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不换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我认识在你身上跳动的那颗心。 我曾深爱她。 夏洛特-瓦朗德雷(charlottevndrey),法国知名女演员,十七岁就赢得柏林影展最佳女演员奖,却也唤醒了体内的爱滋病毒,由于器官衰竭,三十五岁被迫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不料第二颗心脏的前世记忆也随之苏醒。 在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后,她发现自己经常作同样的恶梦,梦见自己出了车祸,人困在车子里,刺眼的车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可她觉得梦里开车的人并不是她,手上的戒指也不是她的。 不仅如此,她的口味也变了,从前的她不爱喝酒,心脏移植后的她爱上了品酒,以前她不碰柠橡派,现在却大快朵颐。 她去印度旅行,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但在参观泰姬玛哈陵时,她感觉似曾相识,彷佛曾跟深爱的人来过,她甚至记得当时的心理状态,那是一种纯然的甜蜜与幸福。 许久以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都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记忆,遗留给她心脏的女人,同时也把记忆给了她…… 方楚楚合上书,抚着书皮的指尖颤抖着。 这本名为《我有一颗陌生的心脏》的书,是法国女演员夏洛特的自传,书里详细地描绘她接受换心手术后各种不可思议的遭遇。 原来,心脏是有记忆的。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换心,接收到捐赠人残留的记忆,而夏洛特的经历并非唯一,有许多换心人曾有类似的经验。 心脏是有记亿的…… 书本由方楚楚手中滑落,她伸手抚向自己胸房,那里紧揪着、疼痛着。 这颗心曾经是属于田晓云的,所以她才会作那场关于车祸的恶梦,所以她才会变了口味,忽然爱上了甜食。 所以,韩非才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婚礼现场,公然抢婚。 他真正想拥有的其实不是她,而是这颗心…… 我认识在你身上跳动的那颗心。 我曾深爱她。 在换心后,有某个男人写信给夏洛特,告诉她,她身上装的是他亡妻的心,是他此生最深爱的心。 那男人明知自己不该写信给她,不该扰乱她,但他终于克制不住相思之情,以某种方式制造与她的偶遇。 他们恋爱了! 爱得轰轰烈烈,爱得缠绵悱侧,直到她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将亡妻的心捐赠给她的男人。 他爱的究竟是她本人,还是他亡妻的心? 她混乱了,崩溃了,不知所措…… 泪水,静静地于方楚楚颊畔滑落,对夏洛特的苦,她完全感同身受,因为现在的她也困在同样的烦恼中。 她的丈夫爱着她吗?就算是有一点点喜欢她也好? 是喜欢她本人,不是装在她身上的别人的心。 该问明白这个问题,但她不能问,没勇气问,她是胆小鬼,怯懦得不敢深究答案。 她怕这一问,夫妻之间平和的表象会瞬间崩毁,她的婚姻生活会成为一场世纪灾难。 她迟疑着,逃避面对现实,日复一日,她假装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妻子,笑着送丈夫出门,笑着迎接他回家。 她学着做家务,为了讨好他的胃,报名烹饪补习班,她本以为自己在厨房一定笨手笨脚,可不知为何,她上手得很快,连老师都夸她有天分。 她并不觉得高兴,因为她怀疑这所谓的「天分」也是田晓云留给她的心脏记忆。 她恨自己必须利用另一个女人的才华挽留自己的男人! 思及此,方楚楚蓦地深吸口气,倔强地用手指抹去眼泪。 别哭了,她没有时间哭,韩非就快回家了,而她己经决定今晚要洗手作羹汤,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令他刮目相看。 她不是他眼中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大小姐,她可以当好他的温柔贤妻。 她将看过的书藏好,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洗菜切菜。 婚后,他们夫妻俩决定住在韩非的公寓,原本方启达看中一间位于精华地段的豪宅要送给他们,但韩非婉拒了。 他说自己供得起妻子衣食不缺的生活,不需要娘家赞助。 他这份骨气,方启达是极欣赏的,更加看好他,直接在医院内运作,提拔他当心脏外科主任,等于对众人宣示将来院长的宝座就是交给他这个女婿了。 韩非在医院飞黄腾达,工作更忙了,难得准时下班回家,她经常是独守空闺,今夜好不容易能够和自己的丈夫共进晚餐。 「方楚楚,这可是你表现的机会,加油!」 她鼓励自己,准备了烟熏鲑鱼当前菜,调了凯萨沙拉酱,热汤也在炉火上炖着,主菜是迷迭香小羊排,己经腌好了,等他一到家立刻进烤箱,最后一道甜点是可丽饼,裹着浓郁香甜的红豆沙。 这也算是改良式的豆沙包,是他的最爱。 正忙碌时,汤滚了,她尝了下味道,觉得怪怪的,有点苦味。 这道普罗旺斯鲜鱼汤是课堂上老师教的,她找出当时抄下的笔记一一比对,找不出问题所在。 糟糕,怎么办?偏偏教烹饪的老师这两天出国参加比赛了,她找不到人问。 还是问哪个同学呢?她思索着,电话铃声忽地响起,她关了炉火,拾起话筒,是父亲打来的。 「爸,有事吗?」 「怎么?没事不能打电话给我女儿吗?」方启达一副被冒犯的口吻。 方楚楚无奈笑笑,「我不是这意思,我现在正在忙。」 「忙什么?」 「煮菜。」 「什么?」方启达大感讶异,「我女儿是在对我说她现在懂得下厨了?」 「有这么值得惊讶吗?」 「什么时候去学的?」 「学了一阵子了。」 「呵呵,为了抓住老公的胄是吧!」方启达调侃,「没想到我那个骄傲的女儿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爸,你是专程打来嘲笑我的吗?」方楚楚表示抗议。 方启达又笑了,「我是想跟你说,这周末有没有空?你林阿姨想约你跟韩非一起来吃顿便饭,她亲自下厨招待……她以前在餐厅当过主厨的,手艺肯定比你这个初学者好多了!来观摩一下吧。」 「你不用这么说我也会去。」她早就打定主意跟父亲这个情人好好相处了。 方楚楚没好气地翻白眼,跟着灵光一现。 「爸,你说林阿姨以前当过餐厅主厨?」 「是啊!」 「那她一定很厉害了,她会做普罗旺斯鱼汤吗?」 「会啊,她以前做给我吃过。」 「那太好了!快把她的电话给我,我要问问她怎么做……」 拿到号码后,方楚楚立刻拨通电话,林如月听是她亲自打来,又惊又喜,知她是为了请教烹饪问题,更是不厌其烦,一个步骤一个步骤仔细探究,两人合力找出问题所在。 依据她的建议,方楚楚多加了两样调味料,味道就对了。 「谢谢你!阿姨。」她直率地表达感激。 林如月感动不己,虽是隔着电话线,都听得出些微哽咽了。 「楚楚,你不用客气,你知道我很乐意帮忙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打电话给我。」 方楚楚很明白阿姨这是在讨好她,这么多年来,阿姨是否也为自己和她父亲的不伦恋情感到歉疚? 从前她为了母亲,对这个抢走爸爸的阿姨只有愤恨与敌视,但如今她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对方的苦楚。 「阿姨,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在我爸身边二十年,不觉得……很累吗?」 「我不累。」林如月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她不信。 真能如此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吗? 「其实我以前也怨过的。」林如月云淡风轻地笑笑。 「但后来我想通了,如果这是他的责任、他的选择,我接受。」 「是因为我吗?」因为父亲不忍伤害她这个女儿,怕刺激她心脏病发作,两人才一直维持这种地下关系吧。 「不关你的事。」林如月温声说道。 明明就是因为她。 方楚楚难过地想,胸臆翻腾着一胶酸涩。 「阿姨,你跟我爸结婚吧!我来替你们筹办婚礼。」 林如月久久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沙哑地扬嗓。 「唉,我跟你爸都这把年纪了,特地办什么婚礼也挺可笑的,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都习惯了。」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们,快去准备你的晚餐吧!你老公快回家了不是吗?」 「嗯,那我们周末再见。」 第二章 她挂电话,泪水滴落汤锅里,为滋味浓郁的鲜汤再添了一分咸,那是,谁也尝不出来的惆怅。 吃过晚餐后,他便藉口说要看明天手术的资料,把自己关进书房了。 留下她独自面对餐桌的残局。 他就连喝杯茶陪她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不给吗? 方楚楚怔怔地寻思,怔怔地起身收拾碗盘,她可以肯定,当他回到家时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料理,他的表情是感动的,看着她的眼神温润如水。 他坐下来,将她做的每道菜都吃了,问他好不好吃?他也是默默点头。 但仅此而己。 他并未因为这桌料理称赞她的努力,也不给她一个真心的笑容。 纵使她再迟钝,也不得不对自己承认,结束蜜月假期回台湾后,他变了,对她一直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蜜月时的柔情密意都化为云烟。 他没有苛待她,跟他说话也会接口,但就是这样了,他不会主动跟她攀谈,不像蜜月时分分秒秒用饥渴的视线缠着她,他也不跟她做爱了,上床后顶多给她一个轻柔的拥抱,便翻身睡去。 她告诉自己,是因为他忙、他累,医院的工作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才会冷落了夫妻床第之欢。 但内心深处她其实明白,不是这样。 从他坦白告诉她田晓云己死那一刻起,两人脆弱如薄冰的关系便裂了,就算目前还只是一道细细的缝,只要继续施压,有一天会碎得干干净净。 她当然不敢再去施压。 「方楚楚,你是胆小鬼。」她嘲笑自己,以一种最冷淡漠然的口吻。 她戴着平静的面具,洗了碗盘,一个个擦干,搁回碗架,将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冰箱。 餐桌跟流理台都用抹布擦得亮晶晶,一尘不染。 她尽量拖时间,慢慢地做所有的事,清理完厨房,又去泡了个玫瑰香氛浴。 待她换上睡衣、吹干头发,己是两小时后。 她又回到厨房,很慢很慢地煮了壶香浓的奶茶,将煮好的奶茶斟入茶壶,和精致漂亮的瓷杯一起放上托盘,然后捧着托盘来到书房门前。 分出一只手,轻轻叩响门靡,无人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旋开门把。 「非,我泡了奶茶。」 低柔的声嗓犹如微风,很快地消逸于夜色当中,她眨眨眼,看见书桌上摊放着一叠文件与资料,可他不见人影。 她困惑地流转眸光,这才发现他睡在沙发上,头枕着扶手,沙发的长度不够容纳他一双长腿,以一种迷人的姿势单腿屈起。 他略显窘迫地躺着,双眸紧闭,墨密的睫毛好看地蜷伏,鼻间吐着规律的气息。 她不声不响地放下托盘,倾身俯望他。 他睡颜安宁,方唇微启,带点孩子般的稚气,一手不安分地搁在椅背,另一手往下垂坠至地。 怎么有人能睡得如此放肆又如此可爱呢? 夜凉如水,她担心他感冒,想唤醒他回卧房睡,但转念又犹豫,悄悄拿来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 她以为自己动作很轻,却仍是惊醒了他,掀开眼帘,墨深的眼潭映照她离他很近的容颜。 她心跳乍停,尴尬地弯弯唇。 「抱歉,我没想吵醒你。」 他默然不语,依然用那双她参不透的眼盯着她。 她勉强扬笑,「我只是想帮你盖被子而己,你……继续睡吧!今天在医院忙了一天,明天还要帮病人开刀,你一定累了,我不吵你。」 语落,她转身就要离开,甚至不打算邀请他回房。 因为她猜想,他八成会找个理由推托,她不想将场面搞得难堪。 她忽然想起什么,停步回头。 「对了,我煮了奶茶,你如果想喝……」 一只大手突如其来地擒住她手腕,她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己经被他拉进怀里,上半身压在他身上。 她吓一跳,心韵评然加速。 「你、做什么?」 他没说话,双手定住她,不许她挣扎。 「楚楚。」 他唤她,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令她没来由地酥麻。 「干么?」 「我不想喝奶茶。」 「那你、想喝什么?我去帮你泡。」 大手拨弄她秀发,那粗砺的掌肤彷佛在按摩她的头皮,一道电流倏地由头顶窜下,直抵她蜷曲的脚趾。 他在干么? 她想问他,言语却梗在喉咙,就在她心乱如麻时,他忽地按压她后颈,不由分说地亲吻她的唇。 他吻得很急,迅速加深,一点也不从容,好似怕机会稍纵即逝。 可他为何要急呢? 她不懂,在昏沉迷蒙间,与他激烈地相吻—— 她是他的妻啊!只要他愿意,她不介意与他吻上一整个夜晚。 他急促地吻她,灼热的唇沿着她脸缘向下蜿蜒,一路烙下印记,她圆润的耳垂、优美的颈弧,直到被他咬开蝴蝶结的酥胸。 感觉到他滚烫的唇舌正在她胸前肆虐,她羞红了脸,又忍不住期待。 「非,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吗?干么不回房间?」 她娇柔地问,其实没什么用意,只是想床上比较舒服,但他听了,却似被冷水浇醒了,霎时恢复理智。 他用力推开她,她防备不及,微微跟跄。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他没立刻回答,敛眸似是深思,再扬眸时眼神己判若两人,冰封如极地冻原。 「你回房睡吧,我还有事要做。」 这算什么?方楚楚怔住,不明白方才还热情如火的丈夫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依然半偎在他身上,他眉峰一拧,从沙发上跃起身,顺便将她推得远远的。 「我要你回房睡!没听见吗?」 他严厉的口气剌伤了她,排拒的动作更伤她。 「你这是……做什么?」她止不住嗓音发颤。 「你讨厌我吗?」 他一凛,下巴紧缩。 她瞪着他面无表情的俊容。 「你说话啊!韩非,我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沉默两秒,「别无理取闹,我只是要你自己先回房睡而己。」 是,他只是要她回房而己,只是在两人前一秒还热情拥吻时,下一秒就冷漠地推开她。 她想问清楚原因,这就算无理取闹? 「我一定是对你太好了……」她自嘲地低喃,水眸莹莹闪烁。 她方楚楚真正无理取闹的时候,他还没见识过呢!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她轻哼一声,转身背对他,重新拉拢衣襟,系上蝴蝶结。 「我没说什么,你不用在意。」 语落,她挺直背脊,逐渐淡出的背影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孤高,映入他眼瞳。他目送她,关上书房门,闭上眸,忍了几秒心海翻起的惊涛骇浪,终于还是压不住。 「shit!他暴躁地低吼,挥手将书桌上的文件扫落一地。 韩非以为夫妻俩会就此陷入冷战,不料隔天早晨,当他梳洗过后走进客厅时,竟发现餐桌上摆着清粥小菜。 而他的妻正忙着盛粥,一见到他,便打招呼。 「早安!你起得挺早的嘛。」他愕然望她。 照理说经过昨夜的不欢而散,她不是应该摆一张冷脸给他看? 「我煮了稀饭,快坐下来趁热吃吧。」她不但没摆脸色给他看,还对他笑得很甜美。 他不敢相信。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来坐啊!」她轻声催促,主动上前推着他在餐桌前坐。 他看着桌上几碟小菜,腌泡菜、芹菜炒肉丝、菜脯蛋,都是他喜欢吃的。 昨晚的西餐,今晨的清粥小菜,再再都令他惊奇,他没想到她说去上烹饪班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想她以前在家可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连住院都订五星级饭店的高级外卖餐,如今婚后竟愿意亲自下厨。 是因为她身上装了晓云的心吗?晓云爱做菜,所以她才对烹饪产生兴趣?韩非暗暗咬牙,告诉自己一点也不感动。 「吃吃看,看合不合你胄口?」她像昨夜一般劝他进食。 他也如同昨夜端着饭碗默默地吃,一句评论也没说。 她也不知是否感到失望,静默了好片刻,可当他望她时,她又冲他绽开娇笑。 「礼拜六爸跟阿姨找我们去吃饭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他淡应,「院长跟我说了。」 「那你应该有空去吧?」 「嗯,那天我休假。」 「那就好。」她笑道,举箸挟了些菜,放进他碗里。 「多吃点,你今天要开刀得补充体力。」 第三章 他看着他碗里堆高的菜,再看向她芬芳如花的笑颜,不禁蹙眉。 她假装没看到他狐疑的表情,喝了几口粥。 「对了,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想帮爸跟阿姨办个婚礼。」 「婚礼?」韩非惊讶,觉得鼻子有些痒,伸手揉了揉。 「嗯,我跟阿姨提过这件事,她却说他们俩年纪都大了,大费周章办婚礼很难为情。」 「那让他们去做结婚登记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阿姨这么安安分分地守在我爸身边那么多年了,也该让她有穿婚纱的机会,至少拍几张纪念照都好。」 「何必麻烦呢?」 「怎么会麻烦?一点也不!你们男人根本不晓得,穿白纱可是女人一辈子的梦想!」 是这样吗?韩非闻言,心头一震。 可她嫁给他不就只是办个结婚登记而己?他也没跟她举办婚礼,或拍结婚照。 察觉他凝定她的奇异眼神,她彷佛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有些困窘。 「喔,我们不算啦,其实我也算穿过白纱啊!虽然我跟学长的婚礼没成功,但那件新娘礼服很美,我穿过那次就值得了。」 但那是为别的男人披上的白纱,不是为他! 韩非紧紧捏着筷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但就是很不高兴她提起那场没完成的婚礼。 夜深人静时,当她想着这些日子他对她的冷落,是否会觉得后悔,还不如当初快快乐乐地嫁给她的学长? 但,那又如何?他不就是想要她后悔吗?不就想藉此折磨她…… 他放下筷子,霍然起身。 「怎么了?你不吃了吗?」她讶然睇他。 「不吃了,我手术前还有个会议,得早点去医院。」他淡漠地撂话,清楚地看见她眼里浮现失望的阴影。 他忽地不忍看,毅然撇过头。 「我走了!」 「等等!」她喊住他,拿来一杯调了维他命c的温开水。 「你昨晚睡在书房,一定踢被子了对吧?我看你鼻子不太舒服的样子,可能是感冒前兆,把这杯维他命c水喝了吧,身为医生要懂得照顾自己的身体。」 她叨念地说着,见他一动也不动,索性直接将玻璃杯递到他唇缘。 他怔愣。 「喝啊!」 他一凛,不觉就口喝了,由她喂着喝完一整杯。 她嫣然一笑,将空杯随手搁在餐桌上,然后伸手拉过他领带,替他调整没打好的领结。 「好了!」完毕后,她拍拍他胸膛,「你去上班吧。」 他用力瞪她,这女人凭什么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 「去啊!你不是说要赶着开会吗?还愣在这儿干么?」 他一窒,近乎狼狈地白她一眼,这才提起公事包,大踏步走出家门。 方楚楚目送他,他才转过身,她脸上的笑容便如烟散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哀愁。 【第二章】 周六,是方楚楚回娘家的日子。 方启达和他的爱人林如月亲自站在门前迎接这对年轻夫妻,林如月亲自下厨,煮了一顿美味料理,每一道都令方楚楚赞不绝口,急着跟她讨教秘诀。 饭后,方启达陪女儿女婿坐在客厅闲聊,林如月则在厨房准备甜点。 方启达想起有一瓶红酒拿来搭甜点正好,从酒柜里取出来,顺道经过厨房看看爱人。 「需不需要我帮忙?」他笑问。 她听见他的询问,回眸一笑。 「不用了,我再挖几勺冰淇淋,撒上一点糖霜就完成了。」 说着,她从冰箱拿出一盒香草口味的冰淇淋,为甜点做最后装饰。 方启达则拿起开瓶器开酒,一面旋转软木塞,一面问:「刚刚楚楚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什么提议?」 「就是她要帮我们筹办婚礼的事啊!」 林如月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凝住。 「你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他望向她。 「我觉得楚楚说的挺有道理的,我是该正正经经地把你娶回方家来。」 林如月默不作声。 方启达放下酒瓶和旋开的软木塞,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双手。 「怎么?如月,你不想嫁给我吗?」 她一颤,他察觉到了,握着她的手更圈紧。 「我怎么会不想嫁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他语声温柔。 她仰头睇他,眉宇淡淡笼着忧伤。 「我们就坦白说吧!这些年来,我们之所以不结婚不只是因为担心剌激楚楚,害她心脏病发作,也是因为……你对你过世的前妻有一份歉疚,不是吗?」 方启达一震,凛然蹙眉。 「以前你背着她跟我交往,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一直很痛苦,你不想伤害她,只是和她实在合不来。」 「她在家里给我很大的压力。」方启达坦承,嗓音喑哑。 「我医院的工作太忙,老是丢下她一个人,她怨我没空陪她,有老公等于没老公,再加上楚楚的病,弄得她神经兮兮的,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抚她,只想逃离。」 「嗯,我明白的。」林如月拍拍他的手。 「后来她生病了,那天她病况垂危,我明知道她在等着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却因为手术走不开,这件事楚楚曾经很怨我,我想她也一样。」 「她会原谅你的。她会知道你不是不理她,只是因为当时有一场重大的手术,你不能丢下病人不管,你是个好医生……」 「不是那样的!」方启达打断林如月,脸色霎时刷白,下颔抽凛。 「你明明知道,不是吗?那天我心不在焉,在手术过程中犯了个致命失误,因此害死那个病人……」 「我知道,我知道。」林如月展臂拥抱他,像安慰一个激动的孩子。 「那件事不能完全怪你,谁也不希望那种事发生的,谁也不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 「可那场手术可以成功的!只要我小心一点……」 「启达,不要再苛责你自己了,这么多年了,追悔无益,你要学着放下。」 「可是……」 「嘘,别再说了。」 低柔的声嗓在方启达耳畔回旋,如悠悠春水沁过他乾裂的心房,这女人总是如此了解他、包容他,他不能没有她! 「如月,我爱你。」他禁不住吐露心声。 林如月娇羞含笑,两人正甜蜜相拥,某不速之客忽地闯进厨房。 「爸、林阿姨,甜点好了没……」 「楚楚!」两人尴尬地急忙分开。 方楚楚见状,笑了,故意淘气地用双手遮眼。 「我什么都没看到,两位请继续啊!」 语落,她如蝴蝶翩然飞出厨房。 林如月困窘地咬唇,没好气地赏身旁的男人两枚白眼。 「都你啦!这下都被楚楚看见了!」 「被看见又怎样?」方启达呵呵笑。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看见大人搂搂抱抱会很奇怪吗?」 「你说什么啊你!」林如月娇嗔地踩脚。 「没什么,我说你再不把点心拿出去,那些冰淇淋都要融化了!」 「呋!走开啦,还不都你突然进来碍事。」 「呵呵,我偏不走……」 听见厨房内隐约传出来的笑闹声,方楚楚唇畔不禁勾起欣慰的微笑,但心头同时也漫开一抹淡淡酸楚。 妈,爸过得很幸福,你会怨吗? 她在走道的窗前驻足,仰望午后蔚篮的天空。 希望你不要怨了,都二十多年了,有什么天大的怨气也该消了,希望你在天堂开心自在地过,不再挂念尘世的一切。 她在心底呢喃,和逝去的母亲对话,她有种感觉,母亲会听到。 她在窗前徘徊片刻,回到客厅时,韩非正在接一通电话。 她痴痴地望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影,这男人真的很帅,冷酷中揉合着温文的气质,既矛眉又奇妙地相融。 她很庆幸自己能嫁给这个男人,她仰慕也深爱他。 他彷佛警觉到她的注视,朝她投来复杂一瞥,跟着结束通话,将手机搁回口袋。 「医院有个病人状况不太好,我得过去一趟。」他宣布。 「嗯,我知道了。」她点头,没表现出任何失望。 正巧林如月和方启达此刻也走进客厅,听见他说的话。 「不能留下来吃完点心再走吗?」 「就是啊!这道甜点可是如月的拿手绝活喔,不吃可惜!」 「不了,你们吃吧。」韩非婉拒两人的挽留,走过来倾身在方楚楚额头印落一吻。 「我走喽!」 「嗯,你晚上早点回家。」对他刻意表现的亲密,方楚楚也很配合,朝他嫣然一笑。 第四章 他离开后,方楚楚接过点心盘,故作轻快地扬嗓。 「爸、林阿姨,我们来吃点心吧!哇喔,还有红酒呢。」 「这是我朋友在加州的酒庄生产的红酒,他前阵子特地送了一箱给我,来尝尝看吧!」 「好啊!」 方启达没看出女儿的强颜欢笑,热心地教她品酒,倒是林如月敏锐地发现她眉间朦胧的阴霾。 喝过酒,吃了甜点,林如月特意找了机会拉方楚楚一起到屋外的庭院散步。 两个女人一路闲走,来到花团锦簇的玻璃温室,林如月这才切入正题。 「楚楚,你跟韩非的婚姻生活过得怎样?」 方楚楚听闻,神智一凛。 「为什么这样问?我们过得很好啊!」 「我没说你们过得不好。」听出她防备的语气,林如月放柔嗓音。 「我是想,会不会因为他医院工作太忙,有时候会冷落你?」 「阿姨是担心我会跟我妈一样,没有老公陪就闹脾气吗?」 「我不是这意思。对不起,楚楚,如果我让你不开心,我向你道歉。」 方楚楚咬牙,她知道林如月并无恶意,其实是出自关怀,她不该这么冲地回话的,只是…… 「对不起,阿姨,该道歉的人是我。」她苦笑。 「我说话太呛了。」 「没关系。」林如月淡淡一笑,神态慈蔼,「是我问话的方式不对。」 「我明白的,阿姨,你是担心刚韩非临时要去医院,我会觉得不开心,对吗?」 「嗯。」 「放心吧,我不会的。」方楚楚笑得粲然。 「我个性没那么软弱,也没那么怕寂寞,晚上没人陪没关系啊,我可以做自己的事。」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问我爸,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打发时间了,看看书啊,拍拍照,我很能自得其乐的。」 「那就好。」林如月眼里的忧虑散去。 方楚楚微笑,不错,她并不怕独守空闺,也习惯了独自去面对很多事,她只怕……她爱的男人不爱她。 但这埋得最深的秘密,她说不出口。 「阿姨,你记得我前两天在电话里问过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没名没分地待在我爸身边二十年,都无怨无悔?」 「嗯,我记得。」 「你不觉得……很难受吗?明知道我爸还有我妈,跟另一个女人争同一个男人,很累吧?」 「……对不起。」 「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很痛苦的滋味。」林如月坦率承认。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吃醋,你爸就算在我身边,心里也还是会挂念着你妈,我明知道自己没资格嫉妒,但就是会。」 「那你都怎么忍下来的呢?」 「因为我爱他。楚楚,你可能觉得我当人家婚姻的第三者实在很不要脸,但我就是……没办法不爱他啊!就算你妈去世了,我还是当不了他正牌老婆,我也离不开他。」 方楚楚哑然,无法形容心头的震撼,久久,方沙哑地扬嗓。 「你就这么爱我爸吗?」 「俗话说,「爱到卡惨死」,就是这样吧。」林如月苦涩地自嘲。 她懂了,爱情就是即便自己默默地受苦,也不为难他。 方楚楚感到豁然开朗。 「阿姨,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教我做蛋糕!过几天是我们结婚满月纪念日,我想亲自做个蛋糕来庆祝一下……」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早点回家,我等你。 下班前,韩非收到这样的简讯。 是楚楚传来的,他的娇妻,他不择手段公然从另一个男人手上抢来的女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恍惚地瞪着手机萤幕,两分钟后,恍然领悟。 今天是他和她结婚满月,就是在一个月前,他俩在户政事务所办妥结婚登记,正式成为一对夫妻。 她该不会要弄一顿烛光晚餐庆祝之类的吧? 思及此,韩非不禁烦躁地抓抓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在嘴里咬着。 那女人,就不能放过他吗?究竟要他表现得多明白,她才肯对自己承认这是一桩错误的婚姻? 她看不出他并不想对她用情吗?看不出他心里其实恨着她吗? 他毫无意愿当她心目中理想的另一半,他的存在只能成为折磨她的责罚。 他讨厌她! 如果她还天真到认不清这一点…… 韩非倏地冷笑,将吃了一半的糖掷进垃圾桶里,换下医师袍,穿上西装外套,打道回府。 路上经过一间花店,他买了一束白玫瑰,娇艳欲滴的花蕊令他联想起那个曾经是他生命里最在乎的女孩…… 他回来了。 听闻玄关处传来跫音,方楚楚芳心飞扬,她洗净双手,暂且放下厨房的一切,笑脸盈盈地迎出来。 他一脸倦怠的表情,她看着,心口一紧。 「很累吗?先去洗澡吧!」她体贴地接过他的公事包,「我去帮你放水。」 「不用了,我自己来。」他冷淡地回话,右手藏在身后。 「那是什么?」她察觉有异,好奇地探头看。 他这才将一束白玫瑰捧出来,她见了,唇畔笑意微敛。 「这花给你。」他说。 「是给我的吗?」她接过,努力不让语气染上一丝涩味,「谢谢。」 他眯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她不确定他想些什么,刻意轻快地扬嗓。 「那你去洗澡吧!晚餐马上就好。」 「嗯。」 韩非进房后,方楚楚独自捧着花,有片刻时间,她只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然后,她回过神,取出一只昂贵高雅的珐琅瓷花器,卸了包装纸,将花插进花器里。 七分开的白玫瑰在彩色花器的衬托下,更显晶莹剔透。 她退开一步欣赏,照理说该是欢欣满意的,但胸口却隐隐纠结。 为何要送她白玫瑰呢?在换心以前,她对任何一种花都无感,换心后,却似乎独爱白玫瑰。 她怀疑这也是田晓云留给她的心脏记忆。 如果真是如此,那韩非特意送这束花,是送给她,还是她身上装的这颗心?他是否在有意无意间,将她当成了那个他心目中的公主女神…… 不!方楚楚蓦地深深呼吸,推开脑海不受欢迎的思绪,她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很可能会疯掉。 即便他果真存着那样的心思,她也己决定了不跟他计较,这是林阿姨教会她的,真心爱一个人就别令他为难。 她将花器搁上客厅窗台,重新回到厨房,今晚她准备的是义式料理,香蒜煎樱桃鸭义大利面,搭配淋上橄榄油的爽口沙拉,还有从父亲那边摸来的顶级红酒,甜点是林阿姨教她做的欧培拉蛋糕。 当韩非沐浴过后回到客厅,他见到的是铺上威尼斯餐巾的餐桌,餐桌上还点着一盏香氛蜡烛。 果然是烛光晚餐啊!他沉下脸,漠然地看着妻子将沙拉和主菜端上桌,斟了两杯红酒。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快坐下来吃吧!」她招呼他,似是满怀愉悦。 他缓缓在她对面落坐。 「哪,我们先干一杯。」她端起酒杯,明眸亮灿。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我们结婚满月。」 「没错,就是满月!真高兴你记得。」 他深沉地凝视她如芙蓉花盛开的笑靥。 「快拿起酒杯啊,我们来庆祝一下。」 他一动也不动。 「快嘛。」她主动将酒杯塞进他手里。 他没接住,或者是刻意接不住,酒杯翻落,洒了一地红色液 体。 她怔住,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再抬眸望他。 他眼潭结冰。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正欲弯腰捡拾酒杯,他森冽的嗓音扬起。 「不用捡了!」 她愕然冻住。 「我觉得没什么好庆祝的。」他一字一句碾磨着她柔软的耳膜,她感到一阵晕眩。 「以后别做这种麻烦事了,像是什么生日、结婚纪念日……太无聊了!每一天还不都是一样?日子该过的还是照过。」 她捏紧酒杯,「你觉得……我无聊?」 「嗯。」 「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要送我花呢?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他定定地注视她,两秒后,才意味深刻地开口。 「那是白玫瑰。」 她呼吸一凛,「所以呢?」 他眼神闪烁,像瞬间失去了焦点。 「我喜欢白玫瑰。」 第五章 骗人!喜欢白玫瑰的人不是他吧?是田晓云!是那个能够肆意玩弄他的女人,是他的公主! 方楚楚咬紧牙关,心海卷涌千堆雪,她忍着,很努力、很努力地压抑着,颤着手将酒杯送进唇畔。 她品味着红酒,这酒仍未醒透,带着点酸,也有点涩,她一口将酒饮尽,倏地起身。 「我好像忘了把烤好的蛋糕放进冰箱,我去看一下。」仓皇落下话后,她转身匆匆逃离,躲进厨房,这个她近来最常待的地方。 她,方楚楚,竟然会在婚后成为那种洗手作羹汤的小妇人,这是她从前万万想不到的。 人人都说她是最难搞的千金大小姐啊!就连她爸都调侃她恐怕会在烹饪时将整个厨房烧了。 她是为了什么学做料理?为了什么就算明知他很可能来不及回家吃饭,仍然夜夜做了晚餐等他? 她是为了什么,每天傻傻地洗衣打扫做家务,独守空闺? 究竟为了什么…… 泪胎在她酸楚的眸里孕育,她坚持不让它们降落于这世间。 她不哭,不能哭,也不想哭。 烤好的蛋糕搁在流理台放凉,她看看差不多了,捧起蛋糕盘,打开冰箱,或许是分了神,她一时失手,蛋糕坍塌落地,托盘也碎裂成两半。 毁了! 花了一下午做好的蛋糕,象征他们婚姻满月的纪念,就这么成了一团教人不忍卒睹的软糊。 她怔忡地看着那团巧克力色的灾难,忽然觉得好讽剌。 这不正好吗?他都说了庆祝这种无聊的日子没意义,那她又何必执着于一个蛋糕呢?就算是她亲手做的又怎样?毁了正好! 再好也不过了…… 她蹲下身,捡拾着黏乎乎的蛋糕,手上沾满了甜腻的奶油,泪眼模糊间,她看不清蛋糕里夹着瓷盘碎片,割伤了手指。 鲜红的血融在巧克力里,令人怵目惊心。 「超恶的。」她嘀喃自嘲,唇畔逸落尖锐的笑声,像用金属片刮着黑板。 「你在干么?」韩非听见厨房内异样的骚动,走过来探视情况。 她听见他问话,回过头,笑容惨厉。 「我把蛋糕弄坏了,你看我的手,好恶,好好笑。」 一点也不好笑! 他拧眉,瞪着她像孩子般展示黏乎乎的双手,好半响,才察觉那一团奶油里夹杂着血丝。 「你受伤了?」他忍不住提高嗓门。 她眨眨眼,检视自己的手。 「好像是耶。」 「什么好像是?你割破手指自己都不晓得吗?」他厉声责备她,奔进厨房拉起她,打开水龙头,在水槽里冲洗她的手。 冰凉的水刺痛着伤口,她不禁缩回手。 「好痛!放开我!」 「你也知道痛?」他不悦地冷哼。 「那为什么刚刚不小心一点,要用手去捡碎片?」 「你放开我,不要管我……」 「不行!」他抽出几张厨房纸巾。 「我帮你把手擦干净!」 「我自己来……」 「我要你别动!」他低声喝叱,不由抗拒地抓扣她手腕,用纸巾抹拭她的手,似是不欲弄痛她伤口,他动作轻柔许多。 她含泪看着他动作,看他弄干净她的手后,又搬来急救箱替她上药贴ok绷。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颤声问。 「什么?」他没听清。 她直视他,胸臆横梗着酸楚。 「你到底把我当成谁了?这样的温柔是给谁的?」 他一震,轻轻放开她的手,神情沉肃。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傻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真相。」 「什么真相?」 一定要她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吗?好!她就说! 方楚楚咬牙,心韵凌乱如万马奔腾,她倔强地不予理会,烟雨双瞳直盯着面前的男人。 「现在在我身上这颗心,其实是田晓云捐赠给我的,对吧?」 他闻言,下颔抽凛。 「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是她把心脏留给了我,所以我才会染上她的口味和习惯!豆沙包、甜食,都是她爱吃的,白玫瑰也是她喜欢的花,对吧?」 「……是又怎样?」 又怎样?!他居然这样问她……又怎样! 她快疯了,是他将她逼上崩溃的边缘。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你爱的人不是我,是她!你要的人不是我,是装在我身上的她的心!你给我的温柔都不是给我的,都是因为她!」 韩非凛然不语。 「你说话啊!说话啊!」她心碎地哭喊,粉拳一下下重重槌他胸膛。 「是男人的话就干脆点,承认你要的人根本不是我,是田晓云,是你的公主!」 「方楚楚,你冷静点。」他抓住她的手。 「我不要冷静!为什么要冷静?」她痛楚地嘶嚎,痛得胸口透不过气,只能用手紧紧揪着,她痛到哽咽,喉咙噎住,不停地呛咳。 「你没事吧?」他居然还有脸帮忙拍抚她背脊,摆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 真恶!太恶心了,超恶! 「走开……咳咳!不准你……咳咳……碰我!」她像全身竖起尖剌的刺蜻刺猬,歇斯底里地警告他。 「楚楚……」 「我要你走,别碰我!你要的人是田晓云,不准你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她拨辣地推开他。 他跟跄了一下,忽地也恼了,胸口燃起熊熊怒火。 「对!你说的都对!要不是你身上装着晓云的心,我干么要对你好?你以为自己有哪里值得我喜欢!」 犀利的言语如刃,剜割她胸房,痛得她流血。 她骇然震住,不敢相信地望他,他终于还是说出实话了,而她终于捅破了这个婚姻虚假的表象,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感觉自己像走在钢索上的小丑,危险又可笑。 「所以你承认了,你真的不爱我?」 他静默,好一会儿,唇角歪扯出冷笑。 「谁说我不爱你?我爱你啊!」 她如遭重击,天崩地裂,她的爱情正式成了一片废墟。 她与他都明白这话隐含的意义,他爱的,是装在她身上的这颗心。 她看着他犹如恶魔般的微笑,全身冰凉。 【第三章】 位于山区的灵骨塔,依傍着蓝天白云,山峦青翠,空气新鲜,也算是一处能够安息的好所在。 韩非带着一束白玫瑰前来祭拜,这是自从她的葬礼后,他第一次来探望她。 「你过得好吗?一个人在天上会寂寞吗?」他问着傻问题,明知得不到回应。 他站在灵骨塔前,看着那格属于她的牌位,以及那看来笑容甜美的遗照,这是她母亲选的相片,据说是她自己特别喜欢的一张。 「她跟我说,是一个她很喜欢的人替她拍的,是你吗?」 葬礼时,她母亲曾如此问他。 不,不是他,他拍不出这般灵慧动人的照片,这张大概是她的男朋友拍的。 「原来她有男朋友?怎么从来没跟我这个妈提起过?」 因为那个男人不许她提,希望保持神秘的恋情。 「为什么?难道他嫌我女儿见不得光?」 这他也不晓得,他也觉得奇怪。 若是那男人真心爱她,为何不肯正大光明地公开恋情,在彼此亲友面前现身?有时他会怀疑,那家伙说不定暗中劈腿。 但这话,他不愿拿出来质问晓云,免得惹她伤心,若是她认为自己的爱情是美丽无价的,那么就让她这么以为也好。 她是爱浪漫的,他也希望她拥有一个如童话般的爱情。 思及此,韩非自嘲地苦笑。 「结果到你死了,我还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谁,连他到底有没有来看过你都不晓得。」 他希望那个男人来看过她,否则她在天上也不会安宁吧! 「那天……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打电话给我时,我就马上过去安慰你,你也不会出车祸。」 都是他的错!他的一念之差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悔恨。 这是他心里最紧密的心结,缠得他时时透不过气,在晓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在买醉,甚至亲自将她的心移植给别人。 他有种感觉,彷佛动手挖她心的人是自己!是他害死了她! 「我对不起你。」他满腔愧悔。 但一切己然迟了。 即便他再如何追悔,即便他怀疑当时替她急救的医生放弃得太早,移植过程或许有可议之处,如今再去追究,也得不出所以然了。 她死了就是死了。 第六章 「但我不会让你白死的……」韩非咬牙,全身肌肉紧绷,心海翻腾着激烈的浪潮。 「我跟方楚楚结婚了,方家的医院我迟早要拿在手里,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爸爸,他们必须有个交代!我会得到医院,不会再容许他们胡作非为。」 这就是他对方启达的报复! 而方楚楚……只能说她投胎错了人家,谁叫她偏偏是方启达的女儿?她是他实行报复的最佳捷径。 韩非漠然寻思,阴沉僵立的姿态犹如闇夜的魔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胸口,隐隐拧痛着。 「你说你报名了摄影班?」 「是啊!」 「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自己的摄影技巧更上一层楼啊!」 「旣然你要拜师,怎么不来找我?」 「学长太忙了,不好意思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你明知我高兴得很!」 是吗?方楚楚敛眸不语,静静啜了口茶,这其实就是她为难的地方,当然她也明白秦光皓是专业摄影师,有他指导肯定是很好的,但自己曾经背叛他当个落跑新娘,即便他肯原谅她,两人仍是朋友,她又怎能厚颜无耻打扰他呢? 现在两人能像这样平和地一起喝茶聊是非,对她而言,就是很大的恩赐了。 「学长最近过得怎样?」搁下茶杯后,她状若漫不经心地转开话题。 「也没怎样,就去了中东一趟。」 「中东?!那儿不是很危险吗?」 「就是危险才更能拍到好照片啊!」秦光皓笑,「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想去拍拍烽火下人们的生活百态。」 「嗯,我知道。」很多专业摄影师都向往拍这样的题材。 「学长一定拍到很多好照片吧?」 「这次收获不少,够我开个人摄影展了。」 「学长要办个展?太好了!」她开心地拍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你想帮忙?」 「嗯,有需要的话。」 秦光皓没回答,深深地注视她,好一会儿,才悠然扬嗓。 「这话我一直想问,你跟韩非结婚后,过得还好吧?」 方楚楚闻言,心韵乍停,但她早预料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表面仍是巧笑嫣然。 「当然好啊!」 「真的吗?」 「真的!韩非对我很体贴,很照顾我,若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她故作沉吟,眼见秦光皓眼神变得紧张,忽地甜甜一笑。 「他太忙了,最近又升做心脏外科主任,每天都在医院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我只好学着自己打发时间。」 秦光皓默然片刻,也不知是否在分析她话里的可信度,方楚楚手心悄悄冒汗,很怕这位善解人意的学长看出自己在说谎。 但他终究没为难她,选择了相信。 「因为老公没空陪你,你才决定报名摄影班吗?」 「对啊!我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走动了,也该想想发展自己的兴趣,说不定还能找一份工作来做。」 「你想找工作?」秦光皓意外。 「不行吗?」方楚楚微微嘟嘴。 「别瞧不起我,我虽然没工作经验,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认真做事。」 「这可真是了不起呢!」秦光皓有意打趣。 「方家娇贵的大小姐居然说要出来工作。」 「学长!」她恼了。 「逗你的啦!」秦光皓呵呵笑,好整以暇地喝咖啡。 方楚楚没好气地横他白眼。 「好了,别生气,看看我从囯外带回什么送给你。」说着,秦光皓递出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每回秦光皓出国,总会带各种各样的纪念品送给她,这次也不例外。 她好奇地接过,「是什么东西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 方楚楚回到家时,己将近午夜。 令她惊讶的是客厅亮着灯,韩非到家了,而且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新闻。他很少看电视的,嫌浪费时间,顶多每天用早餐时顺便看看报纸,藉此得知国内外新闻消息。 今天倒是挺闲的,居然在客厅坐,或者是专程等她回来? 方楚楚嘲讽地想,在玄关换上拖鞋,走进客厅,见到他连招呼也不打,迳自回房。 「站住!」冰冽的嗓音在她身后落下。 她僵住,两秒后,方缓缓回首,神态冷漠。 「干么?」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阵子都这么晚回家?」他目光犀利地打量她。 当自己是法官在审犯人吗? 她冷笑,「有很晚吗?也只有今天比较晚一点吧!」 「前天你也是过了十点才回来。」 「那天我们摄影班的同学聚餐。」 「你在学摄影?」韩非讶然。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礼拜。」 「怎么不跟我说?」 「有必要吗?韩大医生那么忙,就不用拿我这种小事烦你吧!」她语锋带刺。他不悦地拧眉。 「没话说的话我先去洗澡了。」语落,她立即翩然离开,像是话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韩非抿唇,电视上的主播正用流畅的英语播报国际新闻,他听着那规律起伏的声调,胸臆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烦躁,从今夜他回家发现妻子不在,便一直横堵着,方才与她对话,更是忍不住夹杂着几分恼火。 他当然知道,这是方楚楚对他的示威,从那天他们大吵一架后,她便刻意疏离冷落,再也不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了,家里请了个钟点管家来打扫。 她天天出门,有时竟比他还迟归,也不交代自己的行踪,明显地就是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这就是方楚楚,当她任性起来比谁都我行我素,他不该感到惊讶,她本来就是个骄纵的大小姐。 问题是,她现在可是他的妻子,他不许她在他面前摆冷漠,这样反倒显得在乎的人是他了…… 可恶! 韩非懊恼地冷嗤,从茶几上的果盘随手拣出一颗糖果,撕了包装纸塞进嘴里。 心不在焉地看完整节国际新闻,方楚楚也从浴室走出来了,她换上棉质睡衣,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为自己斟了一杯气泡矿泉水。 一声叮咚的短铃声,她拿起手机看。 韩非装作不在意,其实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她不停地用line回讯息,叮咚声回声不绝。 到底是在跟谁聊天?这么专心? 韩非闷闷地咬糖果,听见方楚楚忽地噗哺一笑,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有趣的话。 他霍然起身,也跟着进厨房开冰箱,翻出一瓶矿泉水。 「在跟谁聊天?」他装作随口一问。 「我学长。」她也随口回答。 但这答案他可没法随便听听,胸口陡然冒起无名火。 「是秦光皓?」 「对。」 「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他问我要不要当他的摄影助理?」 「摄影助理?」 一道凌厉的眸刀砍向方楚楚,她感觉到了,最后回个笑脸给学长,扬眸不闪不躲地迎视。 「他为什么要你去当助理?」 「因为他知道我想学摄影,正好他最近想开个展,需要人帮忙,如果我去帮他,他也能顺便教我。」 无尽的沉默蔓延,像一张悄悄收拢的网,逐渐将两人困在其中。 他瞪她,她也回瞪他,两人互不相让,谁也不肯示弱。 「不准去!」沉默过后,他下了专断的命令。 方楚楚深呼吸,咬紧牙关,他凭什么不准她去? 她高傲地扬起下颔,「如果我偏要去呢?」摆明了向他挑衅。 「你不是己经报名摄影班的课程了吗?何必还要去跟他学什么东西?而且当人助理你以为是好玩的吗?什么琐事都要做,什么闲杂人等都要周旋,你应付得来吗?」 这是瞧不起她? 「我能做!老实跟你说吧,我早就在考虑出去找一份工作。」 「你……工作?!」他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不行吗?」同样一句话,她反问秦光皓是娇嗔,对他是压抑不住的愤慨。 「你受得了吗?」他语气讥诮。 「你是担心我的脾气受不了,还是身体受不了?」她比他更讥诮。 「要是你忘了,容我提醒你,我己经动过换心手术了,换的还是你最在乎的那个女人的心,我现在健康得很!活蹦乱跳的,今天在外面鬼混一整天也不累,怎样?」 「你……」他脸色铁青。 「至于我的脾气嘛,那更用不着你操心了。我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懂得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旣然在外面替人打工,我会努力忍耐的,总之不会让你这个做丈夫的丢脸,行了吧?」 第七章 「方楚楚,你是故意……气我的吗?」 「你现在才知道?」她笑得灿烂如花。 他凛然不语,表情很难看。 这是第一次,她在与他的言语交锋中占尽上风,照理说胜利的滋味该是令她春风得意,但转身回到房里,关上那扇与他隔绝的门扉,她的眼角却是无声地落下珠泪。 泪光莹莹,闪灿的是寂寞。 原本方楚楚犹豫着不该和学长走太近,但为了跟韩非赌一口气,也拗不过秦光皓盛情邀约,她终于答应了担任他的助理。 名义上说是助理,实际上秦光皓并没把太多事交给她做,反倒经常找各种藉口带着她游山玩水,指导她如何取景拈照。 为了拍关渡水鸟,他们在炙烈的阳光下守了一下午,秦光皓怕她热着,一直为她撑伞遮阳,她很过意不去。 「学长,不用撑伞了,我有戴帽子,这样就够了。」 「那怎么行?今天太阳这么大,万一你被晒晕了怎么办?」 「不会的,学长,我现在身体不像以前那么虚了,晒晒太阳没什么的。」 「谁说没什么?就算再怎么健康的人,连续晒几个小时也会受不了,更何况你皮肤这么白皙好看,难道舍得晒黑吗?」 是舍不得,但这是学专业摄影必须付出的代价,谁不曾为了守候一幅值得拍摄的美景遭受日晒雨淋? 「学长,拜托你,别再这么宠我了。」 「我就是喜欢宠你啊!怎样?」 这番近乎调情的话说出口,方楚楚这才警觉不对劲,她怎能跟学长撒这种娇?不符合她人妻的身分。 为了掩饰窘迫,她轻咳两声。 「我有带冰茶来,学长要不要喝一点?」 「嗯,好啊。」 她取出保温壸,倒了一杯凉凉的冰茶给秦光皓,是用酸梅加一点柠檬调制而成的,很是爽口沁脾。 「好喝!」秦光皓赞赏。 她嫣然一笑。 秦光皓凝视她数秒,忽地开口。 「楚楚,你不是说你厨艺进步不少吗?改天做饭给我吃吧!好久没吃家常菜,嘴巴有点苦呢!」 「学长想吃家常菜?没问题!」方楚楚一口答应。 他待她如此体贴,她回报一顿亲手做的料理也是应该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怎样?」秦光皓有意试探。 「今天晚上?」方楚楚有些犹豫,韩非若是知晓她是为了替秦光皓下厨而迟归,肯定会生气。 但……管他的!她才不在乎他发火呢! 「好啊,那我们等下去超市买菜。」 于是拍了几张水鸟后,黄昏时,秦光皓开车载方楚楚先去买菜,他说自己爱吃台菜,她便采买了各样新鲜食材。 接着两人来到他的工作室,她立刻进小厨房张罗,半小时后,屋里己缭绕着浓浓饭菜香。 秦光皓坐在吧台边,双手撑脸,看着方楚楚在厨房里忙碌的倩影。 她回眸,瞥见他孩子气的动作,不禁莞尔。 「你在干么?」 「看你啊!」他答得自然。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好笑?」 他闻言,起身弯腰行了个骑士礼。 「感谢夫人赞美!」 她哪是在赞美啊?方楚楚摇头,她这个学长有时真是不正经地拿他没辙。 唉,如果韩非也能像他这样在一旁期待地看着她做饭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很开心很幸福的…… 一念及此,她蓦地蹙眉,对浮现脑海的念头感到很不悦。 「怎么了?楚楚,你表情怪怪的。」秦光皓奇怪地打量她。 「没什么。」她摇头,强迫自己收束心神。 又过了十分钟,饭熟了,菜也上桌了,秦光皓迫不及待地动筷子,每道菜都尝一口。 「好吃!」边吃边赞不绝口。 「天哪!楚楚,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我本来还担心你会把我的工作室给烧了呢! 「呋,那你还叫我做菜给你吃?」她赏他白眼。 他嘻嘻笑,「就是想试试看嘛,看你这个大小姐有没有对我吹嘘。」 「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 「呵呵。」他没有否认。 「我可警告你,没吃完不准离开餐桌。」 「遵命!」 秦光皓兴高采烈地行举手礼,像个孩子一样,席间更不停说着笑话趣闻,逗得方楚楚乐不可支。 愉快的晚餐过后,由秦光皓负责洗碗,方楚楚在一旁煮水泡茶。 「学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突如其来地发话。 他愣了愣,神情顿时紧绷。 「什么意思?」 她严肃地直视他,「我是说,你应该把更多事情交给我做,我是你的助理啊!旣然领你的薪水,我不想整天只是到处玩。」 「喔,原来是这件事啊。」他松了口气,笑笑。 「我不是说我的经纪人还在接洽个展的事吗?等事情定案后,有得你忙了。」 「我现在也能做事啊!比如帮你整理你以前拍的照片,扫描归入档案或编号什么的,这样以后找起来也方便。」 「这倒也是。」 「所以啊,学长,让我帮忙吧!」她很认真,「我不想只拿钱不做事。」 秦光皓揉 捏下巴,从她眼神看出满满的诚意,点点头。 「好吧,旣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我有几箱旧照片,你就从那些开始整理吧!」 「ok!」方楚楚得到任务命令,开心得眼眸发亮,立刻追问。 「你说的那几箱旧照片在哪里?」 「在书房,不过你不用着急,明天再开始弄吧。」秦光皓顿了顿,又问。 「等下要不要跟我去暗房,我们把今天的照片冲出来?我顺便教你一些冲洗的诀窍。」 「好啊!」能够有机会改进自己冲洗相片的技巧,方楚楚自是喜不自胜,两人各端了杯茶,进到他的暗房。 室内空间不算大,光线阴暗,绳子上晾着几张冲洗过的照片。 方楚楚仰头端详那些照片,都是些风景照,没什么特别的,但她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心房横堵一股闷气,背脊彷佛窜过凉意。 怎么回事? 她伸手抚住心跳剧烈的胸口,回头看秦光皓,他正专注地从相机里取出胶卷,在黯淡的光线下,他的侧影显得朦胧。 她眨眨眼,想看清楚他,脑海却蓦地晕沉,像是缺氧似的,视线顿时模糊。 「怎么了?楚楚!」 秦光皓转过头来,察觉她的异样。 「你脸色好苍白,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晕。」她强撑着站稳身子,可仍是失了重心,一阵天旋地转。 「楚楚,楚楚!」秦光皓焦灼地呼唤她。 她却听不见,耳畔响起嗡嗡的鸣声,一股强烈的恶心呛上喉咙。 谁说你可以随便碰我的东西了?不准碰! 她听见一道严厉的斥责。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己。 给我出去!我说过你不能进来! 可是为什么?我又不会怎样,你放心,我知道这些照片是你的宝贝,我一定会很小心的…… 我叫你出去!没听见吗? 你……不要这么生气嘛,我知道是我错了…… 啪! 清脆的耳光打在她脸上,更打在她心上,她好痛,痛到忍不住掉泪。 你凭什么打我?从小到大,没有人打过我…… 所以你才会被宠坏了!不把我说过的话当回事。 你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怎会有人如此恶劣? 她从小习惯了被捧在掌心上,爸爸、妈妈,还有韩哥哥,谁不是拿她当公主疼爱? 为什么她会爱上这般冷酷无情的男人?为何偏偏只有他对她如此苛刻? 她好难过,心口好痛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咳咳、咳咳咳……」她止不住激烈的呛咳。 「怎么了?楚楚,你没事吧?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楚楚!」 对啊,她是方楚楚,不是那个被男友赏耳光的女人,她是方楚楚,方启达的女儿,维新医院的大小姐。 可为什么心痛的感觉如此明晰?就好似是她的亲身经历。 「我好难受……」她蹲下身,实在喘不过气,排山倒海的晕眩袭来,霸道地夺去了她仅余的神智。 在晕去前,她看到秦光皓惊慌失措的脸庞。 【第四章】 韩非刚动完手术从开刀房走出来,一位护士便匆匆迎过来报信。 「韩主任,不好了,大小姐刚刚昏倒被送进医院来了!」 「大小姐?」韩非一凛,「你说楚楚?」 「是。」 她怎么又昏倒了? 「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半小时前。」 第八章 韩非不再多言,连手术服也顾不得换,摘下手套和口罩后便赶往急诊室。 方楚楚躺在最靠近角落的病床上,正吵着要出院,秦光皓在一旁劝她。 又是这男人! 韩非目光一冷,方才还焦虑着的神情此刻己漠然无痕,他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妻子,凛凛的气势彷佛意欲兴师问罪。 两人都发现他了,秦光皓变了脸色,方楚楚用力咬唇。 「怎么回事?」韩非质问,语气不善。 「你怎么又昏倒了?」 「我没事。」她倔强地声称。 「刚刚医生帮我检查过了,我没生病,血压体温都正常。」 「那血液检测呢?做过了吗?」 「放心,做过了,我没贫血!」 「那怎么会无缘无故昏倒?」他不相信。 「我想她可能是中暑了吧。」秦光皓解释。 「我们下午去关渡拍照,她晒了好几个小时的太阳。」 他们去关渡拍照? 秦光皓不开口还好,这一解释更让韩非升起满腔无以名状的恼怒。 当他在手术房为病人开刀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和别的男人快乐出游! 他瞪秦光皓,「谁说你可以带她去晒太阳的?你不晓得她身体不好吗?」 「我身体没有不好,我好得很!」方楚楚不满地插嘴。 「我跟你说过了,我很健康,你别老是把我当病猫!」 「你不是病猫,为什么晒一下太阳就昏倒?」他犀利地讥讽。 「这跟我晒太阳没关系,我才不是因为那样昏倒的!」 「那你说说看,你是为什么昏倒?」 「我……」方楚楚哑口难言。 要她如何说明她走进学长的摄影暗房时,那惊悚可怕的感受?韩非若是知晓了,肯定以此为藉口不许她再去当学长的助理。 「总之我现在没事了。」她负气地冷哼,「学长,我们走……」 话语未落,她的手臂己遭韩非擒住,幽暗的眸光凝定她。 「我正好也要准备回家了,我们一起走。」 她张唇,直觉想拒绝,眸光一转,陡然惊觉周遭无数道视线好奇地盯着,就连学长好似也看出几分异样。 她悄悄深呼吸,强自展颜一笑。 「好吧,旣然你正好要下班,那我等你。学长,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秦光皓没立刻回应,深深瞧她一眼,才笑着扬嗓。 「那我先走喽,你自己保重。」 「嗯,我会的。」 「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不用过来我工作室了。」 「我会准时上班的。」她强调。 秦光皓满意地点头,临走时朝韩非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韩非冷笑,他当然明白对方这是示威的意思,每个做丈夫的得知自己老婆整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他固然不是个气量狭窄的男人,但也不是那种无谓大方的傻蛋。 他望向方楚楚,她面容仍苍白,他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她吓一跳,暗暗挣扎,他用力捏紧,不许她逃脱。 不愿公然拉拉扯扯地难看,她只得顺服,与他手牵手,心里却是暗自恚怒,凌锐的眸光如刃,狠狠砍向他。 他装作看不见,嘴角扬起淡笑。 「走吧,楚楚,以后小心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昏倒有多担心?」 他言语温和,举止体贴,在人前扮演一个疼宠娇妻的好丈夫,竟丝毫不显矫揉造作。 她气得想打人! 回家路上,夫妻俩很沉默,这僵凝的冷战己维持了很长一阵子,看来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到家,两人便有默契地分开,各做各的事,方楚楚先去洗澡,韩非等她洗罢后才进浴室。 待他沐浴完毕,方楚楚似己睡了。 他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海起伏,呆了片刻仍是决定进书房看最新出版的医学期刊。 心神不宁地看了半个多小时,正感到烦躁时,他忽地听见门外传来异响。 他走出书房,原来是方楚楚打翻了水杯,正拿抹布擦地。 「怎么回事?」他问。 「没事。」她冷淡地回应,擦过地,洗净手,转身与他擦肩而过,意欲回房。他倏然擒扣她手腕,不让她走。 她懊恼地回眸,「你干么?」 他没立刻回答,审视她过分苍白的容颜,鬓边隐隐润着细汗。 「你脸色很难看,不舒服吗?」 「我没事。」她挣扎地甩开他的手,「我要回去睡觉了。」 语落,她匆匆举步,像逃离什么似的。 他蹙眉,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尾随她回房,他试着扭转门把,她并未落锁,他立即推门进去。 房内幽暗,只开了一盏夜灯,方楚楚侧躺在床上一身子蜷缩如虾米,唇畔逸出细微的呻/吟。 察觉有人进来,她蓦地咬唇,不许自己发出声音。 可他己经听见了。 他迅速走向她,而她用棉被紧紧包裹住自己。 「你不要过来!」 「楚楚,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了我没事,你出去!」 明明就有事,他不理会她的逐客令,迳自在床沿落坐,这才惊觉她正阵阵冷颤着。 他吓一跳,顾不得无礼,双手攫住她肩膀,将她带坐起来。 「我只是……头痛而己。」她终于不得不坦白承认,嗓音细哑。 「我刚吃过止痛药了,应该很快就好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责备。 「有什么好说的?」她倔强地回避他眼神。 「你现在又不是我的主治医生。」 「可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她闻言,一声冷笑。 他也霎时惘然,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个婚姻的现况有多荒谬可笑,两人都心知肚明。 他咬牙,好片刻,言语才从齿缝间磨落。 「不管怎样,你有哪里不舒服,应该跟我说。」 她又是冷笑。 「我想睡了,你可以出去了吗?」 「……我不出去。」 什么?!她骇然扬眸。 他微微扯唇,似笑非笑,「今天晚上我要睡在这里。」 「你说什么?」她慌了,直觉想推开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房睡吗?你回你的书房去!」 「我不回去。」他抓住她不安分的玉手,「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事,只是在这里陪你而己。」 「我不要你陪!」 「你要的。」 「我不要。」 「你要。」 他究竟想干么?为何要在这里与她进行毫无意义的争执? 方楚楚绝望地寻思,心乱如麻,说真的她很想狠狠打他、骂他,将他驱逐出境,但她累了,恶梦纠缠她,头痛又如撕裂般剧烈。 为什么他不饶了她?为何要这样折磨她? 她刺痛地眨眨眼,胸臆横梗一股难言的酸楚,她累了,真的好累。 「随便你吧。」 她没力气抗拒了,躺下来,合落眼睫。 她能感觉到他用掌心抚摸她额头,确定她并未发烧,手指搭她脉搏,确认她心跳的韵律。 「就说了我只是头痛而己。」她模糊地咕哝,依然紧闭双眸。 「嗯。」他应声同意,替她拭去前额汗珠。 「睡吧。」 他低语的声调好温柔,温柔得令她想哭。 这份温柔是给她的吗?还是那个将心脏的记忆托付于她的女人? 她心酸地不欲再深思,这一刻只想放纵自己享受他的眷宠,他在她身边躺下,与她共盖一床被子,在床被下,右手悄悄握住她的左手。 说也奇怪,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掠过的画面忽然消失了,她的头不再感到疼痛,身子也不再发冷。 她感觉到慵懒,彷佛有道温和的暧意流过全身。 她沉沉地睡着了。 自从蜜月假期过后,她还是初次睡得如此平静、如此安心。 再醒来时,方楚楚发现自己蜷窝在一个炙热的胸怀里。 她的脸,偎贴着韩非坚实的胸膛,睡衣裙摆卷到了大腿上,与他穿着短裤的腿肤相触,他一只手臂环抱着她肩头,等于将她纤细的胴体搂在怀里。 天哪!这是什么睡姿啊? 她神智一醒,顿时感到惊慌,一口气屏在胸腔,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身子。 「别动。」沙哑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惶然抬眸,这才惊觉他早就醒了,正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 他眼神迷蒙,她看不清他想些什么。 但无论是什么,他们这般紧密交缠的躯体都太令人尴尬。 第九章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慌张地问。 「不知道。」他答得干脆。 不知道?怎会不知道! 她心韵凌乱,「你……放开我,我要起床了。」 「不能放。」 「为、为什么?」她差点呛到。 「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什么?她傻傻地望着他微勾的唇,似是噙着一抹苦笑。 怔愣片刻,她总算察觉到异样,他的下半身有什么东西硬挺翘起,暧昧地磨蹭她的小腹。 她惊骇地抽凛气息。 他收臂揽紧她,下巴抵在她头顶,「现在你懂了吧?」 懒洋洋的问话犹如细弦,勾得她心发痒,她脸颊躁热,羞得不知所措,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怎么办呢?楚楚。」这沙哑的低喃,宛如叹息。 他怎么可以这样喊她的名字?怎能如此将她的心挑逗得不知方向?她完全晕了,肌肤烫得发烧。 「你帮帮我吧!」他近乎无赖地带着她的手握住自己欲/望的分/身。 她不禁颤栗,理智警告她该躲开,情感却不由自主,只想依恋地偎着他。 柔荑握住那滚热的阳刚,轻轻地按压、揉抚,她用女性的妩媚诱惑他。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转过身来撑起她,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持续把玩着他,而他解开她衣襟,用一双大手囚禁她丰盈的乳房。 空气中蒸腾着情欲的迷雾,他与她,都失落了神魂…… 尽情的纵欲后,残留的不是满足,只有更深的空虚。 方楚楚站在浴室的莲蓬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全身,她肌肤仍敏感着,腿间仍有隐约的酸疼。 生理上,她似乎是得到满足了,高潮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几乎淹没她,但心房却是一片荒芜,如寒冬的雪原。 她仰起脸,水滴直坠,如流星陨落,烧融着她,眼眸因此强烈刺痛,她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够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段日子,她感觉自己像一尊金色塑像,表面金光璀灿,其实身上的金箔正一片片剥落,露出残旧的青铜。 她正在消磨,一分一分地失去自己。 够了! 方楚楚关紧水龙头,穿上浴袍,拿吹风机吹乾发后,回房更衣。 她选了一件深蓝色的洋装,恰衬她忧郁的心情,接着对镜理妆,将长发梳得透亮,扎成马尾,戴上耳环。 来到客厅时,韩非己经坐在餐桌前了,桌上摆着简单的培根蛋三明治,两盅水果优格,显然是他亲手做的,空气中朝着浓郁的咖啡香。 他看见她,举起手中的咖啡杯。 「要来一杯吗?」 她摇头,倚在墙边。 「我做了三明治跟优格。」他说。 「嗯。」她轻轻地应。 见她依然凝定原地不动,他警觉到不对劲,剑眉收拢。 「你有话跟我说吗?」 她点头。 「什么话?你说吧。」 她深呼吸,悄悄捏了捏手心。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从这个婚姻里得到什么?」 他没料到她会忽然这么问,神色乍变,她注视着他,努力分辨他忽明忽灭的眸光意味着什么。 可惜她参不透。 「你不回答我吗?」她追问。 他凛然不语,绷着脸喝咖啡。 他果然不肯回答。 也罢!方楚楚幽幽叹息。 「不管你到底想藉着这个婚姻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只想跟你说,目前我还不想跟你离婚。」 他震了震,望向她。 「我不想让我爸担心。」她坦率地解释。 「所以如果你打算在人前维持我们婚姻幸福的假象,就这么做吧!可是……」 「可是什么?」 她垂敛眸,羽睫如受惊的小鸟,轻颤不止。 「在我们私下独处的时候,能不能请你放过我?我承认自己还爱着你,我也承认如果你要我,我很难抗拒,可是……我真的不要了。」 她嗓音低细,如泣如诉,如一首哀婉的悲歌。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忽地觉得喉间涌上苦涩的味道,全然失去了胄口。 他静静地听她说。 「我不是田晓云,你懂吗?就算我身上装着她的心,就算我这颗心残留着她的部分记亿,我也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是她!」她愈说愈激动,声调逐渐高亢。 他沉默地凝视她。 她容色雪白,明眸似是噙泪。 「所以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别让我愈陷愈深,就到此为止吧!我会把对你的感情一点一滴地收回来,总有一天会全部收回来的……你饶过我吧!」 要他饶过她? 「算我求你,韩非,我方楚楚这辈子没求过什么人,就当……我求你。」 她哭了吗?肯定是哭了吧,否则这声音不会带着哽咽。 可她即便如此哀伤地求着一个人,面上的表情还是倔强的,背脊不服输地挺直,丝毫不示弱。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她轻轻地问。 「听懂了。」他收凛下颔。 她微微一笑,惨澹的、自嘲的微笑。 「那你肯答应我吗?」 他咬牙不吭声。 她的心沉下,眼神空洞。 「你答不答应我,我都会这样做的,我会把对你的爱收回来。」 语落,她盈盈举步。 「你去哪儿?」他追问。 「去上班。」 她头也不回,就那样朝然离去,如一缕游魂。 而他的胸口倏地被某种阴暗的藤蔓缠住,差点不能呼吸。 他恍惚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拇指,那里,细细地切开一道口,涂抹了液态ok绷。很奇怪,每当他想为她做点什么时,总会笨拙地做不好,那次趁夜偷偷削苹果给她时也是这样。 想着,韩非不禁涩涩地苦笑。 不知怎地,他觉得自己好像会失去她。 朦胧却又清晰的预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 一小时后,方楚楚来到秦光皓的工作室,他将她迎进屋里,仔细端详她,面露关怀。 「干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 「没关系,我己经好多了,整天躺在家里也不好,动一动才有精神。」她笑笑,故作轻快地扬嗓。 「学长,我口渴了,给我一杯饮料吧!」 「想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 「好,我煮给你喝。」 方楚楚看着秦光皓煮咖啡,思绪朦胧,他察觉到了,奇怪地瞥她一眼。 「怎么了?发什么呆?」 她急忙凛神,「没事。」 「该不会跟你老公吵架了吧?」他问得犀利。 她一震,强自展颜微笑。 「才没有呢!他只是不希望我这么早就出门上班,念了我几句而己。对了,学长,你不是说要我帮你整理几个箱子吗?要不我现在开始弄?」 「不用了,先喝咖啡再说。」秦光皓顿了顿,念头闪过。 「对了,我暗房里有昨天洗好的照片,你要不要去看看?」 「暗房……」她莫名地打个冷颤。 他注意到了。 「该不会是昨天在里面晕倒,让你心里有阴影了吧?」 他意在开玩笑,却无巧不巧地直击她的痛点。 她呼吸变得细碎。 他愕然挑眉。 「楚楚,你该不会真的在害怕吧?那只是一间暗房,里面没有鬼。」 「我知道没有,只是……」方楚楚张望暗房虚掩的门扉,手心沁汗。 「学长,我觉得怪怪的。」 「哪里怪?」 「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可是自从我动过换心手术后,就常发生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秦光皓好奇地追问,一面提起咖啡壶,将过滤后的咖啡注入马克杯。 「就是我常作恶梦,梦见自己出车祸,还有我以前不喜欢吃甜的,现在却很爱吃,尤其是豆沙包……」 「豆沙包?」 「对,还有巧克力伯朗尼,我每隔几天就会忽然很想吃。」 「豆沙包跟巧克力伯朗尼……」秦光皓沉吟,目光闪烁。 「昨天在你的暗房,我脑海里忽然闪过片段的记忆,有个男人骂我不该乱动他的东西,要我滚出去……」方楚楚嗓音轻颤,至今无法忘怀当时的惊惧。 「我觉得心好痛,不晓得那人为什么要那样责备我?」 秦光皓蹙眉,半晌,意味深长地扬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那样骂你?」 她摇头,「没有谁骂我,那人骂的不是我。」 「那他骂的是谁?」 「是……捐给我这颗心脏的女人。」 「什么?!」秦光皓骇然,「楚楚,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十章 他以为她疯了吗?有段时间,她也以为自己快疯了。 方楚楚黯然苦笑,「学长,你听过心脏记忆吗?」 「那是什么?」 她向他说明自己从书上看来的故事,关于那个法国名伶,以及那个爱着她的心的男人。 秦光皓不可思议地听着,端起马克杯啜了几口咖啡,试图藉此镇定动摇的心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心脏残留着那个女人的记忆?」 「嗯。」方楚楚颔首。 「那女人是谁?你知道吗?」 「嗯,我缠着我爸问,终于让我问出来了。」 「是……谁?」秦光皓感觉自己的声音奇异地梗在喉咙。 「学长你还记得有次你来医院,我跟一个女人同时滚落跌倒吗?」 「……我记得。」 「就是她。」方楚楚涩涩地低语,「我身上的这颗心就是属于她的。」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田晓云。」 马克杯由秦光皓手间滑落,哐啷坠地。 方楚楚吓了一跳,「学长,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手?」 「没有,我没烫到,老天!我真是太粗心了,没吓到你吧?楚楚……唉,我倒希望自己被烫到就好了。」 「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很温柔地帮我搽药啊!」他嘻嘻笑。 「学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我看看,真的没烫伤吗?」 她专注地检视他手臂,丝毫没发现他平素总闪烁着幽默光采的眼眸,此刻正浮掠着深沉暗影。 【第五章】 「儿子啊!你怎么好几个月没回来看我了?什么时候有空来?妈做顿好料的给你吃。」 电话那端,传来母亲热情的声嗓,照理说韩非听了该感到温暧的,可此刻的他却有些心凉。 因为他有件事一直瞒着她…… 「还有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认真交个女朋友了。」 是的,他一直努力隐瞒母亲的,就是他的婚姻大事,他没告诉她,他结婚了,而且娶的还是方启达的女儿。 韩妈妈误会了儿子的沉默,「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晓云,唉,其实妈也挺中意她的,可是她人都己经……」她蓦地顿住,语气变得不自然。 「对不起,妈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的,妈。」他涩涩低语,「我明白你的意思。」 「旣然明白,你是不是也该想一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呢?你在医院那么忙,娶个老婆帮你管家,照顾你,妈也才能安心一点。」 其实他己经结婚了,只是他不敢告诉她。 韩非自嘲地苦笑,默不作声。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妈说的话不中听?」 「不是这样的。」他深吸口气。 「我知道妈是为我好,可你也知道的,我医院的工作真的很忙,没空谈感情的事。」 「还是我帮你?」韩妈妈兴奋地提议。 「老实说我昨天跟你表阿姨吃饭,她在学校当老师,说有个新进的年轻女老师很不错,人又漂亮又温柔,很有家教……」 「妈!」韩非打断母亲。 「你这意思该不会是要帮我安排相亲?」 「呵呵,是啊。」 「我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韩妈妈恼了。 「你这孩子!难道真的想单身一辈子吗?你妈我可不准!还有你死去的老爸也不会同意的,我们韩家还等着你传宗接代呢!」 韩非默然不语。 「这样吧,你没空回南部,那我上台北找你好了!顺便把那女老师的照片给你看。」 韩非闻言,惊觉事态不妙,连忙阻止母亲。 「妈你别来,我最近每天都有手术,没空陪你。」 「我不用你陪,我就去帮你打扫打扫屋子,做几顿热饭给你吃。」 「不用了!」 「怎么了?儿子,你怪怪的,干么这么激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愧是母子连心,果然还是察觉到他的异样。 韩非咬牙,执着手机的掌心隐约沁汗。 他还能瞒母亲多久呢? 婚后,方启达和楚楚曾经多次表明想见他母亲,他总是以母亲正随同情人游历欧洲作为藉口,说他们行踪不定,等回台湾再说,如今数个月过去了,就算楚楚不提,迟早方启达也会要求与他母亲见面。 在那之前,他必须先跟母亲坦承自己自作主张的婚事。 若是她知晓他娶了方家千金,娶了害死自己丈夫的仇人之女,还不晓得会闹得如何惊天动地呢! 虽然他有把握,最终仍会说服母亲接受他的决定,但总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他只能转开话题。 「妈,你最近晚上睡得怎样?还是经常失眠吗?」 「唉,还不就那样,老毛病了。」韩妈妈叹气。 「我上回请同学帮忙开的中药方,你有熬来喝吗?」 「有啊,效果挺不错的,白天有精神多了。」 「那就好……」 随口又跟母亲哈拉几句后,韩非找个藉口挂电话,暂且算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他很清楚,这件事他总有一天得面对。 他幽幽叹息,环顾屋内,如他所料,没人在家。 今天早上他有一台手术,很早就出门了,替病人开完刀,他忽然觉得很疲倦,跟医院请了假回家。 他其实不是想休息,只是莫名地想回家看看,明知她不可能在。 自从那天,方楚楚对他做出了那样决绝的声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更冷了,连礼貌的招呼都不打,就算在一个屋檐下相遇,也只当对方不存在。 想着,韩非忽地觉得口干舌燥,他从客厅茶几上的果盘挑出一颗糖果,撕了包装纸,塞进嘴里。 他咬着糖果,在屋里晃荡,书房里有几本最新的医学期刊他还没看,但他就是不想看,胸臆焦躁着,定不下心。 不知不觉,他来到主卧房,房里有她的味道,一股淡淡的幽香。 他深深嗅了口,随手摆弄梳妆抬上的瓶瓶罐罐,打开抽屉,一格格地察看。 他并没特别想找什么,也不是想探究她的隐私,就只是……无聊而己,所以想摸摸属于她的东西。 他在衣拒里发现一个系着缎带的礼盒,好奇地打开来看。 里面是一本古典封皮的手志、一本厚重的相簿,还有些零碎的小东西。 他首先翻阅相簿,一张张照片拍的都是医院内的人事物—— 射在白墙上从窗户透进的阳光、躺在病床安眠的老人、在游戏室里吵闹的儿童。 还有负责照顾她的几个医护人员,曾经一个个都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却在无意间入了镜,流露出专业的一面。 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己拍的相片吧!他记得她在住院那段期间,整天拿着相机晃来晃去。 他继续翻相簿,开始出现他的特写,他穿着白袍巡房,他跟病人说话时,微微皱眉的表情,他唇间衔着棒棒糖,他从开刀房走出来时微倦的侧影。 其中有一张最令他惊讶,竟然是他半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打吨的睡颜,她将他的眉宇拍得好纯净,带点透明的孩子气。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她竟趁他午睡时溜进他办公室,而他浑然未觉? 不只这张相片,每一张关于他的相片都是在他不注意时偷拍的,她彷佛时时刻刻看着他,不声不响地守候着,只为了捕捉他每一个一闪即逝的表情。 整本相簿将近三分之二的照片,是以他为主角。 看着这一张张相片,韩非的心韵逐渐凌乱,他合上相本,拿起手志,翻了几页,很快便看出她在手志里记着日常的点点滴滴,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读书的感想,有时是看着窗外风景得到的感触,有时是和别人的对话。 还有他。 她详尽地记录他每一天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什么时候把她气得只想尖叫、什么时候又令她心动得不可自抑。 她说,他是个坏蛋。 她说,在他面前自己总是慌得六神无主,但绝不能让他知道。 她说,没想到自己虚弱的心脏竟也能跳得那么快、那么强烈。 她说,暗恋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他随口一句话都能刺伤她,随便一个温柔的举动就让她昏了头。 她收集他吃过的糖果纸,一张一张压得平整,像书签一样夹在手志里。 她捡起他落下的衬衫钮扣,悄悄珍藏。 她甚至把他写坏的一张便条纸收起来,只因为上头有他的字迹。 她……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第十一章 韩非恍惚地坐在床沿,颤着双手,捧着这个藏着秘密的纸盒。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在我病房衣柜里的保险箱,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你的,密码是我妈的忌日。 她在动换心手术前对他说的话,倏地在他脑海回响。 这个盒子就是她当时说要留给他的那个盒子吧!这里头,锁着她的秘密,她的爱情,她痴痴单恋的心。 这是她存在的证明,她将盒子留给他,就是希望他能记得她。 只要记着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活着就好,记得这个女孩深深爱过他。 这是她面临生死关头时,唯一的愿望…… 一股酸涩剌痛着眸,韩非绷紧全身肌肉,一动也不动,唯有墨黑的眼潭闪着邻邻波光。 许久,许久,他倏地倒抽口气,霍然起身冲到客厅,拿起搁在吧台上的手机,拨通号码—— 「喂,是我,你在哪儿?」 「我没必要告诉你,再、见!」 切断线后,方楚楚没好气地瞪着手机。 「是谁打来的电话?」温和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 她震了震,回眸,望向朝她走来的秦光皓。 「没事,只是打错电话的诈骗集团。」 「诈骗集团?」秦光皓一愣。 方楚楚不想解释,转开话题。 「学长怎么会来?你今天不是义务去帮忙一个朋友的婚礼当摄影师吗?」 「你看看都儿点了?中午的喜宴早就结束了。」 「啊?」她怔了怔,瞥一眼手表,己经下午四点多了。 「瞧我忙得都忘了时间!」她笑着自嘲。 「你这边进行得怎样?还顺利吗?」 「嗯,目前为止都ok.」 秦光皓颔首,环顾周遭。 这是间位于台北天母的艺廊,在文艺圈颇负盛名,负责管理的经理和秦光皓相熟,很爽快地出借11分之一的空间供他举办摄影个展。 为期两个星期的展览,他相当重视,亲自拣选两百幅相片,借重经理的专业眼光,共同挑选出其中一百张作品,然后分门别类,定出不同的展区主题。 接着,由方楚楚负责将这一百幅展出的作品一一记录在案,封框题名。 她这一整天窝在艺廊的办公室里,忙的就是这个,虽然她从小就爱看书,也颇有些文采,但要将每张相片做出符合意境的命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学长,说真的我的脑细胞都快死光了!」她半真半假地埋怨。 「呵呵,我也知道很麻烦。」秦光皓笑。 「所以我带了好吃的点心来慰劳你了。」说着,他将一个甜点盒搁在桌上。 「是什么点心?」 「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去泡茶。」 秦光皓离开后,方楚楚打开盒子,里头是几块烤得恰到好处的巧克力伯朗尼。她看着,心神一怔。 没错,她是告诉过学长她最近爱上了吃这个,但这是……田晓云的喜好啊!她不想染上一样的口味。 田晓云爱吃巧克力跟豆沙包,她就偏不吃,即便她日思夜想,口水都流出来了,就是忍着不吃。 偏偏学长带甜点来慰劳她,就选了这款。 这算是考验她的自制力吗? 她以为自己天天早出晚归,躲韩非躲得远远的,就能摆脱田晓云的阴影了,没想到还是摆脱不了。 她好恨啊! 「怎么了?楚楚,你脸色不好看。」秦光皓泡了一壶茶,回到办公室,见她神色忧郁,关怀地问。 「我没事。」她闭了闭眸,推开脑海不受欢迎的思绪。 「学长,我现在吃不下,你吃吧,我喝茶就好。」 「为什么吃不下?」秦光皓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她勉强展颜一笑,「学长倒茶给我喝。」 「喔,好。」秦光皓体贴地为她斟茶,将茶杯递给她。 她接过朝着淡香的乌龙茶,浅抿一口。 「对了,学长,今天你朋友的喜宴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趣的事可多了!」秦光皓眨眨眼,开始将喜宴上一连串的趣闻说给她听,他妙语如珠,说话犀利幽默,逗得她一直笑。 而他说到精彩处,一时兴致勃勃地握住她的手。 她蓦地颤栗,感觉手上一股电流窜过,下意识地便缩回手。 「怎么了?」秦光皓觉得奇怪。 她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解释心头乍起的异样,芙颊悄悄晕开一抹霞色。 最近她跟学长独处时,不时会发生类似的情形,有时是一句话,有时是一个深刻的眼神,有时是像方才那样彷佛不经意的碰触,都会令她……恍了神,心韵莫名其妙地加速。 是心动吗? 她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些感觉很像她当初暗恋韩非时所感受到的脸红心跳。 可是……难道她真的变了心?以前只把他当好朋友的男人,怎么会在某一天后,忽然就成了心动的对象? 「你怪怪的。」秦光皓审视她,「脸好红。」 他看到了? 她慌得起身,躲开他的注视。 「嗯,我出去一下……」 「等等!」他突如其来地攫住她臂膀,像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她心跳如擂鼓。 「什、什么事?」 他没立刻回答,起身靠近她,俯下脸看她,离她近得像是要夺去她的呼吸。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到底……有什么事?」 他凝定她,将她困窘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我想请你帮忙,你知道这间艺廊有间仓库吗?」 「嗯。」她忙点头,「我知道啊。」 「之前我在这里跟几个摄影师办过联展,有几幅作品寄放在这里,经理说他收在仓库里最里头那排架子上,你去帮我找出来好吗?」 「好啊,没问题,我马上去找!」她翩然旋身,飞也似地逃开。 穿过几间展厅,下了楼梯,她来到位于地下室的仓库,里头像图书馆一样排着几个收藏柜,收的不是书,而是绘画、雕塑、摄影相片等各种艺术作品。 她找到摄影作品收藏区,看样子是照作者笔名的笔画来排顺序,她看了看,秦光皓的作品应该收在最上层。 她搬来角落的工作梯,小心翼翼地靠着柜子架好,拾级而上。 爬到中间时,正要取下那个贴着秦光皓名字的小纸箱,下方忽地有人扬声。 「怎样?找到没?」 她一愣,视线往下望。 是秦光皓,他正站在工作梯旁,仰头笑望她。 「找到了,你等等,我拿下来。」 「你一个人可以吗?万一不小心跌下来怎么办?」 「我……」她陡地感到头晕,连忙握紧工作梯抉手。 她看着秦光皓,总觉得他俊美的脸庞好似沐浴在金色阳光下,浮漾着灿烂的光晕,宛如神只。 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你一个人可以吗?万一不小心跌下来怎么办? 我跌下去,你会接住我吗? 你可以试试看啊! 坏蛋! 是谁在说话?那撒娇般的甜腻女声,不是属于她的,可却清晰地回荡于她耳畔,在她脑海。 是谁?究竟是谁? 她昏沉地寻思,秦光皓仍仰头看着她,双臂朝她展开。 「看你很害怕的样子,别怕,就算你掉下来,我也会接住你。」 是吗?他真的会接住她? 方楚楚思绪混乱,不知不觉走下工作梯,当他的手能够触及她腰际时,一把抱住她,像举重似地将她撑起,然后缓缓落下,圈进自己怀里。 她面对他,心口几乎与他的胸膛相贴,他温热的呼吸吹在她脸上,暧昧地搔痒,她动也不能动。 他凝视她片刻,眼神有股魔幻的魅力,召唤着她,她敛眸不敢看他,他微微一笑,低下头,一寸一寸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鼻尖与她相抵,直到擦过她柔软的唇瓣…… 「不准碰她!」 正当这奇异的氛围紧绷到最高点时,一道锐利的斥喊,如刀一样划破了魔咒。 方楚楚神智一凛。 她在做什么?! 她惶乱地想,伸手将秦光皓用力推开,他眉宇一拧,墨眸闪过不悦,近乎阴狠地瞪向忽然闯进的程咬金。 是韩非。 他不知何时来到仓库,斜倚着墙,双手插在裤袋,看似潇洒自如的神态,却透露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而当他那似笑非笑的湛眸凝定方楚楚时,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 她有种被当场捉奸的感觉,狼狈不堪,但仍是挺直背脊,强装傲态。 第十二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你手机上装了定位追踪程式。」他答得干脆。 「什么?!」她惊骇。 「我说,我在你……」 「我听见了!」她打断他,忿忿然地瞠视他。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想知道自己老婆的行踪,确定她安全无虞,算是卑鄙吗?」他淡笑反问。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丈夫对妻子爱的表现。」 爱个头! 他怎能如此大言不惭?如此面不改色地说谎! 「只是我没想到我因为关心你,来找你,却让我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觉得有趣,一字一句由齿缝磨落的言语更是傻瓜才听不出来他正压抑着盛怒。 她当然明白他话里隐含的威胁,某部分的她觉得愧疚,可也有另一部分的她只想冲着他冷笑。 他认为她是个不贞的妻子吗?他以为自己有资格对她兴师问罪? 「看你的表情好像有很多话要跟我说,走吧!我们回家慢慢说。」 语落,他不由分说地托起她臂膀,她想挣脱,他却扣紧不放,一旁的秦光皓见状,主动上前。 「你放开楚楚,你没看到她不想跟你走吗?」 韩非冷漠地睥睨他。 「我们的家务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我不是外人,我是楚楚的朋友!」秦光皓理直气壮,「你放开她,我不准你伤害她。」 「你不准?」韩非冷嗤,「怎么?你担心我对我老婆家暴?」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不信你问楚楚。」 居然要他直接问楚楚? 秦光皓嗤笑,这男人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不清楚自己老婆的个性? 楚楚可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小女人,她大胆率真,有什么就说什么。 何况他看得出来,这两夫妻最近显然关系弄僵了,虽然楚楚在他有意无意试探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但方才她乍见韩非时的反应己说明了一切。 楚楚在生气。 她可不是会在自己气恼时软下姿态求和的女人。 「楚楚,你说。」秦光皓放柔嗓音,「别怕,我会保护你。」 「学长……」她看来似在犹豫。 「你说实话,没关系。」他温和地鼓励她,相信会从她口中听到大快人心的话。 但她令他失望了。 「不会的,学长,韩非他……虽然常常惹我生气,可他不会打我。」 她居然为那男人说话? 秦光皓不敢相信,目光霎时尖锐如刀。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男人发起飙来会做出什么事很难说。」 「他不会的。」她摇头,迷蒙的水眸瞥向自己的丈夫。 前一刻还为他神魂颠倒的瞳眸,此刻却缠绵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秦光皓暗恼,掐握拳头。 「楚楚,你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你不用帮这男人说谎……」 「我没说谎,我说的是事实。」她很坚决。 秦光皓怒视她,心海波涛汹涌,语气不觉变得凌厉。 「我说你怎么能确定?你才跟他结婚不到两个月!」 方楚楚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恼火。 「学长,你别激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他……真的不会打我,他不是那种人。」 所以是他枉做小人喽?他关心她,想保护她,她却将他的一片真心弃若敝屣!秦光皓咬牙不语,全身肌肉紧绷,双拳颤着,他自眼角偷觑韩非,也不晓得是否自己敏感,总觉得韩非那湛亮的眼神似在嘲弄他。 「学长,你生气了吗?」方楚楚扯扯他衣袖,一脸抱歉,「你别生气。」 他望向她,见她凝睇他的神色恳切,而韩非见状,面色微变,下颔紧缩。 他心胸忽地又豁然开朗了,楚楚毕竟是在乎他的,就算那男人是她丈夫又如何?他终究会抢回她! 「我没生气。」他刻意对方楚楚微笑,一个十分温柔、十分宠溺的笑。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 韩非闻言,神色更冷,而他更得意。 两个男人彼此互望,犹如擂台上的拳击手,估量着彼此的斤两,一触即发。 身处风暴中央的方楚楚自然也警觉到不对劲,她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谁都不好惹。 韩非看出她的迟疑,剑眉收拢,手上使劲。 「跟我走!」 他扯她臂膀,秦光皓则伸手拉另一边,她两边被挟持,又气又急。 「你们两个都放开我!我又不是玩具让你们这样抢!」 说着,她气呼呼地甩动手臂,拉扯之际,秦光皓意外撞歪工作梯,工作梯往前倾斜,扫到柜子上一只石雕的花器,往下砸落。 这要是砸到人,可是会当场头破血流。 三人顿时都慌了,秦光皓想拉方楚楚退开,但通道狭窄,一时过不去,电光石火之间,他选择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往后闪躲。 韩非同样也面临抉择,他无暇思索,只知道方楚楚绝对不能受伤,他扑向她, 一手护住她的头,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利用自己的身体当挡箭牌。 短暂的瞬间,心的抉择,秦光皓逃了,而韩非肩背遭石雕花器击伤,痛得曲腿跪地,几欲晕去。 方楚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毫发未损,护着她的韩非却受了伤,心急如焚,泪水当下滚落。 「韩非,韩非!」她呜咽地唤他。 「你怎样?你别吓我啊!你不能有事!」 「我……没事。」他勉强抬起头,忍着强烈剧痛,模糊着眼看她。 「你不要哭……」话语未落,他己颓然失去意识。 【第六章】 检查结果显示,韩非肩胛骨挫伤,肋骨断了一根,除了疼痛以外,也会影响胸腔呼吸,需要住院疗养。 别说他如今是维新医院的院长女婿,就算只是心脏外科的主治医生,医院也会让他住最好的病房,给他最好的照护。 方启达一声令下,他当天便住进当初方楚楚住的那间顶级病房。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几个小时,方楚楚一直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移,方启达劝她吃饭,她也不肯吃。 「楚楚,你己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会饿坏身体的。」 「爸,我没胄口。」 「我知道你担心韩非,可他没事的,只是需要时间休息,他的伤很快就会好,你可别因为照顾他反而把自己累坏了。」 「爸,我真的不想吃。」方楚楚眼神空洞,眼皮哭得浮肿。 方启达没辙,一旁的林如月暗示性地扯扯他衣袖。 「走吧!让年轻人有独处的空间。」 「可是……」 「走吧!」 长辈们离开后,方楚楚继续痴痴守着丈夫,他脸色苍白,即便在梦里也得忍着痛,随着呼吸的起伏,那浓密的两道剑眉也痛得不时揪拧。 她忍不住心疼,伸手轻轻抚摸他微凉的脸颊。 他忽地侧转头,唇畔逸出呻/吟,她心弦一紧,不禁焦灼。 「很痛吗?非,是不是很痛?」 他在半梦半醒间哑声央求,「我想喝水。」 「好,马上来。」她连忙拿起茶几上塑胶封膜的水杯,插上吸管,轻柔地送进他嘴里。 「水来了,你自己可以喝吗?」 「嗯。」他慢慢吸吮着如甘露般清甜的水,不一会儿,喉间解除了干渴,「谢谢。」 「不用谢,该说谢谢的人是我。」她哽咽,泪光莹莹,胸臆横梗着酸楚。 「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真傻!你知不知道万一那个花器砸到的是你的头,你很可能会没命?」 他睁开眼看她,目光朦陇。 「可你……不能受伤。」 她闻言,蓦地哀泣一声。 「是因为田晓云吗?」她恨自己问这样的问题,都这种时候了,为何她还要小气地计较?但她就是很介意啊!想到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如此不惜生命,她的心都碎了! 「你救我的时候,想的是她,对吧?」 沉默。 虽然只有短暂的两秒,对方楚楚己犹如一个世纪的折磨。 终于,她等到了答案。 「……不对。」 「什么?」她愣住。 「我想的……是你。」韩非模糊地低语。 是她听错了吗?她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他深吸口气,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让他痛得闷哼。 「那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楚楚受伤,楚楚不能……有事。」 是楚楚,不是晓云? 第十三章 她含泪望他,怔忡着,心海无助地泛滥。 「你想救的,是我?真的吗?韩非,你不要对我说谎。」 「我没说谎。」 怎么可能?她瞪着他疲倦的俊容,瞪着他因剧痛找不到焦距的墨眸—— 是因为意识还不够清醒才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吗?但一个不够清醒的人又怎能有这种明晰的心机说谎? 「我不喜欢你看他的眼神。」他突如其来地说道。 她怔住,「谁?」 「秦光皓。」 「我怎么看他了?」 「好像……你整个人都被他迷住一样。」他皱眉,气息粗重地喘着。 「我离你只有几步,你却没发现我。」 她不可思议地屏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吃醋?」 他没回答,强自张开的眼皮实在撑不住了,疲惫地垂敛。 「你不要喜欢他,楚楚。」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悬着芳心,泪珠无声地坠落。 「不要喜欢他,楚楚,不要收回你对我的爱,我……喜欢你……」 细微的低喃犹如叹息,来自梦的彼方。 他睡着了,而她痴情地睇着他,泪如雨下。 她整个晚上就这么睡的吗? 隔天早晨,韩非迷蒙醒觉,他认出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眸光一转,方楚楚就坐在床侧一张椅子上,螓首微低打盹。 这种睡姿肯定很不舒服。 他心一扯,直觉想起身唤她,但身子刚动一下,伤处便痛得苦不堪言。 他闷闷地呻/吟,立即惊醒了方楚楚,揉了揉还沉重的眼皮,慌得望向他。 「韩非,你醒了!怎样?你伤口很痛吗?」她倾身打量他,神情满是关怀。 他勉强扯唇,「还好。」 哪是还好啊?瞧他连说话都皱眉头!她心疼不己。 「我让人过来看看,看要不要替你打止痛针?」 「不用了。」他阻止,「这点痛,我还忍得住。」 「可是……」她蹙着秀眉,「医生说你肋骨断了,连呼吸也会痛的。」 「我知道,我自己就是医生啊。」他有些莞尔。 她愣愣地睇他,彷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启齿。 他主动开口,「你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嗯。」 「我昏睡多久了?」 「从昨天送医到现在。」 「你就一直坐在那张椅子上?」 「嗯。」 「回去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 「我不要!」她一口拒绝,「我要留在这边陪你。」 「我己经没事了。」 「我就想留在这儿嘛!」 她撒娇似地强调,神态却很坚决,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微微一笑。 「你饿了吗?想吃点东西吗?」 「我不饿,想喝水。」 「好。」 她喂他喝水,润过喉后,他的嗓音不再那么沙哑。 「帮我换个姿势,躺这么久,都僵了。」 「可是你只要一动就会痛……」 「那也要动的,总要让血液循环吧。」 「喔,好。」 她小心翼翼地帮着他挪动身子,他说要侧到床的一边睡,强忍着痛楚,让出了一半空床。 「上来吧!」他低声邀请。 她怔住,「什么?」 「上来陪我躺一下。」他凝望她,眼潭温润着笑意。 「这床够大,我们两个人躺刚好。」 她愕然眨眼,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我怕会弄痛你。」 「你不上来才会弄痛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下床去抓你。」他幽默地回应。 「啊?」她呆了,看着他闪烁的星眸失魂。 「上来吧!难道你真想虐待我这把骨头?」语落,他见她还不动作,作势要起身。 「别!你千万别起来!」她慌得伸出双手阻止他,不敢再跟他争论,乖巧地爬上床,像小绵羊般柔顺地躺在他身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放轻了,深怕伤着他。 他想笑,但就连笑也会牵动疼痛的肋骨。 唉!他在心底叹息,只得回复平素淡然无痕的表情。 方楚楚稍稍侧过身来看他,水眸蒙蒙的,氤氲着某种情感,很像是之前她还不晓得自己换的是晓云的心时,那对他藏不住依恋的眼神。 他的心震颤,跳得乱了。 「干么……这样看我?」 「你还记得吗?」她小小声地问,宛如猫咪喵呜。 「记得什么?」 「昨天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对我说了一些话。」 「我说了什么?」 「你忘了吗?」她嗔怨地嘟嘴,那微翘的粉唇绵软润泽得像春天的樱花。 他真想吻上一口! 「你说我不要喜欢学长,不要收回对你的爱,你说……」 「说什么?」他轻柔地鼓励她,暧暧的嗓音从唇间吹出来,正是春天拨弄樱蕊的微风。 「说你喜欢我。」她终于还是把他对她的表白都复述了,颊畔染上了樱色,即便是极度的羞涩中,也隐约带着几分大小姐的娇蛮。 她是在寻求他的承诺啊!她可不许他说过的话不算数,不准他再一次玩弄她的心。 「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吗?」她娇声问。 他淡淡地微笑,「如果我说我忘了,你会怎样?」 「我……」她先是错愕,继而恍然他是在逗她,气得脸颊更红。 「我打你喔!」粉拳威胁地抡起。 「你打吧。」他闭眸,示意他将认命地领受。 「韩非!你是怎样?」她又气又急。 「你真的打算……说话不算话?」话说到后来,己微微噙着哽咽。 他弄哭她了? 韩非惊愕地张眸,果然见她眼眶隐隐泛红,润着水光。 怎么他才稍微逗她一下就急得哭了? 他手足无措,「傻瓜,我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她忿忿地。 「那你还哭?」他不解。 「因为……」她负气地擦眼泪。 「就算明知你只是故意逗我玩,听到你说忘了,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心好痛好痛……」 她是认真的。 他盯着她忧伤的泪颜,那每一颗从她眼中碎落的透明的泪,都坠在他心上。 她是真的很爱他,太爱他,禁不起他的逗弄,他不可以再伤害她了,她的心己经被他伤得很脆弱,随时会破碎。 「对不起,楚楚。」他喑哑地低语,伸手怜爱地抚摸她湿润的颊,为她拭泪。 「你别哭了,是我不好。」 「你没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她吸吸鼻子。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这傻瓜!他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韩非心弦揪紧,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亲吻她。 「我喜欢你。」他再次告白。 「我没忘记自己说的话,我喜欢你,楚楚。」 「真的吗?」她楚楚可怜地睇他,泪珠盈于眼睫。 他吮吻那眼泪,「从我们结婚前,我就喜欢你了,在为你动换心手术以前,我就己经动心了。」 「可是……」她不敢相信,气息细碎。 「我以为你是因为我身上装着田晓云的心才跟我在一起的。」 「不是的,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方楚楚。」 「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她?」 「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她怔忡,这答案太令她震惊,和她原先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竟然从来不曾将她错认成田晓云。 「你或许染上了晓云的一些口味或习惯,但你不像她,楚楚,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女人。」 「你的意思是她比我温柔多了?」她有意刁难。 他莞尔一笑,胸背之间霎时又抽痛起来,不禁呛咳几声。 她顿时仓皇,「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安抚她,星喹闪烁着异采,「懂了吧?这就是你跟她不一样的地方,你啊,老是弄得我不知所措。」 她嘟嘴,「这听起来很像是抱怨。」 「是抱怨没错啊!」 「韩非!」 她看来很想伸手掐他。 怎么办?他又想笑了。 韩非咬唇,拚命忍住。 「可是……你不会怪我吗?」过了片刻,方楚楚忽地扬嗓。 「毕竟很像是我……抢走了她的心。」 他一震,凝视她惆怅又落寞的神情,知她的确很在意。 这问题,他可不能敷衍着回答,否则不能解开她心结。 「一开始我的确有点怨你。」他决定说实话。 「就那么刚好晓云那天出车祸,她的心就换给你了。」他果然怪她! 第十四章 方楚楚咬牙,心海翻腾,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后来我才搞清楚,其实我真正怪的人是我自己,那天晓云打电话给我,说她心情不好要我去陪她,可是我没有去。」 「你没去?」 「因为那时候我正在酒吧买醉。」 「你买醉?」她不可置信,素来冷静自持的他也会做那种事? 「是为了你。」他直视她,「那天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他满脑子……想着她? 「如果我去陪晓云了,她可能就不会出车祸,我怪我自己,连带也埋怨你。」他怅然敛眸,「我是个懦弱的男人,因为没有勇气独自承担自己的罪,才会想找代罪羔羊。」 「你没有罪!」她焦灼地冲口而出,不忍见他苛责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楚楚……」 「如果你真的有罪,那就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吧!就算以后要下地狱,我们会一起去。」 她握着他的手,说着天真得近乎可笑的傻话,但他仍是深深地感动着,胸臆融着又甜又苦的暧意。 即便是下地狱,她也愿意陪着他,若是他对另一个女人感到负疚,她便共同承担他的罪。 他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爱他? 「楚楚,你真傻!」他将额头与她相抵,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那诱惑的女人香。 「你是个傻瓜。」 说着,他又吻上了她,一口一口,轻吮浅啄,带着绵绵爱意。 韩非住院这几天,夫妻俩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甜蜜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原来那么严肃的韩医生跟自己老婆相处时,竟是那般无限纵容的模样,偶尔竟还懂得撒娇,真是跌破院内所有医护人员的眼镜。 韩非不晓得自己己成了同事们私下八卦的焦点,他眼里只有方楚楚,只有他又甜又辣的娇妻。 虽是住院疗伤,但他根本没法在病床上光躺着不动,不时便嚷着自己肌肉快萎缩了,要老婆陪他去散步。 两人将医院当成天堂乐园,她带着他四处探险,跟他分享以前自己住院时发现的几处私密景点。 「以前我常躲在这里拍照。」她带他来到屋顶,往另一栋大楼望去。 「看见没?从那扇窗户刚好可以看见你的办公室。」 「什么?」他愕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自己的办公室。 「你这人习惯不放下窗帘,所以我常常可以看见你在干么,有时候就用长镜头偷偷拍照。」她笑着吐露秘密,大眼睛眨呀眨的,旣淘气又悄皮。 他假装生气地瞪她,「你这不是在偷窥人的隐私吗?」 「对啊!」她毫不羞愧地承认。 「不过说实在的,你这人没什么好看的,整天在办公室不是看书就是处理公事,好无趣喔!不像你隔壁那间,偶尔还有些香艳剌激的可以看。」 「什么香艳剌激的?」他疑惑。 「你还不懂吗?」她娇笑。 他寻思两秒,倏地恍然。 「你是说……」 「偷情。」她附在他耳畔,甜馨的气息搔痒着他。 「是医生跟护士喔!你说像不像a片的剧情?」 他咽了口口水,也不知是她爆出的这个绯闻太令他惊讶,或是她说话的口吻太挑逗,顿时感到有些脸红心跳,下腹微微紧绷。 「你这坏丫头。」他掐她的手,「偷看人家还这么理直气壮。」 「谁叫他们激/情到忘了拉下窗帘,不就等于欢迎我偷看吗?」 「你不会把那个也拍下来了吧?」 「呵!我有那么低级吗?」她喊冤。 还真好意思喊咧!他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她嘻嘻笑了,笑容灿美如花,逗得他心痒痒。 「好了,别笑了。」她再这么无法无天地笑下去,他可能会当场在这里要了她,然后反过来成为被别人偷窥的对象。 「呵呵——走吧!」她拉他到另一处地方,是医院的户外庭园,一栋小巧的玻璃温室。 温室内栽满了奇花异卉,她抉着他在一张临着窗靡的椅子坐下。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对你心动吗?」她娇娇地问。 他摇头。 「想知道吗?」 当然。 她甜甜一笑,「就是在这里。」 「在这里?」他蹙眉,不记得她和他曾在这间温室里有任何交集。 「那时候我就坐在这里,你在窗外那里跟一个女病人说话,那个女人一看就喜欢你,我猜你也知道。」 「然后呢?」 「她假装跌倒,整个人贴在你怀里。」 「然后呢?」 「你很冷静地把她推开了,她很伤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够漂亮吗?你说……」她望向他,一字一句重复他曾说过的言语。 「对你来说,她是病人,不是女人。」 他想起来了! 韩非眨眨眼,他的确说过这番话。 「我那时候觉得你这人真酷,真自以为是,也太猖狂了吧!你知道吗?你那时候说话的口吻好像你知道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欢你,但你一点也不屑她们。」 「我看起来有那么嚣张?」 「超嚣张的,嚣张透顶。」 「那你还喜欢我?」 方楚楚闻言,眸光一闪,芙颊渲染淡淡霞晕。 「也不晓得为什么,那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喔!我知道你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也知道你的病人都很信任你,但我没想到你对仰慕你的女人那么可恶……我那时候想,我一定不要喜欢你,绝不能让你有机会对我说出那种话,我才不会让你那么得意呢!后来我才明白……」她顿了顿,自羽睫下偷觑他。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己经成为爱情的俘虏了。」 爱情的俘虏。 当她如此坦率地表白对他的恋慕时,他感受到的不是得意,而是缱绻整个胸臆的怜惜。 他感觉到的是晕眩,是心跳如万马奔腾。 「那你呢?」她娇羞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我的?」 「我很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肯对自己承认。」他恍惚地盯着她。 「那天早上,当你说你会一点一点收回对我的爱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好慌。」 「这么冷静的韩大医生,也有恐慌的时候?」她调侃。 见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觉伸手去握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然后我找到了你的秘密宝盒。」 她一愣,「什么秘密宝盒?」 「在你动换心手术前,你不是说要留给我一个盒子吗?」 「啊,那个啊,你打开来看了?」 「嗯。」他颔首。 「就是因为看了,我才更明白我不能失去你的爱。」 「所以你就急着来找我。」她聪慧地推论出他之后采取的行动。 「刚好看到学长跟我……」 他一凛,忽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多想当场杀了你那个学长!」 她吓一跳,「你疯啦!」 「我是疯了。」他扳着脸,阴郁的墨眸不见一丝笑意。 「以后你不准跟他那么亲近了,给我离他远一点,愈远愈好!」 哇,好浓的酸味啊! 方楚楚呛到觉得好笑。 「这是在吃醋吗?那我以后偏要对学长更好一点,让你多多吃醋才对!」 「方、楚、楚!」他又掐她。 这次她有点被掐痛了,但仍是执意捉弄他。 「不瞒你说,我那时候是真的很心动,好像真有点迷上学长了。」 「你说什么?」他变脸。 「呵呵——所以喽,你以后可得对我好一些,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忽然变心喔!」她甜蜜地威胁。 他气极,一时拿她无可奈何,闷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又想吃糖啦?」她柔柔地取笑。 「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心情烦躁或慌张时,就会想吃糖?怎么会养成这种习惯?」 「都怪我爸。」他粗暴地撕糖果纸。 秀眉讶然一挑,「你爸?」 「他就有这种习惯,结果我从小耳濡目染,就跟着学起来了。」 「所以这也算是遗传的一种吗?呵呵呵。」 「很好笑?」锐利的眸刀砍向她。 她丝毫不惧,依然笑得甜美。 「不会啊,我不是说过吗?我觉得你这样很萌。」 他眯眼,「我不喜欢那个形容词!男人身上不该用那种形容。」 「这么说你知道「萌」的意思了?」 「我查过维基百科。」 第十五章 「你居然为了这个去查维基百科?」她笑得弯腰,忍不住用手去捏他脸颊。 「韩非,韩大医生,你真的好萌好萌喔!」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了吗? 他困窘地赧红脸,「不准笑我!」 「我偏要笑。」她对他吐舌头。 可恶啊! 他将棒棒糖塞进她嘴里,藉此惩罚她。 她逆来顺受,索性乖乖地吃糖果,樱桃色的舌尖一口一口地舔吮,那画面,说不出的极致诱惑。 怎么反倒像是惩罚起他自己了? 韩非懊恼地低吼一声,抢回糖果,送上方唇,她很聪明,就像方才舔糖一样,温柔地吻着他,满口甜味融进他嘴里。 他一面与她热烈相吻,一面朦胧地想着,以后不如把爱吃糖果的毛病改了,她的唇比糖还甜,更好吃。 他们吻了好久好久,吻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她凝睇他,目光缠绵。 「所以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 他怔住。 她用双手捧住他脸颊,「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对我说谎了。」 他惶然不语,心韵失速。 还有件事他还没告诉她,关于他父亲去世的原因,关于他对她父亲的仇恨……「为什么不吭声?」她狐疑地眯眼,「难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心跳乍停,下意识地冲口而出,「我答应你。」 「这才乖嘛!」她笑着拍拍他脸颊。 她又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了,但这回他没有恼怒,只有强烈的心慌。 他蓦地展臂,紧紧抱住她。 「你疯了吗?」她吓到,「快放开我!这样抱着我,你不痛吗?」 很痛很痛,但他绝对不放,不能放。 因为只要他一松手,说不定就会失去她,那才是他真正无法承受的痛。 「答应我。」他在她耳畔求恳,低哑的嗓音就像孩子一般无助,「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说?你做了什么?」 「答应我!」他更加收拢臂膀。 虽然莫名其妙,她仍听出了他隐隐的绝望,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好,好,我答应你,给你免死金牌行了吧?不过你可别以为有了这块金牌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喔!」 他不会的,从此以后,绝不辜负她! 他深深地吻她,以行动来代替回答。 【第七章】 住院一个星期,韩非伤势好多了,方楚楚替他办理出院手续,亲自开车接他回家。 一进家门,他环顾周遭,机敏地察觉家里氛围不一样了,「你换过窗帘了吗?」 「嗯。」她笑着点头,「窗帘、沙发布,还有房间的床单我都换过了,以前那些颜色太暗了,我想换些明亮缤纷的色彩会好看些,你觉得怎样?」 怎样?韩非眨眼。 说实在的,这不像是他的风格,他喜欢黑色或深蓝这种比较稳重的色调,这样才显得出男人味不是吗? 现在整间屋子又是红又是橘又是天蓝又是鹅黄的,漂亮是漂亮,不过好像有点孩子气? 「你是拿家里当成涂色本在画画吗?」 「你不喜欢吗?」她嘟嘴。 「也不是不喜欢啦。」 说起来这的确比较像她的风格,她给人的印象就是这么千变万化、多采多姿的,一点都不单调。 反倒是之前她只懂得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却不敢变动装潢布置,现在她才真正把这间房子当成自己的家吧! 想着,韩非微笑了,他很高兴她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 「你有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 她不说会遵从他的意思,而是说可以「商量」,这才像是夫妻啊!这才像是他们共同居住的家。 「看在你没把家里弄得到处是蕾丝跟恶心的粉红色,我就勉强接受吧。」他半开玩笑。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就要把墙壁漆成粉红色了?」她顺着他口气笑道。 「什么?!」他变脸。 「骗你的啦!」她嘻嘻笑。 他瞪她,佯装恼火。 她才不怕咧,「怎么?就许你捉弄我,我就不能也回报你一次吗?」 他没答话,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里,不由分说地啄吻她的唇。 「你干么?」她一时防备不及。 「这是我的回报。」他正色道。 两人彼此相视,半晌,同时笑了,空气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现在该做什么好呢?」他笑问。 「看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来做饭给你吃。」 「你要做饭?」 「嗯。」她点头。 从两人结婚至今,还不曾在一起吃过一顿快乐的家常饭,每次不是各有心事,就是闹得不欢而散。 她很想跟他像一般夫妻一样,在餐桌上说说笑笑,分享当天的一日生活。 「旣然这样,我们一起做吧!」他彷佛看透了她的思绪。 「什么?」她一愣。 「我跟你一起做饭。」他兴致勃勃地。 「记得那天我亲手做早餐给你吃吗?后来你一点都不赏脸,一口都没吃,你不晓得我有多难过呢!」 这是在装可怜吗? 她听着他撒娇似的口吻,旣莞尔又心动。 没错,她也记得那天早晨,他做了培根蛋三明治,她却告诉他自己会慢慢收回对他的爱。 那天,她很伤心,只是她没想到她的决绝也同样伤了他的心。 「好,我们来做饭吧!」她接受他的提议,笑得好甜蜜,令他如沐春风。 做什么好呢? 两人争论了半天,各有各的意见,最后折衷决定做奶油培根蛋义大利面。 他负责煮面,她来炒配料,她灵巧地切蔬菜,他笨拙地用单手拌沙拉。 好料上桌后,她喂他吃蔬菜,他喂她吃面,她唇角沾了浓郁的奶油酱,他用一个轻柔的吻替她擦干净。 饭后,她洗碗,他泡茶,两人坐在客厅,她搬来笔记型电脑,说要替爸爸跟阿姨的喜宴设计菜单。 「你爸他们真的要办喜宴?」他讶异。 「嗯,我早就说了要替他们办的,只是我前阵子……呃,心情不好,所以就一直拖着这件事。」 心情不好,是因为他。 韩非领会她话中涵义,心念一动,不觉从身后环抱她。 她顺势屈坐在他怀里,将轻薄小巧的notebook搁在膝盖上。 「阿姨说他们年纪都大了,还办什么结婚仪式的很不好意思,想说去做个结婚登记就好,但我说起码也得邀请几个亲朋好友来家里吃顿饭吧,她想了想,总算答应我了,我们决定下个周未在家里亲自下厨招待亲友。」 「所以你才要设计菜单?」 「对啊!虽然阿姨说会跟我一起下厨,但她可是新娘,当天总不好太麻烦她,我得多出点力才行。」 「是邀请客人的喜宴耶,你行吗?」他表示担忧。 「怎么?」她回眸嗔他,「你怀疑我的手艺?」 「你做给我吃这些家常菜还行,做一整桌的宴客菜,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呵!你敢小看我?」她表示不服气,粉拳敲了他头顶一记。 他低声笑了,俯首与她脸贴脸,亲密地磨蹭,「我是不希望你丢脸。」 「才不会呢!」 「你丢脸就是我丢脸。」 「我说了不会丢脸你是听不懂吗?」这回她改掐他大腿。 「很痛。」 「就这样捏一下哪会痛啊?」 「就是痛啊!」 「大男人这样耍赖你才丢脸咧!」 「这老婆说话怎么都不懂得给老公留点面子?」 「哼,这个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要什么面子?」 「看样子老公我不教?老婆一下不行。」 「呵!你要怎么教训我?」 「这样……」 话语方落,他的牙己咬上她后颈,像吸血鬼似的贪婪地吮吻她滑腻的肌肤,大手更不安分地从她腰间探进衣摆,攫住那浑圆的椒乳。 气氛忽然变得很暧昧,她软嫩的脸颊染成蔷薇色。 「我觉得这样不对……」她细细娇喘着。 「哪里不对?」在她颈脖种完萆莓后,他将目标转向她莹润的耳珠。 「感觉……好肉欲喔!你明明受伤了,可是我们不管在医院还是家里好像都一直在做这种事。」 「我们是夫妻啊!做这种事很正常。」 「太常做不好吧?会不会影响你伤势的复原?」 「笨蛋,你不做才会让我的伤好不起来。」 「为什么?」她不懂。 「因为我得自己动手做啊!你说这样我不是更累吗?」他的回答好邪恶。 第十六章 想像他diy的画面,她的脸烧得更烫了,体内血流沸腾,如火山爆发。 「韩医生你真的很坏……」她娇嗔地低喃,整个人酥软如融化的巧克力。 他不客气地吃干抹净。 她在做什么?是否正跟那家伙卿卿我我,做爱做的事? 秦光皓独自在家喝闷酒,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己空了一半,而他的理智也逐渐城酒精醮得昏沉。 自从韩非受伤后,方楚楚便向他请辞助理的工作,他的经纪人帮他找了另外一个助理替他处理开摄影展的杂务,而他除了偶尔去艺廊晃晃盯进度,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家里。 他想着方楚楚,想着大学时自己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 那天傍晚,黄昏的夕照映着她静坐的剪影,意外地闯进他的镜头。 她拿着一本书,心思却不在书上,而在树梢几只吱喳吵闹的麻雀,她看着那些活泼的麻雀,唇畔勾着浅笑,水眸氤氲若雾。 霞光温柔地拂着她的脸,拂着她含笑的忧伤,她像是很羡慕麻雀们的充沛活力,凝睇的眼神满是羡慕与爱怜。 她看着麻雀,而他看着她。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够这般无声无息地占领他所有的视线,她是很美,但并未美到倾国倾城。 她身子太瘦,脸太苍白,有股病弱的姿态,很不健康。 但就是如此娇弱柔荏的她,犹如春天的雪崩,宿命地吸引了他。 为什么? 之后,秦光皓曾无数次想为自己的单恋找一个理由,想了很久很久,只得到一个结论。 因为她不看他。 即便他拿着相机在她附近偷拍了好几十张照片,即便他后来主动上前自我介绍,直到她加入摄影社成为他最宠爱的学妹,她也从来没真正将他看进眼里,放进心里。 这对他是不可思议的,不是他自夸,从小他便是女生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个个都倾慕他俊美无双的才貌。 他从不追求任何女人,因为她们自会追求他。 她是第一个不将他当男人看的女孩。 她说自己心脏有缺陷,随时会死去,所以对自己发誓不谈恋爱,但他知道这只是藉口,其实只是因为她无法爱上他。 她不爱他,却爱上了韩非,当他得知真相时,嫉妒得快发狂。 她在婚礼上抛下他离开,他表面很有风度地给她祝福,其实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和那个胆敢抢走她的男人! 她怎敢辜负他?她可知晓从来只有他秦光皓抛弃女人的分,没有女人可以这样对他! 这点,问田晓云最清楚了。 思及此,秦光皓残酷地冷笑,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忘了烧掉的相片,那是某次他趁她熟睡时拍下的裸照。 她玉体横陈于床,与白色床单纠缠,形成绝妙的性感画面。 他没爱过她,但不否认在她身上得到很大的满足,她是个尤物,经过调教之后也够放荡、够狐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笨到不懂两人终究只会是床伴关系,硬要对他奢求感情。 「可惜啊,晓云,亏我挺喜欢你的。」他嘀喃对照片上的她说话,又干了半杯威士忌。 辛辣的酒精呛灼喉咙,他想起她对他说,她愿意为他去死,如果他认为这样才能证明她对他的爱。 然后,她真的死了,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 至今他仍弄不清楚,那场车祸究竟是单纯的意外,或是她有意自杀? 他觉得有些难过,没想到自己在获知她的死讯时,竟然也掉了几滴眼泪。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是彻底无情的,原来尚有几分良心。 他捏着照片,手指抚过照片上田晓云甜美妩媚的笑颜。 如果她真的是为他去死,那他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爱他的女人了。 而那样痴恋他的心,竟留给了楚楚…… 他忽地笑了,笑声锋锐如刀,割破了静寂的空气。 如果他注定失去爱他的女人,那他就一定要抢回他爱的女人! 这段时日,韩非因伤势无法执刀,除了每天固定去医院巡房,给住院医生跟实习医生讲解一些临床经验,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正好拿来阅读最新的医学期刊和报告,着手写一篇很久以前便想写的论文。 而方楚楚也乐得在家当贤妻良母,陪老公休养复健。 这天,韩非嚷着晚上想吃泡菜锅,方楚楚看家里没材料,趁他专心写论文时, 提着购物袋上附近的超市。 她在超市逛了一圈,照着事先列下的购物清单,买齐了食材跟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正欲结帐时,手机响起叮咚铃声。 韩非透过line传简讯来—— ——我还想吃樱桃。 他像个孩子点菜吃,还毫不羞惭地附了一张可爱的贴图。 ——不早点说!我都己经在结帐柜台了。 她娇嗔地回讯息。 ——樱桃、樱桃! ——好啦好啦,知道了。 ——顺便买冰淇淋。 ——吼!你是幼稚园儿童吗? ——要芒果口味的。 ——你很烦耶! 谢谢老婆—— 大大的笑脸,融化她的心。 方楚楚又追加了两盒樱桃、一盒芒果冰淇淋,这才回到柜台,买单后,她肩上背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手上提着一串卫生纸,盈盈走出超市。 从超市到家里,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的距离,但黄昏的夕阳太美,微风太清爽,她不觉放慢脚步,一面欣赏风景。 虽是寻常风光,但或许是她沉醉于甜甜的幸福里,总觉得一朵花一枝草一盏路灯,看来都格外动人。 她慢慢走着,回过神来,才惊觉公园旁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长!」她惊愕地喊。 秦光皓迎向她,嘴角勾着淡笑,「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在等她?她讶然,「你等很久了吗?」 「嗯。」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打电话给你,你就会出来见我吗?」他淡淡地反问。 她怔住,顿时哑口。 的确,自从那天韩非为了救她受伤后,她便没再见过学长了,就连辞职也只是透过电话告知。 她承认,自己有意躲避他…… 「学长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又靠近她一步。 她一震,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他察觉她的闪躲,目光一闪,表面仍挂着笑。 「瞧你这副样子,完全可以去演「家有仙妻」了!」 她略略困窘,「学长是笑我像个黄脸婆吧?」 「我不是这意思。」他摇头,锁定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深刻。 「你看起来很美,就算背着购物袋,还是很有淑女的气质。」 他这是什么意思?即便方楚楚再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他深情款款的口吻,这令她心惊胆颤。 「呃,学长,我得回去了,我们以后再聊……」 「楚楚,看着我。」他柔声命令,不许她就此离开。 她敛眸,羽睫轻颤。 「看看这是什么。」他更温柔了。 她不觉扬起眼帘,映入双瞳的是一朵玫瑰,一朵娇贵纯洁的白玫瑰。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要向你道歉,就带一朵白玫瑰来,这样你就会原谅我。」 她这么说过吗? 方楚楚屏住呼吸,心乱如麻。 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说过。 秦光皓见她全身冻凝,知道自己这番话收到了效果,他轻声一笑,倾身附在她耳畔。 「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低哑的嗓音撩拨她敏感的耳际,是天地间最极致的魅惑。 「我爱你。」 她倏地倒抽口气,心弦激烈地震颤。 他用双手轻轻勾搂她纤腰,继续用性感的言语勾引她。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宝贝,我爱你。」 他吐露魔魅的爱语,方唇跟着若有似无地吮吻她玲珑耳壳,她不禁全身酥麻,宛如电流通过,一阵阵颤栗。 「跟我走好吗?」他幽幽地对她下咒。 而她几乎要点头了,如果不是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她很可能不顾一切地随他而去。 但铃声震醒了她,也震垮了他含笑的俊容。 她慌忙接电话,是韩非打来的。 「楚楚,你在哪里?」他语带焦急。 她以为他是催促她回家,更加心虚。 「我就在巷口而己,很快就到家了!」 「不是的,我是想跟你说……」 「我马上回去!」她没听他说,急着挂电话,急着躲开面前这个令她困惑不安的男人。 「学长,不好意思,我老公在催我了,我先走了,再见。」语落,她飞也似地逃离。 第十七章 秦光皓目送她匆匆的背影,面色铁青。 他其实是想告诉她暂时别回家啊。 韩非握着断线的手机,很想保持冷静,但此刻凌乱如麻的思绪己容不得他细细思索。 他必须尽快解决问题,否则两个女人就要短兵相接了…… 「我说儿子啊,你打电话给谁?站在那边发什么呆?」 母亲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他震了震,若无事然地回头。 「没事,妈,你刚不是急着上洗手间吗?」 「我上完了啊!」韩妈妈略微尴尬地摸摸头。 「真是不好意思,大概很少有做妈的一到儿子家就急着上厕所,我实在是忍太久了,呵呵。」 唉,他可没心情和母亲探讨这种话题。 韩非暗暗叹息,「妈,怎么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到车站去接你。」 「何必麻烦呢?我知道你医院工作忙,而且我有你家钥匙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回家。」 「我今天休假。」 「休假也不回家看妈一下?幸好妈今天自己上台北来了,否则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肯来见妈一面?」 听出母亲的怨叹,韩非感到歉疚,「对不起,妈,我也一直想抽空回去看你,只是……」 他顿住,「妈,你先坐吧!我有话跟你说。」 再怎么逃避,终归还是要面对现实。 「要说什么?」韩妈妈听儿子的话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兴奋与好奇。 韩非替母亲倒了杯热茶奉上,站在一旁,他深深地呼吸,凝聚坦白的勇气。 「妈,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呢,我……」 「我知道,你跟女人同居了!」韩妈妈笑着打断他。 他愣住,「你怎么知道?」 「你当妈眼睛瞎的吗?我刚进洗手间,什么都看见了,盥洗台上有两支牙刷,还摆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保养品,你可别跟我说你会用那些女人用的东西喔!」 韩妈妈笑盈盈,看来对自己发现儿子的秘密感到十分得意。 「还有啊,你家里这些窗帘、沙发布,我才不相信是你自己选择的颜色跟款式,一定是女人帮你布置的,对吧?」 「呃,妈猜得没错。」他尴尬地扯唇,苦笑。 「说吧,是什么样的女孩子?」相对于儿子的窘迫,韩妈妈显得很乐,气定神闲地喝茶。 「能够忍受我儿子的怪脾气,愿意跟他住在一起,一定是个很温柔贤慧的女人吧!不过你们年轻人也真是的,要是真的相爱就结婚嘛!把人家女孩子吃干抹净了却连个名分也不给,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妈可不记得我把自己儿子教得这么坏。」 母亲一连串的碎碎念,韩非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妈,我们己经结婚了。」 「什么?!」韩妈妈震惊。 韩非悄悄捏握了下手,掌心沁汗。 「我跟楚楚,己经结婚了。」 「你结婚了?」韩妈妈整个人傻了。 「那女孩叫什么?楚楚?」 「嗯,楚楚可怜的楚楚。」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韩妈妈沉吟,想想不对,忽地坐不住了,勃然大怒地起身。 「儿子你在要你妈吗?我一直以为你身边没女人,还急着给你安排相亲!你瞧瞧,我连人家女孩子的照片都带来了,结果你居然……你居然己经结婚了!你 结婚怎么不跟妈说一声?我还想着给你办个热热闹闹的喜宴呢!你、你……」韩妈妈气得脸色发白。 「对不起,妈,是我不对。」韩非很识相地认错。 「但我不告诉你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 「什么原因你倒是说啊!我不记得自己生了一个闷葫芦儿子!」 「因为她的身分……有点特殊。」 「有多特殊?」韩妈妈狐疑。 「她是……方楚楚。」 「那又怎样?」 韩非闭了闭眸,明知这一天迟早会来,仍没有足够面对的镇定。 「她是方启达的女儿。」 「方启达?」韩妈妈眨眨眼,起先有点莫名其妙,两秒后,一个念头如雷劈中她,她当下感到头昏眼花。 「你是在跟妈开玩笑吧?你说她是那个……那个方启达的女儿? 「是。」 「你疯了吗?!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 「妈,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韩妈妈整个抓狂,情绪沸腾,近乎歇斯底里。 「我不相信,我儿子不可能娶方启达的女儿,不可能……」 正混乱时,玄关处传来跫音,方楚楚到家了。 「是那女人回来了吗?」韩妈妈脸色紧绷,愤恨地瞪儿子。 韩非颔首,还来不及说话,方楚楚清亮的嗓音己扬起。 「老公,我回来了!我买了你要的樱桃跟冰淇淋……」她翩然进屋,乍见客厅僵持的一幕,愕然怔住。 「你就是方楚楚?」韩妈妈厉声问。 「是啊。」她疑惑地望向丈夫,以眼神询问他这陌生妇人的身分。 「楚楚,你先回房。」韩非温声对她说道,接着拉扯母亲臂膀。 「妈,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干么要慢慢解释?干么要她先回房?」韩妈妈盛怒,「我现在就要问清楚!」 她是韩非的母亲? 方楚楚又喜又慌,她早就想拜见婆婆了,只是苦无机会,今天居然是婆婆亲自上门来,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应该是我去拜见您才是,妈,我是楚楚……」 「不要叫我妈!我不是你妈!」尖锐的嗓音刺痛她耳膜。 她骇然怔住。 「妈!」韩非在一旁想阻止,但韩妈妈狠狠地甩开他,咄咄逼人地走向方楚楚,在她面前落定。 「你说你是方楚楚?」 她点头,不明白为何婆婆是这般震怒的模样。 她做错什么了? 「你爸是维新医院的院长方启达?」 「是啊……」 啪! 凌厉的掌风划破了空气。 方楚楚左脸颊吃痛,未及反应,跟着右脸颊也被赏耳光。 「妈!」韩非惊恐,连忙抱住母亲,拉开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你别这样对楚楚,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替她说话?你被这狐狸精迷昏头了吗?明知方启达害死了你爸,你怎么还敢把他的女儿娶回我们韩家?你想气死你妈吗?想让你爸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稳吗?你怎么对得起我们韩家的列祖列宗?你这该死的不肖子!」 这算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楚楚冻立原地,失神地瞪着眼前这一幕诡异的戏码,她爸爸是害死韩非父亲的凶手,她是韩家仇人的女儿? 这太荒谬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双颊的疼痛那么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时那燃烧着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颤。 这不是作梦,是最丑陋的现实——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红肿的颊畔。 【第八章】 「很痛吗?」 送走怒气冲冲的母亲后,韩非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做了两个小冰袋,跟着来到卧房,替方楚楚敷脸镇痛。 她呆坐在床上任由他轻轻地冰敷,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她原本肌肤细致的脸颊被母亲狠狠掌出两片红肿,忍不住心疼,他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打过她。 「对不起,我妈太激动了。」他代替自己母亲致歉。 她这才扬起无神的双瞳,「你妈呢?」 「她说要回家了,我说要送她去高铁站,她也不让我送。」 「她很生气?」 「嗯。」 她盯着他,他看不出她想些什么,那幽然的水瞳太深,太迷蒙。 他无声地叹息,「楚楚,你听我解释……」 她打断他,「你爸真的是因为我爸在开刀过程中有疏失才死的?」 他一震,半晌,咬牙点头。 「你有证据吗?」 「就算有证据,现在也过了法律追溯期了。」 所以他的确有证据了。 方楚楚木然凝睇眼前的男人,忽地忆起某个深夜他曾在她父亲办公室摸黑找东西,也许那时候他就是在找证据吧! 而她这个仇人的女儿竟然主动替他遮掩,他当时一定觉得她又傻又贱。 「所以你才决定跟我结婚?」她问得犀利。 他怔住。 她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心头安静地流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楚楚,你听我说……」 「你是为了报复。」她直视他,一字一句如利刃切割他。 第十八章 「你知道我爸最疼我,如果我过得不幸福,他一定会很难受,你得到我,也等于有一天会得到医院,你将我爸这两样最宝贵的东西捏在手里,到时就随你怎么处置了。」 他没答话,怔忡地望她,他早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也许太聪明了。 「你计划得好周详啊,韩非,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决定这样利用我的?从我主动吻你替你挡下警卫那时候开始吗?你看我这样傻傻地爱你,是不是很有报复的快/感?」她语锋讥讽,却不带丝毫感情。 为何她能如此冷静? 他惶然,「我承认一开始我是那样想的没错,可是楚楚,后来就不是了,我是真的爱上你……」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她神情淡漠。 他心如刀割。 「你说你爱我、喜欢我,那我问你,你原谅我爸了吗?」 「我……」他磨牙,眸光忽明忽灭,闪烁着激烈的情绪。 「你还是恨他,对吧?」 「……」 「我是你恨的那个人的女儿啊,你怎么可能真心对我好?」她容色惨澹,唇畔似是淡淡噙着笑,笑意也是苦涩。 「我不相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想起我是方启达的女儿,不会想起是我爸的疏忽害死了你爸,害你们一家失去经济的支柱,害你有个困苦的童年。」 「楚楚,别说了。」他不想听,不想回忆那段备受欺凌的日子。 当年父亲去世,家里的小工厂跟着倒了,欠下大笔债务,他们怀疑父亲的去世是由于医疗疏失,要求医院赔偿,反被院方控告意图诈财。 官司的压力加上债主们讨债的嘴脸,逼得母亲精神崩溃,长期住院疗养,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永远失去母亲了,幸而在父亲一个远房亲戚的资助下,一年后母亲安然出院了,扛起家计的重担,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 母亲不在的那一年,他像个流浪儿辗转被几个社工单位踢来踢去,左邻右舍闲言闲语不断,债主一见到他就又打又骂,极尽羞辱。 「你从来不跟我讲小时候的事,现在我终于懂了,因为太痛苦,因为只要想起来你就恨透了我爸。」 韩非绷紧全身肌肉,努力排开脑海阴暗的思绪,他拿起冰袋,想继续帮妻子敷脸,她却冷冷推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 他颓然放手,看着她清寂的容颜,胸口拧痛。 他很明白她受了重大的打击,乍然得知两家过去的纠葛,她肯定不好受。 「楚楚,你气我吗?」他哑声问。 令他意外的,她竟然摇头。 「我怎么能气你?是我爸对不起你,是我们方家对不起你们韩家。」 他震慑,「你别这样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她森冽地反问。 「说上一辈的仇恨不关我们的事,说你完全不在意我是方启达的女儿……韩非,不要对我说谎,那是你爸跟我爸,我们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他惆怅无语。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 幽细的嗓音如秋天的微雨,一滴一滴,萧瑟地落在他心上。 「就是我明明问过你,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也答应过我,我们之间不再有秘密……可是韩非,原来这才是你最大的秘密。」泪珠,在她眼睫剔透地润着光。 那是无法形容的沉痛——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一直以为,那天她决绝地说会一点一滴收回对他的爱,就是他无法承受之痛了,没想到痛还有更痛。 他爱的人,不相信他。 他的病人相信他,他的同事相信他,所有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相信他的能力和承诺,可她,不相信他。 她还爱着他吗? 他不确定,因为从那天起,她便完全对他封闭了心房,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她不是在跟他冷战,不是对他挑衅,不像之前她就算不说话,他仍能从她冷漠的态度感受到一丝怒气与恨意。 现在的她,身上彷佛失去了人的温度,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不跟他吵架,不跟他斗嘴,他说什么她都静静地听着,他碰她时也不抗拒,就那么顺从地由他抚弄,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玩洋娃娃。 他很害怕,说不出的慌。 这是一种眼睁睁地看着流沙从自己指缝间漏下的过程,他明知有一天手上会握不住任何一颗沙,却无能为力。 这天,是方启达和林如月在家里办喜宴的日子,就像之前所计划的,几乎所有的宴客菜色都由方楚楚一手包办,她在厨房里忙碌,端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众人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而她只是淡淡地笑,那笑容淡得犹如即将凋零的花朵似的,当然方启达会察觉到不对劲,私下质问他。 「怎么回事?你跟楚楚吵架了吗?」 他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说是吵架吗?也不像。比较像是她单方面地将他驱逐出境。 「我好像……让她失望了。」他苦笑。 「你做了什么?」 韩非抿唇不语,他们夫妻之间最大的心结便是他对这个岳父的恨,但他如何说得出口? 方启达见他不答话,面色更凝重。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吧?你说结婚后,会给楚楚幸福,我把我女儿交给你,不是要你欺负她,是让你照顾她!」 「……我知道。」 「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她伤心,一定要尽快修补!懂吗?」 「嗯,我懂。」 「唉,你不要怪我这个岳父对你太严厉,其实我只是担心你们,我希望你们婚姻过得幸福快乐,不要到头来……弄到像我跟楚楚她妈一样。」 这是第一次方启达在韩非面前提起亡妻,韩非听了有些讶异。 「看你的表情,你也知道我跟楚楚她妈处不好吧!」方启达自嘲地扯唇,想想,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是我对不起她,我因为医院事情太忙,一直没空陪她,加上楚楚心脏又不好,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有点忧郁症的倾向,搞到我后来也很怕面对她。」 所以他才会在外头有了另一个女人,他是想为自己辩驳这点吗? 韩非漠然深思。 但令他意外的,方启达并没有辩解的意思,而是坦率的自责。 「就连她过世那天,我都在为病人开刀,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韩非闻言,倏地凛神。 那天也是他父亲去世的日子!方启达口中的病人,就是他父亲吗? 他很想听方启达多提提那个病人,但那显然不是方启达话中的重点。 「总之我真的很对不起楚楚她妈,我希望你跟楚楚千万别重蹈覆辙。」 他对不起的,只有楚楚的母亲吗? 韩非在心底冷笑,敛眸掩饰眼里的敌意,对这个男人,他就是无法放下仇恨, 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怨气,总有一天要爆发。 「答应我,你会给楚楚幸福,好吗?」方启达一副慈蔼的口吻。 韩非勉强微笑。 两人谈过,各自走开,方启达回到客厅陪同林如月招待客人去了,韩非转身想在院子里透透气,才刚走两步,便见方楚楚由一座雕像后盈盈现身。 他怔住,一时无语。 她都听见他跟她父亲的对话了吗? 「对,我听见了。」彷佛看出他的疑问,她清淡地回应,唇角甚至微微扬起。 「我还满佩服你的。」 「佩服我?」他不解。 「你明明那么恨我爸,还可以在他面前承诺说要给我幸福,真了不起。」很明显,她是在讽剌他,但她说话的口吻又是那么平静淡漠,好似情绪毫无波动。 他不禁焦灼地上前,「楚楚,你怪我吗?」 「我为什么要怪你?」 为什么?她问得令他心痛,「因为我恨你爸的事……」 「我不怪你。」她平和地打断他,「你恨我爸是应该的,就像你所说的,当年是我爸手术疏失害死你爸,结果医院还不肯担起责任,反过来控告你们诬告,让你们母子俩备受折磨,是我们方家对不起你们。」 「楚楚……」 「你想报复,想得到方家的医院,我都能理解。」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跟你离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跟医院,都任由你处置。」 我跟医院,都任由你处置。 韩非骇然,震惊地瞪着一脸平静的妻子,这就是她的想法吗?她将自己当成赎罪的禁湾了?怪不得她不反抗他,不跟他顶嘴,他要做什么都随他。 第十九章 不是这样的。 韩非心沉下,如坠万丈深渊。 他要的婚姻生活,不是这样…… 当天回家的车上,韩非注意到坐在副驾驶席的妻子不时偷偷伸手揉 捏自己的小腿,他想,应该是为了筹备喜宴,忙里忙外一整天,腰酸腿痛吧。 于是到家后,他便催着方楚楚去泡澡,待她沐浴完毕,换上睡衣,他亲自拿了一瓶精油,说要替她按摩。 她乖乖地背躺在床上,他在手上抹了精油,时重时轻地按揉她的小腿。 他虽不是专业的按摩师,技巧稍嫌生涩,但手劲还是足够的,方楚楚紧绷的小腿肌肉因而逐渐放松。 按摩完小腿,他又轻轻拉下她睡衣背后的拉链,替她按摩背部。 她的腿部曲线玲珑,背部更是窈宛有致,肌肤莹腻得如奶脂,触感细滑,韩非不得不承认,他身为男人的欲/望被撩拨起来了,野蛮的火焰烧灼着他下腹。 他很想要她,疯狂地想要她! 可他不想冒犯她,在她将自己当成禁脔任他摆布时,他反而更想尊重她。 他替她将拉链拉回去,睡衣下摆也拉好,然后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舒服多了吗?」他柔声问。 「嗯。」 「还有没有哪里酸痛的?」 「己经好多了。」 他松松地环抱她的腰,脸颊由身后贴着她耳鬓,细细的发丝拂过他鼻间,隐隐搔痒着。 他嗅着她身上纯真诱惑的女人香。 「楚楚。」他低低唤着她。 「嗯。」 「不管我对你爸是什么心态,请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他恳切地告白。 她一动也不动。 「从我们结婚以前就喜欢上你了。」他强调。 「……嗯。」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还是她相信了?或者只是一声毫无意义的叹息? 好想抓住她问个分明,但他知道,她不会多说,只会用那双清澄透明的眸子安静地瞅着他。 韩非涩涩地苦笑,低唇吻了下妻子柔软的脸颊。 「我们睡觉了好吗?」 「嗯。」 他拥着她躺下,手臂占有地枕在她后颈,她柔顺地躺着,几乎是偎靠在他怀里。 这样睡其实不怎么舒服,尤其她娇软的腼体对他而言简直是翻天覆地的诱惑,能够贴着她拥抱她,却必须克制自己不能对她做爱做的事,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考验。 要做也是可以的,他知道她会接受,但他不要一个毫无自主意识的娃娃。 他要那个会打他、骂他,会温柔地迎合他也会倔强地反抗他的方楚楚! 再也回不来了吗? 他永远失去她了吗? 韩非忧郁地寻思,渐渐地意识昏沉,坠入梦乡,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踢开了被子,而身边人悄悄地撑起上半身。 睡到一半喜欢踢被子,是他从小养成的坏毛病,之前方楚楚如果夜半发现了,总会温柔地替他盖好。 但这回,他闭着眼,感觉到寂静的夜里她细微的呼吸,他知道她醒着,正看着他,却迟迟不替他拉拢被子。 她看着他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屏息地等着,等她替他盖被,但等到的是她又默默地躺回去。 他失望了,眼眸隐约地感到剌痛。 他转过身,展臂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隔天早上起来,两人四肢交缠,他一手环着她腰际,一条腿勾着她小腿,不用说,他男性的本能也呈现敬礼状态。 他迷糊地睁眼,迎向她朦胧水润的眼眸,她看来早就醒了,不躲也不闪,由他揽抱着。 「嗨,早。」他哑声扬嗓。 她点点头,「早。」 他看见她粉颊染成一片蔷薇色,猜想她也感觉到了他坚 挺的欲/望,有些尴尬地放开她。 「抱歉。」 她没说什么,慢慢坐起身,他以为她会马上下床,但她却坐着不动。 「怎么了?」他问。 她静定地凝睇他,他怀疑他在她眼里捕捉到一丝羞涩。 良久,她终于轻细地落话,「要我帮你吗?」 「帮我?」他愣了愣,两秒后,恍然大悟。 她的意思是要替他解决生理欲/望,他之前曾耍赖要她帮忙…… 脑海里闪过无数情色画面,可最终,韩非仍尽力捉住残余的理智。 「不用了。」 在她未能对他敞开心房以前,他不想将她当成发泄的工具。 他翻身下床,「饿了吧?我做早餐给你吃。」 他想对她好,想证明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她,替她按摩、为她做早餐,他笨拙地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只盼得到她一个微笑、一句鼓励。 但她什么都不说,也不对他笑,只是默默地吃着他做的培根蛋三明治,到头来这就是他唯一端得上台面的料理。 就连咖啡,也煮得过分酸涩了,很难喝。 他顿时胃口尽失,放下咖啡杯。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她似乎很讶异他会这样问,秀眉微挑。 「要出门吗?」 她摇头,「我会待在家里。」 「你这阵子几乎天天待在家,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 不会才怪! 她真打算就这么一辈子把自己锁在一个毫无情趣的婚姻里吗? 韩非暗暗咬牙,深吸口气,「你出去旅行吧!」 「什么?」她怔住。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出去走走吧!看要自己一个人玩也好,找朋友也好,趁跟我分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你是不是还要跟我在一起。」他深深地注视她。 她蹙眉,眼神闪过异样,「我不是说过,我不会提出离婚吗?」 「我可没同意。」他郁郁地回话。 「你不提,我也会提的,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面对我们的婚姻,那我宁愿跟你分手。」 她默默用手指扣紧咖啡杯把手。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三天后,你认为自己还是没办法相信我,那你就走吧!」他顿了顿,语声异常干涩。 「我会放你走。」 她直视他,羽睫轻颤如风中的雏鸟。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他意味深长地点头。 【第九章】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知道你爱她,比爱我更多,可是我敢说,这世上没有其他女人比我更爱你,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你不相信我吗?那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我可以掏给你看! 我不是疯子,不要这样说我,不要这样看我,我只是很爱你…… 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真的爱我,就证明给我看。 车灯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眸,她被高高地抛起,然后重重地落下……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静夜,惊醒挣扎于梦境边缘的方楚楚。 她悚然坐起身,冷汗涔涔,浸透了睡衣后襟,脸上也都是湿湿凉凉的汗水。 她又作恶梦了。 又梦见那场惊心动魄的车祸,梦见那个残忍地命令她去死的男人。 她知道,这其实不是属于自己的梦,是那个把心脏留给她的女人,同时把梦魇也留给她。 「田晓云,那个男人是谁?究竟是谁那样伤害你?」她喃喃低语,问着一个早己不在这个时空的女子。 当然,她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方楚楚幽幽叹息,轻巧地下床,来到窗边,拉开薄薄的纱帘。 窗外,明月圆满,银色的光芒洗着大地。 这是她离开韩非的第一个夜晚,才分开不到二十四小时,她便又作恶梦了。 果然自己是依赖着他的吗? 这些日子,她跟他吵吵闹闹,有时冷战有时和好,但只要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彷佛便能心安,能够远离那虚无可怕的梦魇。 那男人究竟有何许魔力?为何她明明要自己不能相信他,他仍是致命地吸引着她? 他说要给她三天时间,决定是否要继续和他在一起,她也听他的话出来旅行了,独自住在这间距离太平洋海岸只有数尺之遥的民宿,以为自己在月色海涛声里能够睡得很好。 以为,能够得到自由。 看来不是这样…… 一声叮咚铃响,有人透过送简讯来。 会是他吗? 她心韵微乱,带着暧昧不清的情绪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点阅来看,发信人却是秦光皓。 是学长啊。 她迷惘地眨眨眼,说不清是失望或松了口气。 第二十章 学长传了张照片给她,是今晚清透的月轮,他说他很想念她,问她睡得可好? 这阵子他每天都会传简汛给她,有时是照片,有时是几句话,看来他很想再见到她。 该怎么办呢? 她怔怔盯着手机,回忆起上次见面,她根本是落荒而逃,也不知怎地,对学长她似乎又害怕又有些异样的依恋。 总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他吧! 或许她该鼓起勇气,厘清自己对学长复杂的情感,她是不是对他……也有点动心呢? 韩非在行事历上空下三天。 这三天,他不安排任何一场手术,肩胛和肋骨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影响他执刀,他不动刀,纯粹只是不愿自己因为心神不宁,而危害到病人。 他有预感,在楚楚离开他这三天,在他煎熬着等待她答案的这三天,他不可能百分之百冷静地为病人开刀。 别说开刀了,他整天都得咬着糖,压抑烦躁不安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无法冷静的时候,自从成为医生,他便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摒弃所有的感情波动,一个会在病人面前表露喜怒哀乐的医生,不是个好医生。 但楚楚,令他破戒了。 她不是在成为他的妻后才令他破戒的,在这之前,便动摇了他。 思及此,他忽地想起以前在学时有个教授曾对他说的话—— 医生不是神,医生也是人,也会受情绪影响犯下失误,我们要做的只是尽量不去犯错,但没有谁是永远不犯错的,如果你敢这么说,那就是对神的大不敬。 当时他听了,只觉得这是教授为自己找的藉口,如果不是太软弱,怎么能预设自己必定会犯错? 但现在,他可不敢如此肯定了…… 有什么意念倏忽闪过韩非脑海,他皱眉,想抓住却没能及时抓住。 正恍惚时,医院广播声音响起—— 「心脏外科韩非医生,韩医生请到急诊室。」 是紧急病患吗? 韩非听见召唤,迅速起身离开办公室。 学长约她在淡水见面。 淡水,渔人码头,夕阳西斜的时候。 暮霭迷茫,霞光在天际晕染绚烂的色彩,带点奇特的梦幻感。 他在情人桥上等她,俊拔的身子倚着栏杆,那么闲适、那么潇洒,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她也看了。 看着,夕照从他身后透过来,他逆着光,俊容若隐若现。 她的心,忽地重击一下胸口。 怎么回事? 方楚楚抚着胸,呼吸霎时间急促,她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一幕彷佛似曾相识,她在哪里见过?在什么时候深深迷恋过? 秦光皓也看见她了,对着她微微一笑,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的微笑,经过刻意算计的微笑。 以前他不曾对她这样笑过,但她……记得这样的笑!记得自己为这样的笑神魂颠倒,又怅然不知所措。 「光……皓。」她连对他的称呼也改了。 「你来啦。」他淡声扬嗓,没有迎向她,只是慵懒地、状若漫不经心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心韵加速。 「过来这里。」他柔声命令。 她不知不觉地服从,近乎欣喜地服从。 他握住她的手,随意地将她揽进怀里,他身上有种迷人的味道,箝制她的呼吸。 「记得这里吗?」他在她耳畔哑声问。 她直觉点头。 「记得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吗?」他又问。 她茫然,半晌,脑海灵光乍现。 「我说……喜欢你。」 他听了,似乎满意地笑了,拇指暧昧地拔捻她的唇。 「对,你说你喜欢我。」 她偎着他,身子震颤着,她说喜欢这男人,她真的说过吗?可那眷恋的感觉如此明晰,他身上的味道如此性感,她迷惘了。 「我们今天晚上,在一起吧?」他轻轻地吮着她耳垂。 她浑身颤栗,半天无法言语。 他转过她身子,抬起她下颔,强迫她直视他。 「好不好?」 她在他眼里看见异样的闪光,那是什么? 她酥软着,双手抓着他衣襟,心跳乱得如万马奔腾,扬起漫天烟尘,迷了她的眼。 她觉得狂喜,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惧。 喜是为何?恐惧又为何? 她弄不清自己的情绪了,她,方楚楚,她以为自己除了韩非,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但对秦光皓这份复杂的心动是怎么回事? 「回答我,楚楚。」 她冻住。 这声呼唤犹如一道闪光映亮了她昏暗的神智,对啊,她是方楚楚! 这瞬间,恐惧强过了狂喜,她不觉展臂推开秦光皓—— 韩非,韩非你在哪儿?快来救我! 处理完紧急病患,韩非回到私人办公室,己是两个小时后。 他倒落沙发,疲倦地叹息,眯眼片刻,终究睡不着,视线一转,这才发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闪着光。 有人打电话来吗? 他拿起手机,解开萤幕锁,的确是一通未接来电,来电的人是……楚楚! 他蓦地弹坐起身,没想到他离家的妻竟会主动联系他,他以为这三天她一定无消无息的。 她有结论了吗?想亲口告诉他吗? 他心韵狂乱,颤着手,想立刻回拔电话给她,却没有勇气。 万一她的结论是要离开他呢?万一她坚持分手呢? 他话说得潇洒,说自己会尊重她的决定,与其要一个没有灵魂的妻子,他宁愿放她自由,但其实他无法想像失去她。 单单这三天,他的生活里没有她,他就快疯了,快发狂了,就连面对病人时也心神不定,不像之前那个冷静淡漠的他了。 如果,她决定要永远地离开他…… 「楚楚,你不会那样做的,对吧?你说给我免死金牌的,说会原谅我犯的任何错的……」他低嘀着,像个孩子般要赖求恳,这些话却不敢当着她的面说。 怎么能说? 是他狠狠地欺骗了她,伤害了她!怎还能要求她兑现她在不知情时许下的承诺? 那是对她的爱,更进一步的践踏,更深一层的侮辱! 他做不到,不能做…… 韩非咬紧牙关,瞪着手机萤幕,迟迟无法采取行动。 不该唤她的名的,这是他一时的计算失误。 秦光皓暗恼着,之前一切都照他预想的计划进行,他刻意约楚楚到晓云初次对他表白的地方来,同样的场合,同样的夕暮时分,他甚至穿同样的衣服,站在同样逆光的角度。 他赌晓云的心脏记忆会苏醒,赌楚楚会因此感到混乱,他果然达到目的了,楚楚明显用晓云的眼神看着他,明显地意乱情迷。 错就错在他不该一时疏忽,唤了楚楚的名字! 从那之后,她似乎清醒了些许,虽然还是困惑着,但开始懂得拉开与他的距离,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了。 他邀她共进晚餐,她没拒绝,但只要他稍稍对她有些肢体接触,她便会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一阵瑟缩。 没办法,他只能重新攻掠了,重新再唤醒晓云对他的迷恋。 吃过晚餐,他带她上饭店酒吧喝酒,临窗坐着,窗外是与那夜同样璀璨的河景,喝的是与那夜相同的调酒。 他喝马丁尼,她喝红粉佳人。 她啜着酒,静默的,恍惚的,像思索着什么。 「怎么?瞧你闷闷的表情,酒不好喝吗?」他淡淡笑问。 如果是对楚楚,他的语调会更温柔,但对晓云,他必须在温柔中调和一丝冷漠。 她颤了颤,扬眸望他。 他端起酒杯啜一口,然后无聊似地望向窗外,忽冷忽热的分际拿捏得相当精准。 方楚楚盯着他侧面,那俊悄好看的侧面,令人无法捉摸的神情。 她的心又重重撞击一下胸口,这次,伴随着一道冰冽的声嗓在脑海中回响。 真的爱我,就证明给我看。你,去死吧! 她倏地倒抽口气,双手掩唇。 察觉她的异样,秦光皓转头看她,眉峰一挑。 「怎么了?」 她没立刻回答,睁大眸瞪他,惊恐的眼神令他心神一凛。 「是你吗?」她颤声问。 「什么是不是我?」 「车祸那天,是你吗?」 他神色一沉,暗呼不妙。 「那天,是你跟我吵架,要我去死吗?」 怎么了?方楚楚,你不是田晓云啊!为什么要用「我」来自称? 她昏乱着,这一刻忽然无法分辨自己是谁。 而秦光皓也注意到了,墨瞳锐光一闪。 「晓云。」他低唤一声,沙哑的,近乎魔魅的声嗓。 第二十一章 她吓一跳,倏地弹跳起身,不及细想,转身就往外奔逃。 韩非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为何还不来找我? 他不是说过在她手机里装了追踪程式吗?他应该可以找到她的,怎么还不来? 方楚楚心急如焚,匆匆离开酒吧,却在进电梯时被秦光皓抓住了,电梯门关上,而她挣脱不了他,一时悲怒交集,转身便甩他一巴掌。 他怔住,抚着自己热辣的脸颊。 「晓云,你这么恨我吗?」 他还问她!居然有脸问她! 泪水刺痛她的眸,她的心在翻绞,掀起狂风巨浪。 「对,我恨你,秦光皓我恨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知道我爱你的,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要我的心我会剖出来给你,要我死我就死给你看!我这么爱你,从高中时就暗恋你,可你……你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你骗我你被恋人伤害过,所以才变得那么保护自己……其实不是,你只是不爱我,你真正爱过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方楚楚!你爱她对吧?」 她在说什么?这些话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现在……到底是谁? 「晓云,是晓云吗?」秦光皓恍惚地瞪着她,彷佛不敢相信。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他上前一步,迟疑地想碰她。 「不要碰我!」她尖叫,用力推开他,电梯门适时开启,她想逃,却被他从后方一把擒抱住,硬拖着她来到一间客房。 「这是我订的房间,我们晚上就住这里。」 「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晓云对不起,晓云你冷静点……」 「我不想冷静!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喜欢过我?就算一点点也好。」她绝望地嘶喊,瞳眸是完全的无神,像失了魂的娃娃。 他有没有喜欢过她?秦光皓思索,他想起她死去时,他曾落下几滴眼泪,他抬眸望她,第一次在面对她时,嗓音竟然发了颤。 「我……喜欢过你。」 她震慑,好似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满脸不可置信,「真的吗?」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在说谎,在晓云面前他总是很习惯说谎的,但这次例外。 「真的。」 她屏息,盯着他抽搐的嘴角、歉意的眼神,喉间忽地慢慢涌上一股酸楚,泪水静静地滑落。 「你不相信我吗?」他苦涩地问。 她眨眨眼,泪雾散去,心神逐渐归位。 良久,她终于沙哑地扬嗓,「她相信你。」 她? 秦光皓惊愕,两秒后,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是楚楚?」 她默默颔首。 「那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你在耍我吗?」 「刚刚……是她的记忆。」方楚楚黯然低语,神智如湖,一分一分恢复澄澈。 「原来田晓云爱的人是你,原来一直玩弄她感情的那男人,是你。」 秦光皓瞪她,脸部肌肉扭曲,目光阴沉,如暴风雨来临的天空。 「方楚楚,你是在用计试探我?」 「不是的,刚刚真的是她,可现在……她走了。」不知怎地,方楚楚有种预感,从今以后,属于田晓云的那些恶梦与记忆,都会远离她了,那个遗留心脏给她的女人,己与这尘世做了某种了结。 晓云走了,爱他的女人走了,留下了这个不爱他的女人。 秦光皓清楚地领悟到这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照理说他不在乎田晓云的,从未真正在乎过那个女人,他在乎的、想要的,只有楚楚。 但现在,他却忽然恼火了,胸口有把熊熊烈焰在烧,「方楚楚,把她叫回来!」 「你说什么?」 「叫她回来,把她还给我……不对,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们是一体的!」「你、你疯了!」方楚楚骇然瞪视眼前濒临发狂的男人。 「我不是她,不是!」 「你是!」秦光皓猛然攫扣她臂膀,眼眶红得吓人,焚烧可怕的火焰。 「我要你,也要她!你们都是属于我的……」 疯子! 方楚楚转身想逃,可臂膀被他擒住挣脱不了,她拚命地挣扎,他犹如恶魔,牢牢地将她抵墙。 然后,他低头吻她。 他竟敢! 她震怒得甩他巴掌,他也不躲,索性将她打横抱起,重重地丢上床榻。 他想强暴她吗? 领悟了这男人的意图,方楚楚又怒又慌,抬腿用力踢他,他差点被踢中命根子,脸色大变,眸光如刀凌厉。 「你逃不了的,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他由上往下压制她。 「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又踢又打,激烈地反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手臂就咬。 她咬得十足狠,毫不留情,他被她咬破一道口,鲜血淋滴。 他惊怒不己,不禁往后退开,她趁此空档,急忙一跃起身,往门口逃窜,刚握上门把,他己追上她,强硬地吻她,她又咬他的唇,他痛得呼嚎。 这次她总算得到机会,打开一道门缝,但还来不及出去,一条臂膀伸过来箍住她,再次将她推往床榻。 「救命!救命!」她嘶声喊。 但秦光皓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粗暴地扯开她衣衫,毫不怜香惜玉,她看出来他是下定了决心占有她,而她阻止不了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 该怎么办?谁来救救她? 「学长,求求你,别这样……」 不该如此的,一向待她温柔体贴的学长,怎会在一夕之间成了暴怒的野兽?这不像他啊! 「你不是最爱我这样吗?你放心,这次我一样会让你高潮的。」说着,他将她身子一转让她呈趴倒状态,一面解自己裤带。 他居然……他这是想从后面强暴她吗? 方楚楚吓怔了,又是羞辱又是惊惧,又是难以言喻的绝望。 「我会好好爱你的,晓云。」 她不是田晓云,是方楚楚,是方楚楚啊! 「救命啊!救命……」 正当她臀部一凉,感觉自己的裙身被掀开,恨不能当场死去时,身后的男人忽然放开了她,跟着是一声狂怒的咆哮。 「你这该死的家伙!你居然敢这样对她!」 是……韩非? 方楚楚挣扎地起身,转过头,果然看见自己的丈夫。 真的是他! 泪珠成串坠落,她禁不住呜咽起来。 韩非来救她了,他终于来救她了…… 两个男人扭打成一团,韩非整个抓狂,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痛扁秦光皓,秦光暗一时防备不及,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头昏眼花。 这样下去,他会打死学长的! 方楚楚慌了,虽然她恨透了秦光皓,但可不想韩非为她犯上杀人罪,她连忙下床将他拉开。 「非,够了,够了,放了他吧!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楚楚,你还好吧?你没事吧?」韩非彷佛这才回神,转身看她,颤手抚遍她全身上下,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 「我没事。」她颤抖地微笑,「幸好你及时赶来了。」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他自责地抚摸她脸颊,眼神满蕴心疼,「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嗯,好。」她点头,正预备随他离去,眸光一转却瞥见秦光皓不知何时手举一把水果刀,正悄悄接近韩非身后,「小心!」 她惊声尖喊,韩非一凛,侧身闪过,但臂膀己被划开一道口,涔涔流血。 方楚楚明眸骇然圆睁,眼见秦光皓横举手臂意欲再下一刀,她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挡在韩非身前。 鲜血四溅,两个男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惊呆了,秦光皓想不到自己失手砍错人,韩非则是整颗心沉入冰窖,他扶住方楚楚,她在他怀里瘫软,血染衣衫,如一朵凄艳的茶花,映红他的眼—— 维新医院。 接到方楚楚受伤的消息,方启达立刻命人准备开刀房,虽然他己在电话里得知女儿腹部遭到剌伤,大量出血,伤势不轻,但当她躺在轮床被送进医院时,见到那从衣衫到裙摆染成一大片的血迹,他仍是震惊不己。 韩非一路跟在方楚楚身后,他也受伤了,手臂的血沿着衣袖袖口滴落,染红手掌,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关切着妻子。 医护人员将他挡在开刀房外。 「韩医生你不能进去,你的手也受伤了,得赶快包扎治疗。」 「让我进去,我想陪着楚楚!」 「不可以,你现在不是她的主刀医生,你只是家属,家属不能进去。」 「可是……」看着意识昏迷的妻子被推进手术室,而自己只能被排拒在门外, 第二十二章 一股深沉的自责与懊恼霎时压倒他,天地彷佛在这一刻翻覆。 他是医生,多少病患是他强势地由死神手里夺回,如今他最爱的人性命垂危,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他还配当个医生吗?还配当她的丈夫吗?他什么都做不到,连保护她不受伤害都做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韩非,楚楚怎么会受伤的?」方启达质问女婿。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韩非嘀喃,脸色苍白。 「她是替我挡刀才受伤的……」 方启达见他形容憔悴,几近六神无主,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也不忍苛责他,拍拍他的肩。 「你去急诊室疗伤吧!我看你的伤也得缝好几针。 「院长,我真的不能进去吗?我想进去陪着楚楚。」 「你这样怎么能进去?你又不能替她开刀,进去也只是碍事而己。」 他进去……只是碍事? 韩非心口剧痛,惶然望向方启达。 「院长,这次是你主刀吗?」 「嗯,我会亲自进去盯着。」 也不知怎地,韩非像抓到救命稻草,方启达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在外科手术拥有三十年的经验,他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执刀技术高明。 「你会救回楚楚,对吧?院长,你不会让她有事对吧?」 这一刻,他不再是在病人的生死关头冷静地操纵手术刀的医生,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家属。 他恍惚着,再次体会到二十多年前面对父亲生死的茫然失措,当年父亲一条命也是握在方启达手上。 他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偏偏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这只手派不上用场,他学了多年的外科术,却终究得仰赖别人救回自己最心爱的人。 而且,还是他最恨的人。 他全身颤栗,一股热血上涌,不觉紧紧拽住方启达臂膀,像个无助的大孩子,伤痛地求恳。 「楚楚她……就交给你了!拜托你救回她,拜托你一定要救回她……」他含泪哽咽,眼眶泛红,神态凄凉而落寞。 一旁的医护人员都看呆了,没想到素来冷酷到近乎无情的韩医生也有如此软弱动情的一面。 「傻孩子!」方启达也不禁动容。 「楚楚也是我的女儿啊!我当然会尽一切力量把她救回来。」 「那就拜托你了。求求你,千万千万让她平安活着……」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他父亲身上的悲剧,千万千万不要再轮回。 他受不住,真的无法承受。 他不能失去她…… 开刀房亮了红灯,韩非被隔绝在那扇紧闭的门外,他呆呆地倚墙而立,任由手臂上的伤抽痛着,鲜血滴滴坠落,任谁来劝他去急诊室包扎,他都不听。 在他的妻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这一点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最终章】 韩非在手术室外守了几个小时。 因为他坚持不肯离开,医护人员看不下去,请来一个他外科的同事,就地为他清理伤口、上药缝针。 整个过程中,韩非都处于半恍惚的状态,谁跟他说什么都没听进去,手上的伤也不觉得痛,缝针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副模样让人看了感慨,原来在面对至亲至爱的人的生死难关时,即便平素最冷静的医生也可能慌了手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犹如沙漏一滴滴落在韩非心上,刻划着他,折磨着他,终于,手术室的警示灯熄灭了,方启达走出来,对脸色苍白的他微微一笑。 「她没事了,手术成功了。」 这微笑,这句话,宛如救赎,他像困在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好不容易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 「谢谢你,院长,谢谢你救了楚楚,救了我……最爱的人。」 「你真傻!道什么谢呢?楚楚是我的女儿啊,我当然会尽力去救。」 他闻言,凛然扬眸。 「如果不是你的女儿,你还会尽力吗?」 方启达愣住,「为什么这样问?」 他咬牙,心海波涛汹诵,「其实我……一直很恨你。」 方启达惊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恨我?」 「是。」 「为什么?」 「你还记得韩成这个人吗?」 「韩成?」方启达面色一变,某个意念掠过脑海。 「二十三年前,你帮他开刀,由于麻醉疏失导致手术失败,当时家属就怀疑过程有问题提出控告,院方却反控他们诬告诈财。」 他想起来了!不对,该说他从未忘记过,只是他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跟韩成有关系。 「我就是他的儿子。」韩非彷佛看透他思绪。 方启达一震,全身发冷,「你是他儿子?那你……你娶楚楚是因为……」 「一开始,是为了报复。」韩非坦率承认。 「那……现在呢?」方启达听出弦外之音。 韩非没立刻回答,良久,嘴角噙起一丝自嘲。 「现在我己经不能没有她了。」 方启达看着他,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如何挣扎于过去由于胆怯犯下的错,一时情绪沸腾,脸色忽红忽白。 「对不起。」千言万语,他只想到这么一句。 「真的很……对不起。」 他颤声道歉,满布皱纹的脸庞瞬间似乎又苍老了几分,眼眶微红,隐约含泪。 这泪水,震撼了韩非,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对质的情景,却想不到这老人一开口便是对自己真诚地道歉,毫不推卸自己的罪责。 接下来,翁婿俩有一番恳切长谈。 在院长办公室,方启达亲自取出保险箱里关于韩成的手术资料,告诉韩非,他之所以一直保存着便是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当年他还年轻,前途似锦,父亲急着替他掩饰,才会出此下策。 而他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公开坦承过错,担心在医界的未来受到影响,这才造成了这桩憾事。 「可是我虽然逃过了那一劫,事后良心却一直过不去,我经常想起那件事,想起如果我当时肯承认手术过程有疏失,赔偿家属,也许他们精神上就能得到一些抚慰。是我当时太懦弱了,没有负起应该负的责任,害你们母子俩蒙受不白之冤,我真的很抱歉。」 韩非默默听着方启达的自白,以为自己情绪会很激动,那是他最恨的人啊! 但奇特的,他的心却似飘浮在半空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金钱补偿而己,所以一年后,我找到韩成一个远房堂哥,透过他定期资助你们母子俩。」 「你资助我们?」韩非愕然,「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收到钱啊!」 「没有吗?」方启达也愣住了,「我每个月都有给钱。」 韩非皱眉,想起母亲在疗养院住了一年,出院后的确有收到父亲某个远房亲戚给了一笔钱结清了住院费用,但也仅此而己。 难道后来的钱都被那个亲戚私吞了吗? 韩非神色不定,方启达看他表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是我不好,我应该确实做调查,确定他有按时把钱寄给你们才对。」说着,方启达不禁更加懊恼。 「所以你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们母子俩一定过得很苦。」 「都己经是过去的事了。」韩非淡淡接口。 「至少我妈也把我栽培成了一个医生。」 「你妈很了不起!」方启达叹息。 韩非不语,深思地望着方启达,后者被他看得有些窘迫。 「为什么你那时候会下错麻醉指令?那指令是你下的对吧?」 「是。」 「你那时候心神不宁吗?」 一针见血,准确地切入问题。 方启达身子晃了晃,神情黯然。 「我是从楚楚那边听来的,原来我爸死的那天刚好也是楚楚她妈的忌日。」 韩非静静地说道,这一刻蓦地领悟前阵子闪过他脑海的意念是什么。 医生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如果他会因为挂念楚楚的答案而不敢安排为病人开刀,那么方启达为了妻子的病情挂怀,而在手术中犯下疏失,不也是人之常情? 「你没法在手术里保持完全冷静,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该事后不承认自己的过错。」 「我知道,是我不对……」方启达哽咽了,料想不到自己在医界几十年的盛名,竟必须遭受一个晚辈如此指责,但这是他应得的,这是报应。 「你怪我是应该的,你恨我我也能理解……」 「我不恨你了。」清淡的言语朝落,不仅方启达惊讶,韩非自己也惊讶。 第二十三章 怎么会冲口而出说出这样的话呢?累积了二十多年的怨恨真能消弭于无形? 但话出口了,他并不后悔,甚至感受到某种平静,终于可以卸下禁锢他多年的仇恨。 「也许我爱的亲人是因你而死,但你也救了我爱的女人,只要楚楚能好好地活着,我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我也计较不起,恨你只会伤害楚楚,而这世界上我最不想伤的就是她。」 这是真心话,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当方启达对他宣布手术成功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不再恨了。 「我想去看楚楚。」他沙哑地低语。 「嗯,你去吧!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再一次,方启达将掌上明珠托付给面前的年轻人,可这一次却有全然不同的意义。 不仅仅是叮咛,更是和解,为爱和解。 「这么说你原谅我爸了?」 「也没有什么好原不原谅的,他是你爸啊!难道我能恨自己老婆的爸爸一辈子吗?」 韩非坐在病床上,将娇妻揽抱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他切好的苹果片。 方楚楚享受丈夫体贴的服务,心房甜蜜蜜地融成一团。 她伤后初醒,韩非待她像呵护水晶娃娃似的,比之前更宠更疼爱了,不时便抱抱她、亲亲她,一刻都舍不得与她分开。 「而且啊,他的女儿为了替我挡刀,差点丢了自己一条命,你说我还恨得起来吗?」说着,韩非又亲亲她秀发。 方楚楚轻声笑了,「这么说我这个伤受得值得啊!」 「什么值得?」韩非恼了,指尖在她额头弹爆栗。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了,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受伤流血时,整个人都傻了!那血好像从我身上流出来的,我恨不得是自己代替你承受那种痛。」 「呵,对不起嘛。」方楚楚赖在他怀里滚动着撒娇。 刚醒来不久她便听照顾她的医护人员说了,韩非在她开刀时守在手术室外寸步不离,连自己手上的伤都不肯去处理,只一心一意挂念着她。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小心,去哪里都跟你报告,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那最好了。」他笑着揉揉她脸颊,「这才是我的乖老婆。」 她甜甜地笑,又吃了几片苹果。 「话说回来,你这苹果怎么削的啊?不是手受伤了吗?」 「用单手削的啊!别忘了你老公可是执刀高手,单手开刀我办不到,削削苹果还是可以的。」 「瞧你得意的口气!」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一盅苹果,方楚楚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提起严肃的话题。「学长后来……怎么样了?」 韩非沉默两秒,神态也变得严肃。 「他去自首了,检察官以过失伤人起诉他,不过他旣然是自首有悔意,我想到时判刑应该不至于太重。」 「他知道错就好了。」方楚楚呢喃,忆起当时惊心动魄的情景,她仍是心有余悸。 「别怕,他不会再对你怎样了。」韩非柔声安慰娇妻,「而且他也要我跟你说对不起,我想他是真的后悔了。」 「嗯。」方楚楚怅然叹息。 虽然事过境迁了,但她忍不住要想,到底秦光皓是爱她多呢?还是田晓云多?到后来他似乎己分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谁。 跟眼前这男人不一样。 「非,你爱的是我,对吧?」她后仰头,目光情意绵绵。 韩非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在听她说了田晓云、秦光皓及她之前的纠葛,他也很惊讶,没想到田晓云生前悄悄爱的男人就是她的学长,而那个学长到最后竟混淆了自己爱谁。 而他,却是清清楚楚的,他曾因儿时的情分放不下晓云,但如今楚楚己全盘占据了他的心,拥有他全部的爱。 「这还用问吗?」他眯眼故作恼怒,「我这阵子为了你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像个猪头,你还怀疑我?」 「不是怀疑。」 是欣喜,他爱到愿意原谅她的父亲,是幸福,他爱的是全然纯粹的她。 「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她软软地表白,将他的心融化得无可救药,只想将一切都掏出来给她。 他不禁俯首,与她缠绵地接吻。 十天后,方楚楚出院,首先和韩非相偕去看守所探望秦光皓,接着应她要求,夫妻俩来到田晓云安息的灵骨塔。 方楚楚亲自献上一束白玫瑰,牌位上,镶着田晓云巧笑倩兮的照片,据说这张照片是秦光皓替她照的,她本人格外喜欢。 方楚楚说要私下跟田晓云说说话,于是韩非暂且走开,给她独处的空间。 「首先,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遗留下来的这颗心脏,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她对着牌位喃喃低语。 「能够同意器官遗赠的人不多,谢谢你的大爱!」 她深深三鞠躬,表达自己真诚的谢意。 「接着我要跟你说说学长的事,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对吧?他被检察官起诉了,可能会入狱服刑,也可能有缓刑的机会,但不管怎样,你别担心,他会好好活着的。」 她顿了顿,怅然凝眸,望着照片上笑得宛如不知忧愁的女子,在成为自己爱人镜头中的模特儿时,田晓云感受到的必然是完全的幸福吧! 「你没有恨他,对不对?从来没有。虽然你为了他宁愿一死以求解脱,但直到死了,你还是爱他的,对吧?我感觉得到你的心情……」她抚摸自己的心房,淡淡微笑。 「学长很高兴喔!当我去探望他时,把你的心意告诉他,他哭了,哭得好伤心,像个孩子。我想他这辈子会永远记住你的,记得曾有个女人如此深爱他。」 泪珠在方楚楚眼里剔透闪烁,这样的爱,如许的痴,田晓云是个傻女人啊! 「所以,你安息吧!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你牵挂的了,就在天堂安息吧!」 她盈泪而笑,和牌位上的女人告别,这个女人的心脏现在留给了她,她也曾经感觉到那些朦胧的心脏记忆,但她知道,从今而后,那些记忆都会随风远扬了,因为这个痴女子己了无遗憾。 她离开灵骨塔,走到户外的草地,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犹如棉花糖胖软可爱的白云。 韩非倚树而立,姿态闲逸而潇洒,看见她来了,主动迎上。 两人手牵着手,在蓝天下踏草而行。 「你跟晓云说了什么?」他好奇地问。 「你猜呢?」她偏要卖关子。 他想了想,好一会儿,认输。 「我猜不到。」 「我说啊……」她抬眸睨他,眼神娇嗔的。 「她的韩哥哥是个大坏蛋,老欺负我呢!」 「我欺负你?哪有啊?」他大声喊冤。 「你敢说没有?」她坏心地用力掐他掌心。 他吃痛,却很识相地忍住。 「好好,我有我有!你怎么说都对,我亲爱的老婆大人。」展臂将她揽过来,亲她绵软的香唇。 芙颊娇羞地微晕,「这还差不多!」 他愈看愈爱,忍不住伸手捏她软软的颊肉,「亲爱的老婆,我明天放假,陪我回南部一趟去看妈好吗?」 她闻言惊喜,「你妈愿意见我了吗?」 「嗯。」他微笑颔首,「岳父亲自登门去跟她道歉,又在我爸坟前下跪谢罪,我妈早就心软了。而且她说她也看得出来你应该是个好女孩,只是上次实在气昏头了,才会那样对你。」 「她真的这么说吗?」 「总之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我妈可是等着把你这个漂亮又贤慧的儿媳妇介绍给左邻右舍大肆炫耀一番呢!」 「嗯,好,我跟你回去。」不知怎地,也许是她心弦太震荡,也许是胸臆的幸福太涨满,泪水就那样悄然如星坠落。 「傻瓜!」韩非取笑她,「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人家开心嘛!」哪个儿媳妇不希望能得到婆婆的认可? 「你真是傻丫头,傻透了的我的乖老婆!」他不自禁地捧住她螓首,在她额头重重亲了一下。 这一吻,有多少爱恋、多少怜惜,尽在不言中。 春风绵密地吹来,卷落一阵花雨,轻飘朝地,漫天飞舞,宁谧的山间,有一双有情人依偎看风光。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痴心不换 上》作者:季可蔷 02、《痴心不换 下》作者:季可蔷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