案几上的日历,翻到了新的一页。 这份日历,是他昨天做出来的。 刚刚走出屋子,他便听到一阵离开府外的马蹄声,这时瞧见程忠拎着一个水桶,朝这边走来。 “三郎,老奴伺候你洗漱。” 程忠笑着说道。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一边洗漱一边问道: “忠伯,我爹是不是已经上朝了?” 程忠点头说道:“郎主已经得知昨天你们的事,他说今日的早朝将事关突厥,早早的入朝准备了。” “三郎,你洗漱好了以后,可以去堂屋吃点朝食,饭菜老奴已经准备好了,老奴先去将‘阿道夫’带出来。” “有劳忠伯了。” 程俊应了一声,洗完脸刷完牙,便去堂屋吃了早饭,随即骑着黄白色的汗血宝马,前去上朝。 走进御史台,程俊便看到了正在点卯的温彦博。 温彦博也看到了他,先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然后对着他说道:“来的挺早啊。” 程俊笑道:“温伯父,昨天我还过来找你,底下人说,你被陛下叫进了宫里。” 温彦博颔首道:“陛下跟老夫聊了一些关于突厥的事。” 程俊直接道:“什么时候打?” 温彦博翻了翻白眼,“哪有那么快议定的,昨天陛下只是跟老夫通了通气,今天才议。” “今天的朝议,你插不上话,你就不用去了,老夫带马周和萧翼上朝就行。” 温彦博叮嘱道:“你也有公务在身,新罗公主那边,你可别马虎,毕竟,她的国家正在遭遇不幸,她这个年纪,最容易胡思乱想,老夫怕她想不开。” 程俊闻言皱眉道:“她想不开,我去也没用啊。” 温彦博道:“怎么会没有用,你安慰她几句。” “不说了,你去忙你的事,老夫该上朝去了。” 程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动身前往太医署。 来到太医署的署院,远远地,程俊便看到一个少女,手里捧着一个药碗,望着天空,满面愁容。 “公主殿下,感觉好些了吗?” 听到程俊的打招呼,金德曼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多谢程特使关心,我感觉好多了。” 程俊走到她跟前,问道:“怎么坐在这?”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程俊看着面向东边,沉吟道:“你在遥望故乡?” “是的。” 金德曼忧心忡忡道:“不知道我的亲人,还有新罗的子民,现在怎么样了。” 程俊想了想,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要是有事,你爹娘早就在晚上给你托梦了。” 第396章 不按套路出牌 “……” 金德曼闻言不由握紧药碗的边缘,抬头看了几秒程俊,露出笑容说道: “程特使,你安慰人的方式,挺别致的。” “我心里好多了。” 真给面子啊......程俊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沉吟道: “你不是想透透气吗,在这里透气,不如去宫外透气,我带你出宫走走。” 金德曼眸光闪烁了一下,说道:“有劳程特使了,可以骑马出去吗?” “当然可以。” 程俊一笑,和她约定好在朱雀门见面,然后回家换身衣服。 离开太医署以后,他先去了一趟鸿胪寺,找到一个属吏,说道:“准备一匹马,送到太医署门口,新罗使臣等会要用。” “诺!” 鸿胪寺属吏连忙拱手道。 等到程俊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回家一趟,换了一身云纹青衫来到朱雀门时,发现新罗公主牵着缰绳,站在一旁的树荫下。 看到程俊走来,金德曼立即翻身上马,缓缓而来,瞧见程俊坐下的黄白色骏马,眸光一亮道: “这匹马真漂亮。” 程俊笑道:“昨天我办好了一个差事,所以我们陛下将它赏赐给了我。” “我们走吧。” 说着,他调转马头,手握缰绳,和她肩并肩的走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 七月初五的清晨,很是凉爽。 街上的行人,此时也在逐渐增多。 金德曼望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建筑,惊叹道: “不愧是大唐的京城,真够气派,新罗的都城根本无法和这里相提并论。” “程特使,我们只是出来随便转转吗?” 程俊读懂她的言外之意,问道:“你想见识点新鲜的?” “可以吗?” “当然可以。” 程俊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在思索,他来大唐这么长时间,几乎天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要说新鲜的,大哥二哥肯定知道,但他两眼一抹黑。 “程御史!”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声。 程俊闻声望去。 一个头顶戴着一个幞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三步并两步的一边招手,一边走来。 程俊立即认出对方的身份,说道:“你是常乐坊的赌坊店主?” “没错,是我!” 中年男子嘿笑了一声,看着二人行礼道:“在下钱皆宜,家中排行老五,见过小娘子!” 行礼以后,他看向金德曼,赞叹道:“小娘子真是天仙下凡,和程御史站在一起,真可谓郎才女貌!” 金德曼很是给面子的捂着嘴唇轻轻一笑,“钱五郎真风趣。” 程俊扯了扯嘴角,直入正题问道:“你是在这等我?” 钱皆宜点头道:“没错,坊门没开的时候,我就在这等着了,程御史刚刚骑马上朝时,我就看见了你。” “之所以不打招呼,是怕耽误程御史的时间。” 程俊坐在马背上,低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问道:“我今天要是在宫里待到晚上,你就在这等一天?” 钱皆宜笑道:“别说一天,让我等三天,只要能等到程御史,我在这里打地铺都行。” “找我什么事?” 程俊再次直奔主题。 钱皆宜神色一肃,说道:“程御史,昨天在赌坊的时候,你说我只要帮忙,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怕程御史反悔,过来再确认一下。” 程俊摆手道:“我言而有信,不会反悔。” “那就好那就好!” 钱皆宜顿时眉开眼笑。 程俊忽然心头一动,“对了,问你个事,咱们长安城,有没有那种外邦友人来了以后,一去就觉得新鲜的地方吗?” 钱皆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年轻貌美女子,沉吟道:“程御史所说的这位外邦友人,是男是女?” 程俊道:“女的。” “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能解闷就行。” 钱皆宜闻言瞬间精神了许多,说道:“我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程俊好奇道:“在哪?” 钱皆宜自信说道:“常乐坊。” 程俊一怔,随即问道:“你说的地方,是不是你开的赌坊?” 钱皆宜扶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嘿笑道:“程御史慧眼,正是我开的赌坊,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要说长安城最能解闷的地方,我开的赌坊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们要是想解闷,可以去我的赌坊玩玩。” 程俊沉吟道:“包赢吗?” 旁边的金德曼闻言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钱皆宜哭笑不得道:“瞧程御史说的,有赌坊包赢的吗?” “不过,我能保证,去了我的赌坊,赢的你们带走,输了算我的。” 程俊莞尔,“你挺会来事。” 钱皆宜笑道:“所以长安城的人,有事了都来找我,这就叫,有事皆宜。” 程俊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了金德曼,问道:“我这朋友,在长安城开赌坊的,你有没有兴趣去玩玩?赢的可以带走,输了都算他的。” 金德曼道:“我听程御史安排。” 程俊不再废话,对着钱皆宜说道:“前面带路。” 钱皆宜看见他们答应,立即喜笑颜开,“程御史请,小娘子请。”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了常乐坊。 再次来到常乐坊的赌坊,程俊一进去便听到嘈杂的声音,以及围着赌桌叫喝的身影,啧啧道:“你这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毕竟我这里是长安城最大的赌坊。” 钱皆宜笑着道:“我在京城中,还算有些人脉,所以每次朝廷打击赌坊,官府派人来查,会有人提前通知我,我这就会将这里改成旅店。” “等到人走了以后,这里该是什么样,会恢复成什么样。” 程俊疑惑道:“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么多?” 钱皆宜爽朗笑道:“我钱皆宜就认一条,谁护着我,我就真心对谁,绝不扯谎。” 程俊打趣道:“不怕我拿你换功劳?” 钱皆宜摇了摇头,说道:“昨天长安城那么多的赌坊被扫了一遍,唯独我这没有,程御史真是这种人的话,昨天就不会放过我,所以我认定你不会。” 给我戴高帽...... 程俊莞尔,指了指金德曼,说道:“你叫人带我朋友去玩。” 钱皆宜立即叫来了一个赌坊小厮,叮嘱完他了以后,赌坊小厮便走到金德曼身边,赔笑着道:“小娘子,这边请。” 金德曼看向程俊,得到对方眼神示意,便跟着赌坊小厮离开。 钱皆宜笑着问道:“程御史,喝酒还是喝茶?” “喝水。” “你是打算坐着还是躺着?” “站着。” “……” 钱皆宜愣愣的看着他,然后感慨道:“程御史说话,果然不同凡响。” 第397章 警觉!敢设局给我? 钱皆宜说完,转头对着一名站在远处的小厮喊道:“把人都叫过来。” 对方应了一声离去。 过不许久,三十多个身材魁梧的赌坊打手,兴冲冲跑了过来,站在程俊面前,纷纷赔笑着抱拳道: “拜见程御史!” 程俊先是颔首示意,随即转头看向钱皆宜,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钱皆宜解释道:“程御史有所不知,昨天黄昏时分,万年县新上任的于县令,听说吴国公带人从我这抓走了一窝狼崽子,过来了一趟,问明情况,知道我这出人出力帮忙,他把我这的人,从我到他们,都夸赞了一遍。” “所以,他们想感谢你。” 程俊哭笑不得揭穿道:“是你想感谢我吧。” 钱皆宜嘿嘿一笑,说道:“说是我也没有错,要不是昨天的事,我也接触不到这位新上任的万年令,昨天我们一接触,你猜怎么着,我们相谈甚欢!” 说着,他语气埋怨道:“前几天我还在发愁,我攀结的原来那位万年令崔慎,不知是不是猪油蒙了心,突然刺王杀驾,触犯大不敬之罪,被关在了御史台.....” “对了,程御史就是御史台的人,你知道这事吗?” 他看向了程俊。 “知道。” 程俊点头道:“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抓的。” “……” 钱皆宜被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冲荡的脑袋宕机了几秒,回过神以后,肃然起敬道:“程御史为朝廷捉到一只蠹虫,真是大唐幸甚,百姓幸甚!” 被人恭维的感觉还不错......程俊笑了笑,和他继续天南海北的聊着。 过了许久,那位带着金德曼去博戏的赌坊小厮,慌张的跑了过来。 “坊主,不好啦!” 钱皆宜正在夸夸其谈着,闻言眉头一皱,有种被打断装逼的不爽,但还是耐下性子问道:“怎么了?” 赌坊小厮急声道:“那位小娘子一直在输钱。” “输钱就输钱,算我头上。” “可是......赢钱的不是咱们的人啊!” 闻言,原本满不在乎的钱皆宜瞬间神色一变。 “什么?!” “咱们的人干什么吃的?” 面对质问声,赌坊小厮解释道:“那个人有点邪乎。” 钱皆宜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起身说道:“程御史,你在这稍等,我去看看!” 程俊也站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对方没有拒绝,程俊跟在他的身后,来到赌桌跟前,看了一眼赌桌上面,此时正在玩着骰子。 掷骰子的人,可以是赌坊的人,也可以是玩的人。 金德曼坐在一边,在她的对面,除了一群赌徒以外,还坐着一个方脸看起来很是精明的青年。 青年身穿浅绿色长袍,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仆役。 看他们的组合,就知道青年家里很是有钱。 此时,掷骰子的人正是这个青年。 程俊来到金德曼身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金德曼指了指那名青年,说道:“这个人很厉害,从刚才坐在这开始,一把没输过,别人掷骰子时,他猜的特别准,他掷骰子,全是通吃。” “再让他这么赢下去,你朋友的赌坊,怕是要开不下去了。” 程俊闻言不由多看了一眼青年。 那名青年也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把玩着手中的骰盅。 钱皆宜从赌坊伙计那里了解到事情原委,意识到对方不仅赌技了得,恐怕听觉也异于常人,能够听出骰盅里的骰子点数,便笑吟吟走向那名身穿浅绿色长袍的青年身边,拱手说道: “这位兄台,今天的运气真好啊。” 青年淡笑道:“就因为运气好,所以过来玩玩,你是来赶我走的?” 钱皆宜摆手道:“当然不是,我是开赌坊的,哪能有人赢钱,我就把人往外赶的道理,只是这里比较乱,要不去那边玩玩?” 他指了指旁边清净的一个赌桌说道。 青年放下骰盅,起身道:“可以。” “兄台请。” 钱皆宜见他如此给面子,脸上笑容浓厚了几分,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全衡。” 青年说道。 “好名字!” 钱皆宜竖起大拇指,说道:“全老弟,这边清净,不管你怎么玩,都不会扰了雅兴。” 全衡淡淡道:“但是,人少了我嫌不热闹。” 钱皆宜想了想,转头看向程俊,问道: “程......老弟,你跟这位小娘子,一起帮凑个人数?” 程俊带着金德曼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赌桌上的骰盅,和露在外面的两个骰子,沉吟道: “可以,不过,我觉得两个骰子不好玩,咱们摇多一点,如何?” 全衡看了他一眼,“骰子多了,玩法可就变了。” “我倒是知道一个玩法。” 程俊道:“这个玩法,叫吹牛。” “吹牛?” 看到众人投来好奇之色,程俊解释道:“就是我们各拿六个骰子,在手里摇,然后猜有几个点数。” “比如这个‘一’点,你我各执六个骰子,加起来便有十二个,你最多可以猜十二个‘一’点,如果开了骰盅,确实如你所说,有十二个‘一’点,你赢,反之,你输。” 好办法...... 钱皆宜眼眸一亮,程俊显然也意识到这个叫全衡的人,听觉异于常人,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如此一来,全衡就没了优势......但问题是,对方会不会答应....... 他看了一眼全衡。 全衡沉吟两秒,颔首说道:“倒是新奇。”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先和你玩。” 程俊笑道:“可以。” 钱皆宜等到二人落座,然后笑着道:“既然决定好了怎么玩,接下来,咱们说一说赌注。” 全衡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子,打开让众人看到里面的金锭,淡淡说道:“我这里有价值五百贯的金锭,我先拿这些跟你玩。” “咱们一把一百贯,如何?” 听到赌注,程俊耸了耸肩说道:“可以。” 反正这钱不是他出。 很快,他们一人手持一个骰盅,然后又各执六个骰子,放在骰盅里面开始摇晃。 当停下摇晃以后,程俊说道:“你先说。” 全衡打开骰盅一角,看了一眼,说道:“三个‘五’。” 程俊直接道:“六个‘五’。” 全衡看了看他面前没有打开过的骰盅,眉头一皱道:“你还没看。” 程俊笑道:“这样刺激。” 全衡没再说什么,说道:“七个‘五’。” 程俊道:“八个‘五’。” 全衡沉默了一下,然后咬牙道:“九个‘五’。” “开。” 程俊说完,打开骰盅,他的骰盅里只有两个五点,对方打开骰盅以后,里面却有五个五点,笑着道:“我赢了。” 全衡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今天的运气,比我好。” “再来!” 等到摇完骰盅,全衡也没有去看骰盅里的点数,而是直接说道:“十个‘三’。” 程俊笑道:“你一骰蛊的‘三’?我不信,开来看看。” 全衡打开骰盅,里面的三点不足十个,虽然输了,他却有些不服气道:“你这是蒙的,继续!” 程俊却是站起了身,将位置让给了金德曼,低声问道:“你学会了吗?” 金德曼点头道:“会了。” “我去一趟茅厕,你帮我玩玩。” “好!” 程俊从钱皆宜那里问清楚了茅厕位置,便大步走了过去。 但是下一秒,当四周无人时,他忽然找了个梯子,翻墙跑了出去。 这个叫全衡的,有问题...... 程俊翻出赌坊,却绕了一个圈,来到了赌坊正门处,站在门口偷偷的打量着里面,心里同时思索着。 全衡尽管做的很隐蔽,隐蔽到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问题。 但是,程俊却察觉到了全衡身上的问题。 因为他也会听骰蛊! 穿越前,程俊的老板没少带他玩骰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耳濡目染,程俊已经练到拿起骰蛊,想摇几点就能摇几点。 至于听骰蛊里有几点,对他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那个全衡,赌技高超,一定听出他的骰蛊里,摇出来的点数。 按理来说,他想赢,一定能赢。 程俊都觉得刚才那两把当中,有一把是对方赢了,可对方却故意往高了说。 明显是在故意输。 得亏他会的我也会,不然今天要着道...... 程俊躲在暗处,看着全衡。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全衡并不是一直在输,整体看下来,是输多赢少。 看起来很是自然。 这时,全衡身后的那名仆役开口说道:“二郎,咱们带来的钱,都输光了。” “给我去取!” 全衡头也不回的咬牙切齿道:“今天我要是赢不回来,我就住这不走了!” “奴这就去取。” 看那名年轻仆役走过来,程俊立即躲到暗处,等到对方走出赌坊,他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第398章 我也设局 随即,他看到对方赶着一辆马车,朝坊外而去。 程俊看了看四周,发现赌坊门口,有不少马车。 他随便坐上一个马车上面,对着车夫说道: “跟上前面的那辆马车,别跟丢了,也不要被他发现。” 车夫是个穿着朴素的中老年人,正坐在马车车夫位置上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看到程俊跳上马车,尤其是听到他的话,心中一紧,说道:“公子,我是正经人,你别害我。” 程俊沉声道:“知道你是正经人,才坐你的马车,放心,我不会害你,我是御史台的。” “那就好!上官坐好!” 中老年车夫彻底放下心,握着缰绳,赶着马车,徐徐朝着前面的那辆马车追了上去。 过了没多久,前面那辆马车行驶进了一个名为‘大宁坊’的坊内,在一处府邸的门口停了下来。 中老年车夫赶着马车,没有停下,而是从那个马车旁边经过。 因为是经过程俊的指导,所以一切显得极为自然,并没有引起对方的察觉。 程俊坐在马车中,撩起一点点车帘,目光望了出去,看了一眼府邸的门匾。 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 “权府”。 权府.......那个叫“全衡”的人,名字是假的? 真名叫权衡? 程俊微微眯着眼眸,很明显,有人是在给他设局。 如果不是他身怀绝技,听得出骰蛊中的点数,这会已经在傻呵呵的赢钱而不自知将要大难临头。 我没惹过姓权的啊...... 不对,可能惹过,但是我不知道.......程俊想起当初让尉迟宝琳带着武将之子殴打文官之子一事,从那件事后,很多朝臣记恨上了他。 或许,那些被打的文官之子当中,就有姓权的。 这个姓权的朝臣是谁? 程俊正思索着,忽然耳畔响起中老年车夫的声音:“公子,你还去哪?” 程俊回过神,想了想说道:“去一趟朱雀门。” 中老年车夫也没多问,立即赶着马车,去往朱雀门外。 等到马车停下,程俊走下马车,对着车夫说道: “你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中老年车夫一脸严肃说到: “你放心,我不走,你还没给钱呢。” “少不了你的。” 程俊扔下一句话,便走进朱雀门,来到御史台。 此时,刚刚下朝不久。 程俊刚一到御史台,便和温彦博碰了个照面,笑着问道:“温伯父,早朝议的怎么样?” 温彦博摆手道:“不怎么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担心,陛下让朝臣再议,估计要议个几天。” “新罗使臣那边如何?” 他询问道。 程俊道:“新罗使臣有些烦闷,我带她出宫散散心。” 温彦博好奇道:“你带他去哪散心了?” 程俊道:“赌坊。” “……” 温彦博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纳罕道:“有去赌坊散心的吗?” 程俊解释道:“她想体验新鲜的。” 温彦博拍了拍手道:“确实新鲜,老夫听着都新鲜!” “你胆子也是大,就不怕她输了钱,算你头上?” 程俊肃然道:“那个赌坊包赢的。” “……” 看着温彦博再次愣住的模样,程俊接着道:“等哪天温伯父有时间,我也带你去赌坊散散心,让你也想体验一下包赢的感觉。” 温彦博立即打住道:“不用,老夫怕传出去,引起非议。” 程俊笑了笑,话锋一转,说明来意道:“温伯父,我今天去赌坊,碰到一个奇怪的人,他故意输钱给我。” 温彦博问道:“你认不认识此人?” “我和他从未谋面。” 温彦博闻言,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程俊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发现不对劲以后,就借机翻墙跑了,正巧那个人带在身边的仆役,回去取钱,我跟了上去,发现他进了‘权府’的大门。” 温彦博插话问道:“哪个坊的‘权’府?” 程俊道:“大宁坊的。” “那里是尚书左丞权万纪的家。” 温彦博点出对方身份。 尚书左丞,正四品官。 权万纪......程俊记住这个名字,问道:“他风评怎么样?” 温彦博竖起四根手指,说道: “四个字形容,正直刚毅。” “他以前在御史台当过中丞,那会朝中文武,闻其名就害怕,以前因为某件公事,老夫都被他参过一本。” 那就是个直臣了......程俊听到是同行,心里立即有了判断。 温彦博问道:“你怀疑是他在背后对付你?” 程俊沉吟道:“本来我是这么怀疑的。” “但是,听温伯父这么一说,我怀疑对付我的人,另有其人。” 温彦博深以为然道:“他确实干不出这种事......” “眼下看来,要么,有人在背后拿他当刀子使,要么,就是你多心了。” 程俊摇头断然道:“我可以肯定,那人是故意在给我输钱。” 温彦博问道:“你有证据吗?” 程俊解释道:“他不知道我能听出骰盅里的点数。” 他还有这本事......温彦博有些意外,随即摇头说道: “你这算不上是证据。” 程俊也知道这个道理,便换了个话题道:“温伯父,你了解此人,能不能跟我说说,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温彦博想了想,说道:“他平日里的公事,要么是待在尚书省处理公文,要么,就是去辅导吴王。” 吴王,即李世民第三子,李恪。 程俊心头一动,“权万纪还是吴王的老师?” “对。” 温彦博点了点头,然后给出自己的观点,“但这件事,怎么看都和吴王没关系。” 确实看不出关联......程俊心里想着。 这时,温彦博的声音传入耳中: “处侠贤侄,老夫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是怀疑有人在赌坊给你下套,你就远离赌坊,扬汤止沸,不如去薪。” 温彦博肃然道:“远离了赌坊,他们再怎么下套,你也不会掉进去。” 程俊拒绝道:“若是如此,我就再没机会揪出给我下套的人了。” 温彦博提醒道:“你现在掌握的线索,也揪不出背后主使。” 程俊摸着下巴,说道:“所以,我也要给这个人下个套。” “不过,我需要找个人帮忙。” 温彦博见他有了主意,便不再劝他,好奇道:“你打算找谁帮忙?” 程俊指了指甘露殿的方向,正色说道: “找陛下。” 第399章 程俊的帮手,李世民! “……” 温彦博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这小子真会找人...... 程俊此时主意已定,抱拳道:“温伯父,我先告辞了。” “去吧去吧......” 温彦博摆了摆手说道。 ………… 甘露殿。 程俊来到甘露殿门口,便看到甘露殿内,李世民正在优哉游哉的手持笔墨,在屏风上画着骏马图。 “画的好!” 李世民正全神贯注的画着,听到突如其来的叫好声音,握着笔的手微微一抖,看着骏马图上的骏马多出一条波浪腿,扯了扯嘴角,回头瞪了一眼身穿云纹青衫的程俊,怒声道: “你怎么进来的?” 程俊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了金灿灿的笏板,认真说道: “臣靠这个。” 看着金笏板,李世民气笑道: “你还真会物尽其用。” “赶紧收起来,别让朕看到这个东西!” 程俊收回金笏板,迟疑问道:“臣是不是打扰到了陛下的雅兴?” 李世民指了指屏风上的骏马图,没好气道:“马腿都歪了,你说呢?” 程俊问道:“那臣走?” 李世民骂道:“你不说清楚什么事,朕的画,不是白毁了?” “你找朕什么事?” 程俊神色肃然起来,说道:“陛下命臣为特使,接待新罗使臣之事,有了新的进展,臣特来汇报。” 李世民见他公事公办,也消下了火,眼角余光看到张阿难把上一个画好的屏风抬下去,此时他正带着人抬着一个崭新的屏风朝这边走来,先挥了挥手,让他把屏风放在外面,随即看着程俊,问道: “什么进展?” 程俊先是礼貌的朝着张阿难颔首示意,旋即说道:“新罗使臣的马,已经回到长安城了,马车也是。” 李世民闻言握紧了手中的细杆毛笔,直勾勾盯着他,“这么点小事,你还需要跑朕跟前,特意说一声,你是不是看朕闲的?” 程俊立即道:“还有另外一事,臣看新罗使臣兴致不高,便带她出宫散心。” 李世民问道:“你们去了哪个坊?” 程俊道:“赌坊。” 李世民闻言瞬间勃然大怒,“长安城有赌坊吗?” 程俊点头道:“有,昨天抄了不少,今天去的这个赌坊,属于漏网之鱼。” 李世民气的鼻子都快歪了,骂道:“朕说的坊,是这个坊吗?” “再者,有去赌坊散心的吗?”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呵斥道:“程俊,亏你还是御史,不知道在我大唐律法之中,赌坊是明确禁止的?” 见程俊不吭声,李世民接着说道: “我大唐律法规定,凡参赌者,所得赃物,不满绢价五匹者,各杖一百,达到绢价五匹者,徒一年,所得赃物越多,罪刑越严重。” “至于开赌坊及提供赌具者,不收财物,杖一百,收财物者,以盗窃罪论。” 李世民瞪着程俊说道:“你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程俊正色说道:“陛下,臣虽然去了赌坊,但是没有参赌,不算犯法。”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问道:“那你带新罗使臣去赌坊干什么?” 程俊道:“散心。” 眼看着李世民又要发火,程俊直接说道:“臣听说,这个赌坊,包赢。” 李世民闻言一怔,“还有包赢的赌坊?” 程俊点头道:“臣为天子耳目,听闻此事,觉得甚是新鲜,所以,特来奏明陛下,请陛下龙意天裁。” 张阿难听了半天,此时终于明白程俊入宫的目的,插话道: “程御史,不管是不是包赢,既然查明那是个赌坊,就应该查封。” “你先别插话。” 李世民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茬, 望着程俊,问道:“程爱卿,你是不是想朕去看看这个包赢的赌坊?” “陛下圣明。” 程俊点头道:“一个包赢的赌坊,陛下就不好奇它是怎么赚钱吗?” 李世民抚着下巴处的胡须,有些意动,“倒是有点意思......” 说着,他转头道:“阿难,准备便服,朕要出宫一趟,你也跟着一起。”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 因为李世民时不时的会出宫微服私访,所以,每天宫里都会准备好便服。 很快,张阿难取来一套不惹注目的素色长袍,伺候李世民更衣。 李世民换好素色长袍,特地还拿了一把折扇,显得极为威风倜傥,对着程俊说道: “出发吧。” “陛下请。” 程俊摊开手掌,带着李世民和同样身穿素色长袍的张阿难,离开皇宫,走出朱雀门,指着等候已久的马车,说道: “陛下,我已经准备好马车了。” 李世民立即坐了进去。 程俊也坐上了马车。 张阿难则和中老年车夫一起,坐在了赶马车的位置上。 中老年车夫迟疑了几秒,坐在车夫位置上,回头对着车厢说道: “公子,多了两个人,可得加钱!” 程俊应声道:“好,等会找你旁边的人要。” 中老年车夫看向了张阿难。 张阿难从怀中取出二十来文钱,递给了他。 中老年车夫顿时眉开眼笑,说道: “公子想要去哪?” 程俊笑道:“回常乐坊。” “好嘞!” 中老年车夫立即赶起马车。 等回到常乐坊,李世民跟在程俊身后,下了马车,一眼便瞧见了赌坊的位置,饶有兴味的走了过去。 然而没走两步,便被程俊拦了下来。 “陛下,咱们不从正门走,跟我来!” 李世民没有多想,和张阿难一起,来到赌坊后面的高墙处。 看着高砌的墙面,李世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程俊,问道:“你别告诉朕,咱们需要翻墙进去。” 程俊钦佩道:“陛下圣明,不等臣说,就猜出来了。” 就一堵墙,猜不出怎么进去就有鬼了......李世民打量着程俊,也没多想,投给张阿难一个眼神。 张阿难立即走到墙下,弯下腰。 李世民身手矫健的踩着他的肩膀,翻墙而入。 不愧是李世民,身手就是矫健......程俊暗暗点赞,然后和张阿难一起配合着,翻了进去。 刚刚翻过墙,还没走两步,忽然一道声音响起:“程御史,我正找你呢,你去哪了?” 程俊转头望去,看到了钱皆宜着急走了过来,笑着道:“我刚才碰到两个相谈甚欢的人,一时间在这聊天了,忘记过去。” “我给你介绍一下。” 程俊指了指李世民,说道:“这位是李公子。” 第400章 钓鱼,钩上得有鱼饵 钱皆宜闻言看向他手指的中年男人,见他气质不凡,如同一把藏入刀鞘的利刃,虽然不露锋芒,但无锋的气势,叫人侧目,连忙拱手道: “在下钱皆宜,见过李公子。” 李世民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程俊又指了指旁边的张阿难,说道: “这位是李公子的仆役。” 钱皆宜立即点头示意。 张阿难呵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李世民忽然开口道:“你这包赢?” 钱皆宜怔然,疑惑道:“李公子听谁说的?” “他。”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 钱皆宜看向程俊,见他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立即心领神会,笑吟吟道:“李公子,头一次来这吧?” “是。” 钱皆宜见他应声,便解释道: “一般来说,这里不包赢的,毕竟我开的是赌坊,不是救济坊,但你是程御史的朋友,足以可见,你为人正直,我钱皆宜就喜欢和正直的人交朋友。” “今天李公子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算我的,赢了你全部带走,输的我出。” 李世民闻言,瞅了一眼程俊,好小子,跟赌坊的人称兄道弟...... 程俊读懂他的问责目光,直接无视,问道:“李公子,我们去玩玩?” 李世民也不好在这里当着外人的面发作,想到此行的目的,嗯了一声,说道: “前面带路。” 钱皆宜笑着摊开手掌道:“三位请。” 领着三人来到前厅原来的位置上。 此时,金德曼的面前,放着两个钱箱,里面装有满满当当的金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程俊走了过去,瞥了一眼两个钱箱,打趣道:“赢了挺多啊。” 金德曼此时正享受着赢钱的快乐,捂嘴偷笑道:“大概是我运气好。” “那我借你运气一用。” 程俊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李世民,笑着说道:“我朋友也想试试,换他来。” 金德曼打量了两眼李世民,见他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知道不是一般人,点了点头,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李世民微微颔首,随即坐了下去,问道: “玩的什么?” “这会玩的吹牛。” 程俊将规则告知给他。 李世民拿起骰盅,轻轻摇了摇,看到里面不少骰子,说道: “麻烦,直接赌大小吧。” 化名“全衡”的青年淡淡道:“可以。” 李世民将骰盅里的骰子留下一个,其他的放在一边,一边摇了摇骰盅,一边问道:“你们刚才一把多少钱?” 程俊在旁边说道:“一百贯。” “玩的挺大。”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一百贯钱,足够寻常百姓二三十年的开销了。 这时,对面青年开口问道:“比大还是比小?” 李世民道:“比大。” 对面青年嗯了一声,拿起骰盅,轻轻摇了摇,然后说道: “你先开。” 李世民拿起骰盅,露出里面的点数。 “六点”。 全衡打开骰盅,开出来了一个五点,不服气道: “再来!” 李世民摇了摇骰盅,打开一看,“四点。” 全衡这次开出了一个三点。 接连六次,李世民都是稳赢,看着对面青年一副不愿服输的模样,开口说道: “你这样输下去,再殷实的家底,都不够你输的。” “我劝你一句,收手吧。” 全衡哼道:“赢不回本钱,我决不收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李世民见他不听劝,冷哼了一声。 程俊这时忽然问道:“你在这一共输了多少?” 站在全衡身后的那名仆役说道:“我家公子已经输了一千五百贯了。” 程俊沉吟道:“这样,给你一个机会,一把定胜负,你赢了,我们两清。” 全衡眉头一挑,看向了李世民,问道:“他能做你的主吗?” 不等李世民开口,程俊解释道:“当然可以,赢了这钱,我们平分。” 全衡想了想,说道: “好!” 说着,他狠狠的摇了摇骰盅。 李世民先是看了一眼程俊,没说什么,拿起骰盅摇了摇,打开一看,说道: “两点。” 全衡这时拿起骰盅,露出里面的点数。 一点。 “我输了.....” 全衡咬着牙道:“再来!咱们再一把定胜负!” 程俊肃然道:“你先把输的一千五百贯清了再玩。” 青年闻言转头望向仆役,说道:“走,跟我去拿钱!” 等到二人离开,程俊则坐在李世民旁边,小声道: “陛下你看,这钱来的多快。” 李世民盯着他,说道:“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程俊读懂他的言外之意,先是挥了挥手,让后面的人离远点,然后问道:“陛下在同情他?” 李世民沉声说道:“程俊,你还年轻,不懂钱的贵重,一贯钱,平日里节省一些,足够寻常百姓一家四口花个三两年,要是这一个寻常百姓,一次输这么多,当天输钱的人就要投河自尽。” “足以可见,赌博害人啊。” 程俊一笑,点头说道: “陛下爱民之心,深刻骨髓,臣佩服,臣也觉得如此,这也是我大唐律法为什么要禁止其存在的原因。” “因为一旦上了赌桌,就没有赢家。” 程俊缓缓道: “二人赌博,输家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赢家则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利,击碎认知。” “比如一个卖汤饼的摊主,出摊一天,赚个二三十文钱,而上了赌桌,赢一次,眨眼间的功夫,少则赚到几百文,多则赚到几千文,甚至上万钱,你再让他回去卖汤饼,已然不可能了。” 程俊叹息道:“最后,赢家为了能够再赢,拿出积蓄,再上赌桌,最终,沦为输者。” 李世民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对他表示认可,说道:“你对此能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朕就放心了。” 说着,他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问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程俊道:“他说自己叫权衡。” “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商贾之子,像是名门望族出身。” 李世民听出他的暗示,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家有人在朝为官?” 程俊沉吟道:“大概,可能是这样。” 第401章 只抓我,你就是不公! “姓权......” 李世民低头琢磨起来。 张阿难距离他们最近,将他们的话听入耳中,这时站出来小声提醒道: “陛下,尚书左丞,是天水权氏出身。” 李世民立即想起来,“你说的是权万纪?” 张阿难点了点头。 李世民皱眉道:“权万纪刚正不阿,为人正直,绝对不可能生出这等败家子!” 张阿难又说道:“权万纪有一位兄长,太仆卿,权弘寿。” 李世民摆了摆手,否定道:“权弘寿是朕当秦王时,秦王府的长史,他的为人朕更清楚,他也教不出这样的败家子!” 这时,程俊双手一拍,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这个权衡,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道:“你好好说话!” 程俊干笑了一声,说道:“陛下,与其咱们在这猜来猜去,不如等会直接问个清楚。” 李世民想了想,微微颔首道:“是该问一问。” 过了一刻钟左右,全衡和他的仆役走了进来。 他走在前面,仆役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盒,紧随其后。 程俊转头问道:“陛下,你问,还是我问?” 李世民道:“你问。” 程俊站起身,走了过去,在全衡错愕的目光中,扬起手掌,猛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揪住对方的领子,大喝道: “说,叫什么名字!” 有这么问的吗......李世民险些大骂出声。 全衡被打的脑袋嗡嗡作响,回过神后,激烈挣扎叫道:“你凭什么打人!” 程俊紧紧揪住对方的领口,又给他脑袋上面来了一巴掌,呵斥道: “今天我替你家大人,好好管教管教你,谁让你来这输钱的!” 全衡挨了两巴掌,立即服帖了下来,知道挣扎无用,便说道:“你以为我想输?我也不想输钱啊。” 程俊说道:“你不想输钱,就不该来这,来这就是输钱的!” 全衡不服气道:“你也来这了,但你一直在赢钱!” 程俊道:“废话,我要是输钱,就该你替我家人管教我了!” “说实话,谁让你来这输钱的?” “我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还来这种地方,你不是找打吗?” 全衡此时回过味,感觉不对劲,瞪着程俊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想打我,故意找的理由!”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程俊问道:“你是谁?” “老子姓权!” 程俊点头道:“我知道,你刚才说过。” “你不知道!” 全衡道:“老子是天水权氏,尚书左丞权万纪之子,权衡!” 果然是他......程俊回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则是一脸不悦,属实没想到为人正直的尚书左丞权万纪,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败家子。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冲了进来。 “来人,把这里围起来!” “诺!” 话音甫落,两个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十几个大理寺问事,冲了进来。 “胡演?还有......权万纪?” 李世民一眼认出他们。 程俊心头一动,仔细打量着他们,对方这是填坑了?还带着大理寺的问事,分明是冲我来的...... 他小声道:“陛下,你把脸转过去,别被他们发现了。” 李世民此时也意识到这一点,被臣子发现出现待在赌坊,他这个天子,脸面算是丢大了,果断的转过身。 程俊看了一眼张阿难,让他也转过去,毕竟他这张脸,在群臣眼里也是熟脸。 张阿难立即转身,背对着众人。 而此时,钱皆宜见有官家的人过来,赶忙迎了上去,“怎么了这是?” 两个红袍中年男人当中,那名程俊看着眼生的方脸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瞪视着钱皆宜,质问道:“你是这里的店主?” “是。” 等到钱皆宜应声,中年男子大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霎时,两名大理寺问事将他抓住。 钱皆宜不忿道:“凭什么拿我?” “凭什么?” 中年男子冷笑道:“我大唐律法明文记载,不许赌博,参赌者,无论输赢,皆杖一百。” “你这个开赌坊的,罪加一等,该不该拿你?” 钱皆宜大声道:“你拿我可以,你总得告诉我,你是谁吧?” “本官权万纪。” 中年男子说完,指了指旁边的身影,说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胡演!” “胡少卿,我先找人!” 胡演摆了摆手道:“去吧。” 此次他们过来,就是因为权万纪得到消息,他的儿子去了赌坊。 权万纪眼里揉不进沙子,知道消息以后勃然大怒,直接去了大理寺,找到大理寺卿,告知此事。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这次举发的不是一般人,是正四品的尚书左丞,大理寺卿孙伏伽,立即派胡演和他一起前来。 此时,权万纪一眼从人堆中找到了权衡,心中更怒,上去便是一脚,随即劈头盖脸的边打边骂道:“混账东西!” “谁让你来这里的!” 权衡被打的一脸懵逼,抱着头一边挨揍,一边感到不可思议,“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还想老夫不知道你在这?你以为你瞒得住吗?” 权万纪骂了一声,正准备补上两脚,忽然觉得旁边的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惊声道: “程俊?” “谁?程俊?!” 胡演听到这两个字,猛地转头望向这边,随即扒拉开人群,走到了前面,看到程俊以后,眸光一亮,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小子可算犯我手上了! 他板着脸,走了过去,看着他身上的云纹青衫,质问道:“程俊,你来干什么?” 程俊反问道:“我来这种地方,还能干什么?” 胡演挑了挑眉头,“你是来赌博?” 程俊再次反问,“难道我是来散心的?” “你承认就好!” 胡演冷笑了一声,回头大喝道:“来人,把他拿下!” 跟在身后的大理寺问事们,看着程俊,沉默不语,无一人上前。 程俊看向十几个大理寺问事,一眼瞧见了熟人,讶然道:“哟,步问事,你也来了。” “见过程御史。” 步敢当赶忙拱手道。 胡演怒然,“你见个屁,让你拿人,是让你跟他打招呼的吗?” 步敢当解释道:“胡少卿,程御史刚才说‘慢’了。” 胡演闻言更是火大,盛怒道:“本官还让你拿他,你怎么不听?” 步敢当望向程俊。 程俊认真道:“胡少卿,拿我之前,总得让我喊一声冤吧?” 胡演转头盯着他,说道:“你自己都承认了赌博,本官按照大唐律法拿你,有什么问题?” “你要喊冤,去陛下那里喊吧!” 胡演摆了摆手道:“带走!” “且慢!” 程俊再次大喝,“我还有一个问题。” “刚才权左丞说,参赌者,无论输赢,都要杖一百。” “参赌的不只我一个,凭什么只拿我?” 胡演问道:“还有谁参赌?” 程俊指了指权衡,“第一个,是权左丞的儿子。” 权万纪果断的将权衡推给了大理寺问事,说道:“胡少卿,你也把他带走!” “爹......” 权衡急了,但是看到权万纪瞪视来的目光,顿时缩了缩脖子。 胡演呵笑了一声,道:“程俊,这次没话说了吧,请吧。” 程俊摇头道:“我还没说完,参赌的人,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还有谁?” 胡演问道。 “她。” 程俊指了指不远处的金德曼,说道:“这位是从新罗来的使臣,新罗公主,金德曼。” “……” 看着金德曼有些愕然的神色,胡演皱了皱眉,说道: “她是新罗人,怎能用我大唐律法管之?即便能管,这种事情也要奏明陛下。” “在奏明陛下以前,大理寺不能拿她。” 程俊肃然道:“那还有一个人。” 胡演见他说个没完,有些不耐烦道:“说吧,不管是谁,本官都一定将他下狱!” 程俊指了指背对着众人的中年男子,“请看这位......” 胡演看向了他的背影,愣了一下,越看越觉得眼熟,连忙跑到对方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惊声道:“陛下!” “你怎么也来了?” “……” 李世民面部肌肉抽搐起来。 权万纪也愣住了,跑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程俊道:“你刚才说参赌的人,说的是陛下?” 程俊点头道:“对。” “胡少卿,你要抓我,就得把陛下一块抓了。” 程俊看向胡演,严肃说道:“否则,你就是不公!” 第402章 抽丝剥茧 赌坊中,寂静无声。 胡演看了看程俊,又看了看李世民,陷入了沉默。 按照大唐律法,程俊涉赌,当抓。 但问题是,如果按他所言,陛下也涉赌了,也要抓他。 如果不抓陛下,那么,也就不能抓程俊。 胡演本想抓了程俊,按照大唐律法办事,出一口恶气。 但是现在,投鼠忌器...... 想到这,胡演便忍不住问道:“陛下,你怎么来这了?”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不能来吗?” 站在胡演旁边的权万纪肃然道:“不是不能,而是不该。” “陛下身为天子,当以社稷为重,焉能来这等地方?” 程俊忽然道:“你不也来了吗?” 权万纪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我来此地,是抓人,不是赌博,跟你不一样!” 程俊反问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我跟陛下来赌坊,是赌博呢?” 权万纪指了指桌上的钱盒,说道:“人赃并获,怎么不是?” 程俊解释道:“这是新罗公主赢的,跟我没关系,陛下是后来的,更跟陛下没关系。” 权万纪没有应声,而是看向了李世民,问道:“陛下,您为何会来赌坊?” 李世民很是直接的说出原委:“程俊带朕来的。” 众人看向程俊。 程俊摇头道:“你们误会我了,我带陛下过来,是来看一桩好戏。” 不是说来看看包赢的赌坊怎么赚钱的吗......李世民此时回过神,明白了过来,不由暗骂一声,又被这小子给绕进来了,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带他过来挡刀的! 权万纪闻言狐疑问道:“什么好戏?” 程俊呵笑一声,指了指权衡,说道:“那就要问一问令郎,为什么他要输钱给我。” 看到众人投来目光,权衡心中一慌,赶忙辩解道:“我没有!” 程俊见他不说,皱眉道:“权衡,我告诉你,陛下面前,你敢扯谎,就是欺君,欺君之罪,抄家灭族!”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敢问你,同时还敢把陛下叫过来,是我已经掌握了有关于你的罪证。” 程俊盯着权衡的双眼,说道: “你再扯谎,就算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我......” 权衡神色瞬间慌了。 知子莫若父,权万纪看他这样,便知晓其中定有内情,怒声大喝道:“权衡,说实话!” 权衡缩了缩脖子,在众人盯视下,小声道:“确实有人让我来赌坊,输钱给程御史.....” 李世民见其中果真有内情,便问道:“是什么人?” 权衡道:“我一朋友。” 李世民问道:“他为什么让你输钱给程俊?” “我朋友说,程御史在朝中如日中天,深得帝心,若是能结识他,对我以后帮助甚大,他知道我能听盅辨数,说程御史这会在赌坊,让我过来输钱给他。” 权衡解释道:“我以为程御史能来赌坊,肯定也喜欢博戏,是同道中人,就过来了。” 博戏,在大唐是赌博的别称。 权万纪皱眉道:“你的钱,从哪来的?我不记得给过你这么多钱!” 权衡支支吾吾说道:“我那朋友给的,他说这钱不用还,以后能用得上我,让我帮忙就行,还说如果我到时候不愿意帮忙,可以把钱再还给他。” “我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就答应了。” 权万纪见他如实交代,神色缓和了下来。 忽然,程俊的声音响起:“陛下,您听出什么问题了吗?” 李世民摆手道:“就是他识人不善罢了。” 说着,他看着权衡,呵斥道:“权衡,你要记住,结交朋友,有很多种方法,博戏之交,这是小人之交。” 不等权衡开口,旁边的权万纪赶忙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回去以后,便让犬子与他那朋友断绝来往!” 李世民这才满意,看了一眼程俊,发现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程俊严肃说道:“陛下,臣觉得是有人在设局害臣。” 权衡闻言急声道:“我没有撒谎!” “真的是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 旁边的胡演也出声说道:“这是巧合吧。” “巧合?” 程俊呵笑了一声,他才不信这种巧合,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 他看向了新罗公主,问道:“公主殿下,你坐在那玩的时候,权衡在不在?” 金德曼此时还沉浸在李世民坐在旁边的震撼中,听到问话,赶忙道:“在。” 程俊说道:“也就是说,咱们还没进赌坊时,权衡已经在坐在这里了。”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 李世民神色也是严肃起来,看着程俊,问道:“你来以前,他就已经在赌坊?你今天来赌坊,是临时起意的,还是早就想来?” 程俊道:“临时起意。” 李世民打量着权衡,怀疑道:“难道他能未卜先知吗?” 不对劲!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可能是权衡先到赌坊,如果真是他得知程俊来了赌坊,他才来的,那么,他应该后到赌坊才对。 程俊声音适时响起: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针对我的阴谋,有人故意让我来赌坊。” 说着,他看向了站在远处的赌坊店主,招手说道:“钱皆宜,你过来。” 等到钱皆宜走到身边,程俊问道:“我问你,昨天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会对你多加照顾,为什么你今天早上,还会去宫外的路上等我?” 钱皆宜此时有些惊慌失措,毕竟当今天子坐在他的开赌坊里,不怕是假的,此时强行稳住心神,回答道:“我想再确认一遍......” 程俊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有想确认一遍的心思?” 钱皆宜解释道:“昨天晚上,有人跟我说,你是在骗我。” 听到“有人”两个字。 众人顿时神色严肃起来。 李世民神色凝重的给这件事定性道: “这确实是阴谋。” “如果是阴谋,那么,你们两个过来,就有问题。” 他先看了一眼胡演。 胡演赶忙指了指权万纪,说道:“此事跟臣没关系,权左丞去大理寺举发,臣是被派过来的。” 李世民看向权万纪,肃然说道:“问题出在你身上。” “权爱卿,你是怎么知道你儿子这会在赌坊?” 权万纪不假思索说道:“臣今日休沐在家,出府时,看到地上有一张赌坊的字据,上面赫然写着我儿的名字,臣这才知道,我儿竟有这等恶嗜,又听说今日我儿的仆役,随我儿出去,却隔一会就又回来,出门时,手里会拿一个木盒,臣便派人跟在其后,查到了这里。” “你家门口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多一张字据?” 李世民皱了皱眉,看向权衡,问道:“你丢的?” 权衡解释道:“我这身衣服,今天才换的!” 李世民又看向权衡的仆从,问道:“那就是你丢的。” 那名仆从连忙道:“小人从不保管这些字据。” 程俊忽然在旁边拍手道: “哦,我懂了,这字据是从地缝里长出来的。” 李世民瞪着他道:“胡说八道,朕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扔在那的!” 第403章 将计就计 “陛下圣明!” 程俊拱了拱手,说道: “若是如此,此事便已经明了。” 他抬起手指,指向钱皆宜,说道:“有人,先于昨日说动赌坊店主钱皆宜,让他在宫外等我。” 说着,他又指了指权衡,说道:“又有人,于今日告诉权衡,让他来赌坊,输钱给我。” 他的手指偏移,指向权万纪,沉声道: “最后,权左丞‘不经意’的发现它儿子在赌坊,愤怒之下,要大义灭亲,带着胡少卿和大理寺问事,跑来抓人,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我!” “权左丞以前也当过御史,见到我这个‘赌徒’,焉能不问个究竟,一问便知他儿子在输钱给我。” “输钱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分故意和非故意。” “不是故意为之,叫做运气不好。” “如果是故意为之,叫做贿赂上官。” 程俊叹息道:“我这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博戏过的清白人,突然就变成了赌徒,还得到一个受贿的罪名!” “等到权左丞上奏陛下,陛下知道我是这种人,还会重用臣吗?” 程俊看着李世民,正色说道: “陛下刚才说的话,臣深表认同,这确实是一个阴谋!” “有人在行离间计,离间我们君臣关系!” “今天若不是臣请陛下过来,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世民此时也已经理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冷哼了一声,说道: “此事,必须要一查到底!” “朕倒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在场的权万纪、胡演二人,也是一脸不爽,被人当做刀子使的感觉,让他们心里很是不舒服,纷纷拱手道: “陛下圣明!” 这时,程俊的声音忽然传入他们的耳中:“陛下,臣以为不可,此人做事如此缜密隐蔽,咱们大张旗鼓的查,只会打草惊蛇!” 李世民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程俊认真道:“咱们可以将计就计!” 差点忘了,这小子做事也用兵法......李世民心里想道,嘴上问道:“怎么将计就计?” 程俊一本正经道: “陷害臣的背后主使,行的是离间计,想离间臣和陛下的关系,臣以为,可以将计就计,演一出戏给对方看,让他以为离间了咱们君臣关系。” “此人的目的,绝对不只是离间咱们君臣关系这么简单。” “毕竟,这离间计,顶多只能离间一时而已,等到陛下气消了,顶多训斥臣两句,这件事就过去了。” 李世民呵笑道:“你还挺了解朕。” 程俊认真道:“因为陛下慧眼识良才,知道臣有利于社稷,一点点小瑕疵,以陛下的大度,怎会将臣的这点小瑕疵放在眼里?” “……” 他可真会拍啊..... 不仅夸陛下,还顺道夸自己...... 胡演、权万纪目光古怪看着他。 程俊则直接无视他们的神色,看着眉舒目善的李世民,继续说道:“所以,臣以为将计就计,必能让这背后主使,浮出水面。” “那就依你!” 李世民拍板道:“你来说说具体怎么做。” 程俊拱手领旨,旋即转头看向胡演,说道: “胡少卿,你立即让大理寺问事,查封此处。” 胡演立即挥了挥手,让大理寺问事开始行动。 程俊又看向了赌坊店主,说道:“钱皆宜,你先去牢里蹲两天。” 钱皆宜赶忙道:“别说是蹲两天,只要我能帮上忙,蹲两年都行。” “用不了那么久。” 程俊一笑,望向权万纪,说道:“权左丞,你儿子也得配合一下,去牢里蹲两天。” 权万纪点了点头。 “还有,权左丞,等一会,你抱着装钱的木盒,然后拽着我,去皇宫找陛下理论。” 程俊说完,又将目光放在李世民身上,“陛下,我怀疑门口有人盯着,你还得翻墙回宫。” 李世民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按照程俊说的做。” “臣等遵旨。” 程俊、胡演、权万纪行礼道。 等到李世民带着张阿难去后院翻墙而出,程俊看向金德曼,说道:“公主殿下,等会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把我的‘阿道夫’带回去,绑在宫外的树上就行。” “好!” 金德曼点了点头道。 等到安排妥当,时间差不多,程俊走到权万纪身边,说道:“权左丞,咱们开始吧。” 权万纪微微颔首,旋即拽着他的手臂,一边故意嚷嚷,一边朝着赌坊外面走去。 “跟我走,我要带你入宫面圣!” 程俊很是配合的被他拽着,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来到甘露殿时,李世民和胡演已经在殿内坐了多时。 看到程俊和权万纪走进来,李世民直接问道: “程俊,接下来做什么?” “请陛下派人将臣被权左丞拽着入宫面圣的消息传出去,然后,我们在这里等!” 程俊认真道:“看谁等会过来!” 李世民若有所悟,“有人过来,就是背后主使?” 程俊摇头道:“分情况。” “要是有人想让臣死,那这个人,绝对不是背后主使。” 李世民愕然道:“都让你死了,还不是背后主使?” 程俊解释道:“此次对方的目的,是离间我与陛下的君臣关系,跟死沾不上边。” “何况,赌博之罪,罪不至死。” 李世民抚着胡须道:“那就是说,有人替你求情,就是背后主使?” 程俊否定道:“来替我求情的人,也不是背后主使。” “臣在朝中,人缘甚好,有人替臣求情,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这话你能说得出口,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 李世民嘀咕了一声,随即不解问道:“想叫你死的,不是背后主使,替你求情的,也不是背后主使。” “那么,来的人,怎么辨别是不是背后主使?” 程俊认真说道:“来的人,臣没见过,且来替臣求情,那么,他就一定是背后主使!” “与臣素未谋面的人,也意味着与臣素无瓜葛,这样的人,不会替臣求情。” “所以,替臣求情,且臣还与对方从未见过的人,一定是背后主使。” 李世民闻言恍然大悟,转头对着张阿难说道: “阿难,你派人将权万纪拽着程俊入宫面圣的事,立即传出去!”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离开,李世民扫视一圈,对着在场的胡演、权万纪、程俊说道: “三位爱卿,你们就随朕一起看看,是谁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 “臣等遵旨。” 三人纷纷拱手道。 很快,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第404章 程俊,这就是你说的人缘甚好? 众人定睛一看,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不是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吗...... 众人瞅了一眼程俊。 程俊面不改色,也望着长孙无忌,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 此时,长孙无忌一进大殿,便激动问道: “陛下,听说权万纪去赌坊逮他儿子的时候,还逮到了程俊?” 至于这么激动吗......李世民瞅着他的样子,心里嘀咕了一声,指了指程俊,说道:“是,这不人就在这吗?” 长孙无忌转头看了程俊一眼,便收回目光,问道:“就是说人赃并获?” 李世民点了点头。 “陛下,已经治他的罪了吗?” 李世民摇了摇头,示意没有,问道: “你觉得该治他什么罪?” 长孙无忌语气斩钉截铁道:“斩首!” “……” 李世民沉默不语。 长孙无忌急声道:“活埋也行啊!” “……” 李世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长孙无忌什么身份,能看不出来,博戏之罪,罪不至死? 他分明是故意来恶心程俊的。 “陛下,您还等什么,赶紧下旨啊!” 长孙无忌见他迟迟不吭声,催促说道。 李世民瞪着他道:“下什么旨!” “程俊只是去赌坊玩了几局而已,就要朕赐他死罪,事情传出去,朕成了昏君,你这个上奏要他死的,会成为佞臣!” “你是过来恶心程俊,还是来恶心朕的?” 长孙无忌神色一肃,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程俊所犯之罪,确实不该赐死,应该按律法办,臣请法办程俊!” 李世民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骂道:“你他娘的,学什么不好,学程俊搁这绕朕?!” 长孙无忌压根就没想过能够借此事赐死程俊,但又害怕他这个天子,会包庇程俊,所以绕了一圈。 李世民对此门清,他天天被程俊用话术绕来绕去,早就形成条件反射了。 所以长孙无忌话音一落,便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怒目而来,心里一怵,立即闭嘴不言。 就在此时,殿外响起一道脚步声,众人转头一看,只见身穿紫袍的戴胄,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陛下,听说人犯抓着了?” 李世民盯着他,问道:“什么人犯?” “程俊啊!” 戴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程俊,脸上笑容更浓厚了几分,说道: “臣听说权万纪在赌坊,将程俊抓了一个正着,特意赶了过来。” 李世民问道:“你赶来干什么,给他求情?” “求情?” 戴胄怔然,随即摆了摆手,认真道:“臣不是来求情的,臣是想请旨,请陛下让臣当监斩官,斩了程俊这个奸佞!” “……” 你们至于吗......李世民有些无语,不由转头望向程俊,说好的在朝中人缘好呢,就这人缘? 就在这时,程俊忽然走了出来,指着长孙无忌和戴胄,说道: “陛下,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长孙无忌是一个,还有一个,是戴胄!” 朕就知道......李世民嘀咕了一声,以程俊的性子,怎可能忍得了他们。 长孙无忌闻言冷笑了一声,转头说道:“陛下,程俊的意思,是说满朝奸臣,就他一个是忠臣,您觉得这合理吗?” 不等李世民开口,程俊先开口道: “听长孙尚书的意思,你们二人,能代表满朝文武?” 长孙无忌看着他,淡淡说道:“程俊,你听清楚了,我们可没有去过赌坊。” 戴胄站出来道:“不错!去赌坊的人是你,去赌坊的,才是奸臣!” 程俊沉吟道:“照这么说,去赌坊的臣子,是奸臣,去赌坊的天子,是什么?” 长孙无忌、戴胄闻言立即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面部肌肉不由得抽搐起来。 长孙无忌见他这样,就知道八成是真的,不敢置信问道: “陛下,您也去赌坊了?” 李世民先是瞪了程俊一眼,随即板着脸说道: “程俊之所以去赌坊,是因为有人害他,故意设计,让他去的赌坊,背后主使的目的,是让权万纪捉程俊一个正着。” “朕当时就在现场。” 众人明悟,心知肚明的没有追问下去。 李世民继续说道:“所以,朕和权爱卿,胡爱卿,程爱卿将计就计,目的就是找出这个背后主使。” 长孙无忌失望道:“原来是这样......” 李世民瞅着他那德行,没有说什么,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别坏了朕的事。” “臣等遵旨。” 长孙无忌、戴胄只得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甘露殿。 李世民转头看向程俊,说道:“你瞧瞧你的人缘。” 程俊怔然道:“他们也算是人?” “……” 李世民顿时陷入沉默。 一旁的张阿难钦佩的看着程俊,还是他反应快啊,按照程俊的话,长孙无忌和戴胄不算人,那就不算他人缘不好了...... 不久,殿外响起一道脚步声。 众人注目而去。 只见一个身穿太子常服的少年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走进甘露殿,少年先是对着李世民行礼,抬起头之后问道: “父皇,听说儿臣的老师去赌坊了?”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过来给他的老师求情.....李世民看到他前来,心中很是满意,问道:“你是来给程俊求情的?” “不是。” 李承乾摇了摇头,看到李世民挑眉,又补充道:“儿臣就想问一个问题。” 捉完,他看向了程俊,问道:“你去赌坊,为什么不叫上我?” “……” 甘露殿内,霎时陷入死寂。 程俊愣了几秒,转头看向李世民,只见李世民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 “你是不是也想玩玩?” 李世民怒斥道:“你知不知道太子赌博是什么罪?你若是不知道,朕找个人,给你念来听听!” 说完,他看向了权万纪。 权万纪沉声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太子赌博,将处以笞刑,如果再犯,加重刑罚,屡教不改,更立太子!”” 李承乾赶忙解释道:“父皇,儿臣去赌坊,不是去玩。” 李世民瞪他道:“那是干什么?去散心吗?” 第405章 浮出水面的背后主使 李承乾肃然说道:“别人去赌坊,是去赌博。” “但是,程俊带着儿臣去赌坊,不是去玩,是带儿臣见识民间百态,他是让儿臣对大唐有一个更高层次的认识,他是希望儿臣以后接了父皇的重担,能更好的治理天下,所以才带儿臣去赌坊。” “儿臣相信,程俊绝对不是赌博,是提前踩点,好带儿臣去。” 李承乾无辜道:“所以,程俊何罪之有啊?” “……” 李世民闻言愣住了,重新打量起了李承乾。 权万纪、胡演也不由多看了几眼李承乾。 果然,只要跟学习不沾边的,他就无师自通...... 程俊心里想找他。 别人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他很是清楚,太子就是想去赌坊玩玩,所以才能扯出大道理。 正在此时,一道娇叱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父皇,你怎么又把程俊给抓了!他是忠臣!你抓他,就是昏君!” 身穿公主襦裙的长乐公主俏脸上写满不忿的走了进来。 李世民看到自己的小棉袄给程俊求情,扯了扯嘴角,这丫头怎么每次给他求情,都要踩她爹一脚,没好气道:“他是什么臣,朕用你说吗?” “赶紧回去!” 李丽质伸长鹅颈般的白皙脖子,生气道:“父皇今天不放过忠臣,儿臣就不回去!” “你这丫头......” 李世民心中一气,正想斥责她几句,却听殿外响起长孙皇后的声音: “陛下,听说你要治程俊的罪?” 又叫朕陛下......李世民呼吸一滞,越想越是上火,无视走进来的长孙皇后,转头瞪视着程俊,怒声道: “怎么都是朕的亲人给你求情啊?你没朋友吗?” 程俊也有些意外,皇后公主太子一家子竟然跑来替自己求情,听到李世民的质问,沉吟着说道: “陛下,他们替我求情,是因为太子有君子之风,公主有淑女之范,皇后娘娘有皇后之仪,臣觉得陛下应该欣慰。” 一番话,让李世民冷静了许多。 长孙皇后此时也意识到听到的消息有问题,也明白过来,问道:“二哥,你没打算抓程俊?” 李世民没好气道:“就他这条泥鳅,谁能抓得住他?” “二哥先忙,妾身带着高明和丽质先回去。” 长孙皇后赶紧带着李承乾和李丽质离开甘露殿,唯恐慢了被叫住大说一顿。 李世民扶着额头,用眼神刮了一眼程俊,随即便看到程俊竟然背过身子,顿时气笑了。 ………… 太极宫,一处殿内。 “殿下,好消息!” 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去,对着正在看书的少年笑着说道。 少年微微抬头,问道:“你成功收买程俊了?”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臣听说陛下送了他一匹汗血宝马。” “珠玉在前,他岂会看上咱们送他的金银?” 少年明悟道:“所以,你行了离间计?” 中年男子点头道:“正是,臣昨日设局,让程俊今日去了赌坊,又让权万纪的儿子权衡,以结交之名义,去赌坊输钱给程俊。” “之后,再让权万纪知晓,他儿子去了赌坊。” “权万纪做过御史中丞,他的为人,朝野皆知,眼里揉不进沙子,一旦他知晓他儿子去了赌坊,必会大义灭亲,去赌坊抓他儿子,然后将他交给官府。” “权万纪一旦去了赌坊,抓了他儿子的同时,也会撞见程俊,以权万纪的性子,一定会拉着程俊入宫面圣。” “到那时,陛下便会对程俊有一个新的认识。” 中年男子笑道:“陛下乃是明君,当然看得出来,程俊的才华,所以,他不会弃用程俊,但是,他会因为程俊是一个赌徒,而不会让他再继续担任太子的老师。” “即便他没有这个想法,朝中的御史言官,也会上奏陛下,让陛下有这个想法。” “如此一来,殿下便能如愿,且这件事和殿下没有一丝关系。” 少年听完喜上眉梢,拍手道:“好好好!” “不愧是本王的智囊,有你为本王出谋划策,也是让本王体验到了刘邦当年有张良出谋划策的感觉。” 中年男子笑着恭贺道:“现在大势已成,自此以后,程俊再也成为不了殿下的心腹之患了。” 少年却是沉吟起来,许久说道:“你有没有办法,让程俊为本王效力?” 看到中年男子错愕的神色,少年耐心说道:“父皇的眼力,我是认可的,他能送程俊汗血宝马,足以可见程俊在他心里的分量。” “这样的人才,就该为本王所用。” 中年男子皱眉道:“殿下,程俊虽然是个人才,但是,他得罪人的能耐,也非同凡响。” “纵观整个朝堂之上,有多半朝臣,他都得罪过,让他为殿下效力,恐怕有些不妥。” 少年摆手道:“程俊得罪的,是那些文臣,朝中还有一帮武将,是他的后盾。” “本王听说,程俊和那些武将的儿子,关系甚密,若是能够拉拢到程俊,那么,日后这些武将的儿子,也将为本王所用。” “所以,拉拢程俊,利大于弊。” 中年男子沉默几秒,然后开口说道:“臣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程俊为殿下效力。” 少年眸光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中年男子道:“程俊现在正遭陛下诘难,若是这会,殿下能够前去替程俊求情,程俊必定感激殿下。” “经此一事,程俊定然亲近于殿下,只要殿下平日里再多对程俊嘘寒问暖,过不许久,他便会以殿下马首是瞻。” “好办法!” 少年迫不及待的起身道:“本王这就去替程俊求情。” 中年男人抿着嘴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了许多。 ………… 甘露殿,李世民看着眼前以李靖为首的武官们,感觉头都快要炸了。 柴绍道:“陛下,程俊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错啊。” 尉迟敬德附和道:“就是,不就是赌博吗,头一次而已,多大点事!” 李靖沉声道:“陛下,臣以为让程俊发个毒誓,再不去赌坊,此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看着李靖、柴绍、尉迟敬德三人一阵为程俊求情,李世民呵笑道:“程俊说他在朝中的人缘好,朕开始还不相信,现在朕是相信了。” 李靖肃然道:“陛下,臣等也是不愿陛下错失良才。” 李世民直接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他的事,朕心里有分寸。” 李靖、柴绍、尉迟敬德闻言,彼此对视了一眼,纷纷抱拳道:“臣等告退。” 话已经带到,他们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三人投给程俊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程俊则还给他们一个感激眼神,目送他们远去。 过了许久,殿外又出现了一道身影,一个少年出现在众人的眼帘,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李世民看到对方,瞳孔猛地一缩。 权万纪、胡演也是神色一变。 “怎么会是他......” 程俊望着少年,看到他陌生的脸庞,立即有了判断,这人就是背后主使了,又听到旁边胡演的喃喃声,凑过去问道:“这人是谁?” 胡演神色严肃说道: “魏王。” 第406章 在我面前诡辩? 听到“魏王”两个字,程俊脑海中浮现出了史书中有关魏王的记载。 魏王,名叫李泰,字惠褒,小字青雀。 是李世民的第四子。 史书记载,李世民对李泰是“宠冠诸王”。 李世民宠溺李泰,也不是没有原因,魏王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好士爱文,还写的了一手好字,且集书万卷,深得朝野大儒的心。 正因为魏王表现优异,所以李世民对他的器重,逐渐超越了太子,对他的赏赐,也每每超过了太子。 也正因为如此,魏王凭借着李世民对他的溺爱,对皇位有了想法。 随着少年越走越近,程俊发现,这个魏王有点胖...... 但是,又胖的不讨人厌,有种土财主家的大胖小子的感觉。 程俊收回目光,低头沉思着。 权万纪是吴王李恪的老师...... 给他设局的却是魏王..... 结果清晰可见,魏王是借吴王身边的人,当做刀子捅向他..... 一旦赌坊的事情败露,上面一查,只会查到吴王身上...... 魏王藏得深啊...... 程俊心里有了判断,看来魏王背后有高人...... 只不过,魏王藏的好好地,为什么这会跳出来? 这不是把大好的局势送掉了吗...... 程俊有些不解,如果换做是他,替魏王出谋划策,那么,他一定不会让魏王跳出来,而是继续深藏,坐山观虎斗。 现在跳出来,属实是一手葬送前面的所有布局。 对方脑子不好?不可能,脑子不好的人,也想不出这等陷害他的阴谋。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给魏王出谋划策的人是故意让魏王跳出来...... 该不会是他们之间出现矛盾了吧...... 程俊若有所思,表面不动声色看着走进来的李泰。 “儿臣拜见父皇。” 在众人的注目下,李泰站在殿门口用胖乎乎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走进甘露殿,先是对着坐在龙榻御座上的李世民行礼道。 随即,他看向了其他人。 “见过魏王殿下。” 权万纪、胡演立即拱手行礼。 程俊在旁边有样学样的行了一礼。 李泰笑的胖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微颔首示意。 李世民看着自家的大胖,问道:“青雀,你来干什么?” 李泰神色一肃,说道: “父皇,儿臣听说,权左丞去赌坊逮他儿子,遇见了程御史,拉着程御史入宫面圣了。”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等人,说道:“是有这回事,他们就在这里。” 李泰问道:“父皇决定怎么处置?” 李世民想到程俊之前的话,此时也意识到李泰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说道: “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泰站的有些脚疼,但还是忍住了,认真说道: “父皇,儿臣听说,程俊是第一次去赌坊,还是因为公事,且还是有人诱使他去的。” “足以可见,即便程俊有错,也是小错,诱使他去赌坊的那个赌坊店主,是大错。” “父皇应该抓大放小,严惩赌坊店主,以儆效尤,对程俊,念他是初犯,申饬几句即可。” 李世民听得心中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冷哼道:“朕听出来了,你是来给程俊求情的。” “青雀,朕记得,你跟程俊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帮他?” 李世民质问道。 “因为程俊是父皇选的御史。” 李泰丝毫不慌,胖脸上堆出笑容,说道:“程俊做得好,朝野会夸赞父皇,慧眼识人,如果他做的不好,朝野便会有所非议,使父皇颜面无光。” “儿臣是在为父皇的颜面着想,并不是为了程俊。” 还挺能说的......程俊看着他,怪不得史书上会给他一个“聪敏绝伦”的评价,他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很有水平。 李世民听的也是神色一缓,思索片刻以后,甩了甩手,说道:“阿难,你带青雀出去一下。”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了出来,来到魏王身边,伸出手臂说道: “魏王请。” 李泰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屏退他,但父皇既然这样说了,他只好照做。 等到他离开以后。 李世民看着程俊,问道: “程爱卿,你觉得陷害你的人,是他吗?” 程俊沉吟道:“陛下觉得是他吗?” “朕拿捏不准。” 李世民沉默了几秒,方才说道:“青雀说的话,很有道理,不像是假的。” 程俊提醒道:“但是,他确实是来给臣求情的。” “朝廷之中,有那么多和臣素未谋面的人,都没有过来为臣求情,偏偏魏王来了,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 李世民闻言,听出他表明了态度,皱起眉头道: “魏王刚才不是说了吗,不是为了你来的,是为了朕!”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如果魏王真是为了陛下,就不该替臣求情。” “替臣求情,就是让陛下难堪!” 李世民挑眉道:“此话怎讲?” 权万纪和胡演也在此刻同时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声道: “臣今日确实去了赌坊,还被权左丞逮了个正着,事情传出去,天下人都会觉得,以陛下的圣明,必然会严惩于臣。” “如果抓大放小,只严惩赌坊店主钱皆宜,放过了臣,只会让百姓觉得陛下不是公正无私之君,这便是在伤及陛下的名声。” 程俊严肃说道:“魏王要是真的是替陛下着想,就该让陛下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是一个公正无私的圣明天子。” “臣也是愿意让陛下惩治,以全陛下圣明!” “但是,他没有!” 程俊一本正经道:“足以可见,魏王是诡辩。” 好厉害的一张嘴......权万纪在一旁听得心惊,刚才他也觉得魏王的一番话,言之有理,背后主使不像是魏王。 但是听完程俊的话,他发现换谁都会觉得,背后主使不可能不是魏王。 李世民眉头拧的更紧了,沉默许久,认可了他的话,有些恼怒道: “看来,就是他了!” 第407章 陛下,魏王身边有小人啊! 说着,他看了一眼胡演和权万纪。 二人立即明白,陛下是问他们的意见。 权万纪毫不犹豫说道:“陛下,臣觉得程御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胡演瞧了他一眼,并不意外权万纪会站在程俊那边。 毕竟,魏王在拿权衡当刀子来对付程俊。 权万纪身为权衡的父亲,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他儿子被当成刀子,心里肯定憋着怨气。 权万纪这会没落井下石,胡演都觉得他脾气算好的。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胡演想了想,说道:“臣以为,魏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程御史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臣和陛下一样有些拿不准。” 李世民瞅了胡演一眼,知晓他不愿意蹚浑水,也没有追问,扫视了三人一眼,问道: “三位爱卿,你们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权万纪、胡演再次看向程俊。 报复这种事,他最擅长了。 程俊作揖行礼道:“臣请陛下龙意天裁。” 让朕自己看着办...... 李世民思索着说道:“朕申饬他一番如何?” 话音甫落,程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陛下,在臣看来,无论多大的声音,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是说朕申饬无用..... 李世民秒懂,继续说道:“朕让他抄书如何?” 程俊提醒道:“臣觉得抄书的惩处,和申饬的结果一样。”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说申饬,你说不行,朕说抄书,你也说不行,你还让朕龙意天裁?” “干脆你来说,该当如何?”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程俊上前一步,正色说道: “陛下重用言官,以御史为耳目,旨在犯错之时,有人能够在旁提醒,故而按照陛下的意愿做事的臣子,称之为贤臣君子。” “但是,如果陛下身边的人,在陛下犯错的时候,不仅不提醒,反而进献谗言,致使陛下一错到底,故而这样的臣子,称之为奸佞小人。” 程俊沉声道:“朝野皆知,魏王博才多学,聪敏绝伦,又时常有陛下在旁点拨,以臣之见,魏王绝对不会做出这等陷害臣的事!” 旁边的胡演、权万纪听得一阵错愕,他不是说魏王是背后主使吗,怎么这会又替他辩解起来了...... 李世民却听得眼眸一亮,心中一阵叫好,拍手叫道:“没错,=你说的对......魏王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陷害忠良之事,肯定是他身边有小人作祟!” “陛下圣明!” 程俊立即拱手说道。 同时,他瞧见胡演、权万纪同时露出思索之色,便知晓他们已经想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把魏王摘干净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世民对魏王的宠溺,冠绝诸王! 所以,让李世民严惩魏王,是痴心妄想。 程俊想明白这一点后,便决定迂回一下,接着说道: “所以,臣以为,只要揪出这个小人,魏王就能够改邪归正,只要严惩这个小人,以儆效尤,就足够了!” “你说的有道理!” 李世民连连拍手,不停地投给程俊赞赏眼神,同时对着殿外方向大声道:“阿难!” “奴婢在。” 张阿难立即走了进来,拱手说道。 李世民问道:“平日里,都是谁在教授魏王课业?” 张阿难立即回答道:“弘文馆那边,有两位学士,国子监那边,有五位博士。” 程俊正色说道:“陛下,这么多人,咱们需要慢慢分辨,看谁是奸佞小人。” “分辨什么,费那个劲!” 李世民摆手道:“朕把他们全换了,不就行了吗?” 说完,他对着张阿难说道:“阿难,你来拟旨,即日起,弘文馆的两位学士,国子监的五位博士,统统不许再教授魏王课业。” “奴婢遵旨。” 张阿难刚刚领旨,程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不可一日无师啊。”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程俊认真说道:“尤其魏王这个年纪,正是嗜学之时,臣赞成陛下换掉魏王身边的人,但也希望陛下能够立即替魏王选择七位新的老师。” “你说的有理......” 李世民微微颔首,思索了片刻,皱起眉头道:“但是,出了这等事,朕现在选谁都不放心。” “你们有人选吗?” 他抬起头,看向殿内的胡演、权万纪、程俊、张阿难四人说道。 四人同时看向了程俊。 李世民也看向程俊。 程俊沉吟两秒,“陛下如果信得过臣,臣便举荐几个人。” 李世民不停点头道:“朕现在谁都不信,就信你,你说吧!” 程俊神色一肃,抬起手掌,指了指旁边的权万纪,说道:“第一个人,臣举荐权左丞,权左丞为人正直,朝野有目共睹,可以让他担任魏王之师。” 李世民微微颔首,觉得他说的言之有理,看向权万纪,问道:“权爱卿,你意下如何?” 权万纪先是看了一眼程俊,见他笑呵呵看着自己,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臣愿担任。” 李世民满意点头,看向程俊,示意他继续举荐。 程俊继续道:“第二个人,臣举荐长孙无忌。” 李世民闻言错愕道:“谁?长孙无忌?你举荐他?” “对。” 程俊点头道:“长孙尚书是魏王的舅舅,所谓亲舅如父子,若是选长孙尚书担任魏王的老师,魏王定能听得进去。” 李世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道:“准奏,第三个呢?” 程俊道:“第三个人,臣举荐国子监祭酒,孔颖达。” “孔颖达乃是至圣先师之后,其博学多闻,冠绝弘文馆学士,所以他最适合担任魏王的老师。” 李世民连连点头,说道:“说的在理,第四个呢?” 程俊正色道:“第四个人,臣举荐太子少保,李纲!李纲之学问,自不用多说,有他教导魏王,一定能将魏王引上正路!” 李世民越想越觉得人选甚好,问道:“第五个人呢?” 程俊说道:“第五个人,臣举荐谏议大夫,魏征!魏征都能劝谏陛下,更不用说劝谏魏王了。” 是个好人选......李世民颔首问道:“第六个人呢?” 程俊朗声道:“第六个人,臣举荐尚书右仆射,杜如晦,杜公近日身体抱恙,适合做一些闲散轻松的事,这教导魏王,比公务轻松多了。” 有道理......李世民觉得在理,问道:“第七个人,你举荐谁?” 程俊后退一步,作揖到底,朗声道:“第七个人,臣毛遂自荐!” 第408章 浴火重生?这把火,给你烧旺! “你毛遂自荐?” 甘露殿中,李世民闻言仔细打量着程俊,皱眉道: “你还担任着太子的老师,现在又担任魏王的老师,合适吗?” 程俊认真拱手说道: “陛下,经过臣的观察,民间百姓之中,但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庭和睦者,都因为为人父母将一碗水端的很平。” “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魏王也是您的儿子,您让臣担任太子的老师,又让臣担任魏王的老师,不也是在告诉他们,您一碗水端的很平吗?” 每一个字,都戳在了李世民的心坎。 “那就这样决定了。” 李世民转头说道:“阿难,拟完旨了以后,就去宣旨。” 不等张阿难领旨,程俊先开口说道: “陛下,这个旨意,由臣去宣,张内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李世民秒懂他的意思,颔首说道:“既然如此,阿难,你等会跟着魏王回去一趟,找到他身边的七个老师,立即全部送出宫。”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说道。 程俊拱手道:“陛下,臣去宣旨。” “去吧去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说道。 胡演、权万纪见尘埃落定,纷纷行礼道: “臣等告退。” 李世民再次挥手,目送他们离去,旋即对着张阿难说道: “把魏王叫进来。” 张阿难立即走到殿外,领着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胖乎少年走了进来。 “父皇,儿臣看到程俊出去了。” 李泰好奇道:“您不打算惩罚他了?” 李世民板着脸说道:“惩罚了他,是不是也要惩罚朕?” 李泰怔然,圆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儿臣不甚明白父皇的意思。” 李世民冷哼道:“权万纪去赌坊逮他儿子,不仅撞见了程俊,也撞见了朕。” “……” 李泰张了张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不敢置信道:“父皇也去了赌坊?” “不错。” 李世民语气平静道:“朕在那里看得一清二楚,也比谁都清楚,程俊有多冤枉。” “程俊说,有人陷害他,所以,朕便和他,还有权万纪、胡演一起,给陷害他的背后主使演一出戏,为的是引出这个背后主使。” “朕本来以为,今天来的人是老三。” 李世民盯着李泰道: “却不想,来的是老四你。” “青雀,你好深的城府!” 伴随着“砰”的一声爆响,李世民拍案怒声道: “权万纪的儿子,你都敢拿来当刀使!” “如果你策划的这件事没有败露,朕便会因为赌坊的事,对程俊生出嫌隙。” “如果事情败露,一查下去,只会查到老三身上,和你无关。” “朕真是小看你了,离间计,借刀杀人,掩人耳目,祸水东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看着暴怒中的李世民,李泰喉咙攒动了一下,胖脸上冷汗涔涔,着急辩解道: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绝非这种人!” 李世民呵斥道:“你要真是这种人,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朕说话!” “知子莫若父,朕相信你不是这种人,定然是你身边的人,给你出的主意。” “你身边的人,只有教导你读书的七个老师。” 李世民问道:“告诉朕,给你出主意,要你陷害程俊的人,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位?” 李泰咬着牙,说道:“儿臣冤枉......” 李世民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当中,有人瞒着你,在私底下干的?” 李泰摇头道:“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只想维护父皇的颜面,从未想过其他事.......” “朕明白了。” 李世民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茬,摆了摆手说道: “等一会,阿难会跟着你回去,他会带着朕的旨意,将你那七位老师,全部赶出宫门,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不是你的老师了!” 李泰神色一变,赶走别人的可以,但是不能赶走自己的智囊,没了智囊,就没人给他出谋划策了,但是,不能直接说出对方的名字,否则等于不打自招,便急声道:“父皇,他们都是无辜的......” 李世民怒声道:“住口,你为了挽留他们,要和朕作对吗?” “儿臣不敢。” 李泰连忙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身边没有老师教导,不知该如何读书。”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说道: “你不用担心没人教导你读书,朕已经给你选了七位新老师。” “朕的旨意,已经有人去宣读了。” “下午,你就会看到你的七位新老师。” 李泰闻言知道事情板上钉钉,无力回天,心中失落至极,随口问道: “父皇为儿臣选了哪七位老师?” 李世民说道:“尚书左丞,权万纪。”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 “太子少保,李纲。” “谏议大夫,魏征。” “尚书右仆射,杜如晦。” “还有......殿中侍御史,程俊。” 听完名字,李泰心中的失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感到震撼。 除了程俊以外,其他六人无论是阅历,还是履历,亦或是资历,都比之前的七位老师强的太多了。 尤其是太子少保,太子的老师啊,现在也成了他的老师。 难道父皇有易储的心思吗...... 李泰越想越是欣喜,赶忙行礼激动道: “父皇的良苦用心,儿臣明白了,儿臣一定好好听老师们的话。” 李世民嗯了一声,挥手道:“下去准备吧。” “儿臣遵旨。” 李世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着嘴唇,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从始至终,他都不愿相信,陷害程俊的背后主使是老四。 所以,刚才开始,他一直在替李泰挽尊,从这件事里,把他摘得干干净净。 但他的心里,已经认定李泰就是背后主使。 “难道朕宠溺他,真是在害他吗......” 李世民神色愈发的复杂。 或许朕对老四的宠溺,真的是在害他......如果朕觉得对他的宠溺没有错,就应该拒绝程俊的上奏...... 李世民扬起手掌,揉了揉额头,他看的出来,程俊给李泰找的七个老师有问题。 但是,他没有拒绝。 想到这里,李世民长叹了口气。 “希望他能够浴火重生吧......” 第409章 名单中有程俊的名字,你不怕吗? 太极宫中,和张阿难走在回往魏王起居殿的路上,李泰嘴角时不时的翘起。 临近殿门时,他放缓脚步,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张内侍,可否在外面稍等片刻,本王的老师已经来了,本王想亲自将这件事,告知给他。” “诺。” 张阿难立即停下脚步行礼道。 李泰大步走入起居殿,然后叫人关上殿门。 起居殿内,那名被李泰称作“智囊”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他走过来,立即迎上去问道: “殿下,事情如何了?” 李泰没好气道:“你还有脸问,曲玉,本王就不该听你的,去父皇面前给程俊求情。” “不然,也不会惹了一身骚回来!” 名叫“曲玉”的中年男子不动神色问道:“殿下被陛下训斥了?” “是啊。” 听到李泰的回答,曲玉神色淡然,丝毫不意外。 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 曲玉很清楚魏王去给程俊求情,讨不到一点好处。 虽然他设计设的很巧妙,但是经不起推敲,尤其是权衡,最不可控。 无论是程俊也好,他老子权万纪也罢,亦或是陛下,不管是谁,只要问他几句,估计权衡便会什么都说。 到那时,他们都会察觉到端倪。 但因为曲玉事先做好了充足准备,所以,不管他们怎么查,都不会查到魏王身上。 除非,魏王自己跳出来...... 曲玉开始从没有想过让魏王出面。 毕竟,一旦魏王出面,就意味着全盘失败,前面的准备全部付之东流。 魏王也会成为怀疑对象。 但是,当他意识到魏王竟然想要招揽程俊,曲玉便知道,不得不冒险一下。 唯有把魏王推到前台,让他成为众人的怀疑对象,自然而然的,程俊便不可能与他交好。 毕竟,没有人会和一个可能是陷害自己的人成为朋友。 当然,曲玉自认做的天衣无缝,就算众人再怎么怀疑魏王,也找不到丝毫证据。 即便是陛下降旨彻查此事,也查不出什么。 他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让魏王放弃招揽程俊。 魏王去给程俊求情,反被他怀疑,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就会放弃招揽他的心思...... 曲玉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表面却依旧不动神色,问道:“陛下怎么训斥殿下的?” 李泰说道:“把包括你在内的七个老师,从本王身边赶走了!” “……” 曲玉淡定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怔然之色,旋即变得错愕不已,眼睛更是睁的老大,不敢置信道: “怎会这样?” 李泰说道:“父皇说,本王身边有奸佞小人,是你们七个人当中,有人自作主张陷害程俊。” 曲玉问道:“他们拿不出证据,就说殿下干的?” 李泰摇头道:“没说本王,说的是你们。” 曲玉不忿叫道:“说是臣干的,也要拿出证据来啊!” 李泰立即若有所悟道:“你说得对......” “父皇最讲理了,没有合适的理由,父皇是绝对不可能把你们从本王身边赶走......” 曲玉也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说道:“那么,是谁给了陛下一个理由?” 李泰想了想道:“本王去找父皇时,父皇身边,有三个人。” “分别是胡演,权万纪,还有程俊。” 曲玉眸光闪烁了一下,瞬间有了判断,说道: “陛下最是喜爱殿下,对殿下的宠禄冠绝诸王,胡演和权万纪没有这个胆量,跟陛下说,殿下身边有小人。” “只有程俊,有这个胆子,他胆子大!” 曲玉沉声说道:“殿下,此事已洞若观火,定然是程俊进献谗言,说动了陛下!” “殿下,您需要立即去找陛下,请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让臣等继续教导殿下!” 李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本王觉得已经没这个必要。” 曲玉急声道:“怎会没有这个必要,殿下若是不去找陛下求情,臣等就要被赶走了!” 李泰叹了口气,说道: “不是本王不想留你,实在是父皇心意已决,本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而且,父皇已经给本王找了七位新老师。” “他们下午就会过来。” 听到这话,曲玉心头一沉,知道这件事真的没有转机,有些不甘心问道:“殿下就没有再争取一下,比如跟陛下说一说,臣等的才学,比那七个新老师强多了。” 李泰摇头说道:“这话,本王可说不出口。” “父皇给本王找的七位新老师,分别是权万纪,魏征,李纲,长孙无忌,孔颖达,杜如晦,还有程俊。” “不说程俊,就说其他六个人,你能比得过谁?” 李泰问道。 曲玉闻言彻底死心,除了程俊以外,他谁都比不过。 确切来说,程俊他都比不过,毕竟,程俊是真的为朝廷革除过弊政的,程俊在长安城的名声,比他大多了。 “程俊......” 曲玉咀嚼着这份老师名单,皱起眉头道:“殿下,陛下给你选的七位老师,未免过了一些,以他们的资历,足够担任太子之师。” 李泰露出笑容道:“说明父皇看重本王。” 不对......有问题......如果陛下真的看重魏王,就不会叫这七个人过来,尤其是程俊......曲玉张了张口,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说这些,魏王怕是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自己是在嫉妒。 “魏王殿下,您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这时,张阿难的声音响起。 李泰听他催促声,便对着曲玉说道:“曲博士,你先回国子监,等到时机成熟,本王会把你再调过来,你的功劳,本王是不会忘记的。” 曲玉闻言感动道:“多谢殿下。” 李泰又对着他说了一番好话,将他送到殿外,目送着他离去,随即惬意的坐在殿内的榻上等着。 而此时,曲玉则跟在张阿难身后,走出了皇宫。 还不等他回到国子监,半路上,突然一名皇宫侍卫首领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中年男子肃然道: “在下左卫府中郎将李君羡,请曲博士随旨走一趟。” 第410章 惹了我,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而此时,程俊和权万纪、胡演离开甘露殿,走在了出宫的路上。 出宫以后,站在府衙坐落的皇城中,程俊脚步一顿,转头说道: “权左丞,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权万纪也顿住脚步,看了一眼胡演。 胡演心领神会道:“权左丞,我先回大理寺。” 权万纪拱手回礼道:“今日之事,多谢胡少卿相助。” 胡演拱了拱手,直接离去。 等到他走后,权万纪看向程俊,说道:“程御史,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请讲。” 程俊沉吟道:“权左丞,你怎么看待刚才在甘露殿的事?” 权万纪想了想,说道:“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程俊笑道:“但说无妨。” 权万纪缓缓说道:“陷害程御史的背后主使,一定是魏王,不是他身边的人自作主张陷害于你。” “出来时候,我想明白了。” 权万纪叹了口气,说道:“你之所以诱导陛下,让他觉得错不在魏王,错在魏王身边的人,是因为你知道,以陛下对魏王的宠溺,绝对不会严惩于他。” “现在,陛下借坡下驴,惩治了魏王身边的七位老师。” “但是,陛下却又答应你的奏言,准许你举荐的七个人,成为魏王的新老师,说明陛下其实心里知道孰是孰非。” 权万纪看着程俊,给出自己的见解,说道:“他同意咱们当魏王的老师,就是想通过咱们,改变魏王。” 程俊钦佩道:“权左丞一语中的,晚辈佩服。” 权万纪却叹了口气,“唉。” 程俊讶然道:“权左丞何故叹息?” 权万纪摇头说道:“想要改变魏王,不是病急下猛药能够解决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魏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因这些年陛下对他的宠溺导致。” “上梁不正,下梁如何正?” 权万纪沉声道:“想要改变魏王,必须先改变陛下,唯有让陛下不再如以前那样宠溺魏王,不用我等,魏王也会改变。” 程俊追问道:“那么,怎么让陛下不再宠溺魏王?” 权万纪冲着甘露殿方向拱了拱手,掷地有声道:“自然是需要御史言官直谏。” 程俊注视着他,许久,缓缓说道: “权左丞,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你儿子权衡,假如你的儿子,是个才华横溢,聪敏绝伦,能写一手好字,喜欢藏书,大儒总是夸赞他,你会不会对他好?” 权万纪犹豫了几秒,说道:“会......” 程俊继续说道:“这个时候,别人说你不该对你儿子太好,这样会对你儿子不好,你会听他的吗?” “……” 权万纪闻言陷入沉默。 虽然他不说话,程俊却已经看出了他的态度,肃然说道: “陛下之所以宠溺魏王,是因为魏王表现的太好了。” 这事放在现代,相当于家里有好几个子女,其中一个儿子,学习成绩优异,在校第一,干什么都受到表扬,他在家里能不受宠吗? 但因为受宠,结果身边的人说,不要太宠他,对他不好。 这种人的话,听起来会变成什么?会变成应该也要宠宠其他几个儿女。 并不会因此而不宠这个学习优异的儿子。 “在我看来,权左丞说的让御史言官多谏言的办法,根本无用。” 程俊摇头道: “情况好一些,陛下会觉得,朝中的御史言官,是想让他把一碗水端平,情况恶劣一些,陛下会觉得,你们是在离间他和魏王的父子之情。” 权万纪看着他,目光多了几分复杂,说道:“想不到,你这般年纪,能有这等见地。” “依你之见,该怎么做,才能改变魏王?” 程俊笑着说道:“当然是要不遗余力的好好的教导他。” “只要我们两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魏王知道他做的不对,以后都不能这样做,长久下去,魏王必然得到改变。” 权万纪闻言深表认可的点头说道:“此乃正论!” 程俊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吃了午饭,在这里碰面。” 权万纪拱手道:“好!程御史你先去宣旨,告辞。” “权左丞慢走!” 看着他的背影,程俊眸光闪烁了几下。 其实,他刚才对权万纪说的话,有所保留。 在他眼里,魏王就是一个被家长惯到做事不顾及后果的熊孩子。 对付熊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怎么对你,你怎么对他。 简而言之就两个字:报复。 但是,程俊很明白,权万纪不会因为他的儿子被当刀子使了,就去报复李泰。 毕竟,他这么大的岁数,是长辈,找一个熊孩子的麻烦,他做不出来。 他只会找李世民说理。 结果就是,魏王顶多挨一顿训斥,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皮外伤都算不上...... 程俊的想法,则是不同,向来他都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所以,惹了他,就得付出代价。 为了避免权万纪不配合,所以,这会还不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 程俊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五个即将担任魏王老师的身影,不再多想,动身前往吏部。 半路上,他却碰到了一个身穿紫袍,握着手杖的白发老头,眼眸一亮,这不是太子少保李纲吗,立即走了过去,拱手说道:“李少保,好久不见。” “……” 李纲瞧见是他,顿时拉下了脸,板着脸问道:“干什么?” 老家伙还挺记仇.....程俊看到他的态度,也不废话,直接了当说道: “陛下有旨,给你的,我找你宣旨。” 李纲皱眉道:“陛下怎么会让你来找老夫......什么事?” 程俊道:“陛下口谕,让你下午去魏王的起居殿。” 李纲怔然,“去那干什么?” 程俊正色说道:“陛下让你担任魏王的老师。” 李纲眉头紧皱了起来:“魏王......他不是有老师吗?” 程俊耸肩道:“现在没了。” “……” 李纲眼瞳一凝,盯视着他问道:“你给弄没的?” 第411章 借刀杀人,我也会啊 程俊果断道:“可别瞎说,是陛下弄没的,我哪有那个本事。” 李纲信不了一点,问道:“你没对陛下谏言?” 程俊耐心道:“我是说了几句,但是,要不要更换魏王身边的老师,决定权不在我,在于陛下。” “行了,在老夫这里,你就别摘了!” 李纲翻了翻白眼,问道:“宣旨完了吗?” “完了。” 李纲指了指远处,说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 程俊笑道:“我想和李少保再聊几句。” 看到李纲苍老脸庞上写满了不耐烦之色,程俊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关于太子的事。” 李少保神色微变,问道:“魏王的事,还牵涉到了太子?” 程俊道:“魏王有夺嫡之心。” 李纲浑身一震,神色凝重起来,说道:“程俊,有些话,不能乱说,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程俊道:“没有证据,我敢乱说吗?” 李纲追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程俊一本正经说道:“陛下之所以更换魏王身边的老师,是因为那七个老师当中,有人给魏王出谋划策,陷害于我。” “陷害我的这件事,证据确凿,陛下这会也派人在查,查这个给魏王出谋划策的人是谁,不出意外,此人应该已经被陛下逮到了。” 程俊总结道:“至于魏王,他之所以对付我,是因为我是太子的老师。” 李纲挑眉说道:“太子的老师,那么多,他不对付别人,就对付你一个?他怎么不对付老夫?” 程俊解释道:“因为昨天我带人抓到了潜入长安城的突厥人,破获了一个大案,朝中很多人,都得到了好处,承了我的人情。” “我想,魏王是觉得这些人情,最终都会落到太子身上。” “因此魏王叫人使了离间计,旨在离间我和陛下的君臣关系,使我不再担任太子的老师。” “足以可见,魏王不仅是冲我,更是冲着太子。” 程俊叹息说道:“太子要是哪一天真的因为魏王,被陛下废黜了太子之位,李少保你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你想想,你教过多少位太子,有哪个太子最后善终了啊?” 听到这话,李纲脸色顿时大变,手掌猛地握住拐杖。 他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自从那天被程俊说的“太子杀手”气进太医署以后,李纲真的有好好反思自己。 他惊恐发现,程俊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这些年教导过的太子,下场都不怎么样。 李纲现在是太子少保,李承乾的老师,如果李承乾真的哪一天,被魏王扳倒,未来的史书怎么评价这件事,他不清楚,但他清楚,史书中一定会说他这个老师,铁克太子...... 光是想想,李纲就感觉窒息。 再者,他还有子孙,他不能不为他们考虑。 要是他真的在史书中留下“克太子”的名声,他的子孙日子怕是就要不好过了。 “老夫现在是太子的老师,适合再担任魏王的老师吗?” 李纲神色凝重的看着程俊问道。 程俊点头说道:“当然可以,这是陛下点头的事。” 李纲沉声道:“老夫还有一个疑问,是谁举荐的老夫?” 程俊毫不隐瞒道:“是我。” 李纲眸光闪烁了几下,说道:“明白了,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程俊一笑,“那么,请李少保务必记得,吃了午饭之后,就去魏王的起居殿,我还有别的事,告辞。” “去吧去吧。” 李纲摆了摆手,目送着他离去。 程俊朝着吏部走去,到了吏部,才知道长孙无忌回府休养了,这才想起来,因为太上皇那件事,他又添了几处新伤,这会还没痊愈。 他想了想,来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中,孔颖达正在监厅之中处理公务,听到属吏禀报程俊求见,不由皱起了眉头,“程俊怎么来了?” “让他进来吧。” “诺!” 等到属吏离开,孔颖达放下手上的个公务,整理好案几上的东西,正襟危坐等待着。 很快,一个身穿云纹青衫的一米八五大高个,走进监厅,笑容温和善良的拱手道:“孔祭酒,好久没见了。” 距离上次砸弘文馆,也没过去多久吧......孔颖达腹诽着,随即指了指旁边的坐垫,说道:“坐下说。” 程俊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 等他坐下,孔颖达问道:“你找老夫何事?”” “陛下口谕。” 程俊说完,看到孔颖达想要站起身接旨,立即说道:“这里没有外人,孔祭酒坐下听便是。” 孔颖达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先是对着甘露殿的方向行礼,然后说道:“你带来了陛下的口谕,就是带来了圣旨,我若是坐着接旨,岂不是大不敬?” “你还是御史,我当着御史的面,对陛下大不敬,我不是找死吗?” 程俊莞尔一笑,见他已经行了礼,做好了听宣的准备,便不再多说,直接道:“孔祭酒,陛下有旨,让你下午随旨前去魏王的起居殿,担任魏王的老师。” 孔颖达闻言皱起眉头,说道:“我怎么记得,魏王身边有七位老师啊?” 程俊解释道:“那七个老师当中,有人心术不正,撺掇魏王陷害我,陛下一怒之下,把他们全换了,还给魏王物色了七个新老师。” 说着,他将事情始末,以及自己对魏王有夺嫡之心的猜测,都原原本本告知给他。 孔颖达越听神色越是凝重,说道:“想不到,因为陛下的宠溺,魏王竟变成这样的人。” 程俊道:“所以我们要改变魏王,让他绝了夺嫡的心思。” 孔颖达冷哼了一声,说道:“魏王这是想学陛下,可惜,他没那个本事。” 程俊一本正经道:“孔祭酒,你是儒家正统,陛下就指望你来让魏王改邪归正,可别丢份啊!” 听到“儒家正统”四个字,孔颖达眸光绽放出精光,坐直腰杆,握紧双拳,说道:“你回去告诉陛下,让他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让魏王改邪归正!” 第412章 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了 程俊道:“孔祭酒,下午咱们在魏王起居殿见,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孔颖达挥了挥手说道:“你去忙吧。” 程俊拱了拱手,离开了国子监,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思索。 现在说服了权万纪,李纲,孔颖达。 接下来该去找杜如晦,魏征,长孙无忌了...... 程俊不再多想,来到了尚书省。 在尚书省的属吏的带领下,程俊来到衙署,看到杜如晦正在伏案处理公文,打招呼道: “杜伯父,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杜如晦闻言抬起头,看到是程俊,放下公文,笑着说道: “这都多亏了巢太医和孙神医,这几天,巢太医和孙神医为了我的病情,从白天讨论到黑夜,吃了他们开的药方,我感觉身体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算不算是唐代的专家会诊......程俊心里想着。 “处侠贤侄,你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杜如晦好奇问道。 程俊说道:“杜伯父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来这里,是来宣读陛下的口谕。” 杜如晦闻言有口谕,立即肃然站起身聆听。 程俊简明扼要道:“陛下让你担任魏王的老师。” 杜如晦皱眉道:“魏王不是有七位老师吗?” 程俊认真道:“现在换成咱们了。” 杜如晦咀嚼着他的话,讶然道:“换成咱们......你也是老师之一?” 程俊点了点头:“对。” 杜如晦是何等精明,立即想到了昨天的事,两者结合一起思索一下,便得出结论,程俊是在报复魏王,哭笑不得道:“你要对付魏王,一个人足以,何必把我拉进来。” 程俊肃然道:“因为杜伯父靠谱。” 杜如晦不再多说什么,问道:“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程俊道:“今天下午,咱们在魏王起居殿集合,在必要时候,杜伯父你要替我说话。” 杜如晦颔首道:“明白了,你且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程俊一笑,“小侄还有别的事,告辞。” 杜如晦挥手道:“去吧去吧。” 离开尚书省,程俊很快来到了太医署。 走近太上皇居住的屋子,远远他就听到屋子中李渊的吵骂声。 魏征的声音时不时的从屋中传了出来。 和李渊的声音相比,他的声音显得虚弱许多。 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精力旺盛......程俊都有些佩服李渊,这把年纪还能折腾的动,身体是真好..... 他在四周转了转,找到一名太医署属吏,问道:“这里有锁链吗?” 太医署属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要求,但还是点头道:“有。” “拿一套给我。” “请程御史稍等。” 很快,程俊手里多了一副锁链,先给太医署属吏一个眼神,随即对着远处的屋子努了努下巴,说道:“你去叫魏大夫出来,记得别说是我叫的。” “诺。” 尚书省属吏应了一声,跑到李渊居住的屋子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对着里面说了几句话。 很快,魏征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当看到远处的程俊时,魏征眼睛绽放出了勃勃生机,立即走了过去,激动道: “你终于来了!” 程俊却是肃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拎着锁链,轻手慢脚的锁住屋门。 魏征错愕道:“你这是干什么?” 程俊小声说道:“防患于未然。” 弄好了一切,程俊拉着魏征,走到一边,简明扼要道: “魏大夫,我来找你,是为了宣读陛下的口谕,陛下有旨,叫你担任魏王的老师。” 魏征挑眉道:“你干的?” 怎么反应这么快......程俊嘀咕了一声,点头道: “没错,前些时日,我看你在太上皇这里过的不怎么样,今天遇到了一桩事,想到了你,顺便把你从这里救走。” 说着,他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魏征断然道:“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报复魏王。” 程俊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经道: “魏公此言差矣,是陛下觉得魏王做得不对,想给他挑选几个靠谱的老师,所以我举荐了你,我是公事公办,何来的报复?” 看着他不想沾一点锅的样,魏征哼笑了一声:“你瞒的了别人,瞒不了我。” 程俊耸肩道:“魏公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回去找陛下,让陛下回心转意,你就继续在这伺候太上皇。” 说到最后,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的分贝。 霎时,屋内响起了李渊的大吼声: “是不是程俊来了?” 程俊转头回应道:“我没来!” “你的声音朕就是化成灰也忘不了!” 李渊激动的走到门口,扯了扯屋门,屋门传出哐哐声响,却怎么也打不开,他趴在门缝上一看,瞧见外面的锁链,登时勃然大怒,吼叫道: “谁把门锁上了!” 程俊大声回应道: “魏公干的!” “……” 听着屋子里传出不堪入耳的脏骂声。 魏征又惊又怒,本来还想拉扯一下,现在倒好,今天不跑,过后李渊怕是要和自己打起来,瞪视着程俊道: “程俊,你绝我的后路?!” 程俊解释道:“我是想你往前看,前面是光明大道。” 魏征没好气说道:“不管是什么道,也该让我自己选!” 程俊颔首道:“你现在选吧。” 魏征怒然,“我现在还有得选吗?” 程俊露出善良而温和的笑容,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复旨,魏公,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今天记得把人情还给我。” “告辞!” 他拱了拱手,直接转身离开,很快来到长孙府邸。 此时,长孙府的门口站着一名仆役,看到程俊前来,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程俊走了过去,问道:“长孙尚书在府上吗?” 对方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程俊。” 程俊简明扼要道:“我找长孙尚书宣读陛下的口谕。” 对方文言,神色微变, 赶忙道:“程御史请。” 很快,他被请到了堂屋之中。 没等多久,程俊便看到长孙无忌板着脸走了进来,笑着打招呼道:“长孙尚书,好些了吗?” “本来好的差不多,看到你,又开始疼起来了。” 长孙无忌盯着他道:“听下人说,你来找我宣读陛下的口谕?” 第413章 魏王,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程俊点头道:“陛下有旨,让你担任魏王的老师。”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只是一句话,便领悟到了程俊想做什么,问道:“你要对付魏王?” 程俊皱眉道:“这是陛下给你的旨意,关我什么事?” 长孙无忌呵笑道:“少装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当得上魏王的老师!”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举荐我来担任魏王的老师?” 长孙无忌有些不懂,程俊想要报复魏王,按理来说,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毕竟,他是魏王的舅舅,魏王是他的外甥,程俊想要报复魏王,就不应该拉他入伙。 程俊沉吟道:“因为魏王有夺嫡之心,你是魏王的舅舅,你的话,他听得进去。” 长孙无忌闻言眉头一挑,“魏王有夺嫡之心,与我来说,没有什么害处,我可以支持太子,也可以支持魏王,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外甥,你想拿我这个魏王的亲舅舅来对付魏王,只能说,你想多了。” 程俊笑着道:“长孙尚书想要支持谁,是你的自由,从现在开始,长孙尚书便是魏王的老师,等到魏王扳倒了太子,成了皇太子,你这个亲舅舅,就有从龙之功!” “毕竟,陛下就是这么过来的,魏王也这么过来,我大唐以后的太子,肯定是立贤,而不是立长。” 程俊感慨道:“陛下和长孙尚书开了这个好头,功在千秋啊。” 长孙无忌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历朝历代都是立长不立贤,原因在于,一旦立贤,皇子们便会为了夺嫡而去争“贤”,争到最后,大家一起头破血流,这也导致皇位过渡将会乱成一团。 李世民就是这样过来的,但是他能力出众,威望拔群,力压所有反对之声。 李世民是从刀山火海里面滚过来的,大小战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唐的版图大半都是他打下来的,所以没人撼动的了他的地位。 所以玄武门之变引起的乱象,很快平息。 李世民的儿子们,有李世民的能耐? 答案显而易见。 真要让魏王扳倒了太子,开了立贤不立长的头,大唐皇位过渡的乱象,便一定会发生。 这样的结果,对长孙家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不选一个注定安稳的? 长孙无忌转眼间便做出了判断,沉声说道:“魏王那边,我会去说他。” 说完,他补充道:“我不在乎功名,我只是不想我那两个亲外甥手足相残,使我那妹妹伤心。” 程俊瞅着他,也不戳穿他的心思,说道:“有长孙尚书在,魏王便能听得进去话了。” “长孙尚书,咱们下午魏王起居殿见,告辞。” 长孙无忌挥了挥手,对着仆役说道:“送客。” “大功告成......” 从长孙府离开以后,程俊呼出了一口长气,骑上汗血宝马“阿道夫”,回到家里,吃了个午饭。 等到下午,他便换上浅绿色官袍,戴好獬豸冠,骑马入宫,去往魏王起居殿。 程俊来到的时候,发现其他六人已经到齐,齐齐望着他。 “人到齐了,咱们进去吧。” 李纲开口说道。 他们当中,就数李纲官职最大,威望最高,众人无人反对,跟着他一起,走向了魏王起居殿。 殿外侍卫见到他们来了,立即转身进去禀报。 很快,身穿王爵袍服的大胖少年,领着一个同样是少年的伴读,脸上堆着笑容,走到他们身边,行礼道: “见过七位老师。” 众人齐齐嗯了一声。 程俊转头看了一眼孔颖达,给他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丢份。 孔颖达立即领悟到了他的眼神含义,神色严肃起来,打量着李泰,问道: “殿下,你原来那几个老师,知道他们被换掉了吗?” 魏王点头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孔颖达接着问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此事?” 魏王道:“是我父皇派人告知的。” 孔颖达沉声道:“那么,他们是你的老师,你有没有安慰他们?” 魏王愣了一下,解释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候,这不是你们先来了吗,本王需要先迎接你们。” 孔颖达闻言板起脸庞,说道:“先贤告诉我们,面对老师,要懂得尊师重道,你原来那七位老师,受此境遇,你却抛在脑后,这叫不尊师,为了我们,你却如此大张旗鼓,这叫喜新厌旧,是不道德的,可见你不重道。” “……” 李泰眉头拧了起来,盯视着他,又看了看其他六个老师,忽然有种感觉,这七个人不是过来教书的...... 真是火力全开啊......程俊暗暗称赞。 孔颖达淡淡道:“魏王殿下,还请你先去问候一下你原来那七位老师,否则,老夫不会入殿。” 魏王此时已经意识不对劲,闻言沉默不语。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语气有些不满道:“你们站在这里,魏王却要跑去慰问其他人,不是把你们抛在脑后了吗,这也是不尊师重道啊,世人都知道,不能舍近求远,魏王把你们照顾好了,再去慰问他的老师们,岂不是两全其美?” 众人纷纷望向了那个少年伴读。 那名少年伴读身穿紫衣,虽然很是克制,但是还是难以掩饰神态上的傲气和不服。 有点东西.....程俊打量着他,史书记载,魏王好士爱文,所以他的身边能够聚集一批能人志士,并不奇怪,他这个伴读这般能说会道,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孔颖达此时却是神色不悦,盯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名少年昂首道:“我是魏王身边的伴读。” 孔颖达冷哼道:“原来你是伴读,正好,魏王犯错,不能挨打,你这个伴读,替魏王受过!” 听到这话,伴读瞬间脸色一变。 孔颖达则回头问道:“你们有没有带戒尺?” 众人纷纷摇头。 程俊举手道:“我带着。” 准备的倒是充分啊.....李纲等人瞧着程俊,心里想着。 孔颖达伸手道:“拿来,老夫用一用。” 程俊从怀中取出戒尺,递给了他。 戒尺一到手掌,孔颖达就感觉手心一沉,低头仔细看了看,明明是木头的,怎么会这么沉啊,他抬头看向程俊。 程俊走过去,按住尺鞘,缓缓拔出了铁制戒尺。 “……” 众人看的一愣。 魏王惊呆了。 你这是戒尺,还是刀啊? 瞧见众人投来古怪目光,程俊解释道:“这东西没开刃。” 李纲忍不住道:“你平日里,就是拿他教导太子的?” 程俊点头道:“对。” 李纲道:“你就不怕把太子打伤了?” 程俊解释道:“太子身边也有伴读。” “……” 一句话,让李纲神色淡然了,眼神瞥向了那名伴读。 魏王伴读冷汗都下来了。 孔颖达握着戒尺,沉默了几秒,又递回给了程俊,说道:“你也是魏王老师,你来打。” “好。” 程俊应了一声,接过戒尺,走到魏王伴读面前,抬起手掌,忽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砰! 少年伴读整个人踉趄了几步,扑通一下扑倒在地。 “……” 众人再次愣住了。 第414章 这会他温声细语,你不听他的,等会你求饶,他不听你的 看着魏王身边的少年伴读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模样,众人沉默了几秒,随即抬头看向了程俊。 孔颖达凑到他的身边,小声道: “老夫让你用戒尺,你用巴掌干什么?” 程俊解释道:“我怕用戒尺打死他。” 说完,他举起手掌:“用这个,顶多打他个半死。” “……” 孔颖达看了看程俊的魁梧身材,一眼看出这小子是在报复。 好在他的报复极有分寸,没有对魏王动手脚,孔颖达走到少年伴读身边,俯下身子看了看,见他爬不起来,转头说道:“叫几个人过来,抬他下去医治。” 魏王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程俊的一巴掌,威力竟然这么大,赶忙招手叫来四名侍卫,“快,抬他去太医署。” 程俊忽然开口道:“把他抬到宫外医治,他不配去太医署。” 闻言,魏王圆脸上登时绽出怒色,呵斥道:“程俊,你对本王的人下如此重手在先,不让他就近医治在后,你是何居心!” 程俊肃然道:“殿下,我打你身边的这个伴读,是因为他在替殿下受过,殿下若是做的好,谁会打他?他现在躺在地上,皆因殿下而起,殿下却怪罪于我,这合适吗?” “再者,太医署也有太医署的规矩,你的这位伴读,官阶品级,还不够格让太医令出手医治。” “所以,我让侍卫带他出宫医治,有什么问题?” 魏王越听越怒,明明是程俊的问题,但是程俊的嘴一张,错全归在了他的身上,不由看向了其他六位老师,义愤填膺道: “程俊这般对我,请诸位老师说一句公道话!” 站在旁边的六个人,目光深邃看着魏王。 李纲率先开口说道:“魏王殿下,程俊也是你的老师,你怎么能对你的老师,这样说话?” 孔颖达冷哼一声:“不懂尊师重道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杜如晦叹息道:“孔祭酒真可谓一语中的。” 魏征皱眉道:“魏王殿下,你太过分了。” 众人的话,犹如一道利刃,破开了李泰的心防,李泰脸色逐渐变得青紫,他看了一眼权万纪,想到权万纪的儿子,被他当过刀子使,让他帮自己说话,是不可能的,便将目光挪移到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青雀,还不赶紧道歉!” 魏王急声道:“舅舅,你……” 长孙无忌打断他的话茬道:“这里没有你的舅舅,只有你的老师!” “……” 这是老师吗,哪有老师联合一起,欺负学生的! 魏王心中感觉万般委屈,但是,在七个人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决定忍辱负屈,咬着牙对程俊行了一礼,低头说道: “刚才是本王不对,还请不要见怪。” 这是道歉的态度吗......程俊呵笑了一声,一句道歉就想混过去,哪有那么容易,何况,李泰这副道歉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情不愿,沉声问道:“你认错,说明你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做错了,该当如何?” 李泰抬起头,反问道:“你想怎样?” 程俊缓缓举起戒尺,朗声道: “按规矩,学生犯错,老师当以惩戒。” “你是魏王殿下,我们不能打你,所以,需要有人带你受过。” 魏王冷哼道:“本王的伴读,已经被你打出宫医治了,难道还要再把他抬回来,挨你的打吗!” 程俊一笑,说道:“那倒不用。” “这不还有他们吗?” 说完,程俊指了指站在远处的六名侍卫。 六名侍卫一直偷偷观察着他们,瞧见程俊指向他们,脸色纷纷一变。 魏王恼怒道:“他们凭什么替本王受过啊!” 程俊一本正经道:“因为他们是陛下派到你身边的侍卫,他们在你面前,唯令是听,唯命是从,平日又因为你,能吃到皇粮,拿到皇饷,现在他们替你受过,不应该吗?” 说完,程俊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六名侍卫,声色俱厉道: “都过来,还需要魏王把你们请过来?” 六个侍卫心中一慌,但也知晓程俊在朝中的名气,这会他温声细语,你不听他的,等会求饶时候,他不听你的。 六名侍卫胆战心惊的来到程俊身边。 程俊看向最左边数第一个侍卫,手持戒尺说道:“伸手。” 那名侍卫手掌颤巍巍的伸了出来。 啪! 下一秒,一道戒尺拍在掌心的清脆声响,响彻四周。 那名侍卫紧攥着手心,痛的五官都扭曲了。 其他五名侍卫看着程俊手里还在颤动的戒尺,喉咙攒动了一下。 得亏是铁戒尺,要是木头做的,怕是已经变成两截。 五人不由看向魏王,心里一阵埋怨,没事你惹他干什么....... 李泰此时也意识到身边的侍卫正和自己离心离德,又惊又怒道:“程俊,你至于用这么大的劲?” “心疼了?” 程俊收回戒尺,看着他,说道:“你要是真的心疼你身边的侍卫,你就应该在你的老师面前,好好表现,拿出你这个学生该有的样子!否则,因为你挨打的人,会越来越多!” 说完,他转头望向六名侍卫,厉声道:“都站成一排,随时替魏王受过!” “……” 六名侍卫脸色顿时白了几分,但又不敢得罪他,只得面如土色的站成一排。 这个混账,敢在这杀鸡给猴看......李泰看出程俊的把戏,圆脸写满了怒色。 长孙无忌忽然开口说道:“魏王,还不赶紧去问候你原来那几位老师?” 舅舅还是疼我.....李泰看向长孙无忌,心中一暖,立即点头道:“本王这就去。” 程俊瞅了一眼长孙无忌,并不意外他会稍加帮衬魏王,毕竟是亲舅,不帮才说不过去,也没多说什么,收起戒尺道: “咱们在这稍等片刻,等魏王问候回来了再继续。” ………… 此时此刻,李泰并没有去问候被更换的几名老师,而是奔向了甘露殿。 甘露殿内,张阿难正替李世民研墨,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手持紫毫笔,低头批阅着奏折。 这时,一道哽咽的声音从殿外响起: “父皇,您得给儿臣做主啊。” 第415章 护着他是吧?你也得挨骂! 李世民闻声望去,看到李泰满脸的泪水,登时火上眉梢,放下紫毫笔,对着张阿难做了一个手势。 张阿难心领神会的拿来一块干净的绢布,递给了魏王。 等到魏王擦完脸上的泪痕,李世民方才问道:“怎么回事?” 魏王声音哽咽道:“父皇上午给儿臣找的七位新老师,刚刚来找儿臣,儿臣本以为他们是奉旨悉心教导儿臣,却不想,他们只是来教训儿臣。” 说着,他将起居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这七个混账东西,敢如此对朕的儿子!” 李世民闻言震怒,尤其是这个程俊,给他鼻子,他就上脸。 敢联合其他几个人,一起对付魏王。 亏他能想得出来! “儿臣现在做什么,都被那个程俊说做得不对,那六个老师还都站在程俊那边,儿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父皇给儿臣指条明路!” 魏王哭诉道。 李世民看着大胖儿子涕泗横流的模样,心疼不已,也更加愤怒,面容冷峻道: “青雀,孔颖达是国子监祭酒,他说的话该听还是要听,不能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你应该去问候一下你那几位被换掉的老师。” 魏王抹了抹眼泪,说道:“儿臣听父皇的,马上就去。” “只是做完了这些,程俊那边.....儿臣该怎么应对?” 李世民安慰道:“你安心的去做你该做的事,剩下的,有朕帮你应对,朕会给你讨个公道。” 魏王闻言,声音也不再哽咽,喜笑颜开道:“谢父皇,儿臣告退。” “忙去吧。” 李世民笑吟吟点了点头,等他离开以后,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冷哼了一声,转头说道: “阿难,去叫程俊过来!” ………… 魏王起居殿外,等到魏王离开以后,程俊对着六名站成一排动也不敢动的侍卫比划了一个手势,说道: “你们几个,搬胡凳过来。” “诺!” 六名侍卫连忙点头,赶忙跑去搬拿胡凳。 魏征瞅着身旁的程俊,说道: “经过你这么一胡来,这魏王的侍卫,都快成你的侍卫了。” 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听话,众人深以为然点头。 这小子是有些手段...... 等到六名侍卫递来胡凳,众人一起接过坐下,权万纪有些担忧道:“我们这样对魏王,陛下会不会有微词?” 众人纷纷看向程俊。 程俊奇怪道:“咱们都是为了魏王好,又不是来欺负魏王,陛下为什么会有微词?” 权万纪沉声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陛下毕竟宠溺魏王,要是知道咱们这样教导魏王,陛下怪咱们太过严苛,该当如何?” 李纲一拍大腿道:“那就请辞!” “老夫这把年纪,还要干两份活,你们不觉得累,老夫还嫌累!” 他这是想开溜.....程俊秒懂他的意思,哪能同意,肃然说道:“陛下找事,我去说。” 李纲闻言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也彻底放下了心。 魏征忽然道:“孔祭酒,你刚才的先发制人,真叫一绝。” 孔颖达拱了拱手,“老夫乃是儒学正统,焉能丢份?” 众人闻言顿时若有所悟的看了看程俊。 怪不得孔颖达火气这么大,上来就给魏王当头一棒,原来是他在拱火...... 来的人,不会都是被程俊拱过火的吧..... 众人思索起来。 权万纪也在思索,很快他发现,七个老师当中,六个是冲着魏王去的。 他看似不是跟其他人一条心,但是,他的儿子被魏王当刀使过。 现在权万纪对外宣称跟其他六人不是一伙的,也没人相信。 难怪程俊不拱我的火,原来我就是火.....权万纪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张阿难得身影映入眼帘,朝着这边走来。 众人纷纷皱起眉头。 张阿难走到众人身边,目光直接定格在了程俊身上,肃然说道: “程御史,陛下有旨,叫你去一趟甘露殿,请随旨觐见。” 程俊站起身,行了一礼道:“遵旨。” 旋即,他回头笑道:“诸位,我去去就回。” 李纲问道:“你确定还能回来?” 众人也注视着程俊。 陛下宠溺魏王,朝野皆知,这时候召见程俊,恐怕不仅仅是要过问此事,还会加以斥责。 程俊却丝毫不慌,说道:“劳烦张内侍前面带路。” 张阿难摊开手掌道:“程御史请。” 说完,他领着程俊来到甘露殿外。 “陛下,程俊带到。” 甘露殿内,李世民此时坐在龙榻御座上,板着脸盯着殿外的方向,看到程俊的身影了,冷哼了一声道: “进来吧!” 张阿难立即侧开身子,给程俊让开进殿的道路。 程俊走进甘露殿,作揖行礼道: “臣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打量着程俊身上的浅绿色官袍,淡淡问道: “程爱卿,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程俊沉吟道:“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说道: “魏王刚才过来,说你们欺负他。” 本来只想找你儿子麻烦,你说你凑过来找骂干什么.......程俊抬起头,望着李世民,很是不客气的反驳道: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七个新老师,为了让魏王懂得尊师重道,所以叫他去安慰今日卸任的几位老师的做法,是不对的?” 李世民皱眉道:“朕没说你们做的不对。” 程俊问道:“臣等既然做得对,陛下何故用‘欺负’二字?” 李世民瞪着他道:“魏王是朕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你们清楚,尊师重道,他比谁都懂,用得着教他这个?” 程俊认真道:“可是,魏王这次做的确实不对,有缺点错误就该改正,我们身为老师,指出魏王做错的地方,又有什么错呢?” 砰! 李世民猛地重拍御案,厉声呵斥道:“朕觉得你们几个人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是吹毛求疵!” “你们对魏王如此吹毛求疵,不就是欺负他吗?” 第416章 破大防的李世民 面对李世民厉声质问的态度,程俊并不意外,史册中的李世民,就是这般袒护魏王。 史册记载,贞观年间,有人向李世民禀报,说朝中以房玄龄为首的三品以上的大臣,对李泰不够尊重,李世民一听自己心爱的儿子受了委屈,雷霆震怒之下,派人把那些大臣召进宫,严词质问了一番。 房玄龄等人被吓得不敢说话。 程俊不是他们,何况,他知道李世民是个讲理的人,神色严肃道: “陛下平日里遇到小事,朝中的御史,还有朝中的言官,看到了以后,都会向陛下谏言,请陛下改正。” “御史和言官们,抓着陛下的一点小事不放,是不是吹毛求疵,是不是臣等在欺负陛下?” 李世民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驳斥,瞪视着他道:“这不一样!” 程俊沉声道:“陛下犯了小错,臣等立即上奏,请陛下改之。” “我们这几个老师,看到魏王犯了小错,我们希望他能改过来。” “这两件事都是见错叫改,怎么就不一样?” 程俊掷地有声道:“汉昭烈帝刘备曾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陛下懂得这个道理,却为何不叫臣等让魏王也明白这个道理?” 李世民严厉道:“因为你们不是想让魏王明白尊师重道的道理,你们只是想指责他!” 程俊反问道:“魏王做得不对,我们为什么不能指责?” “陛下让臣等担任魏王的老师,不就是在他做错的时候,叫他改正吗?” “我们现在让他改正,陛下却又不愿意了,陛下,您到底是想让魏王学好,还是想让魏王学坏?” “如果陛下不想魏王变好,就请陛下立即罢免我们这些老师!” “如果陛下想要魏王学好,何故要对我们掣肘呢?” 程俊认真道:“如果陛下觉得我们让魏王学会尊师重道是不对的,觉得我们对魏王的认真教导是吹毛求疵,觉得我们不该不纵容魏王的小恶,就请陛下降旨,给魏王另请名师。” 这还怎么说......李世民听得脸色一黑,呵斥道:“程俊,你说话能不能不要举着大旗说话啊?” “而且,朕也没说要换掉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在教导魏王时,态度能温和一些。” 程俊断然道:“魏王犯错,却是伴读和侍卫在替他受过,臣的态度还不够温和?” “这要是放在臣的家里,臣犯了错,臣父的拳头已经朝臣的脸上呼来了!” 程俊举起拳头大声说道。 “……” 李世民拳头也握紧了,很快又松开了。 他重用言官,为的就是让文武百官知道,他是讲理的人。 但讲理归讲理,一想到自己这个天子,被程俊夹枪带棒一顿骂,心里也是不舒服。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李世民摆手道:“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朕不说了,行不行?请走,请马不停蹄的走!” 程俊摇头道:“臣走不了,臣想问个清楚,在陛下眼里,我们这些老师到底做的对,还是不对?” “……” 说程俊做的对,他肯定得寸进尺,说他不对,这小子肯定又要有话说,朕今天就不用清净了…… 李世民眉头一皱,说道:“对不对,谁说了都不算,朕要看到成果!” 他盯着程俊说道:“你刚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按照你们的做法,就能改变魏王,朕拭目以待,如果魏王经过你们的折腾,还一如往常,就是你们失职,朕拿你是问!” 李二学精了,不仅不正面回话,还给我在这挖坑......程俊眉头一挑,指出他挖的坑道: “请陛下明示,我们怎样才算是不失职?” 李世民板着脸道:“这是你们这些老师该考虑的事,魏王表现的好,你们就不是失职,反之,他表现的不好,就是你们失职!” 程俊又问道:“如何魏王才算表现的好?”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是老师,还是你们是老师?你们该考虑的问题,你问朕?” 程俊肃然道:“陛下,我大唐开科取士,以文章分高下,将士征战沙场,以武力决生死,可见凡事都有一个东西作为衡量之物。” “魏王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 程俊说道: “陛下只说魏王表现得好,我们才不算失职,那么,魏王究竟怎么表现,陛下才觉得好?若是说不清楚,我们这些老师就不好做事,因为等到陛下检阅我们教导魏王的成果时,陛下随口一说魏王表现的不好,我们教导的再好,也会落得一个失职之罪。” “所以,请陛下明示!” “……” 李世民见给程俊挖的坑,被他识破,顿时沉默不语。 程俊也不急,慢慢等他说。 这种事情,穿越前他上班的时候见得多了。 前世中,他在公司里看到很多新入职的员工,领导布置任务的时候,有些愣头青一听有事做,就立即跑去做,结果做的再好,上面一句不行,就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 一些新员工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继续埋头苦干,殊不知就是上面的领导在刁难他,等被刁难的次数多了,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以,刨根问底,很重要。 一旦出了问题,就可以撇清自己,让领导无法甩锅。 李世民此时看着程俊,有些头疼,怎么想要难为他一下,就这么难啊,只得说道: “程俊,你觉得魏王什么样的表现,算是过关?” 把问题抛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程俊肃然说道:“臣以为,魏王能够做到储君能做到的事,就算过关。” 李世民眸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能做到的事,魏王也能做到,就算过关?你们未免太轻松了!” 程俊沉吟道:“那就太子能做到的事,魏王也能做到,太子做不到的事,魏王也可以做到,即算是过关如何?” 这还差不多……李世民颔首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竖起两根手指,“朕给你们二十天时间,二十天后,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臣也该来了。” “在两国使臣前来长安,接受你这个特使调解前,朕会检阅你们教导魏王的成果。” 李世民严肃道:“你们教导的好,朕有赏,你们教导的不好,朕便罚!” 程俊拱手道:“陛下圣明。” 得到这个结果,李世民也颇为满意,挥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程俊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甘露殿。 张阿难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想到刚才的事,感慨道: “程御史真不好对付啊。” 李世民哼了一声,“他要是好对付,还用得着朕出面?” 张阿难笑道:“魏王这下应该安心了。” “……” 一句话,让李世民脸色大变。 第417章 你插翅难逃 张阿难一直在旁观察着李世民的脸色,见他脸上多了一层铁青之色,有些不解道:“陛下,您何故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李世民双拳紧握,又惊又怒道:“朕又被程俊绕进去了……” 他之所以把程俊叫来,是要替李泰出口气,同时,还要勒令他们不许为难李泰。 现在倒好,魏王表现的好不好,取决于能不能胜过太子,这不就是给他们一个严厉教导李泰的理由了吗! 李世民喃喃自语道:“坏了坏了,朕本想替青雀出口气,现在变成朕给青雀添了堵,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李泰在那七个老师手底下眼泪汪汪的样子,李世民就心疼不已,更是懊恼不忿,朕大意了啊,被程俊三言两语岔开话题了…… 张阿难看着李世民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立即道:“陛下,程御史还没走远,要不要奴婢把他叫回来?” 李世民瞪着他道:“叫他回来干什么,让朕挨骂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话有多难听!” 张阿难也纠结起来,“陛下,现在该当如何?” 李世民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如何应对,忽然灵光一闪,顿住脚步,转头说道:“阿难,你去一趟立政殿,告诉观音婢,让她盯着,有她在,青雀就吃不了亏。” 陛下是决定打鬼借钟馗……张阿难眼睛一亮,钦佩的拱手道: “奴婢遵旨。” ………… 魏王起居殿。 程俊回来的时候,发现孔颖达他们已经坐在了殿内,魏王也已经回来了。 李泰坐在大殿中间的首座,看到程俊朝这边走来,眸光闪烁着狡黠之色,他肯定被父皇骂惨了…… 孔颖达、魏征、李纲、权万纪、长孙无忌、杜如晦六个人也看到了程俊,孔颖达率先起身问道:“怎么样?” 他的言下之意,是询问陛下有没有难为他。 程俊摇了摇手,作为回答,然后扫视了一眼坐在殿内的众人,先找了个坐垫,正襟危坐下来,随即在众人的注视下,沉声说道: “有一件事,我想请教诸位。” 众人纷纷坐直身子。 李泰也看着他,心中纳闷,他到底要干什么。 程俊望向了孔颖达,问道:“孔祭酒,你身为至圣先师的后代,肩扛儒学正统之兴衰,你看到有人不尊师重道,要他改正,有错吗?” 孔颖达断然道:“没有!” 程俊将头顶的獬豸冠拿下来,重重杵在案几上,大喝道: “可是,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学生,了不起啊,他竟有本事在咱们教导他的时候,跑到陛下面前,参了咱们一本!” 听到这话,众人眼瞳一凝,纷纷看向了魏王。 魏王圆脸上顿时出现了慌乱之色,合着他是要骂我啊…… 程俊沉声道: “咱们前脚说这个学生不懂尊师重道,这个学生后脚便跑去参了他的老师们,还振振有词,说他懂什么是尊师重道,不用咱们教。” “有这么尊师重道的吗?” 程俊不忿说道。 众人登时对着魏王怒目而视。 魏王慌了,“本王没有......” 砰! “到现在你还狡辩!” 程俊猛的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 “魏王,如果你没有参我们一本,陛下为什么叫我去甘露殿,骂我跟你的这几位老师?” “不是你去参了我们一本,陛下又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 魏王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程俊继续呵斥道:“你不觉得羞愧吗,你不觉得害臊吗!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们这几个为你着想的老师们吗!” 说完,程俊看向了其他人,说道:“诸位,我刚才从陛下那里回来,陛下说,我们怎么教导魏王,他不管,他只看成果。” “二十天后,陛下将会检阅咱们的教导成果,如果魏王表现的好,既往不咎,魏王表现的不好,就拿咱们问罪!” 李纲问道:“怎么才算是魏王表现得好?” 程俊道:“这一点,我已经问清楚了,陛下说,魏王胜过太子,就算是表现的好。”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皱起眉头。 他们看向了程俊,看到他平静的脸色,便纷纷不再多问。 程俊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他既然能答应下来,肯定有应对之法。 程俊接着说道:“所以,诸位,咱们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二十天里,怎么才能让魏王的表现,超过太子。” 众人思索了片刻,权万纪率先问道:“让他抄书怎么样?” 程俊投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这个提议好,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魏王抄的书越多,就越能胜过太子。” 多抄书……众人眸光一闪,领悟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孔颖达开口道:“老夫是儒学正统,就由老夫来安排魏王抄哪些书。” 李纲缓缓说道:“为了让魏王能记的深刻一些,老夫觉得应该多抄几遍的好。” 杜如晦颔首道:“我觉得最好有人在身边盯着他。” 魏征开口道:“魏王年轻体壮,能熬,我看从天明写到天黑,不成问题。” 长孙无忌沉默不言,在这时候不说话,已经说明屁股在哪边了。 魏王感觉眼前一黑,有他们在,自己未来的时间里,怕是什么都不能干,哪都不能去了。 他想要张口反驳,可是看着面前七个人你言我语,自己完全插不进去话,不得不闭嘴不言,他发现即便把话说出口,也无济于事,这七个人现在合伙起来对付他,自然不会听他的。 想要让大家同仇敌忾,就要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程俊看着一声不吭的魏王,心里想着。 这时,李纲声音响起:“按规矩,咱们每人教导魏王一天。” “今天谁先来?” 众人闻言看向了程俊。 程俊不假思索道:“第一天我先来。” 魏征开口道:“那么,明天我来。” 权万纪接过话茬道:“后天换我。” 李纲颔首道:“大后天换老夫。” 杜如晦道:“我第五天。” 孔颖达点头道:“老夫第六天。” 长孙无忌最后说道:“我第七天,咱们七天一轮换。” 程俊看着他们现在掷地有声的样子,心中思索起来,单纯的同盟关系最容易被逐个击破,我得添把火才行…… 想到这,他说道:“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这样不好区分,我觉得可以这样。” 程俊认真说道: “咱们可以把第一天第二天一直到第七天,叫做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 第418章 惹上我,你算是踢到了铁板 星期...... 听到程俊说的星期一到星期日,众人好奇不已。 孔颖达问道:“星期是什么意思?” 程俊道:“儒学发展至今,回首当初,我们会发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众人闻言,心中一震,魏征忍不住拍案叫绝道:“好一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孔颖达更是感到与有荣焉,满面笑容。 李纲抚着胡须道:“咱们这些人,就是终其一生的成就,也不能跟孔圣人比。” 程俊点头道:“确实,我们的成就确实比不上孔圣人,先贤曾说,孔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意思是没了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我们又处于黑暗之中。” “但是,诸位都是大贤,为了天下,为了儒学,投入了一生精力,说一句万古长夜中,诸位是繁星,不过分吧?” 这小子的嘴这么甜的吗.....众人看着程俊,愈发觉得他顺眼。 程俊接着说道:“这便是‘星期’中‘星’的含义,‘期’则是期待之意。” “我们又是奉旨来到魏王身边教导他,所以,星期连起来的意思,就是咱们期待魏王能够长进。” “至于后面的一二三四五六日,代表的是你我。” 听完他的话,众人反应了过来,杜如晦抚着胡须,眸光闪烁说道: “我觉得‘星期’更像是计时法,日后传出去,民间必定效仿。” 李纲接话道:“确实如此,到时候,提起星期一,就会想到程俊,提起星期二,就会想到魏征,提起星期三,就会想到权万纪,提起星期四,就会想到老夫,提起星期五,就会想到你杜如晦,提到星期六,就会想到孔颖达,提起星期日,就会想到长孙无忌。” 说到这,他闭嘴不言。 但是众人的嘴角却纷纷勾起了笑容。 李纲虽然没有说完,他们却领悟到了他言语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史册留名! 长孙无忌都忍不住勾起嘴角,看程俊时都觉得他顺眼的多了。 他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魏王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胖脸一黑。 如此一来,本王岂不是最大的受害者? 日后百姓提起星期,不就知道我是个七日无休的倒霉蛋了吗! 魏王忍不住道:“本王觉得不可!” 话音甫落,六道目光瞬间怒视而来。 李纲呵斥道:“魏王殿下,老师说话,不许打岔。” 孔颖达怫然道:“殿下,我们刚刚教你如何尊师重道,你怎么转头又忘记了?” 魏征、权万纪、杜如晦三人面无表情,但他们不说话,足以看出他们的立场。 魏王看在眼里,不得不求助亲舅舅。 长孙无忌看到他的目光,忽然转过头,看向了殿外。 “……” 这是亲舅舅吗.....李泰有种窒息的感觉。 就在这时,李泰看到程俊忽然站起身,走出了殿外,没多久看他将六个脸色酱紫的侍卫叫了进来。 而程俊的手中,则握着拔出鞘的铁戒尺。 “都把手伸出来!” 程俊当着李泰的面,对着六个侍卫大喝道。 六个侍卫不得不同时伸出手,露出掌心。 啪啪!! 戒尺打手心的声音,重重响了六次。 侍卫们痛的紧攥着手心,眼泪汪汪看着魏王,神色哀求他别闹了,听点话吧。 魏王感觉眼前一黑,有种晕过去就好了的感觉,自己人都向着他们,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暗无天日!? 孔颖达、李纲等人却觉得没什么毛病,六个侍卫替魏王受过,又没有打魏王,就算是李世民来了,都得闭嘴。 “就这么定了,程俊,我们先回去。” 李纲起身说道:“就定今天是星期一,你先来。”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诸位慢走。” 众人也纷纷行礼,方才离开。 等到他们走了以后,偌大的起居殿中,只剩下六名代魏王受过的侍卫,以及程俊、魏王等人。 程俊看着李泰,放下戒尺,笑容温和善良道:“魏王,咱们开始吧。” 李泰咬着牙道:“程俊,再怎么说,我也是魏王,你得罪我,就不怕招致可怕的后果吗?” 这小子是疯了吗,还没认清楚自己的处境.....程俊听到威胁声,疑惑看着他,并没有还嘴,而是转头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侍卫,说道: “你过来,魏王恐吓老师,大不敬,你来替他受罚。” 那名侍卫脸色大变,手掌还疼着呢,怎么又来。 但在程俊目光盯视下,他只得走了过去,伸出了没被打过的左手。 啪!! 戒尺声音落下,那名侍卫握紧左拳,痛的五官扭曲。 魏王急声道:“你太过分了!” 程俊挑眉道:“呵斥老师?罪加一等。” 啪! 那名侍卫疼的倒吸凉气。 魏王起身怒然,“程俊!” 程俊盯着他,说道:“魏王殿下,你的侍卫一直在替你受过,你不心疼他们吗?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的老师态度不好,可见你冥顽不灵,换你!” 李泰闻言脸色一变,赶忙道:“本王不说了!” 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纯粹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程俊有些失望的放下戒尺,缓缓说道: “知道错了,我也就不罚你,我们开始抄书。” 魏王提醒道:“是不是应该等到孔祭酒整理好了我要抄的书以后,再说抄书的事?” 程俊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 “今天开始,你要抄我整理的《有用之书》。” 说着,程俊从怀中取出一本厚重书籍。 来的时候,他不仅带了戒尺,还带了曾经用在太子身上的“有用之书”。 魏王看到他只拿出来了一本书,顿时松了一口气,哂笑道:“一本书,小看谁呢,你当我是大哥,一本都抄不完?” 程俊肃然道:“这是目录。” “……” 李泰心头一颤,赶忙接过书籍翻看了一下,脸色大变,跟程俊说的一样,这本书还真的只是目录而已,又惊又怒道: “这谁能抄的完?” 程俊笑呵呵道:“有志者,事竟成嘛。” 魏王哪里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忍不住大声道:“程俊,你这是挟私报复!” 第419章 请你相信,我就是奔你来的 我不挟私报复,我吃饱了撑的过来找你......程俊是故意激怒魏王,见他上当,口不择言,便伸出手掌,拿起桌上的戒尺,面色严肃的看着魏王说道: “殿下恐吓我不成,开始诬陷了?看来不打你,你不长教训,伸手!” 魏王双手背在身后,大声道:“你就是!” 程俊见状不客气的走到他身边,握住魏王的胖手,在绝对力量面前,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使劲掰开魏王的胖手,程俊提起戒尺,狠狠的打了下去! 啪! 魏王胖脸上的五官顿时疼的扭曲了起来,一边忍着痛苦一边吼道: “本王要告到父皇那,本王一定要告到父皇那!” 程俊不客气的又拎起戒尺,重重打了两下。 啪啪!! 魏王痛哭流涕道:“不告了,本王不告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程俊收回戒尺,说道: “殿下,不管你去告,还是不去告,对我来说,结果都一样,陛下不会因为我打了你,就责怪于我。” 程俊看着他说道:“就拿大唐律法中的赌博一事来说,太子赌博,第一次受笞刑,第二次受更严重的笞刑,若是还赌,就会遭到废黜。” “太子尚且如此,何况是魏王殿下,我三令五申,一再劝你,你不听,我才对你动的手。”” “陛下是个讲理的人,所以我敢断定,你告到陛下那里,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反而会让陛下责怪你。” 程俊呵笑道:“你如果不信,你可以去试试看。” 魏王闻言停下了哭闹,抿着嘴唇,思索起来,思索以后绝望发现,真要告到父皇那里,父皇也不会说程俊什么。 这时,程俊的声音再次响起:“魏王殿下,我也不想打你,我只想改一改你身上的毛病,仅此而已。” “以前你那几位老师当中,有人撺掇你害我,你听了,说明你就有问题。” “我的目的,就是改了你这个问题。” 程俊笑容温和说道:“你放心,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我会和其他六个老师,好好教导你。” “未来的二十天里,你每天除了读书、抄书,哪都不能去。” 魏王忍不住道:“若是如此,本王除了能读书以外,跟被下狱有什么区别!” 程俊摇头道:“坐牢是要被限制人身自由的,你没有。” 魏王不服气道:“我哪都不能去,还叫没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程俊指了指案几上的‘有用之书’,说道:“你把里面的书抄完了,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不提还好,一提到“有用之书”,魏王就想起书中的目录,语气激动道:“里面记载那么多的书,随便拿出几本,我都得从白天抄到晚上,我还哪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程俊皱眉道:“你抄快点不就有时间了?” 魏王反问:“换你抄,你抄的完吗?” 程俊点头说道:“我能抄完。” 魏王指着书道:“你抄一个让本王看看!” 程俊呵笑道:“犯错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抄书给你看?” 所以反正不是你抄,你想怎么说都行......魏王险些没忍住骂出声,但看到戒尺,他的目光瞬间清澈了起来。 程俊见他闷不做声,显然是知道了戒尺的厉害,很是满意成果,说道: “魏王殿下,我们开始吧。” 说完,他看向了六名噤若寒蝉的侍卫,指了指桌上的“有用之书”,说道:“你们按照上面第一页的书名,把书找来。” “诺!” 六名侍卫如释重负,纷纷应了一声,拿起“有用之书”,快跑出去。 魏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勤快。 很快,一摞书籍被找了过来,仔细一数,足足有二十本。 程俊翻看了一下,找了一本最厚的书籍,递给了魏王,说道:“从这本开始抄吧。” 魏王沉默了几秒,拿到手中,提起笔,低头抄写起来。 程俊则坐在旁边悠哉歇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两道脚步声。 程俊转头望去,只见身穿皇后常服的长孙皇后,和一个身穿红色襦裙,脸上写满怒色,气鼓鼓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们怎么来了......程俊有些意外。 来人正是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 程俊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这对娘俩肯定是李世民叫过来的。 李世民是打鬼借钟馗,让她们过来给魏王出气。 程俊看了一眼李泰,见他神色欣喜,显然是觉得迎来了救星,面不改色的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拱手道: “拜见皇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模样,看不出她的态度。 这时,一旁俏脸写满怒容的李丽质问道:“程俊,我四哥呢?” 不等程俊开口,殿内的李泰起身挥手大声道:“这呢!” 李丽质看到他,秀眉染上了火色,怒气冲冲的走进殿内,在李泰错愕的目光中,叱声道: “四哥,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程俊为了你能够长进,才答应父皇,当你的老师,你凭什么去父皇那里,参程俊一本啊?” 魏王睁大眼睛看着她,心中的所有期待,瞬间化为乌有,满脸不敢置信,这是本王的皇妹吗,怎么替程俊说话? 他忍不住扬起通红的手,激动道:“丽质,你看清楚,为兄刚刚被他打了!” 李丽质看了看他的手心,点头道:“是程俊的打的?打的好!你这么混账,就该打!” 李泰彻底绷不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向着程俊说话,不由看向了亲娘,眼里再次浮出期待之色。 程俊也有些意外长乐公主竟然帮自己说话,仔细想想,自从参了她一本之后,她好像就一直帮自己。 此时,程俊看到魏王望向了长孙皇后,俨然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便不动声色的也望向了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丝毫没有理会李泰的意思,注视着程俊,声音温和道: “程俊,本宫从陛下那里听说了你的事,青雀对你无礼之处,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已经知道他儿子干的那些破事了......程俊见长孙皇后道歉,立即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认真道: “皇后娘娘放心,臣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不装事。” 第420章 打你,是公事 长孙皇后秒懂他的话,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心里没有隔夜仇,有仇都是当天报,彻底放下心,看了一眼投来期待目光的魏王,叹了口气说道: “朝中都知道,陛下过于溺爱魏王,所以有时候做事,难免欠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宫岂能不知道你是为了魏王好。” 程俊认真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没私心,臣所作所为,都是公事。” 长孙皇后沉默了几秒,看了看魏王此时举起的手,看到他手上的戒尺印记,明白程俊的意思,他是在说拿戒尺打魏王,是公事.....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但有时候,必须小惩大诫,小错不惩,铸成大错,便后悔也没用。” 长孙皇后收回目光,望着程俊,说道: “你现在是陛下钦点的魏王老师,本宫将魏王交给你,随你处置,陛下那边,本宫会去说。” 程俊一笑,道:“臣一定好好管教魏王。” 长孙皇后道:“你继续忙,本宫回去了,丽质,我们回去。” “好的母后!” 李丽质此时还在不忿的教训着魏王,听到长孙皇后的声音,立即转身跟了上去。 “母后.....” 魏王张了张口,看着长孙皇后带着长乐公主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母后就这么走了?连问一句都不问,我还被皇妹训斥了一顿...... 魏王忽然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为什么他们都向着程俊啊..... 他越想越气,这时耳畔响起程俊的声音: “魏王殿下,请继续抄书。” 魏王咬着牙,指着书说道:“这些书,本王看过不知多少遍,我的才学,当世大儒都称赞过!” “程俊,你觉得让本王抄书,能让本王长进吗?” 这是气急败坏,开始说心里话了......程俊瞅着他破防的样子,缓缓说道::“殿下其实是想说,我不教你,你也比太子强,对吧?” 魏王握紧胖手,板着脸道:“太子本就不如本王!” “父皇看好我,也是知道我比太子强。” 程俊不客气的揭穿真相道:“陛下看好你,是因为你会争宠,不是因为你比太子强。” 魏王闻言语气一噎,程俊则继续增强火力道: “你觉得太子比不过你,是你比错了方向,太子之所以不和你比争宠,是因为他不屑于争。” 魏王闻言怒然:“太子也得罪过你,他拿李纲当刀对付你,你凭什么对太子和我的态度不一样?” 程俊摇头道:“你和太子不是一回事,太子拿李纲当刀对付我,是为了给他的娘亲、妹妹、父亲、舅舅出一口气。” 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已经让他知道什么叫踢到铁板上了......程俊心里想着,嘴上继续说道: “你不一样,你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为了皇位,行借刀杀人之计,和太子借李纲之手对付我,截然不同。” “太子是阳谋正理,你是阴谋邪道。” 程俊沉声道:“太子对付我,我也只是去国子监读书而已,你对付我,却是想我丢官罢职,身败名裂。” “谁心险恶,我想勿需多言。” 魏王听到皇位二字,知晓他已经洞穿他的内心,也不再装了,冷哼一声道:“我大唐开国,是能者得天下!” “我父皇就是最好的例子!” 给我挖坑.....程俊眉头一挑,看出他挖的坑,要是说他举的例子不对,就是认为李世民得位不正,果断避坑反制道: “跟陛下比,你比得了吗?你有陛下的能耐吗?你连陛下安排给你的七个老师都对付不了,你还想争天下?” 魏王抿着嘴唇,被他说胖脸都紫了,咬牙切齿道:“我父皇说,二十天后,将检阅你们教导我的成果,虽然我很想输,这样父皇就有理由治你们的罪。” “但是,我不会输,太子不如我远甚,我都不知道怎么能输给他!” 魏王大声道:“等二十天后,我远胜太子,父皇看在眼里,只会更喜欢我,朝臣也会因此知道我比太子强,我相信最后父皇会选我来治理天下,到时人心皆服,你就会知道,你今天的决定,是多大的错误!” “是你害了太子,哈哈哈哈!” 他故意发声大笑,眼眸中尽可能的绽出轻蔑之色。 程俊笑容善良的握起戒尺,说道: “来,伸手。” 魏王眼神瞬间清澈了。 他死死的握紧拳头,放在后背,瞪视着程俊。 程俊不客气的走了过去,手掌猛地将他提了起来,戒尺重重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啪! 魏王吃痛叫了一声,感觉臀部绝对青了,梗着脖子叫道: “程俊,你别以为我怕你,你打死我,我也是这么说!” 啪啪! 程俊手上更用力了几分,戒尺拍出的声音也更加响亮。 只是三五下,魏王的脸白了几分,疼的五官扭曲,惨叫道: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这哪是知道错了,是知道痛了......程俊果断的再给他了两戒尺。 魏王痛叫道:“我求饶了你还打?” 程俊认真道:“你哭错坟了。” 以为我是李二呢,惯着你? 都落我手上,还狂? 打不死你! 一时间,魏王起居殿内,响起魏王清澈而响亮的惨叫声。 ………… “你说什么,观音婢只是去青雀那里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甘露殿内,李世民听到张阿难带回来的消息,又惊又怒道: “她为什么不护着老四,跟程俊干一仗?” 张阿难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说,她明事理......” 李世民瞪着他道:“她明事理,朕就不明事理吗?” 张阿难继续传话道:“皇后娘娘差人来说,程俊是教导魏王的最适合人选,有程俊在,魏王一定能够知错改之。” 李世民扶着额头,本想打鬼借钟馗,结果人家是一伙的,这不气人吗,问道:“青雀怎么样了?” 张阿难说道:“奴婢听说,魏王挨了一顿戒尺,程俊打的.....” 第421章 先苦一苦魏王,骂名程俊来担 “什么?!” 李世民惊叫了一声,不是挨了一下戒尺,而是一顿,怒然道:“程俊就是这么教导青雀的?” “青雀是朕的儿子,是皇子!哪个老师敢打皇子?不都是有伴读代为受过吗?” 张阿难说道:“魏王的伴读,已经被程俊打的出宫医治了。” 李世民追问道:“没了伴读,就没人替青雀受过了?侍卫呢?侍卫不能代为受过?” 张阿难无奈道:“听侍卫说,他们已经被程俊打了好几遍......” “魏王身边的侍卫还说,程俊之所以会打魏王,是因为他三令五申,一再劝他,魏王不听,也不悔过,最后没办法,才动了手......” “……” 李世民脸色黑了下来,程俊分明是故意打给他看的。 程俊先打走伴读,后打遍侍卫,目的就是告诉他这个天子,不是想打你儿子,实在是你儿子不打不行,不打管不了。 李世民越想越气,“程俊是故意激怒青雀,所以青雀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劝,这都是程俊的问题!” 张阿难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奴婢也是这么认为,奴婢这就去将程俊叫过来,陛下狠狠的申饬他一顿?” 李世民瞪着他道:“把他叫过来,是朕申饬他,还是他申饬朕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能说,何况,他还占着理!” 张阿难小心翼翼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顿时陷入沉默,是啊,该怎么才好,左思右想,最终艰难吐字道: “先苦一苦青雀,骂名程俊来担!” 毕竟,不苦一苦儿子,就该苦一苦他了。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说道:“二十天后,朕再找机会,给青雀出口气。” ………… 七月五日的夜,夜凉如水。 程俊看着眼眶通红手掌红肿发抖的魏王,抄完了最后一本书,仔细检查了一遍,颔首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 “明天我就不过来了,明天是周二,魏公会来教导你。” 说完,程俊看见魏王坐在坐垫上一动不动,用戒尺杵了杵他,说道: “别当木头,起来送送我。” “孔祭酒教你的尊师重道,不到一天功夫,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魏王畏惧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戒尺,忍着痛站起身,脸上挤出笑容道:“程御史慢走。” 程俊满意点了点头,将戒尺插回鞘中,又拿起了《有用之书》,说道: “回见。”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见两个字,如同梦魇一般,让李泰满面愁容。 这才第一天,后面的二十天,程俊还得过来两次..... 惹上他,我真是踢到铁板了..... 魏王懊恼不已,但很快,他目光便坚定下来,不,我还没输,这是个机会。 “二十天后,等我胜过太子,父皇便会知道我比太子强,会更喜欢我,只要我保持下去,未来他一定会选我继承大统......” ………… “三郎回来了!” 程俊骑着汗血宝马回到家中,远远的看见程忠朝着这边走来,俨然一副在府外等候多时的样子,心头一动,翻身下马问道: “是不是有事?” 程忠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三郎,太子殿下来了,这会正在堂屋等你,大郎和二郎正陪着太子。” 他应该是为了魏王的事来的......程俊微微颔首,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见他。” 说着,他将手中的汗血宝马缰绳递给程忠,走向堂屋。 临近堂屋时,他看到太子正坐在堂屋中,和程处默、程处亮谈天说地,时不时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程俊饶有兴味的走了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呢?” “三弟回来了!” 程处默笑着道:“我在给他讲我的那匹汗血宝马的名字。” 程俊讶然,“你起好名字了,叫什么?” 程处默昂首道:“起好了,我骑的是‘什么’马!” 程俊怔然,咀嚼了一下,问道:“‘什么’是名字?” 程处默哼哼道:“三弟你怎么一点就透。” “刚才我跟太子殿下说,我骑的什么马,太子殿下回答说,你骑的汗血宝马。” “噗嗤......” 程处亮已经听了第二遍,但还是没忍住闷笑出声。 好冷的笑话......程俊扯了扯嘴角,看向程处亮,问道:“二哥,你给你的汗血宝马起好名字了吗?” 程处亮嬉笑道:“忠伯给起的,说汗血宝马是‘金’,我又是刚刚得到的御赐宝马,便取其中二字,为‘金刚’,我很喜欢!” “……” 怎么不叫银背大猩猩.....程俊暗暗嘀咕了一声,敷衍的夸赞了一声,然后看向太子,问道: “太子殿下,你找我?” 李承乾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宫,咱们边走边说。” 程俊点了点头,先和大哥二哥说了一声,随即和太子一起朝着府外走去。 走在府中,李承乾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我这个四弟,聪明是聪明,但多的是小聪明!” 认人还挺准......程俊深以为然道:“是有些小聪明。” 李承乾看着他,忧心忡忡道:“二十天后,父皇就会检阅你们教导我四弟的成果,想要父皇满意,我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输给他。” 程俊皱眉道:“你身为太子,输给魏王,会落下口舌,日后对你不利。” 李承乾摆手道:“我不输给他,父皇就要治你们七个人的罪,其他人我先不说,我就说李少保,他是我的老师,让他在这个岁数被我父皇治罪,我于心何忍?” “我宁愿挨骂受罚,也不会让你们被我父皇为难。” 程俊笑了笑,这一点,李承乾比李泰表现的要好。 李承乾听到他的老师会受到刁难,能站出来护着他的老师。 魏王听到要将他的老师,换成李纲、孔颖达等人以后,不仅无动于衷,还暗暗窃喜。 李承乾继续说道:“再者说,当太子也没什么好,不仅累,还要挨说,我宁愿跟老四换一下,他当太子,我当魏王,那样一来,我就是去青楼,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 这是一滩烂泥吗.....程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时,在月色照耀下,李承乾看到他僵在脸上的笑容,奇怪道:“你笑什么?” 程俊看着他,摸着下巴道:“我在想要不要把你这番话,转告给陛下。” 李承乾脸色一变,忽然又笑了起来,指着程俊笑道:“你不会的,你肯定不会的,你绝对不会!” 说着说着,他沉默了起来,眼巴巴道:“你不会的,对吧?” 第422章 听说你今天跟魏王干仗了? 程俊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无语,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宫,别让宫里的人着急。” “魏王那边,你不用管,那是我跟魏王的事,我有办法。” 李承乾神色一喜,知道他没有打算将自己的心思上奏给李世民,喜笑颜开道:“我能帮到什么忙吗?” 程俊想了想,说道:“你别掺和,就是帮忙了。” “……”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啊......李承乾心里嘀咕了一声,点头道: “那我回去了。” 程俊将他送到府外,回来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耸了耸鼻子,正巧看到程忠走来,问道: “忠伯,怎么有饭菜香味?” 程忠笑着说道:“老奴想着三郎这么晚回来,肯定还没吃饭,我便准备了一些吃的,三郎吃点?” 真是体贴啊......程俊揉了揉咕咕响的肚子,笑了笑,问道: “我大哥二哥呢,吃了吗?” “大郎和二郎早就吃过了。” 程忠忍俊不禁道:“不过,他们还想再吃点。” 程俊莞尔,跟着程忠来到堂屋,程处默正举着筷子,看到他走来,咧嘴招手道: “三弟,来一块吃。” 程俊坐在他们身边,大快朵颐着,吃完了晚饭以后,便回到屋中。 还没躺多久。 突然一声爆响,大门被一脚踹开。 穿越来大唐这些天,程俊已经习惯了程府中每个人的做事风格,听到声响,便知道是程咬金来了,很是淡定的坐起身,望向门口。 果然,程咬金黑着脸,站在门口盯着他。 “听说你今天跟魏王干起来了?” 程咬金质问道。 程俊瞅着他,说道:“你抬起来跟我说话。” 程咬金拎着宣花板斧走了进来。 程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宣花板斧,眸光清澈了几分,坐直身子,认真道: “爹你不抬头也没事。” 程咬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问道:“听说陛下都拦不住你跟魏王干仗?” 程俊解释道:“魏王先惹的我。” 程咬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的事,老子已经听说了。” 说着,他拽住程俊的手臂,说道:“衣服穿上,跟老子进宫,咱们找陛下理论去。” 合着是给我打抱不平的......程俊这才明白过来程咬金找他的用意,原来宣花板斧是给李世民准备的,哭笑不得道: “爹,你是要跟陛下干仗啊?” 程咬金将宣花板斧往地上一杵,嚷嚷道: “老子这条命,跟着陛下死过好几回了,他魏王一个皇子,凭什么在老子的儿子面前耀武扬威啊!” “陛下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跟他没完!” 程俊问道:“没完你想怎么着?” “怎么着?” 程咬金冷笑道:“老子请辞,不干了!这把宣花板斧,是陛下赏赐之物,老子把东西,给陛下还回去!” 原来是这么个没完啊......程俊扯了扯嘴角,本以为程咬金是真虎,没想到还很冷静,在这以退为进呢。 程俊沉吟道:“爹,不至于,我有办法。” 程咬金挑眉道:“什么办法?” 程俊道:“我现在是魏王的老师,还给魏王找了另外六个老师。” 程咬金摆手道:“那有个屁用,陛下不怪罪魏王,你做什么都没用。” 显然,他也知道魏王受宠的程度,冠绝诸王,李世民是铁了心的要护着魏王。 程俊肃然道:“所以,我的目的,就是让陛下怪罪魏王。” 程咬金皱眉说道:“你直接跟陛下说不就完了?” 程俊摊手道:“我直接说,陛下不会答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魏王是陛下最宠溺的儿子。” 程咬金恍然大悟,“所以你在这绕?” 程俊提醒道:“这叫迂回。” 程咬金上下打量着他,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说,老子放心多了,老子能帮上什么忙吗?” 程俊想了想说道,“还真有一个忙,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程俊道:“二十天后,陛下将要检阅我们教导魏王的成果,我希望在那天,尉迟伯父能在场。” 程咬金点了点头,“这个简单,老子明天跟他说,还有别的事需要老子做吗?” 程俊摇头道:“没了。” “老子倒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程咬金用手指戳了戳程俊的肩膀,板着脸道:“以后被欺负了,别想着自己报回去,先跟老子说,老子给你出头。” “每次你受欺负,都是你自己想方设法的还以颜色,你老子还没死呢!知不知道显得老子没用?” 程俊露出笑容道:“成!” 程咬金这才满意,挥了挥手道:“你休息吧,不用送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程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一下,旋即转身回屋,躺在榻上休息。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程俊打着哈欠起床,走到案几跟前,翻开日历。 今天是七月初六。 程俊想了想,拿起笔,在日历的七月初六后面,写下了“星期二”。 做好一切,程俊打开屋门,洗漱了一下以后,前往皇宫。 早朝上。 文武百官轮番奏事,李世民一边听着,一边瞪着程俊。 满朝文武也瞅着程俊,魏王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心中不禁有些佩服,真是不留隔夜仇的家伙啊。 陛下那么溺爱魏王,他都敢跟他干。 关键他还干赢了...... 换做别人,被李世民这般盯视,早已经如芒在背,程俊却神色悠然,丝毫不慌,甚至还时不时的投给李世民一个善良的笑容。 李世民看的差点破防。 “退朝退朝!” 看着李世民气冲冲的离开,文武百官恭送他离去,随即投给程俊一个同情眼神。 程俊直接无视,正思索着今天该做些什么。 这时,面如黑炭的尉迟敬德咧嘴走了过来,用手肘拱了拱他,嘿笑道:“处侠贤侄,瞧见没有,陛下给你攒着火呢。” 程俊沉吟道:“我不怕。” 尉迟敬德笑哈哈道:“那是,你要是害怕,也不会跑去跟魏王干仗。” “对了,听你爹说,你想老夫在陛下检阅魏王功课那天,见一见陛下?” 程俊点头道:“对。” 尉迟敬德好奇道:“怎么个见法?” 程俊凑到他的身边,小声道:“你到时候这样......” 尉迟敬德听完,颔首道:“明白了,等到那天,老夫会配合你。” 程俊感激道:“多谢尉迟伯父。” 尉迟敬德挥了挥手道:“自己人,不用客气,你要是觉得不给点礼,心里过意不去,就送一些胡饼过来,好久没吃那个胡饼了,老夫都有些想念。” 程俊一笑,“没问题。” 和尉迟敬德告别以后,程俊来到魏王起居殿。 此时,魏王起居殿内,魏征正襟危坐,对着讲述着为人之道,一旁的魏王则低头闷声抄写着书籍。 魏征这时瞧见程俊朝这边走来,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走到殿外,小声问道: “你昨天跟魏王动手了?” 程俊讶然,“你怎么知道?” 魏征指了指殿内,“魏王那手肿的跟蹄髈似的,谁看了会不知道他挨过打?” 程俊想了想,说道:“屁股我也打了。” 第423章 明天,朕将让程俊知道厉害 “……” 魏征沉默了几秒,看他还骄傲上了的样子,果断转移话题道: “你来干什么?” 程俊正色道:“魏公,我觉得咱们这样下去,会把魏王闷坏。” “万一魏王在这二十天里,因为咱们得了癔症,咱们谁都跑不了。” 魏征闻言神色凝重起来,“你还打算把他逼疯啊?” 程俊沉吟道:“不一定是我,也可能是你。” 魏征道:“除了你,谁还能把魏王逼疯?” 程俊反驳道:“万一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 魏征嘴角抽搐道:“你有话直说。” 程俊直接说道:“我觉得,咱们应该给魏王换一个抄书环境。” 魏征问道:“换哪?” 程俊一本正经道:“海池怎么样?” 太极宫内有三池,名叫海池。 三海池的名字,以方位命名。 东海池在玄武门内之东,近凝云阁。 北海池在玄武门内之西。 南海池则近咸池殿。 程俊缓缓说道:“常言道,水能静心,水润万物,咱们在那里教导魏王,也能让他心里少几分抗拒。” 魏征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颔首道:“我去安排,你回去吧。” “好!” 程俊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待在皇城,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回到家中后,程俊找到城中,吩咐道:“忠伯,你帮我买点东西。” 程忠问道:“三郎需要何物?” 程俊道:“你帮我买一些蜂蜜回来,多买点。” “诺!” 程忠应了一声。 程俊则回到屋中,关门拿来笔墨纸砚,在纸上写画起来。 一直到了晚上,程俊吃了饭,便熄灯休息。 翌日,即是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 程俊觉得这一天,与自己无关,起来后翻开日历,今天星期三。 程俊洗漱完了以后,叫来程忠,说道:“忠伯,今天你帮我买点硝石。” 程忠犹豫道:“三郎,这东西不好买......” 程俊道:“就说鸿胪寺要用。” 说着,他想到什么,叮嘱道:“记得挂鸿胪寺的账上,回头账目给我,我找鸿胪寺少卿报销。” 程忠这才放心点头道:“诺!” 程俊则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照常入宫,参加早朝。 在李世民的不善目光中,参与完了整个早朝。 退朝以后,程俊去了一趟魏王起居殿,说服今天教导魏王的权万纪,让他带着魏王去海池抄书,教导放松两不误。 他则回到家里,继续写写画画。 次日,七月初八,星期四。 程俊的一天,从翻开日历开始,出门以前,对着程忠说道: “忠伯,今天你帮我买点硫磺。” 程忠问道:“还挂鸿胪寺账上?” “对。” “老奴明白了。” 程俊照旧去皇宫,参加早朝,李世民今天已经开始不瞪他了,眼神缓和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儿子这两天去了海池抄书。 早朝结束,程俊跑去魏王起居殿,说服李纲,让他带着魏王去海池抄书。 回来以后,程俊顺便买了点蜂蜜。 七月初九,星期五。 程俊翻开日历上的崭新一页,吃了早饭,上朝,下朝,去魏王起居殿,找到杜如晦,劝他带着魏王去海池。 然后,他回到家,开始加热蜂蜜。 七月初十,星期六。 “时间过得真快啊.....” 程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穿衣洗漱,吃完了饭,安排程忠继续购买硝石,还有硫磺。 上完了朝,程俊去往魏王起居殿,找到孔颖达, 劝他带着魏王去海池抄书。 回来以后,程俊看着昨天加热过的今天已经冷却的蜂蜜,用手搓了搓,已经变成了炭,满意点了点头。 随即,他将硫磺、硝石、炭混合在了一起。 一份大唐版火药,制作完成。 程俊小心翼翼收集起来,放在干燥避光且离人很远的院角,叮嘱程忠不许任何人靠近那个地方。 七月十一日,星期日。 程俊翻开新的日历一页,随即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上朝,下了朝,去魏王起居殿,今天是长孙无忌教导魏王的日子。 来到魏王起居殿,程俊没有看到二人,一问才知道,长孙无忌已经带着魏王去海池划船了。 没错,不是抄书,而是划船。 这是侍卫亲口说的。 侍卫看到程俊,眼里充满畏惧,不等程俊询问,便全盘托出。 程俊满意点头,看着他,说道:“以后你不用替魏王受过了。” 听到这话,那名侍卫激动的热泪盈眶,抱拳道:“多谢程御史!” 程俊笑吟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回到了家中。 他之所以不在朝中当职,是因为他现在是李世民任命的调解海东三国纷争的特使,当职也是去鸿胪寺。 但因为海东三国的另外两国使臣,还没有抵达长安城,所以去鸿胪寺,程俊也是呆坐着。 所以,他便直接回家。 也因为他声名远扬,鸿胪寺的人也不敢去管他,毕竟鸿胪寺卿郑元璹,就是因为惹了程俊,才跑去海东三国筹备大使馆事宜了。 程俊提早回家,鸿胪寺的人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俊回家后,继续弄火药,他准备等到海东三国的另外两国使臣来了以后,让他们开开眼界。 七月十二日,星期一。 今天是他教导魏王的日子。 当天早上,程俊翻开日历,开始新的一天,上完早朝以后,他来到魏王起居殿。 经过六位老师这几天的教导,他已经将“尊师重道”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魏王早早的在殿外等候。 看到程俊走来,魏王默不作声的行了一礼。 效果显着啊......程俊微微颔首,回了一礼,随即打量着他。 魏王的神色显得很是疲惫,倒也是,一天到晚不是在抄书,就是在抄书的路上,重复做着枯燥的事,有精神才怪了。 放在现代,七日无休的人,也是这副模样。 “程俊,今天去海池抄书吗?” 魏王问道,他已经知道是因为程俊,所以才会天天去海池。 “去。” 程俊颔首道:“去那里抄书,你不会觉得闷。” 魏王沉默不语,跟着他一起,来到东海池。 一天的抄书,正式开始,抄书的过程中,魏王心里还有些忐忑,担心程俊会像第一天那样,找他的麻烦。 让他意外的是,程俊竟然很平静的坐在一旁,不闻不问,任由自己抄书。 魏王暗暗松了口气,一边抄书,一边算着时间,还有十三天。 十三天后,朝中文武将会知道,他远胜于太子,父皇也会因此更宠爱他。 想到光明的未来,魏王按捺着激动,继续抄书。 程俊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微微翘起。 十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程俊每天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魏王也在没日没夜的抄着书。 明天,将是李世民校阅七位老师教导魏王成果的日子! 当天夜里,甘露殿内,响起李世民的兴奋声音: “好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阿难,传朕的旨意,明天罢朝一日,哼,明天朕要好好收拾程俊这小子!” 第424章 弃子,对大家都有好处 夜晚,怀德坊,程府。 “李二这会应该很期待明天吧......” 屋中,程俊坐在案几旁边,一边整理着这些时日写好的东西,一边心里想着。 李二也是厉害,能忍住二十天不发火,真能忍啊...... 换作是他,他就不行。 他心里装不下隔夜仇。 这时,屋外响起程忠的声音:“三郎,有两位贵客找你。” 程俊随口问道:“谁找我?” “国子监祭酒孔颖达,还有太子少保李纲。” 李少保......程俊有些意外。 孔颖达来,还能理解,李纲过来干什么? 很快,他想明白过来,李少保是太子的老师,此次前来,定是为了太子的事...... 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啊,可惜教导过的太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不然也不会被后人戏称太子杀手了......程俊嘀咕着,问道:“请他们去堂屋了吗?” 程忠应声道:“请了,他们这会正在堂屋等着三郎。” “我这就过去。” 程俊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云纹青衫,旋即打开门,和程忠一起来到堂屋。 堂屋中,身穿紫服的李纲和孔颖达正在喝着茶,瞧见程俊走来,纷纷放下茶盏。 程俊笑着拱手道:“李少保,孔祭酒,你们找我,派人通知一声我过去就行,何必亲自过来。” 孔颖达笑道:“明天陛下就要检阅咱们教导魏王的成果,如此大事,我和李少保睡不着觉,便一起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你这。” 程俊哦了一声,说道:“我这是长安县,你们不是住在万年县吗?跨县遛弯啊?” “……” 孔颖达顿时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李纲黑起了脸,赶紧打起圆场,转头看向程忠,问道:“程管家,你们程府有棋吗?” 程忠赶忙道:“有象棋。” “拿来。” “孔祭酒稍等。” 等到程忠跑去拿象棋的功夫,程俊坐了下来,瞅着二人问道:“孔祭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孔颖达笑呵呵道:“光说话,闷得很,咱们来一把。” 程俊瞅了一眼李纲,见他板着脸不吭声,立即明白孔颖达的用意,他是看出李纲跟自己有些过节,在这气氛不对,想转移注意力,同时借着下象棋的功夫,说明他们的来意,微微颔首,不再说什么。 很快,程忠拿来一副棋盘,和一盒棋子,走进了堂屋,放在了案几上。 程俊和孔颖达对案而坐,摆动着棋子。 程俊手执黑子,对着孔颖达道: “孔祭酒,你先。” 孔颖达立即提子落定。 当头炮,看不出来很凶啊......程俊跳马。 两个人神色平静,但是棋盘上,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李纲走到旁边,低头看着棋盘。 孔颖达是文官,但他下棋的路子,极为杀伐果断,见子就吃,毫不留情。 程俊是武将之子,可是下棋时,竟然不是在拉扯,就是在避让,不跟对方兑子。 看到程俊手执的一枚黑棋,被逼到角落,李纲开口道: “哟,孤子儿,不愧是你,顾头不顾腚。” 程俊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直说。 李纲开门见山道:“二十天前,你为了报复魏王,把我们六个人扯了进来,也就不说了,但是,报复归报复,你别忘了,你也是太子老师。” “陛下将太子交给你,是希望太子长进。” “明天陛下就要检阅魏王在咱们教导下的成果,魏王不胜太子,你我遭殃,魏王胜过太子,朝野必震,你这一子下去,会让魏王对皇位产生想法。” 程俊沉吟道:“李少保,这句话我不认同,我做与不做,魏王都会对皇位有想法。” “你要知道,正因为我是太子的老师,他觉得我对太子帮助甚大,所以才对付我。” 孔颖达提起红马,落在棋盘上,插话道:“但问题是,你这一步棋,相当于让魏王形成双车错,太子必输。” 程俊呵笑道:“我会让魏王形成双车错吗?” 说着,他不管被围困的棋子,提起另外一个子儿,说道: “弃子,对大家都有好处。” 李纲、孔颖达看到程俊放弃被逼到角落的棋子,盘活了整个局,心里讶然,也知道他意有所指。 李纲问道:“怎么个弃子?” 程俊看着他,问道:“让陛下放弃魏王,算不算是弃子?” “……” 孔颖达听得愣住了,儿子都不要了,可不就是弃子吗...... 李纲却听出他的意思,程俊是想说,让陛下放弃宠溺魏王,皱眉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魏王争宠的能力,非你所能想象,想让陛下放弃宠溺他,难!” 程俊提起一子,说道:“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把太子逼到死路上,如何能让他赢了魏王?” 孔颖达好奇道:“怎么做?” 程俊又提起一子,放在棋盘上,说道:“其他的事,我来做,明天你们只需要在陛下面前,使劲的夸魏王,让陛下觉得,太子不如魏王远甚。” 李纲若有所悟,“你要捧杀魏王?” 程俊提子落定,笑道:“可以这么说。” 孔颖达摸着下巴道:“只靠捧杀,还远远不够。” 程俊笑道:“所以,我这一子下去,不是冲着魏王,而是冲着陛下。” 说着,他提起一子,落定道: “抽车。” 孔颖达闻言一愣,低头一看,发现原本自己大好的局势,竟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抬头凝视着程俊,问道:“你刚才走了几步?” 程俊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孔颖达瞪他道:“不问能行吗,老夫刚才一步都没走!” 程俊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走棋呢?” 孔颖达气笑道:“我不走,你就连着走?有你这么下棋的吗?” 程俊认真道:“这是我家,在我家下棋,就要用我家的下棋规矩,我家的下棋规矩,就是你不走,我连着走。” 孔颖达怒然道:“你胡扯!” 程俊肃然道:“你要是不信,我让我大哥二哥过来跟你下棋,你跟他们一下便知。” 他没有说谎,这些天在家里,程俊没少跟程处默、程处亮下棋。 第一次和他们下棋时,程俊思考的功夫,看到自己的两个车没了,也是疑惑不解。 程处默和程处亮就是这么回答他的。 从那以后,程俊在家里下棋,便再没输过。 “不下了不下了!” 孔颖达将棋子推成一堆,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很是不甘心道:“改天你来国子监,咱们用国子监的规矩再来一局!” 第425章 陛下醒醒,该起来了 李纲瞅着孔颖达被气的不轻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说道:“时间不早,该回去了。” “明天见。” 说着,李纲拱了拱手,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便不做逗留,投给孔颖达一个眼神,和他一起离开程府。 程俊将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远去,方才回屋休息。 次日,程俊睡醒起床,将日历翻到了崭新的一页。 贞观三年,七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他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看向窗外。 漆黑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如眉似弓的残月。 他走到屋外,开始洗漱,随即跑去牵马。 汗血宝马‘阿道夫’的马蹄声,踩碎了深夜的寂静。 也惊醒了管家程忠。 当程忠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看到程俊已经穿戴好獬豸冠和浅绿色御史服,正往门外走去,惊讶道: “三郎,你要入宫啊?” 程俊笑道:“对。” 程忠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迟疑道:“可是.....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 用现代的计时法,这会是凌晨三点。 唐代百官上朝时间,是早上五点。 六点左右,天子和文武百官在太极殿正式朝议,八点左右结束早朝,下朝当职。 所以,程俊凌晨三点入宫,太早了一些。 程忠提醒道:“陛下这会,恐怕还没睡醒。” 程俊摆手道:“我叫醒他不就好了?” “……” 程忠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见他这般在老虎脸上拔须,都感到震撼,忧心忡忡道:“三郎,您悠着点。” “放心,我心里有数。” 程俊一笑,翻身上马,手握缰绳,飞冲而出。 凌晨三点,还是宵禁时间。 坊市以及大街上,都有巡街使的身影。 当他们看到程俊,立即让开道路,不敢阻拦。 这一看就是奔着陛下去的...... 惹不起惹不起! ………… 甘露殿。 李世民还在睡梦之中。 梦中,他带着太子和魏王,还有魏王的七个老师,来到海池边上,进行检阅魏王近期学到的成果。 很快,梦中的画面一转,在他一声声的斥责下,程俊哭着求饶。 其他六个魏王老师,在旁一脸窘迫。 李世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碎了美好的梦境: “陛下,醒醒......” “......” 李世民猛地睁开眼睛,蹭的一下坐起身,看向了殿外。 外面的声音这次真切传了进来: “陛下醒醒......” 李世民确定不是做梦,扯着嗓子吼道:“阿难,阿难!” 在一旁休憩的张阿难此时也被外面的声音惊醒,赶忙走到龙榻上坐起的李世民身边,“奴婢在。” 李世民指着殿门,说道:“去,把门打开,看看是不是程俊来了!” 张阿难立即走到门口,打开殿门,然后闪到一边。 李世民一眼便看到了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御史服的的程俊。 程俊手持金笏板,作揖行礼道: “臣程俊,拜见陛下。” “……” 李世民盯着他,又看了看殿外的漆黑天色,拉长脸道: “天还没亮,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程俊肃然道:“臣听说,陛下今日要罢朝一日?” 李世民道:“朕不是降旨说了吗,今天之所以罢朝,是要检阅你们教导魏王的成果。” 程俊问道:“检阅需要罢朝吗?” 李世民听明白了,黑着脸道:“你挑这个时辰入宫,就是来气朕的?” 程俊提醒道:“是谏言。” 李世民怒然道:“什么谏言,你分明是入宫骂朕!” “你给朕回去,不到时间,不许入宫!” 程俊沉吟两秒,低头行礼道:“臣遵旨。”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躺回榻上,盖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十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骂道: “睡不着了!!” 他怒气冲冲的转头对着正在关门的张阿难说道: “去把程俊给朕叫回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这个混账东西,今天朕收拾不死他......” 李世民咬着牙,起来穿上龙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板着脸坐在了龙榻御座上。 程俊走进甘露殿,看到李世民黑着脸的样子,故作不知原因,疑惑道:“陛下,您不是叫臣回去吗?” 李世民冷哼道:“回去干什么,睡觉吗?” 程俊点头道:“是啊。” 李世民怒然道:“朕都醒了,你还睡个屁,给朕站在这!” 说完,他看向张阿难,说道:“阿难,你派几个人去魏王的那几个老师府上宣旨,让他们立即入宫见朕!” 不等张阿难应声,程俊皱眉先说道:“陛下,天还没亮呢。” 李世民瞪他道:“你还知道天没亮?天没亮,你入宫干什么?不让朕睡个安稳觉,大家都别睡了!” 说完,他看向张阿难。 张阿难连忙道:“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回奏说是已经派人去了,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看向程俊问道:“吃朝食了吗?” 程俊道:“臣没来得及吃。” 李世民虽然不爽,但还是对着张阿难说道:“去尚食局取两碗粥过来。” “遵旨。” 张阿难领旨离开,没一会,便拎着一个食盒回来。 他打开食盒,取出两碗热粥,先递给了李世民一碗,随即又递给程俊一碗。 程俊有些意外还有粥喝,拱手道:“谢陛下赐粥。” 李世民在程俊接粥的间隙,哼哼说道: “程爱卿,你做事,虽然让朕生气,但是,朕不会无故加罪于你,明白吗?” 意思是会以正当的理由,施罪于我......程俊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说等会的检阅魏王成果的时候,会让自己好看,露出笑容说道: “臣明白了。” 李世民不再说什么,慢口喝着粥。 程俊也捧碗抿着热粥。 喝完粥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六个身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朝这边走来。 “臣等见过陛下。” 来的人正是李纲、孔颖达、权万纪、魏征、杜如晦、长孙无忌。 众人走到殿内,纷纷行礼道。 第426章 君臣畅谈 众人来时还困惑这个时辰陛下召见他们做什么,看到程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在这。 这时,李世民的声音传来:“诸位爱卿,吃饭了吗?” 众人回过神,李纲拱手道:“臣等听旨便赶了过来,来的匆忙,还没吃。” 李世民转头说道:“阿难,让尚食局送点热粥过来。” “奴婢遵旨。” 等到张阿难离开,李世民看向程俊,哼道:“你看看,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被你折腾的。” 程俊闻言疑惑道:“陛下的意思是,臣一个七品官,能使唤的动一品的太子少保,二品的尚书右仆射,三品的吏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四品的尚书左丞,五品的谏议大夫?” “这不乱了纲常吗,臣请陛下降旨彻查。” 程俊肃然拱手道。 “……” 李世民嘴角抽搐了几下,彻查?彻查什么,查到朕头上,朕治自己的罪? 这小子,嘴上是一点不受屈啊..... 正当李世民暗骂时,孔颖达忽然开口道:“陛下召见臣等,是为了检阅魏王一事?” 李世民见他出来打圆场,嗯了一声道:“不错。” “既然诸位爱卿都已到齐,就开始吧。” 还不等他派人去叫魏王和太子,程俊皱起眉头说道: “陛下,臣以为现在叫两位殿下过来,实有不妥,眼下他们还在睡梦之中,把他们叫过来,难免会让他们精神萎靡,臣以为,应该等天亮了再说。” 既然如此,这么早叫醒朕干什么......李世民忍住了骂他的冲动,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摆手说道: “诸位爱卿,咱们在这等一等,等到天亮。” “……” 众人目光幽幽的看着李世民,然后又看了看程俊,感觉有点冤...... “臣等遵旨。” 此时他们也不得不遵从, 行礼应声。 这时,张阿难刚刚走进殿内,李世民指了指李纲等人,然后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张阿难立即心领神会,走出殿外叫小宦官们拿来软垫,一一送到众人面前。 李纲、孔颖达率先坐了下来。 在场的人中,就数他们年纪最大,李纲八十二岁,孔颖达五十五岁。 凌晨三点被叫进宫里,孔颖达昏昏欲睡,强撑着睁开眼皮,看了一眼李纲,发现李纲握着手杖,手背托着脸颊,闭着眼睛,打起了小盹儿。 魏征、权万纪、杜如晦、长孙无忌也是哈欠连连。 李世民也有些撑不住,感觉睡意铺天盖地袭来,困得眼皮子打架,再一看其他几人,除了程俊很是精神,其他人都快睡着了。 李世民扶着膝盖,站起了身,说道: “诸位爱卿,你们在这歇着,朕先出去走走,去去困意。” 听到这话,众人立即明白李世民是想让他们在这里小睡一会,心中有些感动,纷纷行礼道:“臣等遵旨。” 程俊学着他们,对李世民行了一礼。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不用行礼,朕没打算把你留在这,你跟朕一块出去走走!” “遵旨。” 程俊干笑了一声,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 甘露殿外,还是一片暝色。 张阿难叫来四名小宦官,让他们提着灯笼,伴随左右。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思索着现在这么困,全是程俊弄得,等会检阅魏王功课时,必须借机教训教训程俊。 就在这时,程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陛下,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以及和魏王的相处,臣发现,魏王其实是一个可塑之才。” 李世民回头瞅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淡淡道: “现在说这些,晚了。” 程俊讶然,“陛下何意?” 李世民挥了挥手,程俊立即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行。 李世民淡淡说道:“你第一天当魏王的老师,朕就告诉过你,让你教导魏王时,态度温和一些,结果你是怎么做的?打了魏王的伴读和他身边的侍卫还不够,你还要对他动手。” “朕过去看过魏王,他的手,肿的跟猪蹄膀没什么两样,屁股也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儿子被打,当父亲的能不上火吗?” 李世民盯着程俊,说道:“朕虽然生气,但是,前面二十天里,朕一言不发,没有质问你们七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为什么?” “因为朕觉得,你们能够教导好魏王,能让他长进。” “你现在跟朕说这些话,无非就是等会朕在检阅魏王功课时,魏王发挥失常,朕能不怪罪你们。” 李世民斥责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等会朕在检阅魏王时,他若是表现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朕先不管别人,先拿你是问!” 说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直行是御花园。 左边是皇城方向。 程俊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别住李世民直行和左拐的路,认真说道: “就算是晚了,臣也要说,魏王优点很多,但是缺点,也有不少。”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挑,一边往右拐,一边问道:“他有什么缺点?” 程俊说道:“如果没有缺点,陛下何必要请我们当魏王的老师呢?”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那也不是魏王的问题,是以前教导魏王的七个老师的问题,所以朕才换掉他们,改用你们。” 程俊瞅着前方又有一个十字路口,这次应该直行,李世民却有想右拐的心思,立即换到一边,站在李世民的左侧,一本正经道:“在臣看来,魏王还是有无法遮掩的缺点。” 李世民听得怫然恼怒,站住脚步,盯视着他道:“朕还真想听听,你口中能迸出魏王的什么缺点,说!” 程俊沉吟道:“陛下,咱们边走边说?” 李世民神色不悦的继续前行。 看着他走直线,程俊面不改色说道:“魏王的缺点有三,其一,他不是嫡长子,否则以他的才学,必是我大唐皇太子无疑。” 李世民皱眉道:“你管这叫缺点?” 程俊点头道:“不会投胎,就是缺点,说明魏王上辈子积德积的没有太子多。” 李世民怒然作色道:“你是不是没话找话?” 第427章 李世民:朕成太上皇了? 面对李世民的怒色,程俊丝毫不惧,严肃说道:“臣说的是事实,有时候必须得信命啊,就比如陛下天生就是当皇帝的命。” 真会拍啊......张阿难瞧着李世民的脸色缓和下来,暗暗咂舌。 李世民望着前方多出一个十字路口,随意的挑选一路,结果正巧程俊又挡在了那条道上,不得已继续前行,嘴上问道: “魏王的第二个缺点呢?” 程俊道:“魏王的第二个缺点,是太壮了。” 李世民提醒道:“身体壮实才好,朕身体就很壮!” 程俊肃然道:“问题是,一般的马驮不动他。” “……” 李世民忍不住按住程俊的肩膀,火上眉梢道:“你干脆直接说,魏王长得太胖!” “朕告诉你,魏王天生就胖,生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 程俊沉吟道:“问题是,天生就胖的人,平时少吃,也不会胖成那样,可见魏王是喂出来的。” 李世民驳斥道:“你懂什么,这叫福气!” 程俊一脸无辜道:“这不是臣说的,是臣听巢太医和孙道长说的,他们都说,身体太胖对身体不好。” 李世民闻言眼神变得清澈起来,转头对着跟在身后的贴身太监道: “阿难,等回去后,你叫尚食局的人,改善一下魏王的伙食。” 张阿难应声道:“奴婢遵旨。” 李世民再次将目光放在程俊身上,问道:“魏王的第三个缺点呢?” 程俊缓缓道:“魏王的第三个缺点,是读了太多的书。” 李世民眉头一挑,“笑话,读书多还有错了?” 程俊解释道:“魏王的书,读的太多,导致他有了错误的判断,即是方向错了。” “方向错了,读的书越多,越不利于他。” 方向...... 李世民咀嚼着这两个字,转眼便明白他的意思。 程俊是在隐晦的说,魏王对皇位有了想法,所以,才会做出出格的事。 这一次,李世民没有反驳他,而是选择沉默不语,闷头前行。 程俊也没再多说,跟在他的身后。 没多久,走在前面的李世民顿住脚步,望着眼前的海池,喃喃自语道: “怎么走到这来了?” 废话,我带的路,能不来这吗......程俊默默说着。 他之所以一路不停的跟李世民说话,就是为了让李世民分心,然后别他的路,把他往这里领。 程俊心里想着,却不表露出来,笑着说道: “陛下,平日里,我们都是带魏王来这里抄书,常言道,水无常形,至柔克刚,它无言无语,却包容万物,臣等让魏王在这里抄书,旨在希望他的德行能如这水一样,能够海纳百川。” 李世民闻言,微微颔首,听着海池传来的声响,竟觉得心旷神怡了许多。 站在海池边上,被风一吹,睡意都消散了。 “这里确实是个抄书的好地方。” 李世民说完,回头道:“阿难,你去准备一下,朕要乘船。” 张阿难行礼道:“奴婢遵旨。” 等到他安排好一切,李世民登上船,对着程俊招了招手,说道:“程爱卿,你也来吧。” “臣遵旨。” 程俊应了一声,走到穿上。 二人乘坐着船,张阿难站在旁边,他带来的四名小宦官,则在划着船。 李世民看着渐渐明亮起来的湖景,目光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程俊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许久,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世民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 “阿难,把长孙无忌他们叫来。” “诺。” 张阿难领旨,命令两名小宦官将船停靠在岸边,下船离去。 没多久,他带着六个人走了过来。 李世民笑着问道:“几位爱卿,休息好了吗?” 李纲感动道:“托陛下洪福,臣等休息的极好。” 李世民又看了看其他人,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样的回答,心中很是满意,看向张阿难身边的四名小宦官,说道:“去两个人,带高明和青雀过来。” “奴婢遵旨。” 四名小宦官当中立即走出二人,快步离开。 “等高明和青雀一来,朕便要检阅你们教导青雀的成果。” 李世民说完,特地瞥了一眼程俊。 程俊则露出了善良的笑容。 李世民坐在船头的软塌上,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让他们站到船上来。 众人立即上船,因为船只停靠在岸边,并不怎么晃动,所以每个人都站的很稳。 过了一会,程俊转头望向张阿难,问道: “张内侍,劳烦去问问,魏王走到哪了?” 张阿难看了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摆手道:“去问。” 张阿难立即让一名小宦官前去询问。 很快,那名小宦官回来,说道:“魏王已经进了玄武门。” 程俊又问道:“太子呢?” 那名小宦官应声道:“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进玄武门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其他六人此刻听到这话,也是感到心神俱震。 玄武门...... 魏王,太子...... 这不就是当初玄武门之变的经过吗? 当初玄武门之变,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带着人在玄武门设伏。 等到太子李建成走进玄武门,李世民弯弓搭箭,从背后将太子一箭射杀,取而代之,成为了皇太子。 现在,魏王先进玄武门,太子后进......和玄武门之变的情景何其相似。 最关键的是,当时的李渊,就在海池泛舟,然后尉迟敬德穿着染血的铠甲前来“护卫”。 李世民这会也在海池泛舟....... 就差尉迟敬德了。 就在此时,一个面如黑炭的魁梧大汉,身穿铠甲,怀中抱着一坛东西,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兴冲冲的大步走了过来,站在船下,抱拳朗声道: “臣尉迟敬德,拜见陛下!” “……” 四周,霎时寂静无声。 怎么说什么来什么......李纲、孔颖达、权万纪、魏征、杜如晦、长孙无忌心中愈发的震撼,随即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盯着尉迟敬德,心里有些迷茫。 朕.......成太上皇了? 第428章 来自老师们的捧杀 回过神来,李世民神色变得铁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尉迟敬德的到来,唤醒了他的记忆,使他的脑海中浮现当年玄武门之变的整个经过。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为什么...... 为什么此景如此的相似? 李世民又惊又怒,没有人事先布置,怎可能情景如此相像? 程俊,是他...... 李世民猛地转头看向程俊,他想起来,自己之所以来到海池,是因为在皇宫走动时,程俊一会站在左边,一会跑到右边。 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再想,才察觉到程俊是在挡自己的道。 他在故意引导自己来海池! 还有,他为什么先要问魏王和太子走到哪了,现在想来,程俊是在掐时间,估算他们走到了玄武门! 他先问魏王走到了哪,再问太子走到了哪,也是故意的。 就是要他联想到玄武门之变! 最后就是尉迟敬德......定然也是程俊指使他这个时候过来。 李世民闭上眼睛,现在追究,已经全无意义。 他已经明白程俊为什么要这样做。 “朕乏了。” 李世民沉默许久,忽地站起身,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转身走到了船舱。 在场的六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程俊,心中的震惊还未消弭。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 竟然敢情景再现,帮陛下回首当初..... 但不得不说,效果奇佳! 看陛下的样子,显然是想到了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魏王殿下到——” “太子殿下到——” 就在此时,远处走来两名引路的小宦官,扯着嗓子叫道。 众人望去。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来。 李泰穿着王爵服饰,挺着大肚子,走路如同骑着只猪般,阔步而来,脸上写满了自信。 李承乾身穿太子常服,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等到二人来到船前。 魏王毕恭毕敬的对着李纲、孔颖达、程俊等人作揖行礼。 “见过七位老师。” 李纲、孔颖达、魏征等人纷纷回礼,然后看向了太子。 太子嬉笑着很是随意的道:“大家来得挺早啊。” 高下立判! 李纲眉头一皱,“太子殿下,哪有你这样对老师的。” 说完,他看向魏王,赞赏道:“还是魏王殿下表现的好。” 孔颖达点头道:“对,魏王殿下好样的。” 杜如晦瞧着二人这般态度,立即意识到什么,笑道:“魏王殿下看着真精神。” 魏征心领神会的感慨道:“魏王类父啊。” 程俊闻言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看了一眼最后说话的魏征,暗暗竖起大拇指,还是老魏最会戳李二的肺管子。 船内,李世民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眼中有火。 魏王类父..... 前有程俊设计安排的玄武门情景再现,这会外面又有人说魏王像他。 属实贴脸开大了。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挥手叫来张阿难,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阿难听完点头,走到船外,看着在场的众人,肃然说道: “陛下有旨。” 众人纷纷作揖行礼静听。 张阿难朗声道:“圣旨曰:魏王类父,朕心甚慰,二十日来,七位老师接连教导魏王,魏王之改变,朕都看在眼中,特赏每人五十匹绢!” 众人知晓陛下的态度已经明朗,纷纷行礼道:“臣等拜谢陛下。” 张阿难接着说道:“魏王不负朕心,长进迅速,应当记住这次的经历,切莫让朕失望,切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加食邑一百户。” “儿臣谢父皇。” 魏王神色一喜,先是回礼,同时眼角余光瞥向太子,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故意大声道: “父皇,今日是您检阅七位老师教导儿臣成果的日子,儿臣已经准备好了,请父皇出题。” 船舱之中,沉默无声。 张阿难笑着道:“魏王殿下,陛下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魏王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意思?” 程俊在旁提醒道:“就是检阅之事作罢。” 魏王激动道:“为什么?” 看到他投来目光,张阿难解释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魏王心中不忿,但还是忍住了,冲着船舱方向大声询问道: “父皇,儿臣这些时日,极为用功,就是希望今天能让您满意,儿臣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越想越气,为了今天,他等了足足二十日。 这二十天里,他挨了戒尺,被皇妹训斥,被母后冷淡,可谓众叛亲离,更是不知吃了多少刁难,抄了多少书。 这一切,他都忍了下来。 为的就是今天能够胜过太子,距离皇位更进一步。 结果,父皇却说不考了! 不考的话,朝臣如何知道他胜过了太子?! 魏王太心急了......众人将李泰的神色尽收眼底,暗暗摇头。 这时候,魏王越是心急,在陛下那里,失分就越多。 程俊忽然道:“魏王莫急,我去帮你问问。” 说着,他大步走到船舱跟前,拱手道:“陛下,臣程俊求见。” “……” 张阿难不敢置信的看着程俊,他还嫌陛下心里的火不够旺吗,正当他想要劝程俊别拱火的时候。 船舱中忽然响起一声冷声:“进来!” 张阿难立即侧开身子。 程俊则大步走上船,撩开船帘,看到了李世民铁青的脸庞。 “陛下......” 不等程俊说完,李世民打断道:“你先别说话,让朕先说。” 李世民盯着他问道:“朕问你,今天的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程俊沉吟两秒,然后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臣策划什么了?” 李世民冷声道:“不承认是吧,好,朕问你,这是何处?” 程俊道:“海池。” 李世民问道:“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太上皇在什么地方?” 程俊道:“也在海池。” 李世民问道:“朕当时在什么地方?” 程俊道:“玄武门......” 李世民目光逐渐凌厉,“隐太子呢?” 程俊沉吟道:“也在玄武门.....” 李世民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呵斥道:“你把朕比作武德九年的太上皇,把魏王比作当时的朕,把太子比作当时的隐太子,是与不是?” 程俊果断道:“不是!” 李世民再忍不住,怒气冲冲骂道:“放屁!朕不相信,天底下有这般凑巧的事!” “其他的事可以凑巧,尉迟敬德呢?他早不来,晚不来,今天来,现在来!” “朕刚才还以为朕也要当太上皇了!” 第429章 这下真弃子了 程俊迎上李世民火气快要蹦出眼眶的虎目,仍旧一副疑惑的神色,问道: “陛下,臣有些听不懂。” “您来海池,是臣的意思吗?” 程俊摊手道:“太子和魏王走玄武门,是臣让他们走的吗?” “尉迟敬德堂堂一个国公,是臣能使唤的动的吗?” 最后,程俊伤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 真能给自己开脱啊......站在船外的张阿难听着里面的声音,暗暗咂舌。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还敢狡辩!分明是你走路别朕,把朕往这边引!” 程俊大呼道:“冤枉!天大的冤枉!臣当时在跟陛下说魏王的缺点,哪有闲心看路啊!” “不都是走到哪算哪吗,而且当时陛下走在前面,臣走在旁边,分明是陛下自己想来海池,怎么转头却说臣的不是?” 李世民见说不过他,越发的上火,指责道:“那太子和魏王呢,太子和魏王过来时,你为什么要先问魏王,后问太子?” 程俊解释道:“魏王的起居殿,距离这里近,太子居住的东宫,距离这里远,所以臣先问魏王,后问太子,不应该吗?” 李世民怒然道:“太子是储君,你不先问储君,却先问魏王,你就是居心叵测!” 程俊反驳道:“陛下既然这样说了,臣倒是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陛下,陛下既然也知道太子是储君,为什么到头来却是魏王宠冠诸王?” “陛下将太子置于何地?” 李世民气笑道:“哈哈哈!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还敢说你不是在为太子谋划?” 程俊断然道:“臣只是借机问出了文武百官心中的困惑,船外站着的人,陛下随便叫来一个人,问他有没有这样的困惑,他一定也会说有!” “臣不是在谋划,臣是在劝谏!” 程俊正义凛然,义正言辞说道:“历朝历代,为什么都尊崇立长不立贤?因为历朝历代的皇帝担心皇子们生出对皇位的念头,争贤夺位,使祸乱丛生,所以如此!” “陛下乃人中之龙,不可与之相比,但纵观皇子们,有几个比得上陛下的?” 程俊质问道:“陛下既已立了太子,大唐便已有储君,可是陛下对魏王的宠溺,冠绝诸王,焉能不让魏王对皇位产生念头?”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疼爱儿子还有错了?” 程俊反问道:“太上皇疼爱隐太子,有错吗?” 李世民脸色一变,怒然而起道:“混账东西,你敢拿这件事作比?” 程俊沉声道:“陛下要问臣的罪,臣现在不说,恐怕日后都没机会说了!” “所以臣不得不说,不得不向陛下谏言!” 程俊拱了拱手,火力全开道:“太上皇在位之时,疼爱隐太子,所以才不管您有多大的功劳,也不愿意立您为太子。” “现在陛下疼爱魏王,将太子抛之脑后。” “太上皇疼爱隐太子,所以隐太子对陛下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导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发生。” 程俊盯着李世民的眼睛,问道:“今时今日,陛下疼爱魏王,您就不害怕魏王对太子无所不用其极,导致他们手足相残吗?” 李世民冷笑道:“照你的意思,你比朕还了解朕的儿子?” 程俊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世民大喝道:“朕看你是妄加揣测,其心可诛!” 程俊早已预料到李世民的态度,肃然说道:“陛下不信臣说的,臣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 李世民冷哼道:“说!朕给你机会说!” 程俊道:“臣请陛下应允,由臣代陛下给魏王出一道题。” “准奏,你去说吧。” “臣遵旨。” 程俊再次拱手,然后走到船外。 因为众人距离船的位置较远,所以只听到里面有争吵声,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看到程俊走了出来,纷纷冲着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程俊淡定的走到船下,来到众人身边,望向李泰,说道:“魏王殿下,经过我的劝谏,陛下同意了今日之事继续。” 李泰神色一喜,赶忙道:“请说。” 程俊道:“陛下说,太子朽木,不可教也,魏王才学出众,陛下心中甚慰,但是,历朝历代,立长不立贤,此乃正统。” 说着,他看了一眼李承乾,见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好像说的不是他一般,接着说道:“太子虽然愚钝,但日后有子,便是我大唐的皇长孙。” 太子嬉笑的神色忽然一僵。 程俊看着魏王,问道:“陛下问你,若是他废黜太子,立你为太子,又想大唐未来的皇长孙继承大统,你愿意吗?” “愿意!” 魏王果断的说道,随即看向船舱方向,大声说道: “父皇若是立儿臣为太子,儿臣继承大统,便杀死儿子,儿臣死的那天,再将皇位传给皇长孙!” 听到这话,在旁边的众人脸色一变。 杀子传位? 众人沉默不语,纷纷看向程俊。 程俊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船舱,撩开船帘,看向李世民。 此时此刻,李世民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呆立当场。 看到程俊走了进来,李世民抿着嘴唇,眼眶发红,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痛心疾首道: “在朕心中,青雀文武双全,谦卑有礼,德才兼备,朕从未想过,他竟然会是一个心机如此深重,心思如此歹毒的人!” 他脸上写满了失望,杀子传位,这种事可能发生吗,这是个很轻易就能被人揭穿的谎言啊! 不爱惜自己的儿子,爱惜自己的侄儿,为了让自己的侄儿继承大统,宁愿杀死自己的儿子。 这种事,李世民自认干不出来,也不相信李泰能干的出来! 李泰分明是在糊弄他! 程俊走了进来,站在旁边,默然不语,他相信,李世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就在这时,李世民忽然站起身,一脸疲惫的和程俊擦肩而过,走出船舱,站在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最终,他将目光放在了李泰身上。 李泰期待的看着他,随即,听到了李世民的一句让他心神俱震,脸色苍白的话。 “青雀,收拾东西,去封地吧......” 第430章 忍到最后,只会成就他人 收拾东西,去封地...... 李泰不敢相信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个结果,急声道: “父皇,儿臣没有撒谎,儿臣是认真的!” 然而,任凭他怎么呼唤,李世民也没有停下脚步,在张阿难和四名小宦官的陪同下,渐行渐远。 “父皇,父皇!” 魏王不甘心的追了上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拽住,同时耳畔响起李承乾的声音: “够了四弟,父皇已经够伤心的,你就不要再给他添堵了!” 魏王转头一看,猛地甩开李承乾拽着他的手掌,吼道: “本王没有错,本王就是比你强,你哪里比得过我,我才是最适合当太子的人选!” 一旁的李纲、孔颖达等人看着几近疯癫的李泰,纷纷皱起眉头,却都没有站出来,而是看向太子。 太子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色凝重,注视着李泰,沉声说道: “确实,你比我强,连我都觉得,父皇日后会废黜我,改立你为太子。” “我想,父皇也是这样想的。” 李承乾摇头道:“但是,你刚才的回答,让父皇对你寒了心!” 李泰目光赤红道:“我愿意为了传位,杀死儿子,我做的还不够吗?” 李承乾反问道:“你做得到吗?” 李泰大声道:“我做得到!” 李承乾一字一板道:“你能做到杀子,就能做到弑父。” 一句话,让李泰如遭雷击,脸色苍白起来,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李承乾继续说道:“父皇觉得你是一个无情之人,你眼里只有皇位,你为了皇位,儿子都敢杀,更别说你的兄弟,你的臣民!” “你连你的儿子都善待不了,更遑论善待你的兄弟,善待你的臣民,让你继位,你就是桀纣那样的暴君!” 李承乾凝视着他,“所以,父皇怎可能立你为太子?”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李泰失魂落魄,面如白纸,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指向程俊,语气激动道:“是出的题有问题,是程俊,是你!你在害我!” “够了!” 李承乾见他失态的样子,忍不住呵斥道:“到现在你还冥顽不灵,你还觉得是别人的问题?就算这道题,是由程俊代父皇出的又怎样,答题的人是你!” “我大唐开科取士,那些读书人,没有金榜题名,难道就要怨恨出题的人吗?你答错了题,怨得了别人吗?” 李泰辩解说道:“我刚才的回答,不是我内心的真正想法。” 李承乾指责道:“那你就是欺君!你更加可恶!” “父皇叫你去封地,你以为他心里好受?你是父皇最宠溺的儿子,我们都比不上,父皇看你如此,他能好受?” 李承乾眼眶通红道:“母后看你如此,她能好受?我看你如此,我能好受吗?” 李泰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几乎跳起来般大叫道:“你能,你太子之位保住了,我去了封地,谁也撼动不了你的太子之位!” 啪! 李承乾再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李泰眼神瞬间清澈起来,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承乾,属实没想到他会动手。 在旁边的众人也是吓了一跳,吃惊的看着太子。 李承乾收回手掌,咬牙切齿道:“你还觉得我是为了太子之位?太子之位,对我来说,有什么好的!” “我宁愿当一个庶民的儿子,那样我身为长子,能被父亲疼爱,不像现在,守着一个太子之位,看着亲兄弟与我相争,相斗!” 李承乾吼叫道:“你们都以为我为了皇位,可是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 李泰闻言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承乾深吸了口气,收拾了一下情绪,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说道:“四弟,去封地吧,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有朝一日,你也会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 “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也会帮你求情,把你调回京城。” 李泰不忿的甩开他的手臂,吼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对我!” 说完,他擦着眼泪大步离开。 李承乾注视着他的背后,说道:“我是为了父皇,为了母后着想!” “我不像你,我爱他们......” 李泰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擦着眼泪走远。 此时此刻,一旁的李纲、孔颖达等人看着太子,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们发现这一刻的李承乾,仿佛脱胎换骨,长大了一般,从他的身上,众人看到了仁爱。 仁爱,是一个明君必不可少的德品德。 他们从李承乾身上,看到了这两个字。 李纲满面笑容,率先拄着手杖走到他的身边,很是满意的笑呵呵道:“太子殿下,臣等告退。” “臣等也告退了。” 孔颖达、魏征等人纷纷过来行礼道。 “诸位慢走。” 李承乾再次嬉笑起来,挥了挥手道。 这一次,没有人觉得他是在嬉皮笑脸,反而觉得他是率性纯真。 尉迟敬德看着他们离开,挠了挠头,看了一眼程俊,投给他一个眼神以后,便抱着坛子跟李承乾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去。 海池边上,一时间只剩下程俊和太子二人。 程俊走到太子身边,笑着道:“太子殿下刚才的那番言论,叫人听了,对你刮目相看。” 李承乾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忍不下这口气。” “我一直在忍,可是我发现,我的忍,换不来什么。” 程俊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历史上的李承乾,就是这样,忍者看了都忍不了,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豁出去造反,结果造反失败,被贬为庶人。 程俊也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要忍呢,你忍到最后,只会成就他人。” 说着,他给出了自己的观点,看着李承乾说道: “属于你的,你可以让,但对方不能抢,对方来抢,你让,那不叫让,是你说的忍,忍到最后,他把你的好处全抢走了,你却说我忍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程俊耸肩道:“这不是活该吗?” 第431章 紧急避险 程俊接着说道:“圣贤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就是告诉我们,要以礼还礼,以牙还牙,明白了吗?” 李承乾思索着道:“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程俊问道:“你有什么大谋?” 李承乾说道:“我为了兄弟情义。” 程俊又问道:“结果呢?” 李承乾陷入了沉默。 程俊沉声道:“你不仅是太子,也是长兄,兄弟情义不是忍出来的,是直截了当,明明白白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该是长兄的,就是长兄的,长兄给的,弟弟可以拿,长兄不给,弟弟不能抢,他敢抢,哪只手伸过来,你就打他哪只手,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为什么打他。” 程俊肃然道:“这才是你一个长兄该有的样子。” 李承乾点头道:“我明白了。” 程俊一笑,“你刚才对魏王的样子,确实是明白了,刚才做的确实好,有长兄的风范。” 李承乾嘿笑了一声,随即打量着程俊,感慨道: “程俊,我发现咱们虽然同龄,可是你懂得道理比我多。” 前世加今生,我比你多活了三十年,我的阅历,是你一个少年能比的吗......程俊笑了笑,说道: “读书读的。” “这件事,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得回去了。” 说着,他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太子却拽住了他的胳膊,肃然道:“等等,你先别走。” 程俊奇怪道:“你还有事?” 李承乾抿着嘴唇道:“我要去见父皇和母后,他们现在应该很伤心。” 程俊疑惑道:“你是太子,做什么事,还需要跟我讲?” 李承乾认真道:“我想你跟我一块去,帮我安慰安慰我父皇。” “……” 程俊眼瞳一凝,用另外一只手拿开他的手掌,说道:“我不适合去。” 太子道:“不,你适合,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程俊提醒道:“魏王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我。”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所以,你更应该去,万一你给我父皇道个歉,他好了呢?”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程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这会儿给李二道歉,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李承乾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些欠妥,眼巴巴道:“你不去也行,给我出个能安慰到我父皇的主意。” 程俊注视着他,沉吟了几秒,说道:“你如果真想安慰陛下,我送你一个字。” 太子眼巴巴道:“什么字?” 程俊竖起一根手指,肃然道:“吵。” “吵?” 太子咀嚼着这个字,随即纳闷道:“我让你帮我出一个能安慰我父皇的主意,你却让我跟他吵,这能安慰到人吗?” 程俊解释道:“我大哥二哥在家,就是这样。” “所以,我爹心里不装事,心里不装事,自然不会伤心很久,这一切,都归功于我大哥二哥,善用这个‘吵’字。” 李承乾若有所悟,连忙问道:“那......怎么‘吵’?” 程俊道:“你见了陛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李承乾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程俊认真道:“看似简单,其实一点都不简单,你仔细想一想,平日里,你可曾在陛下面前,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吗?” 李承乾仔细一想,喃喃自语道:“好像还真没有,我不敢......” 程俊道:“这次你可以尝试一下,对你来说,是一个突破,同时也能安慰到陛下。” 太子点头道:“那我试试......” “没别的事了吧?回见。” 程俊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此时,天空已经大亮,文武百官正在陆续走入皇城,前往诸司衙署,开始处理今天的公务。 程俊却反其道而行,朝着宫外走去。 走出朱雀门,程俊来到宫门口不远处的树荫下,是他放汗血宝马‘阿道夫’的地方。 程俊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正要离去时,忽然远处传来鸿胪寺少卿朱子奢的喊叫声: “程御史,我正找你呢,鸿胪寺得到消息,高句丽国和百济国的使臣,今天下午就到长安城。” 程俊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对他颔首示意道:“知道了。” 朱子奢来到他身边,发现他一副着急要走的模样,好奇道:“程御史这是要去公干?” 程俊摇头道:“不是。” 朱子奢问道:“那是去干什么?” 程俊看着他,肃然说道: “紧急避险。” ………… 甘露殿,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御案上的奏折,他无心去看,此时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小酒坛,狠狠地灌了一口。 再往嘴里灌时,发现小酒坛里一地也没有了,猛地将小酒坛掷了出去,大吼道: “阿难,取酒来!” 张阿难连忙捧着一个小酒坛走了过来。 李世民摆手道:“取大坛过来!” 张阿难忧心劝道:“陛下,这是程俊弄出来的烈酒,喝多了恐伤龙体,陛下适量小酌为好。” 李世民呵斥道:“叫你拿,你就拿,你要抗旨吗?” 张阿难顿时一脸纠结。 这时,身穿皇后常服的长孙皇后眼眶通红的走了进来。 此时正好听到君仆二人的话,长孙皇后声音温和说道:“阿难,去拿大坛酒过来,陛下又不是天天这样喝,没事的,再给妾身拿一小坛酒过来。” 张阿难如释重负道:“奴婢遵旨。” 长孙皇后走到李世民身边,看着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空酒坛,缓缓坐下,等到张阿难取来酒坛,她亲自给李世民满上,然后又自己满上一杯,说道:“二哥,妾身陪你一起喝。” 李世民醉眼看了她一眼,问道:“青雀的事,你听说了?” 长孙皇后抿了一口酒,嗯声道:“妾身一直叫人看着陛下这边的动静,陛下回来那会,妾身就已经知道了。” 说着,她安慰道:“青雀去封地了也好,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李世民红着眼眶道:“朕知道,可是,观音婢,朕心里还是难受。” 长孙皇后眼里也饱含泪水,说道:“青雀心机深沉,用心.....也过于狠辣,他去封地几年,或许会有所改变。” “唉。” 李世民长叹一声,苦笑着道:“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朕平日里对他太过纵容了,才叫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也不能全怪二哥。” 长孙皇后哽咽道:“妾身也有过错。” 李世民见她这样,心中愈发的难过,说道:“算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中断了他们的饮酒。 二人看向殿外,只见李承乾身穿太子常服,朝这边走来。 李承乾刚一走进来,便嗅到殿内浓郁的酒味,再一看他们二人红着的眼眶,心疼道: “父皇,母后,你们少喝点。” 李世民招手道:“高明,你坐过来,陪朕喝点。” 李承乾立即坐到二人身边,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李世民捧着酒杯,神色有些恍惚问道:“青雀就要去封地了,今天的事,你作何感想?” 李承乾道:“父皇,四弟只是年少无知,他去封地,会改变的,等他变好了,父皇下一道旨意,再把他接回来。” 李世民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问道:“今天,朕给青雀出了一道题,还没有给你出题,朕出一道题给你。” 李承乾连忙道:“父皇请讲。” 李世民问道:“朕要是废黜了你的太子之位,你会如何?” 李承乾抿着嘴唇,换做以前,他会说父皇龙意天裁,但是今天,他决定有什么说什么,先是喝了一口酒,然后吐气道:“儿臣会很不开心。” 李世民看着他,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 李承乾又喝了一口酒,脸色微微发红,说道:“儿臣也会恨父皇,父皇对我不公平。” 李世民沉声道:“你的祖父,当年就是这样对朕。” 李承乾脱口而出道:“所以说,子女不和,多是父母无德。” 李世民眼瞳一凝,“嗯?” 长孙皇后也停下了喝酒,转头看向了他。 第432章 混合双打 李承乾再次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想到程俊给他出的主意,酒壮怂人胆,鼓起勇气迎上李世民的目光,说道: “儿臣的祖父,当年那样对你,你是过来人,应该和儿臣感同身受才对,可是你没有。” “你只是嘴上说着祖父对你多么不公平,你心里也只记住了他对你不公平,然后转头对你儿子也这样。” “你打倒了我的祖父,最后又变成了他。” “你其实跟我祖父一模一样。” 李世民猛地握住酒杯,死死的盯视着李承乾,黑着脸道:“高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承乾反问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那么多个儿子,为什么偏偏宠着老四呢?他比我们多一双眼睛,还是多两条腿?” “哦~儿臣懂了!” 李承乾恍然大悟拍手道:“他比我们多几个心眼!” 李世民怒然起身道:“你再说!” 长孙皇后从错愕中回过神,看到李世民一副要大发雷霆的模样,赶忙劝道: “二哥,你别动怒。” 说着,他给李承乾使了使眼色,说道:“高明,你少说几句!” 李承乾酒劲上头,昂首不服气的大声道:“母后,你别拦着父皇,你让他打,我早就看不惯他了!” “天天把明君典范挂在嘴边,家里都起火了,还洋洋自得,沾沾自喜。” “你也配自诩明君?” 李承乾猛地一拍案几,不忿大声道:“历朝历代,有哪个明君是你这样当的?” “圣贤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本事大,能治国,能平天下,可是不能齐家。” “这不就说明,你德行有亏吗?” 李承乾指责道。 李世民气的脸色涨红,恼羞成怒,将案几猛地踹到一边,手掌抓向李承乾的衣领,气急败坏道:“我,我宰了你!” “二哥!” 长孙皇后起身拦在他的身边,同时回头嗔怒道:“高明,还不赶紧给你父皇道歉!” 李承乾借着酒劲梗着脖子道:“我道什么歉?受到不公平对待的人是我啊,我凭什么给他道歉,他应该给我道歉!” “母后,儿臣还没说你呢!” 李承乾瞪视着长孙皇后,“你现在知道拦着我父皇,你平时干什么去了,都说你是贤后,你这个贤后是怎么当的,我父皇对他儿子一碗水端不平,你咋不说呢?” “你不说,就是在纵容他!” 李承乾道:“怪不得都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你俩完美且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长孙皇后闻言,气的俏脸煞寒,拦住李二的手臂,此时也放了下来,然后站到了一边。 李世民见太子说了他还不够,竟然还把矛头对准了皇后,情绪彻底失控,一脚踹在了李承乾身上,“你个逆子!” 身为马背上的皇帝,李世民的力气何其之大,一脚便将太子踹出数米远。 “哎哟!” 李承乾在地上滚了几圈,吃痛的叫了一声,耳鸣脑蒙,脸色迷茫。 下一秒,看到李世民脸色铁青的提着沙包大的拳头走到身边,李承乾耳朵不鸣了,脑袋也不蒙了,眼神都变得清澈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李世民铁一般的拳头,如同冲天炮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砰!! 李承乾脸上瞬间多出一块青紫色。 他的眼神越发的清澈,虽然很疼,但此时他不敢叫出声,一边抬手捂着脸颊,一边看向长孙皇后,眼巴巴道: “母后,你劝劝我父皇呗?” 长孙皇后抿着嘴唇,盯着他脸上多出的青紫色,说道: “你倒是提醒了为娘,家丑,不可外扬。”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惊呆了的仗张阿难,“阿难,去把殿门关上。” 张阿难回过神,赶忙跑去关闭殿门,就这一会的功夫,回头再一看太子,此时太子的脸上又多出了一道青紫色,神色也变得惶恐起来。 指责陛下也就罢了,还敢再指责皇后,这不活该吗......张阿难心里想着。 下一秒,张阿难看到长孙皇后走到一旁。 她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一条鞭子。 “二哥,高明是太子,给他留点脸面,用这个抽他。” 李世民回头一看,立即接过鞭子,在手里甩了一下,甘露殿内霎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李承乾彻底慌了,哀求道:“父皇,你拿他抽我,于心何忍啊!” 李世民瞪着他道:“朕忍得了。” 李承乾见劝阻无望,转头看向长孙皇后,眼巴巴道:“母后,你给我父皇递鞭子,你于心何忍?” 长孙皇后板着脸道:“为娘也能忍。” 李承乾急了,“儿臣忍不了!” 李世民握住他的衣领,往身前一拽,近距离盯视着他的双瞳,吐字道: “不对,朕刚才听你说的那番话,发现你挺能忍的。” 李世民骂道:“委屈你都能忍,鞭子你忍不了?” 李承乾辩解道:“真忍不了。” “朕不信!” 李世民怒喝一声,松开他的衣领,后退了几步,然后卯足力气,拿鞭子狠狠地抽在李承乾身上。 啪! “哎哟,哎哟——” 李承乾疼的不停搓揉着被鞭子抽到的地方,眼看着李世民手中的鞭子接着就要落下,大叫道:“父皇,儿臣是太子,你殴打太子,你要被御史言官参的!” 李世民怒然道:“放屁!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谁敢这时候替你出来说情,朕连他一块抽!” 说完,他手中鞭子狠狠落下。 啪! 李承乾撕心裂肺道:“父皇,别打了父皇,我知道错了!” 李世民咬牙道:“你没错,错的是朕,朕就不该让你平时受委屈!” “朕应该让你挨鞭子!你个逆子!” 说着,他又挥下一鞭。 李承乾痛的掉头就跑,然而李世民速度更快,一把将他拽回来,将他按在地上。 李承乾一边挣扎着,一边哀求道:“母后,你管管我父皇啊。” 长孙皇后沉默了几秒,转头看向张阿难,说道: “阿难,拿块布帕过来,把高明的嘴堵上,别让外人听见了。” 第433章 你就说安慰没安慰你们吧 两刻钟后,甘露殿内,终归恢复平静。 殿内,李承乾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坐在案几旁边,看也不看他一眼,各自拿着酒杯,小口慢酌着。 二人心中,因为四儿子即将离开皇宫前往封地而生出的伤感,在揍了李承乾一顿以后,消散了大半。 仅剩的一点难过,看到李承乾这个样子,难过也没了。 心情都变好了。 李世民喝着酒,思索着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沉声道:“观音婢,朕现在仔细想想,发现做的确实不对。” 李承乾闻言抬起头,说道:“对,你就不该打我。”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是欠揍,打你,是你活该。” “天底下有哪个当儿子的,敢这么对老子说话?” 李承乾闻言,想到了什么,嘴唇颤抖了几下。 长孙皇后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察觉出端倪,问道:“高明,你平时不这样的,今天怎么变了性子?” 李承乾忍着疼坐起身,委屈道:“我想安慰你们。” 李世民猛地放下酒杯骂道:“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李承乾反驳道:“你们就说你们现在心情好不好吧。” “……” 李世民语气一噎,和长孙皇后对视了一眼,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长孙皇后问道:“谁给你出的主意?” 李承乾道:“程俊。” 李世民怒上眉梢:“朕就知道是他!” “除了他,没人这么大胆子,敢怂恿当儿子的去骂老子!” 李承乾小声道:“他没让我骂你。” 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李承乾解释道:“程俊给我出的主意,是一个字,‘吵’。” 李世民握紧拳头道,“他让你这么跟朕吵的?” 李承乾摇头道:“不是,他说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看着李世民的手摸向了鞭子,李承乾赶忙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委屈道:“程俊跟我说,他爹心里从不装事,就是因为他的大哥二哥这样安慰他爹,所以他敢肯定我照做,就能让你们心情变得好起来,但是他没说,我会挨打......”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这下听明白了。 李世民冷笑道:“程咬金天天在家打儿子,你说什么原因?” “他大哥二哥为什么天天挨打,你现在知道了吧?” 李承乾懊恼道:“我知道的晚了。” 长孙皇后在旁边惊叹道:“怪不得知节活的通透,有两个这样的儿子,拿来出气,自然心里装不下什么伤心的事。” 李世民看着太子问道:“程俊人呢?” 李承乾闷声道:“他给我出了主意,就走了。” 李世民转头看向张阿难,“阿难,去把程俊叫过来!”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领旨,打开甘露殿的大门,快步离去,很快一个人回来,说道:“陛下,奴婢没有找到程御史。” 李世民皱眉道:“现在是当职时间,他不在衙署当职,去哪了?” 张阿难实话实说道:“听鸿胪寺少卿朱子奢说,程御史紧急避险去了。” “紧急避险......” 李世民咀嚼着这几个字,蓦然回过味,大怒道:“那不就是怕朕找他算账,提前跑了吗?”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太子道:“瞧瞧,人家给你出主意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后果,看看他跑得多快,朕想找他,一时半会还找不到!” 李承乾站起身,语气激动道:“儿臣去找他算账!” 不等他踏出第二步,便被李世民叫住。 “你回来!” 李世民质问道:“你找他算什么账?” 李承乾指着脸上的青紫色,情绪激动道:“你看儿臣现在这个样子,不该找他算账吗?” 李世民问道:“你求他帮忙出主意,安慰你的父皇和母后,他帮了吗?” 李承乾道:“帮了......” 李世民又问道:“你是不是用他的主意,让朕和你的母后心里好受了一些?” 李承乾犹豫了一下,道:“是......” 李世民道:“那你还找他算什么账?” 李承乾叫道:“他没说我会挨打啊!”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说道:“等你见了程俊,你这样跟他说,他会告诉你,你为什么不问会不会挨打呢,你怎么回答?” “……” 李承乾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李世民看在眼里问道:“哑巴了?是不是发现,你怪不到他头上?” “等你找到他,你会发现,你不仅怪不到他,他还要责怪你不懂得感恩。” 李世民哼哼道:“你是去找他算账,还是给他赔礼去了?” “……” 李承乾呆愣在了原地。 长孙皇后目光古怪的看着李世民,二哥对程俊了解的也未免太透彻了一些...... 李世民摆手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这样。” 李承乾乖巧应声道:“儿臣也不敢有下次了。” 说完,他捂着身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嘴唇颤抖说道:“实在是太疼了.....” 李世民脸色一缓,“知道疼就好。” 说完,他转头道:“阿难,你派人去一趟太医署,让太医署的人去东宫,给太子医治医治。” “奴婢遵旨。” 李世民这才对着李承乾摆手道:“你回去吧,这件事,朕既往不咎。” 李承乾赶忙行礼,“儿臣告退。” 看着太子一瘸一拐的离开,长孙皇后又是心疼又是感到好笑,转头说道:“二哥,这个程俊,安慰人的法子倒是奇特。” 李世民哼哼道:“程咬金一家子,都这副德行,他能出这样的主意,也不奇怪。” 说完,他话锋一转,沉声道:“观音婢,青雀的事,你亲自去一趟。” 长孙皇后起身说道:“妾身这就去安排。” 等他走后,李世民呼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阿难,你派个人,传朕的口谕给尉迟敬德。” 李世民咬牙道:“这个混账东西,朕就不信他不知道去海池意味着什么,明知如此还敢过去,朕免了他当城门郎的罪,过去才几天,就忘了形,让他继续守宫门!” “奴婢遵旨。” ………… 怀德坊,程俊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飞奔回家。 还不等进府门,他便迎头撞上程处默和程处亮。 程处默打招呼道,“三弟,回来啦。” “有点事儿,先回来一趟。” 程俊一笑,忽然发现二人脸上有青紫色,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程处默实话实说道:“看不出来啊,刚挨揍了。” 早上不是还好好地吗......程俊不解道:“因为啥?” 程处默不忿道:“咱爹真不是个东西,大清早的吃饭,我就多吃一块饼,他说我吃的多!” 程俊道:\"然后呢?\" 程处默骂道:\"然后?他比我多吃了一块,有脸说我?我直接当着他的面,把他嘴里的饼抠出来了!\" 第434章 调停海东三国纷争的难点 你是真敢啊......程俊闻言扯了扯嘴角,属实没想到大哥敢虎口夺食。 他看到程处亮脸上也是一片青紫,疑惑道:“大哥挨揍,是因为扣了咱爹嘴里的饼,你挨揍是为啥?” 程处亮肃然道:“你猜为什么大哥扣饼的时候,咱爹不还手?” “……” 好家伙,这俩是一个按住老程,一个扣他的嗓子眼,配合的相当到位啊......程俊看着大哥二哥,心中有些钦佩,论率性纯真,还是得看他俩。 程俊好奇问道:“你们干什么去?” 程处默理所当然道:“跑啊。” “跑?” 程俊怔然:“为什么跑?咱爹不是已经打过你们了吗?” 程处亮指了指脸颊,问道:“你猜为什么我跟大哥,只是脸上挨了揍,身上没事?” 在程俊的好奇目光下,程处默、程处亮同时敞开衣衫,露出怀里的铜制独当一面镜。 程处默笑哈哈道:“三弟,还是你说得对,君子藏器于身,是真能有备而无患,咱爹打我们的拳头,一半被铜镜挡了,哈哈哈哈哈!” 程处亮也噗嗤笑出声道:“你是没看到咱爹拳头打到铜镜,蹲地上疼到龇牙的样子,笑死我了!” 那会你们应该也笑得很大声吧......程俊凝视着他们,难怪老程不解气,还要揍他们,这谁忍得住啊...... 程俊看向府内,“咱爹呢?” 程处默道:“我俩出来的时候,他找兵器去了。” 正说着,府内响起一声暴吼: “两个孽障,休走!” 三兄弟同时闻声望去,只见程咬金脸色铁青的握着一把宣花板斧,飞奔而来。 看到程处默、程处亮二人,他的脸色更狰狞了几分,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程处默脸色一变,“二弟,快跑!” 程处亮毫不犹豫的跟他跑出府外。 “孽障, 还敢跑!” 程咬金勃然大怒,飞快追上。 在和程俊擦肩而过时,程咬金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回来了?老子先去忙,你自己歇着!” 说完,他快步飞冲而去。 程俊思索着要不要帮大哥二哥拦一下老程,仔细想了想,选择了从心。 大哥二哥有着多年的挨打经验,应该没事......程俊望着府外三个你追我跑的背影,想到了太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喃喃自语道: “今天真是个老子打儿子的好天气啊.......” 他牵着缰绳,走入府中,将缰绳递给了府上仆役以后,来到了堂屋,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 回来前,鸿胪寺少卿朱子奢说,海东三国的另外两国使臣,今天抵达长安。 思索了没一会,堂屋外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还想跑,跑的了吗!天天就知道气老子!” 堂屋外,程处默反驳道:“是你先动的口,你凭什么说我吃得多啊?” 程咬金朝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骂道:“老子动口,你就动手?” 说完,他瞪向旁边的程处亮,“还有你,处亮,好的不学,你学处默怎么气老子,他扣老子的嗓子眼,你帮他在旁边按着老子,不让老子还手?” 程处亮不服道:“我觉得大哥没错,好端端的,你说他吃得多干什么?” 程咬金呵斥道:“老子不能说吗?” 程处亮道:“没说你不能说,但你总得吃的比我大哥少再说吧,你比我大哥多吃了一块饼,你还要说他吃的多,这就是你的不对!” 程咬金怒然道:“你还敢顶嘴!” 程处亮昂首说道:“这叫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程咬金冷笑道:“不听你的,咱家就没了?” 程处亮道:“难说!” “老子叫你难说!” 程处默忍不住也冲着他的屁股猛踹了一脚。 古时和现代当爹的都这副样子啊.....程俊看在眼里,嘀咕了一声,捧着一盏茶走到门口,递给程咬金说道:“爹,你消消气。” 程咬金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揍了程处默和程处亮一顿后,他心中的火气消散了大半,对着程处默程处亮摆手道: “走走走,别在这碍眼。” 程处默哼哼道:“我不走,我也要喝茶!” 程俊一笑,走到堂屋,倒了两盏茶,分别递给程处默和程处亮。 程处默感动道:“还是三弟好。” 程处亮很是认可的点头道:“就是!” 程咬金翻了翻白眼,懒得跟他们计较,打量着程俊,问道: “你不去当职,回来干什么?” 程俊沉吟两秒,决定不把太子求他帮忙的事说出来,敷衍道:“有个公事比较难办,我回来想想。” 程咬金好奇起来,“什么公事?” 程俊也不隐瞒,说道:“高句丽和百济两国的使臣,今天就会抵达长安,我在想等会怎么处理海东三国的事。” 程咬金微微颔首,“这件事,老子知道,调停海东三国纷争,确实麻烦……” 说着,他给出自己的见解道:“高句丽,新罗,百济,相当于东汉末年的魏蜀吴,你想要调停纷争,老子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让百济新罗,联合起来,抗击高句丽。” 这倒是个办法......程俊心头一动。 程处默忽然道:“爹,现在的情况,相当于魏蜀吴的魏吴联手对蜀。” 程咬金看了他一眼,颔首道:“不错,拉拢百济,是关键。” “但是,百济不好拉拢。” 程咬金沉声道:“百济和高句丽联手,攻打新罗,事后百济便能和高句丽一起,瓜分新罗的疆土。” “等到日后,高句丽想要攻打百济,百济向咱们大唐求援,为了海东的局面,我们不得不出手帮忙。” 程俊若有所思道:“爹你的意思是,没有了新罗,百济能够独享大唐的恩泽。” 程咬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攻打新罗,百济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又怎会听咱们的,接受调停呢。” “除非给到百济足够多的好处,他才会与高句丽决裂。” 程咬金摇头道:“但也存在一种可能,给了他好处,他只拿好处不办事。” 第435章 兵法的实用性 程咬金懊恼道:“大唐现在最大的敌人是突厥,所以百济才敢如此,要是没有突厥这个心腹大患,百济敢不接受调停,咱们大唐的军队,这会已经进百济的国都了!” 这倒是......程俊微微颔首,现在北边有突厥掣着大唐的肘,让大唐无法分心出兵料理海东三国,这也是高句丽和百济敢联手对付新罗的原因。 程处默忽然开口道:“既然给了好处百济不办事,那就不给好处就行了。” 程咬金瞅了他一眼,“说得简单,不给好处,怎么让他接受调停?” 程处默理所当然道:“朝廷不是派人去援助新罗了吗?” 程咬金道:“牛进达和苏定方这才去了多久,他们需要时间来抵御住高句丽和百济两国的攻势,百济不见兔子不撒鹰,高句丽不处于劣势,百济不会停手的。” 程处默想了想说道:“若是如此,我觉得可以把两国使臣留在长安。” 程咬金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程处默是在说,不让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臣回去,等到新罗那边局势转好,百济便会接受调停,百济接受调停,只剩下一家的高句丽,面对急转直下的局势,便只能屈服,如此一来,调停之事,便可交差。 程咬金皱眉道:“这倒是个办法,问题是怎么留?” 程处默指了指旁边的程俊,说道:“那就要看处侠的了,他能留住新罗使臣,肯定有办法留住他们。” 程咬金转头看向程俊。 程俊摸着下巴,说道:“有了,我想到一个办法,能将他们留在长安城。” 程咬金好奇道:“什么办法?” 程俊肃然道:“激将。” 激将? 程咬金低头思索起来,这时候激将有什么用...... 他左思右想,都没有想明白,抬头看向程俊,想要问个清楚,却发现程俊不见了踪影,怔然道:“处侠人呢?” 坐在旁边的程处默叹了口气道:“爹,你这会儿就耳背,老了可咋整。” 程处亮也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们哥俩,还不得跟伺候孙子一样,伺候你啊。” 程咬金沉默两秒,然后站起身,再次握起宣花板斧,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们。 程处默、程处亮肃然起敬,异口同声道:“他说回去办差了。” ………… 程俊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来到宫门处。 绑好缰绳,他走向朱雀门内,忽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面如黑炭的魁梧中年人,不由一怔,这不是尉迟敬德吗,快步走过去打招呼道: “尉迟伯父,你怎么在这?” “是处侠贤侄啊。” 尉迟敬德回头看着他,咧嘴道:“陛下看老夫不顺眼,让老夫看守几天城门。” 程俊秒懂,李世民这是生气尉迟敬德在那个时候跑去海池见他,肃然道:“尉迟伯父,你等我去跟陛下说一声。” 尉迟敬德摆手道:“看守宫门又不是贬官,等到陛下气顺就行了。”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好吧......我先去忙公事,等我忙完了再说。” “去吧去吧。”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说道。 程俊走入朱雀门,直接来到鸿胪寺,进了衙署,发现没人,找来一名属吏说道: “去吧朱少卿叫来。” “诺!” 那名署吏连忙应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身穿红袍的鸿胪寺少卿朱子奢走了进来,笑着道: “程御史,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真要派人去找你。” 程俊问道:“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臣快到了?” 朱子奢点头道:“这两个使臣比预想的来得快,中午就到长安。” 程俊颔首道:“接待事宜,准备的怎么样?” 朱子奢道:“我已经准备妥当。” 程俊道:“带我去看。” 朱子奢有些不解这种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但他既然说了,便点了点头,领着他来到旁边的鸿胪客馆。 程俊跟在他身后,来到馆内,洽谈事宜的地方,发现里面花团锦簇,处处瓶青绿秀,很是气派。 软垫案几,笔墨纸砚,更是应有尽有。 朱子奢笑问道:“程御史,你觉得怎么样?” 程俊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觉得不怎么样。” 朱子奢闻言一愣,立即解释道:“咱们鸿胪寺,一直都是这么接待使臣的。” 程俊摆手道:“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臣,能和别国使臣一样吗?” “拿新罗来说,新罗使臣以藩属国的身份,来我大唐求援,他们来的时候,给陛下带了不少贡品。” “高句丽和百济,会带贡品来吗?” 程俊沉声道:“这两国对咱们大唐的话,是充耳不闻,对咱们大唐的态度,是入眼不见,你还对他们这么好?” 朱子奢这时明白了过来,程俊这是不打算好好接待他们,想给他们下马威,赶忙道:“请程御史指点。” 程俊指着馆内的装饰,说道:“把这些装饰,全部撤走。” 朱子奢立即叫进来几个属吏,让他们将东西搬走。 很快,馆内变得十分朴素。 程俊看了看坐垫,指了指说道:“把这些新的,撤走,换旧的。” 朱子奢对着旁边的属吏道:“赶紧去换。” 那名属吏连忙抱着软垫离开馆内,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硬的坐垫。 程俊皱眉道:“换坐垫干什么,拿胡凳。” 那名属吏又跑了出去,拿着两个胡凳回来。 程俊走到他身边,接过胡凳在手里打量了几眼,拧着眉头说道:“怎么拿四条腿的,拿一条的。” 那名属吏一愣,看向了朱子奢。 朱子奢也愣了半晌,对着属吏问道:“一条腿的胡凳,有吗?” 属吏回过神,说道:“没这么买过啊。” 朱子奢看向程俊,疑惑道:“程御史,你要一条腿的胡凳做什么,那东西不能坐,还立不住。” 程俊肃然道:“反正不是咱们坐,你管它能立不住立的住。” 朱子奢一脸纠结道:“关键是咱们也没有啊。” 程俊用手在胡凳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你让人拿锯子从这一锯,不就有了吗?” ………… 无敌突然发烧38°,嗓子痛,脑袋胀,请假一天。 第436章 谁是针尖,谁是麦芒 朱子奢扯了扯嘴角,提醒道:“程御史,你这个主意,好是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给他们一条腿的胡凳,他们不肯坐怎么办?” 程俊又在胡凳上比划着说道: “让人用锯下来的另外三条凳子腿撑着,从外面看,还是四条蹬腿的胡凳,看不出端倪。” “……” 这路子是不是太野了......朱子奢张了张口,最终选择闭嘴不言,默然的点了点头。 程俊瞅了一眼朱子奢,对于他听从命令不多问的态度很是满意,又问道:“高句丽和百济两国的使臣,肯定带来了不少人,他们的人,我先不管,我就问你一样,给他们的马吃什么?” 朱子奢此时已经跟上了程俊的节奏,回应道:“吃一般的草料?” 程俊摸着下巴道:“再加点巴豆。” 朱子奢错愕道:“那不得窜了?” 程俊转头看着他,问道:“你也想吃?” 朱子奢连忙摇头说道:“不想。” 程俊奇怪道:“那你干什么替他们的马担心?你这不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吗?” 朱子奢立即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程俊继续问道:“对了,等会两国使臣来到这里,往这一坐,喝什么?” 朱子奢小心翼翼问道:“喝水?” 程俊摆手说道:“那多不真诚啊,喝茶!” 朱子奢心头一动道:“这个茶,应该不是一般的茶吧?” 程俊缓缓道:“那是当然,等会你听到我说,上好茶,你就让人端两壶凉水冲泡的茶叶沫子上来。” 他是想把那些人也搞窜啊......朱子奢暗暗嘀咕着。 这时,他听到程俊声音传来: “两国使臣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中午给他们吃什么?” 朱子奢咽下报菜名的冲动,改说道:“听程御史的安排。”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说道:“抓两条鱼。” 朱子奢问道:“鲈鱼?” 程俊道:“都行。” 朱子奢具体问道:“那怎么做,切成片,还是清蒸?” 程俊摆手道:“直接端上来。” “……” 朱子奢睁大眼睛看着他,最终忍不住问道:“程御史,你真是来调停的吗?” 程俊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 朱子奢道:“可是你这样子对待两国使臣,甚是无礼,他们怎会接受你的调停?” 程俊反问道:“那么,我对他们有礼,他们会接受调停吗?” 一句话,问的朱子奢哑口无言。 高句丽、百济联手攻打新罗,目前形势一片大好,这个时候大唐出来调停,让他们不要打了,答案显而易见,他们绝对不答应。 程俊摊手说道:“我对他们无礼,他们不接受我的调停,我对他们有礼,他们还不接受我的调停,既然结果都一样,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朱子奢犹豫说道:“可是......调停海东三国纷争之事,乃是陛下降下来的旨意,若是调停失败,你我都要担责。” 程俊认真道:“你听我的,就能调停成功。” 朱子奢闻言拱手道:“既然程御史腹中已有韬略,我听令就是。” 程俊一笑,带着他走到馆外,仔细看了看地面,摇头说道:“不行,实在太干净了,朱少卿,你派人装几袋土,再弄来一些烂树叶,铺在地上。” 朱子奢已经见怪不怪,直接点头记下。 最终,等到一切弄好了以后,程俊看着新房变旧屋的鸿胪客馆,满意的点了点头。 万事俱备,只等他们来了。 ………… 中午时分,烈日炎炎。 官道上,尘土飞扬。 赶来长安城的百姓,以及从长安城乘兴而归的行人,顶着烈日,各走各的,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响。 官道上的行人纷纷向南望去,只见一辆辆马车,朝着这边驶来。 马车的前后左右,有侍卫们守护。 有心之人仔细数了数,发现这些马车分成了两拨,各五百人左右。 那些侍卫的穿着,和大唐府兵不一样,俨然来自外国。 是外国使臣...... 百姓当中,有见多识广的人,立即对着周围小声说了开来。 而此时,两拨人赶着马车,朝这边而来。 官道上的大唐百姓纷纷避让。 很快,总共一千人的队伍来到了长安城外。 长安城门处的城门郎闻声赶来,看到了对方持有的身份凭证,原来是高句丽和百济的使臣,让他们稍等片刻,随即派人前去通知鸿胪寺。 这时,被护在中间的马车上,走下来了一名青年。 他高一米八左右,体格匀称,长得白净,双手背在身后,颇具帅气,眯着眼睛看向写有“长安”二字的城门。 这时,另外一边被侍卫们护在中间的马车上,也走下了一名青年。 青年肤如小麦,个头一米七左右,有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憨态可掬。 白净青年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圆脸青年,笑着问道:“义慈兄,你是第几次来李唐长安?” 被称作“义慈兄”的圆脸青年,名叫扶余义慈,百济王的长子。 “第一次。” 扶余义慈龇牙一笑,看着白净青年,问道:“桓权兄是第几次来长安?” 被他称作“桓权兄”的白净青年,名叫高桓权,是高句丽国的世子。 高桓权背着双手,低眼看着他,笑着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们人生地不熟,恐怕要吃亏啊。” 扶余义慈圆脸上写满讶然之色,不解问道:“李唐的古人说,远来皆是客,我们远道而来,且是受邀而至,他们应当以礼相待,何至于让你我吃亏?” 高桓权反问道:“此番李唐朝廷以调停之名,让你我两国休兵不伐新罗,你们百济愿不愿意接受李唐的调停?” 扶余义慈抬头看着高自己一头的高句丽国太子,摇头道:“我们百济,不是背信弃义之国。” “既然我们两国已定盟约,百济自然是按照盟约行事。” 高桓权淡淡道:“与你们百济联手攻打新罗,是我父王的韬略,你我来李唐长安,也是我父王的缓兵之计。” “既然是缓兵之计,那么,我们自然不可能答应接受李唐的调停,李唐的皇帝李世民,一旦知晓我们的态度,怎可能还会对咱们以礼相待?” 第437章 我大唐的典故,是你这样用的吗 扶余义慈的脸不仅圆,而且大,眼睛便显得小了许多,眯起来更是成了一条缝隙,若有所思道:“恐怕不会......” 高桓权沉声继续说道:“李唐国家的历史中,有一个朝代为汉,汉代开国皇帝刘邦,在建汉以前,有一个敌人,名叫项羽,项羽曾经给他摆过一个宴席,这个宴席,杀机四伏,因为宴席设在鸿门山上,也叫做鸿门宴。” “你我此次前来李唐长安,如赴鸿门宴。” 高桓权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我势单力薄,必然吃亏,义慈兄是百济的王太子,我是高句丽的王太子,你我在长安吃了亏,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王太子,在秦朝之前,是一国之内最高统治者继承者的称呼。 自秦以后,统治者继承者的称呼,变为“皇太子”。 到了两汉时期,“王太子”的称谓,变成了亲王法定继承人的正式封号,为了与皇太子相区别,改为“世子”。 其后朝代沿用此称再无更改。 对于高句丽、百济的王位继承者们而言,他们更喜欢用“太子”之称,有种大国风范。 但是,大唐毕竟强大,哪怕是身为海东三国之中实力最强的高句丽的继承人,高桓权也不敢直呼自己为“太子”。 但他又不甘心居于人下,最终,在翻阅中原古籍以后,找到了一个适合他的称谓。 王太子! 自此以后,他大方的用起这个称谓,消息传开以后,海东三国以及周围的世子们,也纷纷开始效仿他,自称王太子。 扶余义慈注视着高桓权,知晓面前这位高句丽的王太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见他这么说,也不反驳,而是认真问道: “桓权兄有何高见?” 高桓权果断说出自己的想法道:“既然吃亏已是定局,不如找补一番,回去也好交差。” 扶余义慈问道:“如何找补?” 高桓权缓缓说道:“我读过一本名为《史记》的书籍,里面有一篇文章,叫做‘秦王击缶’......” 说着,他低声对扶余义慈说出自己的计划。 扶余义慈侧耳仔细聆听,一直到高桓权讲述完他的计划,思索片刻,犹豫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将要得罪李唐?” 高桓权提醒道:“你我前来长安,却不接受李唐的调停,本身就已经得罪了李唐!不用我的计策,已是得罪,何不如用我的计策,还能保全颜面和名声?” 扶余义慈闻言,圆脸上的犹豫变得坚定起来,“我听你的!” 高桓权一笑,望着长安城的城门内,说道:“趁着李唐的人没到,让你的人去准备吧。” 扶余义慈点了点头,叫来一名侍卫,对他吩咐下去。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绯红官袍的中老年人,带着十名鸿胪寺属吏朝他们这边走来。 高桓权和扶余义慈立即站直身体,看着对方。 中老年人面带笑容拱手说道: “让两位外使久等了,在下鸿胪寺少卿朱子奢,奉特使之命,前来迎接二位世子。” 高桓权拱手道:“高句丽国王太子,高桓权。” 站在旁边的扶余义慈也拱手道:“百济国王太子,扶余义慈。” 听到“王太子”三个字,朱子奢并不觉得奇怪,武德九年他奉命前去海东三国调停纷争时,就在那边接触过这个称呼。 起初他也提起过这个称呼不合时宜,提出了建议,要求将称谓“王太子”,改为“世子”,却被高句丽王、百济王、新罗王同时拒绝。 他们一致认为,王太子的称呼,并无僭越,且还拿出古籍,和他对质。 最终的结果,是两方各论各的。 海东三国仍旧称呼他们的继承人为“王太子”,大唐则称呼他们的继承人为“世子”。 朱子奢笑着拱手道:“两位世子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请两位世子随我前往鸿胪客馆,我们大唐皇帝陛下钦命的调停特使,正在那里等待两位的到来。” 调停特使...... 高桓权、扶余义慈彼此对视了一眼,暗暗留心,随即同时颔首,高桓权淡淡道:“劳烦前面引路。” 朱子奢摊开手掌,作出欢迎的手势,说道:“请。” 随即,他前面引路,领着两方人马,前往鸿胪客馆。 等到了地方,朱子奢等到高桓权和扶余义慈走下马车,指了指鸿胪客馆的门匾,笑着道:“我们特使就在里面。” “两位世子的随从,想必也已旅途劳顿,你们的骏马,怕是也已疲惫不堪,我的人会负责接待他们,两位世子稍等,我去请我们的程特使。” 高桓权闻言,投给扶余义慈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好。” 朱子奢快步走进鸿胪客馆。 很快,高桓权、扶余义慈便看到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色官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少年,带着朱子奢朝这边走来。 二人仔细打量着对方,对方唇方口正,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笑起来给人一种善良而温和的感觉。 “在下调停特使程俊,奉我大唐皇帝的旨意,负责调停海东三国的纷争。” 程俊笑吟吟拱手走了过去,“两位世子,怎么称呼?” “高桓权。” “扶余义慈。” 高桓权、扶余义慈先后说道。 程俊点了点头,笑道:“幸会幸会,请入馆休息。” 高桓权、扶余义慈拱了拱手,然后走进了鸿胪客馆。 同时,有两个手持笔簿的瘦削身影,跟着他们走进了鸿胪客馆。 程俊打量了一眼二人,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笔簿,有些疑惑不解,看向高桓权和扶余义慈,问道: “两位世子,这是何意?” 高桓权淡淡道:“既然是调停,自当记录。” 扶余义慈附和道:“我父王说,要我如实记录在长安城的一切。” 程俊闻言,微微颔首,没在多想,带着他们走到鸿胪客馆的庭院。 刚一进来,高桓权和扶余义慈便被鸿胪客馆的破败震撼到了,到处堆积的枯枝烂叶,还有走两步就尘土飞扬的地面,让二人很是不适的捂住口鼻。 扶余义慈皱眉道:“程特使,这里都不打扫的吗?” 程俊耸肩道:“没扫帚。” 高桓权开口道:“堂堂大国,一个扫帚都没有?” 说着,他回头说道:“记,某年月日,高句丽王太子、百济王太子出使大唐,住鸿胪客馆,其内枯枝烂叶,堆积一地,无一人打扫,问其特使,特使曰:唐国无扫帚矣。” 站在身后的高句丽国刀笔吏,立即奋笔疾书。 扶余义慈回头投给身后中年男子一个眼神,身为百济国刀笔吏的男子也低头在簿上书写起来。 朱子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怒,这要是传出去,大唐的脸面何在,不由看向了程俊。 他们对大唐的历史挺有研究啊......程俊眸光微动,面不改色,看出他们的伎俩,是在效仿历史典故。 这一历史典故,出自《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说的是秦王听说赵王喜好音乐,让他弹瑟,赵王弹瑟以后,秦王让史官记录,“某年月日,秦王命赵王弹瑟”,蔺相如看在眼里,上前逼迫秦王击缶,随即让史官记录,“某年月日,赵王命秦王击缶”。 以为你学蔺相如挽尊,结果你学秦王怎么辱人,我国典故,是你这样用的吗......程俊心中有些无语。 而此时,高桓权将朱子奢气愤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微翘,再一看程俊,却见他面不改色,心头一动,决定添一把火,让他气急败坏,故意问道: “程特使刚才说,没有扫帚,扫帚去哪了?” 程俊道:“换成钱了。” 高桓权见他上钩,笑容满面,故意追问道:“用扫帚换的钱呢?” 程俊道:“用来买兵器铠甲,送到新罗了。” 高桓权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438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许久,高桓权才回过神,盯视着程俊。 他自认刚才有些以貌取人,觉得对方身材魁梧,还是个少年,想必不怎么能言善辩。 但是这一接触,高桓权发现自己判断错了,面前这个大高个少年,是真能说! 而此时,程俊看向了手持笔簿的两个刀笔吏,说道:“把我刚才说的话,记下来。” 见二人不为所动,程俊严肃说道:“你们负责记录两位世子的所见所闻,务必要做到内容真实,不然会迷惑看这份簿册的人。” “你们两个也不想被杀头,对吧?” 两名刀笔吏闻言看向高桓权。 高桓权淡淡道:“高句丽也好,百济也罢,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他他们的头。” 程俊正色道:“但是,我大唐会。” “按照我大唐律法,民间百姓传谣,即是造谣生事,造成严重后果的,绞。” 他指了指两名刀笔吏手中的簿册,说道: “你叫他们记录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我两国的形象,你们高句丽的形象,我管不着,但是,我身为调停特使,就必须要维护我大唐的形象。” “所以,你叫人记录,我不阻拦,但是,仅限于真实记录。” 说着,程俊目光放在两名刀笔吏身上,神色无比严肃道:“等你们写完,交给我,我过目一遍,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在上面胡写......” 程俊手掌在脖子上一抹,沉声道:“你们脑袋搬家。” “……” 两个刀笔吏瞬间慌了,再次看向高桓权。 高桓权抿着嘴唇,思索片刻,对二人挥手道:“不要写了。” 两个刀笔吏顿时如释重负,放下笔簿。 程俊却是疑惑道:“怎么不记录了?” 高桓权淡淡道:“我怕他们记录的不好,写的让程特使不满意。” 程俊认真道:“只要真实,我就会满意。” 高桓权问道:“万一他们用词不当呢?” 程俊疑惑看着他,“用词不当,不就是乱写吗?” “既是乱写,还用说什么,脑袋搬家!” “……” 高桓权扯了扯嘴角,回头对着两名刀笔吏道:“把东西收起来!” 这可是你自己收起来的......程俊看着两个刀笔吏慌张的收起笔簿的样子,呵呵一笑,领着他们继续前行。 高桓权、扶余义慈捂着抠鼻,唯恐多呼吸到了尘土,快步跟着他。 中老年人朱子奢紧随其后,看着走在最前方的程俊,暗暗感慨,还得是年轻人啊...... 很快,众人来到馆厅中。 “两位请坐。” 程俊摊开手掌,指着厅内,笑着说道。 高桓权、扶余义慈走了进去,一眼看到放在案几一侧的胡凳,同时愣了一下。 高桓权眉头紧皱,神色很是不悦。 自己想的办法,刚才在这个叫程俊的特使面前,一番交谈的功夫,不得不终止。 现在看到胡凳,高桓权犹如抓住对方的把柄一般,立即发难道:“你们大唐就拿胡凳接待我们?” 扶余义慈也皱起眉头。 这种场合,必须是软垫,次一些的也得是坐垫。 哪有用胡凳的,太不正式了! 程俊解释道:“宫里的软垫,还有坐垫,跟扫帚一样,都换成钱买兵器铠甲,运送到新罗,打你们去了。” “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一下了。” 高桓权闻言道:“你们可以不援助新罗。” 程俊摊手道:“你们两国不打新罗,不就没这事了吗?” “一来我大唐不用花这冤枉钱,二来你们也不需要受这委屈,你看,是不是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说着,程俊露出笑容,说道:“不过你们也不用太介意,我这个特使,就是来解决你们造成的这个问题。” 高桓权越听越是上火,怎么全是我们的问题,他反倒成了解决问题的人,看了看四周,问道:“新罗使臣呢?为何不来?” 程俊奇怪道:“你觉得她有必要来吗?” 高桓权冷哼了一声,说道:“程特使调停三国,却只到了两国,如何调停?” 程俊不解道:“新罗是挨打的一方,我叫她来做什么?” 高桓权淡淡说道:“我们可以接受调停,但是有条件。” “只要新罗割让一半的国土,给我高句丽和百济,我们便接受调停。” 这怎么可能答应......站在旁边的朱子奢忍不住心里吐槽。 高桓权沉声道:“所以,我觉得新罗使臣,有必要过来一趟,看她如何答复我们。” 要是新罗使臣来了说不行,那么,高句丽和百济便有理由拒绝调停,且将责任归于新罗,因为新罗不答应他们的调停条件...... 这个高句丽世子不好对付啊..... 朱子奢不由看向程俊。 程俊沉吟道:“看来两位世子殿下对我刚才的话起了些误会,现在我声明一下。” “我大唐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让你们高句丽,百济立即停止攻打新罗。” 程俊正色说道:“所以,眼下无需新罗使臣过来。” 高桓权神色一冷,呵斥道:“既是调停,就该谈,你现在让我们立即停止攻打新罗,却不让我们提出条件,这不叫谈,这叫命令!” “高句丽和百济两国,虽然王受册封,举国进贡,向宗主国大唐行臣下之礼,但不是说,宗主国大唐的一切命令,我们都要照办。” 高桓权义正言辞道:“我们是大唐的藩属国,不是大唐的郡县!” “我们拒绝接受这样的调停!” 看着他借机发火的模样,程俊笑容带着几分玩味,问道:“你想怎样?” 高桓权果断道:“我们已经开了条件,请程特使将新罗使臣叫来,新罗使臣如果答应,割让一半国土给高句丽和百济,那么,高句丽和百济立即停战。” 程俊问道:“如果新罗使臣不答应这样的条件呢?” 高桓权双手背在身后,昂首说道:“那这次调停,将以失败告终,责任全在新罗一方!” 程俊呵笑了一声,说道:“我大唐让你们停战,你说不让你们提出条件,就不是谈,是命令。” “现在你说,要让新罗割让一半的国土给高句丽和百济,否则高句丽和百济不接受调停,根本不给新罗选择的机会,此举,不也是命令吗?” 第439章 你不怕她,怕不怕我? 高桓权闻言,脸色一变。 程俊走到他面前,盯视着他道:“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宗主国的命令,是不对的,是不可接受的,现在转过头来,却在命令同样身为藩属国的新罗,让新罗割让一半的国土给你们,新罗凭什么接受的命令?” “新罗使臣拒绝你们的命令,就说责任全在新罗?” 程俊哂笑道:“你们高句丽和百济,拒绝我大唐的命令,我调停失败,是不是责任全在你们啊?” 说得好......朱子奢暗暗叫好。 百济世子扶余义慈也不由多看了程俊几眼。 “……” 高桓权试图辩驳,可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刚才用这套逻辑对付程俊,却没有想到,程俊竟然用他的这套逻辑,转过来对付他。 如果说程俊不对,就是自打脸! 高桓权顿时陷入沉默。 扶余义慈忽然道:“程特使,我们前来长安,接受调停,自然是希望皆大欢喜。” “但毕竟民有民意,国有国情,攻打新罗,实是国情所逼,民意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兹事体大,我想咱们需要慢慢谈,好让我们都能对上,对下有个极好的交代。” 程俊转头看向他,见他出来打圆场,微微颔首说道: “百济世子殿下所言不差,确实该慢慢谈,既是慢慢谈,就别站着了,坐下谈吧。” 扶余义慈走到高桓权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以大局为重。 高桓权心中虽然不爽被程俊一番驳斥,但也明白什么是大局,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刚才的事,走到前面的胡凳跟前,往下一坐。 砰! 座下的胡凳忽然裂开,高桓权躲闪不及,一个大屁股蹲,重重摔得坐在地上,顿时脑袋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半天站不起来。 扶余义慈看得一愣,转头望向程俊。 程俊却是一怒,转头瞪向朱子奢,拍手不忿叫道: “朱少卿,你怎么做的事!” “咱大唐现在有钱吗,卖扫帚坐垫凑的钱,都援助到新罗了,我堂堂一个陛下钦定的特使,为了鸿胪寺的脸面,据理力争,你不是不知道,我跟百官大吵一架,争出什么了?” “不就为了争这把胡凳吗!” 程俊指着还在高桓权屁股底下裂成数块的胡凳说道。 朱子奢立即听出程俊是在指桑骂槐,抿着嘴唇强忍笑意听着。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继续不忿的说道:“昨天户部的人,跑我家里,给我二十贯钱,要这把胡凳,我说给了吧,你说不给,你说要留着它,接待使臣。” “你瞧现在世子殿下这一屁股给坐的!” “这还二十贯,二十文都没人要了!” 程俊痛心疾首的说道。 “……” 高桓权脸色一黑,将自尊心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否则也不会为了名声,在进来时效仿“秦王击缶”。 现在听到程俊的话,哪能受得了,高桓权忍不住怒声道: “你是说他,还是在说我?” 程俊肃然道:“我当然说的是他。” 可是句句都在提我.......高桓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候对号入座,反倒会被他再将一军,问道:“这张胡凳,值二十贯?” 程俊点头道:“此乃物以稀为贵,整个皇宫,你找不到第二张这样的胡凳。” 高桓权摆手道:“等会我叫人取二十贯钱给你,此事作罢!” 程俊闻言转头说道:“朱少卿,还不赶紧把这张胡凳打包起来,等会好让世子殿下提着走。” “……” 朱子奢闻言看向高桓权。 高桓权瞪着程俊道:“我不要!你给我换一个新的!” 程俊沉吟两秒,看向扶余义慈,“那就.....百济的世子殿下,让一让?” 扶余义慈此时还没坐下,闻言立即走到一边,将胡凳让给了高桓权。 高桓权板着脸走到胡凳跟前,坐了下去。 砰! 胡凳再次被一屁股坐开,高桓权屁股疼,心里更痛,丢一次脸不够,还能丢第二次,为什么,这胡凳是纸糊的吗...... 就在这时,程俊的不忿声音再次响起: “朱少卿,你看看,你过来看看!” “咱大唐刚才唯二,现在唯一的胡凳,就这么没了!” 程俊拽着朱子奢,指着高桓权屁股底下的半拉胡凳,说道:“你给我做个见证!” 说着,他对门外大声道:“来人,拿笔簿!” 很快,一名鸿胪寺的属吏手持笔簿走了进来。 程俊快语连珠说道:“按我说的写,某年某月某日,大唐皇帝陛下钦定的调停特使程俊,奉旨接待高句丽、百济两国世子,于鸿胪客馆之中,高句丽世子,两屁股坐塌胡凳。” 坐在地上还没回过身的高桓权闻言,脸色大变,噌的一下站起身,对着手持笔簿的鸿胪寺属吏大喝道: “不许写!” 鸿胪寺属吏看向程俊。 高桓权也怒气冲冲的盯视着程俊,想要一个解释。 程俊一脸无奈的解释道:“世子殿下,你有所不知,我是不写不行,为了这两张胡凳,我们户部尚书,天天找我拉家常,我是不胜其烦,你坐没了一个,我可以说你不小心,你坐没了两个,我还说是不小心,我们户部尚书肯定不认啊,以为是我偷偷藏起来了。” “所以,我让人把经过记下来,等我们户部尚书再来要胡凳,我也好撇清关系。” 但是一旦流传出去,我高桓权就变成一个两屁股坐塌两个胡凳的人了...... 一想到自己因此成为唐人的笑柄,高桓权便觉得汗毛倒竖,立即道:“我再给你二十贯,此事作罢。” 程俊摇头道:“这次钱不够。” 高桓权皱眉道,“之前那个胡凳,不是二十贯吗?” 程俊耐心道:“之前那个胡凳之所以二十贯,是因为它是一对啊。” “一对胡凳之中,少了一张,那么另外一张胡凳就成了绝版,价格自然就上来了。” 高桓权抿着嘴唇道:“你要多少?” 程俊比划了一个手势,“八十贯。” 高桓权道:“总共一百贯钱,我给你!” 程俊转头看向朱子奢,“朱少卿,你别愣在那啊,赶紧把这两张都打包起来。” 朱子奢赶忙带人收拾两个胡凳。 高桓权脸色阴沉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收拾东西,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什么也没干,先赔了一百贯出去,赔钱也就罢了,还吃了一肚子气...... 就在这时,扶余义慈凑了过来,小声道:“桓权兄,他在讹你。” 高桓权转头瞪着他,“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是不是在讹我,我眼睛没瞎,能看不出来吗?” 但是,他不得不花这一百贯钱。 他买的不是胡凳。 是簿册! 扶余义慈看着高桓权脸色阴沉的盯着那份簿册,立即明白过来,他是不想程俊叫人把今天的事记在簿册上。 果然,程俊甩了甩手,让手持簿册的属吏离开,看着四周道:“现在没胡凳,又找不到坐垫,要不.....咱们席地而坐,如何?” 二人果断坐下。 等到程俊和朱子奢一同坐下,高桓权冷声问道: “程特使,你是不是该叫新罗使臣过来?” 程俊想了想,选择提醒道:“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就不怕新罗使臣过来,人家提刀砍你?” 高桓权冷笑道:“听说新罗的使臣,是新罗公主金德曼,一个女子,提着刀又如何,我怕她?” 程俊闻言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认真问道:“你不怕她,你怕不怕我?” “你们真要动起手来,我是会劝架的。” ………… 今天去医院查了血常规跟咽拭子,我阳了......四个月前,我甲流了,这次,得新冠了...... 第440章 不喝,是因为我从不上火 “……” 看着程俊裸露出的粗壮手臂,高桓权选择沉默。 这哪是劝架,分明是要拉偏架......扶余义慈心里想着。 把新罗使臣叫来,她真要提着刀。 万一程俊把他们二人抱住,不让他们逃,那画面,不敢想..... 扶余义慈思索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新罗使臣真的提刀砍了他们,就意味着这次调停彻底破裂。 高句丽和百济更不可能停战了。 这对新罗百害而无一利。 但是,这个人就不好说了......扶余义慈转动圆脸,看向程俊,瞅着他手臂上的腱子肉,心里有些发毛,打圆场道: “程特使言之有理。” “桓权兄,还是别让新罗使臣来了,咱们直接和程特使直接谈。” 高桓权立即借坡下驴道:“也行。” 说着,他盯视着程俊,问道:“程特使,如果我们停战,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程俊反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高桓权沉声道:“我们能看得见的好处。” 程俊沉吟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份我们大唐安插到你们两国的人员绝密名单!” 高桓权、扶余义慈闻言脸色微变。 有这种名单吗......旁边的朱子奢犯起了嘀咕。 这时,高桓权开口道:“大唐安插在我们两国的人,不用程特使告知,我们也会查出来。” 程俊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高桓权肃然道:“新罗的国土。” “我们可以不要一半,让新罗给我们两国分别割让一个郡的国土,我们即刻停战。” 程俊断然拒绝道:“新罗不会同意。” 高桓权席地而坐,注视着程俊,一字一板说道:“我们已经退让了一步。” 揪着别人的领子,说要打这人两巴掌,但看在有人说请,就只打他一巴掌,这算哪门子退让......朱子奢腹诽着,望着程俊,想看他如何应对。 程俊沉吟道:“这样吧,我做个主,将我们大唐两个城的国土送给你们,换你们停战,如何?” 哪有这么谈判的.....朱子奢心中一急。 高桓权、扶余义慈也是吃了一惊,高桓权问道:“哪两个城?” 程俊道:“丸都山,还有熊津。” 二人猛地站起身,怒然作色。 高桓权怒声道:“丸都山,是我高句丽国的一城之名,熊津,是百济国的一城之名。” “你拿我们的城,送给我们?” 程俊抬头看着二人,认真道:“这两座城,现在确实属于你们,但是,等我唐军一至,将此二城打下来,它们不就是我大唐的吗?然后,我再将这两座城,送给你们,有什么问题?” 高桓权呵斥道:“还请程特使勿要开玩笑。” 程俊也站起了身,肃然道:“那你们也不要和我开玩笑。” “新罗使臣,远赴千里,来我大唐长安求援,结果却在长安城丢了两个郡的国土,你们是在拿新罗的地,还是在打我大唐的脸?” 程俊看着二人,说道:“刚才的话,你们要是认真的,那么,我刚才的话,也是认真的。” 扶余义慈赶忙出来打圆场道:“不不不,桓权兄刚才是在说笑,还望程特使莫要介怀。” 程俊呵笑道:“看来大家都是在说笑,那就没事了。” “两位口渴了吧,来人,上好茶!” 程俊转头投给朱子奢一个眼神。 朱子奢心领神会,立即安排。 很快,一名鸿胪寺属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有两个茶壶,和两个茶盏。 等到那名属吏为高桓权、扶余义慈倒了一盏茶,离开以后,程俊笑吟吟道: “两位请用。” 高桓权、扶余义慈没有多想,因为刚才的一番唇枪舌剑,此时二人也觉得口渴,猛地喝了一口。 “噗!!” 茶一入口,二人便感觉不对,不仅凉,而且还扎嘴,忍不住喷了出来。 “咳咳咳!” 高桓权咳嗽两声,质问道:“这是好茶?” 程俊点头道:“没错,顶好的茶。” 高桓权这才注意到,茶里竟全是碎渣,怒气冲冲道:“怎么全是茶叶沫子,还是凉的!” 程俊解释道:“这就叫凉茶。” “我们这里,凉茶败火。” 高桓权看着他面前空无一物,问道:“你为什么不喝?” 程俊笑容温和道:“我从不上火。” “……” 高桓权额头上青筋毕露,阴沉着脸放下茶盏。 扶余义慈也有样学样,将茶盏放了下来。 程俊见他们不喝,说道:“两位不愿喝茶,那就吃点东西吧。” 说完,他再次投给朱子奢一个眼神。 朱子奢再次安排下去。 很快,两个鸿胪寺属吏分别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两个属吏来到高桓权、扶余义慈身边,放下食盒,然后打开盖子。 高桓权、扶余义慈再次坐下,低头一看。 两个食盒中,分别盛放着一条鲈鱼,鱼嘴一张一合,眼睛望着二人,充满了生机。 高桓权抬头看向程俊,指着食盒道:“程特使,这是两条活鱼。” 程俊点头道:“没错,吃的就是个新鲜。” 扶余义慈忍不住道:“你叫人端上来以前,好歹切成鱼片啊。” 程俊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大唐现在不仅没扫帚,还没菜刀.....都换成钱,援助新罗了。” 高桓权听他这么说,越想越气,怒然再次站起身道: “不吃了!” 扶余义慈也站起身,来到他身边。 高桓权盯视着程俊,语气不客气道:“程俊,你根本就没想过调停,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戏耍我二人!” “义慈兄,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扶余义慈,离开鸿胪客馆。 程俊很是淡定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朱子奢却急了,说道:“程御史,你看看你看看,这下如何收场啊?” 程俊瞅了他一眼,说道:“他们是在以退为进,看不出来吗?” 朱子奢道:“可是他们现在拿咱们招待不周说事,扬言要走,该当如何?放他们走,是遂了他们的意,不放他们走,无异于拘禁,他们更不配合调停之事。” 程俊皱眉道:“你急什么?” 朱子奢着急上火道:“他们要走,我能不急吗?” 程俊反问道:“他们走得了吗?” 朱子奢驳斥道:“怎么走不了!人家说走就能走!” 程俊问道:“怎么走?” 朱子奢指着外面道:“人家可以坐马车啊。” 程俊提醒道:“你不是给他们的马喂巴豆了吗?” 第441章 公主殿下,你千万不要火并啊 “……” 朱子奢愣了一下,如梦初醒,对啊,他们的马吃巴豆了...... 他立即走出去一看,果然,高桓权正在怒色训斥着身边侍卫。 “走不了?为什么走不了?” 那名高句丽国侍卫有些憋屈道:“殿下,咱们的马全瘫在那了,这里的人,给咱们的马喂了巴豆!” 高桓权闻言铁肺都快气炸,回头目光凶狠的望向走过来的程俊,大喝道:“程俊,你什么意思?” 程俊歉然道:“我们大唐的草料,都援助新罗了,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你们的马,吃巴豆充饥了......” 有拿巴豆喂马充饥的吗......高桓权知道他是在气自己,深吸了口气,冷哼道: “没马,我们还有腿,走,咱们走回去!” “总之,我们一刻也不在长安呆了!” 说罢,高桓权作势就要离开。 扶余义慈紧随其后。 就在这时,程俊的声音钻入二人的耳中: “两位世子殿下,你们大老远来长安接受调停,无功而返,如何向你们的父王交差?” 高桓权顿住脚步,回头冷声道:“还都是因为你,我父王听了我在长安的遭遇,定不会怪罪于我。” 程俊走到他们面前,呵笑道:“看来,在你们心里,你们的感受,比你们的国家存亡更加重要啊。” “我以前听说过一件事,是说一对父母,为了他的孩子,求人送礼百十来次,在这对父母的帮助下,他们的孩子在县衙当上了刀笔吏。” “然而,这个孩子在和为他安排职位的人交谈时,因为对方说他不该佩戴玉佩来县衙这种地方,这个孩子便和对方大吵了一架。” “结果是,这个孩子最后丢了刀笔吏的职位,因为他太顾及自己的感受,导致他的父母前面为他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 “你们的父王,叫你们来长安,恐怕不是让你们走一个过场,就回去吧?” 程俊双手背在身后,望着二人,淡淡道:“所以,我敢肯定,你们这样回去,一定交不了差。” 高桓权冷哼道:“你如此不公,如此无礼的对我二人,就算我们不能交差,也要回去!” 程俊眉头一挑,斥责道:“现在让你们喝几口凉茶,坐个胡凳,吃条生鱼,你们就满腹怨言!” “那些逃难的新罗百姓,已经死了的新罗人呢,他们想吃,却已经吃不到!” “新罗的百姓之所以有如此遭遇,都是因为你们!” “你们自恃武力,觉得强于新罗,便攻打他,但你们就没有想过,新罗背后,还有比你们更加强大的大唐?” 程俊说完背过身去,不去看二人,大手一挥道:“想走是吧?走吧!你们现在还有地方可走,我倒要看看,等到我大唐的刀戈,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看你们还能往哪走!” 话音甫落,高桓权却如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扶余义慈也沉默不语。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父王,要他们过来,行缓兵之计的原因。 大唐,他们惹不起。 所以,只能拖,所谓事缓则圆,等到高句丽和百济吞并了新罗的国土,使新罗亡国,那么,即便大唐再不爽,也不得不承认新罗国土被吞并的既定事实。 高桓权转头看向程俊,说道:“程特使,调停之事,我觉得可以谈。” “但是,必须让新罗使臣亲自过来,与我们谈。” 他总结了一下,之所以吃瘪,就是因为这个程俊,但要是换成别人,高桓权自认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处处落于下风。 听说新罗使臣是个女子,肯定很好拿捏......高桓权想到这,给扶余义慈使了个眼色。 扶余义慈立即领悟到了高桓权的用意,附和道:“对,应该让新罗使臣过来跟我们谈!”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既然而为这么有诚意,那好吧。” 他转头道:“朱少卿,劳烦你亲自去一趟,请新罗使臣过来。” “好!” 朱子奢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很快,身穿新罗公主服饰的金德曼,领着两个侍卫,白皙脸庞上蒙着一层薄怒之色,快步而来。 她一眼看到身穿高句丽国服饰和百济服饰的高桓权与扶余义慈,绷直食指,指着二人,痛斥道: “你们两国,甚是可恶!我新罗未曾侵扰过你们,你们凭什么大举用兵,攻我新罗?” 高桓权闻言冷哼道:“你新罗没兵吗?” 金德曼怒声道:“这不是兵马多少的问题,这是道义的问题!” 高桓权淡淡说道:“你们新罗既然看不惯我们的做法,为什么不还手呢?是不想吗?” “如果是不想还手,你挨打了,就是活该,你想还手,却没那个能耐,你就受着。” 高桓权哂笑道:“何必在这逞口舌之快呢,又改变不了什么。” 金德曼气的俏脸煞白,“你——” “你们两国无道,攻我新罗,还有理了?” 高桓权淡淡道:“你有理又如何?一只羊,却待在虎狼旁边待着,你就应该知道下场。” 金德曼骂道:“你混账!” 然而换来的却是高桓权的不屑嗤笑。 就在此时,程俊忽然开口道:“公主殿下,你不要觉得这里是长安,你就可以动手了!” 金德曼反应过来,怒然一拳打向了高桓权的脸庞! “哼!” 高桓权见她动手,冷哼了一声,他常年习武,强健体魄,哪能不是一个女子的对手。 面对金德曼挥过来的拳头,高桓权心中有不下十种应对的方法,很是镇定自若的后退一步,准备躲过去。 然而,等到他真的后退时,却发现身后仿佛多了一堵墙,让他无法后退。 高桓权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一米八五大高个,还冲他善良一笑。 下一秒,高桓权便被对方死死抱住。 高桓权脸色一变,再朝前一看,金德曼的拳头已经到他的眼睫毛上了。 砰!! 高桓权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右眼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一边激烈挣扎,一边回头冲着抱住他的程俊大吼道: “你给我松手!” 程俊双臂如钳,死死箍紧他,很是轻松的就让高桓权的挣扎,变得无济于事,笑呵呵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会劝架。” 说着,他看向金德曼,冲着新罗侍卫的腰间努了努下巴,说道:“公主殿下,那边有刀,你可千万不要拿啊!” 金德曼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立即走过去,从自己的侍卫腰间将刀抽出刀鞘,脸色煞寒的走向高桓权。 高桓权彻底慌了,大吼道: “程俊,我不要你劝架!” 程俊摇头道:“那不行,我要是坐视不管,出了事,我要担责的!” 说完,他语气诚恳的对着金德曼说道: “公主殿下,你千万不要火并啊!” ………… 今天无敌的身体症状不算多,也就只有低烧,打喷嚏,流眼泪,冒虚汗,咳嗽,腰疼,腹泻,腹痛,浑身酸软,肌肉酸痛,牙疼,牙龈疼而已,不影响更新! 第442章 我劝架一流的 金德曼闻言,立即读懂程俊的意思,愤恨的双手举起侍卫佩刀,砍向了高桓权的大腿上。 刺啦...... 高桓权只觉得大腿一麻,接着腿上流出鲜血,疼痛感直窜脑海,登时痛叫出声。 “啊——” 金德曼虽然愤怒,但还存有理智,没有冲着高桓权的脖子砍去,而是选择了不致命的大腿。 一刀下去,她瞧着高桓权惨叫的模样,心里舒爽许多,同时也清醒过来,抬头看向程俊。 程俊松开双臂,将高桓权扔在地上,遗憾道:“世子殿下,你看看,你祸从口出啊。” 说完,他望向在旁呆若木鸡的朱子奢,说道:“朱少卿,赶紧叫人,送高句丽的世子殿下去太医署医治。” 朱子奢回过神,赶忙对着外面大喊道:“快来人!” 很快,四名鸿胪寺属吏快步跑了进来,背起高桓权,便往太医署跑去。 程俊这时看向扶余义慈,嘴上说道: “公主殿下,这边还有一个,你砍一个就够了,休要为了新罗的臣民,把他也砍了啊!” 金德曼柳眉倒竖看向扶余义慈。 扶余义慈脸色一变,立即肃然拱手说道: “公主殿下,你刚才说的确实有理,攻打新罗,确实是我们有失道义。” 金德曼握刀的手顿时垂放下来,瞪视着他,呵斥道: “既然你知道有失道义,为什么还要和高句丽狼狈为奸?” 扶余义慈圆脸上写满无奈,说道:“敌强我弱,我百济若是不听高句丽的话,新罗现在的下场,就是我百济的下场。” “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他看向程俊,说道:“程特使,你帮忙劝她几句。” 程俊沉吟道:“公主殿下,百济世子的意思是,他们百济,是不得已跟着高句丽分食你们新罗的国土,希望你不要介意。” 金德曼闻言怒上眉梢,再次拎起了刀。 有这么劝人的吗.....扶余义慈脸色一变,暗骂了一声,赶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父王与高句丽王商议的事情,不是我这个王太子能左右的。” 金德曼转头看向程俊。 程俊肃然道:“他的意思是,他这个长子没有实权,以后继承王位的不是他。” 金德曼断然道: “不可能,他在百济诸王子中威望最高,又是长子,只能是他!” 程俊恍然,“所以,他在骗你?” 扶余义慈彻底急了,“程特使,你可否少说几句?” 朱子奢也急了,再让程俊说下去,今天到的两个使臣,都得躺进太医署,陛下那边就彻底没法交差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对着金德曼道: “公主殿下,你先下去冷静冷静。” 说着, 他冲着金德曼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带她下去。 两名新罗侍卫也明白此时此刻这里不能久留,赶忙走到金德曼身边,低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金德曼闻言目光愈发清澈,对着扶余义慈冷哼了一声,然后冲程俊行礼道:“程特使,还望原谅我的冒失,是我伤了高桓权,大唐皇帝陛下有什么惩处,我都毫无怨言,告退。” 说罢,她拎着刀,转身离去。 还挺配合.....程俊望着金德曼远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满意,自己给她一个出气的机会,她也识趣的扛下所有。 他收回目光,看向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的扶余义慈,肃然说道:“世子殿下,我救了你一命。” 扶余义慈回过神,盯着他道:“如果没有你,我何必要你救命?” 程俊沉吟道:“那我把新罗使臣叫回来?” “……” 扶余义慈脸色顿时一变,立即改口道:“程御史说的是,你确实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 真是墙头草啊......程俊呵呵一笑,问道:“世子殿下,你对我大唐调停海东三国一事,怎么看?” 扶余义慈不假思索道:“宗主国为了藩属国,挺身而出,叫人钦佩。” 程俊摆手道:“此言差矣,叫人钦佩的前提,是解决问题,若是挺身而出,却不能解决问题,宗主国就会颜面尽失。” 扶余义慈闻弦音知雅意,皱眉道:“程特使想要我答应接受调停?” 程俊点头,问道:“你愿意吗?” 扶余义慈委婉拒绝道:“我愿意与否没有用,决定权在高桓权。” 程俊认真说道:“此言又差矣,百济虽说不如高句丽,但是,加上新罗就不一样了。” 说着,他举例子道:“武德九年,我大唐的鸿胪寺少卿朱子奢,奉旨去往海东三国,调停纷争,为什么能够成功?” “因为我大唐同时说服了百济和新罗,让此二国形成同盟关系,共同抵抗高句丽。” “所以,高句丽才接受调停,但高句丽之所以接受我大唐的调停,并不是惧怕大唐,而是怕联合起来的你们。” 程俊一本正经道:“如今,我大唐再次出面调停,这位高句丽世子却态度强硬,拒不接受调停,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你们百济,和高句丽形成同盟关系。” “所以,调停的关键,不在高句丽,而在于你百济。” 程俊耐心说道:“只要百济答应接受调停,高句丽国,将不得不跟着接受调停,这样一来,海东三国将无纷乱,三国百姓可以安居,三国黎民因此乐业,何乐而不为?” 扶余义慈再次委婉拒绝道:“我们百济,不会背弃盟约。” 程俊挑眉道:“不背弃盟约,就是想得罪我大唐?” 扶余义慈连忙道:“当然不想。” 程俊呵笑了一声,对于这种骑墙派,他见得太多了,典型的谁赢了帮谁,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此次调停,你代表百济,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 扶余义慈思考片刻说道:“我要先看看高桓权的态度。” “明白了。” 程俊一笑,“那么,在你看到高桓权的态度以前,你先留在长安城。” 扶余义慈浑身一震,不敢置信道:“你是想囚禁我?” 程俊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并非要囚禁你,长安城的所有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城外。” 扶余义慈大声抗议道:“不让我去城外,就是不想我回去,这与囚禁无异!” 程俊正色道:“我是为了你好,长安城外现在很乱,底下人报,近日城外发现了前隋余孽的踪迹,人数还不少,这会你出城,容易丧命。” 第443章 咱们陛下,胳膊肘从不往外拐 “……” 扶余义慈闻言眼神都清澈了些许,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程特使提醒,我近日不会出去。” “在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程俊看着他拙劣的演技,也不戳破,笑着点了点头,转头说道:“朱少卿,代我送送他。” 朱子奢立即走上前,说道:“世子殿下请。” 扶余义慈立即离开馆厅。 朱子奢则带着一名鸿胪寺属吏一起,领着扶余义慈离开。 在朱子奢和鸿胪寺属吏一前一后的陪同下,扶余义慈默然走向由鸿胪寺安排的居住的地方。 半路上,他故意走快几步,和朱子奢并肩而行,问道:“朱少卿,大唐的官服制度,我略有耳闻,你的官职,应该在程特使之上,为何你事事都要听他的?” 朱子奢沉声道:“因为他是我大唐皇帝陛下钦定的特使。” 扶余义慈追问道:“就是说,大唐皇帝陛下会过问此事?” 朱子奢点头道:“当然。” 扶余义慈凝视着他,问道:“若是如此,皇帝陛下一旦知晓程特使借刀伤人之事,会不会恼怒?” 朱子奢神色微变,打着哈哈道:“哈哈哈.....没有的事。” 扶余义慈圆脸上露出冷笑,“没有?如果没有,高桓权为何会躺到你们大唐的太医署,身上为什么会有刀伤?” 说着,他话锋一转,诚恳道:“朱少卿,我劝你最好把这件事,上奏给皇帝陛下,你便可以撇清关系,这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朱子奢继续打着哈哈道:“多谢提醒。” 扶余义慈也点到为止,不再说什么,跟在朱子奢身后。 朱子奢也没有再与他攀谈,直接领着他去了居住的地方,便回往鸿胪客馆的馆厅。 半路上,与他一起出来的鸿胪寺属吏小心翼翼道: “朱少卿,刚才百济使臣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要不要先将这里的事,上奏给陛下?” 朱子奢摆手道:“你听不出他在离间吗?” “若是听他的,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旁协助程御史?” 鸿胪寺属吏担忧道:“可是不上奏,陛下怪罪起来,岂不是朱少卿也要担责?” 朱子奢叹息道:“担责就担责吧。” “君子死,冠不免,老夫宁愿结缨而死,也绝不做小人。” 说完,他大步回到鸿胪客馆的馆厅。 刚一走进来,朱子奢发现程俊正在组装胡凳,提醒道:“程御史,这个胡凳已经被锯掉了,不能再坐。” 程俊回头笑着说道:“小心一点坐就没事。” 说着,他先将第一个胡凳摆好,外表看像是正常的胡凳,不仔细看,看不出端倪。 随即,程俊摆好另外一个胡凳,轻轻坐上去,只要不晃动,一点事都没有,心中很是满意,抬头看向朱子奢,问道: “人送到地方了?” 朱子奢点头道:“是,我送他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了一番话。” 程俊好奇道:“什么话?” 朱子奢沉声说道:“他劝我将这里的事,上奏陛下。” “他想离间咱们,我焉能让他得逞?” 朱子奢很是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程俊却摸着下巴,说道:“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这样吧,朱少卿,劳烦你将这里的事,上奏陛下。” 朱子奢一愣,仔细打量着程俊,疑惑道:“你认真的?” 程俊点头道:“认真的。” 朱子奢问道:“你不怕陛下怪罪?” 程俊露出疑惑之色,“怪罪?为什么怪罪?我犯了什么罪?” 朱子奢见他装傻,果断提醒道:“你忘了,高句丽世子高桓权刚才在这里挨了一刀。” 程俊反问道:“谁砍的?” 看着朱子奢睁大眼睛惊呆的样子,程俊双手一摊,接着说道: “是新罗使臣砍了高句丽使臣,对不对?又不是我动的手,陛下怪我什么?” 朱子奢肃然道:“他受伤,你就得担责。” 程俊不解道:“咱陛下是高句丽人?” 朱子奢道:“当然不是。” “那他是百济人?” “也不是。” 程俊奇怪道:“既然陛下不是高句丽人,也不是百济人,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 他是在说陛下会帮亲不帮理......朱子奢彻底明悟,对啊,以陛下的性格,怎可能会因为两个外使相互动刀子,而怪罪程俊,顶多说他几句,脸上露出笑容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上奏陛下。” “去吧去吧。” 程俊挥了挥手说道。 ………… 中午,甘露殿。 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低头批阅着奏折。 此时,李世民看着奏折,却迟迟不落笔,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阿难站在旁边,见他如此,问道:“陛下,您有心事?”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坐直身体,说道:“朕这眼皮,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在跳。” 张阿难闻言问道:“陛下是哪只眼皮跳?” 李世民道:“左眼皮.....” 张阿难笑道:“左眼跳财,说明有喜事发生。” 李世民缓缓道:“还有右眼皮.....” 张阿难神色一肃,说道:“两只眼皮一起跳,说明陛下没休息好。” 李世民喃喃自语道:“也是,从程俊大清早吵醒朕,到现在,朕都没休息......嗯?程俊!” 李世民浑身一震,彻底明白自己为什么眼皮子会跳了,肯定跟这小子有关系,问道:“程俊这小子在干什么?” 张阿难道:“好叫陛下知晓,底下人说,程御史这会在鸿胪寺。” 李世民闻言一皱,“高句丽国和百济国的使臣都已经到了?” 张阿难点头道:“中午刚到。” 李世民揉着双眼说道:“朕的眼皮跳,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吧.....” 这时,一名侍卫忽然出现在殿外,抱拳朗声道:“陛下,鸿胪少卿朱子奢求见。” 李世民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侍卫,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让他进来。” 李世民挥了挥手说道。 “诺!” 那名侍卫转身离去。 很快,身穿红袍的中老年人走到殿外,跨过门槛,进入殿内,毕恭毕敬道: “臣朱子奢,拜见陛下。” 李世民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温和道: “朱爱卿,朕让你协助程俊调停海东三国纷争,你协助的怎么样了?” 朱子奢连忙道:“臣就是来上奏此事,目前进展顺利。” 李世民问道:“高句丽使臣,和百济使臣,答应接受调停了?” 朱子奢额了一声,“没有......” 既然没有,说什么顺利......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心中却不意外,哼哼道:“朕就知道。” “他们要是如此轻易便接受调停,朕也不会把这个差事交给程俊来办。” “他们不接受调停,程俊怎么说?” 李世民好奇问道。 朱子奢道:“程御史直接给了高句丽使臣一刀。” 李世民神色一怔,随即发出错愕之声: “啊?” ………… 低烧中,debuff不减,还在恢复...... 第444章 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是程御史砍的。” 朱子奢看着李世民错愕的模样,赶忙补充道:“是新罗使臣砍的。” 李世民瞪着他道:“说话有你这么省略的吗?” 朱子奢不由干笑了一声。 李世民问道:“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新罗使臣砍人,不拦着吗?” 朱子奢连忙道:“他拦着了。” 李世民皱眉道:“既然拦着,还能让新罗使臣把人给砍了?” 朱子奢讪笑道:“程御史拦的是高句丽使臣.....” “……” 李世民再次一愣,咀嚼着他的这句话,问道:“高句丽使臣要还手?” 朱子奢解释道:“不是还手,是高句丽使臣想跑,结果被程御史给拦着了......” 李世民怒然道:“是这么个拦着?这不故意的吗!” 朱子奢道:“也不是故意,顶多算是不小心。” 李世民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转头对张阿难说道:“阿难,摆驾鸿胪寺,朕要去找他!”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到殿外,让小宦官准备銮舆。 李世民则一边朝着殿外走去,一边挥手让朱子奢跟上,说道:“朱少卿,你也跟着一同去。” 朱子奢心里有些不情愿,李世民也好,程俊也罢,都属炮仗的,一点就着,自己跟着过去,八成会崩他一身。 但李世民的话,就是旨意,朱子奢只得硬着头皮道:“臣遵旨。” ………… 鸿胪客馆,馆厅中。 程俊坐在胡凳上,低头思索着,以李世民的脾气,恐怕会找他过问。 不过倒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程俊神色自在,李世民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跟他说清楚,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是贞观好啊,有理啥都不怕...... 正当程俊思索着,一名鸿胪寺属吏走了进来,恭敬问道: “程御史,外面需不需要扫一扫?” 程俊挥手道:“扫一下吧。” “诺。” 鸿胪寺属吏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过不许久,那名鸿胪寺属吏又走了进来,“程御史,陛下来了!” 怎么直接过来了.....程俊有些意外,本以为李世民会叫他过去问话,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知道了。” 程俊说完,小心翼翼起身,看着胡凳的形状微微有些歪扭,俯身摆好,然后走了出去。 刚一走到鸿胪客馆,他便看到李世民乘坐銮舆,朝这边而来。 程俊站在一侧,等到銮舆稳健的落下,方才行礼道:“臣程俊,拜见陛下。” 李世民打量着他,板着脸道:“程爱卿,你的事,朕刚才都听朱爱卿说了。” 程俊看了一眼站在张阿难旁边的朱子奢,沉吟两秒,对着李世民再次行礼道: “谢陛下赞扬。” 李世民挥手道:“朕没夸你!” 程俊认真道:“臣先谢过。” 李世民见他这般模样,气笑了一声,这小子比他老子混不吝多了,冷哼道:“你觉得朕过来是要夸你?” 魏王的事,还有太子的事,都还没跟他算。 这会正好,一并清算了。 “走,进去说!” 李世民大步走进了鸿胪客馆,向着馆厅方向而去。 程俊紧随其后,来到馆厅,看到里面的两个胡凳,面不改色的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流汗的朱子奢,说道:“朱少卿,去拿软垫。” 还不等朱子奢应声,李世民先摆了摆手,指着胡凳说道: “不用,这不有胡凳吗,朕坐这个就行。” 说完,李世民走到胡凳跟前,弯腰毫无防备的自然坐下。 完了......朱子奢脸色一白,这胡凳看起来是四条腿,其实就一条腿能用,其他三条腿都是摆设。 他看了一眼程俊,发现程俊不动声色,气定神闲,稳如泰山,暗暗咂舌,他胆子这么大的吗...... 砰! 这时,一道闷响声响彻馆厅。 朱子奢看着李世民一脸懵逼坐在地上的模样,闭上了眼睛,心里念着完犊子。 就在这时,程俊忽然动了,快步走到李世民面前,亲切道:“陛下,您没事吧?” 李世民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他一屁股下去,胡凳的凳腿,断了三根,这才反应过来,抬头问道: “鸿胪寺里,为什么会有胡凳?” 程俊解释道:“臣坐不习惯软垫,所以让朱少卿提前准备了两个胡凳。” 李世民指着旁边的另外一个胡凳,问道:“为什么是两个胡凳?你是一半屁股坐一个?” 程俊解释道:“另外一个给朱少卿准备的。” 说着,他看向了朱子奢。 朱子奢立即走到了李世民身边,扶着他起身,同时转移话题道:“陛下,您不是要问程俊关于高句丽使臣的事吗?” 他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和程俊的脑袋,指不定要搬走一个。 李世民却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挽尊,所以才岔开话题,脸色一缓,借坡下驴道: “程俊,朱爱卿说,你让高句丽挨了一刀,怎么回事?” 程俊果断道:“新罗使臣干的。” 李世民盯着他问道:“高句丽使臣要跑,你为什么要拦着他?” 程俊摊手道:“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 你这做了,还不如不做......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问道:“高句丽使臣怎么安排的?” 程俊道:“他已经送去太医署医治。” 李世民嗯了一声,一边拍了拍屁股,一边说道:“有巢元方和孙思邈在,他应该没有大碍。” 说完,他不忘叮嘱程俊道:“下次注意点,别再拦错人了!” 程俊一笑,“遵旨。” 果然,和程御史说的一样,陛下真的会护着自己人......朱子奢目光钦佩的看着程俊,他真是拿捏住了陛下啊。 就在这时,鸿胪寺属吏拿来了三个软垫。 李世民坐在软垫上,又指了指另外两个软垫,示意程俊和朱子奢坐下。 等到二人坐定,李世民看向程俊,问道:“现在高句丽使臣挨了一刀,恐怕会让调停之事,更加困难,你有什么办法吗?” 程俊点头道:“有。” 李世民问道:“你有什么妙计?” 程俊道:“臣就一个字,拖。” 李世民闻言愣了一下,睁大眼睛道:“你在朕面前,跟朕说,你要把朕交代给你的事情拖着不办,你觉得合适吗?” 第445章 臣有本要参! 程俊神色一肃,说道:“陛下,想要调停海东三国的纷争,靠嘴是说不出想要的结果。” “高句丽和百济联手,目的是吞并新罗,不给足高句丽和百济压力,他们绝对不会答应接受调停。” 李世民听完他的分析,眉头紧皱起来,“这一点,朕焉能不知,但正因如此,朕才让你担任特使,出面调停,以你的口才,应该办的到才对。” 程俊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太看得起臣了,这件事,不是动一动嘴皮,就能办成的,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谈何得到啊。” 朱子奢在旁边忍不住叫好道:“说得好!陛下,程御史此言乃是正理,这就如同两个人在街上打斗,一人处于劣势,嘴上希望停斗,另一人只会乘胜追击,怎可能停斗!只有两者势均力敌,一方才有资格说停斗。” 程俊点了点头,看着李世民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在臣看来,唯有牛进达和苏定方在援助新罗事宜上,取得重大进展,他们不仅要帮助新罗抗住高句丽和百济的攻势,还要帮助新罗进行有效的反攻,唯有让高句丽和百济感到害怕,高句丽和百济才会愿意坐下来,接受大唐的调停。” 李世民若有所思道:“这需要时间.....” 程俊正色说道:“所以,臣才想办法,把他们拖住,将高句丽和百济,以及新罗的使臣,全部留在长安城。” “只要他们还在长安,那么,调停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算失败。” 程俊一本正经道:“只要时间充足,我们大唐不断的援助新罗,必能扭转海东三国的局势,使新罗转守为攻,攻守易形。” 李世民琢磨着他的话,微微颔首道:“你说的在理,想要调停,首先咱们要拿出让他们接受调停的本事,否则,咱们的话,没人会听。” 程俊一笑,“正是此理。” 李世民思索着,越琢磨越觉得程俊的话在理,思索许久,说道:“调停海东三国之事,已经洞若观火,你的特使差事,接下来交给朱爱卿。” “你回御史台,继续当你的御史。” 程俊并不意外李世民会这么做,毕竟,接下来就是等了,谁做都一样,起身行礼道:“臣遵旨。” “朕回去了。” 李世民兴致缺缺的起身,刚才那一屁股摔,摔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向程俊发难。 光是想想,都觉得丢人。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馆厅,程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请陛下留步。” 李世民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事?” 程俊肃然道:“臣有本要参。” “……” 李世民一愣,这小子这么不消停的吗,刚让他当回御史,他就开始参人,好奇道:“你参何事?” 程俊肃然道:“臣参吴国公尉迟敬德守宫门一事。” “……” 馆厅内,瞬间寂静无声。 我就不该在这啊......朱子奢感受到馆厅内的氛围不对劲,有些心惊胆战。 李世民脸色一黑,直勾勾盯视着程俊,尉迟敬德守宫门,是他降下的旨意,程俊这是冲他来的,冷笑道: “朕算是发现了,你是给笔你就写,给书你就读,给饭你就吃啊!” “朕刚免了你的特使之职,让你当回御史,你就参朕?” 程俊摇头道:“臣不是参陛下,是就事论事!” 李世民呵斥道:“你喜欢就事论事?朕今天就跟你就事论一下事!” “尉迟敬德今天大清早的去海池见朕,你当时在场,看见了吧?” 程俊点头道:“臣看见了。” 李世民怒气冲冲道:“武德九年,太上皇就在海池,尉迟敬德披坚执锐去了海池,太上皇看见他这般模样,大惊失色,这叫惊驾!” “今日,尉迟敬德一如武德九年那般,披坚执锐,跑到海池见朕,你知道朕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尉迟敬德惊驾,属大不敬,朕让他看守宫门,是小惩大诫!” 李世民质问道:“朕做的有什么不对?” 程俊驳斥道:“陛下,这种理由,焉能让人信服?” “诚然,武德九年发生了一些事,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陛下又拿这件事出来,以惊驾之名,治吴国公的罪,臣以为实为不妥!” 李世民怒然道:“朕为什么治他的罪,你心里没点数?” “你不情景再现,你不让朕回首当初,朕能治尉迟敬德的罪吗?” 看着李世民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程俊大呼冤枉道:“臣情景再现什么了?陛下又回首当初什么了?” “陛下现在是觉得治了吴国公的罪不够,还想借此机会,治臣的罪?” 李世民咬牙切齿道:“你撇的清干系吗?” 程俊反问道:“臣有什么干系,请陛下直言!” “你,你......” 李世民食指绷直,指着程俊,气得说不出话。 早上那会,他已经问过程俊情景再现的事,结果程俊给他驳了回来,摘得那叫一个干净,这会再问程俊,是自取其辱。 李世民越想越气,看向了朱子奢,说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朱爱卿,你是局外人,你说,程俊参的这一本,参的是对还是错?” 程俊也看向了朱子奢。 朱子奢脸色一白,这叫我怎么说啊,说程俊参的不对,程俊肯定参他一本“谄媚君王”。 说程俊做得对,就是得罪李世民,仕途到头了。 在二人的注视下,朱子奢颤抖着手,抬起来放在胸口,一脸痛苦道:“陛下,老臣,老臣胸闷.....” 李世民勃然大怒道:“你死这得了!” 刚才没事,一问就有事,让他评理,他搁这装病? 就在此时,程俊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你让朱少卿评理,臣觉得不对。” 李世民转头瞪着他:“有什么不对,哪不对?你说,说不出个所以然,你看朕怎么收拾你!” 程俊肃然道:“陛下是天子,朱少卿是人臣,陛下让朱少卿评理,朱少卿能不站在陛下这边吗?在朱少卿这里,臣就是再有理,也比不上陛下一个瞪眼啊!” 李世民冷哼道:“照你这么说,今天的事,朕还找不到一个人来评理了?” 程俊沉声道:“陛下若是真想找人评理,臣觉得太上皇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着,他语气诚恳一脸认真道: “请陛下移驾太医署,当面问一问太上皇,今日吴国公尉迟敬德去海池一事,到底是不是惊驾!” 第446章 下狱喽! 朱子奢在旁边听的倒吸凉气,看了一眼李世民,只见李世民的脸黑的发紫,不由暗暗咂舌。 太岁头上动土,龙王庙里撒尿,他是真敢啊..... 让太上皇评理? 怎么,给陛下情景再现还不够,还要让太上皇也体验一下,让他也回忆回忆? 这时,李世民的冷哼声,在鸿胪客馆馆厅内响起: “让朕请太上皇评理,程俊,亏你说得出来!” 程俊迎上李世民发火的双目,肃然说道:“陛下,请太上皇评理,其因有三,其一,太上皇身份高于陛下,其二,太上皇于臣来说,是长辈,长辈的话,臣自然信服,其三,太上皇也有所经历,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够了!” 李世民怒然大喝道:“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想让太上皇评理吗,你分明是意有所指,暗讽君王!” 说着,他指着程俊的鼻子,怒骂道:“程俊,朕饶你一次又一次,不是说,朕就没有脾气!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看着李世民盛怒的样子,朱子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张阿难赶紧提醒道:“程御史,你少说几句!” 程俊看了张阿难一眼,摇头说道:“陛下做错了,我是御史,必须要指正出来,否则陛下根本不知道他错在什么地方,下次他还敢!” 说完,他望向李世民,认真说道:“陛下敢作敢当,臣相信,陛下敢杀臣。” 李世民握着拳头,盯着他道:“既然你知道朕敢杀你,你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于朕?” 程俊沉声道:“陛下,臣是御史,臣觉得吴国公尉迟敬德不该被罚去守宫门,所以犯颜直谏,臣没有错。” 李世民呵斥道:“你错了,大错特错!” “朕重用言官,广开言路,为的是言官针砭时弊,好让朕知晓哪里做的不好,及时改正,朕是为国为民。” 李世民痛斥道:“你却钻这个空子,明明尉迟敬德做得不对,你非要说他做得对,还用你的那番歪理,为尉迟敬德说情,你当朕眼瞎耳聋,看不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朕不是不让你说话,但是,有些话,你说了,就是祸从口出!” 李世民说完,对着馆外大喝道:“程俊不敬天子,下大理寺狱,等候处置!” “来人,把程俊带下去!” 霎时,馆厅外抬銮舆的四名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站在了程俊身后。 要将程俊下狱? 张阿难一脸吃惊,陛下这次是动了真火。 朱子奢心中一紧,言官因言获罪,这得掀起多大的浪涛,赶忙站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李世民转头瞪了他一眼,“刚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不胸闷了?去太医署看你的病去,再敢为他求情,朕连你一块下狱!” 朱子奢语气一噎,眼看在陛下面前说不通,转头看向程俊,不停的给他使眼色道: “程御史,你赶紧道歉啊。” 程俊眉头一皱,“我没有错,道什么歉?” 随即,他对着李世民拱了拱手,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去。 李世民见他竟然一点错都不认,脸色一黑,对着他的背影骂道:“给朕去大理寺狱好好反省,要是反省不出个所以然,你给朕一辈子待在里面,甭想出来!” 说完,他见朱子奢还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瞪着他道:“你杵在这干什么,不是胸闷吗,去太医署看病去!” 朱子奢见他打算把火发到自己身上,赶忙拱手道: “老臣告退!” 说罢,他快步开溜。 李世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声,“真是混账东西!” 也不知道他骂的是程俊,还是朱子奢。 张阿难小心翼翼道:“陛下,程俊毕竟是御史,他此次因言获罪,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到时候,言官恐怕人人自危,朝堂之上,百官将噤若寒蝉啊。” 李世民此时也冷静了几分,闻言摆了摆手,并不觉得有什么,说道: “朕将程俊下狱,又不是不放他出来,先关他几天,让他在里面反省反省!” “等过几天,朕心情好了,再给百官当面道个歉,说朕莽撞了,不该如此,届时再放程俊出来,不就行了?” 还是陛下花样多啊.....张阿难见他心里有分寸,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语气不满道:“哼,朕不动点真格的,程俊还以为朕是软柿子,随意拿捏!” “不说了,回宫!” 他转身走出馆厅,朝着甘露殿走去,李世民知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出去,接下来他还要应付文武百官。 ………… “程御史请。” 在四名皇宫侍卫的陪同下,程俊来到了大理寺外。 和刚才在鸿胪客馆的馆厅中不同,原本还面容冷峻的四个皇宫侍卫,此时一个个对着程俊赔笑着。 程俊见他们态度如此好,也很是客气的颔首示意。 走进大理寺,一名侍卫大喝道:“来人!” 很快,一名大理寺问事快步走了过来,当看到程俊的身影,那名大理寺问事吓了一跳,赶忙抱拳走过去道: “程御史,您来监察?” 程俊看着对方,竟是熟人步敢当,笑着道:“我来坐牢。” “……” 步敢当神色一怔,笑着道:“程御史莫要开玩笑,您是御史,谁坐牢,也不会您坐啊。” 说着,他看向四名皇宫侍卫。 其中一名皇宫侍卫肃然道:“陛下有旨,将程俊下大理寺狱!” “……” 步敢当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看了看四名皇宫侍卫,又看了看程俊,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赶忙严肃抱拳道: “稍等,我这就去禀报胡少卿!” 说完,他快步离开,没过多久,身穿红色官服的大理寺少卿胡演,一脸困惑的走了过来。 程俊笑着打招呼道:“胡少卿。” 胡演狐疑的打量着他,问道:“你还真被下狱了?” 程俊无奈摊手道:“我开这种玩笑有意思吗?” 胡演眉头皱的更紧了,看向四名皇宫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第447章 因言获罪可还行? 其中一名侍卫说道:“程俊犯颜直谏,陛下盛怒,将他下狱。” 胡演微微颔首,“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步敢当,说道:“陛下的旨意,本官不能不照办,步问事,带程俊去大理寺狱。” 步敢当连忙道:“诺。” “程御史请。” 他对着程俊摊开手,引他前往大理寺狱。 程俊对着胡演拱了拱手,随即跟着步敢当离开。 胡演望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转头对着四名皇宫侍卫道:“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四名侍卫连忙将经过原委说了出来。 胡演听得呆若木鸡,然后看向程俊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不找死吗......” 而此时,大理寺狱。 “程御史请。” 步敢当带着程俊走进牢狱,叫来牢头,说道:“去收拾一间干净的牢房。” 很快,一个有榻有被褥,有案几,还有文房四宝的干净整洁牢房,被收拾出来。 程俊走了进去,发现这哪是牢房,跟现代宾馆没什么区别,笑着拱手道:“有劳步问事了。” 步敢当连忙道:“这是卑职该做的。” 说着,他笑着道:“程御史才华横溢,深得陛下心意,此次犯颜直谏,陛下也是一时气急,等陛下气消了,自然会放程御史出去。” 程俊摆了摆手,坐在榻边,说道:“不出去了。” “以后我就住这了,谁叫我出去,我都不出去!” ………… “什么,程俊被下狱了?” 消息传得很快,没过多久,三省六部十二司的文武百官,都听闻程俊被关在大理寺狱的消息,哗然一片。 尚书省内,房玄龄得知此事,一阵倒吸凉气。 此时,在他旁边,还有御史大夫温彦博,兵部尚书李靖,尚书右仆射杜如晦。 温彦博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尚书省找房玄龄相商,忧心忡忡道:“陛下糊涂啊。” “御史犯颜直谏,却因言获罪,以后谁还敢对陛下说真话?房相,咱们得劝劝陛下。” 房玄龄紧皱着眉头,说道:“陛下是在气头上,所以才将程俊下狱,用不多久,肯定会将程俊放出来。” 温彦博急声道:“那能一样吗?” “言官,就不该因言获罪!” 他指着众人说道:“今天程俊犯颜直谏,因言获罪,进了大理寺狱,来日,恐怕就是你我!” “这种事情,日后都是要上史书的,你们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陛下的名声着想!” 温彦博说完,正义凛然道:“总之,我要去劝谏陛下!” 杜如晦开口道:“我也去!” 说完,他看向李靖。 李靖不假思索道:“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他们看向了房玄龄。 房玄龄想了想,扶案起身说道:“那就一起去吧。” 很快,四人来到了甘露殿外。 远远地,他们看到甘露殿大门紧闭。 张阿难站在门口,肃然望着他们,俨然早就知晓他们会过来,不等他们四人开口,先说道:“房公,杜公,李尚书,温大夫,陛下有旨,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听到这话,四人不由顿住脚步。 温彦博走到张阿难身边,急声道:“陛下为何不见我等?” 张阿难看着他道:“刚才在鸿胪客馆,程御史把陛下气的够呛,陛下还在盛怒之中,你们这时候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说着,他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温彦博听得脸色大变,“这小子也太大胆了,这种事能提吗?” 说着,他看向其他三人,“现在怎么办?” 房玄龄沉声道:“在这等着。” 温彦博气声道:“咱们在这干瞪眼?” 房玄龄看了看其他三人,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一趟怀德坊程府,程咬金刚才有事回去了,我去找他,将程俊因言获罪的事告诉他,好让他赶紧入宫为他儿子求情!” 温彦博闻言,神色这才一缓。 杜如晦颔首道:“这是个办法。” 李靖道:“你去吧,我们在这等着,陛下要是召见我等,我等就进去给程俊求情。” 房玄龄拱了拱手,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 中午时分。 一辆朴素的马车驶入怀德坊,缓缓停靠在了程府门口。 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瘦弱少年,撩开车帘,抱着两个包裹,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看着紧闭的程府大门,上前拍了拍。 “嘎吱~” 大门应声而开,程咬金亲自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瘦弱少年的脸庞,顿时露出笑容,“东阿贤侄,老夫等你有一会了!” 瘦弱少年恭敬行礼道:“小侄程东阿,拜见程伯父。” 说完,他将怀里的两个包裹递了出去,说道:“程伯父,这是我爹让我给您带的补品。” 程咬金一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瘦弱少年认真道:“我爹让带的,程伯父不喜欢,小侄回去跟我爹说。” 程咬金笑容一僵,“哈哈哈哈,你小子......” 他打着哈哈,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接过两个包裹,递给站在旁边的老管家程忠,指了指马车道: “程忠,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府里,再收拾一间屋子给他。” “还有,去把处默和处亮叫过来。” 程忠应声道:“诺。” 程咬金拍了拍瘦弱少年的肩膀,咧嘴道:“你爹的信,老子前几天就收到了,你挺能耐啊,能把你爹气病了,走吧,进府上说,” 瘦弱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跟在程咬金身后,来到堂屋。 没过多久,程处默和程处亮的嘹亮声音传来: “东阿堂弟来了?” “东阿,有没有从济州带好吃的过来啊?要是没带,我可就要揍你了!” 看着两个身材如同银背大猩猩般的魁梧身影,程东阿眼里掩饰不住的羡慕,行礼道:“东阿见过两位堂兄。” 程处默闻言一乐,“哟,几年不见,会说话了。” 程咬金没好气道:“东阿又不是哑巴。” 程处默翻了翻白眼道:“没说他不能张口,说的是他不会说话。”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可会气人了。” 程咬金瞪着二人说道:“就你俩能,你俩还不如东阿呢!东阿至少不会气他老子。” 说着,他好奇看着程东阿,问道:“你爹在信上说,你把他气病了,咋回事?” 瘦弱少年抿着嘴说道:“我爹跟我说,他要纳小妾,我就给他买了一副棺材。” 听到这话,程家父子三人同时一愣。 程处默疑惑道:“这是为啥啊?” 瘦弱少年咬牙切齿道:“我祝福他跟他的小妾生同衾死同穴。” 第448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尉迟敬德的办法 “……” 程咬金闻言愣然看着他,好小子,胆子够大的啊,惊疑道:“你爹纳个小妾而已,你至于如此吗?” 瘦弱少年气愤道:“我娘还没死呢,他就敢这么干,我娘死了,他还不得翻天了!” 程咬金觉得里面不对劲,但还不等他询问,旁边的好大儿程处默急切问道: “你爹没打你?” 瘦弱少年道:“我上树了,他打不着。” 程咬金闻言,将刚才升起的一丁点困惑抛之脑后,好奇问道:“你爹就因为这个气病了?” 瘦弱少年摇了摇头,“没有,我把棺材拉到他想纳的那个小妾家里,然后那家不愿意了,我爹就气病了。” 程处默转头看向程咬金,激动道:“爹,你瞧瞧,你瞧瞧东阿做事!” 程处亮直接走过去搂住了瘦弱少年的肩膀,一阵猛拍道:“东阿,你不该来啊,我们应该过去,跟你学学!” 程咬金怒然道:“学你俩个腿儿!你们两个混账东西!” “东阿他爹跟老子不一样,他老子不爱刀枪,酷爱读书,打小身子跟个瘦猴一样,换做跟老子一样的体格,东阿还能过来?” 瘦弱少年不忿道:“对,他就是个窝里横,以为我娘让着他,我就会跟我娘一样让着他,我欺负的就是他这样的!看他还敢给我娘甩脸子!” 程处默激动道:“啥也别说了,堂弟,以后你就住在这,这就是你家了!” 程咬金气的一阵翻白眼,这两个孽障,真是收拾的少了。 瘦弱少年看着两个堂兄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忽然想到程咬金有三个儿子,看了看四周,问道:“程伯父,我三堂兄呢?” 程咬金道:“去宫里当职了,还没回来。” 瘦弱少年讶然,“三堂兄当官了?” 程处默嬉笑着道:“对,他当的还是御史。” 瘦弱少年愈发吃惊,“御史不是言官吗?我记得三堂兄长得甚是魁梧。” 程处亮肃然道:“这就叫人不可貌相,跟你一样。” 瘦弱少年听出他在夸自己,也咧嘴笑了笑。 就在此时,堂屋外响起一阵焦急的声音: “知节兄,知节兄!”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身穿紫色官袍的房玄龄,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程咬金讶然起身迎了上去,“玄龄兄,你怎么来了?” 房玄龄走到他面前,喘了几口气,神色凝重说道:“出大事了,陛下将你儿子下狱了!” 程咬金心神俱震,不敢置信看着他,“什么?!” 下狱? 好端端的下什么狱? 程咬金回过神,急声道:“为啥啊?” 房玄龄沉声道:“因言获罪。” 说着,他将事情原委经过说了出来。 程咬金闻言愤然跺了跺脚,“老子就知道,他这张嘴,早晚出事!” 瘦弱少年在旁边听的满心震撼,转头看向程处默和程处亮,小声问道:“三堂兄很能说?” 程处默点头道:“何止能说,朝中好些个尚书侍郎,都被他气进了太医署!” 瘦弱少年吃惊道:“这么厉害?” 程处亮肃然道:“那是相当厉害。” 程咬金转头瞪了他们一眼道:“现在是说处侠厉害的时候吗?” 说着,他拽着房玄龄的手腕,说道:“走,咱们赶紧入宫,老子去见陛下,给这个孽障求情!” 不等房玄龄开口,程处默先不满的说道:“爹,你慌什么!”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三弟既然敢犯颜直谏,肯定心里有底,不怕!” 程咬金呵斥道:“他胆子大,怕过什么?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就该怕了!” 程处默提醒道:“爹,三弟要是害怕,他就不会说了。”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三弟是那种知道前面是悬崖,还会硬往下跳的人吗?” 房玄龄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们,这哥俩对程俊的认知,比程咬金深刻多了,颔首说道:“知节兄,处默贤侄和处亮贤侄说的有道理,程俊是给吴国公尉迟敬德求情,触怒了陛下,你给你儿子求情,不是火上浇油吗?” 程咬金此时有些方寸大乱,问道:“那怎么办?” 房玄龄严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儿子给尉迟敬德求情,因此下狱,这时候你就该去找尉迟敬德,让他去劝陛下。” “尉迟敬德立下过天功,今天这件事,陛下只是罚他看守宫门,没有严惩,所以,你让他出面帮忙,最合适不过。” 程咬金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不停点头道:“有道理!” “我这就去找他,程忠,备马!” “诺!” 程忠应了一声。 很快,他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 程咬金此时也换好了朝服,接过缰绳,翻身一跃而上,看了一眼房玄龄,问道:“玄龄兄,你骑马过来的?” 看到房玄龄点头,程咬金道:“那你跟上,我先行一步,驾!” 房玄龄看着他策马离开,也快速走出程府,在门口牵着自己的白马缰绳,一跃而上,骑马紧随其后。 没过多久,朱雀门外,响起两道急促的马蹄声。 当职的中年城门郎闻声望去,定睛一看,马背上坐着两个身穿紫袍的身影,立即认出了二人身份,赶忙行礼。 程咬金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看了看四周,问道:“尉迟敬德在哪?” 那名中年城门郎赶忙道:“吴国公休息去了。” 程咬金道:“叫他过来!”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中年城门郎立即抱拳应诺,转身离开。 很快,尉迟敬德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说道: “知节兄,你找我?” 看到程咬金身边还站着房玄龄,尉迟敬德打招呼道:“玄龄兄也在。” 他看到二人神色凝重模样,立即精神了许多,问道:“出事了?” 程咬金急声道:“陛下将处侠下狱了。” 尉迟敬德愕然道:“为啥啊?” 房玄龄叹息道:“他见陛下罚你在这看守宫门,气不过,便犯颜直谏,他是为了给你求情,才被陛下关进了大理寺狱。” 尉迟敬德闻言睁大眼睛,一脸怒意,说道:“朝中犯颜直谏的言官多了,也没见哪个被下狱啊。” 程咬金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 尉迟敬德立即道:“走走走,咱们去找陛下说理!” 房玄龄赶忙拦住他,说道:“陛下这会在甘露殿,谁也不见,你这么冒失去了,只会碰一鼻子灰。” 尉迟敬德闻言冷静了下来,若是如此,即便是他到了甘露殿,恐怕也见不到陛下,人都见不到,还怎么开口求情。 总不能冲进去吧......尉迟敬德赶忙按住这个念头,即便是他,此时也不敢冲入殿内。 今天早上的事,已经惹的陛下龙颜大怒,这会再去冲撞还在气头上的李世民,就是把脸贴上去挨抽。 忽然,尉迟敬德想到什么,猛地一拍大腿,眼睛发亮道: “有了!” 第449章 大唐的第一朵蘑菇云 听他这么说,程咬金赶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尉迟敬德没有应声,而是转头招了招手,叫来那名中年城门郎,说道:“去我休息的地方,把我放的东西拿过来。” “诺!” 那名城门郎赶忙前去,很快抱着一个坛子走了过来。 程咬金和房玄龄越看这东西越觉得像是酒坛,只是和酒坛的区别,这个坛子上面有一条拧搓起来的细长绢布。 房玄龄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尉迟敬德咧嘴一笑,“这是处侠贤侄交给我的东西。” “我今早去海池,就是想告诉陛下这东西的用处,结果陛下没搭理我,我本想找个机会再说,却不想陛下竟直接下旨,让我守宫门。” 程咬金催促道:“赶紧说,这是什么东西?” 尉迟敬德从那名中年城门郎手中接过坛子,抱在怀中,说道:“坛子里装的东西,被处侠贤侄称作火药。” 房玄龄道:“有什么用?” 尉迟敬德肃然道:“这东西能炸。” 能炸? 二人一愣,程咬金道:“什么叫能炸?” 唐代初期,还没有火药这种东西。 二人此时听着不仅觉得新奇,更觉得困惑。 尉迟敬德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在得到这东西以前,他也是一头雾水,直到见识到了火药的威力,大呼开了眼界。 看着程咬金和房玄龄土包子的模样,尉迟敬德嘿笑了一声,指了指坛口延伸出来的细长绢布,说道: “此物叫做引线,点了它,就能炸。” 房玄龄似懂非懂的微微颔首,问道:“你用过吗?” 尉迟敬德点头道:“当然用过,是个好东西,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处侠贤侄今天早上去海池。” 程咬金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带着它去见陛下!” “等会!” 尉迟敬德摆了摆手,说道:“这东西威力虽然大,但是,不够大,必须大到能够震的住陛下才行。” 他转头看向了中年城门郎,说道:“你去搬个瓮过来。” 等到中年城门郎应诺离开,尉迟敬德将手中的火药坛子递给房玄龄,说道:“这个剂量不够,我去再取一些,你们在这等我回来,知节兄,借你的马一用!” “用去吧!” 征得程咬金的同意以后,尉迟敬德翻身上马,骑着黑马飞快离去。 两刻钟以后,他骑马去而复返。 在他身后,还有三辆牛车,牛车上面,堆满了坛子。 此时,朱雀门外,中年城门郎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半人高的瓮。 尉迟敬德下马走来,回头对着赶马车的六名部曲说道:“把坛子里的火药,全部倒进瓮里。” “诺!” 六名吴家部曲纷纷拎着坛子走来,拔掉引线,打开密封的坛子,将黑色的火药全部倒进瓮里。 尉迟敬德又让中年城门郎找来一个瓮口大小的木盖,中间凿出一个小洞,盖在瓮上,四周用布条密封紧实。 随即,尉迟敬德又拿来一条绢布,在手里使劲搓揉,搓的细长,沾上火药,小心翼翼的插在瓮盖的小口上面,再一次用布条和木屑密封。 做完一切,尉迟敬德拍了拍手,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中年城门郎说道: “你带着人,搬着它,跟我去找陛下!” 说着,他回头对着程咬金和房玄龄咧嘴一笑道:“知节兄,玄龄兄,咱们去给陛下一点震撼!” 房玄龄看着装满火药且密封极好的瓮,惊疑道:“会不会有危险?” 尉迟敬德笑道:“只是把小坛子换成大坛子,里面多装了一些火药而已,离远一点,不会有危险。” 房玄龄这才放心。 程咬金此时已经等不及了,急声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走!” 尉迟敬德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 程咬金、房玄龄紧随其后。 很快,三人来到甘露殿外。 此时此刻,甘露殿大门仍旧紧闭。 温彦博、李靖、杜如晦站在不远处,看到他们三人前来,赶忙迎了上去。 温彦博道:“你们可算来了!” 程咬金急忙问道:“你们见到陛下了吗?” 三人同时摇头。 程咬金一脸失望,转头看向尉迟敬德,说道:“敬德兄,这次就看你的了。” 尉迟敬德咧嘴道:“放心,我有分寸!” 这时,中年城门郎已经带着六个人,抬着瓮走了过来。 温彦博、杜如晦、李靖看到半人高的瓮,同时一愣,温彦博好奇道:“这是何物?” 尉迟敬德嘿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先指使中年城门郎带人将瓮放在距离甘露殿五十米外的空地。 随即,尉迟敬德来到甘露殿外,此时张阿难已经进了甘露殿,外面没人,便扯着嗓子大声道: “陛下,臣尉迟敬德求见!” 伴随着嘎吱开门声响,张阿难探出头,肃然道:“吴国公,陛下说,让你滚。” 尉迟敬德不动声色,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过一会,再次扯着嗓子大声道: “臣今早去海池,实是有要事求见陛下,陛下如若不信,臣可以证明!” “陛下,您要是不吭声,臣就当陛下默认让臣在这证明了!” 尉迟敬德说完,看了一眼张阿难。 张阿难一脸无奈关上殿门,没一会又将门打开,对着尉迟敬德摇了摇头,示意陛下没有任何旨意。 尉迟敬德立即转头对着中年城门郎说道:“去拿个火折子过来。” “诺!” 中年城门郎立即去取。 火折子,也被称作古代的打火机。 等到中年城门郎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火折子,尉迟敬德接到手里,对着甘露殿大声道:“陛下,臣要开始证明了!” “哥几个,你们躲开一点,找东西挡着自己。” 尉迟敬德对着温彦博等人说完,便在他们的注目下,走向了五十米外的瓮前。 瓮延伸出来的引线很长,足够他跑的很远。 尉迟敬德不再犹豫,打开火折子,弄出火光,凑近了引线。 刺啦...... 引线一点就着。 尉迟敬德转身飞快的跑向温彦博、程咬金、房玄龄等人所在的地方。 众人好奇的望着那个瓮。 忽然,一道刺眼的亮光从瓮中迸出,险些闪瞎众人的眼。 轰!!! 下一秒,瓮所在地方,响起一道震天动地的爆炸声,险些击穿他们的耳膜,疼得他们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众人此时忘记了一切,惊骇的看着一团蘑菇云,从瓮所在的地方,拔地而起。 第450章 你是来求情,还是来请陛下殡天? 此时,甘露殿内。 张阿难听着外面尉迟敬德声音,看向坐在龙榻御座上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小心翼翼道:“陛下,吴国公说要证明给您看。” 李世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哼道:“证明?证明个屁,他能证明什么!” 尉迟敬德有几把刷子,他比谁都清楚。 他肯定是在故弄玄虚......李世民心里嘀咕着,却不免生出好奇,思索片刻,摆手道: “阿难,把门打开,朕倒要看看,尉迟敬德在搞什么东西。” “奴婢遵旨。” 张阿难立即走到门口,伴随着嘎吱一声,将甘露殿门打开。 正在此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轰!! 张阿难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朝着殿外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 此时殿外,白烟滚滚,四溢而开,白烟最浓郁的地方,形成一团蘑菇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陛下......” 他心惊胆战的看向李世民。 却发现李世民神色呆滞的望着殿外。 甘露殿外。 房玄龄、杜如晦、温彦博、程咬金、李靖呆若木鸡的望着冲天而去的蘑菇云。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装满火药的瓮而已,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 等众人回过神来,再一看瓮所在的位置,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那口瓮,炸成了碎片。 以瓮所在的地方为中心的四周,染上了焦黑之色。 延伸向外十几米的东西,此刻都已不成形状。 刚才的爆炸,甚至震碎了远处宫殿顶上的琉璃瓦。 众人越看越是惊恐。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要是人靠近一些,必死无疑啊。 “尉迟敬德,你管这叫没有危险?” 房玄龄又惊又怒,瞪视着尉迟敬德,骂道:“得亏大家站得远,要是站的近一些,咱们这帮人已经死了!” 尉迟敬德此时也已经傻眼,“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啊,我就多加了一点点......” 他见过酒坛大小的火药坛子爆炸后的景象,所以他觉得用瓮装火药,顶多威力大个三四倍。 但现在的景象,明明是大了三四十倍! 房玄龄瞪着他道:“这是一点点吗?” “你是来给程俊求情的, 还是打算把我也送进去?” 要知道,是房玄龄去叫的程咬金,给程咬金出招,让程咬金去请尉迟敬德,为程俊求情。 一旦因为这次的爆炸,使李世民受伤,他这个宰相就算是当到头了。 去大理寺狱陪程俊坐牢都是轻的。 房玄龄庆幸的是,也幸好尉迟敬德留了一个心眼,把瓮放在了五十米开外的空旷地方。 如果装满火药的瓮,是在甘露殿门口点燃的。 甘露殿就被夷为平地了。 陛下再命大,今天也得殡天! 房玄龄光是想想陛下今日殡天的景象,感觉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就在此时,一道道脚步声,伴随着大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保护陛下!” “快!” “护驾,护驾!” 数百名皇宫侍卫,披坚执锐,慌张的朝这边赶来。 “没事没事!” 房玄龄赶忙冲着众人大吼,“没有敌袭,大家不要慌张!”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甘露殿。 其他人心有灵犀,也望向甘露殿。 只见甘露殿的大门已经敞开。 李世民坐在龙榻御座上,呆愣的看着殿外那一团蘑菇云。 许久,他回过神,起身走到殿外,对着已经冲到门口的皇宫侍卫们摆了摆手,说道: “朕无碍,你们都退下。” “诺!” 皇宫侍卫们看到李世民没事,而且周围也没有陌生的身影,方才松了口气。 侍卫们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腾空的蘑菇云,人群中不停的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一幕,对他们而言太过于震撼。 尤其是看到周围一片焦土,让他们感觉这里异常恐怖。 李世民站在殿外,望着远处的狼藉,看向了尉迟敬德和房玄龄等人。 房玄龄快步走了过去,心神未定,惶恐不安道:“陛下,臣等万死!” 温彦博、李靖、杜如晦、程咬金、尉迟敬德五个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这事太大了。 他们不敢想象,李世民刚才要是殡天了,大唐会变成什么样子。 尉迟敬德更是满脸悔恨,哭丧着脸道:“陛下,是臣一个人的过错,跟他们无关,陛下要是惩处,就惩处臣一个人!” 李世民拧着眉头,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抬头望着高空中的蘑菇云,好奇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差点把甘露殿给夷平了?” 尉迟敬德赶忙道:“这叫火药。” “火药?” 李世民若有所悟道:“你早上怀里抱着的东西,就是这个?” 尉迟敬德连忙道:“对,不过那个是小号,这是大号。” “都起来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随即再次望向狼藉的地方,喃喃自语道:“威力竟如此可怖.....” 尉迟敬德看到李世民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应声道:“确实恐怖,但只要运用得当,此物将是我大唐的神器!” “这个东西,用在战场上,放在投石机上抛投出去,碰到的人,非死即残!” “而且,火药还可以用纸团包住,绑在箭矢上面,能杀伤无数!” “陛下刚才也看到了,要是弄个大号的坛子,放在敌城的城门口,城门将不堪一击!” 尉迟敬德越说越是兴奋,手舞足蹈道:“此物不仅威力大,还能震慑敌军,人仰马翻都是轻的,敌军看到我等使用此物,必然军心涣散!” “好东西啊......” 李世民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刚才的威力,他亲眼见到了,问道:“东西哪来的?” 尉迟敬德道:“程俊弄的!” 程俊......李世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是这小子捣鼓出来的东西。 尉迟敬德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决定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就是看到此物的威力,才在今日抱着它,面见陛下,臣不是无事面圣,请陛下明鉴!” 第451章 李世民:坏了,打到自己脸了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瞪着他道:“照你的意思,你今天去海池,一点错没有,朕罚你罚错了?” 尉迟敬德赶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有错在身,陛下怎么惩处臣,臣都没有怨言,但是,程俊参奏的事,没有错!” “何况,程俊是御史,是言官,御史因言获罪,以后谁还敢在陛下面前直言?” 尉迟敬德抱拳行礼道:“臣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请陛下明鉴!” 李世民哼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在替程俊求情。” 温彦博肃然上前说道:“陛下,吴国公说的在理,陛下既然重用言官,就不该让言官因言获罪。” 杜如晦也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温大夫所言甚是在理。” 房玄龄认真道:“陛下常说,赏罚要分明,程俊弄出火药,此为天功,他犯颜直谏,是为直臣,他一心为公,一心为陛下,将他下狱,就是赏罚不分啊。” 程咬金大声道:“陛下,臣附议!” 李世民瞅着他们,自己的左膀右臂都已经开口求情,而且,他此时也意识到,火药的作用,恐怕不止这一点点作用。 火药是程俊弄出来的,也就是说,程俊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这小子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火药这东西,不就行了吗,非要给朕整一出旧事重现.....李世民心里埋怨着。 这下好了,他当时在气头上,把程俊下狱。 现在放他出来,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李世民拧着眉头思索着,最终深吸了口气,身为帝王,就得胸襟开阔,知错能改,才能治理好国家,决定道: “把程俊放了。” 他转头看向贴身宦官道:“阿难,你去传旨。” 众人闻言神色一喜,程咬金激动道:“陛下圣明!” “奴婢遵旨。” 张阿难笑着领旨,就要离开,忽然身后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等等.....” 张阿难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李世民思索再三,说道:“还是朕亲自去一趟,解铃还须系铃人,程俊是朕下的狱,朕亲自放他出来。” 众人纷纷行礼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一笑,摆手道:“你们跟朕一块去。” “臣等遵旨!” 众人再次行礼。 等到张阿难备好銮舆,李世民坐在銮舆之上,前往大理寺狱。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温彦博、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紧随其后。 而此时,大理寺狱内。 干净整洁的牢房中,程俊坐在软垫上,目视前方。 牢房外,胡演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理寺少卿的官袍,双手揣袖,坐在胡凳上,饶有兴味的和程俊隔着栅栏对视着。 二人都不吭声,就这么对视着。 程俊面无表情。 胡演却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程俊,时不时的闷笑出声。 “噗嗤.....” 在胡演第六次闷笑出声时,程俊扯了扯嘴角,问道: “有意思吗?” 胡演再绷不住,拍着膝盖,笑哈哈道:“你别说,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站起身,笑眯眯走到栅栏处,双手背在身后,哂笑道:“程俊,自从杜景俭那件事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能让我住进太医署,我为什么不能送你进大理寺狱呢。” “想不到,还没等我找到机会,你自己先进来了。” 程俊好奇道:“你想怎样?” 胡演笑道:“你不是喜欢以理服人吗,巧了,在这个地方,我最不缺的就是理!” 说完,他回头大喝道:“来人!” 两名大理寺问事立即走了过来。 胡演指着牢房,说道:“大理寺狱,什么时候允许犯人拥有笔墨纸砚了?犯人,就该有犯人的样子,把东西撤了!” 两名大理寺问事不由看向程俊。 胡演挑眉道:“看他作甚,你们两个想进去陪他?” 两名大理寺问事赶忙道:“卑职不敢!” 胡演呵斥道:“那还等什么,搬!” 两名大理寺问事投给程俊一个歉然的眼神,随即打开牢门,走进去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撤走。 胡演又指着案几说道:“把它也撤走,万一犯人畏罪自杀,撞死在案几上,你我难逃罪责!” 两名大理寺问事赶忙撤走案几。 胡演看着牢房内的床榻,接着说道:“将榻也搬走,弄点干草铺在地上就行了,别的犯人怎么样,程俊也必须怎么样!” 两名大理寺问事赶紧将床榻搬走,换上干草。 胡演看着程俊,笑眯眯道:“程俊,屁股挪一挪,把坐垫给他们,地上凉,你坐地上。” 程俊哭笑不得道:“胡少卿,你不觉得你现在有点像是小人得势?” 胡演冷笑道:“本官做的有错吗,你挑的出理吗?” 程俊摇了摇头,这一点,他必须要认,这里的用具,都是大理寺问事步敢当帮他添置的,其实于理不合,胡演所作所为,是在行使他的职责,做的并不出格。 胡演淡淡道:“知道就好,你是御史,监察百官,风闻奏事,这是你的职责,谁也不能说什么,而我,是大理寺少卿,管着大理寺狱,有纠察狱内诸事之权,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程俊沉吟道:“胡少卿,你就没有想过我出去?” 胡演笑呵呵道:“你有才,陛下赏识你,我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但是,我不管你在这里待几天,只要你待在这里,我就有权处置你。” 说完,他看向两名大理寺问事,指着程俊的屁股底下说道:“愣着干什么,把坐垫撤了!” 两名大理寺问事一脸为难的看着程俊。 程俊没有为难他们,站起身,拾起坐垫交给他们,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被褥,说道:“这东西你们也拿走。” “还有这里面的东西,全部搬走,一件也不要留下。” 两个大理寺问事顿时松了口气,投给程俊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按照他说的,将牢内的一切全部搬了出去。 霎时,牢房之中除了程俊,只剩下四面墙壁,和一地的干草。 胡演看在眼里,满意笑道:“这下看你就顺眼多了。” 就在这时,大理寺狱门口响起哗啦啦的锁链声和开门声。 程俊闻声望去,只见程咬金一马当先,欣喜若狂的走了过来,讶然道:“爹,你怎么来了?” 程咬金扯着嗓子笑哈哈道: “老子来接你回家!” 说完,他忽然看到牢房外的地上,摆放着床榻,还有案几等等用具,怔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俊指了指胡演,说道:“胡少卿觉得我在这里过的太舒适,把东西撤了,让我晚上睡地上。” 程咬金转头看向了胡演。 胡演解释道:“整个大理寺狱的犯人都这样,你儿子身为人犯,也不能例外。” 话音未落,一只大脚猛地踹了过来。 砰! 第452章 粗中有细,莽中带精 胡演如同一个皮球一般,被踹飞了几米远,懵逼的坐在地上,乌纱帽都掉在一旁。 许久,他回过神,捡起掉落在旁边的乌纱帽,戴在头上,激动的站起身道:“程咬金,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打你?打你都是轻的!” 程咬金暴跳如雷,指着他怒骂道:“胡演,你个婢女养的,凭什么在这耀武扬威啊?敢整老子的儿子,老子告诉你,别说是在这,就是在陛下面前,老子也敢揍你!” 就在此时,房玄龄、杜如晦、温彦博、李靖、尉迟敬德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听到程咬金的怒骂声,众人一愣,看了看暴跳如雷的程咬金,又看了看一脸怒色的胡演,显然二人发生了争执。 房玄龄瞧见胡演绯红官袍上多出一个大脚印,望向程咬金,疑惑道: “知节,怎么回事?” 程咬金不忿的指着地上的床榻、案几等用具,怒气冲冲道:“哥几个,你们瞧瞧,老子的儿子坐大牢,不就是牢房里多张案几多张塌吗,碍着他胡演什么事,他竟叫人把东西撤了,让我儿睡地上!” “都别拦着,老子今天要打的他躺床上!” 说完,程咬金怒气冲冲的撸起袖子。 然而他却没有向前走出一步。 这是让别拦着吗……栅栏后的牢房中,程俊看到这一幕,险些笑岔气,不愧是老程,粗中有细啊……莽中带精啊。 众人听闻,纷纷皱起眉头,看向胡演,他是在故意找程俊的茬啊。 尉迟敬德听得双眉倒竖,转头对着房玄龄等人说道:“你们几个,都别走,我去拿瓮,程俊给的火药还有一些,等会你们帮把手,给胡演装里头,老夫要在他头上种一朵蘑菇云!”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众人一看脸色大变,尉迟敬德出了名的敢惹事不怕事,他既然敢开这个口,肯定就能干得出来! “都冷静冷静!” 温彦博赶忙拽住他的胳膊,发现竟然拽不动他,赶忙冲着李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上来帮忙。 李靖立即上前,拦在尉迟敬德面前。 不是,没人拦程咬金的吗.....程俊看着老程孤零零站在那里一副快要绷不住的样子,紧咬着后槽牙,防止自己笑出声。 杜如晦此时察觉到这点,快步上前拽住程咬金的胳膊,肃然道:“知节,切莫胡来!” 程咬金看着他,忽然激动起来道:“别拦着,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他!” 杜如晦哭笑不得,一边死死拽着他的手臂,配合他演戏,一边对着胡演劝道:“胡少卿,别让这里成了是非之地,你赶紧走!” 胡演怒然道:“走,走什么!是我挨了他程咬金一脚,怎么显得我没理了?” “杜公,你别拦着,大家都别拦着,让他动手!” 说着,他瞪视着程咬金,怒骂道:“程咬金,我告诉你,今天你打了我,我进太医署,你进大理寺狱!” 房玄龄忽然呵斥道:“都少说几句,陛下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冷静了下来。 大理寺狱内顿时寂静无声。 程俊闻言,不动声色,观察着众人,暗暗思索,结合程咬金刚才说的话,显然,李世民已经消气了。 至于他怎么消的气,程俊也是立即有了判断,尉迟敬德刚才提到了火药,李世民应该已经知道火药的威力。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尉迟敬德提到了“蘑菇云”三个字。 程俊走到栅栏门口,望向尉迟敬德,开口问道:“尉迟伯父,你刚才说蘑菇云,什么蘑菇云?” 尉迟敬德走到他身边,嘿笑着道:“就是你给的火药啊,没想到多加了一点点,威力会那么大!” 程俊错愕道:“加了一点点是加了多少?” 尉迟敬德说道:“我加满了一个瓮的。” “……” 瓮.....那就不是大水缸吗......程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点点啊还是亿点点? “你拿什么密封的?” 程俊赶忙问道。 尉迟敬德道:“用的木盖。” 还好还好,用的不是铁.....程俊暗暗松了口气,木盖密封程度不怎么严实,要是换成铁,今天太极宫至少要夷平个殿宇。 程俊好奇道:“你在哪炸的?” 尉迟敬德道:“甘露殿。” “……” 程俊眼瞳一凝,“殿里面还是殿外面?” 房玄龄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没好气道:“废话,能是殿里面吗,陛下当时就在殿里面坐着!” 倒也是,要是当着陛下的面引爆,这会该吹唢呐了......程俊彻底放心了。 此时他也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尉迟敬德会提到蘑菇云。 因为密封的不够严实,所以那个瓮,相当于一个大炮仗...... 因为火药给的剂量大,所以会出现蘑菇云现象。 但事实上,威力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大。 不过,对他们来说,应该挺震撼的......程俊望向众人,毕竟大唐贞观年间,火药还没有现世。 就在此时,大理寺狱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望去。 张阿难走在前面开路,李世民一脸纠结的走在中间。 身后,则是两名皇宫侍卫。 “陛下,你要为臣做主啊!” 李世民目视前方,看到了程俊,见他投来目光,脸上的纠结更浓郁了几分,暗暗思索着怎么放他出来。 这时,忽然旁边响起一声哭嚎。 李世民神色一怔,望着眼眶通红声音哽咽的胡演,瞧见他乌纱帽都带歪了,绯红官袍上还有一个大脚印,愕然道: “胡爱卿,发生何事?” 胡演指着程咬金,悲愤说道:“陛下,大理寺狱有制度,一干人犯,入狱期间,必须着囚服,戴镣铐,验明正身,程俊有官职在身,可免镣铐,臣又念程俊有功,不让他着囚衣,但是,也不能睡榻坐垫有笔墨纸砚吧。” “又是睡榻又是笔墨纸砚,这哪是来坐牢,这是来住旅舍!” “所以臣纠察此过失,臣有错吗?” 胡演语气激动道。 第453章 程俊已经死了,你挑的嘛陛下!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牢房外的地面上,堆放着床榻和案几,案几上的笔墨纸砚清晰可见。 胡演越说越是悲愤,叫屈道:“程咬金倒好,见到臣,上来就是一脚,还出言恐吓,请陛下明辨是非,为臣主持公道!” 李世民板着脸道:“太过分了!” 胡演顿时硬气起来,瞪着程咬金道:“听见了吗?陛下都说你过分!” 李世民呵斥道:“朕说的是你,胡爱卿,你太过分了!” 胡演神色一呆,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世民。 他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问题,他也相信李世民肯定听懂了。 但是,既然听懂了,就应该站在自己这边。 怎么反而帮程咬金说话! 胡演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众人也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程俊站在栅栏后的牢房里,饶有兴味的看着李世民给自己挽尊。 李世民板着脸问道:“胡爱卿,朕问你,程俊犯了什么罪?” 胡演不假思索道:“程俊不敬天子,这是您下的旨意。” 李世民反问道:“朕下的旨意,就对了吗?” “……” 胡演听到这话,险些没绷住,你下的旨意,我敢说不对吗..... 李世民凝视着胡演,见他一副委屈的模样,继续说道:“自朕继位以来,广开言路,重用言官,你不是不知道,言官却因言获罪,这不就是朕的过失吗?” “你明知道朕做得不对,你不劝谏,却跑来为难程俊,你说,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 胡演顿时哑口无言,要是按照这个理,他还真错了。 就在此时,程俊的声音从牢房中传出:“胡少卿,你没发现陛下的旨意有问题,对不对?” 胡演转头望向程俊。 所有人都看向了程俊。 程俊严肃说道:“你没发现症结所在,说明你有眼无珠,你身居高位,审覆刑狱,有眼无珠,就是害国害民!” 说完,他对着李世民拱手道:“请陛下派人摘了胡演的顶上乌纱,扒去他的朝服,革职查办!” “……” 大理寺狱中,再次变得落针可闻。 都坐牢了嘴上还不消停......李世民扯了扯嘴角,没有接他的茬,而是看向站在旁边的两名大理寺问事,指着牢房的大门说道: “把牢房的门打开。” 两名大理寺问事连忙上前拿出钥匙,打开牢门。 李世民看着程俊,露出笑容,语气温和道:“程俊,你可以出来了。” 程俊却是后退了几步,站在墙角,一阵摇头道:“我不出去。” 李世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程咬金急声劝道:“处侠,陛下面前,切勿说胡话!” 程俊认真道:“我没说胡话!凡事都得弄清楚,凭什么将我下狱。” 温彦博看着李世民沉默不语,赶紧上前劝说道:“程俊,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不遵从,就是抗旨!” 程俊反驳道:“就是玉皇,也得分个青红皂白吧,我犯什么错了?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吗?” “我一个御史,不说实话能行吗,这也是错?陛下御极宇内以来,一直主张凡事要讲道理,结果到我这,不讲理了,我因言获罪,被下狱了!” “是时候给我昭雪平反了吧?” 程俊义正言辞道:“不行,我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出去。” 说完,他看向两名大理寺狱,指着牢房大门说道:“你们两个,把牢门锁上,我今后就住这了,哪都不去。” 李世民怒然道:“照你的意思,你还想让朕派人八抬大轿抬你出去?” “给朕情景再现,你还有理了!” 程俊大声道:“陛下也可以派人抬门板,让臣横着出去。”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搁这发什么牢骚!” 程俊右手背拍着左手心,不忿道:“臣为吴国公尉迟敬德据理力争,为他叫屈,有错吗?” “明明陛下做得不对,将臣下狱,臣受了天大的冤枉,臣就这么出去,叫街坊四邻怎么看,叫满朝文武怎么看,叫陛下赐给臣的汗血宝马怎么看?” “别的不说,就是陛下赐给臣的汗血宝马,臣以后骑着它上朝,还不定被它怎么用白眼翻呢。” 程俊不忿的说道。 李世民恼道:“你好好说话!” 程俊敞开双臂大呼道:“臣说的是事实啊。” “吴国公去海池,那是情景再现吗?那是有要事面圣,是陛下想歪了,多心了,怎么能怪他身上?” 程俊举例子问道:“难道陛下吃饭噎住了,底下人再端饭到陛下面前,陛下会觉得这人是故意要用饭噎你吗?” “拿这个罪名惩治臣子,这是明君所为吗?这跟看谁不顺眼,见他今天右脚入门,以此治他的罪一样!” 程俊走到栅栏面前,隔着栅栏与李世民对视,一本正经道: “法为天下县衡,万民所共,天下人犯罪,都以律法为凭,律法上写的什么罪,有人触犯了,便以此治罪,所以人心皆服。” “陛下现在随意想个罪名,安在臣子头上,让底下人如何心服口服啊?” 程俊正义凛然道:“今日陛下不给臣昭雪平反,臣哪都不去!” “……”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说啊......李世民听得差点破防,给他昭雪平反?怎么给他昭雪平反,朕治自己的罪? 这哪行啊。 李世民一阵头疼,他的目的不是驳斥程俊,而是将他从牢里放出来,可是偏偏这小子躲里面不出来,还振振有词! 说又说不过,请又请不动,李世民不由看向了程咬金。 程咬金肃然道:“陛下,我儿说的有道理。” “……” 李世民果断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尉迟敬德,立即又挪开了目光,程咬金不行,尉迟敬德更不行,程俊给他求情,他肯定帮着程俊。 最终,李世民看向温彦博、房玄龄、杜如晦、李靖四人身上。 温彦博肃然走到牢房栅栏跟前,看着里面的一米八五大高个,肃然道:“程俊,陛下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你要理解。” 程俊反问道:“那现在陛下冷静了吗,如果冷静了,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这就好比杀鸡取卵,后悔了,把卵塞进鸡肚子里,你再叫它,它还能答应吗?” 温彦博闻言顿时哑口无言,神色无奈的对着李世民摇了摇头,不是不劝,是劝不动啊。 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看到李世民投来目光,纷纷露出无奈且爱莫能助的神色。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只得自己来说,挤出笑容对着程俊语气温和道: “程爱卿啊……” 程俊痛心疾首大声道: “程爱卿已经死了,你挑的嘛陛下!” 第454章 李世民:快去请朕的家人 李世民闻言又气又急,这个混账玩意儿,嘴上不把门,什么话都往外说。 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李世民此时领教到了。 “你爱住这,就住这!” 李世民板着脸道:“把火药配方给朕。” 程俊疑惑道:“什么配方?” 李世民道:“火药配方!” 程俊不解道:“什么是火药?” “……” 李世民气笑了,“程俊,你在朕跟前装糊涂是不是,什么是火药,你弄出来的东西,你能忘了?” 程俊揉着脑袋道:“臣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这哪是想不起来,这分明就是不想说啊......众人看向脸色酱紫的李世民,你说你没事给他整下狱干什么,现在倒好,想到他的好,打算再起用,人家撂挑子了。 李世民呼吸急促了半晌,用了好一会功夫才冷静了些许,同时也想明白,程俊这小子,是吃软不吃硬。 “程俊,将你下狱,是朕不对。” 李世民一改之前的怒气冲冲,凝视着他,神色认真道:“你不是想要个昭雪平反吗,朕给你昭雪平反。” 说完,他打开了牢门,在程俊意外的目光下,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牢门,看着众人吃惊的神色,说道: “从今天开始,朕就在大理寺狱上朝了。” 说完,他看向程俊,情真意切道:“程爱卿,朕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朕自己下狱,让你出去,你看如何?” 牢房外的房玄龄、杜如晦、温彦博、李靖、尉迟敬德脸色一变,天子把自己下狱? 这还不得朝野轰动啊。 温彦博急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房玄龄神色凝重道:“是啊,天下哪有帝王将自己下狱的。” 杜如晦沉声道:“此事若是传出去,朝野必定哗然,陛下万不可如此。” 李靖劝道:“请陛下三思!” 尉迟敬德附和道:“对,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摆手道:“诸位爱卿都不要劝了,朕决心已定,必须给程俊昭雪平反,我大唐律法有写,诬告反坐,是朕做得不对,将程俊下狱,朕现在反坐,让程俊出去,朕坐大牢,是应该的。” 众人闻言,见劝不动,只得看向程咬金。 程咬金心领神会,立即冲着程俊使眼色,让他见好就收。 程俊有些哭笑不得,李二玩的够花的啊,给自己整下狱?这跟脖子上挂锁流放江南有什么区别。 他沉吟两秒,也觉得该见好就收,要是真让李世民自己给自己下狱,参他的人恐怕要从甘露殿排到他家了。 程俊立即有了判断,拱手道:“陛下,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天子入狱的例子。” “陛下这是陷臣于不忠不义,万万不可。” 李世民见他态度转变,知道自己的办法起效果了,心中不由一喜,脸上却露出沮丧之色,说道:“可是,朕不能不为你昭雪平反啊,确实是朕做得不对,叫你寒了心,朕不反坐下狱,还能做什么?” 程俊认真道:“陛下若是真心实意的要为臣昭雪平反,臣有一个主意。” 李世民好奇道:“什么主意?” 众人也好奇看着程俊。 程俊沉声道:“天子犯法,不可棍棒加身,当打龙袍,以示其罪。” “天子下狱,也当如此,陛下日理万机,心系万民,焉能为了臣,而不顾江山社稷,陛下应该找个人代为下狱。” 李世民见他这样说,心中更是满意,这小子心里还是有朕的,问道: “谁可代之?” 程俊沉吟两秒,转头看向了胡演。 李世民也看向了胡演,眼眸忽然一亮。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也望了过去,不由一乐,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此时,在这里,就胡演一个局外人。 胡演看到这么多束目光聚集了他身上,再联想程俊刚才的话,心中一颤,脸色大变。 这不是让他背锅吗? 胡演急声道:“陛下,臣不行!” 李世民收回目光,有些为难,胡演这么果断的拒绝代自己入狱,不好强逼,不能为了程俊,寒了他的心。 可是,除了胡演,还能找谁呢,这世上,除了家人,谁又会心甘情愿的代自己入狱呢。 等等,家人...... 有了......李世民福至心灵,眼眸再次一亮,转头大喝道: “阿难,把长孙无忌叫过来!” 众人一愣,随即暗暗叫好,妙啊! 程俊也是怔然,本想着把胡演送进去,但没想到,李世民还很冷静,不愿意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除非,有这么一个人,自愿站出来..... 放眼整个朝堂,也就长孙无忌了。 “奴婢遵旨。” 张阿难领旨以后,立即离开大理寺狱,前往皇城找人。 ………… 此时,甘露殿外。 文武百官听到轰动声,纷纷踏步而来,长孙无忌也在其中。 看到距离甘露殿大门五十米处一片狼藉的焦黑土地,长孙无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耳畔也响起了文武百官的咂舌议论声。 长孙无忌一脸好奇,因为他今天有事外出,刚刚回到皇宫,听闻甘露殿发生爆炸,所以过来看看。 现在他仔细一听,发现同僚们的议论涉及到了尉迟敬德,还有瓮,还有程咬金等人。 还有程俊的名字。 长孙无忌听到“程俊”两个字,立即竖起耳朵凑了过去。 很快,他弄明白过来,原来是尉迟敬德为了给程俊求情,才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之所以为程俊求情,是因为程俊下狱了! 程俊被下狱......多么顺耳的词啊。 长孙无忌听得一脸享受,就在此时,耳畔响起一道呼唤声: “长孙尚书,终于找到你了!” 长孙无忌闻言回头望去,看到身穿紫袍的张阿难朝着这边走来,好奇道: “张内侍,你找我?” 张阿难认真道:“不是咱家找你,是陛下找你过去。” 长孙无忌好奇道:“陛下找我何事?” 张阿难道:“陛下请你去一趟大理寺狱。” 长孙无忌闻言,错愕道:“去大理寺狱作甚?” 张阿难含糊道:“有要事相商。” 长孙无忌听他这么说,忽然想到什么,欣喜若狂道:“是不是找我商议怎么给程俊定罪?” 张阿难想了想,然后严肃道:“此事涉及军国大事,还请长孙尚书随旨前去吧。” 长孙无忌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请他去大理寺狱,搓手兴奋道:“劳烦前面引路!” 第455章 我是家人吗?我分明是你身边的一口锅 “长孙尚书请!” 在张阿难的带领下,很快二人来到了大理寺狱。 一进狱中,长孙无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牢房中的程俊,再一看周围,除了李世民以外,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程咬金、李靖、温彦博他们这几个朝堂重臣都在。 胡演竟然也在! 看到胡演,长孙无忌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胡演是什么人,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少卿的职责,就是审覆刑狱。 他在这里,不言而喻,就是陛下召集群臣,商议怎么给程俊定罪! 好啊,叫我过来,算是叫对人了! 长孙无忌激动不已,快步走到李世民身边,拱手朗声道:“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看到长孙无忌欣喜若狂的样子,心中有些意外,属实没想到,他会这么高兴。 不愧是陛下的好家人啊...... 众人暗暗感慨。 李世民也是十分感动,扶着他的双臂道:“辅机,朕有要事与你相商。” “臣知道。” 长孙无忌一笑,转头看向站在牢房中的程俊,看他一身官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眉头一挑,看向胡演训斥道: “胡少卿,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在大理寺狱有纠察之权,程俊是人犯,应当穿囚服才对,他都下狱了,你还让他穿官袍,成何体统!” “还有,镣铐呢,拿个过来,给他戴上!人犯,就要有个人犯的样子!” 程俊闻言目光古怪看着他。 众人也是一脸错愕,你到底干嘛来了..... 众人忽然发现,长孙无忌好像会错了意。 李世民也是愕然,转头看向张阿难,问道:“你没跟他直说?” 张阿难干笑了一声,心里想着,我敢说吗,我要是对他直说,人家称病不来怎么办...... 长孙无忌此时也发现不对劲,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让臣过来,不是商议怎么给程俊定罪?” “噗嗤......” 牢房中,响起一阵闷笑声。 李世民神色有些不自然,先瞪了程俊一眼,随即拽着长孙无忌的胳膊,朝着一边走去说道: “辅机,你随朕来一下。” 长孙无忌见他这样,显然是有要事相商,心中愈发困惑。 这种事不该光明正大的商议吗,拉我去犄角旮旯商议算怎么回事...... 他虽然满心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跟着李世民来到无人的拐角处。 李世民站定,松开他的胳膊,一脸严肃的看着长孙无忌,说道: “辅机,朕打算把程俊放了,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急了,“人家在牢里好好的,你放他出来干什么?” 李世民道:“他没罪。” 所以叫我过来,不是商议怎么给程俊定罪,而是看他怎么被放出来......长孙无忌怔然,愈发奇怪,一头雾水道:“陛下想要放人,直接放就是,还需要跟臣商量?” 李世民神色不自然道:“问题是,程俊不愿意出来。” 长孙无忌欣喜道:“那还放什么,成全他啊!” “不行!” 李世民摆手否定道:“朕必须放了他,而且还需要他心甘情愿的出来。” 长孙无忌恍然,有些失望道:“所以,陛下叫臣过来,是为了跟臣商议,怎么才能让程俊心甘情愿的走出牢房?” 李世民摇头道:“你误会了,朕已经想出办法,让程俊心甘情愿的出来。” 长孙无忌纳闷道:“那还叫臣来作甚?” 李世民凝视着他,说道:“朕想的这个办法,类似诬告反坐,朕不是将程俊下狱了吗,现在证明他没有错,所以,朕要下狱。” 长孙无忌闻言瞪大眼睛,“哪有天子下狱的道理?” 李世民点头道:“没错,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个道理,朕也不想开这个先河,何况,朕肩挑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所以,需要有个人,代朕入狱。” 长孙无忌闻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后退到了墙角,不敢置信看着他,“你叫臣过来,是为了让臣代您入狱?” 李世民肃然道:“你愿意吗?” 长孙无忌瞬间绷不住了,语气激动道:“这种事,你还需要问我愿不愿意,我能愿意吗?” 李世民点头道:“你能,你是朕的家人!” 听到“家人”两个字,长孙无忌差点跳起来,我哪是你的家人,我是放在你旁边的一口锅啊,果断拒绝道:“陛下,你就不能另外选个人代为入狱?” 李世民无奈道:“朕除了你,没人可选。” 长孙无忌指着那边牢房的方向,说道:“那边不是站着一帮人吗,不说房玄龄杜如晦他们,不还有个胡演吗?” 李世民耐心道:“朕不能为了自己,让臣子寒心。” 长孙无忌激动道:“你就不怕让我寒心?”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你寒心,朕不怕。” 长孙无忌闻言险些晕死过去,这不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忽然想到这一切,都因为程俊不愿意心甘情愿从牢房里出来,瞬间抓住了重点,转头骂道:“这个竖子!” 李世民闻言眼瞳一凝,呵斥道:“长孙无忌,你休要中伤朕的好爱卿!” 长孙无忌心中一酸,就因为我说了程俊一句不是,开始称呼我的名字,到底我是家人,还是程俊是你的家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一脸委屈的样子,也是有些不忍,耐心说道: “辅机啊,皇宫里的那一声爆炸,你知道了吗?” 长孙无忌闷着声应了一声,“知道,听说是尉迟敬德弄出来的。” 李世民摇头道:“那个东西,是火药,不是出自尉迟敬德之手,而是出自程俊。” “此物,不是凡物,用的得当,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李世民感慨道:“程俊是个千年不遇的人才啊,他的出现,就像是一盏明灯,让朕看到大唐未来的方向。” “所以,朕容忍他说朕,参朕,甚至拐弯抹角的骂朕,朕都不往心里去,朕要让他心甘情愿的为大唐出力。” 李世民沉声道:“因此,这件事上,朕不能让程俊受委屈。” 长孙无忌闻言语气激动道:“那也不能让我受委屈啊。” 第456章 长孙尚书,你说的,人犯就要有人犯样 李世民见他这么没有眼力劲,登时恼怒,低声呵斥道: “辅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非要朕跟你把话说明白?” 李世民一脸严肃说道:“朕要是寒了程俊的心,失去了就错过了,他会跑,但你不一样。” 长孙无忌问道:“因为我妹妹在你手上?” 李世民怔然,摆手道:“跟观音婢没关系,你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你是朕的家人。” 这叫把话说明白吗?还没有我说的明白......长孙无忌心里气愤想着。 李世民耐心劝道:“辅机啊,总要有人受委屈,不然朕的好爱卿他不出来,你是朕的家人,更是朕的知己,还是朕的左膀右臂,舍你其谁?” 长孙无忌梗着脖子道:“可是这次的事,跟我没关系。”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所在的牢房,说道:“等会你一进去,不就有关系了吗?” 说着,他再次劝道:“辅机啊,你不要觉得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相反,这件事对你而言,好处甚多!” “你想想,你今日替朕入狱,后世的史书上便会这样写,朕为了国之重臣,甘愿自己下狱,你为了国之重臣,甘愿代朕入狱,多么好的名声!” 长孙无忌不忿道:“臣不贪名!” 李世民眼瞳一凝,盯视着他,“嗯?” 长孙无忌见他目光凌厉盯视着在自己,意识到说漏嘴了,赶忙找补道:“陛下,就没有别的办法?” 李世民板着脸道:“有啊,你也弄出个火药出来,不就行了?” 长孙无忌顿时哑然,他哪会弄火药,今天以前,他都不知道火药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这东西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认知问题,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不仅是他,他相信天底下的人,都不会想到世间竟然存在火药这种东西。 李世民见他默然,叹了口气说道: “你看看,你自己都觉得不行,朕也知道,莫要说你,天底下除了程俊以外,都想不出世间能出现火药这种东西,这也是朕为什么说,程俊是明灯的原因。” 说着,他怕长孙无忌心里不平衡,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你也是有用的,你的作用,就是代朕入狱。” “......” 我的价值,就是坐牢吗……长孙无忌心里不是滋味。 这时,耳畔又响起李世民毋庸置疑的声音: “就这么说定了。” 李世民说完,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长孙无忌,满面春风的走了回来,对着程俊笑道: “程爱卿,长孙爱卿已经答应,代朕入狱,你赶紧出来吧。” 说着,他给长孙无忌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进牢房。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如丧考妣的走进牢房,瞅了一眼程俊,语气不满说道: “程俊,没听到陛下说的吗,赶紧出去,这里有人了。” 程俊沉吟两秒,并没有走出牢房,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望向了李世民,脸色严肃的说道: “陛下,长孙尚书身为吏部尚书,责任甚重,臣以为他不适合代陛下入狱。” 长孙无忌闻言翻了翻白眼,很清楚程俊不是在替自己说情,而是把自己往外摘。 李世民也有些恼了,差点忘了,这倒霉玩意儿是这个德性,摆手说道:“你说的,朕也很清楚,但是,长孙爱卿是自愿要代朕入狱,朕也劝不动他。” 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问道:“对不对?” 你咋也这么能摘啊……长孙无忌气的浑身颤抖,这两个还是人吗,让我坐牢,还得我自己承认是自愿的。 长孙无忌扒着牢房栅栏,语气激动,对外面吼道:“对,没错,就是这样!我是自愿代陛下入狱,我自愿的!” 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众人看在眼里,心里想着。 但当事人自己都承认了是自愿,就算是假的,现在也是真的了。 程俊看着长孙无忌,情真意切的拱手说道: “既然长孙尚书自己都说是出于自愿,代陛下入狱,那好吧,你好好待着,我出去。” 说完,他大步踏出牢房。 李世民顿时眉开眼笑,可算是把他请出来了,为了他能心甘情愿的出来,真是煞费苦心啊。 众人也露出了笑容,尤其是程咬金,笑的格外开心。 就在这时,程俊的声音在大理寺狱响起: “来个人,拿套囚服,还有镣铐,给长孙尚书穿戴上。” 众人顿时一愣,看向了程俊,随即又看了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本来心里就不满,听到还要让自己穿囚服戴镣铐,勃然大怒道: “程俊,你别太过分!” 程俊疑惑的看着他,“长孙尚书,是你自己说的,人犯要有人犯的样子,我认可你的话,怎么你自己反过来不认自己说的?” 长孙无忌语气一噎,他进来的时候,确实说过这话,但当时是以为自己被叫过来,是要商议怎么给程俊顶罪,哪想过是程俊出狱,他进去坐牢。 问题是,此一时彼一时,要是还坚持刚才的话,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可是,也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长孙无忌看向李世民,用目光向他求助。 李世民一脸为难,这会不顺着程俊的心意,这小子八成又要进去不出来,可是顺着他的意,就会让长孙无忌难堪。 长孙无忌已经替他入狱,再让他穿囚服,戴镣铐,他俩真就要君臣离心离德了。 等等,这种事,何必非要朕来得罪人呢......李世民灵光一闪,有人能代自己入狱,当然也能有人代自己得罪人啊。 想到这,李世民扫视了众人一眼,最终,目光定格在了大理寺少卿胡演身上,眼眸瞬间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胡演此时跟众人一样,都在等着李世民的旨意,这时看到李世民扫视了一眼群臣,最终看向了他,迟迟不挪移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身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而,李世民的温和声音,还是钻入了他的耳中: “胡爱卿,你是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之事,你应该最清楚,长孙无忌该不该穿囚服,戴镣铐,对吧?” 第457章 我程俊,从不与人结仇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胡演,也意识到李世民这是不想再得罪长孙无忌,所以找个人,帮他得罪。 但这样的人不好找,在官场上,除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没有人愿意去得罪别人,尤其是得罪吏部尚书这个天官。 吏部位列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又掌管人事任命权,故而被称作天官。 得罪了吏部尚书,以后自己也好,族人也罢,都甭想仕途顺利了。 但这件事,妙就妙在这里是大理寺狱,胡演是大理寺少卿,李世民问他的意见,是理所当然。 胡演脸色大变,被架在了火上,怎么说都不对。 说长孙无忌不应该穿戴囚服镣铐,程俊肯定要参他失职。 说应该穿戴吧,就是得罪长孙无忌。 胡演瞬间进退两难,喉咙攒动,说道: “臣请陛下乾纲独断。” 朕要是能乾纲独断,还用得着你……李世民见他把球踢到自己脚下,怫然不悦道:“朕在问你的意见!” “臣,臣觉得……” 胡演张了张口,在李世民的死亡凝视下,声音颤抖道:“臣觉得应该……” 牢房中,长孙无忌瞬间炸毛,扒着栅栏骂道:“我应该什么?胡演,你给我说清楚,我应该什么!” 胡演看向他,吞了一下口水,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李世民问他,就是要让他得罪长孙无忌,自己没有资格说不应该,一旦替长孙无忌说情,定会使李世民龙颜大怒,责备他失职,情真意切道: “长孙尚书,我是陛下降旨任命的大理寺少卿,我掌管刑狱,必须公正严明,依照大理寺制度,凡是一干人犯,都需要着囚服,以明正身,戴镣铐,以示其罪,我是按照规矩回话,非是出于私心,还请长孙尚书不要误会,换做是我今天入狱,我也要穿囚服,戴镣铐!” 长孙无忌闻言脸色一缓,沉默下来,手掌松开了栅栏。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演已经把自己摘的干净了。 众人看在眼里,暗暗感慨,到底是大理寺少卿啊,这番话,挑不出一点毛病。 李世民大为满意,胡演的话,不仅为他自己开脱,还暗暗夸他这个天子慧眼识人,挑选了一个公正严明的人担任大理寺少卿。 眼看着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李世民正想要借坡下驴,忽然耳畔响起程俊拍手的声音。 “胡少卿不愧是掌管刑狱的大理寺少卿,如此公正严明,叫人佩服。” “我在坐牢的时候,你过来纠察刑狱,叫人把我所在牢房里的床榻案几,软垫笔墨全部撤走,我还以为你是在刁难我,让我难堪,这才迫使我下定决心不出去,必须让陛下替我昭雪平反,原来是我误会了你,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俊自责说道:“我不该啊。” 胡演闻言心神俱震,又惊又怒的看着程俊。 众人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程俊哪是夸人,分明是在拱火。 照程俊的意思,如果胡演没有进来纠察刑狱,让程俊误以为他在刁难自己,那么,李世民过来请他出去,他就不会提什么昭雪平反,会直接爽快的出来。 这里面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即是如果没有胡演,程俊就不会让陛下替他昭雪平反。 那么,陛下也就不会想出天子入狱这个办法。 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有长孙无忌代为入狱的事了。 果然,牢房里的长孙无忌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目光如电,直勾勾盯视着胡演,满目的怒火,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道: “什么纠察刑狱,胡演就是进来刁难你的!” 程俊否定道:“不可能!胡少卿多么公正严明的人,你看他,说的多么有道理,他但凡说的有一处没理,你就不可能穿囚服,戴镣铐。” 长孙无忌勃然大怒道:“你说的对,没有他,老子今天就不会在这!” 程俊解释道:“长孙尚书,你误会了。” 长孙无忌咬牙切齿道:“误会?误会不了!” 程俊已经把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如果没有胡演刁难他,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合着他有今天,拜胡演所赐! “胡演,我跟你拼了!” 长孙无忌越想越气,再积压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怒火,牢房此时还未上锁,他打开牢门,睚眦欲裂的冲了出去,对着神情慌乱的胡演猛踹一脚。 砰! 多么赏心悦目啊……程俊看着被踹倒在地吃痛不已的胡演,心情很是愉悦。 就在此时,他感到如芒在背,回头一看,发现李世民盯着自己。 程俊立即对他报以善良的笑容。 李世民板着脸,挪开目光,望向长孙无忌和胡演。 此时,长孙无忌已经骑在了胡演身上,双手死死掐着胡演的脖子,嘴上骂骂咧咧道:“让我入狱是吧,今天老子入狱,你入地狱!” 眼看着胡演翻起了白眼,李世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对着随行来的侍卫说道: “还不赶紧把他们分开。” “诺!” 两名侍卫连忙上前,将长孙无忌从胡演身上拽开。 长孙无忌临起身时不忘对着胡演补了一脚,骂道: “姓胡的,你有本事别让我在朝堂上见到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个畜生,你等我出去,我饶不了你!” 李世民见他越来越不像话,呵斥道:“辅机,给朕住口!” 长孙无忌喘着粗气,将还没说完的脏字,全部咽回肚中。 李世民走到胡演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见他除了因为刚才缺氧脸色有些难看以外,没什么大碍,很是贴心的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安慰道: “胡爱卿,这里有朕,朕会替你主持公道,你且先回去。” 胡演此时也知道自己理亏,哪敢有什么怨言,看到李世民打圆场,赶忙道:“臣遵旨!” 说完,他狼狈的朝着大理寺狱外跑去。 等到他离开,李世民才转头瞪着程俊道:“你搁这拱什么火呢?” 程俊神色一怔,疑惑道:“臣说的是事实,说的不对吗?胡少卿做得好,不该夸吗?臣夸他一句,怎么就是拱火?” 李世民心中一恼,却也无法反驳,毕竟胡演是自找的,要是他不来大理寺狱刁难程俊,也不会有后面的事,自然也不会挨长孙无忌的揍。 这小子,心里真是不装隔夜仇啊......李世民嘀咕着。 李世民心里很清楚,程俊压根没想过让长孙无忌入狱,在程俊心中,代天子入狱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胡演! 只是程俊没想到,李世民不想寒了臣子的心,所以叫来了长孙无忌。 程俊便瞅准时机,拱长孙无忌的火,这才有了长孙无忌追打胡演的一幕。 明明知道是程俊干的,偏偏还没法说他的不是。 论不背锅的能力,放眼整个朝堂,李世民发现,没人能比得上程俊。 第458章 堂弟 事已至此,他这个锅粘不粘也无所谓了......对于现在这个结果,李世民心中很是满意,看向牢房中的长孙无忌,说道: “辅机,吏部有什么要紧公务,会有人过来找你,最近你就替朕待在这里。” 长孙无忌抿着嘴唇,没有吭声。 李世民当他默认,转头对着房玄龄、杜如晦等人笑着道: “几位爱卿,随朕出去吧。” 程俊忽然提醒道:“陛下,长孙尚书还没穿囚服戴镣铐呢。” 众人闻言,纷纷目光古怪看着他。 在报复这方面,这小子也是一点不含糊啊…… 李世民也好气又好笑,却也没有反对,毕竟锅已经甩给胡演,长孙无忌要怪,也是怪他,转头看向两名大理寺问事,说道:“你们去拿囚服和镣铐过来,给他穿戴上。” “遵旨。” 两名大理寺问事连忙应声,转身离去。 很快,二人当中,一人拿着囚服,一人拿着镣铐走进牢房,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尚书,穿上吧。” 程俊语气温和道:“别着凉了。” 长孙无忌转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手掌颤抖着换下官袍,接过囚服,穿在了身上。 这下看着舒服多了.....程俊看着在两个大理寺问事的帮助下,长孙无忌手脚戴上了镣铐,很是满意。 这时,耳畔边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程爱卿,你还有什么要求?” 程俊摇头道:“没有。” “那就出去说。” 李世民摆了摆手,率先带着众人走出大理寺狱。 程俊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着牢房方向喊道:“长孙尚书,改天我来看你。” 看着长孙无忌气的脸色涨红,程俊一笑,跟着李世民离开。 大理寺外。 李世民双手背在身后,慢步走着,心情很是愉悦,回头看着走在最后的程俊,招了招手,让他上前,眉展眼笑道: “程爱卿,火药这东西,朕见识过了,是个好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众人也好奇的看着他。 程俊不假思索道:“臣是看书看的。” 李世民讶然,“又是看书看的?” 选程俊担任御史以来,程俊每次立功,问他缘由,他都会提到看书看的。 这不免让他感到惊奇。 没错,就是看书看的,不过我看的是未来的书.....程俊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李世民好奇道:“哪本书?” 程俊道:“道家的书。” 站在旁边的众人听他这样说,也是一阵好奇,房玄龄道:“如此宝物,竟跟道家有关?” 程俊点头说道:“我闭门读书时,发现道家书籍记载,道家炼制丹药的过程中,会出现一种残次品,我读书读到了以后,觉得此物有趣,便研究了一下,这才有了火药。” 李世民闻言恍然大悟,他听说了程俊的事,宿国夫人病逝以后,程俊便性格大变,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性子,沉下心闭门读书,感慨道: “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天资,能将书中文字化为实用,宿国夫人在天之灵,看到她的儿子有如此成就,也该欣慰。” 程咬金闻言眼眶红了起来,抱拳道:“陛下说的是,臣的夫人在天之灵,看到陛下如此厚爱她的儿子,一定会欣慰。” 李世民笑着颔首,再次看向程俊,说道: “这火药,朕打算先在新罗那边试一试。” 程俊拱手道:“陛下龙意天裁。” 说着,他话锋一转,看了一眼尉迟敬德,说道:“吴国公的事......陛下决定如何处置?” 李世民看向尉迟敬德,见他咧嘴冲着自己笑,摆手说道:“敬德,从现在起,你不用守宫门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尉迟敬德抱拳朗声道:“谢陛下!” 李世民坐上銮舆,双手搭在把手上,望着众人,挥手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朕回去了。” “恭送陛下。” 众人纷纷行礼,目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等到再看不到銮舆的影子,众人纷纷回头望向程俊,满眼的赞赏。 房玄龄竖起大拇指道:“好,好样的。” 李靖称赞道:“没丢份。” 杜如晦笑吟吟道:“今天确实精神。” 温彦博深以为然道:“就今天的事来说,你当得起夸。” 尉迟敬德更是走到程俊身边,不停的拍着他的肩膀头子,感慨道:“可怜老夫没女儿,不然指定和你程家结为亲家。” 李靖提醒道:“你俩也可以拜把子。” 程俊闻言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看向了程咬金。 程咬金瞪着李靖道:“拜个屁,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他俩拜把子,儿子就跟老子同辈了!” 房玄龄抚着胡须道:“各论各的不就行了?” 杜如晦颔首道:“确实,他俩拜把子,影响不到我们。” 程咬金没好气道:“那是,影响的是老子,他以后在家,更无法无天了!” 尉迟敬德语气不满道:“知节,你少说几句我的好贤侄,你儿子比你强多了。” 温彦博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处侠贤侄比知节强,是应该的,就好比你儿子比你强,也是应该的一样。” 尉迟敬德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即说道:“不说了,我回去揍揍我儿子,看看他能不能开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告别众人,满目的火气离开。 都是拱火大师啊,还胡乱拱火....程俊看了看李靖、房玄龄、杜如晦,又看了看温彦博,暗暗想着,先拱老程的火,又拱尉迟敬德的火,可真有他们的,也得亏关系好,换不熟的敢这么说早挨打了..... “我们也会回去了。” 房玄龄笑着道:“这会还有公务,告辞。” 程咬金感激的拱手道:“哥几个,今日多谢了,改天请你们喝酒。” 杜如晦、李靖、温彦博也是一笑,纷纷拱手告别,转身离去。 程俊一一行礼,目送他们远去。 一时间,大理寺狱外,只剩下程俊和程咬金父子二人。 程咬金拍了拍程俊的肩膀,说道:“处侠,咱们也回去。” “好。” 程俊笑着点头,跟着他朝着宫外走去。 回去的路上,程俊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程咬金骑着黑色突厥马,并排而行。 程俊发现程咬金一直打量着自己,莞尔道:“爹,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程咬金收回目光,感慨道:“老子今天是大开眼界了。” 程俊笑道:“爹你踹胡演的那一脚,也极具风采。” 程咬金闻言眉开眼笑,说道:“以后咱程家兴旺不兴旺,指望不上你大哥二哥,还得看你。”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处侠,你堂弟来了。” 第459章 三堂兄说我激进,听完他的,我觉得我过于保守 堂弟......听到这两个字,程俊有些意外,“我还有堂弟?” 程咬金理所当然道:“有啊,你忘了?你叔父,也就是我的亲弟弟的儿子,以前咱们回济州时,你还见过他。” 程俊脑袋如同被驴蹄子猛踹了一下,瞬间想起来,程咬金有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叫做程咬银。 史册没有记载……看来不怎么出名,程俊这时也想起来堂弟的名字。 程东阿。 拿县名当名字.....有点意思。 程俊心里想着。 济州府,有个东阿县,后世中这里也是极为出名,东阿阿胶的原产地,就在这里。 程俊发现关于程咬银的记忆不多,便问道:“我有些记不清了,我那叔父做什么的?” 程咬金也没多想,说道:“你叔父在东阿县当主簿。” 程俊意外道:“怎么这么小的官?” 在唐代,一县主簿,品级并不统一,像是万年县和长安县的主簿,是八品官。 东阿县的主簿,则是九品官。 县令都能管着他。 要知道,程咬银是程咬金的弟弟,程咬金是什么身份,不管是哪个县的县令,别说管程咬金了,就是看到程咬金,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更何况也不是说想见就能见得到。 所以程俊才很是奇怪,国公的亲弟弟,竟然混的这么差劲。 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程咬银竟然当的是主簿。 主簿,主要负责文书方面的工作,包括起草文件、管理档案、户籍以及印章等事务,是一个文职。 程俊看着程咬金宛若银背大猩猩的魁梧身材,眼中多了几分狐疑,是你亲弟弟吗? 程咬金解释道:“这是你叔父自愿的,他不想背井离乡,又觉得能力不行,当大官容易害了百姓,所以,就留在东阿县当主簿。” “虽然官不大,但因为老子的关系,也没人敢轻易招惹,所以平日里他乐个清闲,不是赴这个宴就是那个宴,过的比老子舒坦多了。” 原来如此.....程俊闻言恍然大悟,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我叔父跟我一样,不仅长得高壮,还很有才学。” 程咬金哼哼了两声,说道:“他有才学不假,但是,长得不高也不壮。” “他跟老子不一样,打小就是瘦猴一个,没有当武将的天分,这才爱上了读书。” 说完,他又补充道:“你那堂弟随他,也瘦的不行。” “回去你就知道了。” 程俊微微颔首,从程咬金的口述中,对叔父之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不再多问,跟着程咬金很快回到了怀德坊。 远远地,程俊看到有一个瘦弱少年,站在程府门外。 程咬金咧嘴道:“这就是你堂弟。” 瘦弱少年此时也看到骑马回来的二人,连忙上前,先对着程咬金行礼道:“伯父回来了。” 程咬金笑吟吟点头,和程俊一起翻身下马,指着程俊道:“他就是你三堂兄,你们哥俩聊着,老子先进去。” “好。” 程俊点了点头,目送他回府,随即打量着瘦弱少年。 果然跟老程说的一样,这小子跟个瘦猴一样。 瘦弱少年此时也在打量着程俊,望着他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色御史服的威风模样,心生羡慕,行礼道: “堂弟程东阿,见过三堂兄。” 程俊笑吟吟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饭了吗?” 程东阿感受到他的亲切,连忙点头道:“吃了。” 程俊看着一米六出头的瘦弱堂弟,拽着他的手腕,一边朝堂屋走去,一边道:“跟我再去吃点,吃多了好长肉,出去容易不被欺负。” 程东阿跟在他的身后,说道:“三堂兄,在济州也没人敢欺负我。” 程俊回头严肃道:“这里是京城,不一样。” “在京城,我见谁都要让三分。” 程东阿心中一紧,“京城的人这么厉害?” “没错。” 程俊点头,拉着他来到堂屋坐下,让程忠送来两碗肉汤面,和程东阿一起吃着,边吃边问道: “叔父怎么样?” 程东阿实话实说道:“他被我气病了。” 程俊闻言手中筷子一顿,抬头不解道:“怎么病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程东阿便将他爹想要纳妾,以及自己买棺材送小妾家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程俊眉头一皱,不对,话里有问题。 身为大唐不粘锅,程俊很懂什么叫句句实话,句句不老实。 简而言之,程东阿隐瞒了很多细节,这些细节,很容易影响别人的判断。 他既然选择隐瞒,直接问他,肯定适得其反......程俊沉吟两秒,决定迂回一下,放下筷子,肃然说道: “堂弟,你这件事,做得不对,你太激进了。” “你不能这么对你爹。” 程东阿闻言反驳道:“我是为了我娘着想!” 程俊按了按手掌,让他不要激动,及说道:“你听我说,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这样做,别人要说闲话的。” 程东阿转头说道:“说闲话就说闲话,我就是不想让我爹纳妾。” 程俊问道:“为什么?” 程东阿沉默几秒,然后闷声道:“因为我娘还活着。” 这不是扯淡呢,大唐也是封建社会,你娘活着也不影响国公弟弟纳妾.....程俊立即有了判断,知道其中有问题,见他不说,也没多问,接着说道: “你不想你爹纳妾,办法多的是,何必如此激进?” “你可以买条白绫,挂你家树上,然后踩着胡凳,脖子往上挂。” “......” 程东阿闻言陷入了沉思,我激进吗.....我怎么觉得我有点保守了..... 程俊继续说道: “然后你大吵大叫,把你爹你娘还有街坊四邻都惊动过来,接着你就装作入了魔怔,往那个小妾身上扯,说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进你家门,你家是要断门绝户,你爹是要断子绝孙的。” “记住,在此以前,一定要提前安排一个郎中在家门口,切记,这个郎中一定要是外地的,别请本地的,容易被发现。” 程俊肃然道:“等到你爹你娘他们请你安排的郎中进来,给你一看,证明你是入了魔怔,你爹你娘还有街坊四邻,便会觉得不是你的问题,是那个即将被你爹纳的妾有问题。” “你爹还会纳妾吗?” 程俊断定道:“你爹肯定不敢,因为他也害怕。” “西汉时,汉武帝就是因为听到传言,汉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以巫蛊咒他,杀了他们父子,天子犹然如此,何况坊间普通百姓。” 这还是西汉,大唐也有这样的事,李君羡就是因为“女主武王有天下”的谣言,被以“欺君压民”的罪名处决。 “这样一来,你不仅能让你爹知难而退,你也不用被人戳脊梁骨,反倒别人会同情你,因为你变成了受害者。” 程俊语重心长道:“堂弟,你做事不能激进,你做事以前,一定先要把自己摘干净,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化险为夷,否则,以身犯险永远是最后一步。” 程东阿听得敬佩不已道:“三堂兄,你真厉害,我学会了。”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问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你为什么不想你爹纳妾?” 程东阿叹了口气,道:“瞒不过三堂兄的眼睛,我爹想要纳的那个小妾,她家境不一般。” “她是济州刺史的亲妹妹。” 程东阿不忿道:“人家什么身份,能给我爹当小妾?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这个资格吗?我爹还以为是他有魅力!明眼人都看能看出来的事,他却不这么认为,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程俊恍然大悟,“所以,你其实是逃难来了。” 程东阿羞愧的说道:“我不是想隐瞒,我是怕给伯父添麻烦。” 程俊一笑,拿起筷子继续吸溜起了肉汤面,嘴里含糊道:“你要是逃难来的,你就来对地方了,咱程家的人,在京城,没人敢惹。” 程东阿怔然道:“三堂兄,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说,在京城你见谁都让三分。” 程俊狼吞虎咽一碗面,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笑容善良而温和的说道: “别人都让我七分。” 第460章 程家也有精明的读书人 程东阿闻言心中激起惊雷,久久不能平复。 程俊见他捧着碗筷张着口一脸震惊的样子,莞尔一笑,没有打断他的情绪,转头对着堂屋外大声道: “忠伯,再来碗肉汤面。” “好嘞三郎。” 程忠在堂屋外应了一声。 很快,肉汤面做好,端着碗进来的却是程处默和程处亮二人。 二人手里各端着两碗肉汤面,嬉笑着走进堂屋。 “三弟,吃饭怎么能不叫我俩。” 程处默递给他一碗面说道。 程俊接过他手里的面碗,看着二人坐下,问道:“你们不是吃过了吗?” 程处亮将手中多出的一碗递给了程东阿,让他多吃一碗,随即嘿笑道:“我跟大哥听忠伯说你跟堂弟在这吃面,我俩嘴馋了。” 程俊忍俊不禁,看着他们二人吸溜吸溜吃起来,也端起了碗筷。 不得不说,自从穿越来到大唐,他的饭量与日俱增,一碗面见底,竟跟没吃一样。 程俊看着程东阿神色恍惚,说道:“堂弟,别发呆了,赶紧吃啊,等会面条烂糊了没嚼劲。” “好好。” 程东阿回过神,赶忙应了一声,端起碗扒拉了两口,便脸色涨红起来,感觉已经顶到了嗓子眼。 程俊见状,知道他吃不下了,便指着那碗没动过的肉汤面说道:“我吃了?” 程东阿如释重负,连忙将碗递给他。 “你俩刚才在这聊什么呢?” 程处默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嘴里含糊问道。 程处亮也是一脸好奇看向二人。 程东阿说道:“三堂兄说,他在京城,见谁都让三分。” 程处默将碗里的汤喝的一干二净,抹了抹嘴,咧嘴说道: “这话没错,外人不惹处侠,处侠就让他们三分,惹了他,剩下的九百九十七分他会报复回去。” “……” 程东阿睁大眼睛,原来三堂兄说的不是十分制,是千分制,又说道:“三堂兄还说,别人都让他七分。” 程处默闻言转头看向程俊,疑惑道:“你怎么只跟东阿说别人让你七分,还怕你的九千九百九十三分,你一点没说啊?” 程东阿闻言神色更呆滞了起来。 程俊哭笑不得道:“别瞎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程处默哼哼道:“知弟莫若兄,我还不了解你?” 说着,他看向程东阿,说道:“你三堂兄,不仅是可以参人,能上达天听的御史,还是太子的老师,三品以下,没几个人敢惹他。” 程处亮此时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补充道:“这就叫紫袍以下他无敌,紫袍以上他一换一。” 程东阿看向程俊,目光中的敬意如同江河之水,几乎要溢出眼眶。 程俊笑骂道:“能不能别吹了,再吹他就真信了。” 程处默翻着白眼道:“东阿爱听,我多说几句应该的。” 程俊当做没听到他的话,将最后一碗面吃完,擦了擦嘴,让忠伯派人进来收拾,与此同时,他对着程东阿问道:“堂弟,现在跟我说说,逃难的前后经过吧。” “逃难?” 二人讶然。 程俊复述了一遍程东阿的话。 程处默闻言登时不乐意了,语气不满道: “好一个济州刺史,敢惹咱程家的人,东阿,这个济州刺史叫什么名字?” 程东阿道:“他叫赵士达。” 赵士达……程俊心头一动,对此人有些印象,倒不是别人跟他讲过,他穿越以前看过的那些书中有记载赵士达的事。 赵世达在史书中最出名的事,当数他侵占百姓好田数十顷。 程东阿此时也在详细讲述着发生在济州东阿县的事,“我爹经常赴宴,不知怎的,认识了那个赵士达的妹妹,两人就此有了来往,每次我爹赴宴,赵士达的妹妹一定在场。” “赵士达听说此事,找到我爹说,他的妹妹仰慕他的才华,如果他不嫌弃,就让他的妹妹,给我爹作妾。” 程处亮忽然道:“赵世达故意的吧?” 程俊此时也有这个想法,听到他这样说,问道:“二哥何以见得?” 程处亮严肃道:“这种好事都轮不到我头上,能轮到叔父头上?” 说得好……程俊不得不佩服他的言简意赅,看着程东阿问道: “然后呢?” 程东阿沉声道:“然后我爹就答应了。” 程处亮再次说道:“你爹是被威胁了。” 程东阿看着他,他是真的疑惑,“何以见得?” 程处亮严肃说道:“一个你从来没接触过的陌生人,突然有一天找到你,给你怀里塞了五百两黄金,你慌不慌?怕不怕?你是不是得想一想,这个钱,是不是有问题?” 程处默深以为然的说道:“二弟说的有道理,叔父的为人,我很清楚,小富即安,没有大的追求,大的抱负,但这不代表他是傻子。” “叔父也是读过书的人,能看不出有问题?” 程处默认真道:“但是,他却答应了,只能证明,他受到了赵世达的逼迫。” 程东阿心中一惊,连忙道:“确实,我爹胆子小,害怕惹事,给伯父添麻烦,所以向来小心翼翼。” 说着,他懊恼道:“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程俊缓缓说道:“你爹很聪明。” 三人闻言,同时看向了程俊。 程俊双手抱肩,分析道:“我们在京城,你们在济州,我们有心帮忙,但却鞭长莫及,帮不到你们。” “赵世达是济州刺史,穿紫袍的三品官,他的话,若是敢拒绝,便是拂了他的面子,赵世达若是个小心眼,恐怕你们在济州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我想,叔父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知道不能拒绝赵士达,便先答应下来,然后借你之手,断了纳妾的这个可能。” 程东阿摇头道:“应该不是这样,我爹只是跟我说了他要纳妾,还有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没说过要借我之手毁掉这门亲事。” 程俊问道:“你爹要是跟你说了,想借你之手,毁掉这门亲事,等你见到赵世达,赵世达问你缘由,你藏得住吗?” 程东阿顿时陷入沉默。 程俊继续说道:“你把棺材往济州刺史的家里运,这么大的事,你爹能不知道?我想他肯定知道,但是,他没有阻止,可见他有意让你这么干。” “等你成功坏了赵士达的事,你爹再故意称作被气病,让你来京城避难,他对外则谎称儿子负气跑了。” 程俊啧啧道:“就算赵世达找上门来,你爹也可以把事情往你身上推,赵世达就算再气急败坏,顶多也只能骂你爹几句,而你爹却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目的。” 程处默闻言感慨道: “怪不得咱爹总说叔父有才华,多精明个人啊。”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在县里当个主簿可惜了。” 程东阿此时也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眶通红道:“我错怪我爹了……” 程处亮担忧说道:“叔父现在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东阿给赵世达家里送棺材,这事肯定闹的济州人尽皆知,只怕赵世达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付叔父。” 程俊微微颔首,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赵士达不敢那样做。” 程东阿忽然道:“有个御史在济州盯着他。” 御史......程俊讶然,“谁啊?” 程东阿说道: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 第461章 啊?我成大唐的明星了!? 张行成.....是他? 程俊眸光一闪,恍然大悟,思绪也彻底清晰起来,终于明白赵士达为什么想要他的妹妹去给程东阿的父亲当妾室了。 程处默却是一脸困惑,“张行成,谁啊?” 程处亮看向程俊,程俊身为御史,肯定知道这个人。 程俊沉吟道:“我知道他,这个人,有点小心眼。” “听说张行成有一次在京城中,看到一个官,跟对方行礼,对方不认识他,等得知张行成是御史以后,特地回去沐浴更衣,还大张旗鼓的对外人说是为了除晦气。” “没想到此人竟是赵士达。” 程俊笑容玩味道:“张行成得知此事,便盯上了赵士达,赵士达被外放出京,去济州当刺史,我想少不了张行成的功劳。” 程处默讶然道:“赵士达去济州当刺史,张行成还跟着一块去啊?” 程俊点头道:“所以我说他这个人小心眼,就因为这件事,赵士达去哪,张行成跟着去哪,有不弄死他誓不罢休的意思。” 程处默闻言感慨道:“赵士达这不活该吗!” “谁说不是呢。” 程俊忍俊不禁,随即看向程东阿,说道:“这下就清楚了,这个赵士达,得罪了张行成,被他盯上,去哪被跟到哪,想捞油水都没办法。” “所以,赵士达想攀上咱们程家,借咱爹这层关系,摆脱张行成。” 程俊缓缓说道:“咱爹跟房玄龄、杜如晦他们关系要好,他在朝堂上帮赵士达说说话,就能帮他把事情办成。” 说着,他神色一肃,对程东阿说道:“堂弟,你做得很好!” “如果真被赵士达攀上咱们程家的这层关系,一旦我爹帮了他,哪天赵士达东窗事发,就因为我爹帮过他这一点,必被他连累。” “你不仅帮你爹断了这门亲事,更是帮我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程东阿听着程俊抽丝剥茧,冷静分析,还原真相,心中愈发佩服,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程俊笑了笑,“京城是个大染缸,呆的久了,你自然就什么都懂了。” “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待着,你家的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说着,他望向了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我打算明天请个休沐,咱们带着堂弟,出去玩玩怎么样?” 程处默眼眸一亮,拍手叫道:“我正有此意!” 程处亮嬉笑道:“堂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是应该带他在京城好好玩玩。” 三人看向程东阿,程东阿挠着脸颊道:“我听三位堂兄的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 程俊拍案叫定,看向堂屋外黄昏的天色,起身说道:“我这就去请假,明天咱们好好去玩。” 说完,他跟三人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堂屋,骑着汗血宝马‘阿道夫’,飞快的奔往御史台。 来到御史台台院,程俊找到温彦博,请他批假。 温彦博正在看公文,闻言放下公文,望着他说道:“明天早朝你可以不用来,但是下午,必须入宫。” 程俊怔然,“为啥?” 温彦博解释道:“老夫刚刚接到陛下的旨意,你不是弄出火药了吗,陛下高兴,打算明天下午设宴,宴请群臣。” “你不在场,陛下夸谁去?” 程俊恍然,点头说道:“我明天下午一定入宫。” 温彦博满意点头,摆手道:“去忙你的吧。” “温伯父,咱们明天见。” 程俊笑着行礼,转身离开,回到程府。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程俊起床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云纹青衫,戴好玉佩,来到堂屋。 此时,程处默、程处亮穿着紫色长袍,腰间系着犀牛角腰带,正跟程东阿说说笑笑。 程东阿也穿着青色长衫,看到程俊来了,赶忙打招呼。 “三堂兄!” 程俊笑着颔首示意,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完早饭,起身说道:“咱们出发吧。” 此时,程忠也已经带人牵来了三匹汗血宝马,见他们从堂屋中走出来,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扔给程处默,笑着道:“大郎,二郎,三郎,你们出去玩的开心啊。” 程处默收起钱袋,嘿笑道:“有忠伯给的钱,我们想玩的不开心都不行,走了!” 三人翻身上马,程东阿随程处亮骑同一匹马。 离开程府,三人朝着怀德坊外走去。 半路上,程东阿好奇道:“三位堂兄,咱们去哪?” 程俊看向了程处默和程处亮,论起对京城的熟悉,还得是他们哥俩。 程处默咧嘴道:“先带你四处逛逛,等中午了,咱们去乐云楼,带你吃顿好的,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程东阿闻言眼眸一亮,虽然他是头一次来京城,但是乐云楼的大名,他在济州东阿县就听说过。 程俊笑道:“大哥安排的极好,就这么办。” 就在此时,三人刚刚骑马出了怀德坊的坊门,就听到一声声呼唤。 “程御史,程御史!” 听到声音,程俊转头看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站在一个白发苍苍的布衣老头身后,目望这边。 那名布衣老头拄着拐杖,不停的急切挥手。 程俊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好奇问道:“你们认识我?” 布衣老头连忙点头道:“我在西市见过程御史,认得认得。” 程俊好奇问道:“你们有何事找我?” 话音甫落,在程俊错愕的目光中,老头和二十多个人齐齐跪倒在地。 程俊看到老头也跪了下来,果断闪到一边,被长辈跪拜,折寿。 “咋回事,起来好好说。” 程俊一边变换脚步,躲闪着他们的跪拜,一边问道。 布衣老头在身后两个中年男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悲戚道:“程御史,我们是永安坊的百姓,我们有冤啊!” 程俊问道:“报过官了吗?” 布衣老头摇头说道,“还没有。” 这时,程处默、程处亮还有程东阿也翻身下马,程处默走了过来,嘟囔道:“有冤你们就去报官啊。” 布衣老头苦笑着道:“我们怕去了官府,官府给我们申不了冤。” 说着,他认真看向程俊,情真意切拱手道:“听闻程御史公正廉明,大公无私,不畏权贵,一心为民,所以我们恳请程御史为我们伸冤!” 程处默忍不住嘟囔道:“就不能改天吗,我们今天还有事呢......” 布衣老头闻言,顿时闭嘴不言,垂下了双手。 程俊一笑,说道:“无妨。” “你们带诉状了吗?” 二十多个人当中,成了年的男女神色失望,听他这样说,纷纷激动起来。 “带了,带了!” 布衣老头更是激动的难以自已,手掌颤巍巍的伸入怀中,取出一沓诉状,少说有一百来张。 程俊怔然,“这么多?” 布衣老头叹息道:“永安坊有冤屈的人的诉状,都在这里。” 程俊接过诉状,翻看了一下,有被侵占田地的,有牛被偷走的,还有被打成重伤的,各种案情都有。 程处默走过去看了看,眉头一拧,小声说道:“三弟,这么多的诉状,你要是都给他们办了,怕是得忙到晚上,咱们答应过东阿,今天带他出来玩......” “放心,我有办法。” 程俊对程处默说完,看向老头,问道:“你们可有带笔墨?” “有,有!” 布衣老头连忙点头,回头招了招手,立即有人拿出笔墨递了过来。 程俊见他们东西准备的挺齐全,也省下心去买了,拿起兔毫笔,蘸饱墨汁,低头在诉状的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每在诉状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便将那张诉状递给布衣老头。 老头接过诉状,看着用馆阁体写下的程俊二字,有些疑惑,问道:“程御史,这是何意?” 程俊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诉状说道:“看到我在诉状上写下的名字吗?说明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你们带着它再去报官,如此一来,官府必然过问,也必会认真,否则,我会参他们一本!” “等你们去了官府,若是官府给你们的结果,你们不满意,你们便再来找我,到时我会亲自出面。” 听到这话,布衣老头眉开眼笑,连忙点头道:“有程御史这番话,我们就彻底放心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道:“程御史,我有个亲戚,他也有冤屈,但是他没来......” 程俊道:“无妨,给我一张白纸,我在上面写下名字,到时候你们再在上面写下诉状即可。” 那人顿时一脸喜色,将一张裁剪好的白纸递给了程俊,“劳烦程御史了。” 布衣老头连忙道:“可以请程御史多写几张吗?” “可以。” 程俊笑了笑,低头在白纸上写下名字,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名字后面,写下了一行字:仅用于诉状。 这样就保险了,不怕别人顶着我的名字干坏事.....程俊心里想着。 他在诉状上写完签名,便开始写起了白纸。 然而,写着写着,程俊发现,不停的有白纸递过来。 怎么没个头啊.....程俊有些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错愕发现,不知何时,周围聚集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没有发出动静,他又低头签名,一直没抬头,所以不知道来的人会这么多。 程俊疑惑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围观的每人手里都有一张白纸,听到程俊说话,有人应声道: “听说这里能领到程御史的签名,我们就来了。” “程御史,也给我签个名吧。” “我仰慕你好久了。” 第462章 程公,卑职可否要一张令郎的签名? 我这是在开粉丝签售会吗.....程俊望着面前少说有几百人的长安城百姓,拿着白纸眼巴巴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幕跟现代明星面对排队等待要签名的粉丝何其相似。 “多谢诸位的厚爱。”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既然大家想要我的签名,你们排好队,准备好纸张。”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纷纷自觉的排起了长龙。 程俊并没有开始写,这么多人,一个个给签名,估计需要很久,转头对着程处默说道: “大哥,你跟二哥一起,先带着堂弟去长安城逛逛。” 还不等程处默开口,程东阿认真说道:“三堂兄,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待在这里看你签名。” 程俊道:“那多枯燥啊。” 程东阿摇头,望着已经排好长队的长安城百姓,说道:“我不觉得,我觉得在这里看你给他们签名,比去哪逛都有意思,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那好吧.....” 程俊见他这样,笑了笑,对着程处默、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呢?” 程处默不假思索道:“你这么忙,我还能回去啊,我在这帮你。” 程处亮附和道:“大哥说的对,三弟,你需要什么,跟我们说就行。” 这才是家人啊.....程俊心中一暖,笑道:“你们回去帮我取个坐垫,再找张案几,还有笔墨砚台。” “记得拿几个胡凳,你们坐这。” “好!” 程处默、程处亮立即应声,翻身上马,回到程府,没一会功夫,便带回来了三个胡凳,以及一个坐垫,和一张案几。 程俊正襟危坐在坐垫上。 程东阿坐在案几旁边,帮他研墨,望着程俊接过第一张白纸,有些担忧道: “三堂兄,你给他们签名,真的好吗?” 程俊看了他一眼,到底是读过书的,知道这其中的弊端,明知故问道:“怎么讲?” 程东阿严肃道:“你给他们签名,他们当中,要是有人心怀鬼胎,拿你的名字做不法之事,你的名声不就受到牵累了吗?” “我举个例子,就比如他们当中,有人拿了你的签名,去借钱,可如何是好?” 程处默忽然道:“啥?拿他的名字去借钱?是他疯了,还是借钱的人疯了?” “你三堂兄的名气,长安城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啊,哪个人敢打着他的名字去借钱,借钱的肯定押着他就找你三堂兄了。” 程东阿意识到举错了例子,说道:“可是有了签名,就能干坏事!就算不能拿三堂兄的名字借钱,拿他的签名夜闯宵禁,也是有可能的!” 程处默闻言认可的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望向程俊,问道:“三弟,咱堂弟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名字不兴签啊。” 程俊一笑,他们的顾虑,自己早就想到了,说道:“我有办法。” 说着,他提起兔毫笔,蘸饱墨汁,笔走游龙,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次写的字,并不是馆阁体。 而是一气呵成的艺术签名! 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探头望去,只见白纸上的“程俊”二字,从上到下一气书写而成。 名字像是专门设计过的一样,尤其是在“程俊”二字中间,还能看到一串一笔写就的蝇头小字,仔细辨别能够看出写的是“收藏专用”。 因为这四个蝇头小字写在名字中间,使得无法撕开,这样一来,想要拿他的签名做坏事,已然不可能了。 让三人惊奇的是,程俊写的签名,名字中间多了四个字,却丝毫不突兀。 连笔字写的如同水墨画般,叫人眼前一亮。 程东阿眼眸一亮,一眼看出其中的关键,说道: “三堂兄真有办法!这样一来,杜绝了别人用你的名字干坏事,就是写起来比较麻烦。” 程俊笑道:“麻烦一点,总好过出事,这便是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程东阿点头道:“堂弟受教了。” 程处默忽然凑了过来,说道:“这个签名写的真好看啊,三弟,我的名字也能这样写吗?” 程俊道:“可以。” 程处默肃然道:“帮我把我的名字也弄一下。” 程处亮道:“我也要!” 说完,二人跑去找了两张白纸,递给了他。 程俊看他们猴急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便拿起兔毫笔,在纸上快速写出“程处默”、“程处亮”的艺术签名。 程处默、程处亮心满意足,拿着纸张跑到旁边,捡起树枝,在地上学了起来。 程东阿看的一阵艳羡,这时,一张纸递到了他的面前,低头一看,纸张上赫然写着“程东阿”三个字的艺术签名,抬头一看,只见程俊笑吟吟看着他。 “堂弟,你也有份。” 程东阿感动不已,接过纸张道:“谢谢三堂兄!” 程俊笑了笑,给三人设计好了艺术签名,便低头开始给排队的人写起了签名。 当排队的百姓们拿到他写的签名,脸上露出又惊又喜色。 “这名字真好看!” “收藏专用?哈哈哈,程御史的名字,确实值得收藏!” “今天来的值了!” 蕴含惊喜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听得排队的人们抓耳挠腮,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即得到程俊的签名。 程俊慢慢的写着,本以为写完几百份签名就能结束,然而当他抬起头,愕然发现排队的人竟然比刚才还要多。 看着男女老少排着长队,手握白纸,投来眼巴巴的期待目光,程俊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默默的开始继续写起签名。 他忽然发现,明星也不是这么好当的......签名也是体力活啊! ………… 巳时末,也就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皇城。 程咬金坐在兵部署厅,随意的坐着,手里捧着茶盏,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在他旁边,则坐着尉迟敬德,还有李靖二人。 李靖一边喝着茶,一边低头看着公文,说道:“今天早朝上,你们也听到了,咱们陛下又提及了突厥,陛下已经下定决心,对突厥用兵,洗刷渭水之盟的耻辱。” 程咬金哼哼道:“这是早晚上的事,要不然这几年与民休养生息是为了什么。” 尉迟敬德咧嘴道:“要我说,赶紧打起来,等灭了突厥,咱们就都轻松了。” 李靖道:“早朝上听陛下的意思,要让老夫领兵出征。” 尉迟敬德道:“你不乐意啊?不乐意给我。” 程咬金道:“行军总管我当也行啊。” 李靖抬起头,用白眼翻了翻二人,“去你俩的,老夫不死,你俩就是我手底下的兵,到时候好好用命。” 尉迟敬德抱拳道:“保证不死在沙场上!” 李靖瞅着他道:“只是不死哪行,你还得给老夫在沙场上多夺几条敌将的马槊。” 尉迟敬德没好气道:“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得了,敌将马槊哪有那么好夺的!” 程咬金在旁边听得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个兵部中年属吏走了进来,先给李靖和尉迟敬德斟满了茶,随即来到程咬金面前,一边给他斟茶,一边看着程咬金,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道: “程公,卑职可否要一张令郎的签名?” 第463章 我签个名,还带动经济了? 程咬金闻言一愣,这啥意思? 坐在首座上的李靖眉头一挑,说道:“签名?那是能随便给的吗?” 中年兵部属吏解释道:“李公有所不知,程公的儿子这会就在怀德坊坊门门口给长安城百姓签名,他的签名,现在可受欢迎了!” “你看,卑职手里正有一张。”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纸张,递了上去。 李靖接过一看,优美的艺术签名呈现于眼前,惊奇道:“这名字写的漂亮,嚯,收藏专用?这小子够谨慎的啊。” 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起身凑了过去,仔细一看,也是觉得惊艳。 尉迟敬德啧啧称奇道:“看不出来,程俊还会写这样的字。” 说着,他看向程咬金,说道:“知节兄,你回去记得给我的好贤侄带句话,给我的名字也弄成这样的。” 程咬金此时内心激荡,先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那名中年属吏,说道:“你不是已经有一张了吗?要那么多干什么?” 中年属吏解释道:“这张是给我儿子的,卑职还有个女儿。” 程咬金恍然,摆手道:“我帮你要一张,明儿个给你。” 中年属吏激动不已,“多谢程公!” “卑职告退。” 说着,他转身喜不自胜的离开。 很快,又有一名兵部属吏提着茶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程咬金桌上的茶盏,里面的茶水还没有动,疑惑道:“程公,你怎么不喝啊?” 程咬金闻言笑骂道:“这才刚倒的茶水,我是水牛啊,喝这么勤?” 兵部属吏挠了挠头,说道:“那我等会再进来。” 李靖瞪他道:“不像话!有话你就直说!” 那名属吏有些不好意思道:“卑职想请程公给一张程俊的签名。” 程咬金愕然道:“你怎么也要?” 那名属吏指了指门口,说道:“不止是我啊,好多人都在外面排队呢。” 听到这话,李靖、尉迟敬德、程咬金立即走出署厅,往外一看,果然,外面站着十来个兵部的属吏,每个人手里提着个茶壶。 “真把我当水牛啊?” 程咬金翻了翻白眼道。 那名属吏道:“不只是他们,咱兵部门口还站着其他部的人,都是来找程公的。” 李靖惊叹道:“知节,你儿子可以啊,他在外面给人签名,你这个当老子的,在皇宫被求着要儿子的签名。” 尉迟敬德语气发酸道:“我儿子的签名怎么没人要。” 李靖瞅着他道:“人跟人能一样?” 程咬金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 而此时,怀德坊坊门处。 连续三个多小时的高强度签名,程俊都觉得手腕有些发酸,抬头一看,发现排队的人不仅没有减少,还愈发多了起来。 因为排队的人多,一些摊贩闻讯而来,在队伍两边摆起了小摊,叫卖起来。 卖毕罗的,汤饼的,大枣糕点,甚至卖绿豆粟米的都有...... 我签个名,还带动经济了? 程俊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忽然心头一动,看向蹲在地上练签名的程处默、程处亮,说道: “大哥,你去一趟杜景俭家,把杜大娘请过来,记得让她把做胡饼的东西都带来。” 程处默看了看四周,立即明白程俊的用意,咧嘴道:“好!” 说完,他骑上御赐的汗血宝马,飞也似的朝着杜景俭家中而去。 两刻钟的功夫,程处默骑马赶了回来。 在他身后,多了一个牛车。 牛车上拉着做胡饼的用具,杜母也坐在牛车上,看到不远处的程俊,赶忙跳下车。 程俊看到她走来,起身迎了上去,笑着道:“杜大娘,好久没见,最近可好。” 杜母喜笑颜开道:“好得很,程三郎一切安好?” “都好。” 程俊笑了笑,说明来意道:“杜大娘,我叫你过来,是想你在这摆个摊卖胡饼。” 杜母看着排着长龙的队伍,讶然道:“这么多人?好好,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做!” 说着,她开始将牛车上的东西卸在地上。 程处默此时走了过来,撸起袖子道:“杜大娘,我来帮你!” “还有我!” 程处亮也扔掉树枝,撸起袖子走了过来。 程东阿见状,也上去帮忙。 程俊指着案几不远处,找了个vip位置,说道:“搬到这。” 说完,他坐回垫子上,提笔继续签名。 在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的帮助下,很快摊子支了起来。 杜母和面,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则帮忙生火。 许久,胡饼的香味,弥漫而开。 排队的人纷纷望了过去,不得不说,因为杜母的摊位位置就在程俊旁边不远处,位置太好,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等到胡饼出锅,程处默、程处亮忍不住拿起一个嚼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 “好吃!” 听到哥俩的赞美声,程东阿食指大动,这时一个胡饼递到了面前,抬头一看,只见杜母满面笑容的说道:“程四郎,吃吧。” 见她以为自己是程家老四,程东阿想要解释,却见程处默、程处亮听了没有反驳,便不再多言,接过热乎的胡饼咬了一口,眼眸一亮道:“好吃!杜大娘,这个多少钱一个?” “不贵,两文钱一个。” 杜母闻言眉开眼笑,随即挑出五个品相最好的胡饼,走到程俊身边,放在案几上道:“程三郎,快中午了,饿了吧,你也吃些。” 程俊转头笑了笑,拿起胡饼咬了一口,赞赏道:“好吃!” 好吃......排在前面的人耳朵一动,纷纷看向杜母的摊位,胡饼的香气窜入鼻子,让他们也不由吞起了口水。 一个刚刚接过签名道完谢的二八芳华女子,来到杜母的摊位前,眨着眼睛说道:“程御史都说好吃的胡饼,肯定好吃,给我来十个,我要带回去。” 杜母闻言赶忙道:“好的小娘子!” 说着,她赶忙挑出十个胡饼,用事先洗干净的荷叶包裹起来递给她。 那名年轻女子问道:“多少钱?” 不等杜母开口,程东阿开口道:“五文钱一个。” 杜母大吃一惊看着他。 却见程东阿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真有眼力劲啊.....程俊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暗暗竖起一个大拇指。 “那就是五十文咯!” 年轻女子从怀中掏出钱袋子,道:“程御史喜欢的,我也喜欢!给你钱!” 说完,她放下铜钱,拎起荷叶包裹的胡饼,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程俊一眼,眉宇间满是羞涩之意,说道:“程御史,我回去了。” 程俊抬起头,对她露出阳光的笑容,说道:“路上小心啊,记得胡饼趁热吃,热的好吃,我平时最喜欢吃的就是杜家胡饼。” 年轻女子见他竟搭理自己,喜出望外,激动道:“我记住了!” 说完,她看向杜母,认真道:“这个胡饼,再给我来一百个。” 第464章 割韭菜喽...不对,是流量变现 程俊闻言不由多看了女子几眼。 女子黑发浓密,高高盘起,露出清秀的精致五官,她肤色白皙,穿在身上的襦裙布料一看便是高档货,足以可见这位她出生富贵人家。 杜母听到她竟然一下子要一百个胡饼,一脸为难道:“小娘子,一百个胡饼,我一时半会做不出来那么多......” 女子纤细白净的手指捂着嘴唇一笑,“没事,你什么时候做好,我叫人来取。” 杜母犹豫道:“我也就今天在这里.....” 女子道:“我可以派人去你家取。” 说完,她并没有询问杜母住址,而是看向程俊。 程俊明白她想跟自己说话,笑着说道:“她家住在大安坊,你叫人稍一打听杜大娘的住址,就能打听到。” 毕竟,那次发生在杜景俭身上的大事,让他一下子在大安坊出了名。 住在大安坊的人,没人不认识杜家。 女子见程俊平易近人,水汪汪的眼睛多了几分欢喜,说道:“程御史,我记下了。” 程俊想了想,说道:“以后不要称呼我的职务,叫我程三郎就行。” 女子激动道:“可以吗......程三郎?” “哎。” 程俊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胡饼给我多来一百个。” 女子明白过来,立即对着杜母说道。 程俊见她这么有眼力劲,心中很是满意,问道:“小娘子怎么称呼?” 他竟然问我的名字..... 女子既激动又紧张,手指不禁的握住裙摆,磕磕绊绊说道:“我,我叫曲玥,今年十六,我住在崇仁坊,我爹爹是曲洋......” 她越说越羞急,脸庞通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么多,情急之下,转头对着杜大娘道: “再给我来一百个胡饼!” 程俊看着她如同现代大明星对女粉丝嘘寒问暖而手足无措激动的样子,不由莞尔,说道: “杜大娘是我朋友的娘亲,以后劳烦你多多关照她的生意。” 曲玥不停点头:“我一定会的!” “我每天都会买的,每天都要三百个胡饼!” 一个胡饼五文钱,三百个胡饼,就是一千五百文.....而且还是每天都要...... 杜母听得一阵恍惚,揉面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真是个实诚的女孩啊,这种粉丝的钱,最好割了......程俊笑容善良,语气温和道: “杜大娘家贫,生活窘迫,你买了杜大娘的胡饼,便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送你一张你的签名。” 说着,他拿起白纸,提起兔毫笔,挥毫写就。 前世的他,喜欢艺术签名,花了很多心思在毛笔字上,公司里上到领导,下到下属的签名,都是他设计的。 很快,曲玥名字的艺术签名,展现在了白纸上。 曲玥两个字,同样是连笔写成,写的行云流水,极有艺术气息,看着便赏心悦目。 好看程度,比她手里的程俊二字签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竟然愿意给我设计签名......曲玥脸上霎时变得更加红润,看着白纸上出现自己的名字,越看越喜欢。 排在后面等待签名的人一阵艳羡,这可是程御史给设计的签名啊。 就因为买了几百个胡饼......众人看向不停揉面的杜大娘,目光闪烁起了明亮光芒。 “你看看如何。” 程俊将纸张递给了曲玥说道。 曲玥连忙接过手来,爱不释手,紧紧贴在胸口处,幸福感溢于脸上,欢喜叫道: “谢谢程三郎!” 火候差不多了......程俊心里想着,他之所以又是跟曲玥拉近关系,又是给她设计艺术签名,目的是给排队的人打个样,让他们知道,买杜母的胡饼,好处多多。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流量变现。 通过这次签名会,程俊也很是意外,自己在长安城竟然有这么多粉丝。 不割可惜了...... 在长安城,程俊就只认识一个家境贫寒但是做胡饼很好吃的杜母,将这滔天的流量引到她身上,足够改变她的家境,让杜家娘俩的生活不再窘迫。 就在此时,曲玥紧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三郎,以后你签名的时候,我可以来帮忙吗?” 程俊转头看向她。 曲玥鼓起勇气道:“你看这么多人站着排队,时间久了肯定会站累的,万一他们因为排队时间过久,埋怨起你,我会心里不舒服。” “以后你要是再给他们签名,我可以提供胡凳,还有签名用的纸张,钱我来出。” 程俊闻言,心头一动,问道:“你是说,你想应援?” “应援?” 曲玥咀嚼着这两个字,琢磨不透它的意思,疑惑的望着程俊。 程俊道:“就是给我加油打气。” 曲玥虽然没有听说过加油打气这四个字,但这四个字却很好理解,就是鼓励他的意思,不停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程俊问道:“你想一直应援,还是偶尔?” 曲玥道:“当然是一直都要!” 程俊沉吟道:“那么,我建议你组建一个程三郎应援会,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可以将志同道合的人拉拢过来,和这些人一起应援,你来做应援会会长。” 说着,程俊神色变得认真,说道:“我会把关于我平时的日常,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你,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平时会去什么地方。” “而且,这个应援会的人,你挑好了人以后,我可以帮应援会里的人设计属于他们的签名。” 程俊问道:“你愿意吗?” 曲玥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从心中涌出,直冲脑海,声音激动的都破音了,“我愿意!” 很好,以后有固定的粉丝团可以割了.....程俊心里想着,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你以后需要我的签名了,叫人到程府知会一声,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另外,你是我的应援会会长,以后你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帮你解决。” 曲玥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程俊,问道:“我可以直接来找你吗?”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妥,说的有歧义,红着脸解释道:“我想找你跟你说筹备应援会的进展。” 程俊一笑,“在我不忙的情况下,可以。” 曲玥兴奋的如同出了笼子的金丝雀,欢呼雀跃道:“程三郎,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程俊鼓励道:“我相信你,好好干。” “那我回去了.....” 曲玥恋恋不舍道。 “路上小心啊。” 程俊目送她远去,随即望向排队的人,说道:“下一个。” 一个青年立即走了上来,亲切打招呼道:“程三郎.....” 程俊看着他,神色一肃,说道: “我签名的时候,请称呼我的职务。” 第465章 泼天的流量,谁接谁致富 青年听到这话,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着杜母说道: “给我来一百个胡饼。” 说完,他将手中的白纸递给程俊,说道:“程御史......” 程俊认真道:“还是叫我程三郎吧,听着亲切。” 青年神色一喜,连忙道:“程三郎,我刚才看到你给那位小娘子写的她的签名......” 程俊问道:“你也想要?” 青年期待道:“可以吗?” 程俊断然拒绝道:“不好意思,那是独一份的,只有加入了应援会才会有。” “不过,我还有这种签名。” 案几旁边还摞起来一沓裁剪好的白纸,是细心的程东阿给他准备的,程俊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重新设计出了自己的签名。 青年伸长脖子一看,眸光中闪烁过一抹惊艳之色。 白纸上的“程俊”二字,仍旧是一气呵成,同样漂亮至极,但却和他递出去的那张白纸上的签名,风格截然不同。 尤其是程俊新写出来的艺术签名中,“程俊”二字中间的字,变成了“珍藏版”。 珍藏版.....青年呼吸有些急促,他脑海中幻想出了和朋友聚会的场面。 他的朋友们和他一样,都很仰慕程俊,一想到朋友们得意拿出程俊的签名炫耀时,自己拿出珍藏版的签名,那种骄傲的感觉,充斥着心头。 青年连忙道:“我想要这个!” 说完,他转头对着杜母说道:“杜大娘,我一共要三百个胡饼。” 他看程俊不为所动,补充道:“每天都要三百个。” 程俊这才将手中的珍藏版签名递给他,笑吟吟说道:“这个珍藏版的签名,是限量版,我只写十个。” 听到这话,青年顿时感觉手中的签名愈发的珍贵,也愈发的让他有种拿去嘚瑟的冲动。 “多谢程三郎!” 说着,他面向杜母,笑道:“我姓柳,排行老大,住在崇贤坊,地址给你,劳烦每天将胡饼送我家去。” “好的柳大郎。” 杜母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容满面说道。 柳大郎满意一笑,对着程俊拱手告别。 程俊则示意下一个粉丝上前,对方是个少年,他身穿布衣,一副忐忑的模样,接过他手中的白纸,挥毫写下艺术签名,笑吟吟递给他道:“收好。” 布衣少年见程俊竟然没有因为他没有买胡饼,就不给他签名,心中一阵感动,“谢谢程三郎。” 他收起程俊的签名,来到杜母身边,咬牙从兜里掏出五文钱,递给杜母,说道:“我要一个胡饼。” 杜母见他是个穷人家的孩子,有些不忍他多花钱,看了一眼程俊。 程俊说道:“杜大娘,今天是个好日子,给每个人都送个胡饼,钱我出。” 杜母立即明白程俊的意思,眉宇舒展开来,拿起一个胡饼,和五文钱一起递给布衣少年,乐呵呵道: “既然程三郎说请大家吃,这块饼我就不能收钱。” 布衣少年看向程俊,目光中愈发的敬仰,拱手再次道谢道:“多谢程三郎!” 程俊笑吟吟点了点头。 近处排队的人看向程俊的目光也愈发的钦佩。 不是每个人都有购买一百个胡饼的能力,但是,程俊并没有因为有人不买胡饼,就不给他签名。 与之相反,他还送给每个人一块胡饼。 这样的善举,感动了众人,每个拿了签名的人,自觉的跑到杜母的摊位前,领到免费的一块胡饼以后,并没有离开。 家境一般的人多花五文钱,又买了一块胡饼,以示支持她的生意。 手头富裕的人,则很是爽快的买了十来个。 有钱的人,则是大手一挥,每天三百个胡饼,有的希望送到家,有的则愿意自取。 买的多的人,拿到程俊的签名,心满意足离开。 买单个的,则站在杜母的摊位前,安静的等待。 杜母累的满头大汗,揉面的手都开始抖了,但却丝毫不觉得累。 平日里,她也在西市支着小摊,但每天能卖出的胡饼数量,不超过五十个,因为两文钱一个,卖的便宜,刨去成本,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勉强养家糊口。 但是现在,她光是记下卖出胡饼的数量,便多达五千个,每一个胡饼,都是五文钱高价卖出去的。 而且,还是每天都要..... 这超乎她的想象,也超乎她的认知,这使的她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低头格外认真的和面揉饼。 程东阿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转头对着还拿着树枝蹲在地上练习艺术签名的程处默和程处亮说道: “想不到三堂兄签个名,竟然能有这样的大场面。” 程处默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排着长队的队伍,哼哼道:“这也叫场面大?” “当初几百人,围着杜大娘的家,被我三弟全部劝退的场面,那才叫大。” 程处亮抬头说道:“我觉得还是三弟参皇后娘娘的场面大。” 三堂兄竟然还干过这种事......程东阿听得张大嘴巴,震撼的说不出话,光是听着,就让他心情澎湃,心驰神往。 就在此时,程东阿发现远处街路两边的摊贩,三五成群的捧着他们卖的东西,一脸笑容朝着程俊走去。 程俊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们,眉头一挑,转头看向程处默、程处亮,说道:“大哥,二哥,你们过来一下。” 二人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树枝,走了过来。 程俊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看走过来的一些摊贩们,低声说道: “帮我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过来。” 程处默疑惑道:“为啥啊,他们送好吃的,不要白不要。” 他们是来送吃的吗,分明是来找我打广告...... 不给代言费,还想我帮他们打广告,我是那种人吗,我粉丝都割的......程俊解释道:“这么多人排着队,盯着我,我要是吃了他们送来的东西,排队的人看到我吃了,能不买他们的?” “他们想从我身上获利,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凭什么让他们通过我获利?” 程处默恍然,撸起袖子道:“明白了,我们去赶走他们。” 说完,二人走向迎面而来的十来个摊贩们。 程东阿看着他们走过去的身影,凑到程俊身边,有些担忧道: “三堂兄,你让大堂兄和二堂兄去拦住他们,会不会出事啊?” 程俊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担心他们把拦人变成打人?” 程东阿点了点头。 程俊注视着程处默和程处亮宛若银背大猩猩般魁梧的身形,笑道:“你不了解他们,你的大堂兄和二堂兄,可比你想的聪明多了。” 程东阿闻言,好奇的望向程处默和程处亮那边。 而此时,十来个摊贩们见到走来的二人,知道他们是程俊的大哥和二哥,纷纷露出讨好笑容。 领头的摊贩谄媚道:“程大郎,程二郎,我们今天沾了程三郎的光,我们来给他送点吃的。” 程处默瞅着他们手里的东西,有甜枣,有馄饨,还有毕罗,热汤面,问道: “是单给他一个,还是我们哥俩都有?” 领头的摊贩连忙道:“都有都有。” 程处默指着他们手里的东西,“这些是给我们的吗?” 领头摊贩摆手道:“这些是给程三郎的,你们的我们现做。” 程处默生气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们。” 第466章 杜母的忧虑 程处亮气愤道:“大哥,这些人看不起咱们!” 摊贩们脸色一变,纷纷叫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哪敢看不起程大郎和程二郎啊!” 程处默严肃道:“看得起我们,就让我们先吃!” 领头摊贩看着排着长队的人朝这边望来,想到他们吃了也行,爽快道:“可以!” 程处默指着远处的一条巷道,说道:“我这人,吃饭喜欢清静,被人看着,我吃不下去,你们拿着吃的,跟我过去。” 说完,他对着程处亮道:“二弟,我先吃,等会你再吃。” 程处亮嬉笑道:“好啊!” 摊贩们回头望去,只见那条巷道很是偏僻,要是进去吃了,这些排队的人哪能看得见,他们看不见,还怎么引他们来买啊? 领头摊贩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程处默眉头一挑,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严肃说道:“所以,你是想我吃你们挑剩下的吗?” 被程处默的一双虎目死死盯视着,尤其是肩膀上的手掌传来如同巨石般沉重的力量,领头摊贩喉咙攒动了一下,笑容讨好道:“程大郎看得起我们,我们哪敢有意见,您说去哪就去哪,我们听您的!” 程处默满意道,“这就对了,走,跟我过来!” 说完,他带着众人前往偏僻的巷子。 还能这样吗.....程东阿看的目瞪口呆,对两个堂兄的行事风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原本以为程处默和程处亮,是莽撞的人,可是现在一看,他们分明粗中有细,莽中带精。 程东阿凑到程俊身边,感慨道:“想不到大堂兄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二堂兄在旁边配合的也极好。” 程俊强忍着笑意,感觉从程处默身上看到了黛玉本玉,不过他给人的压迫感,可比林黛玉强多了。 林黛玉可没有那么大的拳头......程俊一边低头签名,一边说道:“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伯父就是粗中有细的人,他的儿子常年耳濡目染,能差到哪里去。” 程东阿深以为然点头,随即注视着程俊,说道:“我觉得还是三堂兄更厉害,你只是让杜大娘在这里支了一个摊子,就改变了她一家的命运。” 程俊一乐,“我哪有那本事,改变杜大娘命运的,真正改变她命运的,是我身上的流量。” “流量?” 程东阿思索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程俊指了指排着长队的人,缓缓说道:“这些人都因为我,来到这里,这些人,就是流量。” “我现在做的,是流量变现。” “我让杜大娘在我身边摆摊烙饼,我的这个做法,其实叫做带货。” 流量,流量变现,带货......程东阿一边看着揉面的杜大娘,一边咀嚼着程俊说的这几个词的含义,发现他竟能用几个词汇,将一个现象形容的如此贴切。 程东阿好奇问道: “三堂兄,你帮杜大娘,我能理解,因为你和杜大娘的儿子是朋友,你让那个叫曲玥的小娘子组建程三郎应援会又是为什么?” 程俊笑吟吟道:“为了掌控舆论。” 程东阿愈发好奇,又是一个新词,“什么是舆论?” 程俊道:“天底下的事物,都有两面性,阴阳,冷暖,黑白,昼夜,皆是如此。” “人也是一样,有人喜欢,便有人不喜欢,有人对一样东西爱的死去活来,便也有人对同样一件东西,恨之入骨。” 程俊用兔毫笔笔尖悬空指了指白纸,说道: “就拿我来说,今天有这么多人,来找我要签名,也一定有一些人,今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对我谩骂不休。” “《尚书》说,‘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所以,为了防止有些人跳出来骂我,我需要喉舌帮我骂回去。” 程俊看着他,问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那个人,被人骂了,你会不会替你喜欢的人骂回去?” 程东阿想了想,说道:“会。” 程俊道:“他们就是这样,他们仰慕我,如果我被人骂了,他们就会帮我骂回去。” 程东阿疑惑道:“可是,一般人谁会跳出来骂你呢?” “骂你,我想他们还没骂回去,你先动手了。” 程俊笑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程东阿又问道:“你刚才说的应援会,也是为了流量?” 程俊见他一点就通,笑吟吟道:“不错,我让那个叫曲玥的女子,组建程三郎应援会,加入应援会的人,将会以我为中心,我可以主导这些流量流向哪里。” “有了他们,我便能像今天一样带货,只要我说一样东西好,他们就会愿意掏钱。” “同样的,如果我说一个人不好,他们就会帮我冲锋陷阵。” 程俊道:“这就叫主导舆论。” 程东阿钦佩看着他,说道:“三堂兄你懂的真多。” 这时,远处传来程处默和程处亮嬉笑的声音:“我三弟懂得不多,就该给你叫堂兄了!” 你们两个倒反天罡的…… 程俊翻了翻白眼,问道:“解决了?” 程处默哼哼道:“一帮摊贩而已,吃他们一点东西,就一副要死的样子,还没轮到二弟吃呢,他们就说有事跑了。” 程俊一看,发现摊位确实少了许多。 还得是他们哥俩啊.....程俊暗暗感慨。 这时,程东阿的声音再次响起:“三堂兄,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女子当应援会会长?” 程俊不假思索道:“因为她有美好的品德。” 程东阿好奇道:“什么美好的品德?” 程俊道:“有钱。” “……” 程东阿呆呆的看着他,属实没想到从他嘴里迸出这样两个字。 就在这时,程处亮忽然说道:“杜大娘,你今天生意这么好,怎么还不开心啊?” 程俊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杜母,发现她拧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揉面,起身走过去问道: “杜大娘何故愁眉不展?” 杜母苦笑着道:“我怕给你丢人啊。” 第467章 程俊的第一粉丝头子 程俊好奇道:“怎么说?” 杜母忧心忡忡道:“我刚才算了算,以后我每天至少要做五千多个胡饼……我就是昼夜不休,也做不出这么多。” “我现在后悔应了下来,答应的事情,我没有做到,责怪我没什么,我怕连累到了你。” 这倒是……程东阿在旁边听着一阵颔首。 一天做五千多个胡饼,案板都能搓冒烟了…… 这时,程俊忍俊不禁说道: “我以为什么大事让你愁眉不展,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 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杜母连忙道:“程三郎有办法?” 程俊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办法。” “第一,你自己办个厂。” 杜母一愣,“办个厂?” 程东阿瞬间竖起了耳朵,他现在对程俊说的新鲜词特别感兴趣,忍不住凑了过去,仔细聆听。 程俊点头道:“你一个人做不出五千个胡饼,可以租一个地方,雇人帮你做。” “你需要做的,就是买面粉,买木炭,和面揉饼的活,交给别人去做,你给他们开工钱。” “我帮你竖立了“杜家胡饼”这个招牌,我堂弟帮你把胡饼的价格打了上去,你办厂雇人做饼,不愁销路,更不愁赚钱。” 杜母眼眸一亮,“这个好,就这个了!” 程东阿却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说道:“杜大娘,你何不再听听我三堂兄说的第二个办法呢?” 程俊瞅了他一眼,看出他的好奇,不等杜母询问,便开口说道: “第二个办法,加盟。” 又是一个新词.....程东阿心中一喜,连忙问道:“何谓加盟?” 程俊道:“就是找人合作。” 他看向杜母说道:“比如,杜大娘你住在大安坊,可以在大安坊找一些会做饼的人,将你做饼的技术,教给他们,再让他们做好了饼,送到你这里,你再把饼卖出去。” 程俊问道:“低收高卖,不用我教吧?” 杜母纠结道:“这个我懂,可是,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程俊摆手道:“做饼有什么技术含量?” “重要的,是招牌。” 程俊用下巴努了努排队的人群,说道:“他们买你的饼,是因为你做的饼好吃吗?如果是这样,以前你就应该有今天的生意,但是,你没有,足以可见,胡饼好不好吃,不是关键,关键是招牌。” 程俊笑道:“他们买你的饼,是因为我帮你带货,帮你竖立了招牌,他们只会买‘杜家胡饼’。” 杜母恍然大悟,眉开眼笑道:“我明白了!还是程三郎懂得多啊。” 因为我见多了……程俊一笑,问道:“还有问题吗?” 杜母喜笑颜开摆手道:“没了没了!” 程俊转身回去坐下,继续签名。 程东阿看着程俊的目光,敬仰几乎要夺眶而出,激动道:“三堂兄,我发现什么事一到在你手里,就会变得游刃有余,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处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这还用说啊,肯定是他读书读的。” 程俊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因为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总不能说见得太多了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程俊看着已经到了中午,抬头一看,排队的人还是很多,这哪行啊...... 他果断起身,对着排队的人拱了拱手,大声道:“今天就到这,诸位,我要去吃饭,改天我要是签名,会提前通知大家。” 看到人群中很多人露出失望之色,程俊转头对着杜母说道: “杜大娘,每个人再送一块饼,我请。” 说着,他再次对人群大声道:“诸位,中午了,你们肚子也该饿了,在这领一块饼再回去啊。” 排队的人中,很多人仍旧感到遗憾,但是看程俊如此亲切,请他们吃饼,心中的遗憾被冲淡了许多。 程俊将杜母留在这里,和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骑上马,飞快驶离此处。 “终于结束了。” 程处默骑马边走边道:“咱们忙了一上午啊,都没带东阿好好逛逛。” 程东阿和程处亮骑着同一匹马,听他这么说,连忙道:“我觉得比逛长安城有意思多了。” 程处默笑道:“你没意见就行。” 说完,他看向程俊问道:“三弟,咱们去乐云楼吃饭?” 程俊笑道:“听大哥的!” 程处默哈哈一笑,领着他们,策马朝着乐云楼而去。 ………… 皇城,工部,一处堂中。 杜景俭低头整理着公文。 因为抓突厥奸细的事,得到天子的奖赏,如今的他,已经从实习官转正,穿上了青色官袍。 虽然是官阶品级低,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自认穿上官袍,都是因为程俊,当然,这也有利也有弊。 因为公廨本钱和捉钱令史的事,程俊得罪了长孙无忌,程俊没感觉到什么,杜景俭却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身边人对他的避而远之。 杜景俭却也不放在心上,相反,他心里很是感激程俊。 如果没有程俊的帮助,他已经是个人犯,被关在大理寺狱,听候处置。 收拾好公文,杜景俭起身,准备前去衙署,给工部员外郎送过去。 还不等他走出堂中,外面先走进来了一个身穿浅绿色官袍的三十余岁男子,见他起身要出去,笑吟吟问道:“杜老弟是要去哪里啊?” 杜景俭拱手道:“我去找吴员外。” 中年男子闻言立即走上前,认真说道: “正巧,我要去见员外郎,我帮你送就行了,你回去歇着。” 杜景俭有些意外。 这个人,名叫何权,平时都对自己冷眼相看,今天竟然这般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景俭心生警惕,摇头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送过去就行。” 中年男子情真意切道:“要的要的,咱们是同僚,同僚就应该照顾帮助。” 杜景俭见他如此坚持,犹豫了一下,将公文递给他道:“那……有劳了。” “小事小事。” 中年男子笑眯眯将公文夹在腋下,问道:“对了,听说你跟程俊关系要好?” 这还用听说吗,朝中谁不知道……杜景俭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问道:“那……可否劳烦你帮我找他要个签名?” 杜景俭闻言一愣,“什么签名?” 中年男子讶然,“你还不知道?程俊今天上午,在怀德坊给仰慕他的人签名,事情都传开了。” 说着,他一阵感慨道:“我那女儿,今天竟跑来找我,哭哭啼啼的说不给她弄一张签名,她就天天以泪洗面,谁让我就她一个女儿,不宠着不行啊。” 原来如此……杜景俭恍然,怪不得他如此殷勤,原来是求他办事,不由心头一动,这倒是个拉拢关系的机会。 “我尽力。” 杜景俭点头说道。 中年男子见他说话留有余地,不仅没有恼怒,喜上眉梢道:“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去给你送公文!” 说完,他喜滋滋的离开。 他刚一走,不消片刻,六七个同僚纷纷走了进来。 “杜老弟,忙了一上午,渴了吧,喝盏茶吧。” “杜兄,我看你案几上的文房四宝有些老旧,帮你换新的了,你试试怎么样。” “杜兄,以后那些杂事,交给我就行。” 杜景俭看着平日里对他避而远之的同僚,今日竟对他称兄道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神色都变得恍惚起来。 …… 中午,甘露殿。 李世民今日心情极好,让阿难摆了一桌饭菜,叫长孙皇后和李承乾、李丽质一起共用午膳。 “二哥日理万机,多吃点。” “碗里还有,你也吃。” 接过长孙皇后夹得菜肴,李世民一边吃着,一边对着张阿难说道: “阿难,晚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张阿难应声道:“底下人说,已准备妥当。” 李世民满意一笑,“很好,朕今日宴请群臣,等来日火药的事,在海东三国大放异彩,朕便普天同庆。” 这时,他发现李承乾和李丽质低头捧着饭碗,却不怎么动筷子,皱眉道:“高明,吃饭啊,愣着干什么。” 他又看向李丽质,说道:“还有你,丽质,你今天吃饭怎么也心不在焉?怎么了这是?” 李承乾低头闷声不吭,闷闷不乐。 李丽质则直接道:“我正在想怎么去找程俊要他的签名。” 李世民疑惑道:“要他的签名干什么,你没钱了?” 李丽质嗔道:“父皇,你不许开程俊的玩笑!” “……”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眼看着自己的小棉袄就要披在程俊身上,有些不爽道:“他的签名有什么好的,朕给你签名。” 李丽质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我不要你的。” 李世民挑眉道:“怎么,朕的签名比不上他的?” 李丽质道:“父皇的签名,我拿出去,别人不会羡慕,只会供着,但是程俊的签名,我拿出去,别人就会羡慕。” 李世民拧着眉头道:“他的签名还有这等魅力?” 李丽质点头道:“我听说程俊今天在怀德坊给仰慕他的人签名,场面可火爆了,排队的人都排到了朱雀大街!” 李世民骂道:“真是不务正业!” 李丽质嗔声道:“父皇,你再说他的坏话,我就不吃了!” “……” 看着程俊的第一粉丝头子这般维护程俊,李世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向李承乾,一拍桌子骂道:“混账东西,你也想这事?” 李承乾看到李世民瞪来的眼神,缩了缩脖子道:“儿臣没想要他的签名。” 李世民瞪他道:“那你怎么不吃饭?” 李承乾闷声道:“儿臣不饿。” 李世民眼睛瞪的更大道:“你再说?” 眼看着父皇就是借机拿他出气,李承乾赶忙拿起筷子夹菜道:“儿臣又感觉有点饿了……” 李世民这才脸色一缓,忽然听到李承乾咬牙切齿的声音:“父皇,程俊今天休沐,肯定是去了乐云楼,他竟然不叫上我......” “……” 李世民放下了筷子,盯视着他,“乐云楼......是青楼吧,你也想去?” 李承乾心神俱震,抬起头,眸光清澈道:“儿臣是觉得那里的饭菜好吃。” 看着李世民还盯着自己,李承乾对着长孙皇后投去求助的目光。 长孙皇后莞尔道:“二哥, 你跟孩子们较什么劲。” “来,吃鱼,鱼刺妾身都已经剃干净了。” 李世民心里一暖,看着碗里的鱼肉,说道:“观音婢,朕写的字,和程俊的签名比,你觉得哪个好?” 长孙皇后笑道:“当然是二哥的好,二哥的飞白体,天下一绝。” 李世民顿时心里满意,故意瞅了一眼李丽质。 这时,长孙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妾身听说程俊的签名,字挺漂亮的,回头妾身也让他给你弄一个?” 这是在夸朕吗.....李世民闻言再次放下了筷子。 长孙皇后讶然道:“二哥,你怎么又不吃了?” 李世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种被程俊压了一头的感觉。 这时,李承乾声音响起:“父皇肯定是听见我说乐云楼的饭菜好吃,想吃乐云楼的饭菜,父皇,我带你去吃?” 李世民看着他眼巴巴望着自己,拿起旁边的奏折,拍向李承乾的脑袋骂道: “吃你个腿儿!” 第468章 他能情绪稳定的让别人情绪不稳定 午时,三道哒哒的马蹄声,在平康坊中一路响起。 程俊和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骑马而行,来到乐云楼。 四人翻身下马,程东阿站定,抬头望向乐云楼。 精心雕刻的门窗,和精致的屏风,以及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声音,让他眼睛都看直了。 程东阿惊叹道:“乐云楼,真气派。” 程处默一乐,“更气派的在里面呢,走,咱们进去。” 说着,他一马当先,领着程处亮、程俊,还有程东阿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去,程东阿便发现乐云楼中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边。 程东阿看到女子们从一时的错愕,蓦然变得惊喜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下一秒,一道道女子的惊喜声音响起:“程三郎来了!” 唰的一下,乐云楼的女子们,纷纷走上前来,围住了程俊。 程东阿顿时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些小失落,原来不是找我的...... 想想也是,他还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怎可能会吸引到这么多的年轻貌美女子。 程东阿羡慕的望着程俊,本以为三堂兄会和他一样,面对这些女子,会脸红心乱,手足无措。 然而,程俊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和她们有说有笑,时不时逗的她们乐不可支。 程东阿再次感到了震撼,这时发现大堂兄、和二堂兄也被晾在一边,顿时心里有了宽慰,凑过去小声道:“大堂兄二堂兄,我三堂兄没少来啊。” 程处默摆手道:“他也就只来了三两次。” 程东阿困惑道:“以前没来过?” “没有。” 听到这话,程东阿纳闷道:“若是如此,三堂兄为何能这般放的开?” 程处默哼哼道:“你连天子都敢参,跟一群小娘子有说有笑,有什么奇怪的?” 程东阿犹豫了一下,最终问出了自己的终极问题: “三堂兄在这夜宿过吗?” 程处默道:“没有。” 程东阿望向那些一个个腮若桃红,媚眼含春的年轻女子,小声道:“三堂兄要是在这夜宿,肯定不花钱。” 程处默一乐,“他才不会这么做,他是御史,夜宿青楼,不得被人参啊。” “你三堂兄谨慎得很,才不会给自己留把柄。” 说完,他绕过了被女子们围着的程俊,来到一旁,扯着嗓子道:“徐娘,你人呐?” “来啦来啦!” 徐娘的声音从楼梯处响起,很快,她走下楼梯,看到程处默,笑吟吟道:“我一听就知道是程大郎的声音。” “哟,程二郎也来啦,程三郎呢?” 程处默和程处亮同时指了指被女子围着的程俊。 程俊对着徐娘笑着颔首。 徐娘赶忙走了过去,对着女子们挥了挥手,“去去去,程三郎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找你们,让外人看到了,还不知要起什么误会!” 十来个女子这才一脸失落,恋恋不舍的离开。 徐娘走到程俊身边,笑吟吟道:“程三郎,楼上雅间请。” 程俊颔首,投给程处默和程处亮还有程东阿一个眼神,让他们跟上。 等到仆役带着程东阿离开,徐娘一边领着程家四兄弟走向二楼,一边问道:“这位小郎君怎么称呼?” 程东阿连忙道:“我叫程东阿,他们的堂弟。” 徐娘恍然,没有多问,带着四人走入雅间,等到他们坐下,亲自为他们斟茶,看着程俊说道:“程三郎,我听说你在怀德坊外给人签名,去的人特别多。” 程俊讶然,“你也知道?” 徐娘笑道:“这件事,长安城都传遍了,不知道此事的,肯定是外地来的。” 也就是说,李二也知道了……程俊心里想着,面不改色道: “我堂弟来了,你叫人弄点好的饭菜,我们要给他接风洗尘。” 徐娘连忙点头道:“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忽然雅间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三个戴着幞头的中年商贾,出现在了门外。 “程御史,真巧啊,在这里碰见你。” “刚才人家说,我们还不信。” “哈哈哈,幸好我们过来了。” 看着他们行礼打招呼,程俊认出他们的身份,是当时买酒的人,笑道:“有些时日不见了,最近生意如何?” 其中一名商贾赶忙道:“托程御史的洪福,玉液酒的生意,好的不能再好。” 另外一人笑道:“现在别说长安城,就是京畿道的几个县,都不喝浊酒,改喝玉液酒。” 另一人转头看向了徐娘,说道:“徐娘,程御史来了,可不许糊弄,今天程御史的一切开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程俊摆手道:“不用。” 那名商贾认真道:“程御史,花不了多少钱,聊表一下我们的心意而已。” 程俊肃然道:“真不用。” 见那名商贾还想说什么,程处默在旁边嘟囔道:“我三弟是御史,能白拿你们的东西吗?这样他会被参的。” 听到这话,三个商贾明白过来,顿时有些为难。 徐娘忽然叫道:“差点忘记跟你们说,程三郎,今天乐云楼有个活动,谁第六十六个进来,今日开销一切由乐云楼出。” “真巧,你们就是第六十六个进来的。” 徐娘说完,看向三个商贾。 三个商贾顿时眼眸一亮,纷纷道:“程三郎,恭喜啊!” 合着现代的那一套,在大唐也有.....程俊莞尔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徐娘笑道:“四位郎君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三位商贾纷纷道:“我们也下去了,等会我们再来敬酒。” 程俊笑吟吟点了点头。 程东阿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此时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三堂兄在长安城的影响力。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青色裙子的年轻绝美女子,拎着小酒坛,眸含笑意走了进来。 程东阿看的眼睛都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漂亮的女子。 “如烟小娘子来了!” 程处默、程处亮笑着打招呼道。 程俊也看向了她。 如烟笑盈盈行礼道:“奴家见过程大郎,程二郎,程三郎。” 说完,她看向了程东阿,道:“这位就是你们的堂弟?果然一表人才。” 程东阿脸色涨红, 手足无措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如烟此时却已经将目光定在了程俊身边,很是大方的坐在了程俊身边,拿起案几上的空杯,一边倒酒一边笑道: “程三郎,奴家今天在乐云楼,听到最多的,就是你上午在怀德坊与人签名的事。” “可否给奴家也签个名?” 程俊瞅着她,调侃道:“酒还没倒完,事儿先说了,不走流程啊。” 如烟眸如秋水勾人心魂,口呼香兰道:“见到程三郎,奴家总是心不由己,心里有什么话,这心自己就说出来了。” 程俊道:“改天我在朝中参你一本,给你纠正纠正。” 如烟闻言神色一僵,倒酒的小手都顿住了。 程俊低头看着酒杯说道: “撒了嘿。” 如烟回过神,连忙收手,娇嗔道:“程三郎,奴家真佩服你,你总是能情绪稳定的让别人情绪不稳定。” 第469章 仇家追上门?不是,都来长安了,不打听一下程俊是谁吗 程俊认真道:“你误会了,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心不由己,心里话总是不受控制的往外迸。” 如烟埋怨道:“你这样说话,是不会讨到好看的女子喜欢。” 程俊摸着下巴道:“有吗?” 如烟嗔道:“你有!你刚才的话,就是在折磨奴家,践踏奴家的感情。” 程俊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折磨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反抗呢,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 程东阿在旁边听得忍不住想要劝程俊,怎么这样子跟她说话,人家会走的啊..... 如烟黛眉一弯,眉眼含笑道:“程三郎看人真准。” 程东阿闻言呆若木鸡在了原地,他本以为女子会负气而走,却不想她竟大方承认了。 这么绝美的女子,平日里肯定被人供着,三堂兄竟然跟她这样说话,她竟然不恼...... 程东阿迷茫了,我是乡下来的吗...... 而此时,如烟轻叹了一声,说道:“奴家听说,程三郎签的名字独具一格,漂亮至极,要是奴家也能有程三郎的手笔就好了。” 程俊不假思索道:“你请客,我就签。” “那还是算了。” 如烟目光幽怨的看着他,都被他在这白嫖两次,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乐云楼的酒菜价格,她也吃不消。 她这时端起酒杯,认真道:“程三郎,奴家今天才知道,原来长安城仰慕你的人这么多。” “奴家知道,正是因为你解百姓之忧,为民请命,让朝廷废除公廨本钱和废置捉钱令史一事,百姓这才仰慕你。” “你又没有架子,平易近人,这才有今天的盛况。” “奴家敬你一杯。” 说完,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满酒水,看向程处默和程处亮,以及程东阿,认真道: “奴家也敬程大郎和程二郎,还有程四郎一杯。” 程处默、程处亮咧嘴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程东阿连忙举杯,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矫情的.....程俊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语,小老弟道行有点浅,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吧...... 这时,徐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放下菜肴。 程东阿忽然站起身,走到徐娘身边,问道:“茅厕在哪?” 徐娘本想再和程俊攀谈几句,听到这话,收起托盘道:“我带你去。” 说着,她引着程东阿离开了雅间。 然而很快,徐娘忽然慌张的走了进来,叫道: “程三郎,不好啦,你堂弟在楼下跟人起争执了!” “什么?!” 程处默、程处亮噌的一下站起身。 程俊闻言一怔,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起了争执?” 在他看来,程东阿就不是惹是生非的人。 徐娘急声道:“不知道啊,我刚带他下去,他就被人揪住了领子!” 程俊眉头一皱,“你认识那个人吗?” 徐娘点头道:“此人叫赵今勇。” 程俊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火上眉梢的大哥二哥,问道: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程处默道:“没听说过。” 看到哥仨投来目光,徐娘道:“你们肯定听说过他爹的名字。” “他爹叫赵士达,现任济州刺史。” “嗯?” 程俊闻言眸光闪烁,面不改色问道: “济州刺史的儿子,不在济州跟他爹待着,来长安城做什么?” 徐娘解释道:“听说他爹今早回京了。” 程俊恍然,扶着膝盖站起身道:“大哥,二哥,走,去看看。” 如烟在旁边劝道:“程三郎,可要注意分寸啊。” 程俊摆手道:“放心,死不了他。” “……” 你这叫分寸吗.....如烟听得呆滞了几秒,回过神见他们已经出去,赶忙追了上去。 此时,乐云楼一层,一名身穿锦衣,身体匀称,个头在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双眉倒竖,死死的拽着程东阿的领口。 程东阿挣扎道:“你放手!” 青年冷笑道:“放手?放不了!” “你个婢女生的东西,敢把棺材抬到我家里,让我爹没了脸面,我今天得给他长长脸。” “程东阿,你不是挺横吗,你再横一个我看看!” 程东阿身材瘦弱,体格不如对方,被对方拽着领口,怎么也挣不脱,又气又急,“放手!” 青年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另外一只手也拽住了他的领口,骂道:“你死在这老子今天都不放!” “可算让老子逮到你了,挺能跑的啊,从济州跑京城来了,我今天非得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说完,他收起手臂蓄力,就要用手肘砸向程东阿的脸庞。 忽然,他感觉四周多了三个阴影。 青年抬头一看,只见三个宛若银背大猩猩般的魁梧男子,将他给围了起来,目光直勾勾盯视着他。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青年心里一慌,很快又镇定下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正是程家兄弟,程处默,程处亮,程俊。 程处默盯视着他,说道:“先别问这个,先听我说,你拽他领子,为什么不拽我领子?” 青年眉头一皱,仍旧没有放手的打算,说道:“他跟你不一样。” 程俊忽然道:“怎么不一样,他是人,我大哥就不是人了?” 程处默伸出手掌,猛的拽住青年的耳朵,往身前一扯,大吼道: “我不是人啊,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赵今勇耳朵传来剧烈的撕痛感,更被他的吼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手掌一松,放开了程东阿的领口,痛声道:“是是是,你是人!” 程处默这才松开他的耳朵,瞪着他道:“来,手抬起来,揪着我的领子。” 赵今勇望着他魁梧的模样,哪里敢抬手动他。 程俊这时笑道:“这就对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来,坐下聊聊?” 他指了指旁边的坐垫说道。 赵今勇看着他们,没有吭声,也没有动弹。 程处亮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严肃道:“我三弟让你坐,你不坐,是不是要我帮你坐下?” 赵今勇感觉到肩膀上的沉重力量,喉咙攒动了一下,不得不跟在他们身后,坐在了软垫上。 程俊正襟危坐,注视着他,问道:“你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吗?” 赵今勇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又不敢不答,说道:“京城就是京城。” 程俊摇头道:“错了,京城是讲究身份的地方。” 说着,他指了指地面,说道:“就好比乐云楼,你在这吃东西跟我在这吃东西是不一样的,你吃东西要给他钱,我吃东西不给钱。” 程处默坐在赵今勇身边,忽然伸出手掌,扯住他的耳朵,大吼道: “人家问你有没有钱啊!” 第470章 给你脸了? 你有病吧……赵今勇被程处默的吼叫声震到耳朵嗡嗡作响,很想骂人,嘴上却不敢说,他没发作,耳朵就已经被这哥俩扯的疼痛难忍,要是骂回去,疼的恐怕就不只两个耳朵了。 “家父济州刺史赵士达!” 赵今勇忍着疼痛,大声叫道。 程俊道:“知道,你爹要不是赵士达,我们也不会过来。” “……” 赵今勇见他们听了父亲的名字,不仅不怕,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意识到什么,问道:“你们这般维护程东阿,是他什么人?” 程处默扯着他左边耳朵,大声道:“记住了,我叫程处默,他的大堂兄。” 程处亮坐在他的右边,扯着他的右耳朵嚷嚷道:“我叫程处亮,他的二堂兄。” 程俊没有说话,赵今勇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他的三堂兄,殿中侍御史,程俊?” 程俊笑吟吟点头。 赵今勇使劲才挣脱了二人的手,捂着耳朵说道:“看不出来,你竟是言官。” 程俊伸出肌肉贲张的双臂,握紧双拳,放在他的面前,认真道:“你要是觉得我不像,我也略懂拳脚。” 赵今勇脸色一变,“像,像极了!” 人就怕对比,尤其是程俊跟程处默和程处亮一比,简直儒雅的不能再儒雅。 程俊收回双拳,抱起双臂,看着他问道:“说吧,为什么找我堂弟麻烦?” 赵今勇听出他明知故问,抿着嘴唇言道: “你堂弟在济州,把棺材抬到我家里,士可忍孰不可忍!” 程处默挑眉道:“就为了这个?” 他转头对着程处亮说道:“二弟,你去西市买三口棺材,给赵士达送去。” 说完,他一脸严肃看着赵今勇道:“现在,你家有四个棺材了,你也找我们仨的麻烦。” “......” 干得漂亮......程俊看着赵今勇脸色涨红的模样,暗暗给大哥竖起大拇指,要说气人,还得是他...... 赵今勇蹭的一下站起身,怒声道:“你们程家欺人太甚!” 程处默跟程处亮也站了起来,左右同时扯住他的耳朵。 程处默对着他的耳朵吼叫道:“就欺负你了,怎么着?” 程处亮在他的另外一侧耳朵同时吼道:“你欺负回来啊,你敢吗?” 赵今勇忍着痛大声叫道:“不敢,你能把我怎么着?” 程处默、程处亮异口同声道: “我们能打死你!” 赵今勇眼睛瞬间清澈了,以这两个莽汉的性格,他们敢说,八成敢做。 他只得将重心放在程俊身上,程俊身为御史,肯定比他的大哥二哥讲理,大声说道: “程俊,是你堂弟做得不对在先。” “我父亲将我姑姑给程东阿他爹作妾,程东阿他爹面子何其有光,我们给足了他爹面子,做的没错吧,程东阿倒好,竟把棺材到我赵家,让我赵家丢尽了脸!” “换做是你们程家被人这么对待,你们能咽下这口气吗?” 赵今勇咬牙切齿道:“我赵家丢掉的脸面,必须找回来!” 程俊挥了挥手,让大哥二哥松开他那通红的双耳,问道:“你们赵家想怎么找回颜面?” 赵今勇见他讲理,顿时中气十足道:“道歉,程东阿必须登门道歉!” 程俊问道:“登门,是登哪个门?” 赵今勇不假思索说道:“当然是我赵家在济州的大门!” 程俊饶有兴味道:“怎么个登门法,提着礼当,还是拖家带口?” 赵今勇冷哼道:“那也太便宜他了,程东阿必须当着济州城百姓的面,三拜九叩,登门道歉!” 程俊问道:“这是你爹的意思?” 赵今勇道:“我的意思!” 真是给你脸了......程俊抬起手指,指了指乐云楼的大门,说道:“既然是你的意思,那就好办了,等会你给我三拜九叩出去。” 赵今勇睁大眼睛道:“凭什么!” 程俊反问道:“你又凭什么让我堂弟三拜九叩道歉?” 赵今勇昂首道:“我赵家没错!” 程俊肃然道:“我程家蛮夷也。” “……” 赵今勇瞬间呆在了原地,本来以为程俊是三个人中最讲理的一个,容易对付,没想到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蛮夷两个字一出,那还谈什么!? 程俊瞅着赵今勇脸色涨红,一副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小子还太嫩了,换他爹来还差不多...... 在程俊心里,这件事,程东阿绝对不是什么不对在先,错都在赵家。 赵士达明为将他妹妹送给程咬银作妾,实为是想利用程家的关系,帮他摆脱张行成。 如果仅仅如此,也没什么,程东阿他爹是个读书人,知道其中利弊,不会答应。 问题就在这里,赵士达是强买强卖,根本不给程咬银拒绝的余地。 要么答应,要么弄你。 程咬银这才没有办法,只能借他儿子之手,断了赵士达的念想。 所以,程俊一点也不觉得程东阿做错了。 且不说东西好坏,就强买强卖这一点,程俊都得给赵家上上强度。 更别说赵今勇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要求程东阿当着济州城百姓的面三拜九叩去赵家登门道歉。 都来长安城了,也不打听打听我程俊是什么人......程俊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冷静下来的赵今勇开口说道: “程俊,你是御史,这样恐吓我,你不怕朝中有人参你一本?” 程俊奇怪道:“这是我大哥的意思,参我什么?” 说着,他看了一眼程处默。 程处默哼哼了一声,说道:“对,是我的意思,老子蛮夷,让你跪着出去你咋了?” “……” 赵今勇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今天算是懂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三个比他还要无法无天的。 赵今勇瞪着程俊道:“你不管,你也有错!” 程俊指了指程处默,肃然说道:“等你从这跪着出去,我再参他一本,我不就没错了?” “……” 还能这样……赵今勇嘴唇颤抖了起来,心里仍旧不服气,试图讲理道: “你参你兄长,你不悌!” 程处默扯着他的耳朵叫骂道:“你个外人,还管起我程家的事了,我喜欢被我三弟参,他参我心里舒坦,咋了,不行吗?” 程俊看着赵今勇吃痛的样子,笑道:“我大哥让我参,这叫友爱,我参他,这叫恭敬。” “你看,这就是兄友弟恭,何来的不悌?” 程处亮在旁边一本正经说道:“三弟,也参我一本。” 程俊严肃的对着赵今勇道: “你看看,我们更兄友弟恭了。” 第471章 程俊:你俩有怨啊,我帮你们解 “哈哈哈哈哈哈!” 程处默、程处亮闻言忍不住发出杠铃般的大笑声。 程东阿也低着头双肩耸动起来,看着三个兄长一起替他出头,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在旁边看着的如烟看到这一幕,此刻也是忍俊不禁。 更不用说在旁边看热闹的十来个人,此时更是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起来。 此起彼伏的笑声,让乐云楼充满快活的空气。 “……” 这是炼狱吗……赵今勇听着耳边传来刺耳的笑声,脸色涨红到了耳根。 本以为逮到程东阿,给赵家争回颜面的机会到了,却不想程东阿的三个堂兄一出面,让赵家的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赵今勇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且不说赵家再次颜面尽失,他的耳朵先要保不住了,咬牙切齿道: “程御史,今天的事,我记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要么后会有期!” 说完,他就转身朝着乐云楼外走去,然而还没有走出几步,胳膊却被人从后面拽住。 赵今勇回头一看,只见程俊拽着他的胳膊一脸严肃,听他说道: “这种事记在心里,你回去了不难受吗?” 赵今勇见他不放自己走,又气又急,问道:“你还想怎样?” 不道歉就想走,我吃素的?......程俊瞅着他,缓缓说道:“辕门射戟的故事,我想你也听说过。” “吕布不喜欢合斗,喜欢解斗。” “我也是如此,我不喜欢与人结怨,喜欢帮人解怨。” 程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认真说道: “我想效仿吕布辕门射戟,让你们冰释前嫌,你看如何?” 说完,程俊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就如同赵士达没有给程东阿他爹拒绝的机会一样,转头说道: “来个人,拿颗葡萄过来。” 此时周围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程家三兄弟智斗济州刺史的儿子,听到程家三郎的话,纷纷拿起果盘里的东西,凑到了他的身边。 程俊低头一看他们伸过来的手,不仅有葡萄,还有葡萄干。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程俊暗暗感慨,随即从一人手里拿起一颗葡萄,握在手中,又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徐娘,问道: “乐云楼有长弓和箭矢吗?” 徐娘连忙道:“这个真没有。” “乐云楼是酒楼,哪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程俊想想也是,沉吟两秒,说道: “那就拿把菜刀。” 这个真的有,徐娘立即跑去后厨,取了一把菜刀过来,递给了程俊。 程俊接过菜刀,一边把玩着,一边看向赵今勇,说道: “我一刀投中葡萄,你们就化干戈为玉帛。” “如果我没有投中,我们三个立马走人,我堂弟留下,他是生是死,我程家不管了,你看如何?” 赵今勇见他不像是作假,心头一动,摆手说道: “不用,我就让他三拜九叩登门道歉。” “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程俊笑吟吟点了点头,然后握着葡萄,放在赵今勇的头顶,说道: “来,把这颗葡萄顶头上。” 话音一落,乐云楼一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程俊,你这是解怨吗?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解怨,这一刀投中赵今勇头顶的葡萄,就是辕门射戟的翻版,赵今勇代表赵家,和程东阿化干戈为玉帛。 如果程俊这一刀,往下投个几分,投在赵今勇的脑袋上。 赵今勇脑袋开花,赵士达哪还再顾得上程东阿,一定会跟程俊死磕到底,程东阿和赵家的怨,也算是解了...... 就是赵今勇有点惨啊......众人纷纷看向了赵今勇。 “……” 赵今勇呆在原地,回过神时,看着程俊倒退数十步,手握菜刀,一脸严肃的对着他的脑袋一阵比划,浑身颤抖起来。 他有意识到程俊是在唬他,程俊不可能将刀往他脑袋飞。 但是,他不敢赌。 万一呢? 就算没有这个万一,程俊拿刀往他小腿上飞,他也遭不住啊。 不致死,但会致残,残了更要命! 一旦身残,便与仕途无缘了。 赵今勇眼看着程俊手里的菜刀就要脱手而出,方寸大乱,直接将顶在头上的葡萄拿了下来。 下一秒,他感觉到旁边多了两个身材宛若银背大猩猩般的魁梧青年。 程处默从手心拿起一颗葡萄,重新放在了赵今勇的头上,嘴上说道: “姓赵的,我三弟也是一片好心,你可不能不领情啊。” 程处亮附和道:“就是,像这种好事,你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次。” 那是,我这次就在劫难逃了......赵今勇感受到头顶多出的葡萄,嘴唇再次颤抖起来,有这哥俩在,今天程俊手里的菜刀,肯定会飞到他脸上。 想到这,赵今勇再不敢心存侥幸,看向程俊,语气带着几分哀求道: “程御史,是我不对在先,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次。” 程处默语气不满道:“你怂什么啊!” 我敢不怂吗……赵今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程处亮,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程俊身上。 这三个无法无天的,尤其是程俊,手段最脏,谁知道他会往哪飞,要是他一刀飞歪了,真把刀飞在他的身上怎么办。 他还打着辕门射戟调解纷争的幌子,万一给他拿刀飞中了,他还有说辞…… 赵今勇咬了咬牙,大丈夫能屈能伸,叫道:“程御史,我知错了!” 程俊此时还在瞄着他顶在头上的葡萄,手上的菜刀一边比划着,一边问道: “你错哪了?” 赵今勇赶忙道:“我不该揪你堂弟的领子。” 程俊闻言收起菜刀,走了过去,说道:“这还像句人话。” “既然你已经知错,那就给我堂弟赔个不是。” 赵今勇哪里还有“菜刀飞头”前的那股桀骜不驯,此时如同吃了几十次火龙果外加十几套心肺复苏的哈士奇,脸上挤出笑容,走到程东阿跟前,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赔着笑脸说道:“东阿老弟,揪你领子,是我不对,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次。” 程东阿没有吭声,而是望向了三堂兄。 程俊道:“他不是揪你领子吗,你还回去,怎么还,不用我教吧。” 程东阿闻言,不再犹豫,一脚踹了出去,狠狠踹在了赵今勇的肚子。 砰!! 赵今勇毫无防备,被他踹了一脚,正中小腹,痛的一下子弯下了腰,龇牙怒声道: “你,你敢踹我?!” 程俊握紧菜刀,脸色严肃盯着他说道:“看来我还得帮你们解解怨啊。” 赵今勇眼睛瞬间变得清澈无比。 第472章 家有逆子,府有忠仆 看着程俊握在手里的菜刀,赵今勇像是聆听佛音一般,眼眸清澈,心中一片祥和。 毕竟,再不祥和,菜刀就飞脸了。 赵今勇抿着嘴唇,深刻认识到此地不可久留,说道:“程御史,我道歉了,你堂弟也出气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程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下次要是有什么仇怨,记得再来找我,我再帮你解,我手里的菜刀没投出去,总觉得有些遗憾。” 这是在告诉我再找程东阿麻烦,他就不客气了......赵今勇听懂了他的威胁,没有吭声,直接转身离开。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按住了他肩膀。 他回头一看,只见程处默一脸严肃的说道:“你还没说谢谢。” 赵今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挡住自己去路的程处亮,只得硬着头皮道:“谢谢。” 程处默这才满意松开手掌。 程处亮也笑呵呵的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赵今勇唯恐他们三兄弟给他们又有什么损招对付自己,狼狈的快逃而出。 等他离开,程东阿有些担忧的说道:“三堂兄,我踹他一脚,会不会有事?” 程俊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能有什么事?” 程东阿忧心忡忡道:“我担心他爹找你麻烦。” 程俊疑惑道:“找我麻烦干什么,又不是我踹的他。” “......” 程东阿顿时神色紧张道:“那要是找我麻烦怎么办?” 程俊不解道:“谁找你麻烦?” 程东阿道:“那个赵士达。” 程俊呵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把心放进肚子里,说道:“你一个小辈,他找你麻烦,不得丢死人。” “他就是要找,也是找我爹。” 听到这话,程东阿一脸内疚道:“我给伯父添麻烦了。” 程处默哼哼道:“添什么麻烦,他一天屁事不干,天天想着怎么给我俩找事,闲的毛病,我巴不得赵士达找上门,给他找点事。” 程处亮闻言转身向着乐云楼外追去道:“我去跟他说一声。” 程东阿脸色一变,慌张的拽住他道:“二堂兄,你千万别去。” 程处亮转头严肃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咱俩到底谁不懂事啊.....程东阿死死的拽住他,不让他去追赵今勇。 程俊看着大哥二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说道:“二哥,堂弟既然这么说,那就算了,走,咱们上楼,继续吃饭。” 程处亮这才站定作罢。 程东阿顿时松了口气,还是三堂兄的话好使,看着三人走上二楼,连忙跟了上去。 如烟此时也跟着他们走入雅间,坐在程俊身边,捂着嘴偷笑道: “程三郎,你真厉害,那个赵今勇在你跟前,跟只耗子一样,被你耍的团团转。” boss打多了,突然来了只小怪,要不是他跟你有过节,我都懒得理他......程俊心里想着。 程处默闻言笑哈哈道:“也不看看我三弟平时都跟什么人打交道,对吧,三弟?” 程俊笑道:“大哥慧眼。” 此时,乐云楼的小厮将饭菜齐齐端了上来。 程俊指了指桌上的菜,对着程东阿道: “堂弟,这可是乐云楼的饭菜,香着呢,多吃点。” 程东阿很是乖巧的拿起筷子,夹菜吃了几口,惊叹道:“不愧是大酒楼,味道就是不一般。” 程俊一笑,看到如烟给他斟满了酒,举起酒杯说道:“大哥,二哥,还有如烟小娘子,我堂弟远来长安,咱们敬他一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看向程东阿。 程东阿连忙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一秒,他的脸色涨红了起来。 程俊见他不胜酒力,放下酒杯,没有再劝,开始夹菜吃了起来。 忙活一早上,他是真饿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家四兄弟乘兴而来,打包了一堆没有动过筷子的饭菜满意离开。 出了乐云楼,骑上汗血宝马,程东阿有些醉醺醺的说道: “三堂兄,那个如烟小娘子,是乐云楼的什么人?” 程俊悠哉骑马向前道:“她是乐云楼的头牌清倌人。” “怪不得她不仅好看,说话还好听。” 程东阿好奇道:“我看她来陪着咱们喝酒,都没要钱。” 程处默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握着缰绳,闻言笑哈哈道:“要钱?你三堂兄来乐云楼吃饭,她不出钱就不错了。” 程东阿吃惊道:“她以前还倒贴钱过?” 程处亮抬起没有提食盒的手,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程东阿看向程俊,目光中的钦佩之色愈发的浓郁。 很快,四人回到了程府。 “大郎二郎三郎回来啦!” 刚刚骑马来到程府门外,四人便听到了程忠的打招呼声。 程忠看着四人翻身下马,先是叫来三个仆役,将马匹牵进府中,随即望着程俊,笑吟吟道: “三郎,听说你今天威风的很。” 程俊笑着道:“想不到忠伯你也听说了,我们回来给你带了一些乐云楼的饭菜。” 程忠这才发现,程处默和程处亮手里拎着食盒,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食盒说道: “谢谢大郎二郎三郎。” 程俊笑吟吟颔首,随即说道:“忠伯,最近盯紧一些,可能会有人找咱家麻烦。” 程忠闻言一愣,奇怪道:“谁疯了敢惹咱程家?” 程俊道:“济州刺史。” 程忠眉头一皱,“济州……跟东阿有关系?” 他看了一眼程东阿,见他有些羞愧的点头,若有所思道:“赵士达远在济州,这里是京城……他回来了?” 不愧是老程的副将,脑子转的就是快......程俊点头说道:“今儿个我们在乐云楼撞见了赵士达的儿子,那小子找东阿的麻烦,被我们仨收拾了一顿。” “看那小子的脾气,恐怕会找他爹搬救兵,旧怨加新仇,不好说赵士达会不会狗急跳墙。” 程忠闻言,神色一肃,看向程东阿,说道: “最近这几天,你待在家里,别出去,只要不出程家这个门,谁找上门,也没用。” 程东阿连忙道:“我听忠伯的。” 程俊转头说道:“大哥,二哥,你们也在家盯着。” 程处默肃然道:“那必须的,咱爹挨别人的骂,我俩要是不在旁边看着,都对不起他。” 第473章 御史台风云人物,张行成! 程处亮嬉笑道:“大哥说的对。” 你俩是想看老程的笑话吧.....程俊心里吐槽了一句,嘴上说道:“我去换身衣服,今天朝中有晚宴,我得去一趟。” 程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才刚过了中午用饭的时间,时间尚早。 程忠知道他早早去,肯定有他的用意,立即让人将汗血宝马“阿道夫”牵了出来。 程俊则回屋换下云纹青衫,戴上獬豸冠,穿上浅绿色御史服,准备妥当走到府外,接过程忠递来的缰绳,随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程忠道:“三郎路上小心。” “好。” 程俊应了一声,骑着汗血宝马,朝着皇宫而去。 程处默,程处亮,程东阿以及程忠目送他远去。 程忠等到程俊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方才收回目光,转头对着府内喊了一声。 “来人。” 两名仆役立即走了出来。 程忠说道:“把咱程家的部曲叫来。” “诺。” 仆役立即就要动身,却被程处默伸手拦了下来。 程处默疑惑道:“忠伯,叫咱家部曲过来干什么?” 程忠神色凝重道:“赵士达不是没有狗急跳墙的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早准备的好。” 程处默摆手道:“我觉得没有这个万一。” “有我三弟在,你还怕什么,你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他?” 程处默一脸严肃说道:“退一步讲,我还没给我爹买棺材装他呢。” 你分明就是不想赵士达找上门的时候,郎主身边有帮手......程忠瞬间意识到他的用意,有些哭笑不得,一阵摇头说道: “我是怕三郎胡来,三郎做事,老奴捉摸不透。” “老奴今天去三郎的屋子,发现他收拾好了行李,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老奴猜测,三郎要不是今天知道赵士达回京,他明天怕是就要去济州了。” 程忠感慨道:“现在他知道赵士达回京,恐怕他今天去皇宫,不只是赴宴那么简单。” 程处默闻言恍然大悟,赞赏道:“不愧是三弟。” 程处默深以为然道:“这事他真干得出来。” 程东阿听的满心震撼,“这就是三堂兄吗,真够雷厉风行的……” 唰的一下,三人看向了他。 程忠肃然提醒道:“错了,三郎不是雷厉风行,他只是心里不搁隔夜仇。” ………… 下午时分,程俊骑着马来到朱雀门外,将“阿道夫”绑在一边的阴凉的树下,方才走入皇城,来到御史台。 御史台,台院中,温彦博此时正在看着公文,忽然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看到了程俊,乐道: “哟,你来的挺早,来这么早,是等不及被陛下夸啊?” 程俊听出他的打趣,笑道:“我是御史,早早被陛下夸,温伯父也早早的颜面有光。” 温彦博脸上露出笑容,“你小子确实给老夫长脸。” “过来坐。” 他招了招手道。 程俊立即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等到温彦博叫属吏进来上完了茶,方才问道: “温伯父,问你个事,刺史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回京?” 温彦博抿了一口茶水,眼角余光瞅着他,说道:“你是想问济州刺史赵士达回京的事?” 程俊讶然,“温伯父已经知道了?” 温彦博放下茶盏,感慨道:“老夫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御史台的人今儿个上午,在城门口看到赵士达,没一会御史台的人都知道了。” 程俊更加好奇了,“大家对赵士达这么关注?” 温彦博哼哼道:“那是,张行成可是咱御史台的风云人物,赵士达惹了他,大家能不关注么。” 张行成......程俊听到这个名字,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家会如此关注。 就在此时,一名属吏手里握着一封信函,快步走了进来道: “温大夫,张副端的信函到了。” 温彦博啧了一声,一边伸手去接,一边说道:“来的真快。” 程俊看着温彦博打开信函看了起来,好奇问道: “张副端在信里说什么了?” 温彦博缓缓道:“张行成说,他请求回京述职。” 程俊闻言,摇头道:“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济州和到长安,路途甚远,这一来二去,少说也要半个月。” 温彦博摆手道:“那是你不了解他,顶多两刻钟,张行成就会回来。” 程俊闻言一愣,“他飞过来的?” 温彦博笑呵呵道:“你不知道张行成对赵士达有多么关注,老夫敢断定,赵士达还没出城,只是刚坐上马车,张行成就知道了。” “赵士达回京就是再隐蔽,也逃不过张行成的眼睛。” “……” 这得多恨啊……程俊心中一阵咂舌。 温彦博抬头看向那名属吏,问道:“张副端在哪?” 那名属吏连忙道:“在城门口候着,说只要温大夫答应他回来述职,他就入城。” 温彦博对着程俊笑道:“瞧瞧,老夫是不是没有说错,赵士达前脚到,张行成后脚就跟上了。” 程俊惊叹道:“这样的人物,我要是不能见他一面,这辈子白活了。” 温彦博哼哼道:“恐怕张行成对你也是这样的看法,你俩是一类人。” 说着,他对属吏摆手道:“让他回来吧。” “诺!” 那名属吏立即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御史台像是煮沸了的水一般,沸腾起来。 “听说了吗?张副端就要回来啦!” “走走走,咱们去接他!” 程俊听到声音,起身走了出去,就看到一堆人朝着御史台外走去,萧翼和马周赫然在列,走过去讶然道: “萧翼兄,马周兄,想不到你们对张副端也这么上心。” 萧翼兴奋道:“那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么仰慕他。” 马周笑道:“处侠兄来御史台没多久,不知道其中缘由,那个赵士达当初因为张行成对他行礼,回去沐浴,说是除晦气,消息一经传出,咱们御史台的人那叫一个气啊。” 萧翼哼哼道:“这是打咱们御史台的脸。” “温大夫听说这件事,都生气的很,跑去陛下那里,参了赵士达一本。” 程俊好奇道:“结果呢?” 马周道:“陛下训斥了赵士达一番。” 程俊皱眉道:\"就这?\" 马周摊手道:\"不然还想怎么着?\" \"也得亏温大夫参了他一本,不然咱御史台还不知道怎么被笑话。” 说着,他惊叹道:\"我当时本来以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结果没想到,张行成站出来了。\" 马周看着程俊,问道:\"你知道张行成怎么做的吗?\" 程俊好奇道:“怎么做的?” 马周道:“他拿着笔墨,在赵士达家门口站了半个月,写了三十八本奏折,赵家的狗,他都没放过!\" 第474章 什么话最震慑人心?御史台:承诺不首先动用张行成 程俊听得一愣,半个月写三十八本奏折,张行成这是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在旁边盯着赵士达啊..... 有这样的毅力,怪不得张行成是御史台的风云人物......程俊心里想着,同时也有些不解,“张副端参了三十八本奏折,都没把赵士达参下去?” 马周叹道:“你别看奏折多,但都是小事,陛下心胸开阔,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错误,都会法外开恩。” “不过,张副端的奏折,也起到了效果,陛下看了三十八本奏折以后,把赵士达外放出京,让他去济州当刺史了。” 原来如此......程俊恍然大悟,原来赵士达是这么当上的济州刺史。 萧翼在旁边哼哼道: “咱张副端是什么人,他能咽下这口气?” “得知陛下将赵士达外放到了济州当刺史,咱们张副端便直接找到温大夫,讨要了巡察的差事,跟着去了济州。” “你懂得,他名为巡察,其实是为了赵士达。” 萧翼感慨道:“从那以后,张副端一战成名,给咱御史台大大涨了脸面,也从那时开始,朝中百官见到咱们御史,那叫一个客气。” 程俊道:“大丈夫生当如此。” 萧翼一乐,“可不是呢,咱们御史台仰慕张副端的人多了去。” 说完,他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像他的,整个御史台,也就你一个。” 程俊怔然,“我可不会写那么多奏本。” 马周点头道:“那是,你一本就奏效了。” 程俊闻言干笑了一声。 此时,萧翼看着同僚们以及台中属吏都已经出了御史台的大门,催促道:“走走走,咱们赶紧出去,说不定张副端已经到了!” 程俊、马周不再犹豫,和他一起,走出了御史台。 和众人站在门口等了一刻钟左右,程俊这时看到了一个人,以及一辆牛车。 牛车上,堆放着很多大箱子。 牛车前方,一个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色官袍的国字脸蓄须中年人,不怒自威的走了过来。 不用程俊猜测他的身份,身边的人已经纷纷拱手迎了上去。 “张副端,好久没见了。” “在济州过的可好?” “你一路劳顿啊。” “真是辛苦了。” 程俊站在众人身后,望着御史台的众人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将张行成围在中间,感到大开眼界。 中年男人追星的疯狂程度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啊..... 张行成被众人围着,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显然已经习惯了,笑吟吟拱手说道: “诸位同僚,咱们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这时,温彦博从御史台中走了出来。 张行成连忙上前行礼道: “温大夫,别来无恙。” 温彦博看着自己的头号大将,笑吟吟说道:“好的很,你一路回来,辛苦了,进去说吧。” 张行成笑着颔首,跟着温彦博朝着御史台内走去。 和程俊擦肩而过时,脚步一顿,这个一米八五大高个在一众御史中,很是显眼,见他面生,还是个少年,而且身上穿的竟是和自己一样的官服,心头一动,问道: “听闻御史台来了一位名叫程俊的少年,是不是你?” 程俊拱手道:“在下正是程俊。” 张行成上下打量着他,夸赞道: “你这才当御史几天,就从监察御史迁升到了殿中侍御史,年少有为啊。” 程俊笑道:“张副端谬赞。” 张行成摊开手掌,邀请他一同入内。 程俊再次行礼,和他并肩而行。 张行成抚着胡须,眼带笑意道:“你的事,我在济州听说了,做的不错,没给咱们御史台丢人。” 程俊认真道:“我都是学张副端。” “哈哈哈哈哈。” 张行成见他恭维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说道:“那你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温彦博走在前面,等到二人互相吹捧结束,方才问道:“张副端,老夫见你回来还拉着一辆牛车,上面那些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张行成道:“奏折。” 程俊好奇问道:“一车的奏折?” 张行成笑着点了点头。 温彦博问道:“有多少本?” 张行成沉吟说道:“四百多本吧。” “……” 温彦博不由顿住脚步。 程俊也站定,错愕的看着他,他这是天天什么事都不做,光写奏折了啊...... 温彦博皱眉道:“都是参赵士达的?” 张行成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个狗日的东西,在济州老实的很,我派了十几个人,不分昼夜在他家盯着,都没查出来他有什么大错。” “……” 这么多人盯着,他就是有那个心,也不敢啊……程俊心里嘀咕着。 温彦博疑惑道:“他都这么老实了,你还参他这么多本?” 张行成神色一肃,竖起五根手指,说道:“赵士达要是不老实,这些奏折的数量,起码翻五倍。” 你是真恨他啊……程俊暗暗咂舌。 温彦博眉头紧皱起来:“老夫若是猜的没错,你这四百多份奏折里,没一桩罪能够使陛下治赵士达死罪。” 张行成道:“温大夫慧眼。” 这效率不行啊.....程俊想到史册中有关赵士达坐罪的记载,心头一动,善意提醒道: “张副端,济州不是赵士达的老窝,你在那里查他,自然查不出什么,你应该去他的老家。” 张行成闻言,摆手说道:“赵士达的老家禁不住我查。” 程俊一愣,这话说的,原来你是知道赵士达在老家的所作所为,既然知道,为啥不去他老家,反倒要去济州? 张行成看出了程俊眼中的疑惑,沉声道: “赵士达撅一下腚,我就知道他是什么尿性,这狗东西没有干过侵占良田的事,我脑袋摘下来给人当沙包踢。” “我要是真想整死他,至少有九种方法,九种!” 张行成比出一个手势,声色俱厉说道: “我有能力让他死,但是,我不想他死,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这就是我去济州的原因!” 张行成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要在赵士达这个狗东西身边,死死的盯着他。” “我要让他不敢向富人伸手,不敢对穷人作恶,假若他做好事,我也能让他最后得个骂名,只要我张行成一日不死,他就一日别想得到安生!” 我滴个乖乖......程俊彻底服气了,这是让赵士达不是坐牢,胜似坐牢。 一个封疆大吏,明明大权在握,却因为一个御史,导致当官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怪不得赵士达宁愿将他的妹妹送给程咬银做妾,也要摆脱他......程俊自己都感觉张行成有些吓人了...... 第475章 什么话更震慑人心?御史台:将动用程俊! 温彦博在旁边听得面庞一阵抽搐,说道: “你就没想过,陛下看到你从济州带回来的这四百多份奏折,是什么感觉?” “你是在恶心赵士达,还是在恶心陛下?” 张行成大喝道:“陛下可以怪罪我,但是不能不训斥赵士达这个狗东西!我可以死,赵士达必须陪我一块下去,我就是到了阎王殿,也要当着阎罗王的面,参赵士达一本!” 温彦博闻言不由捂住了额头,感觉头大如斗。 他并不反对张行成对付赵士达。 相反,他在这件事上,向来是支持张行成的,毕竟,赵士达说张行成晦气,说的不只是张行成,更是直指御史台的所有御史,包括他这个御史大夫。 所以,他赞成给赵士达一点颜色瞧瞧。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次涉及到了陛下。 温彦博很清楚,陛下就等着在晚宴上夸程俊来长自己的脸,现在放张行成参人,就是扫陛下的兴,严肃说道: “张副端,老夫必须提醒你,今天晚上有宫廷晚宴,陛下跟皇后娘娘,以及文武百官都将到场,你在这个时候,让陛下看到这一牛车的奏折,不是扫陛下的兴致吗?” “听老夫一句劝,这些奏折,你明天再送上去。” 张行成沉默了几秒,问道:“赵士达去吗?” 温彦博点头说道:“陛下已经降旨,让他参加宴会。” 张行成严肃道:“那么,这些奏折便不能留到明天。” 温彦博忍不住道:“你就不能让陛下开开心心的把今天过去吗?” 张行成怒声道:“陛下开心,就意味着赵士达会开心,赵士达开心,我就不开心!” 温彦博急了,“你怎么是蜡烛啊,非得老夫点你?” 张行成断然道:“温大夫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 温彦博眼看着不把话说明白,他是不肯回头,便决定告诉他不让他去的原因。 就在此时,程俊忽然开口说道: “温大夫,御史参人,哪能等到第二天,要是御史都看陛下心情做事,咱们忝为天子耳目。” 温彦博闻言转头看着他,有些吃惊道:“赵士达也惹你了?” 程俊点头道:“惹了。” “……” 温彦博沉默了几秒,感叹道:“他是真该死啊。” 得罪了张行成,顶多是外放,但是得罪了程俊,这小子能让他流放...... 温彦博越想越觉得头痛,心里忍不住大骂,赵士达这个混账东西,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非要赶着今天回来。 这不是扫陛下的雅兴吗! 温彦博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感觉已经看到了赵士达的未来,事已至此,劝也是白劝,只得说道: “张副端,你要上奏,老夫就不拦着你。” “出了事,老夫帮你说情。” 张行成露出笑容,拱手道:“多谢温大夫成全。” 温彦博摆手道:“都下去休息吧。” 张行成道:“我就不休息了,我现在去找陛下。”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见他一刻也不想等,木然的点了点头,等他离开,目光定格在了程俊身上,见他动也不动一下,问道: “你怎么不走?” 程俊肃然道:“我有事。” 温彦博见他想跟自己绕,果断道:“有话直说。” 程俊沉吟两秒,说道:“温大夫,今晚的宫廷宴会,设在何处?” “麟德殿。” 温彦博说完,心生警惕,盯着他问道:“处侠贤侄,陛下就等着今日晚宴上夸你,你就是胡来,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程俊认真道:“我绝对不会胡来。” 温彦博肃然道:“正经的胡来也不行。” 程俊哭笑不得道:“有正经的胡来吗?” 本来没有,但是你在,就不好说了......温彦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道:“你要干什么?” 程俊一本正经道:“温伯父,你说,今日的宫廷宴会,有没有分座次?” 温彦博道:“当然有!这是宫里的规矩,每次陛下设宴,都是官阶品级高者在前,德高望重者在前,有功于社稷者在前。” 程俊问道:“如果排座次的人,乱了规矩怎么办?” 温彦博否定道:“光禄寺的人在这方面经验老到,不可能弄错。” 光禄寺,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所以,座次之序由光禄寺的人负责。 程俊问道:“万一错了呢?” 温彦博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沉吟道:“咱们御史台的人会在一旁监察,如果错了,便出言纠正,你是想去干这个差事?” 程俊点头道:“对!” 温彦博拧着眉头道:“那边有马周和萧翼盯着,你凑什么热闹。” 程俊肃然道:“我怕他们胡来。” 是你想胡来吧.....温彦博惊疑不定的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俊耸肩道:“我也不瞒温伯父,我想给赵士达开开眼。” 排座次怎么开眼.....温彦博眉头一皱,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此时他并不在意这个,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问道: “赵士达今天才回长安,怎么就惹上你了?” 程俊也不瞒着,说道:“赵士达想把他的妹妹,送给我济州的叔父程咬银做妾。” 温彦博挑眉道:“他想借你爹之手,摆脱张行成?” 程俊点了点头,说道:“他没给我叔父拒绝的机会,我叔父便借他儿子,也就是我堂弟之手,断了他的念想。” 温彦博大感兴趣道:“你那堂弟怎么做的?” 程俊道:“他买了口棺材,送赵士达家里了。” “……” 温彦博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感慨道:“你们程家,个顶个的人才,好手段,甚好的手段!” 程俊笑问道:“温伯父答应我去监察光禄寺排座次的事了?” 温彦博瞅着他,思索了片刻,说道:“还是那句话,切不可胡来,不然老夫保不住你。” 程俊笑道:“你保张副端就行了,我自有办法脱身。” 差点忘了,他是片锅不沾......温彦博语气一噎,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颔首道:“你去吧。” “多谢温伯父成全。” 程俊笑着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温彦博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赵士达有福啊....” 第476章 是你要我开口找你帮忙的,对吧? 前往麟德殿的路上,程俊思索着怎么对付赵士达。 他一开始的思路是让赵士达丢官罢职,但遇见了张行成,他发现张行成的思路,比他高明的多。 所以,他决定调整一下思路,让赵士达更加生不如死! 当他思绪通透时,程俊发现已经来到了麟德殿外。 麟德殿内外,整齐有序排列着案几和坐垫。 程俊发现,在麟德殿中,有一个姿貌魁异的青年,头戴乌纱,身穿红袍,背着双手四处巡视着。 此时,对方听到脚步声,回头也看到了程俊,看到他头顶的獬豸冠,身上的浅绿色官袍,朗声道: “来者可是程俊?” 程俊怔然,“你认识我?” 那名姿貌魁异的青年一笑,大步走了出来,来到他身边,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没见过,但我认得出你。” “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像你这么高大魁梧的,也就只有你一个。” 程俊见他身材长得魁梧,还如此心细,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青年抱拳笑吟吟道: “光禄少卿,柳亨。” 是他.....程俊心头一动,想到史册中有关他的记载。 李渊的女儿襄阳公主,与现如今任职宗正卿的窦诞有一个女儿。 武德年间,李渊还在位时,见柳亨容貌魁伟,一表人才,便将外孙女下嫁给他,并封为寿陵县男。 程俊记得史书中记载,柳亨酷爱射猎,正思索间,耳边响起柳亨的声音: “程副端来此,是要监察我等做的是否妥当?” 程俊回过神,点头道:“是。” 柳亨笑着摊开手说道: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些座次是怎么排的。” 他领着程俊走向殿内,边走边道:“殿外的这些座位,是给九品、八品、七品、六品官准备的,官阶品级高者,靠前一些。” “殿内门口处的这些座位,五品官坐,往前,四品官坐,再往前,三品官坐。” “三品官中,又分参知政事的宰相,所以再往前的座位不按照官阶品级而定,而是以是否有功于社稷,是否德高望重为准。” 柳亨指着最前面的几个坐垫,说道:“像这个位置,是给房公准备的,那个是给杜公准备的。” “那边的座位,是给爵为国公者准备的,比如那个座位,就是令尊今日要坐的地方,旁边有李靖李尚书。” “再往旁边,是刑部尚书李道宗的座位,以及吴国公尉迟敬德的座位。” 柳亨说完,笑吟吟看着程俊道:“请程副端指点指点。” 程俊颔首示意,和他一起走入殿中,四处打量着,找不出任何纰漏,赞赏说道:“柳少卿真是细心如发。” 柳亨笑容浓厚,昂首得意道:“过奖。” 程俊问道:“我听家父提到过你,说你喜爱射猎?” 柳亨讶然道:“程公竟然跟你提到过我?” 程俊道:“是。” 柳亨唏嘘道:“那都是以前了,陛下自从说我交游过多,应行事简静,授予我光禄少卿之职以后,我便放下了以前的爱好,本分做事。” 程俊笑道:“朝中能得到陛下如此指点的,也就腹心之人了。” 柳亨笑道:“程副端说话,水平就是不一般,听着悦耳。” 程俊一笑,再次看向案几和坐垫,沉吟道:“此次的晚宴,都是你安排的?” “对。” 听到他的回答,程俊摇头说道:“你安排的座次,好是好,就是差了一点。” 柳亨闻言,看了看自己安排的座次,每一张案几、坐垫都整整齐齐,有序得当,疑惑道:“差在哪里?” 程俊指着上面空无一物的案几,说道:“缺少了一些仪式感。” 柳亨饶有兴味道:“怎讲?” 程俊耐心道:“等到晚宴开始,文武百官是不是被你们安排着进来?” 柳亨点头,“对,外面会有人唱籍,然后光禄寺的人会引领进来。” 唱籍,也就是点名。 程俊指着案几道:“这些案几和坐垫,谁知道谁是谁啊。” “你记得住文武百官所有人的名字吗?” 柳亨奇怪道:“我是记不住,我觉得也没必要记它。” 程俊肃然道:“但是,百官当中, 却有不少人希望官阶品级高者能记住他们。” “你可以弄一个标牌,上面写出参加宫廷晚宴者的名字和职位,这样一来,那些资历尚浅的,会有机会被人记住。” “陛下看到了,也能一眼知道对方是谁。” 柳亨咀嚼着他的话,愈发觉得他这个建议出奇的好,但思索片刻,犹豫道:“以前没这么做过啊。” 程俊认真道:“年轻人就该大胆创新,每次宴会,你按部就班,怎么让陛下记住你的好?陛下只会觉得这是你应该做的。” “而一旦你创新了,就不一样,陛下看到,会留下深刻印象,自然一下子就记住你了。” 柳亨眸光一亮,“此言在理。” 程俊继续道:“光是让上面记住你,欣赏你,还不够,你还得把好处分给下面人。” 柳亨赶忙问道:“怎么给下面人分好处?” 程俊指点道:“你可以安排几个人,专门负责给五品以上的官员斟酒,倒茶,添水。” “另外,你要让他们胸口处,挂个巴掌大小的标牌,牌子上写出斟酒倒茶添水人的名字。” “尤其是安排在尚书侍郎身边的人,他们就能借此机会,在尚书侍郎面前混个脸熟。” 程俊笑吟吟道:“你说说,他们会不会感激你?” 柳亨闻言,忍不住拍了拍程俊的胳膊,兴奋道:“程副端,真有你的啊,你真有办法!来人!” 他转头大叫了一声,立即走进来一名光禄寺的属吏,对属吏说道:“你立即回光禄寺,叫人去弄一些标牌。” “记住,标牌上要写清楚此次参加宴会者的名字,还有官职。” “除此以外,再弄一些小一点的标牌,能挂在胸口处看着显眼就行,这些标牌不要写任何字,拿过来,我亲自写!” 那名属吏连忙道:“诺!” 等到属吏离开,柳亨望着程俊,满面笑容拱手道: “程副端,你的人情,我记住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程俊认真道:“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现在开口了。” 第477章 陛下也有福啊 柳亨闻言一愣,属实没想到自己前脚开口,后脚他就求自己帮忙。 怎么感觉像是我求你找我帮忙一样......柳亨心里嘀咕了一声,又禁不住好奇,问道: “程副端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程俊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问道:“济州刺史赵士达回来的事,知道吗?” 柳亨点头道:“知道,他的座次,我都排好了。” “就在那。” 程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个座次,在麟德殿内的中间处,颔首道: “赵士达是济州刺史,三品官,座次在尚书之下,侍郎之上,排在那里,确实正好。” “但是,柳少卿,有一点,你没有考虑到。” 程俊注视着柳亨,一脸严肃说道: “赵士达这次回京,定有很多话,要向陛下启奏,陛下也肯定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你把他放在中间,陛下不好问他,即便要问,也是公事,一些私底下的话,想问也不能问。” 程俊语重心长道:“你啊,得学会替陛下着想。” 柳亨觉得他言之有理,问道:“依照程副端所言,放在何处比较好?” 程俊道:“靠前一些。” 柳亨直接走过去,搬动案几,往前放了放,放在了魏征位置后面,问道:“放在这如何?” 程俊道:“还得前。” 柳亨拎着案几,放在杜如晦的位置后面,问道:“这里如何?” 程俊道:“往旁边一点。” 柳亨抬着案几走到程咬金的位置旁边,看着程俊问道:“这里怎样?” 程俊道:“再往前点。” 柳亨想了想,最终放在了李道宗位置的下方,问道:“这里呢?” 程俊道:“前面点。” 柳亨往前放了放,放在了尉迟敬德位置的下方,然后看向程俊。 程俊严肃道:“再往前点。” 柳亨往前走了两步,将赵士达的位置,放在了尉迟敬德前面。 程俊点头道:“这里甚好。” 柳亨直起身子,拍了拍手,拧着眉头说道: “程副端,赵士达是刺史,爵位却不是国公,放在这里,不符合规矩。” 程俊道:“你尽管做,我去请旨。” 柳亨吃惊道:“这种小事,不用去叨扰陛下吧?” 不叨扰他,他就该叨扰我了.....程俊正色说道:“陛下知道了,你我也能安心啊。” 柳亨思索片刻,点头道:“那就有劳程副端辛苦一趟,去跟陛下说说。” 程俊一笑,拱手道: “我先告辞了。” “程副端慢走。” 程俊再次行礼,离开麟德殿,朝着甘露殿方向走去。 ………… 甘露殿。 殿内,此时气氛很是压抑。 一个个大箱子,整齐的摆放在地面上。 所有的箱子都已经被人打开,一眼望去,箱子中满满当当的奏折。 龙书案上,高高堆放着三摞奏折。 李世民阴沉着脸,坐在龙榻御座上,一本一本的翻看着。 下方,张行成垂手而立,肃然不言。 李世民放下奏折,拿起一个看了起来,越看越是上火,越看越是生气。 “啪!” 李世民看完手中的奏折,忍不住将它扔在桌上,呵斥道: “张爱卿,四百多本奏折,亏你能写的过来啊!” 张行成闻言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陛下,这些都是臣在济州的所见所闻。”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在济州就只盯着赵士达吗?” “你看看你参他的都是什么!” 李世民拿起一本奏折,对着张行成挥了一挥,怒声道:“他出恭用的木桶,就因为材质,你就说他铺张浪费。” “且不说他是不是铺张浪费,朕就问你,他用什么桶出恭,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行成道:“臣看见的。” 李世民问道:“在哪看见的,他家?” 张行成答道:“他家门外。” 李世民怒然道:“你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他?啊?你没正事要做?” 张行成神色严肃的沉声说道:“臣是御史,正事就是监察百官,赵士达铺张浪费,奢靡至极!他是济州刺史,一州之长官,他这样做,必将导致上行而下效,钱从何来?唯有以苛捐杂税来搜刮百姓,臣参他此罪,陛下觉得有何不妥?” “......” 李世民语气一噎,若是按照这个理由,那确实该参,但是转念一想,心中有些生气,放下手中奏折,拿起另外一份奏折,对着张行成挥了挥,质问道: “那这个呢,他在城中骑个马,你也要参?” 张行成严肃道:“他在城中骑马,就是他的不对,他所骑乘的马,万一受惊,把人撞了呢?” 李世民道:“那你也得等他撞了人你再参啊。” 张行成大声道:“那就来不及了!明明可以防患于未然,不用生出事故,何故要等出了事再参?” 李世民瞪着他道:“还有人吃饭噎死的,怎么,还不让人吃饭了?” “就不说别的,只说骑马一事,长安城就能纵马!” 张行成语气掷地有声道:“臣只管济州的事!” 你是只管赵士达吧......李世民扯了扯嘴角,神色不悦冷哼道: “朕就不信,济州城会没有人不骑马出入城中。” 张行成点头道:“济州确实有人骑马,臣觉得此风甚是不好,想要消弭此风,唯有一州之长,带头身体力行,只让下面人做,却不管上面人如何如何,怎能服众?所以,赵士达应该带头身体力行,改风易俗!” 李世民瞪着他道:“你直接跟赵士达说不就行了吗,还写个奏折让朕知道这事,朕闲的?” 张行成拱手道:“臣是御史,是天子耳目,只负责监察,不插手。” 李世民见他竟然能驳回来,心中愈发生气,放下手里奏折,重新拿起来一份,问道:“那这个呢,他出门就因为跟一个女子说了几句话,你就参他?” 张行成声音铿锵有力道:“赵士达平白无故,跟一个女子说什么话?那个女子,有几分姿色,准是他看上了人家。” “下面人看他如此,万一做了掳掠良家的事,不就毁了民间一家之安宁吗?” 李世民反问道:“有你盯着,他敢吗?” 张行成咬牙切齿道:“我在,他就敢跟女子说话,我不在,那女子怕是已经进了他的被窝了!” “朝中房公,杜公,魏公,都只有正妻,唯独他赵士达有一妻三妾,足可见他就是个见女眼开,见色起意之徒!” 张行成说完,作揖到底大声道:“请陛下明鉴!” 朕明鉴个屁......李世民忍不住暗骂了一声,看了看殿内数十个大箱子里满满当当的奏折,顿感头大如斗,说道: “四百多份奏折,全跟赵士达有关,就没有一本说别的事?” 张行成摇头道:“没有!” 李世民重重的将手中奏折拍在龙书案上,呵斥道:“你还有脸说!” 张行成沉声道:“陛下,臣严苛对赵士达,就是做给下面人看,下面人看到济州刺史被御史盯着,必会心惊胆战,不敢作恶。” 李世民气笑道:“你有理,你真有理,朕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这时,一名侍卫走到了殿外,抱拳朗声道: “陛下,程俊求见。” “.......” 殿内,忽然静的能够听到呼吸声。 这还有一个呢......李世民感觉心态要裂开了。 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478章 卧龙凤雏 他肯定也是为了赵士达来的......听到程俊名字,张行成心头一动,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李世民却是脸色难看,一个张行成就够他受得了,这会又来一个。 而且来的这位可比张行成难对付多了。 张行成好歹目的性明确,就冲着赵士达。 程俊不一样。 这小子有可能冲着他来的!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把面前这位对付过去,摆手说道:“张爱卿,你先回去,这些奏折,朕慢慢看。” “臣遵旨。” 张行成行礼,但脚下如同生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世民眉头一挑,“你还有事?” 张行成问道:“陛下,听说您今日设宴,宴请群臣?” 李世民挥手道:“你一起去。” 张行成作揖到底朗声道:“臣请坐在赵士达身边。” 你是想他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啊……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哪里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果断拒绝道: “座次有序,乃是规矩,朕让你坐在他身边,定有言官上奏,这顿饭,朕还吃不吃了?” 张行成看着李世民态度坚决,心中的失望全写在了脸上,但皇命不可违,只得直起身子闷声道: “臣明白了,臣告退。” “去吧去吧。” 李世民挥了挥手,目送他远去,等他离开大殿,才语气不满说道: “真是一个个不让朕省心。” 张阿难站在旁边,提醒道:“陛下,程俊还在外面候旨。” 李世民转头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提他能死?” 张阿难讪讪一笑。 李世民冷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奏折,一边看一边说道:“让他在外面待着,朕先清静一会。” 就怕他不让你清净啊......张阿难嘀咕了一声,看向殿门方向。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看到头戴獬豸冠,身穿浅绿色御史服的一米八五大高个肃然走了进来,心道了一声果然,转头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听到脚步声,目光从奏折上挪开,瞥向殿门方向,也看到了程俊,不由一愣,“你怎么进来了?” 程俊笑容善良拱手道:“臣程俊,特来拜见陛下。”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盯着他说道:“不是,没有旨意,谁让你进来的?” 程俊沉吟两秒,手掌伸进怀中,再取出时,手上多了一块金笏板。 “臣靠它进来的。” 李世民望着他手中的金笏板,面部肌肉不由得抽搐起来,“你随身还带着这东西?” 程俊点头认真说道:“臣随身带它,是想时时刻刻念着圣恩。” 李世民瞪着他道:“别给你脸上贴金,也别给朕贴金,朕消受不起!” 好嘛,本想整理整理刚才张行成给他带来的情绪,清静一会,没成想这小子竟然能自己进来。 差点忘了,这小子还有块这东西。 李世民正在懊恼当时怎么就答应赐给他金笏板时,忽然听到程俊的声音:“陛下,怎么有这么多箱子,哪来的?” 李世民见他明知故问,板着脸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御史台的人,张行成回来带的东西,你能不知道?” 老李脾气这么爆,看来张行成给的压力挺足啊......程俊干笑道:“臣听说了,但没见过,想不到会有这么多,臣算是开了眼了。” 李世民哼哼了一声,“朕也是开眼了。” 说着,他板着脸继续盯视着程俊,问道:“朕问你,张行成带这么多份奏折见朕,温彦博怎么也不拦着他?” 程俊解释道:“拦了,但是没拦住,温大夫因此还说他是蜡烛。” 也就是说,这小子当时就在现场,不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李世民听他这么说,语气不爽道:“他确实是蜡烛,还是一根点不着的蜡烛!” “你呢,你怎么不拦着?” 程俊再次解释道:“臣也拦了。” “行了,你别说了!” 李世民脸色微变,大喝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温彦博拦了没拦住,只能说张行成是蜡烛,怎么点也点不透。 但是程俊说他也拦了,还没拦住,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拦错人了! 这种事,他没少干! 上次马周要参他的时候,就是这样,萧翼在旁边对马周一阵劝阻,程俊倒好,把劝人的给拦了,让马周顺顺利利的参了他一本。 李世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说道:“朕有你们两个卧龙凤雏,这辈子有福了。” 程俊谦虚道:“陛下谬赞。” “……” 见他反话正听,李世民也木了,知道他就是这个德行,直截了当问道: “说吧,你来见朕作甚?” 程俊沉吟说道:“陛下今晚设宴款待群臣,臣身为御史,不敢马虎,去监察光禄寺在麟德殿的布置,发现赵士达的座次有问题。” 听到赵士达三个字,李世民眉头一挑,刚才张行成就是为了赵士达来的,想不到程俊竟然也是冲他,问道: “赵士达也惹你了?” 程俊果断道:“没有。” 他惹的是我堂弟,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皱眉道:“那就是你要替张行成说话?” 程俊讶然,“陛下何出此言?” 李世民板着脸说道:“张行成说,今日晚宴,想坐赵士达旁边。” 不愧是他,主打一个叫对方生不如死......程俊想了想,摇头说道:“臣以为不可。” 李世民肯定道:“当然不行,让他俩坐在一起,他俩还不打起来!” 程俊拱手道:“陛下慧眼。” 李世民上下打量着程俊,只要这小子不是冲着他来的,事情就好办,问道:“你说座次有问题,怎么个说法。” 程俊认真道:“臣以为,赵士达的座次过于靠后,应该把赵士达的座次,往前安排。” “赵士达此次回京,一定有很多话想跟陛下说。” 确实,他心里一定有很多委屈......李世民深以为然。 程俊继续说道:“想必陛下见到他,也有很多话想问。” 确实,这是个让他记着朕的好的机会......李世民心里想着。 程俊接着说道:“再者,将赵士达的座次往前安排,靠近陛下,他就会离张行成远一些,不会因为他们有嫌隙,而坏了宴会氛围。” 这小子终于办了一件人事……李世民脸色一缓,看向他的目光和善了许多。 第479章 程俊出轻语,李世民破防了 仔细想想,确实应当如此,尤其是最后一点,正合心意,李世民颔首说道: “好,就依你。” 程俊立即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世民等他直起身子,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程俊笑道:“没了,臣告退。” 然而,李世民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指了指周围装满奏折的大箱子,笑容玩味道:“来都来了,还走什么,过来陪朕看奏折。” “……” 程俊看了一眼周围的大箱子,这么多奏折,得看到什么时候,果断拒绝道: “陛下,奏折是张行成呈给陛下的,臣哪能看。” 李世民眼带笑意道:“朕许你看。” 张行成折磨你,你折磨我啊……程俊瞅出李世民的小心思,沉吟两秒,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真是抗旨了,行礼道: “臣遵旨。” 李世民见他答应,脸上笑容愈发浓厚,一方面,是满意程俊懂分寸,另一方面,是欣喜今天终于能给程俊一点颜色瞧瞧。 平日挺能的啊,天天来气朕,朕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知道知道朕的厉害...... 李世民思定,转头看向张阿难说道:“阿难,拿张坐垫给他。” 张阿难立即取来一个坐垫,放在李世民不远处的案几后面,摊开手说道:“程御史请坐。” “多谢张内侍。” 程俊拱了拱手,随即坐下。 李世民指了指程俊面前上面空无一物的案几,说道:“阿难,给他先拿十摞。” “朕先歇歇。” 说着,李世民伸展了一个懒腰,手掌托着脸颊,闭目养神起来。 你还真让我看啊……程俊见他这样,心中有些无语。 行,你难为我,我就不客气了…… 等到张阿难抱着十摞奏折到他面前,放在案几上面,程俊先是颔首示意,随即打开一份奏折,看了两眼,便斜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世民,故意大声道: “赵士达偷坟掘墓,应斩立决!” 李世民闻言浑身一激灵,哪里还装睡的下去,猛的睁开双眼,看着程俊手中的奏折,惊道: “啥,赵士达偷坟掘墓?还有这桩罪?给朕看看!” 程俊立即将奏折递了过去, 李世民接过奏折一看,破口大骂道:“谁让你挑字儿念的?” 这哪是赵士达偷坟掘墓。 张行成在奏折上写的是,赵士达在济州花低价从百姓手里买了木材,这行为无异于偷坟掘墓,按照大唐律法,偷坟掘墓斩立决,张行成的意思是,他这个天子,应当降旨申饬赵士达,让赵士达以此为戒。 到了程俊口中,意思都变了。 看着李世民瞪来的目光,程俊解释道: “臣是总结。” 李世民拍的奏折啪啪作响道:“那你总结的也不对啊。” 程俊耐心道:“臣刚才只说了上半句,还有下半句。” 李世民问道:“下半句是什么?” 程俊道:“下半句是‘但他没犯’。” 李世民怒然道:“没犯你说他干什么?” 程俊干笑道:“那臣不这样念了,容易出误会。” 李世民将奏折扔给他,说道: “哪样念都不行,看奏折,不许出声。” 程俊为难道:“陛下,臣不出声,看不进去啊,要不您换个人,让他过来看?” 想跑,美的你......李世民心中冷笑,当即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你不是不念出声看不进去吗,朕许你念,不过,你念可以,不许挑字念,明白吗?” 程俊道:“臣遵旨。” 李世民再次闭上眼睛。 程俊打开另外一份奏折,再次看了一眼李世民,随即大声道: “赵士达,赵士达!赵士达!” “赵士达!赵士达!” “赵士达!” 他不仅念,念的时候还时而声音高亢,时而声音低沉,时而沙哑,时而兴奋。 李世民猛的睁开眼睛,盯视着他,怒声道:“朕让你不要挑字念,你就开始可劲的念这一句?奏折上就只写了这三个字吗?往下念!” 程俊摇了摇头,说道:“下面写的是小事,不念也罢。” 说完,程俊放下手中奏折,拿起另外一份奏折,大声道: “赵士达,赵士达,赵士达!” “赵士达!赵士达!” “赵士达!” 李世民拍案而起怒骂道:“别念了!” 他嘴上念着赵士达,分明一心是找事的! 李世民指着殿门,语气激动道: “你给朕走,马不停蹄的走!” 程俊捧着奏折,一脸为难道:“陛下,是您叫臣看的奏折,臣还没看完呢。” 李世民瞪着他道:“还看什么,再让你看下去,朕要被你念死了!” 程俊解释道:“臣念的是赵士达……” 李世民骂道:“你再念?!” 他现在听到这三个字,都有些应激了。 程俊犹豫道:“那……臣告退?” 李世民催促道:“快走,赶紧走,朕现在不想看到你!” “臣告退。” 程俊立即放下手中的奏折,行礼以后,转身离去。 李世民注视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阿难,你瞧瞧,你好好瞧瞧,这小子多气人啊,朕不就是让他帮忙看看奏折吗,瞧他那德行!” 说着,他看向了张阿难,发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张阿难迎上李世民的目光,实话实说道: “奴婢倒是感觉程御史哪里怪怪的。” 李世民挑眉道:“怎么,你嫌他没气死朕?” 张阿难说道: “奴婢是奇怪,程俊为什么会替赵士达说话?” 李世民闻言挥了挥手,说道:“赵士达没惹他,他替赵士达说话有什么奇怪。” “他在朕面前既然说了赵士达没有惹过他,就肯定没有,他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倒也是,他俩素未谋面,赵士达怎么可能会惹上他,程俊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别人不惹他,他也不会对付别人......张阿难点了点头说道: “看来是奴婢真多虑了。” 说完,他走到李世民身边,笑着说道:“陛下,臣服侍您看奏折。” 李世民低头看着放在龙书案上面的奏折,伸手猛的一下将奏折全部推到地上,怒声道: “还看个屁!” “你叫几个人,把这些奏折全部给朕送去御史台,让温彦博先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