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皮》 第1章 朔日 洪武二十三年六月,朔日巳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得整个荆州城内一片炽热。 热风吹过,护城河边的白杨树和槐树泛起一片绿色波涛,哗哗作响,金色阳光落于满城葱翠上,便如同给树冠镶上一层金边,看起来如同护城河上的粼粼金光。 湘王府。 端礼门外钟鸣鼎响,悠扬的钟声缓缓从王府传出,刺目的阳光照在朱红色宫门上,让人有些晕眩。 沉重的宫门缓缓推开,荆州府、县、卫所文武官员着正式朝服,依官位列队,从侧门鱼贯而出。 大人们在宦官和侍卫的引领下行至前门广场,各自寒暄一阵后,才慢慢散去。 亲王护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李尧满头是汗,站在烈日下目送官员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每月朔日是荆州文武官员例行拜见湘王的日子,李尧清早就奉命率领湘王右卫二千军士在王府四门警戒护卫,生怕出现一点乱子。 “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李尧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胡须,一把美髯湿淋淋的,他甩了甩手上汗水,对左右下令:“左千户所的所有兄弟留下当值,其余人等各自列队回营休整,无令不得外出!本部亲卫随我前往承运殿回缴王令!” 这位四十二岁的指挥佥事,目光有些涣散,他的视线焦距并没有停留在散去的人群上,如果近距离观察,就可以发现李尧眉头隐隐皱着,看起来心事重重。 年岁大了精力有点不济,今天他的次子李天福第一次在世子跟前当差,他有点担心。本来希望天福在自己的荫庇下能平平安安谋个差事,却不曾想王爷恩典,赐了天福一个好出身。对于天福的前途自然是极好的,但天福才十八岁,容易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今天是荆州府文武官员觐见王爷的重要日子,但愿这孩子没出什么差错。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后,长子李天佑随侍在侧,长得浓眉大眼,站得跟标枪一般直,高大健壮,武艺已得自己八九分真传。长子懂事早,为人持重,谦逊且有上进心,从没有给自己惹过是非,且在军中已经熬到了百户。李尧不屑利用关系,但唯恐天福少不更事,为长远计,还是求同知大人,把天佑调去仪卫司,兄弟俩在一起有个照应,总好过于单打独斗,再说,有长子看护着,他也放心些。 李尧绕过气势非凡的九龙壁,行至承运门外广场,就听见次子李天福正在大呼小叫:“殿下!殿下!……您慢着点……慢着点。” 李尧心下剧跳,宫中规矩甚严,寻常宫人走路都是敛息屏声,李天福如此大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过去查看。 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刚到承运广场当中,就见小世子飞一样地从他眼前掠过,掠起一片残影。 世子着一袭红色四团龙圆领常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穿革带,脚配皂皮靴,靴子下面却装着四个大小相同的木头轮子。 他正在平整的广场上滑行,姿势优美,因速度过快,身体倾斜,令随从们胆颤心惊。但小世子丝毫没有慌张,时而快速旋转,时而跳跃着,就像一团火焰,滚动着,燃烧着,充满着活力,有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美感。 李天福等侍卫和一群宦官宫女们,在他两旁小心翼翼地追逐着、护卫着六岁的小世子——朱久炎。 突然,朱久炎滑行到一座金水桥上,他并没有沿着桥面往下滑行,而是飞快地从桥上腾空飞起,侍卫们和宫人顿时惊叫一片。 不过他很快就从容落回地面,惊叫声戛然而止,朱久炎的贴身宦官赵来揩了揩脑门的汗,谄媚地笑道:“可吓死奴婢了!殿下,您小心着。” 朱久炎并未理会,继续滑行。忽然,他身体不自然地抖动起来,双手平举,向侧面摔去。 随人吓得要死,赶紧围绕上去。扶的扶,抱的抱,赵来一迭声问:“殿下疼不疼?快叫良医正!”这句话是回头向众人吼的。 李尧见状大骇,世子可是王爷独子,擦掉一根汗毛,李家都担待不起。 他心下焦急,挥动双手,一连扒开几个宫人。只见六岁的朱久炎,半倚着汉白玉栏杆,小脸煞白,额上豆大的冷汗,眉头皱得紧紧的,身体也在不自觉的痉挛。 李天福这个傻小子,正试图抓住世子双臂,想扛他上肩。 李尧一脚踹开李天福,打横把世子轻轻抱起,打量一阵,见世子模样,像中暑之症,连忙双手平托,把世子抱到内使歇房一处阴凉之地。 背后一群宫人如丧考妣地跟着,打的打扇,递的递水,李尧面沉似水,心道:“这群死人是怎么伺候世子的!大热的天,居然让世子在烈日之下玩这么危险的嬉冰!” 但他城府颇深,并不责怪别人,只是低声吩咐:“天福快去找良医正!请大伙分开些好让世子通风纳凉,天佑你速去冰窖取冰来!” 李天福低声回禀:“爹,儿子已经叫赵虎他们去良医所了。” 李尧正待说话,只听世子紧闭双眼,喘着粗气吼道:“我靠!什么情况啊,又来吸?” 李尧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一声:“殿下,您有何吩咐?” 朱久炎不答,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鼻翼不再翕动,脸色也回复了红润。 世子微微挣扎了一下,想必在他怀里躺着不舒服。 李尧明白他是想跳下来,自己一身臭汗,想必把他给薰坏了。 想到这,他赶紧将朱久炎小心翼翼地放下,退后一步,柔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好些了?” 朱久炎抚了抚头,恐惧从脸上渐渐褪去。只见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圆嘟嘟的,眼睛大且圆,极长的睫毛快速扑动,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李尧不敢一直盯着朱久炎的脸瞧,目光快速扫过。 朱久炎的身体虽然还偶尔抖动,但语气已经平稳。 他盯着李尧道:“我没事。刚才有点炎热可能中了暑气,现在好多了,请佥事把人都喊回来吧。” 李尧松了口气,喜道:“没事就好。这天可太热了,微臣还要回承运殿缴令,这就派人护送殿下回宫歇着。” 朱久炎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跑出来玩耍一会,呆会和父王一起回后宫陪娘用膳。对了,我看府里上下整洁一新,好多当官的都来我家,他们来此做甚?” 李尧叉手答道:“今天乃是朔日,本地文武官员依例拜见王爷,因此他们才来府里觐见。” 朱久炎好奇心甚重,追问道:“哦……那么朔日是怎么个算法?民间对朔日有什么说道?李佥事见多识广,还请为我解惑。” 李尧见六岁的小娃娃口齿伶俐,说话之间全无小孩子的稚气,想必是王爷教导有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敢怠慢,谨声答道:“禀殿下,据臣所知,“一月之始谓之朔”,也就是说,每月初一是朔日,朔日当天看不到月亮,所以凶煞之气最甚。” 朱久炎闻言看向左手手腕,低声嘀咕:“每个月初一凶煞之气最强吗?难怪一个月一次,大姨妈啊?我去!” 李尧听不清世子嘀咕了些什么,陪笑着站在一边。 朱久炎又抬头看着李尧,笑道: “李佥事,听说你是父王的武艺老师?那一定是武艺高强喽?听侍卫们讲,几年前你还跟我父王主动出击,在公安县聚歼了叛乱鞑兵,自古鞑兵骁勇无比。那李佥事一定比鞑子兵还厉害,我也想从小学武艺,能不能教教我呀?“ 李尧低头忖道,世子居然向他求教,不如借此机会把长子天佑推荐去他那边,世子那里正好缺个典仗。这可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便躬身回复道:“微臣平时要协助指挥使大人操练卫所兵马,恐分身乏术,但小犬李天佑从小在王府护卫军中长大,武艺已得微臣几分真传,殿下可以向吴同知大人禀明,将小犬调往仪卫司陪侍殿下左右。” 朱久炎心道:这个李尧不简单啊,不像一个普通武夫。瞧他仪表堂堂,一把胡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理的,浓密而有光泽,看相貌、观言行,都是大将之才。他把大儿子李天佑也安排到我这当差,我正好拉拢拉拢李家。那个莽撞的李天福,看上去也是个没心机的,甚好,甚好。 他假装沉吟了一阵,才说道:“不知天佑大哥现居何职,我好向外祖父禀明,安排差事。” 李尧回道:“小犬现任湘王右卫前所百户。” 朱久炎喜道:“我这正好缺个典仗管事,品级相当,我待会向外祖父禀告,让天佑大哥来补这个缺就是。”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交给身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宦官,叮嘱他道:“马禾,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护卫司,向同知大人(朱久炎外公任指挥同知)禀告一声,调李天佑大哥来世子府上值,掌管我的三班侍卫和仪仗。” 马禾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朱久炎又回身对李尧说道:“李佥事若有空暇,多来世子府走动走动,我好多多请教。“ 李尧应道:“微臣得空一定去世子府请安!王爷还在承运殿等臣去缴军令,微臣先行告退。“ 朱久炎又看了看左手手腕,轻声道:“好,李佥事慢走。” 第2章 闻恶 遥望远方的天空,人们会问,死亡到底是生命的终结,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穿过宽阔的殿前广场,朱久炎轻快地往自己的世子府走去。经过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端礼门,一路是高大的城垣和城门,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城楼上覆盖着青色琉璃瓦。 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俨然是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承运殿两庑是左右二殿,紧接着是承奉司、内使歇房、六局(司佩、司冠、司履、司衣、司药、司矢),朱久炎身后众星捧月般跟随大群侍卫宦官宫女,一路上所碰到的人,过之无不屏息、静声、施礼、后退、不敢正视一眼,这还只是朱久炎回世子府时,见到王府的冰山一角! 一个月前,朱久炎刚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成了亲王世子而高兴,反而惶恐、惊慌,不知那边的父母会多么伤心。稍微安心的是,自己用积蓄给二老缴纳了养老保险,不愁生计。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朱久炎怀思,滴泪。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用了三天时间沉默,三天时间伤心,三天时间思考。整个世子府的宫人都惶恐异常,王妃以为朱久炎生病了,召来良医所所有太医,前来诊断。沉迷修道的湘王朱柏更是从武当山请来道士作法、念咒,想尽了办法。 九天下来,他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大明王朝——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1390年,成了这个爱玩火,爱修道,后来更爱举家自焚,因此改变世界历史的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二个儿子,湘王朱柏的世子朱久炎! 自己只是一个登山爱好者,普通的高中体育老师而已!老天爷你让我回到大明成为世子,为什么不是其他王爷的世子?而是湘王! 虽然是个体育老师,但是他也知道历史上的湘王,建文削藩时以莫须有的破坏金融罪——私印钞票,对湘王朱柏下手。 湘王朱柏不愧是朱元璋的子孙,甚有骨气,他在得知消息以后,笑着说:“我亲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获罪的大臣都不愿受辱,自杀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为了求一条活路而被小人折辱!” 他没有开门迎接朝廷使臣,而是把老婆孩子都召集起来,再紧闭宫门,最后一把火——全家自焚而死。 天呐!现在我成了那个被他以后召集起来,一起自焚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湘王是个恐怖份子,对自己全家都这么狠。 朱久炎走到世子府门外,看了看自己,摆了个不胜凉风的造型:“我还是个孩子啊……”想了想那个喜欢穿着个道袍,没个正行的恐怖份子老爹,我去!他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爹?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家庭里如果老爹不靠谱,那么当儿子的一定要靠谱。 朱久炎决定让自己做一个靠谱的世子,先考虑如何发展壮大,然后再考虑怎么渡过“建文削藩”这个大劫,生存下去。 朱久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这个寄生在自己左手上的高级机械种族身体“残肢“---手表!每逢初一就吸食自己的生命力--寿命,用来补充它自身能量。 每次吸收之时,它都会让他直面死亡的威胁,身躯颤抖,全身冰冷刺骨。 除了正常显示的时间之外,那手表还表明了他只剩余305天的寿命! 每走一格,都像是手表在喊“好饿……好饿……” 真是去年买了个表! 一个月吸30天寿命吗?这么说我这一世的寿命只有一年了?还剩305天?再扣除一年当中12次被吸掉的寿命,那岂不是只能活152天了? 他心里换算了一下,发现按这个速度下去,自己活不到明年!这么说,这辈子还是个夭寿短命的娃!? 某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这个不明物体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跟个寄生兽似的。朱久炎好奇地盯着它看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凭空多出一段记忆,手表的规则就刻在记忆当中。 他测验过,除了自己以外,别人都看不见这个手表。他也试图和手表沟通,却全无反应。 朱久炎推测,这只手表只怕是吸死了前世的自己,这才让他落到了大明王朝。还好,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上辈子网络小说泛滥,他对沦落到此的际遇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死第二次。 手表指针嘀嘀哒哒走着,时刻在缩减自己的寿命,它喜欢吸收负能量的生命体,补充它自身能量,也就是恶人!这一世它的吃相变斯文了! 但它为什么吸死了我?难道我前世也是负能量的生命体?我没做什么坏事啊!? 莫非是撞人的那次交通事故?交通事故这样的意外,也能算是作恶吗?那次事故造成了对方伤残。我好像是做了恶事了……看来它不以人类法律做为判断标准。 我能用它去吸收恶人的寿命来代替自己,还能用多余的生命能量增加自身生命力?朱久炎终于看到一丝光明了! 可是,怎么觉得它才是罪恶之源呢? 想到这里,朱久炎心里变得急切起来,上辈子英年早逝,这辈子我还不想这么早夭折啊!其他的事情先放一边,我得马上找恶人去试试,活下去才行! 偌大的湘王府,生活着上万人,恶人应该不少吧?先熟悉下湘王府,再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抓人! 不过,这具身体还只有六岁,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一点点自由都没有!上个厕所,都有人守着。得想想办法,找几个狗腿子和打手来掩护。 打定主意后,朱久炎开始了寻觅“恶人”行动,他转身对两个伴伴说:“先不回世子府了,马禾、赵来,我想在王府里转转,你们去叫上李天福,带上侍卫跟我走。”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尽可能地从身旁的宫人和侍卫们那里了解这个时代的一切信息,包括坐卧行走、言谈举止,等一举一动和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太大区别的时候,朱久炎就开始观察湘王府里的环境和人事。 整个荆州府都是湘王名义上的封地。王府坐落在荆州城中,坐北朝南,占地近五百亩,几乎是半个荆州城。王府四城的正门,南面端礼门,北面广智门,东面体仁门,西面遵义门。 城中有正殿,依次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整个格局与紫禁城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很相似。就连机构设置以及随从人员的配备等等,也都跟皇宫差不多,只是规模小些、定员少些罢了。诸如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一应俱全,俨然是国中之国。而府、县、卫所各级衙署,都环绕湘王府而建。 单单朱久炎所居住的世子府就有大殿三间、后房五间、厢房十六间。世子府豪华精致,穷尽世人的想象。世子府其实只占了王府中的东面一角而已,面积根本不用跟其他大殿相比,也就是他爹一个书堂那么大。 除了生命时刻受到威胁和老爹非常不靠谱之外,我好像投了个好胎……世子身份,可以在王府横行无忌,但不知手表如何吸收生命力,到时如何增加自己寿命。毕竟身体只有六岁,吸收的时候要非常谨慎,不能让人感觉自己是个妖孽。 走到山川坛上,朱久炎独自站在高大的台阶上,神游天外。从人们俱远远地站着护卫,不敢靠近打扰。 护栏下不远处的一阵窃窃私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王狗儿你这个小崽子!你树踹得怎么样了?能踹下落叶了吧?” “娘,我,我,我现在还需要踹两脚。” “还要两脚?嗯??我掐死你个小崽子,你个没用的东西!还要两脚!你一脚能踢下多少米来?狗东西!回头再让你爹收拾你,老娘要去当值了,敢偷懒打死你!” 咦?打儿子?不对啊,这湘王府除了王妃外,还有女子有儿子?还有其他夫妻? 朱久炎立马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去。只见一宫女,正往收粮厅而去,背影身段还挺好看。 原地站着一个身材削瘦、十四六岁的小宦官,正抱着双臂在抽噎。五官挺清秀的,就是个头不高,头发有点微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来这被打的小宦官就是宫女嘴里称呼的,王狗儿了。 那宫女走远后,斜地里跑出另一个瘦弱小宦官,他看了看左右,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递给王狗儿道:“我就知道,你干娘又打你。今天葛公公赢了钱,心情好,赏了我一个熟鸡蛋,你快用来擦擦。” 王狗儿泪眼汪汪地瞅了他一眼:“张大,你快走,你还有差事在身呢。” 张大一语不发,上前帮王狗儿把上衣解开,然后用热鸡蛋在淤青处来回滚擦,疼得王狗儿龇牙咧嘴。他那瘦小的身躯满是红肿淤青,还有陈年旧伤,看上去有点可怕。 张大心疼哽咽着道:“狗儿,吴嫦娥那贱人真的下得狠手!打我就算了,连你也这么天天虐待,你干爹不管管吗?“ “呜额,呜额,爹,爹,听娘的。”王狗儿擦拭着淤青,从牙缝里发出丝丝呻吟。 张大放低声音道:“老让你踢树踢树,还不就是收粮厅里淋尖踢斛的猫腻?胆子这么肥,也没个人管管。” “嗯,都怪我太没用,老踢不好,害你担心了。” “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想踢树的事!他们俩这么虐待你,又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咱们知道的也太多了,要想想活路才行!我担心……“张大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会吧?”王狗儿吓了一跳。 “绝对会!他们俩那么恶毒的事都干得了,不会在乎咱们这条小命的。反正贱命一条,豁出去了!去承奉司马公公那告状,赌一把?” 真是瞌睡来枕头! 丧尽天良?很好啊! 朱久炎连忙出声喊道:“不用去承奉司告状了,你们俩给我上来!” 两个小宦官,听到头顶突然传出来的童声,吓了一大跳,连忙抬头上望,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趴在护栏上,笑咪咪地向他们招手。 二人一看那小男孩服饰,世子! 第3章 踢斛 朱久炎坐在牡丹亭中,斜倚着凉亭的栏杆,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宦官轻声道:“别害怕,你们先站起身回话。” “奴婢遵命”。两个小宦官战战兢兢地站起。 朱久炎对着撑着罗伞的赵来说道:“赵来,你安排个人去司药局,取点跌打伤药来给王狗儿用。” “殿下真仁慈,好生体恤咱们这些奴婢。”赵来抓住机会拍起马屁。 朱久炎小眼一眯,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他对着两个小宦官问道:“你们二人不是要去找承奉司马公公告状吗?跟我说说什么事吧,说不定比马公公更管用哟。” 王狗儿嗫嚅着不敢张口,张大也表情不太自然,眼睛望向别处。朱久炎察觉有异,他们好像是在害怕。 在害怕谁呢?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随从。按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旗李天福,居然用他那鬼眼睛偷偷瞄着宫女们,对这边的事不太关心,应该不是他。 仪卫司的侍卫们面无表情,跟背景墙似的,看上去也不像。 世子府管事女官裴娘,正带着几个小宫女侍立在凉亭之外,端着水和水果,距离有点远。 那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朱久炎第一次认真打量身边的两个伴伴。马禾十六岁,大脑袋,虎头虎脑,眼睛小小的,显得呆呆的,不太像。赵来二十六岁,国字脸,体态魁梧,声音还有点雄壮,看面相就觉得挺老实,让人心生好感,成年后才进的宫?嫌疑略大。 朱久炎当即不动声色支开二人:“马禾、赵来,你们俩一起去请承奉副刘常来我这里。” 两个贴身宦官领命快步而去。 “张大,王狗儿,我可以护佑你二人周全。刚才的事,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比如,王狗儿的干爹是谁?他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淋尖踢斛又是什么意思?”朱久炎坐直身体,正色问道。 张大眼珠一转,见那两个宦官都走开了,明显松了口气。他口才很好,几句话就将刚才发生事情分说得明明白白。 王狗儿是个孤儿,打小给湘王府宦官王延收养,王延管的是王府收粮厅。 每次王田庄户们上交王府公粮的时候,都要求把装粮食的斛子堆尖倒满。这时王延就会安排小宦官上去猛踢一脚,斛子不倒,但是上面的粮食尖会洒落下来。洒下来的粮食王延不允许庄户拿回去,算作是粮食运输和保管中的损耗。庄户们因此要多交不少粮食,这就叫作淋尖踢斛。 至于每斛踢落下来的粮食,自然都进了王延的腰包。 王狗儿打小便被王延打着骂着,每天要对着树练习脚力和技巧,好去帮他踢斛。 朱久炎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在贪污我家钱吗?这淋尖踢斛的方法很有智商啊,还是个高精技术活啊!每天不断练习,你是要去评高级职称?我家有八百顷庄田,就是八万亩地,王府庄户们缴纳上来的粮食,每斛你都要踢一脚!?这是多少钱啊?我tm一个体育老师算不过来了! 这些年贪污我家多少钱!?巨贪!朱久炎立马做出判断:未必我家还养着一个和坤呢? “贪污”,手表会认定是“恶”吗?对手表来说,贪污是不是有点不够格?不行,第一次吸收生命能量,我要稳一点,万一抓错了的话,不敢去赌手表的尿性啊,它要是又吸我的寿命怎么办? 再仔细一点。 他想了想,接着问王狗儿:“你爹不是王延吗?刚才那宫女吴嫦娥是王狗儿哪门子娘?” 王狗儿吭吭吃吃半天不做声。朱久炎看了看张大,张大会意,便替王狗儿回答:“殿下尊贵清洁之耳,原不该听闻这等龌龊事体。这吴嫦娥,原本就是收粮厅的女史,因王延掌管收粮厅,权柄在握,她便趋炎附势,依附了王延,情愿与之结为夫妻(对食)……” 朱久炎心道:“对食?这王府的宫女名义上不都是湘王的女人吗?这死太监不止贪污,还敢给亲王带绿帽,胆子真肥!” 张大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着:“……她从此仗了王延的势,对我等宫人非打即骂,王狗儿是她的干儿子,受的打骂还愈加的重。”说到这,张大往左右看了一眼,又伏地朝朱久炎磕了个头。 “殿下,还有更可怖的事,奴婢不敢说与殿下听。” 朱久炎正想把他的话套出来,只见承奉副刘常小跑过来,一边拿袖子揩着胖脸上的汗,一边麻利地跪倒在朱久炎面前:“殿下,这班不晓事的猴崽子又惹了什么事?说予奴婢听,奴婢来教训他们。”他一边谄笑着,一边朝一起跑回来,正在殷勤给世子扇风的赵来使眼色,想把小世子给糊弄过去。 刘常这胖太监,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一笑起来,倒是满脸和善模样,但配上尖声细气不男不女的鸭公腔调,以及用香料都难以掩盖的尿骚味,别提有多令人反胃了。 公公们去势时伤了尿道,大多都有尿不尽的老毛病,整日的淋淋沥沥,无法控制,所以身上总有一种骚腐味,只得大量使用香料,来遮盖住那股子尿臊味,因此阉人又被称做腐人。只有极少数宦官,因为阉割师傅手艺好才不会落下这“更衣之疾”。 本来这胖太监就使朱久炎心中无比腻味,还看到他给旁边的赵来一直使眼色。朱久炎面上天真无邪,心中却一阵愤怒:“妈蛋!这个死胖子,看我是小孩子好唬弄?居然在我面前跟我的人眉来眼去,偷偷传递信号,看我不整死你们!” 他嘴角一抿,轻声道:“赵来,我现在无聊得很,你别扇了。你学青蛙跳,跳那个台阶给我个乐乐,我没乐不准停。” 赵来献媚的笑脸刹时僵硬了。这世子殿下真难伺候,大热天的叫我跳台阶?会死人的!但他不敢磨蹭,更不敢分说,马上蹲下跟只青蛙似的一路往旁边台阶跳去,一边跳,一边赔笑。 刘常看出朱久炎心中的不满,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世子的脸色,见他小小的脸上风云不起,心想:这么个小屁孩儿,想必是看见小宦官挨了打,想打抱不平来着,应该还不懂得淋尖踢斛的事,便愈加恭谨,躬下腰轻声问道:“殿下这是为什么事着了恼?告诉奴婢,奴婢即刻打他板子,把他屁股打开花。” 朱久炎沉吟一会,对刘常说道:“刘公公,我身边缺少两个机灵老实的人,挺中意这王狗儿和张大的,你把他们调到我身边来伺候我吧。” 刘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世子殿下好生厉害,不像一个普通稚子!咱家得小心着点,不能因为平时王延的孝敬,就引火烧身了。世子是看上了这俩个小子,还是这俩小子撺掇的世子殿下?” 他当然想不到,看上去天真无邪的世子殿下身体里居然是一个两世为人的现代人。 但他不敢拒绝,委婉地跟朱久炎说:“回禀殿下,殿下看上这两个小子,自然是他们俩天大的福气。但殿下身边的人,王妃娘娘都要亲自过问的,待奴婢禀明娘娘之后,便打发他们来世子府上差,伺候殿下可好?” 朱久炎淡淡看了看刘常,转头对张大说道:“以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伴伴了,没人敢欺负你们,若有不开眼的直接回我便是。” 张大闻言大喜,瞅了瞅王狗子,见他仍然呆呆的还不懂现在一步登天了,便用力扯着他的衣角一同跪下,大声回道:“谢殿下恩典!奴婢以后定当尽心竭力当差,伺候好殿下。”王狗儿这才明白过来,大声跟着谢恩。 张大扭头瞧了瞧,还在烈日下跳台阶的赵来,他满身是汗都不敢一刻停歇。又见对他们俩来说是天一样的刘公公,在世子面前都俯首帖耳的。 张大胆气顿生,大声道:“奴婢要告发王延、吴嫦娥,这二人不只是淋尖踢斛,还干了灭绝人性的事,请殿下做主!” 第4章 捕恶 原来宦官王延没有什么文化,某日出宫办差,听信一个江湖术士所言“吃童脑可令阳物复生”,王延一向迷信,对此深信不疑。 趁出王宫收粮之际,命令心腹校尉到偏僻地方伪装成富户,花钱买贫苦人家的孩子,谎称是收养,其实是用来做药食之,好与吴嫦娥做真正的夫妻。 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孩童。 张大说到这里,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包括还在跳台阶的赵来,一身大汗淋漓都仿佛置于九幽地狱,寒彻心扉。 李天福毛发倒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道:“殿下!世间居然有如此残忍、耸人听闻之事发生在王府!属下义愤填膺,请准许属下把那几个畜生擒至殿下跟前!剁碎了喂狗!” 朱久炎心中冷然,闭目思考:王延和下手的校尉绝对是罪大恶极的“恶”,吴嫦娥呢?手表的恶,定义的是什么?我要以天道视角来定义?机械生命体不是人类,定义“恶”的标准,应该不与我们人类的地位、道德、法律有关。 吴嫦娥经常殴打虐待他人,也要考虑伤害程度等等。 嗯?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吸收了这两个男的,试验下。 打定主意,朱久炎缓缓开口说道:“天福二哥你别激动,王府的丑闻不能宣扬出去,刘公公,劳烦你找个事由,带两狗贼去承奉司,赵虎、田七你俩跟上,找间没人的厢房给我拿下!至于那校尉!你们可识此人样貌?” 张大和王狗儿立马回道:“奴婢认得!认得!” “那就好,李二哥你带上他们俩去认人,什么话也别说,把人弄晕了,直接带到承奉司找我。” “属下领命。”李天福抱拳粗声应道。 “赵来你别跳了,过来跟我替“表”行道去。”朱久炎嘴角微微翘起,赵来闻言如蒙大赦,气喘吁吁地从台阶上跑过来,一边试汗,一边跟上朱久炎。 承奉司厢房。 朱久炎托腮坐在厢房正中的椅子上,视线掠过随从,落在堂中并排跪伏的王延三人身上。三人都像捆猪那样,双手双脚反剪到背后,捆得结结实实,皆鼻青脸肿,神色萎靡,衣裳上满是脚印,正对着他叩头如捣蒜,嘴里讨饶的讨饶,喊冤的喊冤。 思考了一阵,朱久炎向屋外走去,对旁边垂首站立的刘常吩咐道:“刘公公,淋尖踢斛的事,我不管,我只要他们三人真实口供!有没有张大刚才所告之事,有的话,孩童尸骨在哪。记得,我要真实可靠的,过后好向父王回话!我到房外等你好消息。” “奴婢领命,绝不敢让殿下久等。”刘常一听世子不理淋尖踢斛的事,松了一口气,回头凶狠地望向王延三人,暗想:看在平时的银子份上,咱家本想替你们遮掩过去,没想到你们还敢弄出如此残忍的勾当!世子太聪慧,不好糊弄,那你们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厢房之外,朱久炎站在屋檐之下思索:这件事估计是事实,但我得想个妥善办法吸收他们生命力才行,最好别让人给看见了……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来。 赵来看到世子目光,想起刚才烈日下的蛙跳,吓了一跳,顿时跪倒在朱久炎脚下,双手用力朝自己脸上一直掌掴,边抡边求饶:“奴婢惹殿下不高兴了,该死!该死!” “你反应很快啊赵来,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罚你吗?回答的我满意了有奖励哦,回答的不满意!后果可很严重!” 赵来一边继续掌掴自己,一边回应道:“殿下是恼奴婢跟刘公公透露情形?” 朱久炎不吭声。 啪啪啪!啪啪啪!赵来根本不敢停手,脸色涨红,毫不犹豫地打着嘴巴,一下比一下狠,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自己嘴角打出了血痕。 “刘公公以前给了奴婢钱!让奴婢随时给他透露消息,比如殿下的喜好,性情,世子府平常发生的事情。” “哦?好,继续”朱久炎听闻刘常这个死阉人,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自己,这胖子在太监的职业道路上很有上进心的样子啊。 啪啪!啪啪! 听得小世子好像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为求安全过关,赵来只好倒出更多秘密。 “王府很多管事大太监每年都收了王延的孝敬,包括刘公公。” “哦,那你呢?” 啪啪啪!啪啪啪! “奴婢只是没品没级的卑贱人物,那王延也不会给奴婢使钱。” 朱久炎默默着掌握着火候,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俯下身盯着赵来的眼睛,正色问道:“你成年后进的宫?” “对的,殿下。”赵来满脸早已红肿,鲜血直流,但他丝毫不敢停顿掌掴。 啪啪啪!啪啪啪! 朱久炎沉默一会,贴着赵来耳朵,沉声说出心中疑虑:“男子成年之后,没有门路应该进不了宫当宦官,就算进宫了,也到不了我跟前当差,你是怎么办到的?仔细回答哦,要是过后查出不对,我就弄死你。” 赵来吓了一跳,停下了手,看着朱久炎那充满稚气的脸庞上,居然闪烁着择人而噬的神色,他心中发寒,不敢犹豫,抽泣着磕头回道: “奴婢早年也曾考取童生,后来被人勾着沾染了赌博恶习,债台高筑,无力偿还。放利钱的债主,还强抢了奴婢妻儿抵账!奴婢愤恨,走投无路之下,一狠心自阉,后来使钱进了皇宫!安排到王府后,拜了王府典服副高公公为干爹,这样才到了殿下跟前伺候,奴婢这几年也是兢兢业业伺候殿下的啊,求殿下开恩啊! 朱久炎脑中立刻闪过高二宝那太监的样子,看上去还挺英俊的,气质也颇显阳光朝气,老到我面前殷勤打转,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的,没想到这些个太监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靠!高二宝那厮好像比赵来还小一岁!拜个比自己小的人为干爹,赵来你还真什么都干得出来,是个角色啊! 不过,自古宫里边儿的宫人,太监也好,宫女也好,从来不会按照年纪排辈分,年纪大的太监,认年纪轻的做干爹,是常有的事。 他皱着眉心想:这个赵来以前考取过童生,还是个有文化的太监?嗯,我现在年纪太小,需要几个听话又能办事的人,赵来家乡还有仇人更好,方便掌控。 朱久炎按捺住心中欣喜:“你以前还读过书,挺好的!想回家乡夺回妻儿报仇雪恨吗?” 赵来听得世子说话的语气,当即明白安全过关了,机会更是来了,他毫不犹豫,把头磕得怦怦作响,大声说道:“奴婢以后就是殿下的狗!眼里心里只有世子殿下!” “很好!这句话说得好!可要记牢,站起来吧,来,继续给我扇风。” 过会还是要派人去核实一下赵来的底,朱久炎闭目思考着。 赵来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脸颊和额头一片肿胀,又红又青,嘴角带着血迹,蝎子蛰一样的疼。但他一听朱久炎的呼唤,立即一耸肩头,满脸堆笑,夹着腚沟屁颠屁颠地跑到朱久炎身后,拿起扇子卖力的扇起风来。 看着赵来的模样,随侍众人心中一阵发寒,世子手段狠辣,聪慧异常,思维又缜密,各各暗中警醒,以后在世子跟前要越发谨慎的当差不提。 第5章 吸收 一炷香后。 刘常走到屋外,对朱久炎躬身回道:“回禀殿下,奴婢把他们三人分开审问后,再一一对照三人口供,张大所言确有其事。王延在荆州城内买了一处外宅,孩童尸体就埋在后院当中。奴婢刚才已经着人去察看,挖出两具小孩尸骨,早已腐烂多时。 说着,他递过去一叠纸:“呈请世子过目,这是他们三人的画押口供,还有王延外宅的地契。” 嗯? 朱久炎惊讶地望了刘常一眼,这刘常是拐着弯送我宅子吗?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对我行贿?不过,我喜欢!难怪能当上王府太监的二把手,有点门道。现在看你这死胖子就有点可爱了,算了,你如此上道,本世子就不整治你了。 朱久炎接过口供地契,随手交给赵来,笑咪咪地对刘常说:“刘公公办事很妥当,我很舒心。今天的事不宜对外声张,免得败坏我湘王府的名声,就别惊动审理所,我做主办了,过后我再对父王回禀就是。” 刘常点头如捣蒜:“正当如此,世子真是英明果决。” 朱久炎脸带煞气,对着周围随从厉声喝道:“今天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大家都烂在肚子里头,我要是听到谁乱嚼舌头败坏湘王府名声,下场可是很凄惨!” 众人齐声应诺。 刘常呵呵笑道:“殿下思虑周全,确实应该为王府声誉考虑,不宜声张。只是,不知这三人该如何处理?” 朱久炎面色如常,轻声说道:“刘公公知道王府哪有枯井吗?先把他们三人手脚打断,再往井里一扔埋了,也算为死去的冤魂报仇,还悄无声息。” 听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轻描淡写处理三条人命,就算刘常这样饱经世故的老麻雀,都不禁凛然。 唯独李天福这愣头青欣然接口道:“殿下,我来动手,属下正好知道司药局后院有口废弃的枯井,这三个杂碎干的丑事,让属下心中恶气难平,殿下的主意真解气!“ 朱久炎立刻应允:“那劳烦李二哥先去解解气,记住先别弄死了。” “谢殿下!属下早已心痒难耐了!”李天福兴冲冲地当先跑进了厢房。 厢房中很快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朱久炎眼角抽了抽,不想李天福这家伙还有暴力倾向,简直就是一个金牌打手的料,可以好好培养培养。 朱久炎偷瞄了下王狗儿。只见他听到王延惨叫既也没愤怒也没不忍之意,只是偷偷哭泣,想来王延这么残忍恶毒的人,平常对他非打即骂,只怕也没什么感情。 朱久炎放下了心中忧虑,他生怕李天福没个轻重把人给弄死了,赶紧小跑着进了屋,边跑边发下话来:“王狗儿,你现在回世子府歇着吧。” 王狗儿正不想看到屋内惨状,当下躬身告退。 朱久炎刚进屋内,就见李天福拿着一条长凳,凶狠地砸向王延的腿,“咔嚓”一声,王延疼得满脸通红,死命咬着绑在嘴里的布条,他表情狰狞,身躯抖动不已,满头冒汗,膝盖处不自然地扭曲。 见朱久炎领人进屋,王延三人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拼命磕头,口中呜呜连声。 朱久炎见他们模样都十分凄惨,没穿鞋,光着脚板,脚指甲盖已经给人拔掉了,鲜血淋漓非常瘆人。他下意识扭头瞧了刘常一眼,心道,这个太监手段好狠。 走到三人面前,朱久炎先蹲下身子示意李天福停手,再用身体遮挡随从的视线,伸出左手,手表对准王延,暗道:“吸收。” 三息过后,朱久炎仔细感觉,身体和手表都没有任何不同的变化,于是改用手表贴住王延身体。 马上,朱久炎全身都发热起来,暖洋洋的。头脑也变轻快,仿佛整个身体刚走出桑拿房一般舒服,精力充沛。 爽! 他低手看了看手表,1035天! “擦!两年寿命!瞬间增加的!很好,我不会夭折了,呼……”朱久炎长出了一口气。 他心情愉快地瞧向王延,王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无比恐惧地望着朱久炎。喉咙里风箱一般喘着,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样。 朱久炎暗暗咽了口唾沫,这手表好狠!不过王延这三人这么残忍,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想通此处,他没有一点心里负担:以后,还要不停地抓捕恶棍,那我岂不是成了罪恶克星?超级警察的既视感啊…… “虽然我是被动的,自私的。” 自我催眠完毕,朱久炎眼睛冒光,看着吴嫦娥二人就像饿狼看见了肉一样: “吸收了王延这个最少都残害了两条性命的恶魔,手表只给我返了两年寿命,看来大头还是它自己给吸收了,我就是个打工仔啊。那剩下的俩人我还需要记住详细数据,好摸清楚手表的行为规则。 从口供来看,校尉是执行者,应该罪“恶”深重,看看他能给我多少寿命。” 朱久炎接下来对那校尉如法炮制,发现手表只增加了一年寿命。 “1391天?残害一条人命的恶棍,才给我返还半年能量?”是王延干了其他恶事,还是因为他是首恶? 只剩下吴嫦娥了,她敏锐地发现,世子只要一碰到人,那人就一副马上要死去的样子。 她警惕地看着朱久炎,就像看着一只恶魔,浑身抖成筛糠。 朱久炎就要走过来了。吴嫦娥眼球突出,魂飞魄散,一时失禁,竟当场尿了。想控制身躯后退,可惜四肢都被绳子牢牢绑着,根本就动不了,口中绑着布条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女的好娇弱可怜。 不过在场的人谁都不敢有怜香惜玉之心。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朱久炎生怕旁人看出异常,忙装作去打她,用手按住吴嫦娥的头部,猛然用力向地面掼去。 他手甫一接触她身体的同时,暗中发动了吸收。 “砰——” 吴嫦娥应声倒地,抽搐了一下马上就没了声息。 李天福连忙凑上去,用手探了探她脉搏,没有了一点反应。他脸色微变看向众人说道:“她死了。” 在场诸人无不心头打鼓、噤若寒蝉。世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凶残暴虐,简直不可想象。只有赵来心中却高兴异常,世子越是凶悍,他就越能借助世子之手复仇。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抱紧世子大腿,手下扇得更加殷勤了。 朱久炎此时全身又起痉挛,他两眼发黑,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强自支撑,小脸煞白,额头一直冒着冷汗。众人以为朱久炎第一次亲手杀人,还是给吓住了。 刘常越众上前,给他轻轻推拿,放松肌肉。亲手杀人,对朱久炎来说是第一次。他以前喜好登山运动,每次登山之前都要留下遗书,见惯生死,心态远比常人稳定,没有那种所谓的头晕目眩,更不会觉得恶心,就算直面手表给予的“死亡恐惧体验“,他恢复得也很快。 “好可怕,好痛快!”朱久炎喃喃低语,在恐惧过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酣畅淋漓,胸中郁结之气消解了大半,有种当初看《水浒》,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武二郎血溅鸳鸯楼的感觉。 “又吸我?难道是不准我杀人?”他懊恼地想。 朱久炎恼怒异常:难道那吴嫦娥只是殴打他人,却没有打残别人,还构不成手表认定的“恶“?居然吸了我一半的寿命!只剩695天!我哪里做错了?。 朱久炎低头沉思:“吴嫦娥居然死了,看来手表也吸收了她的生命力,她正濒临死亡,自己好不好的一掼,直接给掼死了,可能是她还达不到“恶”的标准。” 至于手表吸收自己一半寿命,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不能亲手杀人。第二种是吸错吴嫦娥,然后惩罚我?惩罚是减总寿命的一半?想通关节,朱久炎的视线,落在了王延身上。 他拔出李天福的配刀,对准王延胸膛刺去。刀锋发出一阵破空之声,夹杂着杀气,“噗呲“一声刺进了王延的心脏。 鲜血,从长刀的血槽中流淌出来,王延瞪大着眼睛,瞳孔在收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时候,他心里只是在想:“这个孩子怎么真敢杀人?!”他的视线模糊了,瞳孔之中,倒影着一张俊秀又稚嫩的小脸,这张脸居然带着欣喜,用兴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腕。 “扑通”……王延倒在血泊之中。 朱久炎拔出长刀,半丈长的长刀下斜握着指向地面,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下,滴在地板上,也滴在众人的心头。 众人原以为世子因为杀了吴嫦娥而感到害怕,没想到世子如此凶恶,转眼拔刀又杀了王延,就连李天福等侍卫也吞了一口口水。 “没减寿命!看来手表没有限制我不能杀人。今天收获还不错,知道了手表的行事规则,还延长了将近一年寿命。” 那个校尉已经吓得裤裆湿了一片,跪倒在地,对着朱久炎不停地磕头求饶。 饶命吗?这些话,也曾有人对你们说过,那些无辜惨死的孩子,肯定也是这样对你们苦苦哀求,结果如何呢? 刘常迅速回过神来,拿出一块锦帕,轻轻擦拭朱久炎脸上的血迹,嗔道:“殿下,千万别因为这三个杀才,气坏了身体,这样的粗活交给侍卫们嘛。哎呦,您瞧瞧,小脸都给弄脏了。” 朱久炎正想灭了那个校尉的口,免得他说出什么话来,看刘常这么积极表现,起了绑他上自己战车的心思,默默地把刀递过去。 刘常愕然地接过,皱起了眉头。这世子六岁就杀人不眨眼,居然还要咱来动手?还有强逼咱站队的意思?以这世子表现的心性,咱要是现在开罪了他,以后可下场堪忧。唉,反正他是王世子,咱家看来也没得选了! 当下,刘常横下心来,双手握紧刀柄,一咬牙!朝校尉身上捅了进去…… 第6章 湘王 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正午,承运殿东,武殿之外。 院中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穿一袭宝蓝色道袍,头挽一个中分道髻,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枪体巨大,在滚滚热浪之中上下舞动,飞身侧击,如狂风摆柳。 他生得朗目英眉,脸有些长,下巴方正,面白似玉,但此时却染上了几分红晕,更显丰神俊朗。 大枪体长,他动作幅度大而急,却又简洁明快,气息悠长而沉稳,枪法极为丰富,攻守变化都在瞬息之间,招招枪不离中心,显出男子雄厚的臂力、腰力、腿力和良好的身法与灵敏的步法。枪法霸道绝伦,时不时发出刺破虚空的声音,神态却又轻松飘逸。 在旁等候缴令的李尧看着激动不已,忍不住出声赞道:“好一个回身急步三追!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王爷枪法已达内里透枪尖之境!” 李尧朝对面望了一眼,一个中年道士秉剑而立,一袭白色道袍衬托下,仿佛在世仙人,正是王爷从武当山寻回来的神剑门掌门叶信。神剑门看来果真是三丰真人传下的流派,本领高强、底蕴深厚。 李尧与他虽不甚相熟,但也知道这道人来王府后,安分守己并不向王爷灌输宗教经义,每日只和王爷谈武论道讨论养身。教受王爷武当神剑门内家功法;武当功法主呼吸、强筋骨,看来确实让王爷受益匪浅,王爷武功已臻内外合一之地。 李尧此刻,看湘王艺业这么了得,精气神内外贯为一气,将要达到那人器合一的至高境界,顿感大慰平生。 望着湘王那矫健的身姿,李尧又有些感慨。往事历历在目,调皮捣蛋的孩子已长得玉树临风,并且在武艺方面超越了他这个受艺老师。 朱久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这个爹武艺超级牛叉啊!这枪法,这气力,在战场上肯定是超级战将,估计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难怪能主动出击,正面打赢纵横天下的蒙古军队!不过他为人是真不靠谱啊,我办完事,都在这都站半个小时了,这个李尧还没缴了兵符. 爹!兵符啊!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安心点吧,还练啊?热死人啦!朱久炎给天上那轮火热的太阳晒得烦躁异常。 又过了半响,湘王朱柏才慢慢收回长枪,头顶上束起的长发腾腾冒出热气,他身体自然站立,双膝微屈,紧闭双眼,神态自若,安然行气。 大约十息之后,朱柏呼吸就均匀起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恢复如常,他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澄其心而神自清,行气而尽其,亦得数百岁。这几日修习服气辟谷之法,进展快速,非常喜人呐,要彻底稳固稳固,性命双修方能建功。” 言罢,朱柏却又皱起眉头:哎呀呀,不太好办啊,今日初一要陪王妃用膳,这岂不是要断了咱这仙道修为?咱得想个妥善的办法金蝉脱壳才行。 朱久炎给太阳晒了近一个小时,早已汗流浃背。终于等到这爹爹行气收功,他可不想再给晒脱水了,连忙上前出声,把打好的腹稿飞快地对朱柏说道:“孩儿给父王请安!今日孩儿在王府闲逛之时,发现一件有损王府声誉的恶毒事,孩儿已经自行处置,现在想向父王详细禀报。” 朱久炎快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用春秋笔法,对湘王老爹详细禀告。重点当然是王延三人对无辜孩童是何恶毒,如何灭绝人性,孩儿是如何为老爹脸面和声誉考虑,快速又不声张地处理了那三个该死之人。 对于是谁最后结果了三人性命,当然是一笔带过。 朱柏正在苦思冥想脱身之计,儿子喋喋不休地唠叨声,成功地吸引了他注意力,他脑中灵光一闪:哈哈,这是咱的黄金挡箭牌呀,咱的宝贝灵珠子呀,爹正愁着呢,你来得正好! 在朱柏这里,几个奴婢的生死,根本没有陪王妃用膳重要,当然更没有自己修道重要。 朱柏愉快地抱起朱久炎,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灵珠子小小年纪就能为爹分忧,爹可太高兴了。这样吧,你先去后宫陪你娘用膳,爹去处理了你办的这桩天大事情,随后就过来陪你们。” 说罢,朱柏提着长枪飞快地往王府宗庙跑去,经过李尧身边时,还不忘一把抢过兵符,然后一溜烟地就不见了踪影,急得身后大队侍卫、宫人死命追赶。 朱久炎望着手里的纸张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延三人的画押口供,还在我手里呢!你到底去要哪处理这件事啊?爹,别闹啊! 李尧早已见怪不怪,正打算向朱久炎行礼出宫,朱久炎却已经先向他询问道: “李佥事,你可知我爹这是去干嘛?” 李尧眼角抽了抽,但是为避上者讳不敢乱讲,朝宗庙方向作揖行了个礼。 看着李尧对宗庙的方向行礼,朱久炎联想刚才湘王所言“服气辟谷“。 爹啊,你平常吃空气,不吃饭的呀?不想陪老婆吃饭,这是拿我挡刀?我这爹是真是……奇葩,思维不似正常人类。 难怪后来朱允炆削藩,用私印钞票的罪名对他下手,这罪就算落实了。你堂堂一个亲王,也死不了吧,终身荣华富贵肯定还在啊,偏偏选择最刚硬的全家自焚! 所有人都以为湘王性格高傲刚烈,不愿受辱。我现在怎么觉得,这个奇葩爹怕是修道修得太入迷了,想全家自焚,一起羽化升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虽然有点荒诞,但按照这个爹不似正常人类的思维,还真的有可能,看来他不只是个纵火犯,他还可能是个邪教徒! 不过有这样随性的爹也挺好,方便我去抓捕恶棍,他虽然很不靠谱,但这爹好像本领有点高。刚才的枪法真是力与美的享受,看得我这受过现代各种视觉轰炸的人都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朱久炎转眼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我是不是傻!想什么呢。他可是个武艺高强的恐怖份子,跟他相处一定要时刻打起精神。 今天寿命得到延长,生命暂时无忧,朱久炎心情悠闲了下来,嘴里哼着愉快地旋律,小脚迈着缓慢步伐,一路打量起王府的环境。 经过园殿、存心殿,来到红墙绿瓦、壁垒森严的王府内宫城墙之下。朱久炎一路上留心观察,宫墙高约二丈,上有垛口四周有城壕环绕,侧面有与城墙连在一起瓮城两侧,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 来往护卫军将士尽皆身高体健,全副武装,望之只觉威风凛凛,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些兵马给人一种感觉,这就是军队,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当十的血腥战士,尽管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那种凛冽的杀气是无法模仿的,绝对随着湘王参与过多次战场厮杀! 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他面对着国内仍然不是很太平的形势,特别是在北方蒙古地区,还残存着蒙古的元朝政权的残余势力。这些残余势力,可能对朝廷构成威胁。 长城沿线,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亘万里的大明北部边防线上,有九个战略要地,朱元璋在这九个地方相继设立了军镇,即“九边重镇”。 九大军事重镇均囤积了重兵驻守,九大重镇也就成为了抵御北元防御作战的重要战线,这九大军镇交给谁最让老朱放心? 当然是亲儿子! 因此老朱就相继把自己的儿子们沿着北部防线,封为藩王,实行皇子封王制度。他全面借鉴了西周的分分制度,并在其基础上有所创新,实行以嫡长子继承皇位为基础的降等分封制,即:皇帝嫡长子封皇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封亲王,也就是一字王。亲王嫡长子封世子,继承王位,其他庶子封郡王,也就是二字王。郡王子孙依等分封将军和中尉,各有品秩,永远区别于官民百姓。 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一万九千人,隶籍兵部。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见亲王伏而拜谒,无敢钧礼。 他用这种新的封王制度,分封皇子控驭各地,防止外姓臣僚跋扈,用以固大明江山社稷,趁机削弱了功臣武将的军权,毕竟用自己的儿子镇守要地比什么人都放心,算得上长久之计了。 他认为元朝灭亡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实行分封制,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骨肉亲情能够产生巨大的向心力,这对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都十分重要。 这九大藩王就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九大塞王”,也就是湘王朱柏的九个亲兄弟。 明初的藩王虽然不能像秦汉时一样成为诸侯国,但权利是很大的,特别是这些分封在北边军事要地的藩王,均带甲兵几万,老朱还赋予了他们统军之权,可以指挥边防大军,筑城屯田,边军大将还要受其节制;军中大事,亲王还可以直接奏闻。 而湘王的封地荆州旁边,经常有各种夷族和投降的鞑兵作乱,所以湘王三卫也有九千多兵马(每卫准编六千五百人),且每月操练,偶尔还经历战事,故湘王三卫可以称为精锐。 荆州地方官府、卫所需要调动调动兵马的话,不只要先请示朝廷,还要当地亲王点头签字,遇外敌入侵,亲王还可地方总领军政。 所以说,湘王平时虽然没有直接干涉地方政务的权利,但这权势也相当显赫了,实质上相当于老朱在荆州的一个化身。 老朱虽然对待功臣很残酷,但是对自己后代是真的无话可讲,极尽优厚。不说亲王那吓死人的俸禄和待遇,单单这王世子俸禄都定了:六千石米(1000石约1百80万元rmb),钞二千八百贯,锦十匹,紵丝五十匹,其他物品庄田等同公主。 “我这出身,根本不用为钱财和地位发愁了,这盛世大明只等我来啃老?不对,未来的敌人特别强大!还是要时刻努力,好像只有几年时间了,靠山朱元璋就要倒下。到时,天下大变,能否在建文削藩和永乐靖难当中苟全性命,改变整个湘王府倾覆命运就只能看我这只小蝴蝶了。” “既然成了湘王世子,我就要好好地活着,这个机会是上天赐给我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住,谁想夺走都不行!不管你是建文帝!还是永乐大帝!” 朱久炎的目光突然看向那火热的天空。 打雷了,太阳雨将要落下。 第7章 怜星 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烈阳当空,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骤至。 朱久炎站在石孔桥之上,看向望亲楼,上边伫立着一个张开双臂、闭目抬头迎接雨水的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被风吹散,在水绿色宫装的点缀下更显秀气,她的脸上绽放着兰花般的笑容。这一刻,天地仿佛也为之屏息,所有事物都在这笑容间失去了光彩。朱久炎内心澎湃悸动,仿佛被天上闪过的雷霆击中。 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纯真的笑容,这世上居然有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她身上着的虽然是普通宫装,但是穿在她身上无比妥帖,就像是云霞裹身。青丝水洗,贴在她的颈项,愈加显得纤细颀长。雨水让衣服紧紧裹着她的身体,曲线玲珑,就像是一座雕琢极为精美的玉像。 没有人能想象世上竟有如此风骨,只向她瞧了一眼,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她那张开的双臂纤弱而又苗条,柔软无骨、美似春葱。这绝代丽人,竟有着天生残缺——右手畸形,无论谁只要瞧过一眼,就会忍不住要对她生出怜惜之心。 雨中残荷,蝶断翅。彩虹斜挂,泪依冷。 谁人染上迷离?望断天际,倾尽淡伤。 朱久炎站在桥上久久不动,在雨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眼中这少女是如此光彩动人、是如此绰约多姿,如水般洁净无瑕、如风般轻柔脱俗;似乎有一圈光晕时刻围绕在她身上……她不是人,应该是天上下来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良久,女子睁开双眼,顾盼生辉的眼睛仿佛才看到朱久炎,惊鸿一瞥,居然让朱久炎心下一怔。 少女身子忽然往前一倾,纤细身子越过栏杆,竟从高高的阁楼一跃而下! 从坠楼的速度来看,腰上应该还捆着石头。 只听到“咕咚”一声,这少女就在他面前,跳进了湖里。 朱久炎大吃一惊,他发现少女已经跳湖,大吼:“救她!”自己一个鱼跃,跟着跳了下去。 他身后成排的侍卫们一看,吓得半死,连忙下饺子似的往下跳,生怕世子出事。 “咕咕咕——” 接着是激烈的扑水声,湖面一阵阵翻腾。 上辈子的朱久炎喜好运动,水性精湛。但现在才六岁,体质还弱,那女子腰上又绑了石块,朱久炎虽然抓住了她,旋即又被她拖进水中。 “咕噜咕噜……咕噜噜……救命!” 头入水之前他只来得及呼救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久炎醒了过来,他浑身湿透,咳个不停,趴在岸边,后背给李天福按了很多下,吐出口水才缓过来。那少女还没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筏可由艾丝!我这么自私的人,也有为了女人不要命的时候,六岁也有荷尔蒙?”朱久炎有些生自己的气,他翻身爬起,把女子的身体摆平,开始按照以前学过的步骤急救。 我都为了你豁出了六岁的小命,现在虽然身体不行,但你以后肯定是我的! 这一头乱发的少女,脸上稚气未脱,身上皱巴巴,被湖水浸湿的衣裳紧紧贴身,显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朱久炎心中焦急,连续做着胸外按压,让她吐出好多水来。再拍她的脸,依旧没有反应,他没办法,扭住她的双颊就做起了人工呼吸。 侍卫、宦官们目瞪口呆。这么小的世子爷居然动了色心,又是抓胸又是亲嘴的!但他们都不敢继续瞧,背过身去,做起了人墙,将世子给遮挡了起来。 做了好一会人工呼吸,少女终于慢慢清醒,朱久炎刚要俯下身去,见到她双眼睁开,两人四目相对。 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她的五官却还是那么完美,细细的柳叶眉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纤巧的鼻子又挺又直,樱桃一样小嘴鲜红透亮,双唇微张露出二排洁白的小牙,一头乌黑的秀披散在玉肩,肌肤胜雪,有如莹玉塑成。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缕缕甜香,水腥味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体香,似兰似麝,醉人魂魄,美丽得令人窒息,不敢逼视,真有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刚才从远处观望,少女洁白明亮若太阳升朝霞,此时临近细瞧,她又鲜明秀丽若芙蕖出绿波。 “朱……久炎,好……看吗?还想亲?”她淡淡开口,声音如黄郦鸟鸣一般娇脆悦耳,话语又有些生涩就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她修长的双腿并拢,平放在石板之上,单薄的身躯,让人心生怜爱。 秋水般深幽的眸子凝视着他,少女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优雅如兰,宠辱不惊,坐在那里静静不动。 朱久炎闻到了她身上的体香,这味道有灵性,直往心口里钻,让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能与这样的绝代佳人相遇,这让朱久炎心底里最后的阴霾被一扫而尽。 他有些紧张行了一礼,微笑着望着少女问道:“咦?你喊我的名字?你不是普通宫女,姐姐你是谁?” 少女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姐姐?……我是怜星。” “怜星,好名字,姐姐姓什么?” 朱久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绝美的少女,他感觉这是个性格极为复杂的人,谁也休想猜着她丝毫的心事。 怜星好奇地上下打量朱久炎,忽然伸出玉手一把抓住了的他脸,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道:“姐姐没有姓,我有点冷,你把我侍女喊来,我要回家换衣裳。” 朱久炎呐呐道:“姐姐住哪?” 怜星抿嘴一笑道:“秀玉楼。” 她想了想转而问道:“你今年多大啦?” “六岁。” 她转头望向渐渐平静的湖水眉尖微蹙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四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外面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她的眉宇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看着怜星绝美的秀面上露出戚容,朱久炎仿佛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引得她伤心,惴惴不安道:“姐姐你还好吗?” 这声“姐姐”使怜星有些异样的兴奋。她从小和侍女在秀玉楼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任何情感都已经淡化了,朱久炎几声“姐姐”使她仿佛找回了些许做人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朱久炎小小年纪确实长得可爱,这种感觉使她觉得很亲切。 怜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平整了自己的心情,浅浅一笑道:“我比你大七岁,不如你一直叫我姐姐吧!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有个弟弟也不错。” 朱久炎兴奋道:“好,姐姐!” “嗯。”怜星微笑着应道。 “你既然叫我姐姐,姐姐应给你个见面礼,就赠你一曲吧。”她淡淡一笑,没有再看朱久炎转身走向湖边。 “好!”朱久炎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等待着怜星的演奏。 怜星轻挥玉臂,从长袖当中抽出一支竹制竖笛,袖口露出一段粉嫩的皓腕。她颈项颀长,头微微下垂,双手持笛,姿势优美、自然,她在朱久炎的面前,好似并不在意显示那有点畸形的右手,纤细的手指灵巧地跳动着,悠扬的音符一个个自竹笛中流出,忽高忽低、时续时断,乐曲动情、婉转,像水一般柔和、像风一般飘逸。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拨动着朱久炎的心弦,有一种倾合的感染力,与认真倾听的朱久炎有一种心灵与情感上的交流与融合。 朱久炎听呆了。 一曲奏罢,怜星走到朱久炎的身边道:“姐姐的侍女来了,姐姐要回家了,小鬼头,再见。” 朱久炎颔首道:“好……好,等下!姐姐要答应我,不能寻死了!?。” 怜星看着平静的湖水道:“好的,我答应你。” 原来她刚才的竹笛演奏,不只是给我的见面礼,也是在召唤侍女闻声过来。 朱久炎左右张望,只见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宫女跪在人墙之外,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正从人缝里往里瞧。 朱久炎招手让人放她进来。 “小……小小小……姐姐……”小宫女跑进人圈又跪倒了,磕磕巴巴半天才喊出了小姐两个字。 怜星的侍女口吃又胆小,从小还点怕她,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突然有人可以与她谈话、聊天她感到有些奇特、有些兴奋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小姐?呼!还好,不是老爹的女人,也没听说自己有亲姐姐,让我打探清楚她是什么人。 “杏儿,我们回家换身衣裳。”怜星说着,弯腰扶起小宫女杏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朱久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过了半晌,他摸着下巴低头静静地沉思着,呢喃道:“那小结巴杏儿看上去呆呆的,最后还傻乎乎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小宫女不太懂王宫规矩啊。” 朱久炎示意两个侍卫跟上去,防止怜星继续寻死。 “马禾,你知道这秀玉楼的怜星姑娘是什么人吗?”马禾是湘王老爹给自己安排的第一个伴伴,应该知道得多一些。 马禾斟酌半晌方回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王爷从京城里将她们两人带回来的,养在王府好几个年头了。主仆二人在王府也没个名分,王府只提供普通的吃穿用度。王爷也从不见她们,她们二人也不跟王宫中的人接触,全府奴婢们都不敢打听。” 老爹几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怜星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孩啊,还有小宫女伺候怜星,老爹还从不见她们,又把怜星供养着? 看来这怜星的身世是个秘密,或许只有湘王和怜星自己知道。 朱久炎皱着眉仔细分析。 还是先去陪娘用膳,以后再慢慢跟她们接触。 第8章 王妃 但凡天子、亲王,必多纳后宫以绵延后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奇皇帝朱元璋那强悍的生育能力,在历代帝王生育排行榜中挤进了前四。 作为大明的亲王就算不为皇族子嗣考虑,也可以为自己考虑嘛,能像皇帝一样举办选秀,直接睡各种美女。生出的后代就是个郡王、郡主,娃娃一出生就领国家巨额工资和福利,相当于呱唧就生出一个上市公司,还能量产! 但湘王是个另类,他不爱钱财、不好女色,整个后宫只有一位正妻——湘王妃吴氏吴婉。 这不王妃正在忧愁,她倒情愿湘王多纳几个侧妃,起码也能多来后宫走动走动。按说少年夫妻,就算不能如胶似漆也应该相敬如宾吧。 但自从生了嫡子以后,王爷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规矩要夫妻团聚之外,甚少来陪伴自己,就好像完成了后代任务,每月来按时点卯,最可恶的是跟今天一样,连点卯都要克扣!又要去辟谷、禁欲! 丈夫兴趣太广泛,喜欢读书学习,又好招纳名士谈论诗文书画,还好兵事、武艺,每日要勤修苦练,好有机会继续征战沙场。最后还特别信仰道教,尊敬道士,居然自号紫虚子。虽然丈夫文武双全,相貌英俊,确实让人着迷,但每天丈夫的时间精力都花费在这些事情上,哪里还有时间能想起家中还有妻子、孩子呢? 每每念及王妃都暗自伤心,虽然在王宫地位显赫,一言九鼎。但自己只是个女子,权势不是她心中所求,只盼家庭幸福,丈夫能够陪伴,就算不能经常陪伴,偶尔能看看他练武的英姿,也是可以的。 哎,只能照看好孩子,看他茁壮成长,用来安慰自己了。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灵珠子还没来呢? “马公公,王爷的事,本宫知道了。你去看看世子到哪了,请他来用膳,还有,世子刚刚淋到雨没?本宫要知道。”王妃轻声对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身形消瘦的老太监吩咐道。 承奉正马进忠,从小伺候王爷长大,湘王的贴身大太监,掌管着整个王府太监和宫女人事和赏罚。湘王府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正好他在,顺便叫他去看下孩子。 马进忠屈膝行礼,领命而退。 这个马进忠,眼睛常年半眯,背部有点驼,手臂略长于常人,初见感觉有点瘆人。但相处久了,王妃发现他每次都把那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且对她恭敬有加,恪守礼仪又不刻意献媚,让人感到舒心畅意,王妃挺满意他的。 “小姐,大老爷的船明日就该到荆州,肯定是要来王府拜见王爷的,可王爷现在忙于“正事”,这可怎么办呀,大老爷会不会以为王爷看不起他呀?”陪嫁丫鬟芸儿对王妃低语道。 糟糕!大伯获罪被贬广西,按礼制明日肯定要来王府觐见丈夫。可丈夫今天又去“服气辟谷”去,不饿个两三天,饿晕了,他可不会出来,这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一个妇人出宫迎接?这成何体统!? 王妃有些头疼,她皱眉思忖,望着宫外的彩虹,想起了自己那宝贝灵珠子,忽然狡黠一笑:“芸儿,你现在传本宫谕旨去长史府,召集王府所有文官侯命,稍后本宫有要事交代。” 凤翔宫外地砖上积满了积水,仿佛一片湖泊,天空中,太阳又散发起无穷的威力,整个宫殿群一片闷热。 朱久炎正在换刚取来的新衣裳,他换衣裳的时候还不忘警告随从,不准乱说刚才发生的事。 一边换一边走,刚走到正殿台阶之下,一抬头,就差点撞到刚出殿门的马进忠。 “马公公,你走路出点声响可好?吓我一跳。”朱久炎看着这个走路没一点声音,像幽灵一样飘过来的老太监,没好气地说道:“对了马公公,你可知道秀玉楼住的什么人?” “殿下恕罪,老奴不知,娘娘正差老奴催殿下快去用膳呢。”马进忠面无表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哦,好吧,我这就去。”老东西你敷衍的也太明显了,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朱久炎懒得理他,直接入了凤翔宫。 钟鼓混奏之声从华贵的凤翔宫正殿之内缓缓传出,宫殿之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布幔高悬,宴席罗列,几十道菜陈列其上,极尽奢华。 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让人感到舒心,这地上就是直接坐也不会嫌脏。 朱久炎回顾左右,宽大的桌上就坐他们母子俩,宫女、太监站在远处,大殿非常安静。 王妃一身缃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深粉的花纹,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肤光如雪,双目似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望着朱久炎满脸都是温柔,轻言细语哄着朱久炎道: “灵珠子,明日你大外公江阴侯路过荆州,到时会来王府觐见你父王。你父王这几日要处理公务,你去出宫迎客如何?别怕,娘下午就给你安排长史、典礼所、教授、引礼,他们会教导你迎客时的礼仪和规矩。” 嗯?明天让我出去接江阴侯?那我不是能名正言顺的出王宫,还能代使亲王权利?出去找人吸收,或者培养势力也是不错的呀,哥现在是世子有钱有权,正因为年纪太小愁着没机会出宫,哈哈,机会来啦!不过,我还得想办法哄出世子印信才是。 朱久炎连忙站起,作乖巧状:“娘亲,为父母分忧本是孝道,何况是去迎接大外公,娘亲又安排了人教导,孩儿决不会失了礼数。” 王妃看到朱久炎小小的个头,萌萌的样子却偏要抱着拳行礼做着大人的姿态,简直爱到心底去了。 她笑着走过去抱着儿子,掐他小脸,揉他的头发,她肤白如新剥鲜菱,笑起来添上一抹红晕,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俏皮可爱,笑吟吟地斜眼瞅着朱久炎,脸上那副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 朱久炎从侧面看过去,母亲润玉般的脸庞,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从额头到下颚,那柔和的脸部线条,隐隐约约有些透明。 朱久炎不由看得痴了:母亲长得真好看! 心里冒出一张一个念头:真的可以和怜星相比,可谓各有千秋。 王妃脸上转过头来,脸上笑意盈盈:“灵珠子,你发什么呆呢?” “……娘亲,你真好看!” 王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的胸膛紧贴在朱久炎小小的身躯之上,他没有一点邪念,反而让他心里一暖。 刚来的时候,他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感受,自从一月之前得到王妃日夜细心照顾,那浓浓的母爱让他怀念不已,母爱是相同的,让人放松、眷念、回忆。 虽然这样的感觉很好,让人无比轻松,但他却强自脱离出了这种眷恋:自己的生活注定孤单而冰冷,必须狠起心肠,不择手段!现在不是沉迷于亲情的时候,正因为有需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更需要时刻理智冷静! “娘,我出门代父迎客肯定要调动王府文武官员、护卫、仪仗、宫人和钱物,我需要有世子印信和您的瑜旨,才能名正言顺。” 王妃闻言整了整衣冠,恢复了优雅端庄的模样。只有在丈夫、儿子私下相处她才能回复几分轻松的少女本性,在大多数人面前她要时刻保持王妃的架子,戴上雍容的面具。 “娘会给承奉司下谕,让王府上下宫人全都听命于你。长史府的文官们,娘早就给他们下谕了,至于护卫兵马嘛,嗯……也好!你拿娘谕旨去典宝所取出世子宝印,你有了世子印信也好名正言顺调动一切,迎客的事为娘可托付给你了。”说完王妃还不忘叮嘱道:“记住让议卫司多安排你自己的侍卫,迎客失礼是小,你的安全才是为娘所关心的。” 朱久炎心下喜悦,点头不迭。 终于要拿到了世子印,当了个把月的笼中小鸟,我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亲眼看朱元璋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明王朝最强盛之时,汉民族腰杆最直之世! 王妃笑得对左右直夸孩子有孝道,长史府的老师平日里教授得好。 又叫太监马进忠为迎客副使,全程协助世子,宫女宦官随行听候差遣;并知会护卫军三个指挥使,调湘王府护卫军、仪仗若干沿途警保卫。 想了想,又叮嘱朱久炎稍后要用世子印下军令去调护卫军战船数艘到荆州府码头停靠等候,待江阴侯一行临近,便上前为其警戒、开道,一齐进入荆州。 本来以为拿到了世子印,行事会非常方便,可以出宫去荆州城里好好游玩一下,不说当一回传送中欺男霸女的恶少,起码应该去看看那王延的外宅还余下多少赃款吧?没想到一这下午,都是在一群老头子喋喋不休的轮番轰炸中度过。 接自家亲戚来家里,至于吗?这么热的夏天你让我穿这么厚且繁琐的礼服!帽子、大带、玉佩等饰品穿戴的位置一定要一丝不苟,完事后还要给人拉去遛一遛,出宫时要走端礼门,明天带什么依仗、带多少随从侍卫,迎客的时候要站宫门外多少步、站立的方位,双方要互施什么礼,施礼谁先谁后!双方如何称呼对方,迎客进门要走哪道门,哪条道。 这就算了! 问题是你tm的还要拉我溜几圈!真当遛狗呢?居然还有吃饭的程序?还不能留对方在王宫里住,要照时辰安排到外面外公家?我还要再去外公家拜会一次? 天呐! …………… 我忍你们!老子未来要是当上了王爷,你们怕不怕死!老头,告诉我! 穿着一身华贵行头,悲催地被一群老头拉着,围绕着王府彩排了n圈之后,朱久炎满身疲惫,终于回到了自己寝殿。 床上,朱久炎睁开眼睛,长长叹气,心事重重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困意,无论是谁,发现自己身上的压力这么大,恐怕也睡不踏实吧。 曾经有一个梦想,自己是地主家大少爷,家有良田千亩,万贯家财,终日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一帮狗腿子上街调戏良家少女! 不经意间,往昔与同学、好友打趣的笑语在脑中掠过,朱久炎心中苦笑,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成了亲王世子,良田千亩,万贯家财,期待已久的梦想直接实现了。 以王府的资产,就算一直挥霍败家,也照样锦衣玉食不愁吃喝,终日无所事事,但朱久炎却没有丝毫欢喜,想到湘王以后的悲壮结局,颇有一种利剑悬头般的紧迫感。 脑子闪过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迷迷糊糊之中他还在想着,在中国历史上,论疆域,明朝或许不是最大的,论武功,明朝也并不是最强盛,但正如朱棣所说:大明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一个有血性的朝代!张扬的个性,坚贞的气节征服了八方四夷,并且一直让后人高山景仰不已。 难得回到传说中繁荣昌盛、辉煌壮丽的洪武时期,如果不趁机见识其中繁华,见证建文削藩、奉天靖难、万邦来朝;留下属于自己的零星半点痕迹,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机遇。 朱元璋、朱棣、建文、蓝玉、郑和、罗贯中、黄金家族、朵颜三卫、靖难之役…… 朱久炎思潮起伏,慢慢进入梦乡。 第9章 锦衣 荆州城卫城柳林州内永兴屯。 中午下过大雨,天气更显得闷热。 黄昏时分,闷热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夕阳西下,余晖如雾,放眼看去一片彤红。 这样的天气,除了乡间玩耍的孩童,其他人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除非为了农活,否则都在阴凉地里呆着,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路旁的大柳树也无精打彩耷拉着,只有知了没完没了的聒噪,吵的人们昏昏欲睡。 永兴屯一带此时更凉爽一些。这里有大漕河引水形成的水湾,水里种满了荷花,水湾两边是一望无边的水稻,屯中路旁尽是柳树和桑椹树,真是个避暑纳凉的绝佳之地。 不过,除了村里人,旁人可不敢到这儿来避暑纳凉。因为整个永兴屯,都是湘王三护卫军屯田自给之处,屯中百姓全部都是军户、军余家庭。 屯东大漕河边,有一处独立院落,三进小院落,青瓦百墙墙、木构雕梁画栋,造型简单大方——这处院落乃湘王右卫,戊字所雷百户家宅。 永兴屯中都是护卫军中袍泽,后代以后也会世袭军职,所以大部分家庭相互通婚,房屋都比邻而建,但雷百户爱好垂钓,喜欢清静,所以把宅院独立建在河边。 雷家后院的树荫下摆了一张凉椅,雷百户坐于其上,对面笔直站着三人。 三人中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王府侍卫服,少年生得是浓眉大眼,脸部轮廓方正,居然是朱久炎贴身侍卫之一赵虎。 赵虎右手边站的是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年约三旬,他脸色阴沉白中透青,让人看着害怕,穿着一身总旗军服。此时他眼睛红润,神情很冷,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股杀气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他左手边却是一个矮小男子,这男子三十多岁,又矮又黑,居然是荆州府衙司狱(管理监狱,品级未入流,权利不小)李清。 天气燥热,但是院中气氛冷得可怕,四个人都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许久,雷百户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湘王世子今天杀了吴嫦娥,也断了咱们百户所一条财路,也不知世子这是碰巧还是有人授意为之?咱们足足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动用了多少人脉和钱财,才给吴嫦娥搭上这么个油水差事!谁曾想……,谁曾想就他妈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和王延就让这个孩子给宰了!” 他一捶桌子狠狠地站了起来,沉默片刻,才幽幽说道:“吴嫦娥的身份腰牌和那狗宦官王延积蓄的钱财,今晚你们三人负责去给某拿回来,宅子里所有人全部灭口!若是办砸了的话,她的身份暴露,牵扯到了锦衣卫。几位,家法你们是晓得的,若不想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到时就自我了断,寻个痛快。” 想起锦衣卫里的整治手段,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另外,吴总旗,某可要警告你,别怪某不给你妹子报仇。杀她人的毕竟是皇孙,今天湘王世子做的事情,咱们最多只能如实记录存档,不增也不减。某最多这样做,也算为你们兄妹尽心了。 别说现在咱们锦衣卫权柄被大幅削减,人员裁剪大半,就算咱锦衣卫最风光的时候,在王爷们眼里有几斤几两?五军营的那两位指挥大人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正三品的武官,就因为冲撞了一个王爷的仪仗,让王爷使人活活打死,过后皇上只是训斥王爷几句。 除了谋逆大罪,否则普天之下谁动得了皇子皇孙?就算真犯了惹众怒的罪过,那也是王爷过错,王府属官代罪。湘王要杀咱们跟辗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还有咱们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除了搜集情报,还有侍卫之责!所以,你不只不能给妹子报仇!世子要是碰到危险,你还因当上前护卫!世子要是有个好歹,咱们整个荆州百户所难辞其咎,全部都要陪葬!” 雷百户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但看着这吴总旗还是怒气难平,一副要为妹子吴嫦娥报仇雪恨的模样,心中暗叹:只能过后除了这个祸患了,免得被他给牵连,当今皇上杀人不眨眼,但对子孙后代却极度爱护。 “今天晚上行动由李清全权指挥,赵虎、吴刚你二人先在外等候,某再交代一番。” 雷百户名雷远,明面上的身份是湘王护卫军百户,其实是本地锦衣卫百户所百户大人。除了面对李清这个锦衣卫试百户他还能保持几分尊敬外,对其他两人却是呼来喝去,丝毫不假辞色。 洪武二十年,皇帝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原有的侍卫、缉捕、刑狱之职权去除,只剩下侍卫仪鸾、缉查反叛(锦衣卫权利只留下摆仪仗、安保和打听记录消息了)。 洪武年间官吏的薪俸是历朝历代最低的,锦衣卫又没了大部分权利,人员也被裁减大半,不需要你办案了,所以更没有活动经费。 如果不捞点外块来补贴,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雷大人也就从横着走的实权人物,变成了到处寻找财源,维持机构运转的地下工作者。 雷远接着走了过去对李清低声吩咐道:“李百户,吴嫦娥死了,百户所现在缺了一笔大的进项,那些钱财不容有失!更重要的是,取了钱之后马上杀了吴刚!吴刚的神情,你也看到了,实在不怪雷某人对袍泽弟兄心狠。大家都有家室,你也不想给牵连吧?留下他姓吴的,保不齐他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大家全部完蛋。”说着说着,他的眼神慢慢地变了,变得像蛇的双瞳般冷血、残忍。 李清的脸上始终也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眼神冷漠而平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点头表示认可。 李清明面的身份是荆州府衙司狱,因此更熟悉大明律法和当朝皇帝的秉性,比雷远这些个大老粗更清楚,一个皇孙要是在辖区出点什么问题,他们这些当地锦衣卫的官员肯定要全部陪葬,搞不好还要牵连家人,所以根本就不怪雷远狠毒,只能怪吴家兄妹时运不济。 “对了,吴刚身强体壮且骁勇无比,某怕出岔子。你记得多带心腹,都配上弩箭,确保万无一失。”雷远还是不太放心,回头仔细叮嘱道。 雷远喟然一叹,感慨地对李清道:“相当初,咱们锦衣卫纵横天下,何等威风?哪像现在一蹶不振的样子。毛指挥使大人身遭横祸,很多机密都来不及交待,导致很多暗谍秘探们失去联络。蒋指挥使大人密令咱隐秘地找出他们,你在府衙平日里要仔细甄别荆州所有百姓路引、户籍,努力找出他们。哎,所里每多一人又需要钱养啊……当家难啊……你去吧。” “属下明白!” 李清肃然领命,正欲出门安排,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砍杀之声,过了不久,只见赵虎瘸着腿跑进来大喊道:“大人不好了!刚才吴刚不知怎么突然出手砍伤了几人,跳进大漕河跑了。” 雷远气得脸颊一阵抽搐,就要下令追杀。 李清见雷远怒气攻心,连忙插嘴提醒他道:“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吴刚这莽夫,是想报复湘王世子!” 雷远闻言停止行动,想了一会,才说:“让这叛徒多活一阵,吴婵娥的腰牌和王延府邸财物是头等急事,你们先去办。某亲自去带人追捕,赵虎,你快回到世子身边,保护世子安全,某怕这吴刚狗急跳墙!还站着干什么!速去办差!” 第10章 冰棒 黎明时分天色还很黯淡,朱久炎就起了个大早来沐浴,他泡在一个大水池里,浑身被温水浸泡,说不出的舒服。 温水缓缓流动,夏夜的汗腻都被洗涤得干干净净,舒服到了毛孔深处。鼻子里闻着熏炉飘散的淡淡清香,闭上眼睛,仿佛不是在夏天,而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充满活力,一切都是那么美秒。 宫女们小心地掀开帘子鱼贯而入,有的捧着衣裳,有的端着洗漱物品,在两旁侍候。又有衣衫单薄的贴身侍女水仙,迈着细碎的步子入水,到朱久炎身后给他按摩放松。 水仙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俊俏可人,脸似桃花放蕊,身如弱柳迎风,眉似春山带雨,眼如秋水含情,身段发育良好,胸部高高隆起,顶在朱久炎后背上,感觉已经初显规模,酷似后世某岩。 她手法轻似浮云,使人飘飘欲仙。 腐败的日子好舒服,朱久炎默默享受着。 负责服侍他一切起居的是世子府女官裴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做着蒸熏明目的沏茶工作,她语气轻柔:“殿下,这砌好的热茶,等会你将一只眼睛半睁着凑在杯口上,让热气蒸熏。熏一刻钟左右再换另一只眼睛,每天至少熏一次,熏后的眼睛会感觉十分清亮,再用泡开的茶叶敷在闭起的双眼上,也可以收到美目的效果呢,王妃娘娘从小就这么保养的。” 从小带朱久炎长大的女人,王妃娘家陪嫁族人……这女人也让他更觉得轻松,快二十八岁的裴娘,比水仙高出一个头,胸大,腰肢瘦,体态丰满艳丽非常,上身披一件朱红纱罗衫,轻掩胸脯,肌肤隐隐显露,皮肤很好。而且看起来十分年轻,眼睛大大的,王府女官的夏季礼服便是如此诱人。 裴娘举止很有礼数,为人很容易满足,世子府一直给她打理的井井有条,照顾起朱久炎来那从来是一丝不苟的,她外表看着不易相处,其实内心非常善良。 幸亏才六岁,生理发育还没有成熟还不会有反应,要是在那糟糕的青春期,望着这满室春色和宫女们个个娇美如花的诱人模样……早晨起来,肯定遗得一塌糊涂。 朱久炎嘴角露着微笑,舒服的吃着水仙豆腐,懒洋洋地说道:“水仙,按摩手法又进步了,我都快给你按睡了。昨日我吩咐工正所打造了一个小模具,专门解暑用的,奖赏给你先尝尝。” 水仙一喜,眸子亮亮的,不禁抿嘴儿笑道:“谢殿下赏赐,奴婢有点期待哩,不管殿下做的什么东西,肯定非常好吃。” 裴娘也很好奇:“就是昨日让玉兰在冰窖用蜜糖、奶酪、薄荷汁液和绿豆做的那个冰棍儿?奴婢早年好像听娘娘讲过,说这冰酪在前朝宫廷里连制作方法可都是保密的,还禁止王室以外的人制作冰酪呢,没想到殿下居然学会了。呵呵,殿下刚上了两年宫学就学会了制作冰酪,看来读书真的有用呢,娘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这冰激凌最早原来是中国人发明的。数百年前,中国人就知道将冬天结成冰的河水,切割成块,储存于地窖,等夏天取出,同捣碎的水果搅拌后食用。 周朝开始我国官员就能享受到的一项传统福利,官员夏天能领到朝廷分发的冰块,称为“颁冰”、“赐冰”,唐朝冰制品面向百姓销售,唐朝冷饮品种虽然比较单调,但已经出现了深受女孩子喜爱的“刨冰”。 宋代更不得了,出现了冷饮专卖店。商人在冰里加水果或果汁招揽顾客,捣鼓出了十分丰富的冷饮品种。 元代冰饮有了新的突破,在冰中加入蜜糖和珍珠粉,开始生产冰激凌,在为了保守工艺秘密,元世祖忽必烈还颁布了一条王室外禁止制造冰激凌的禁令。后来马可·波罗回到意大利才带回的冰激凌的制作方法,往后才传到的法国和英国。 所以裴娘对朱久炎用模具制作冰棍儿没什么特别反应,以为是他在哪本书中学会的制作方法。 朱久炎嘿嘿贼笑,并不接裴娘的茬,他一边拿起岸边模具中的冰棍儿示范着吃着,一边说道:“我喊这个东西叫冰棍儿,绝对是在老祖宗的东西上加以改进的伟大发明!我带来了几根,来,也给你们尝尝,非常解暑哦,喏,给你一根。” 水仙听裴娘说殿下制作的这个新奇东西是前朝王室才能独享的美食,早就欣喜异常了,拿着冰棍儿,坐在水池中,学着朱久炎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舔舐起来,还不时打个冰冷的寒颤,又继续舔舐…… 朱久炎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瞧着酷似后世某岩的尤物舔舐冰棍儿的可爱模样,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冰棍模具才是最伟大的金手指啊,剽窃诗词算什么,斗地主打个叶子牌又算什么,爷这根冰棍儿才是终极发明! 相信要不了多久,水仙的水平一定会更加神入化、炉火纯青,下一步计划应当是随着他的年龄改良冰棍儿模具,只有经常锻炼,熟才能生巧嘛…… 裴娘却看出点什么,她脸色一红,蹲身行礼,睨了朱久炎一眼嗔道:“殿下不是还要出宫接客吗,时辰也差不多了,快出来更衣吧。” 朱久炎脸皮甚厚,气定神闲地张开双臂道:“好,帮我更衣,接客……额,裴娘这里要改改,接客?接什么客!迎客!咱是出门迎客。” 人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归结到最后,无非是一个钱字!有钱万事皆易,没钱寸步难行,这两句话虽然有夸大成分,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朱久炎看着面前这个太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什么!我这世子印在典宝所取不了钱?”朱久炎兴匆匆地找到典宝太监胡康,想用世子印从王府典宝所,先取点钱出来,好方便以后行动。 典宝正胡康是一个蒙古后裔,他对着朱久炎用一口倍儿地道的南京官话回道:“不是奴婢不给殿下,而是您根本就没发过俸禄。” “嗯?”朱久炎连忙看向身边的四个伴伴。 赵来连忙接口回道:“殿下,《皇明祖训》中定的是宗室子弟年满十岁,朝廷方才发放俸禄。” “那我没有月例钱吗?”朱久炎追问。 “殿下的月例钱王爷王妃真没定过,可能觉得殿下还年幼……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赵来期期艾艾地回复着。 朱久炎转头盯着胡康恶狠狠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我这世子印在你这里,是什么都拿不到?对吗?” 胡康面无表情一板一眼躬身回道:“殿下能取文房四宝和生活所需器皿。要是取钱财的话,奴婢需要看王爷或王妃令谕,还请殿下别为难奴婢。” 看着这个蒙古太监肤色呈黄褐色,脸型窄长,颧骨突出,眼球呈褐色,骨骼粗大,中等身材。说起话来吊着个脸,一副所有人都欠他上百万的样子,这种人真tm的适合守典宝所。 这胡康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看在你守我家财物这么用心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拿这种按规矩办事又不怕死,还有品级的太监真的没点办法,朱久炎默默转身往回走去。 这么讲,现在是爹娘超富!我贫穷?需要等那恐怖分子老爹翘辫子了,才能继承他的遗产和地位? 别闹,那纵火犯老爹,信道教的!天天养生、练武、他还喜欢文学书画,陶冶情操。 二十出头就一副将要成仙的既视感,感觉活不过他呀。 但也不能每次办什么事,都去找娘拿钱吧,太不方便了。现在一个六岁的小孩,去拿钱都编不了一个好借口。 身无分文,可怎么发展呢?对了!昨天还收了刘常那死胖子一笔贿赂呢。 朱久炎想到有笔钱财,就等着自己去搬,微微有些窃喜,连忙回头吩咐道:“天佑大哥,劳烦你带上人手领着赵来去王延宅院,把那些财物和值钱的东西,全部给我搬回世子府!现在就一起出宫吧,天福二哥咱们去码头迎接江阴侯。” 希望王延这死太监这几年贪污的钱,能让我脱离贫困阶层,朱久炎满怀期待地想着。 ………………………………………………………… ps:后台通知我【第十章冰棒】涉轻微违规,我已经老实修改,读者大大请自己想办法看未阉……的章节。 第11章 迎客 夏日午时,草丛中金钟儿、叫哥哥和纺织娘唧唧合鸣。 金色阳光从洁白的云絮中照射下来,在长江上形成大小各异的斑驳景象。朱久炎以前住的城市也是沿江城市,能看到无数的船只每天进出港口,汽笛响动,就像将要远行的将士。 放假的时候,他往往一个人跑去江边,浩瀚的长江总能让他静下心来。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能够在闲暇之时停驻在江边眺望苍茫远景,那也是一种享受。 算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清澈见底的江水了,这种颜色很少见,仔细想想,好像只存留在童年的记忆当中。 王府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江阴侯,码头上人头攒动,无比喧嚣,无数穿着鲜红明亮山纹甲的湘王护卫军已经将荆州一号码头前围得水泄不通。 护卫军们顶盔贯甲,手中拿着雪亮的刀枪,掌着鲜明的旗鼓,严阵以待。 而就在码头外一百米之地,焦头烂额的六房衙役已经把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们汗如雨下,在全力维护秩序。就算在炎热的夏日,国人凑热闹的爱好自古有之。百姓们都停下脚步,沿着衙差们的警戒线,远远地站着围观,猜测着荆州来了什么大人物。 墙头、道旁树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卖小片西瓜和炒瓜子、麦芽糖的小贩灵活地在人群中兜售他们的物品。 瞧这阵势,只怕不是当朝权贵就是钦差大臣吧! 衙役们很羡慕站在码头警戒线之内的护卫军们,因为他们可以悠闲地排着方队,显摆着他们光亮的铠甲和武器,而不用和这帮磕瓜子看热闹的百姓一起拥挤,为一个好一点点的位置推推搡搡。 衙役们还要负责警戒。他们得到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六岁的小世子安全。 不过白担心罢了!一千护卫军在,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干出点什么事来呢?满城的城狐社鼠也得到警告,早已销声匿迹。 护卫军方阵之中,朱久炎穿着正式的王世子皮弁服居中而立,大红绛纱袍,中单为深衣素纱,前盖蔽膝,腰后大绶用黄、白、赤、玄、缥、绿,皮弁八缝,每缝前后用三彩玉珠八颗其余皆同亲王,江风把绛纱袍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头戴一顶金丝织就的璎珞冠,小小年纪尽显丰姿神秀。 好重!好热!这一身礼服怕是有二十斤,累死人了!朱久炎心里不断吐槽。 在他身后,按官阶品级依次站着湘王府所有文武属官和荆州阖城大小官员。 午后的阳光照在宽阔长江河面上,河面远处帆影才开始露出轮廓,三艘官船缓缓驶来,大江船有前后双桅,两侧的军士喊着低沉的号子,整齐合一地划动船桨,官船乘风破浪快逾奔马,行驶起来有快又稳。 船上多悬北斗旗,打头一船正面插左右两旗分别为:清道、金鼓,居中上书江阴侯吴。 这艘大江船没有什么漂亮的装饰,走廊、舱房、船头和船尾给擦拭的一尘不染,首船鼓号齐鸣,部曲便小跑着出舱在船头船舷列队,船上管事、仆人也都齐齐整整的穿着青衣小帽,站着方阵,无比安静。 江阴侯吴高卓立在船头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码头上面的迎接队伍。 这位四十多岁的大明帝国世袭侯爵,脸上轮廓分明,手足颀长,颌下黑须随风飘拂,站立船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他穿着正式朝服,衣袖给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吴高没有因为荆州的盛大欢迎而高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甲板,眉头隐隐皱着,显然忧心重重。 当今圣上为了加强集权和整顿吏治,接连查办了“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借机大肆株连杀戮功臣宿将,牵连甚广,战功卓着的开国功臣、勋贵,给皇上杀的所剩无几,父亲要不是病逝的早,估计也难逃一劫。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不外如是。 自从袭爵以来,他一直谨小慎微,只钻研练兵之法,不习征战之事,万事低调,不肯出头,唯恐给皇上注意,倾覆了江阴侯府。 前年奉旨率部征讨百夷之际,他特意小败两阵,想学习汉相萧何自污来避免灾祸,罪是获了,给圣上贬去广西练兵,他还挺高兴的,自以为远离了风暴中心。 没料到临行之前又接到了圣上密旨,明面上是去广西练兵,实际却还有征讨土司赵宗寿之重责。 吴家是开国功勋,圣上赐了丹书铁券,而且吴家还是世袭侯爵、与国同休,地位已经差不多到顶了,再往上恐有胡惟庸、杨宪之祸。吴高现在只想安稳度日,谨小慎微才能保得世代富贵,他并不想再立功绩惹人关注。但现在他接了皇上密旨,真如手握一只烫手的山芋。所以他是每日忧愁,只期望对赵宗寿动兵之时自己能把握住方寸。既完成了皇命,又不立大功,给世人一个吴高平庸的感觉。 荆州城终于到了。 吴高站在船头迎着清新的江风,眼前江边景色怡人,港口两岸层林尽染,倒也胸怀为之一畅。那些朝堂上烦心的事情他暂时不想考虑了,只想好好在荆州休息几天,看看弟弟和侄女,一叙亲情。 吴高带领侯府部曲大步走下船来,望着在烈日下,等候已久的亲王世子和荆州官员们。他不禁心下宽慰:婉儿嫁给了湘王,倒是个很好的归属,孩子都长成小大人了,弟弟一家也有了前程,吴家也有了强援。 世子小小的个子,却像个大人一般站姿端正,举止有度,一张小脸笑嘻嘻地。一见到他,就弯下腰来预备施礼。他连忙正了正衣冠,“哈哈”笑了两声,跑上去扶住世子双臂,然后对朱久炎拱手弯腰施礼后说道:“世子殿下,莫扎煞了微臣,在外您是君,在下是臣,应当微臣向您施礼,殿下安好。” “大外公当面,久炎代父母向您问好,一别经年,可无恙乎?” 稍后,朱久炎再一丝不苟地向吴高施礼。昨日早已给人彩排过多次,他毫不怯场,按照昨天练习的礼仪流程,执手寒暄一通后,领着江阴侯一行往荆州城走去。 “禹划九州,始有荆州“,荆州城自古乃九州之首,春秋战国时楚国都城所在,先后有6个朝代、34位帝王在此建都,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之都”。 从荆州走出去的宰相达一百位以上,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之城”。 从屈原到李白、杜甫,大批文人墨客在荆州吟诗作赋,也是实至名归的“诗词之乡”。 在明朝荆州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长江港口城市,所以非常繁华富庶,水路发达,物产丰富,历来都有湖广熟,天下足的叫法。 朱元璋将荆州划为湘王封地,实在是对这个儿子疼爱之极。 雄伟的荆州古城,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还占有地理之利,城内集市和商贩特别多。城内共有五个市集,尤其是城北的码头和集市,更是汇聚了全国的各种特产货物,码头上船舶首尾相接,千里不绝,集市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哪怕今日湘王府和府衙,调动了大批军马迎驾贵客,检查亦更加严格了,累得百姓大排长龙,城内的兴旺亦未减半分,更显繁忙紧张。 大明诸王享受的待遇、礼仪、衣帽、车舆、旗帜、居住的宅第,降天子一等。 也就是说,王爷的仪仗排场,只比皇帝略逊一筹。 湘王府一千护卫军开路,旗牌、中军、校尉一对对雁翅排开,仪卫司的侍卫们则围绕着中间的两辆马车,做着安全警卫工作。浩大绵长的队伍,行过码头,穿过集市往湘王府缓缓行去。大队侍卫宦官宫女走在车辇前,手里打着团龙旗、清道、幰弩、杖皷、镫杖,车辇后有班剑、吾杖、仪刀、骨朵、戟氅各二,再其后,又有宝珠龙文的红油绢销金伞、红纱灯笼、红油纸灯笼等等朝仪用物,所执者皆是校尉,旗幡遮天,罗伞蔽曰,尽显皇家天威。 第12章 洪武 荆州城里果然繁华,街上百姓衣衫齐整,神情从容安逸,连路旁卖力气的力夫们也都面带笑容,并无愁苦之色。 临河桥畔,栏门移去,停泊一夜的大船小船争先恐后驶来,交织如梭。才过栏门,又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船只,船老大不停地大声吆喝,呵斥之声不绝于耳。 朱久炎兴致勃勃地看着城内的各种喧嚣热闹。宽阔的大街铺着大块平整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耳中听着商贩们用各种方言叫卖,船老大和搬运工整齐的号子,官差的叱喝,百姓的还价,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女人叫,孩子哭,车逐马喧,好不热闹。 湖湘胜景,由此可见一斑。 朱久炎越看越感兴趣,忽然闭上眼,深吸一口大明的人间烟火之气。 “真乃繁华盛世,锦绣山河啊!”朱久炎非常满意,荆州可是湘王封地,自己出生的起点很高,信心瞬间高涨。 一路行来,百姓纷纷闪过一边,垂头躬身给队伍让道。 朱久炎以前是个体育老师,是芸芸众生当中的普通一员。现在的他却是天潢贵胄,锦衣玉带,端坐于车上,前后都有侍卫、军队拱卫,路人纷纷走避,车旁的文武官员紧紧跟随,看向他的目光都是仰视的,充满敬畏和羡慕,令他十分感慨。 一路走来,朱久炎居然没有发现一个乞丐,说明大明的百姓颇为富足,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过着安稳的日子。以前他一直以为朱元璋残忍暴戾,大肆杀戮功臣,铲除异己,肯定是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皇帝,而当朱久炎了解到朱元璋颁布的政策,结合平时见闻,他发现,朱元璋很痛恨贪官到了极点! 这和朱元璋极其困苦的早年生活有很大关系。对于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一律格杀勿论,决不宽贷。 他大力整治官场,打击和处死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其反腐反贪的坚强决心和铁血手段矫正、震慑了洪武一朝。(明朝因为大量留用了元朝的旧官吏,以及一些跟朱元璋起家功臣,这批人中,因为有不少开国功臣都有恃无恐地贪赃枉法,如此,朱元璋又该怎么办呢?他的选择是绝不姑息,严格按照法律办事) 但他对老百姓却非常宽厚仁慈,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 比如朱元璋制定的政策,当一位官员被朝廷稽查,只要有很多老百姓们为这位官员伸冤求情,朝廷都会二话不说,直接官复原职;当一位官员不被百姓认可时,老百姓可以用《大浩》直接把这位官员押送到京城治罪。 对于那些孝敬老人的人,朝廷不但给予精神表扬,还给予物质奖励,赏赐衣物,发放奖金,那些孝子孝女年老时还可以享受特殊待遇。 如果孝亲模范不幸成为孤老,那么他们在家就可以享受到在养济院的同等待遇,养济院收养的孤寡,官府每人每月给太仓米三斗,每年给甲字库布一匹,相当于后世的低保。(注:也有了富户骗领的现象,古今如一) 这些孤老去世后,朝廷还会发放三两银子作为丧葬费,葬入免费公墓——养济院。 他“佑贫抑富”,穷人家卖子女的,官府出钱收买,同时安排富人收之为佃户,并鼓励富户贷米给穷人,国家以免富户杂役的形式来承担利息;粮食涨价时,官府开仓平价卖米以平抑米价,并提前发给各级官员俸米以压米价;外出的饥民回到家乡以后,官府按日发给口粮,国家则办公共工程以安置流离失所之民…… 他还为六十岁以上老人封爵、赏酒赐宴和米面粮油,老人超过八十岁的为里士可获得“酒三斗,肉五斤;九十以上者,加帛一趸”,对民间的喜怒哀乐有一种感同身受。 在国家税赋方面,不仅农业轻税,商业也实行三十税一的政策,对于小摊小贩,则一律免税,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正如,他从天灾人祸和饥寒交迫的钟离村,一直到南京登基,和他的文臣武将所走的这条道路,不仅仅是为私人和某个阶级的利益,如同他的自述——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总之,朱元璋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普通老百姓,对官员们管制严厉,让他们对宋朝留下来的居养院进行翻修,修好后,让没有住房的百姓居住,没饭吃的,国家给饭食,而且全国各地都得这么做,居养院是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免费福利公房。 他建立了相当完善的社会福利体系,其中包括专管赈济救治瘟疫和主管医药的惠民药局,以及遍布大明每一个州县、负责抚养孤儿的育婴社和免费医院——漏泽园。 他训诫官员:“尔等为辅相,当体朕怀,不可使天下有一夫之不获也。”(在复兴文化和教育方面的事例非常之多,这里就不一一罗列) 遍览历代史册,从古至今,又有哪一位皇帝能像朱元璋这样为了老百姓的权利与幸福,而不惜于得罪庞大而强悍的腐败集团和既得利益集团――朱元璋不伟大则又有谁伟大呢? 朱元璋的文治非凡,他的武功更是了不起。 他驱逐胡虏,平定天下,恢复乃至极大地增强了汉族(也包括同被压迫的同为炎黄子孙的许多其他民族)的民族地位和民族自信心,修复并光大了已经大伤元气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他拯救了汉民族,让以汉族为主体的各民族得以废除了,蒙古人制定的各种残酷种族歧视及压迫政策。过后,朱元璋并没有对蒙古人以牙还牙,而是实行各民族一律平等且互相尊重的政策。 他平等的对待所有民族,不搞民族歧视,早在徐达攻击大都(北京)时,他就严令不可屠杀蒙古人,对元朝的王公贵族也没有采取清洗政策,还派人守卫宫殿,严禁杀戮。徐达攻克大都当天,居民生活如常,店铺照常营业;在他的这种开明政策下,即使在明廷内,也有很多蒙古人在朝中担任官职。 如前面说到的湘王府典宝太监胡康,就是蒙古后裔。 正是朱元璋这些开明举措让中华民族恢复正朔地位建立起了极强大的民族自信心。 他还收复了至安史之乱后就沦陷六百多年的东北,汉民族沦陷了455年的燕云十六州、以及靖康之耻后沦陷两百多年的中原。 逐蒙元于漠北,复华夏之衣冠! 收幽云于己手,复汉官之威仪! 他为后世子孙做下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真正的民族英雄,伟大帝王。 (毛伟人评论:“自古能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康熙帝立碑:汉唐宋诸君诚有所未及也;洪武乃英武伟烈之主,非寻常帝王可比) 朱久炎一想到,这么牛的皇帝,现在是湘王府的靠山,还是自己亲爷爷,马上对几个月后朱元璋的生日,充满了期待。因为他将跟随湘王去南京,到时就可以真正的与真人相处了。 庞大的队伍渐渐行至湘王府前门大街,远远地可以看见早已大开的端礼门。 湘王府端的是天家派头、红墙黄瓦、巍峨壮丽、气派非凡,朱红铜铆的正门庄严厚重,高高的七重丹陛,只比皇宫短了两重。 丹陛两旁有两根修得十分宏伟的柱子,柱子上题着描金大字:“羽翼大明”、“世镇湖湘”,彰显着亲王的权势。 地面上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非常整洁;柱子、红墙明显每天被人仔细擦拭过,在阳光的照射下隐泛光泽,颇具质感。 数不清的宦官手持长鞭、洒扫用具站在两侧,看人的眼神儿总是居高临下,就像一直用鼻孔在瞧人,优越感十足;仪卫司的侍卫们也穿着簇新的官服,头顶着崭新金帽顶、珊瑚帽珠,脚踏粉底官靴,在仪卫正、仪卫副的带领下,左右分列,各各肃立。 这种派头,这种阵势,让过往的百姓既羡慕且敬畏,正眼儿也不敢觑这森严的王府一下。 这时,李天佑领着赵来从斜刺里跑了回来。 赵来脸上带着惶恐之色,快步上前对着朱久炎耳语道:“殿下,王延的外宅出了大事!府邸里二十三个丫鬟、仆人全给人杀了,府邸里的钱财也全不见了,那场面,吓死人了呢!” 第13章 长街 李天佑补充道:“杀人手法非常干净利落,所有尸体上都只有一处刀伤,一击毙命!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朱久炎顿时心中一堵,转而又是一股莫名的怒火升腾:我这穷孩子唯一的横财居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给人抢了??靠! 他正在盘算着怎样把钱追回来,突然,街边两旁民居二楼窗口四裂而开,漫天木屑飞扬时,窗口里伸出十具劲弩,十个蒙面汉子分站在二楼窗内,每边站立五人,人手一具劲弩,对准了队伍中央的朱久炎。 随着一声恨恨而出的号令,十只黑幽幽的箭矢,箭头暗发绿光,明显淬毒,箭矢依次闪电般朝朱久炎射去。 朱久炎目光一紧,眼中瞳孔忽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根本不及呼救。 在外人看来,看着射来的弩箭不闪不避,小世子临危不惧一脸智珠在握的淡定,龙子龙孙,果真不似常人。 其实朱久炎这种反应是自然症状,人在受到惊吓后,脑垂体会分泌出各种元素,使人无法控制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思想是敏捷的,但身体反应会变得异常迟钝。 身旁李天佑大喊一声:“刺客!弩箭!”与此同时,他双腿在马车上借力一蹬,飞身上前,一个起落,右手拿着带鞘长剑,飞快地拨偏射向朱久炎的五支弩箭!剑速快若闪电,剑势势如奔雷。 同时,他的左手用力一把将朱久炎推进马车之内,李天佑整套应对动作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没有一点思考和犹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直接彰显李天佑超强的反应力和非凡的武艺。 朱久炎被李天佑一推,一跤跌进车厢里,额头着地,接连翻了几个滚,摔得他眼冒金星,一阵恍惚。忽觉眼角黑影一闪,身体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一枝利箭擦肩而过,“砰”地一声射中车辕。 贴身宦官马禾也反应过来,危急关头,他顾不得冒犯世子,抓住朱久炎的肩膀,使劲往下一按。猝不及防,朱久炎被他硬生生按倒在地,压在身下…… 马车外。 侍卫们在朱久炎和马车之间形成一道又一道人墙,他们拿自己当了肉盾,护卫世子的安全。 马禾扑倒朱久炎的同时,四支弩箭接连而至。侍卫们面无俱色,将手中的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激射而来的箭矢,遇到刀林,顿时失了力道。只听叮当三声脆响,被击落三箭,剩余一箭,也给击偏,穿过人群,穿过未及关紧的车门,射入马禾右臂。 说来话长,变故仅在眨眼之间。 “戒备,保护世子!”李天福厉声喝道。与言话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拿着盾牌,身子一矮,就地一滚,避开弩箭的攻击角度,滚到世子的马车后面去了。 李天福的这番“英勇”表现,看得李天佑眼角一阵抽搐,他连忙招呼护卫军们拿起盾牌,挡在朱久炎马车四周,借以掩盖兄弟这怕死行迹。 江阴侯吴高也带领所有部曲,迅速朝朱久炎靠近。 刺杀皇孙,何其大胆! 护卫军反应过来后,不由大怒,迅速在外围结成两个阵式,随着右卫指挥使蒙鉴大声下令:“前队追敌!火枪手二段式列阵压制,仪卫司竖盾守护世子!” 军队列阵,刀剑齐出,一千护卫军分两拨往左右民居冲而去,原地留着一百火铳兵,一排蹲式,二排立式,火铳平举瞄准,火铳齐射压制刺客。 护卫军冲进民居,刺客们根本来不及再射第二轮,只得各自分头逃窜。 窗口人影一闪,刺客首领前胸汩汩流着鲜血,他捂着中弹的肩膀,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处重重包围当中的朱久炎。 完全没机会了! 他仰头厉吼一声,状若疯癫,迅速跑进后院,憋足一口气,一头扎进护城河中。 在他身后,追来了一队军士,拉起手中强弓对河中就是一阵攒射…… 朱久炎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虽然事发突然,却并没有那么害怕,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群刺客身上,而是抬头不停地打量马禾。这个平时不坑声的小宦官,右前臂上插着一根黝黑的弩箭,箭头入肉很深,流出的血液居然是黑色的。 有毒! 刺杀发生得突然,而且在闹市街上,直到此刻,所有人已经发觉,这场针对朱久炎的刺杀完全是有预谋的,精心策划的,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朱久炎一人。 刺客还用上了十具强弩,弩可只是军队管制,地方一般官府都没有,既然弩都用上了,这毒恐怕…… “这场刺杀有很大的可能会成功,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给我挡箭。马禾这只手……” 这个小宦官居然还在对着我在微笑…… 朱久炎面若寒霜,目光阴沉,盯着包围圈中那群刺客,对着指挥使蒙鉴从齿缝中迸出一句冰冷的话: “留活口!我要知道源头在哪里!” 江阴侯吴高也看到了毒箭,他感觉出世子心中的犹豫和不忍,但既然敢刺杀皇孙,这箭头之上肯定是剧毒,再晚就要死人了。 他当机立断拔出配刀,左手一伸,紧紧抓住马禾右臂,右手挥刀全力砍下,嘴中喊道:“孩子,这箭上有毒!不砍手,你会没命的,忍住!” 朱久炎连忙转头侧过脸去,他不停抖动的眉头,显出了心中的不忍。 “啊!!!!!!~~~~~~~~~啊~~~~~~~!!!!!!!”马禾喊得惊天动地,疼得全身蠕动。 地上掉落下一条带血的齐根断臂。 “快取药!止血!包扎!救他!”吴高斩钉截铁地吩咐部曲。 鲜血四溅,血液溅射到了朱久炎脸上,让他感觉好烫好烫…… 护卫军排成队列,抄着长枪缓缓逼近,既然世子要活口,自然就不能痛下杀手。刺客已被团团围住,护卫们的阵式就发生了改变,活捉有活捉的打法。他们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扬刀狠厉朝刺客们头顶劈下,另一半蹲下,原地一滚,手中钢刀横劈而出,刺客们举刀横挡头顶的长刀,顾及不到下盘突如其来的杀招。 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被围住的刺客都被劈中腿,鲜血横流,护卫们合力一击狠辣无比,刀光过处,刺客们的腿肉几乎被横劈而断,肉与筋骨的分离清晰可见,白森森的腿骨就这样暴露出来,创伤无法致命,活口算是留下了。 九名刺客被全数被拿下,毫无悬念。 刺客们满身伤痕,被护卫们用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压到朱久炎面前,使劲按着他们的肩,让刺客们跪倒,他们高昂着头瞪着朱久炎。 “很好,很好!”朱久炎盯着刺客们,嘿嘿冷笑:“第一次出门就给你们刺杀,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很好……” 刺客们装扮很像苗族,脚上穿着草鞋,皮肤又黄又黑,身材瘦小,咿咿呀呀瞪着朱久炎,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湘王就我一个独子,没有竞争对手,我隔皇位也非常远,不可能是出于政治目的。第一次出门就有人来刺杀,我就昨天杀了王延三个恶棍,是复仇?但刺客穿少数民族装扮……王延的宅子还有人捷足先登抢钱,哼哼,荆州的水有点深。”朱久炎蹙眉思考着。 荆州知府姓孔名敏,洪武十八年进士,年约四十许,荆州任上业已两年有余。科班出身,典型的文官,今日本以为是寻常的往来接待,不曾想在眼皮底下发生了危及自身前途命运的刺杀世子事件。 菩萨保佑! 孔敏吓得魂不附体,幸好王府侍卫骁勇,那小宦官忠心,刺客没有伤着世子。 他立马跑到朱久炎面前惶恐请罪。 “孔大人,刚才那场刺杀你也亲身经历,希望你尽快摸到刺客的源头,抓到那个逃跑的刺客!还有,今天有人在荆州城内残忍地杀了一户人家,二十三口人一个不留,你这父母官,不知道怎么牧守一方的!你若不尽快破案,我绝对参奏皇爷爷,让你性命不保。”朱久炎下了马车,怒气冲冲地往王府走去。 “是是是,下官一定给您和湘王府一个交代。”孔敏唯唯诺诺应声,关于活捉的刺客他是问也不问,更不想留在手里,随便世子怎么处置。 孔敏仿佛看到一顶黑漆漆的铁锅向他当头罩来,他一拍大腿,对随从吼道:“林推官,你速去湘王府旁听刺客审讯,王同知,你马上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水道,另外调动府衙所有捕快、差役、帮闲,全城搜捕恶徒!我亲自去勘察灭门案件,林推官,你随后找本官回报。” 林推官马上领命而去。 同知王励却有些犹豫,他担忧地说道:“府尊大人,府衙出动这么多人手,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也太过扰民了?倘若人手全部派出去,偌大的荆州府衙怎么运转?咱们掌管九县二州之地,每日公文政令、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可都需要官员处理,怎么可以抽调这么多人去封城、旁听、破案、搜捕?!” 孔敏横了王励一眼,心道:“蠢货,公文政令重要,还是脑袋和乌纱帽重要?” 第14章 余波 荆州府一共有五十名捕快、六十名差役,这些都是编制的“正役”,而一个正役外出公干,要带两个副役,每个副役又要带上他的“帮闲”和“帮役”,这样算来,一个捕快公干,实际上出去的人接近十个。知府调齐所有捕快,实际上就接近一千人了,这样庞大的队伍搜捕全城,在太平年代非常罕见。 府衙的捕快“正役”比较少,在吏部有备案的官员就更少了,官员都出去带人抓捕、破案去了。这么大的荆州府头头都没了,该怎样运转下去? 孔敏用力一握王励的手,沉声道:“志成,现在可不是你我二人置气的时候,荆州府衙一定要用雷霆之势抓捕刺客,别管什么动静和府衙了!咱们先将态度摆出来,世子毕竟没有受伤,就算没抓着刺客,湘王那也不好过于怪罪咱们府衙。唉!怎么还出了个要命的灭门案,人命案子破不了,非但三年一次的“外察”要落下个“断案不明”的考语,以后会大大影响咱们的仕途,卸任时地方绅士还会骂你我是个糊涂官,搞得里外不是人!更麻烦的是,这灭门案只怕跟世子或刺杀案有什么牵扯,要不他怎么在这当口还特意指出来!志成!这可关乎你我前途和身家性命,咱们分头行事,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给孔敏一番点拨,王励也觉头大如斗,头顶乌纱摇摇欲坠。现在他哪里还能顾忌什么扰民不扰民,政务不政务,摸着脑袋补充道:“还是府尊大人考虑周到,属下以为不但要大搜全城,下面所有州县也要动起来。还有,要对所有捕快班头下“比限”,让他们卯足了劲去办差!力求抓住刺客,这声势也更大一点嘛。” “就这样,我们这段时间都别回家了,全部住在府衙办案,也好方便督促全府上下,防止他们偷奸耍滑!” 府衙有皂、捕、壮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隶在知府升堂时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府坐轿出门他跑前面扛官衔牌、鸣锣开道;壮班民壮,则负责把守衙门、仓库、城门、监狱,巡逻城乡道路,进剿土匪强盗;捕班快手则专管传唤原被告和证人,侦破大小各种案件,缉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日里掌红吃黑,权力不小,办案有“跑腿钱”、“买放钱”、“酒饭钱”、“宽限钱”等等名目的陋规常例,油水十分丰厚。 青楼楚馆、酒店赌坊,大多和官宦有着关系,而多数平民百姓的营生,并没有官面上的靠山,从三班衙役到六房书吏再到卫所官兵,凡是能沾着官字一点边儿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白花花的银子就得拱手献上称为常例。 但发生人命重案的时候,就轮到捕快头疼了,规定有三日五日的“比限”,府衙下了“比限”,三日后抓不到真凶,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日还没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运气不好一两个月还没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几百板子,两条腿打的鲜血淋漓,还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往后的几天,荆州府显得非常的平静,平静得诡异。平静并不代表无事,相反,越是平静,越代表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黑云压城城欲催。 表面上看,荆州城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有心人却能发现,城里常年懒散的闲汉,还有一些生面孔,却开始活跃起来。 这些人三五成群,荆州城的各个角落,集市、酒楼、客栈、赌坊、青楼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他们不闹事,也不引人注意,专往人多的地方凑,还有些人则守在大户人家的门口,遇到杂役、厨子、丫鬟出门采买时,他们就会主动上前套交情、掏钱请客,将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当成座上宾,酒肉管够,宴席不愁…… 每天都有无数小道汇总,雪片般飞到永兴屯的雷远手中,雷远和一干心腹手下不停的筛选,调查,有价值的信息汇集起来写在小册子上,无数消息经过反复调查后,能被采用的只有小小的一个纸条,而这张纸条会被誊写四份,挂有消息的四只鸽子一定会在当天日落之前被放飞,直飞武昌锦衣卫千户所。 府衙内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上到通判,下到杂役,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两个府衙的头头,为了保住前途和性命,根本没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只管督促他们抓人、破案。他们对所有捕头动用“比限”,督促整个荆州府官差迅速行动起来。 只苦了衙门的刑房司吏和所有捕头们,每天点卯时总是先被臭骂一顿,骂完以后,灰溜溜地领着捕快衙役们上街查访,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捕头挨了打,挨了骂,满腔怨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所以下面捕快曰子也难过了,恶性循环,荆州府进入了严打时期,捕快们脸色铁青的抓刺客,游荡在街面上的青皮混混们倒了血霉,根本不管他们犯没犯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抓进大牢。荆州府的治安空前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 被当场擒获的九名刺客,全部关进王府审理所地牢,分开关押起来。 接下来便是审讯了。 这种活儿朱久炎也没干过,没什么经验,辣椒水老虎凳什么的,这些刑法只在电视上看过,根本没实际操作过。但诺大的王宫,从来不缺这样的人才,比如说——刘常刘公公。 关押刺客的牢房有重兵把守,里面光线昏暗,审问犯人这种事通常都不会那么和风细雨。为了达到让犯人招供的目的,审问的手段向来都是激烈且残忍的。 从古至今不知发明了多少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刑具,所有刑具的目的,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折磨犯人的肉体,从而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刘常刘公公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此道,他虽然喜爱钱财,但对折磨犯人的肉体更是兴致勃勃,还能帮世子殿下得到想要的消息,何乐而不为? 荆州府的林推官(相当于法院院长)在一旁,看着这个笑容满面的胖太监,不寒而栗。 ……………………………………………………………………………………………………………… 世子府大堂,王妃已经闻讯赶来,抱着朱久炎左看右看,摸了又摸。 确定朱久炎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菩萨保佑!幸亏灵珠子没事,吓死为娘了。” 她转过头去,对坐在左上首地吴高道:“伯父,婉儿可只有这么一个心尖尖,今天有人要杀灵珠子,您一定要帮婉儿护着他呀。婉儿一介妇人,王爷又老是闭关,我现在主意全无,还请伯父主持全局。” 一个精致的茶盏儿被摔得粉碎,坐在右边着的指挥同知吴寿安闻言,怒气冲冲地对吴高道:“大哥,贼人在端礼门外用弩刺杀灵珠子,首领还跑了!湘王府和江阴侯府何曾如此被人羞辱过?咱们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找出来,千刀万剐,方能泄我们心头之恨!” 吴高沉默半晌才起身道:“二弟、婉儿,现在江阴侯府处境艰难,湘王府的事我不便出面。婉儿你可向本地镇守官施压,叫他们去搜捕贼人,再安排护卫军协助府衙搜捕。同时派人调查荆州所有卫所军备,看有无丢失弩箭军资,查找刺杀世子的弓弩来源。我只能派吴用、吴争二人保护世子安全,江阴侯府不能干预地方政务,望你们体谅。” 吴寿安不知政事,气呼呼道:“大哥,我们乃开国功臣将门之后!现在都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为何还有这诸般顾虑。” 吴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个二弟还是如此莽撞,瞧不清形势。 对方用的是弓弩,这种手持的弓弩,挟带方便,杀伤力也大,只有军方的正规军团才有统一配备。弓弩受朝廷严格管制,价格高昂,豪门大族都很难弄到几把,很多地方官府都没有配置。 吴高微怒道:“二弟,我最后说一遍,你自己体会!刚才被我们活捉的杀手,留下的弓弩,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有被磨去的钢印,乃军械标志!不管这些杀手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但是这些弓弩,绝对是从军队里流出来的军械!” 吴寿安脸色阴沉,默默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心中想什么。他心里也是没底。杀手持军械暗杀,对方的来头恐怕不小……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王妃缓缓道:“伯父思虑周全,父亲,您就别让他为难了。吴用和吴争跟随祖父历经生死,实乃百战老卒,定能护佑灵珠子周全。父亲您现在就安排他们进仪卫司贴身保护灵珠子,余下的事,咱们就按伯父交待行事。” 朱久炎旁听良久,发现他们安排妥当,但一点都没有提到马禾,连忙开口道:“娘亲,马禾为我挡箭断臂,请您厚待他。” 王妃点点头:“对对对,幸好你父王派了个忠心的奴婢给你。娘会下谕给马进忠,让他给马禾安排个品级,派人照料好他的伤势,你放心吧。” 吴高插话道:“世子,我年前奉旨征讨过百夷。刚才我观察那些刺客们的装扮语言,他们应是百夷里未开化的深山瑶,深山瑶久居大山,很少与汉人打交道,但异常团结好勇斗狠,世子是否得罪过他们?” “百夷深山瑶?回大外公的话,今天都是我第一次走出王宫,肯定没有得罪过他们。”朱久炎脱口而出。 吴高思考了一会,说道:“百夷为了维持生计可能受人雇佣,他们根本不知世子身份,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只能全力抓到首领,才能找出刺杀主谋。” 王妃只关心儿子的安危,连忙应道:“还是伯父见多识广,只希望早日抓到刺客,好消除对灵珠子的威胁。” 说罢,王妃款款走到朱久炎身边,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握在她掌中,一边抚摸,一边叮嘱:“娘的乖灵珠子,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出王宫一步。娘会安排长史府的教授师傅们给你授课,你每日要学习几个时辰,为娘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切莫只顾嬉戏。” “禁足?读书?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出门就给人行刺,好容易才化险为夷,还被禁足了?呼,冷静,多读点书也好,熟悉下繁体字和大明的律法等等,方便以后行事。 对了,今天那些刺客差点就杀了我!就算问不出什么,那也要先给刘常炮制一番。一是解心头之恨,二是问出来谁以前杀过人,做过恶!我就用手表吸收了! 还有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每天除了滑冰之外,再多锻炼一小时,先从练力气和跑步开始循序渐进,打好基础后再找李天佑习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朱久炎恶狠狠地计划着。 第15章 倚香 倚香楼是荆州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妓院,这家妓院是民营的,而教坊司是官营的,民营妓院和教坊司共同构成了大明红灯区的主体,至于半掩门儿的窑姐暗娼,那是衙门严厉打击的,并不属于合法经营,因此不在其内。 教坊司的优伶娼妓、乐师一旦落籍,便再也不可能变更身份,里面的娼优来源一是母亲为娼,女儿接替;二是犯人家眷被发配,教坊司由于来源有限,而且质量欠佳,所以生意一般。 而民营妓院相对更自由,他们可以从民间吸收大量新鲜血液,因此比教坊司的生意兴隆的多,倚香楼更是荆州妓院行业的龙头,酒楼、嫖、赌三者合一,消费档次高低应有尽有,与时俱进。 天色随着西下的太阳逐渐昏黑,倚香楼的灯光亮了起来,华灯高照下,笙歌盈耳,好不热闹,引得行人流连忘返,让游客个个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 自古虽然有宵禁,但朱元璋开国已久,现在是太平年月,除了各个边镇和京城等地严格执行外,其他地方宵禁相对放宽很多,外城就更加不管了,所以妓院等娱乐场所一般都坐落在外城。 倚香楼外商贩们高声叫卖着酒水、熟菜以及各式小吃,几家酒店、客栈更是围绕倚香楼而建,生意颇好。这里可以说是荆州城的一处商业、娱乐中心。 总之,这个地方龙蛇混杂,成员非常复杂。 一辆不起眼的驴车,慢慢驶进一处横巷,由这里往外望去,正是倚香楼的外墙和侧门,内中院落重重。 驴车上两个身着青衫、体态婀娜的女子姗姗而下。这是一主一婢,前边那位美妇人,外罩一身深色连帽斗篷,让人看不到相貌,偶尔漏出的手臂晶莹粉腻,比雨花石还要剔透几分,步态袅袅依依,显得万种风情。 两个女子轻盈地朝侧门移动,这处横巷常年不晒阳光,侧门墙上下阴暗处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感觉有点阴森。 那个青衫婢女上前扣住门环咚咚地敲了几声,随即一个护院拉开门探出头来,只见那护院跟她们对答几句,便将那两个女子迎进了门去。 门内庭院深深,后边打通了几进院落,串成了一个长长的院子。一路之上见不到一个客人,旁边庭院回廊九曲,鸟语花香,四下院落别致精巧,不时传出淡淡优雅的琴声。 三人也不相互搭话,穿过几重院落,沿着洁白的小石子铺成的小道,拐过一处小桥,朝倚香楼最深处一幢红色小楼快速走去。 这幢小楼所在庭院,它根本就是一处雅致精美的江南园林,院外处处假山、回廊、鱼池、花草,错落有致,如同仙境一般。 小楼藏于疏朗的花木之中,一阵的娇嗲狐媚之声从楼中传来:“三郎莫急,怜惜着些,莫要真个伤了姐姐她的身子。” 紧接着传出另一个女子低呼声:“三郎,三郎,奴家受不了了。“ “三郎,姐姐她不行了,奴家今天来让你成功旱道访奇,你该怎样赏人家哩!” 接着一把年青爽朗的男声道:“彩月你看,彩云这里更丰满了,看!多么够弹力。” “三郎,你真坏,丢下人家不上不下,怪难受的。人家还想要嘛,再换一只角先生”。 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喘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三人又缠绵起来。楼里娇喘细细,一时间那荡人心魄的娇吟如丝如缕地从楼里传出来。 “彩云,你们多大了?” “三郎,今年我们十五了呢。” “哦,我听说双生子之间是有心灵相通的,不知你们有没有?” “三郎说的什么?奴家不懂呢……” “来来来,彩云跟我呆在房里,彩月你站门外别动,我们来做个有趣的试验,哦……嘿嘿” 刚刚走近屋外的三人,只见一个只穿一件贴身内衣,下身光着屁股的女孩走了出来,她的眼睛里波光流动,手里还提着一双绣花鞋,全身有气无力的靠在门外娇吟着喘息着。 这香艳情形直接就吓得那护院和婢子飞快转过身去,但那位妇人却视而不见,她脸色平淡地绕过女孩,快步径直走进楼内。 进了红色小楼只见屋内一行蓝色素裙、衣带飘飘的女子就端着香茗瓜果立在两侧。大厅中央一对男女正站在那一丝不挂做着那羞人之事。 那三郎约三十七八,他肌肉健硕,身材坚实有型,臂膀粗壮有力,此时他正把一个跟那门外一模一样相貌的女孩抱在膝上,抚乳摸臀上下其手,享受着那软弹如玉的美妙触感。那女孩衣衫半luo,粉肌隐露,脸上东一块西一陀,沾满了腻腻的怪东西。 那妇人此刻根本不顾眼前是什么情形,焦急地对男子说道:“三儿,快帮姐姐找几个可靠的好大夫去救个人。” 那三郎一见到姐姐到来,早就把那少女彩云一把丢在地上,拿起旁边衣服围着自己的下身,问道:“姐姐你要救什么人?告诉我位置,三儿即刻安排大夫去,你们全都下去!” 摔在地上的彩云,发出一声沉闷的哭腔,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嘴拼命喘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地上的衣服也不顾了,半露半遮地跟随侍女们快步离开了小楼。 妇人面色急切,抓住三郎双臂,盯着三郎眼睛沉声道:“姐姐这几年有个相好,叫作吴刚。今日犯了大事了,现在身受重伤,三儿你一定要救他!” “大事?何事?既然是姐姐的人,三儿必全力相救。”三郎一边穿衣,一边回复着。 那妇人也不避讳,用手捂着嘴抽泣着说道:“今早他来我家身上还带着伤,吓了我一跳。吴刚他一直怒气腾腾地口里念叨着要给妹子报仇雪恨,向我要借五百两银子,我见他悲愤伤心,一心软就借给他了。没想到他是雇人去刺杀湘王世子啊!现在跑回来一身都是伤,满城都在抓他,三儿你能救他吗?” 听完姐姐的讲述,三郎顿时呆住了,中午刺杀湘王世子的人,居然跟姐姐牵制这么深。下午知府孔大人还派人来知会了他,要求荆州所有乡绅协助官府缉拿凶徒,现在可是整个荆州府的黑白两道全在抓那吴刚。 但姐姐为了抚养他长大,在风尘中吃尽了苦头,导致永远生不了孩子,姐弟二人感情深厚无比,姐姐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这三郎本名秦三,秦家本来有兄妹三人,但后来父母死于战乱,又遇到灾荒之年,二姐也给活活饿死了。 秦三姐弟二人孤苦无依,姐姐秦氏乞讨或出卖色相抚养年幼的秦三,可谓相依为命。 后来,秦氏更是自愿卖身进入青楼,换钱抚养弟弟长大。秦三自幼头脑灵活,在青楼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能言善道的本事,陆续认识了一些泼皮无赖。 秦三自此带领一群假冒各种职业的泼皮,专门与各地来荆州做生意的商贾结交。设法套取他们的乡里、姓氏和祖、父名字等私密信息,过后随即伪造他们先人某年某月来荆州时向秦三借贷的字据,然后上门去索债。商人看见这些借据,大多真伪难辨之时。 这时候,秦三团伙的泼皮无赖纷纷出动,有的大言恐吓威胁动武,有的居间游说分析利害,身处异乡的商贾自忖淫威难抗,大多乖乖“还钱”。 商人要是看出破绽不肯就范的,这些恶棍们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关押起来。商人怕死在匪窟里不得申冤,被迫付“债”赎身。 转瞬间这秦三的钱财积累越来越厚,手下势力大涨,往后慢慢分工细密、纪律慢慢严格起来,经营起了赌场、青楼、车行、骡马行,控制了荆州大部分码头干起了走私贸易,还干起了专门受雇行凶械斗,乃至杀人的亡命活计。 经年之后,荆州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都唯秦三马首是瞻,可谓财雄势大。不过秦三经营这些生意,黑白两道都有涉及,虽然有钱有势,也只能算豪霸之流,于那些缙绅阶级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有鉴于此,秦三利用码头水运,耗费无数精力终于搭上了武昌楚王府的线。帮楚王府走私起了私盐勾当,至此,成了楚王府的外部捞钱势力,秦三也就从三儿变成了荆州的秦三爷。 在别人那里他是三爷,但他永远都是姐姐的三儿。 秦三认真盯着夫人眼睛问道:“姐姐你对他动了真心?他对你可好?” 秦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吴刚本是有官身的施州卫总旗,但他从不嫌弃姐姐的出身。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他待我甚好,还一直不续弦。姐姐在红尘中滚打了这么多年,这招子是不会看错的,他是真心对我,我也不会负他。” 秦三咬着牙说道:“好,我救他!现在风声太紧了,姐姐你就待在这里,哪都别去!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先把那吴刚给转移到这来救治,等风声稍微过去,我再连夜送你们去江陵县乡下躲着。” 走到院外之时,秦三回头环顾了一眼这庞大的基业,叹了口气后,连忙去召集心腹人手行动。 第16章 朱柏 湘王宗庙位于体仁门内,乃朱柏为祭祀先祖和供奉朱元璋、徐达、等开国君臣而建的家庙(每个王府都有设立),全用黄琉璃瓦顶及龙形装饰,是人世间最高的等级。 前殿豪华壮丽,中(主)殿气势磅礴,后殿古朴简洁,凡京城有关登极、巡幸、上谥、葬陵、册立、冠婚等大事及湘王府的喜庆事宜,也都要在这里奉告祖先。 湘王喜好道教,又经常上武当山寻求仙缘,武当所供奉的道教尊神玄天上帝也就被湘王请进了宗庙,仿照紫禁城的钦安殿盖了一座真武大殿。 大殿正中立正龛供主神,龛前置供案,案上设五供等,四周挂着法幡。 朱柏坐于玄天上帝神牌之下,静坐养气,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扬:“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他吐纳半晌之后,闭着眼睛慢吞吞地道:“这马禾很不错,忠心耿耿,马伴伴你收了个好儿子啊。今日他为灵珠子挡箭而断臂,咱记在心里,感激着呢。” 话音刚落,随侍在旁的大太监马进忠还没来得及接话,站在两人身后的护卫军指挥使蒙鉴,径直到朱柏身后跪倒,惶然叩首道:“王爷,属下失职了!没有保护好世子殿下,让世子遇险,万死!” 蒙鉴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脑袋上却缺少一只耳朵,但这样的伤残他根本不加遮掩,只因这伤是他参与南征残元,斩杀元朝梁王,功勋卓着的证明。 这样桀骜不驯,骄傲非常的将军,此时却在湘王面前俯首帖耳地请罪,足以看出湘王朱柏在护卫军中的威望,没有非凡的本领,一般人可折服不了蒙鉴这样的悍将。 大太监马进忠退后几步,与蒙鉴并排,对着湘王跪下:“小禾子他能为王爷效力,为王爷进忠,乃是奴婢们的本分,不敢居功,让世子遇险是奴婢们也考虑不周,该死,该死。” 大殿当中,此时唯独那神剑门叶信,安然而立,在一旁不发一言,他穿着杏黄色绣暗花道袍,胸口还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案,怀中抱着柄宝剑,足蹬六耳麻鞋,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引灵珠子去发现吴嫦娥他们的勾当,继而把锦衣卫和地方官府扯进来,再利用他们斩断咱六哥伸得太长的手。这计划是咱亲自制定的,跟你们没关系,起来吧。”朱柏维持着五心朝天地姿势,神色仍然平和。 蒙鉴二人闻言应诺,缓缓站起身来。 叶信终于发声:“王爷,我们原本计划只是让世子发现王延三人勾当,再让马公公去结果他们的,没料到世子亲自动手结果了他们三人性命。吴刚那莽汉和他妹妹吴嫦娥的感情颇深,他今日刺杀不遂,肯定还会视机找世子报杀妹之仇,王爷可要贫道派遣门人来守护世子殿下?” 叶信提出的问题,让殿内一时静默下来。 朱柏身旁正煮着茶,大明的制茶工艺不断改进,大部分茶叶都可以沏出色香味俱佳的上品,但是朱柏还是喜欢用传统工艺制造的茶叶,用烹煮的方式来享用。 朱柏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不必了,听说江阴侯还派遣了两名老卒给他,够了。不说父皇和咱那些叔伯们,你们看咱和四哥(朱棣),十五岁就能领兵跟鞑子争锋了。男子汉生长于天地之间,命运全靠自己去把握,咱已经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娇惯着养大,以后也是个废物,这样的孩子咱瞧不上!灵珠子面带杀气,做事干净利落还有条理,是个可以掌局之人。咱今天对他的表现挺高兴的,你们别特意加派人手护卫他,一切照旧,以免打乱了全盘计划。” 他说着独子人身安全也没有睁开双眼,语气一直慢悠悠地,停顿了片刻,继续又道: “咱观大哥久病缠身,朝廷恐即将有变故。你们三人都是咱的心腹,在这敏感时候别跟江阴侯往来,以免招人瞩目引人猜疑。吴刚这锦衣卫和施州卫总旗身份可需要好好利用,蒙鉴,你暂时让咱们在各个卫所里的人都安分守己。” 讲到这儿,听到旁边茶水已经沸腾,朱柏才睁开双目,优雅地提起茶壶,静静地倒水入杯。 “父皇不是常说,逆境之时,一动不如一静,坐观其变么?咱们就稳坐钓鱼台,静看荆州起风云吧。” 他就像眼前这杯茶,水是沸的,心却是静的。一人浅斟慢品,尘世浮华,都似眼前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聚集,飘散。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名士。 蒙鉴三人的脸上均露出钦佩之色。 咕噜噜~~~~~~咕咕咕~~~~~ 空旷的大殿忽然回荡起了朱柏五脏庙的鸣叫声。 叶信和蒙鉴赶忙低下了脑袋,看起了脚下的地板,仔细数起了那并不存在的蚂蚁。 朱柏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红色,连连念道:“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马进忠望着脸色尴尬的朱柏,忙不慌地给他递上台阶:“王爷接连辟谷三天,足见刻苦诚心,正符合了晋朝葛仙翁名句“修仙贵在心诚”。奴婢为恭贺王爷道心更上一层楼,可否传几碗粥来与王爷庆贺一下。” 朱柏早已饿的头晕眼花,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借坡下驴:“嗯~~额,此事是该庆贺一番,马伴伴你去传吧。” ……………………………………………………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也将半个荆州城浸在一片红霞当中。 朱久炎刚刚在良医所去看了马禾,他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幸亏包扎得好,止血及时再加上江阴侯军中伤药管用,马禾虽然断了手臂,但是保住了性命。 唉,过后不知他又要承受多少痛苦,毕竟断臂之痛,非常人可以想象。 纯以感情而论,朱久炎平时也没对马禾施过什么恩惠,今天他根本没有想到鬼门关前是马禾给他换了回来,这种现代人所不能理解的忠义,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发光了? 朱久炎走在二楼宫道上,从这里望出去,湘王府的殿宇在视野间远远铺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边。这座城市的规模真不小,鳞次栉比的房屋,全是荆湖一带常见的青瓦粉墙,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温馨的气息,站在高处,仰望灿烂星光、俯视万家灯火,俗世的喧嚣中好似被慢慢剥离了出去,朱久炎的心绪渐渐放宽了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微风,把一股浓郁的药材味儿传进了朱久炎的鼻子里,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楼下乃良医所一处小院落,院墙之内正上演着一幕好戏。 第17章 再遇 院内,一个身着良医副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宦官搭脉看病。 中年男子年纪约四旬,身材稍稍发福,眉毛粗而长,一张圆脸下方长着福态的双下巴,但下巴上的山羊胡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使那中年人身材并不显那么臃肿。 他三根手指搭上宦官的腕脉,口中就开始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道:“脉相迟滞,弦数溜滑,内侍您这病情乃癣疾,再往后癣疾会逐渐蔓延扩大,异常紧急呀,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恐怕连您的脸上都会布满恶疮。” 这一番话吓得那宦官脸色苍白,转而他却又脸带期许,恳求中年人道:“正如沈大人所言!这癣越长越多,要是长到脸上,奴婢可怎么当差啊!沈大人你神医之名传遍湖广,还请施展妙手救救奴婢!” 沈大人沉默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条斯理地捏着胡须说:“内侍,不是沈某夸口,这普天之下,除了沈某之外,绝无第二人有办法治好您的顽疾。” 宦官颇会察言观色,这时闻弦而知雅意,马上给沈大人递上了二两银子,带着笑脸道:“沈大人这是奴婢全部身家了,求大人施妙手。” 沈大人银子到手,脸色一正,毫不拖泥带水,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个方子:银花半钱,连翘一钱,苍术半钱,黄柏一钱,归尾小半钱,赤芍半钱,猪苓两钱,茵陈四钱,车前子半钱。 写完了拿起方子来吹了吹墨迹,把药方递给宦官,仔细叮嘱道:“内侍,去抓药吧。此方既可内服,也可外敷,沈某保管你药到病除。但要记住,半个月之内不可以沐浴,小心癣疾蔓延到脸上,切记,切记。” 那内侍听说这方子能药到病除,高兴不已,致谢后,抓起药方小心地揣进怀中,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走了。 望着那内侍欢喜着道谢离去,沈大人脸带笑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仔细抚摸着里面的十多两银子念道:“就凭沈某人这手堪比华佗的医术,还能被你这母老虎管束住?哎呀,这次藏哪呢?傻呀!还藏干嘛,等会下了值去倚香楼喝个小酒,再赢点钱,这日子美呀。” 朱久炎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两人的诊治过程,他觉得非常有意思。 原来王府良医所给宫人们瞧病也不是全免费的,那些品级比较低的宫人,得了病痛,恐怕需要自行出诊费,难怪太监宫女大部分都喜好钱财,实在是他们虽然生活在王府之内,基本吃穿用度不愁,但需要用到钱财的地方,也还是很多的。 朱久炎正想仔细找个随从问问,这个很会捞外快的沈大人的医术,是否真如他所言堪比华佗。 不知何时,怜星领着防止她自尽的两侍卫,挡在了那沈大人的面前。 沈大人看见怜星带人出来挡住他的道路,吃了一惊,他忙不迭地左顾右盼起来,同时举袖掩面,做咳嗽状,希望能避过怜星的视线,身体还同时往旁边闪躲,企图找路逃跑,可惜他身体太胖,怎么都闪躲不过。 怜星微微上前一步,吓得他连连后退,加上天气炎热,只一会的功夫,他就出了一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裳,水渍慢慢地从衣服上冒了出来,让他的官服变成了一个地图,显得滑稽无比。 怜星驻足站定,浅浅笑道:“沈亦大人,这回又要麻烦你了。我侍女昨天病了,寒热如期而发,余时脉静身凉,嘴唇发紫,这病来势猛恶,请问,沈大人这是什么病症?最好还是劳驾您亲自开个药方。” 沈亦不自然地笑笑,擦着汗水,打着哈哈道:“又是姑娘呀,这么巧,呵呵呵,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啦,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 怜星浅笑的嘴角慢慢合拢,身躯上前一步道:“沈大人莫打哈哈,咱们老规矩,快一点,你想想,要是有人看见你跟我在这拉拉扯扯的~~~~~~~~~~嗯?“ 沈亦一看怜星又上前一步,面孔抽搐了一下,强笑着道:“姑娘,这次开了方子,给沈某留点银钱如何?” 怜星杏眼一瞪,还没发作,沈亦已经连连告饶:“算沈某怕了你,听姑娘刚才所言症状,我估计是温疟之症,青蒿就是治疗温疟的良药,此物辛,苦,寒,无毒,除治疗温疟有奇效,还能治小儿风寒惊热……” 沈亦边说边拿出纸笔开起了方子,怜星插口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载,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寒热诸疟。沈大人的医术从小就没让我失望过,真不愧有神医(沈亦谐音神医)之称。” 听人夸到其痒处,尤其还是美女夸赞,沈亦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给怜星递过药方,居然还同时递上了那袋银子:“姑娘博览群书,居然对医书也有涉猎。记住青蒿一类自有二种,一种黄色,一种青色……用臭蒿捣汁直接服用。” 怜星一手接过药方看了一遍,转眼就撕了,沈亦那袋银子她却又递了回去:“沈大人,这次不需要用你的钱去司药局抓药了,你拿回去吧。” 沈亦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立马喜滋滋地接过钱袋扎好,藏进衣内:“沈某真羡慕姑娘这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本事呀。还有,你看这样多好,哪有大夫每次开了药方后不但收不到诊金,还要搭上自个钱给人抓药的道理呀。沈某就不跟姑娘多聊了,告辞,告辞。” 说完之后,沈亦谨慎地四下望了望,提着官服沿着墙边,踩着小碎步,飞也似的跑了。 怜星双手放在背后,俏生生地转过身来,正好对着朱久炎所在的殿宇,红唇轻启:“朱久炎,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庭院很美。 美人更美。 望着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庞,朱久炎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脸庞不受控制地传来灼热感,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他的全身,好不舒爽。 “嗨,晚上好!”这是第二次跟她打招呼,朱久炎默默地想着。 “你似乎很烦恼的样子?”怜星歪着脑袋望着朱久炎。 朱久炎愣了愣,并没有马上回答。 怜星忽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陪我走走吧。” “好。” 第18章 承诺 怜星领着朱久炎往王府花园那边走去。宦官宫女得了朱久炎的授意,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跟着。 转过几座亭台楼阁,两人走到花园小道之上,踩着脚下的鹅卵石,两人的步履很是缓慢。朱久炎很难想象,以他现在这六岁的身体,每次看到怜星,内心总会一阵灼热,有种初恋的感觉,或者是因为心里年龄? 王府花园极大,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在小树林里自由地走来走去,怜星突然玩心大起,时而逗逗鹿儿,时而去赶孔雀,还要拉着朱久炎和她一块追逐仙鹤,惹得身后的宫人们掩口而笑。 玩累了。 怜星走到一块椭圆石头之上,她蜷缩起腿,双手轻轻抱着膝盖,将下巴枕在上边坐定,她出神地望着园中美丽的花草,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块椭圆的石头,石头有点小,他只能偏坐着,从侧面默默地望着这副美景。他的心,也逐渐静了下来,坐在她身旁,仿佛有一股恬静祥和的感觉升起,抚平了他那愤怒、躁动的内心。 他不禁有些紧张,心怦怦直跳。因为他只瞧过她两回,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她那份美丽。 他不想发出一点声音,更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祥和的氛围,就这么陪着她看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鲜花,呆呆出神。 怜星睁着眼睛望向朱久炎,似乎不能理解,她跟这位的小世子历来并无交集,为何他却表现得如此毫无防备,如此的亲近。 就这样坐着,过了良久,仿佛正神游天外的怜星,幽幽开口打破了平静:“你小小年纪,似乎也很烦恼?” 朱久炎眼睛盯着花朵:“……烦恼的事嘛,谁都会有啊。” “因为今天有人刺杀你?可是我并不觉得你很害怕啊。” 怜星微微一笑,朝另外一侧稍稍挪了挪位置,随即歪着脑袋望着朱久炎,俨然是为他让出了些位置。 朱久炎双手反撑在石头上,挨紧怜星,仰头望着头顶那美丽的夜空,星空繁星点点,无声地苦笑了一声:“不入流的刺杀,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并不害怕。只是因为马禾为了我挡箭而断臂,想到他小小年纪又要受一次非人痛苦,心中特别烦闷、愤怒。不过怪了,一见到姐姐你,我心情却很平静舒缓得很。” “小小年纪?不知道谁小小年纪呢。”怜星矜持一笑,白了他一眼。 朱久炎愣了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才六岁,连忙岔开话题询问道:“你侍女病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刚才把钱还给了沈亦,现在确实需要你帮忙,有钱吗?”怜星眨了眨眼睛望着这位显得很成熟的小世子。 “钱?需要多少?我身上好像真没钱,赵来,过来!”朱久炎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身无分文,连忙招呼赵来,让他给了怜星一袋银子。 “只需要二两银子就行,我去司药局抓药给杏儿治病……”怜星接过钱袋,话还没说完就给朱久炎打断。 “什么!司药局抓药居然还要钱?我亲自帮你去拿!额……” 刚转身,朱久炎就想起怜星刚才烧掉了药方,没药方怎么抓药。 他张着嘴巴看着怜星,接着说:“那沈亦好像很惧怕姐姐,姐姐为什么不让他亲自给杏儿把脉呢?” 怜星并没有在意朱久炎的插嘴,摇了摇头解释道:“本朝规矩如此,“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症取药”。宫嫔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小小宫女自不待言。至于那沈大人为什么那么惧怕我,那是因为他怕我用手去触碰他,因为给人看见他要受罚的。你让他去给杏儿把脉看病,无异于让他冒天大的风险,他可是宁死也不肯的,我也不想害了他。” 王宫宫女的生活大都轻松快乐,吃好,喝好,睡好。她们衣食住行可以说是堪称奢侈:一个宫女一个月的伙食标准是1.2两银子。基本上天天有鱼有肉,日子比普通老百姓好了不要太多太多,宫女还可以阅读《女训》《女孝经》来增长道德修养和文化。(当然也禁锢思想) 但是,每个王府宫女都可能是潜在的王爷女人,所以宫女管理非常严格,而且是终身制,一旦入宫,就不能出去了。特别严禁与外界接触,防止泄漏宫中之事。年老的会送入司衣局养老,死后如果没有家属就会送入净乐堂焚化,根本不允许其他人沾染。 所以宫女要是生病了,只能跟太医述说她们的症状,再按症取药,根本不能和太医近距离接触。 顿了一顿,怜星莞尔一笑:“其实那沈大人毛病虽然不少,但其医术确实精湛无比,每每药到病除。我和杏儿每次生病都是用这规矩拿捏着他,还让他倒贴药钱。刚才我瞧到你在楼上一直观看,就把那钱袋还给了他,呵呵呵~~~” 或许是回想起以前沈大人的窘况,怜星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朱久炎颇感意外地望了眼怜星,微笑道:“姐姐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取药?“ 怜星盈盈一笑:“一种直觉吧。” 朱久炎道:“姐姐不像宫女。” “不像吗?”怜星转头望向朱久炎,苦笑道:“我并没有觉得,我和普通宫人有什么不同,有时候我还有些羡慕他们,起码他们有时候可以出宫办差。我虽然衣食不愁,还有杏儿侍候,但我从来也出不了这王宫,去瞧一瞧宫外的景色……宫外的人,他们是怎样的呢?……不像你是真正的主子,能随时自由出入王宫……” 说到这里,怜星已是满脸羡慕之色。 “姐姐是因为没有自由才自杀的吗?”朱久炎忽然发问。 怜星深深望了一眼朱久炎,一双美眸毫无波动语气平淡的道:“倒不是你所谓的因为什么自由,只是……只是觉得特别闷、痛苦而已……” 朱久炎急道:“闷?姐姐为何痛苦?” 怜星沉默片刻道:“我不想告诉你。” 朱久炎张了张嘴,旋即又识相地闭上了。而就在这时怜星,忽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他那小小的手腕。 “听说荆州城繁华无比,姐姐想出去看看。看看书中说的城镇和村庄,我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看,你愿意帮我吗?”怜星红唇微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要你想,我就带你溜出宫去!” 望着那张精致脸庞,注视着那一对美眸,朱久炎认真低声承诺道。 对于一辈子没见过民间景象的怜星来说,有朝一日能瞧一瞧宫外的景象,对她来说,那是极其具有诱惑力的。一听清朱久炎的承诺,她迅速跳下椭圆石头,与他相约道别离去。 “明天……真的有点……期待。” 朱久炎坐在石头之上,默默地望着她的远去背影。 第19章 审问 明天答应要带怜星出宫,但是王宫之外有刺客没有落网,并不是太安全。所以朱久炎连夜来到了王府审理所察看审讯结果,想再次实验手表功能,期望手中多些底牌好自保。 凡亲王府都设有审理所,审理正为六品文官,掌管王府推按刑狱,禁诘横暴。 这王府审理所的职能就是朝廷缩小版的刑部,所以那九名刺客全部关押在审理所大牢中审讯。 一轮弯月将银白色的光辉,柔和地洒进大牢监舍。大牢之内,灯火昏暗,朱久炎走在过道当中,牢头和狱吏们都在后面远远的跟随。 他心下感慨,这月光真的不错,不论穷与富,皇宫还是监狱,它一样照亮。打量了一下大牢内的状况,他发现监舍过道和内里角落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各个监舍内都开有窗户还能采光,屋子里都配置有桌椅、小榻,大概这些监舍是照顾犯官的原因,墙角的尿桶前还放置了屏风。整个大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看来这审理正为官比较勤勉负责。 审理所在王府地位已经变得越来越尴尬,王府里寻常的案子,犯事宫人们大多都有承奉司处置。 而一旦王府属官犯事,原本按着朝廷的规矩是该审理所管的,可是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审理所想管也管不着,长史府和护卫司早就自行处置了。 结果,审理所悲剧了,在王府的职能是能跟朝廷的刑部相比,听名字,看职权,都会觉得它的地位肯定是显着的,名声是令人闻之丧胆的,但实际上——这审理所就从来没风光过,在王府就是纯粹的清水衙门,牢房基本上都没有关过犯人。 说穿了,就是王府属官的案子也没有他们插手的份儿,毕竟左右长史可是王府所有文官的顶头上司,至于那犯事的武官?你难道还想跟护卫司这群武夫们去要人?他们早就给你代劳了,审判后再把卷宗送到审理所来,让你复核一下。 突然一下来了九个钦犯,审理所上下早就乱了方寸,毕竟没有审讯经验。牢房倒是很多,不过空置了多年,只得先紧急修葺一翻,再搞好卫生环境,免得给上面印象不好。好大一通忙活,总算是勉强布置完毕。 朱久炎走进最大的那间牢房,九个刺客手脚上全戴着拇指粗细的锁链,锁链往两边扯开双手双脚,把他们整个人都吊在墙上,皮肤裸露,皮肉翻卷,鲜血横流,有着很多可怖伤痕,看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审理正陈昂的官帽放于桌上,桌上摆着一坛花雕和几个精致的小菜,几碟果脯。酒坛上边凝着细密的水滴,应该是冰镇过的,酒水香气扑鼻,他人却舒舒服服地侧躺在椅子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荆州府衙林推官脸色苍白地坐在陈昂身后,一听到旁边传来受刑人的惨叫声,他的心便抽搐一下。为掩盖尴尬,他端着一盏香茗不断地抿着。 刘常正站在几筐血迹斑斑刑具前挑拣,天气闷热加上大牢内通风不良,监舍内众人汗气蒸腾,热得他早已扯开官服,只穿着件汗衫,露着两大膀子肥肉,呼呼喘气,全身上下都给汗渍浸透。但他乐此不疲,终于挑出一套夹具。 一个翻译面色苍白地跟在他身后看着。 刘常提起夹具,扯着嘶哑的嗓子,嘿嘿冷笑道:“夹具算是所有刑具里咱家最喜爱的一种了,你们看,这两条麻绳把十余根小铁条串成一线,铁条上这尖锐锋利的铁钉,嘿嘿,把它们套在犯人的手指缝隙中间,你,还有你,来来来,套好之后再朝外用力拉。这铁钉穿肉而过的滋味……啧啧,十指连心呐!这套刑具令多少英雄豪杰生不如死,立马低头招供,嘿嘿嘿,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全都给咱家给他们夹上!” 说完,他先粗鲁地扯过一个刺客的手指将其套在刑具上,狱吏们连忙给刺客们用力上刑。 “咱家可是服侍皇家的人,今儿个动手服侍你们,你们福气可大了去了,哼哼。打板子和拶指只是小儿科,咱们先熟悉熟悉后,再上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这几样,咱家虽然没皇宫里的前辈玩得利索,但也还使得动这些家伙什。看着点,这么使劲!嘿嘿……”刘常手中不停,嘴里冷笑连连。 年轻一些的狱卒们听着,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这些名目都不禁心尖儿打颤。手下更不敢怠慢,生怕得罪这个变态死太监。 一时间,监舍之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刺客们有几人受不住了,嘴里呜呜哇哇喊叫不停。 翻译连忙喊道:“刘公公!他们开始招供了!” 刘常无趣地放手,林推官赶忙地吩咐一旁文书小吏:“速速记录!” 这些该死的刺客,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呢,在咱刘公公手里两个时辰都没顶住就招供了,让咱家好生无趣,居然敢来刺杀世子。不过这次世子安排的差事完成的漂亮,可以让他在王爷、王妃和面前大大的露回脸,表一次孝心啊。刘常心中又美滋滋的想着。 朱久炎眉头一挑,这刘常挺有本事的:太监身体有缺陷,自觉矮人一头,所以一有机会就捞钱捞权,常人是为了享受,他们的心理中倒有八成是为了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太监也是人,只是因为身体缺陷导致大部分心理有点不正常,欲望和自尊心特别强烈,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比如刘常,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做一番大事。难怪靖难之时,太监们都帮助对他们好、比较尊重他们的朱棣。 我可以也先用太监发展势力自保,不怕他们翻天,反正他们肯定要回到王宫,生和死只在我一念之间,只需要驾驭好他们就行。 打定主意,朱久炎举步走进审讯室夸奖刘常道:“刘公公辛苦了,回去沐浴后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你来世子府找我。” 说完,还把刘常的官服捡起递了过去。 刘常顿见世子递过来的官服,听着世子亲近的话语,只觉全身都泡进了井水里一般快意非常,连忙穿好衣服回道:“谢殿下,奴婢失礼了,奴婢不累,奴婢伺候殿下喝茶。” 世子可是未来的湘王,这两日好容易跟世子亲近起来,哪怕再累,刘常也不会放过任何献媚机会,殷勤着跑到旁边沏起茶来。 一通喧闹,吵醒了正打瞌睡的审理正陈昂,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用干巴巴地嗓子抱怨道:“案子弄玩了没有?本官还要回家学习圣人之学,修行正道学问,跟尔等在这里整日打打杀杀的,真是有辱斯文。” 第20章 百夷 “你的正道学问是周公梦里教的?周公解梦学习得不错啊!” 这陈昂乃戊辰科殿试金榜二甲进士,真正的科班出身,刑部观政后外放县丞,在地方上熬了两年,其家族上下运作活动了一番后,终于补了个湘王府审理正,仕途虽不算青云直上,也称得上一帆风顺。 这么个颟顸无能的官吏,是怎么当到这个职位的?老子今天给人当街刺杀!你还可以在过审时在牢房里睡着了?!朱久炎很是生气,狠狠地瞪着陈昂看了半天。 看到朱久炎那愤怒的眼神,陈昂终于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吓懵了,连忙起身,官帽都来不及戴,直接跪趴在地上磕头不迭:“世子殿下……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刘常早看着这个老在他面前掉书袋的呆子不满了,就会欺负咱这样没读过书的人,不就是个六品官嘛,不就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吗!看咱家给你上点眼药。 他笑眯眯地对朱久炎耳语道:“殿下,咱们这陈大人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几十年才出一个的进士老爷,要紧的很,刚才陈家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了,生怕陈大人在大牢里热着了、捂着了呢。” 朱久炎冷着脸,淡淡问道:“陈家?干什么的呀?陈大人的身体可真金贵的很呢。” 陈昂闻言又惊又惧,脸上汗水直冒,嗫嚅地道:“陈家……只是地方士绅……普通士绅,殿下才是万金之体,微臣孟浪了……孟浪得很,请殿下恕罪。” 讲完,陈昂已经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再次向朱久炎磕头赔罪。 陈昂虽然呆头呆脑,昏庸颟顸,却是科场上的常胜将军,三甲进士出身,人是不笨的,要不也考不起进士。只是大明朝进士出身的正印官们可以吟风弄月,佐杂官则有忙不完的公事,比如执笔公文和文牍往来全给佐杂官干了,再加上审理所平时一直清闲自由,他这样主官更是清闲惯了,早已养成这样的懒散工作习惯,实在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世子居然亲自来大牢审讯。 林推官见状连忙上前给陈昂解围,毕竟都属于文官:“殿下,这是刺客们的供状,他们乃巴东县西部深山瑶村寨的生番士卒,全部都是亡命之徒,只要有人给得起钱,他们什么都敢干!今早有人拿五百两银子雇佣他们,说事后再加五百两,弩和箭也是那人提供的,这是他们描述的首犯图像,请殿下过目。” 朱久炎根本不搭理趴在地上的陈昂,直接绕了过去,接过那供状和画像,仔细查看,发现这古代的画像根本描画不出犯人的详细容貌,顶多只能画出相貌神韵,犯人只要稍稍改装,这画像绝对没什么用。 他也不对画像报以希望,对着林推官道:“你们府衙自己按图索骥吧。那五百两银子呢?问问他们放在哪里,还有,他们是哪个村寨的士卒,林大人对他们可有了解?”穷孩子朱久炎不会放过任何银子和报复的机会。 林推官撮着牙花子,回道:“他们干这样亡命之事,不是一次两次了,银子肯定第一时间寄回部族里的。” 趴在地上的陈昂赶紧接口道:“殿下,殿下!微臣下了解百夷!这百夷部族众多,朝廷虽有怀恩抚远之意,但几十年来这些部族始终不得教化,不肯融合。村寨城池,都建在地势险要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的土司官更担心汉人不断入住其地,削弱他们的权威,他们心存割据野心,想成为国中之国,以致烽烟不断,常起摩擦,这就是他们这些小小蛮族,敢随便接钱刺杀世子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朝廷报复,肆无忌惮的很!” “哟嗬?”朱久炎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的陈昂,没想到这样的昏官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心中一动,眨着眼睛问陈昂道:“陈大人,继续说说百夷习俗,我想了解他们,也好知己知彼。” 陈昂今日在世子面前出丑,料想世子对他第一印象肯定极差,现在小世子问到他的长处,心中一喜,当即补救道:“百夷诸族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种泛称,俗有大百夷、小百夷、漂人、瑶人、哈剌、缅人、结些、吟杜、弩人、蒲蛮、阿昌等族,故曰百夷。他们百十人便为一个村寨,蛮人野姓难驯,从来不服教化,即便归降,也时常盗边滋扰,侵略周围县邑,前年朝廷就曾派遣江阴侯率领五万大军对他们围剿过。 大军云集巴东,江阴侯采取逐步蚕食之法,几日就焚烧村寨百余处,将百夷诸族全部逼入深山,双方僵持不下。百夷固然苦不堪言,可是朝廷也无法支撑得起大军长期围困所耗钱粮,打了整整一年,大军无功而返,江阴侯也因此获罪被贬。” “朝廷大军可有损失?“朱久炎只觉这些百夷对于他是绝好的刷分对象,急于了解他们的一切。 陈昂讲起这些掌故来是滔滔不绝:“要是双方正面对敌,大军对百夷可谓一边到底屠杀,但百夷村寨四面峭壁,险峻难攀,方圆几十里仅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可供出入,官兵步履艰难,百夷却能如履平地,在草丛、荆棘里来回穿梭,行踪难测。江阴侯大军大多山中迷路,人马坠崖而死者不计其数,都乃非战斗伤亡,唉……将帅的谋略和无敌的大军,在这自然之威面前,只能铩羽而归。任由那些衣着破烂的像叫花子,还处在愚昧无知状态的蛮人在山中逍遥。” 朱久炎目瞪口呆,站在那儿半晌,想起前世我党拥有的百万雄壮之师,得天下之初,面对深山老林中几支土匪队伍的存在,却费尽心思,大军无法开入,重火力兵器无法运进去,真是大炮打蚊子,毫无用武之地,还得时时防范他们出来偷袭、抢劫,当初是用的什么办法剿灭他们来着? 朱久炎在牢中来回踱步,可是想了半天,脑子里除了《乌龙山剿匪记》中土匪田大膀左右开弓时神乎其神的王八盒子枪,就是那“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么喝么喝,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的黑话。没办法,当初自己看戏也是热闹,没仔细注意这段剿匪历史呀。 不过陈昂的话语倒是在朱久炎心中,至少留下了一个正确的印象:打百夷,不同于大军团作战,朝廷大军再多也难为凭仗,要对付百夷,十有八九得走偏锋、捞偏门了。 朱久炎想到这里,走过去扶起陈昂道:“陈大人请起,劳烦你再跟我继续讲讲那百夷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既然敢来刺杀我,我早晚要全灭了他们!” 陈昂起身,发现世子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善,不禁有些自得,将以往对百夷的所见所闻,继续补充,举凡百夷集中居住地点、部落的分布、村寨的构成,男女老幼的大致比例,喜欢食用的食物,风土人情,民族习惯,甚至过些什么节曰,以及各族宗教信仰,事无巨细,一一叙说。 朱久炎忙令赵来在一旁用纸笔记录,这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朱久炎也不知道哪些用得上,哪些用不上,不过他先一一记录下来,过后还可以印照。 对对手了解得越多,总是能够多几分胜算的。 第21章 变强 朱久炎呷了口茶,放下杯子,温和地对陈昂夸道:“陈大人的本事当个审理正有点屈才,管着这清闲的审理所,有点浪费光阴。我有点欣赏你,刘公公给陈大人沏杯茶润润喉。” 陈昂喜不自胜,恭恭敬敬朝朱久炎拱手为礼:“殿下抬爱微臣了,微臣不胜惶恐。” 众人看陈昂的眼神变了,艳羡的目光,聚集在了陈昂脸上,别看小世子才六岁,在朝廷里也没一丁点影响力,但他乃亲王继承人。在场的人除了林推官是地方官,前途不必着落在世子身上,其余人等可全部都是湘王府的属官,世子爷的欣赏和喜欢对他们极为重要,直接影响到他们现在的职位待遇和以后的前途。 刘常听到世子让他给陈昂斟茶,言语间还有让他给陈昂赔罪的意思,不禁有些后悔,咱没事给这昏官上什么眼药啊,没料到这进士老爷呆而不笨,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居然能利用知识转危为安,世子还对他有些欣赏,咱刘公公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艳羡之下,刘常端起茶杯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微笑,轻声对陈昂道:“陈大人真乃饱学之士,奴婢给您斟茶了。”说完还双手捧着茶杯躬身举过头顶。 没办法啊,他刘常虽然是从六品宦官只比陈昂低了半级,但是王府宦官只是皇室家奴,根本就不能和这些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相比。 陈昂只觉好笑,这些太监就是这般逢高踩低。 他当仁不让,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事情了解差不多了,朱久炎直接对林推官吩咐道:“林大人可以拿笔录回府衙了,回去后请记得提醒孔敏,王延外宅的灭门案,本宫最多给他七天时间!” 林推官应声告退,朱久炎接着摒退诸人,一个人实验起了手表规则。 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用手表贴住第一个刺客的身体,一大股暖流从左手处涌入,很快就流遍全身,又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奇特感觉,暖暖的气息让他浑身上下无比舒坦,懒洋洋的仿佛要睡过去一样,暖流最后消失于眉心位置。 他低头一瞧,自语道:“2520天!这个人居然加了我五年寿命,看来这些亡命徒手上人命不少,很好,继续。 第二个刺客,2885天,增加一年;第三个,3615天,加了两年;第四个,1808天!又减了一半! 朱久炎愣了愣,下一个瞬间,一股来自于他灵魂深处的颤栗夹带着无比的恐感将他的身体占据,那种“死亡恐惧”又了弥漫出来,他吧唧一下摔倒在地,整个人剧烈抽搐的像是一个人形的震动按an摩棒。 半分钟过后,抖动停止,他满头大汗的躺在地上直喘息,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全身衣物被汗水湿透,只能“嗬嗬嗬嗬”大口喘气。 这次他稳定了心神,细细感受那极其可怕的滋味。 朱久炎躺在地上,喃喃低语:“是减少的寿命更多,导致“死亡恐惧”变强了吗?这次感受好像不同!增加寿命的暖流消失在眉心,让人舒服。“死亡恐惧”的阴冷气息从心脏弥漫出来,然后散于全身,最后再逐渐流入四肢缓慢消失。” “很好,还不亏。”朱久炎双手撑地,正想爬起身来。但手掌触地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手臂跟以往的不同,单手慢慢握紧,整个手臂的力量好像变强了一点。 他忽然心中一动,迅速双手支撑身体,认真的用标准姿势做起了俯卧撑,用力下降身体,胸部悬停于地面上方;然后,要马上用力撑起,回到起始位置,接连一口气做了五个非常标准的俯卧撑。 以前朱久炎这个文弱的身体,累死顶多做两个标准俯卧撑,就好像丢失了半条命一般,要呼呼喘息休息半天,没想到这次居然一口气就做了五个! 这么说手表吸收“恶”增加寿命,要是扣除寿命一半就会增强体质力量?手表从来没有惩罚?朱久炎压住心中欢喜,为稳妥起见,他继续拿着剩余的五个刺客实验起来。 接连五次实验下来,朱久炎总寿命变成了1230天,吸收期间减少了两次寿命,果然每次都减少一半寿命。减少寿命之后却会感觉增强了一点力气,现在他标准俯卧撑一口气能做到十个左右。 除了第一个吸收的刺客增加了五年寿命,其他刺客只增加了两到三年,还有两个扣除了两次寿命,可能是这些个百夷中的新手,手上还没有染上鲜血。 朱久炎站身来沉思:看来,手中染血的恶棍让我吸收了的话,等于一条人命会增加我一年寿命;没人人命在手的人,要是被我吸收,则每次会扣除一半总寿命,但会增强自身体质和身体力量。 这么说无论别人是善是恶,其实都是手表的捕食目标,分别只是增强的方向不同而已?与罪恶共舞,将是以后的人生主题,我就是个有无限寿命的超级恶魔?! 朱久炎目光转到了那九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刺客,看着他们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心头居然萦绕着一阵快感:管那么多干什么,男子汉哪来那么多妇人之仁,为了不暴露手表的秘密,你们全要死在这里………… 一刻钟之后,朱久炎脸色平静地往大牢外走去,路过陈昂和牢头身边时,幽幽说道:“这些刺客们全部死了,陈大人你安排一下善后,把尸体处理妥当了。” 听到这个命令,陈昂和牢头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心中发寒,这个小世子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亲手结果了九条人命,小小年纪就这般狠辣,事后还能冷静安排人去处理尸体。 想到这里陈昂后怕不已,幸好刚才在世子面前的表现还可以,没有得罪这个小煞星。至于那九条人命的问题,那根本不会有人追究,刺杀天潢贵胄,朝廷视为谋逆,本就要夷灭他们三族,现在他们死在湘王府正好。 待朱久炎走远了,陈昂才心神稍定,用手擦了擦额头油津津的汗水,连忙瞪着牢头厉声道:“你看着本官干什么!?你去!快招呼人手清理一下!难道还想要本官亲自动手?” 说完,他头也不回跟上队伍往大牢外走去。 只留那牢头在原地,对着陈昂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无可奈何地挽起袖子往牢房内走去…… 第22章 日常 次日,天才蒙蒙亮,世子府里的承香殿就已灯火通明,宫女们往来穿梭,忙碌不已。 承香殿的环境清静幽雅,绿化非常之好,建筑群之间大片大片的苍松翠柏,间杂栽种着较为罕见的花卉,大殿宛如建在一个巨大的花园当中。殿内安静的时候,外面的草丛中还不时传出带着颤音的歌声,那是“纺织姑粮”演奏的乐曲。 整个大殿当中只有几根朱红的柱子,地面干净整洁,大厅中间修有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面的水从浅到深,池边铺着地毯,让殿内的空间看起来更加宽阔。 裴娘带领着二十几个宫女侍立在水池两旁,手中捧着各式物品,等候着水中那个赤着身子,光着屁股划水的男孩朱久炎。只见他双臂交替奋力划水,快速前行,双腿协调地摆动,在身后留下了朵朵美丽的浪花,人像箭一般在水池当中游过来,游过去。 “殿下好厉害,划水姿势真是优美漂亮。”一个身材修长、胸脯白嫩挺翘的宫女娇憨地说道,此女名唤玉兰,尤擅按摩、抚琴,正是朱久炎的另一贴身侍女。 “哼,好像你很会划水似的。”水仙从上到下斜睨了玉兰一眼,冲她不屑地呶呶红唇,故意将高耸的胸脯挺起老高,显然是在示威。玉兰看到她刻薄的表情,心里一阵委屈,低垂着头,一串串泪珠子滴落到胸前,沾湿大片衣襟。 玉兰眼中噙着泪水,低头看着水仙,恨得牙根直痒痒,刚想反唇相讥,裴娘那严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世子差不多快上岸了,你们俩马上去热水池准备着。” 二人闻言皆低声应诺,随后不甘不愿地走开了。 水中的朱久炎呼吸平稳匀称,他享受在水中片刻的静谧和水流动时按摩肌肤的奇妙感觉,还有那不断在耳边响起的沉稳呼吸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和美好。 良久之后…… 朱久炎才结束了四十分钟的自由泳训练,他泡在热水池中,暖流的刺激下,只觉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开来,疲惫一扫而空。他斜靠在池沿上,闭目休息。 孩童时期过早过度的力量训练对骨骼、关节发育有危害,尤其对关节处的骨骺发育不利,从而会加速下肢骨化的过早完成,最终有碍身高的增长。 既然手表能增加力量和体质,他便给自己制定了六岁到十二岁的科学锻炼方法——引体向上+拉伸+游泳再回到拉伸! 引体向上会分泌生长素从而长高所以不会影响身高发育,长期练习会增大臂展,让人更高更结实。 游泳更是一个很神奇的项目,它不仅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运动,还不会出现由运动带来的损伤,好处更是数不胜数,健美形体、改善心血管系统、提高肺活量、提高呼吸系统的机能、加强皮肤血液循环、增强抵抗力、改善肌肉系统的能力、改善体温调节的机制等等,简直是从小给身体打基础的第一首选。 他打算打好良好的身体基础之后,然后再跟随李天佑他们练习武艺、骑射和战阵杀伐之道,加上金手指的增强,到了建文削藩之时,谁会想到养尊处优的湘王世子,居然是可以直接曰天的“超级赛亚人”? 王府为朱久炎修建的热水池异常精美,还有热水的淋浴,喷水龙头上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贴身侍女水仙和玉兰,已经等候在一旁,身披薄纱,薰过的身体香气四溢。她们轻快地走进水池,玉兰伸出玉臂,从两侧替朱久炎进行搓澡、按摩、放松,娇嫩的小手在朱久炎的肌肤上划过,轻柔得就像柳絮。 水仙则帮朱久炎散开发髻,然后拿起桶边的猪苓,抹到长发上,慢慢地搓洗. 岸上,裴娘将早已剥好的葡萄肉一颗一颗喂进朱久炎嘴里,垂在耳际的玉坠,也因为身体的晃动而轻轻摇曳,裴娘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此时她臻首低垂青丝如瀑、领口露出如雪的粉颈,暗香袭来,像一朵水莲花般不胜娇羞。 裴娘旁边还有一位手捧着纯白奶酪的宫女,不时地喂他一口奶,朱久炎一脸陶醉的样子,还闭上了眼睛,口齿不清地说道:“好喝……好爽!” 水仙一边按着朱久炎头部,一边笑道:“奇怪了,殿下居然不害臊了。” 朱久炎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前世那种世界,沙滩边、公共游泳池里,穿着三角小内内到处跑都很寻常的。 玉兰趁机讽刺水仙道:“沐浴有什么好害臊的,好像没见过似的,哼。”说完还用手摸了一把朱久炎光溜溜的身体,吃吃笑道:“好粉嫩,殿下,你刚才的划水姿势真好看。” 朱久炎囧的不行,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吗?竟然被自己小萝莉宫女调戏了!不过作为一个接受过爱情小电影教育的人,脸皮已经练得甚厚。他享受的在水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吩咐身后的玉兰再加把劲,搓得更重一些。 锻炼后的休息消遣,舒服得他浑身直冒爽气,还可以看两个明媚娇好的小美女偶尔暗中的勾心斗角,这小日子真好真滋润呀。 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当他觉得应该要去书堂上早课时,才起身吩咐侍女们更衣。当即有宫女捧来一条雪白的浴巾,轻柔地裹住朱久炎的下半身,然后用另一条浴巾帮他擦拭水渍、梳理头发。 裴娘手捧雪白的毛巾,水仙捧来漱口茶,玉兰打来洗脸水,三个俏丽的美人面带甜笑,侍立他在身前。 洗漱完毕,朱久炎走出水池,旁边好几套崭新的袍衫,端端正正地被一群宫女捧在手中。 这场面,也太过奢靡香艳了,太过刺激了吧,可惜自己身体还小,兄弟毫无反应,不过也不妨碍我视觉和触觉双重享受嘛,哈哈。这王府里边,不仅美人辈出,而且服务态度绝对超过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 朱久炎愉快地想着。 穿戴整齐的朱久炎,迎着黎明的晨光往书堂走去,望着天空还没有落下的月亮,脸上泛起一丝落寞。此时虽然贵为亲王世子,锦衣玉食,但是朱久炎其实很孤独,扎根在大明,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互相交流之人,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些许多愁善感之后,朱久炎猥琐地暗自决定,为了度过以后难熬的闲日子,可以先把麻将、斗地主之类娱乐设施制作出来,在世子府先普及一下,为长大以后进行大型打牌脱衣活动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 第23章 装病 刚到王府书堂,就见胖子刘常一脸笑呵呵地站在那里等候,他先对朱久炎行了一礼,才细声细气道:“奴婢已经按照殿下昨日的吩咐,准备好了几十套民间服饰,已经给世子府送了过去。” “恩,很好,我先去完成今日学业,你跟侍卫们去世子府外候着我。对了,王延留下来的差事,你自己安排个可靠的人选去接替吧。” 朱久炎径直往侧殿走去。 刘常听说收粮厅管事的人选让他安排人去接替,肥脸顿时褶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样的油水差事,就算是本本分分的干着都有不少好处,根本不需要像王延和吴嫦娥那样变着法子作死,刘常越发为自己昨天的机智反应而自得。 负责朱久炎学业的是王府右长史曾言,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留着三绺长须的老儒,乃洪武朝第一次科举的二甲进士。 曾言从小博览群书,精通书画,为人一丝不苟,刻板守正。按说这样的人物,早已在朝廷当中平步青云,但曾言此人天生相貌丑陋,脑袋又小又尖,腰背伛偻,脸上天生多褶,沟壑纵横,丑陋的样貌导致他官场际遇非常坎坷。 历朝历代选仕都要求五官端正。同样有才学的两个人,相貌英俊者从仕就要容易的多。曾言就因相貌丑陋,备受冷遇,蹉跎到五十岁时,才受到湘王的赏识和礼遇,做到王府正五品右长史。 曾言对湘王的知遇之恩是非常感激的,对世子朱久炎的教育更加上心,从来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就在学堂等候世子。 长得歪瓜裂枣、贼眉鼠眼的人,一辈子都别想中举,除非你确实文采飞扬,否则就算中举了,殿试时也有很大几率会被刷下来。 钟馗和庞统就是其中代表,钟馗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平素正气浩然,刚直不阿,只可惜长得丑陋无比,金銮殿殿试的时候就被刷了下去,结果怒撞金柱而死。 三国时期的凤雏庞统,与诸葛亮齐名,那是有本事的人吧,结果就是有识人之名的刘备,一开始都看不上庞统,只因为凤雏名声太大,才给了他一个小小县令。 为什么,也是因为庞统长得太丑,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有本事的人。 曾言居中坐在一张明黄色的教案前,手中时刻握着一把戒尺,这是湘王赐予他专门管教孩子用的。书堂外悠扬的金钟声刚刚响起,朱久炎正好领着三个小宦官,踩着点步入学堂。 曾言先朝他行了一礼,然后一指台下唯一案子道:“殿下,请坐。” 朱久炎恭声应:“是。” 整个空旷的侧殿之内,只有一副学生桌案,曾言也只有唯一一个学生,那就是朱久炎。 桌案之上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一幅幅小楷已经有点模样了。一个人书法的好坏,靠的是积年累月的练习,投机取巧不得,朱久炎小小年纪就有毅力每天练字,这个好习惯让曾言非常满意。 朱久炎对此却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书法代表一个的脸面,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只需一落笔,便能见到端倪。 书法练习也不只是靠苦练,最重要的还要有参照,一个穷小子,一辈子都无法看到那些名家的字帖,在家埋头造车,即便苦练几十年,也很难有什么长进。 所以历代的书法名家,多数出身很好,他们的手中,有的是各个名家的真迹和拓本、抄本,只要下得功夫钻研,完全可以从中悟到书法的精义,若是再加上一点天赋,便可自成体系,成为一代大家。 亲王府内的名家字帖多如繁星,因此朱久炎早课的时间有一小半都用书法的练习上,曾言看得心中高兴也从不阻止。 他认为书法最重要的还是得苦练,一笔一划,取巧不得。 待朱久炎搁了笔将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曾言才轻咳一声说道:“殿下,昨日功课可做完?” “请先生检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布置什么繁重作业?曾言每天给朱久炎布置的功课也无非是读读写写,让他多练习练习平日教导过的字。 曾言到了朱久炎的案牍前,捡起他昨日的功课仔细观看,忍不住摇头晃脑,脸上带着欣慰地笑意道:“殿下的小楷又有长进了,功课做得很细致,孺子可教也。” 朱久炎谦虚地道:“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曾言微笑点头,将功课放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神色更加温和:“《百家姓》和《三字经》殿下已能熟练读写,还能举一反三实乃天资聪颖。接下来,老夫想教导殿下周兴嗣的《千字文》和蔡邕的《劝学》,今日我们就先学习《千字文》……。” 世人都以为皇子的日子是天上人间,这是绝大误会。实际上,只有在王朝没落的时候,皇子才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但凡圣朝圣君,都把培养皇儿视为王朝性命般重要,因而皇家的孩子,常常苦不堪言,仅仅学习一项,就得呕心沥血十余年。 放牛娃老朱对后代的教育问题相当重视,他让大学士宋濂为皇族制定了非常完善的教育制度。 皇子凡是六岁,必须送文华殿就学,卯时即起,午时放学,中午一个时辰就餐、休息,无病不可以告假。一天十二个时辰,光学习就占了六个。每年只有春节、中秋、端午再加上父母和自己生日可以放假,一年当中只有十八天假期。 朱元璋的儿子们,像湘王朱柏,燕王朱棣,宁王朱权……这样的皇子亲王,不只有书案之苦,学成之后还要习政、立业、事君、戍边或沙场建功等事。(朱元璋对后代教育问题管理严格,朱棣以后才把地方藩王们当猪圈养) 像朱久炎这样的亲王世子,因为荆州天高皇帝远再加上父母心疼,学业就要轻松得多。 但他也在五岁左右就要来王府宫学上课,要知道宫学可不单单教授文采,琴棋书画,礼俗、举止,小到举手投足的姿势,宫学里都有专门的引礼舍人或教授教导,要不然怎么说皇室子弟是天底下最苦的小孩,几乎没有童年可言。 朱久炎身为世子,不需要去八股科举,但是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繁体字和大明各种律法肯定是必学科目。这曾言教学从不说之乎者也的东西,反而是用由浅入深的教学方式,让他自我熟记、领会,这正好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但是今天他跟怜星有约定要带她出宫玩耍,所以……朱久炎扭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赵来,然后朱久炎同学马上脸色通红,猛的趴在案子上,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哎呦哎呦”叫喊起来,着实来了一把精彩演技。 赵来见状脸上立马配合着,来了一个意外加焦急的表情,过去扶着他急道:“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张大更加机灵,已经往外边就跑,边跑边喊着:“太医,太医!快去良医所传太医。” 曾言在台上边看边摇头,假,好假,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他看着卖力表演的几人,一阵无语,稍后叹了口气,看来世子这个年纪还是贪玩的,也不戳穿他们,反而说出去给朱久炎倒热水。 曾言一走,朱久炎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装的像不像肚子疼的人?” 赵来、王狗儿连连点头奉承:“像,太像了!殿下演什么就像什么。” 朱久炎闻言自得地摇了摇头:“哈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天赋啊。” 朱久炎笑了笑,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啊,有什么事情来着…… 想起来了!朱久炎指着还在发笑的赵来问道:“你跟张大说清楚没有?让他去请良医所那个胆子很小的沈亦过来诊病!?“ 赵来笑容逐渐凝固,张着嘴巴期期艾艾道:“好像忘……忘了说了。” 朱久炎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赵来气冲冲地说道:“我今早要是拿不到假,甩不了曾老头,我就永远把你甩了。” 正在这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王狗儿急道:“快,快,殿下,应该是请来太医了。” 朱久炎闻言收回眼中的凶光,使劲憋了下气,红着脸又趴了下去。 朱久炎偷瞄了来人一眼,眼睛一亮,还别说,今天良医所正巧是那胆小的沈亦当值。 沈亦提着药箱小跑着过来,先小心地对朱久炎行了一礼,请安之后,才将两根手指搭在朱久炎的左腕上,小声问道:“殿下感觉怎么样?” 朱久炎一看曾言没有进来,马上直起了身子,也不装病了,对沈亦笑得很开心:“呵呵,突然又不疼了。” 沈大人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按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世子殿下啊,怎么世子一见他好像特别高兴似的,尤其他那表情超级像那个一直欺负他的女人! 沈亦勉强着笑了笑:“殿下没什么大碍,可能,可能有一点点受凉吧。” 赵来在一边死死地盯着沈亦,暗示道:“那殿下是不是得修养一下?” 沈亦吃了一惊,瞧着气氛不太对,摸着胡须试探着附和道:“额,这个,修养一天也是好的。” 说完,他头就不自觉的一缩,不敢再说什么了。 朱久炎一听顿时露出了笑容,对张大说道:“去外面跟曾老师说一声,沈太医说需要告假修养一天。” 沈亦已经瞧明白了,听着朱久炎的话十分无语,不过他不敢多言,毕竟王爷王妃对世子十分宠溺,还有这世子一看就是不太好相处的类型。 朱久炎心情大好,往后一靠,对沈亦撇嘴道:“沈大人,宫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沈亦心里一紧,赔笑道:“殿下,还是在王宫里乐子多呀。” 朱久炎一瞪眼道:“王宫里好玩?那好,沈大人就陪我往秀玉楼一行吧。” 一听秀玉楼,沈亦顿感不妙,努力摆出个笑脸道:“殿下那可是后宫的范围,微臣哪能去呀。” 朱久炎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咦,也对啊,你不能进后宫啊,这该怎么办呢?有了!把你阉了,不就行了!” 沈亦胯下只觉一凉,差点把他尿给吓出来,手脚发软,乞求道:“殿下饶命!微臣不想进宫。” 朱久炎笑眯眯道:“不想进宫?你刚才不是说,还是在王宫里乐子多吗?我可以满足你,让你进宫!以后你可以在后宫天天玩,天天乐嘛。” 沈亦福至心灵,立马改口:“额……微臣刚才好像讲错了!还是宫外好玩啊,荆州城里人烟繁茂,处处金粉楼台,还能吃茶听说书,远郊寺庙也是红墙黄瓦,蔚为壮观,有的是好去处呢!” 朱久炎点了点头,接口道:“啊,原来荆州城这么好玩呀?沈大人不想进宫也可以,你现在别去良医所当值了,马上出宫去,到体仁门外等候我。我今天要出宫,沈大人既然这么熟悉荆州城,你今天就给我当一天向导,领略领略荆州城风光,记得要带足银子呦.” 沈亦看着朱久炎张了张嘴,到了口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唯唯应声称是。 昨日有人悍然刺杀世子,闹得这么大,王妃好像禁止世子这段时间出宫,要是给人知道了自己给世子当了向导,肯定麻烦很大,但沈亦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在麻烦和被阉之间,他根本没得选择。 第24章 出宫 上 朱久炎为了履行带怜星出宫逛街的承诺,早已制定好各种方案,做了很多充足的准备。对于王妃下的禁令,朱久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禁令只是王妃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而下,事后就算东窗事发,以王妃对儿子的溺爱程度,他只需要到时对王妃施展各种卖萌撒娇手法,应该就能过关。 至于安全方面,朱久炎当然也做足了准备,他早早命令李天佑、李天福两兄弟带领五十个精干侍卫在世子府外等候,毕竟,一个想取他性命的刺客首领逃逸在外,随时有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 侍卫当中,还有昨日江阴侯吴高临行之前送来的两个亲兵:吴争和吴用。 吴高奉旨去广西赴任,并没有在荆州过多停留,带着部曲们来去匆匆,显得那么谨小慎微。 岁月在两个亲兵身躯上留下了苍老印记,换上百姓便衣,他们乍看之下,就像整日在乡间地头里劳作的老农,而且看起来有点呆呆的样子。 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矮小,一点儿高手范儿都没有,放在人堆里也是平淡无奇得很。 但王妃当晚特意告诉过他,这吴争二人,曾是大明开国元勋、第一代江阴侯吴良(追封江国公)的麾下亲卫,帐下效力数十年,退能牵马坠蹬,进可辕门射戟,金戈铁马一生,百战而还。 二人虽老,锋芒仍在,王妃仔细叮嘱过朱久炎定当礼遇,以后出门要时刻不忘让他二人贴身保护。 这样强大的阵容,还不能保证安全吗? 世子府,承香殿。 为了掩人耳目,朱久炎早吩咐刘常等宦官代为掩护,再以各种借口拉走了世子府外的值守护卫,也暂时遣退了承香殿内的小太监和宫女们。然后遣人带领怜星来到了这里,毕竟她要是穿着宫装,可出不了王宫的门。 “换上这身衣裳吧,好方便咱们在宫外行走。” 朱久炎拉着怜星走入了内殿,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男士圆领锦衣,让后者换上。怜星红着脸捧着手中的新衣,噔噔噔跑到寝殿的屏风后,羞涩地在不属于她的寝宫内更换衣物。 朱久炎那可耻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了屏风之上,晨光将怜星更换衣物时的影子照印在屏风上,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清晰可见。望着那窈窕婀娜的影子,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继而缓慢又优美地抬起修长的腿……她穿上衣裤,还朝屏风这边无意识地看了一眼。 朱久炎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嘴里“嘿嘿”贱笑出声。他心里一直念念有词:“这屏风的想法真好,我这脑袋怎么想的,这身材,这腰身,好完美,黄金分割、完美比例啊……” 怜星已经换好了衣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照射进来的阳光和这面屏风。然后她皱起了眉头,用左手手指对着朱久炎的额头中央用力的弹了一下:“好你个小鬼头!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副坏心眼!好看吗?!” “额……姐姐打我干嘛!我扭过头了,明明没看。”对于偷窥这样的事情,朱久炎小同学肯定打死都不会承认。 望着穿上男装的怜星,朱久炎不由地眼睛一亮。 倘若说怜星方才所穿的那一身女装显得她分外地窈窕秀丽,那么如今她换上了一身士子的衣衫装扮,头上一顶书生巾,便活脱脱是一位俊秀的公子哥,只是眉宇间仍不免带着几分阴柔之美,言行举止也偏向少女姿态。 “怎么样?”怜星在朱久炎面前转了一圈,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期待问道。虽然她穿的是男装,可是身材的妙曼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锦衣黑发,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闪动着琉璃的光芒,更显得清丽如画,怎么都掩盖不了那种白云出岫的味道。 若是仔细打量,便知道这人是女扮男装了, 额,怎么看,怎么娘炮……她的右手从头至尾都藏在衣袖当中,看来她的心中还是很在乎的,朱久炎心中充满了怜惜。 “很好,姐姐就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朱久炎冲她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不忘提醒她:“姐姐,看我。” 怜星疑惑地望着朱久炎,却见朱久炎收起脸上的笑容,双手一振衣袖,负于背后,小小的人儿用龙行虎步般的走路姿势,在她面前走了两圈。 旋即,朱久炎的右手捏着些许衣袖悬在身前,左手单手负在背后,做了几个拿眼望向四周的动作。 “呵呵呵呵……你别……别……逗我发笑,我……呵呵……我呵呵……懂了。”看着这小小的朱久炎学着大丈夫一样,迈着威武的步伐顾盼自雄,最后还起了个展望四方的范。瞧着他那萌萌的姿态,直乐得怜星前仰后合、一阵花枝乱颤。 看得朱久炎是一阵无语,谁叫自己才六岁呢,演什么都tm像个小丑一样。 怜星好半天才止住笑意,她是聪慧之人,立即意识到朱久炎这是在教她男儿应有的举止与气度。旋即,她也像模像样地学了一次,只可惜仅有形似,而无半点神髓,有心人一看仍然晓得她是女子。 “不行吗?” 见朱久炎皱眉不时摇头,怜星有些失望,毕竟她刚才还自以为模仿地挺好的。 他又教了几次,见她仍然无法脱去女儿姿态,索性也就不再强求了,管他呢!看样子怜星在湘王的心中也不太重要,要不也不会有这样一般的待遇,学得不像就不像,我就带她出宫了怎么了?! “待会出宫门的时候,姐姐藏在人群当中,尽量藏严实点。” “嗯嗯,我晓得。” 朱久炎也换好装扮,便和怜星往殿外走去。 世子府外,那严阵以待的五十侍卫,早已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饰。刘常和随身的三个小宦官,再加上李天佑和李天福等人则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跟班模样,一个个皆是身穿着华贵锦服,显得气势不凡。 怜星藏在众侍卫之中,众人径直朝着体仁门而去。 就在同时,雷远在护卫军二堂上,接到了锦衣卫内线赵虎传递的消息,他摇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这个湘王世子真不省心,居然还敢出宫。唉,只能派人在他周围暗中护卫了!咦,要走体仁门?哼,今日体仁门乃魏志勇当值,这人脑子一根筋,嘿嘿,某看你怎么出宫。” 第25章 出宫 下 朱久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宫门前,负责值守体仁门的护卫军千户魏志勇立即迎了上来。 “湘王右卫甲字千户所,千户魏志勇叩见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魏志勇双手抱拳、一板一眼的行了一个军礼(拱手礼)。 “魏千户免礼。”朱久炎微微抬手说道。 魏志勇这才起身,严肃而仔细地扫了一眼朱久炎与他身后侍卫们的面孔,面露诧异,低声问道:“殿下要出宫?” 他是清楚湘王妃这段时间对世子下了禁令,禁止他随意出宫的。 “是的,麻烦魏千户放行,让我们出宫吧。”说完,朱久炎还特意亮了一下他的世子宝印。 魏志勇闻言犹豫了一下,满脸为难之色,没过多久,他又斩钉截铁地大声拒绝:“王妃有谕!世子这段时间不能出宫,末将不能放行,请殿下恕罪!” 朱久炎凑近他耳边,放低声音道:“凡事都有例外,我这不是有急事嘛!魏千户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后,我一定会向我娘禀告,绝不会让千户难做。”说完,对李天福使了个眼色。 李天福会意,走上前来跟着魏志勇套近乎,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往魏志勇手里塞了几锭银子:“这是兄弟的一点小意思,给大家伙儿换防后买几壶酒喝!” 岂料魏志勇瞪了李天福一眼,根本不接银子,反而转身走开,大吼向守门军士吼道:“把侧门都关了!过来列队!” 兵丁闻声列阵挡在朱久炎队伍之前,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世子,只听从长官的军令。 这番好戏看得在门外等候的沈亦眉开眼笑:“哈哈,宫门都关了,你个小屁孩现在宫门都出不了,看你还怎么讹本大人的银子。嘿嘿嘿,痛快啊!本大人再等你半个时辰,我倒是想领你一起逛逛荆州城呢,只是,哈哈,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他得意地捻着胡须,还开腔唱起了南戏《琵琶记》。 所谓打脸不过如此了,尤其还是在初恋一般的存在面前,被人打脸打得啪啪作响,朱久炎脸上挂不住,心中怒火中烧,一把从旁边侍卫身上抽出配刀,用刀比着魏志勇脑袋吓唬道:“你让不让开!我的刀可不长眼!” 众人一见世子居然动刀,守门兵丁们全都目瞪口呆,微微后退一步。但这魏志勇竟无视眼前钢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反而大声下令:“众将官听令,若是我死了,你们都进入城楼,严守各自岗位!谁也不准开门!违者,定斩不饶!” 霎时,魏志勇身后的几百将官,给他那刚硬无比的气势激得勇气大增,踏前一步,齐声应“是”! 喊声震天,气势逼人。 朱久炎拿这魏志勇是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他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骗开宫门。没想到居然碰到这么一根筋、不懂见风使舵的武将。难道还能真动刀?别人对湘王府可是忠心耿耿。 朱久炎正有点下不了台的时候,怜星却挤了上来,悄悄塞了一张纸到他手中。 朱久炎打开一看,只见白纸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放行”。 这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如同铁书银钩一般动人,正是他那不靠谱老爹朱柏的手笔,纸张右下角还盖有朱柏的亲王宝印,清晰印着“湘王之宝”四个篆书大字。 朱久炎顿时大喜,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拿着这令谕对着魏志勇沉声道:“魏千户,别人老称赞你忠勇可嘉、耿直刚烈,本宫还不信!刚才只是试探一下,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你别放在心上,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来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魏志勇双手接过纸张,打开一瞧,当即就认出这是湘王的亲笔手书。 他恭敬恭敬地原物奉还,二话不说,抬手吩咐左右的将官道:“开门,放行!” “轰隆隆——” 左右两扇侧门缓缓打开,朱久炎等人依次走出宫门。 一名百户察觉有点不太对劲,忍不住对魏志勇问道:“大人,王妃明明有手谕禁止世子出宫,怎么世子殿下又有王爷的放行手书,会不会……咱们还是立即上报,复查一下吧?” 魏志勇眯着眼睛道:“派人去后宫知会一下王妃吧,世子殿下用王爷的手书出宫了。至于真假,咱们查不了了,王爷在宗庙清修,谁能去问呢?就算……那也是王爷家事,咱们只要认真履职就行。都发什么愣!全部打起精神来,都给我站直了!” 一走出王宫,朱久炎就特意落后几步,等到怜星后发问道:“你怎么会有我父王的亲笔手书和宝印?真的假的?” 怜星目光直接落在远处的街道,望着宫外的景色,如玉脂般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咬着他的耳朵道:“那字是我昨晚写的,至于宝印嘛,很久以前我用萝卜刻的。呵呵,萝卜改天借你玩玩,要替姐姐保密哦。” 朱久炎吃惊不小,私刻亲王印信,这罪可形同谋反,还有怜星怎么见过湘王宝印?古代又没有激光刻章机,手动刻印可绝对是个技术活,细节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加上湘王喜好书画,他的书法造诣很高,一个女子要模仿湘王这样男子的雄浑字迹,难度非常之高。 怜星身上真的处处是迷雾。 怜星的眼睛一直在贪婪的观赏着远处的景色,根本没看朱久炎的脸色,人却好似知道朱久炎的疑问一样,回答他道:“姐姐能过目不忘哦,我小时候见过湘王用印,他的宝印我早刻出来了,就等这个机会了。至于笔迹嘛,因为姐姐书法水平比湘王高,天赋嘛,就这么简单。” 朱久炎趁机小声地,问出了自己心中剩下的疑惑:“你明明有了父王的放行手书,那为什么要我带你出宫?” “小鬼头,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别犯傻行吗。因为你的世子身份啊!姐姐连出宫腰牌都拿不到,却拿着湘王的亲笔手书要出宫,这不是直接告诉别人,是假的吗!只有世子拿出手书才合理不是?走吧,跟姐姐好好逛逛这荆州城。” 说着,怜星又用手指弹了一下朱久炎的脑门。 朱久炎摸着脑门却一点也不恼怒。 因为世子和穿越者的身份,其实让他很孤独和寂寞。虽然他习惯了这种孤独,但是他的心底是渴望朋友的,像怜星这样根本不怕他的样子,能与他平等的交流,在他心中特别难得。她就像后世的女孩子一样,能揪他的耳朵,也能掐他的软肉,这样反而使他乐在其中,让他对怜星那份特殊的感情,更加的深厚。 咱们那个在宫外等候良久的沈亦沈大人,此时却开心的喝起了小酒。他拿着一个装着美酒的小葫芦,拔出酒塞子,一时间酒香扑鼻,四溢弥漫,让人陶醉。他脸上泛起享受的表情,小小的抿了一口美酒:“嗯~好酒!这“姚子雪曲”滋味醇厚,进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美呀。” “沈大人,好兴致啊,看来本宫的向导没用找错人,这“姚子雪曲”就是世人称颂的宜宾“杂粮酒”(五粮液)吧?” 正在独自享受美酒的沈大人,忽然让背后这个稚嫩的童声吓得手一抖,葫芦歪了,美酒“咕咕咕”洒了一地………… 第26章 逛街 上 夏日的晨光柔和而明亮,天空明净蔚蓝,城中的树木是那么绿,那蝉鸣也不觉得聒噪,反而像优美动听的乐章。 朱久炎和怜星两人走在队伍中间,手中拿着荆州的特色小吃——公安锅盔,这锅块只是薄薄的一层,二人吃得嘴里冒油,嚼得嘎滋作响,使旁人看着就会往喉咙里吞唾沫。 走在明媚的阳光里,一抬头,就能看见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没有工业污染的大明,是那么干净美丽……似乎空气都带着甜味. 二人身旁的沈亦,手中端着两个小蒸笼,肉香四溢。他嘴上也没闲着,真干起了导游的活: “两位公子,你们看,这可是咱们这儿传统的荆楚风味“顶顶糕”,它以咸鲜味为本,讲究嫩、柔、滑、爽。再看它这外形,白白嫩嫩,形状像小圆镜,吃时,用竹签穿起,蘸一点白糖、芝麻,咬一口啊,绵软香甜,既好看又好吃捏。微臣给您二位穿起来,给两公子尝尝鲜。” 当下他手脚麻利地给朱久炎二人穿起了“顶顶糕”,穿好之后,还在一旁伺候起朱久炎二人进食,一面不停给他们递上美食,一面描述着各种荆州当地小吃。 沈大人心道:吃,吃,吃死你们,两个小屁孩子,看你们能吃多少!省点是点!嘿嘿,先给你们吃点容易饱腹的…… 他那殷勤溜须拍马的模样,引来了刘常、赵来等宦官幽怨的目光。 你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正经事不干,倒学起了溜须拍马、伺候人的本事!真准备来抢咱们宫里爷们的饭碗?好!改天咱家一定要撺掇世子爷,满足你的宏伟愿望,让你加入咱们这个古老而光荣的队伍。 清晨,湘王府前门大街外已经有很多商铺开门营业了,各式酒馆悬着酒旗,挂着灯笼,插着时新的鲜花,里面都是寻常百姓,吃吃茶,听听书,坐得满满当当,人人喜笑颜开;因为王府周围坐落着荆州府的各个地方衙门和官员们的宅邸,于是这里便自发地形成了商业街道和集市,毕竟这是内城富人区,人流量还非常大,又是整个荆州府的权力中心。 明朝的税制,朱久炎在书房细心研究过,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老朱制定的税赋极低,就拿商税来说,竟然是低到难以想像的三十税一!如果欧洲那些交着教会十一税,另外还得再交领主税的商人们知道同时期的大明税率如此之低,恐怕会排长队申请大明的绿卡,哦错了,是鱼鳞册页。 财帛动人心。一些地方官员便派了家中远亲和管事,也在王府四门附近以他人的名义开设商铺,当然,投资、经营、盈利最后全都流入了他们的手中。这种情况使得荆州内城的街道和集市更加繁华。 内城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往来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布料和瓷器茶叶的牛车、马车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酒馆、茶社、食摊前,坐满了各地客商以及执事、杂役,端着碗一顿吃喝,吃喝的同时还不忘抽空抬起头,与本地的牙行牙子交流货物有无,好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街面上甚少有人穿着锦衣华服,大部分人身上只穿着上好的棉布,却非丝罗,这些人都乃商贾。这时商人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商贾家中虽然有钱,但只能穿棉布等相对来说比较廉价的衣服,丝罗、绸缎锦衣等料子是没资格穿的,老朱为了贬抑商人,规定:农民可以穿绸、纱、绢、布四种衣料。而商人却只能穿绢、布两种料子的衣服。 商人科举、当官,也会受到限制。 自古士农工商,当权者一贯认为,商人不事生产,囤积居奇,操纵物价,乃不劳而获的职业,所以商人社会地位最是低贱。如今是洪武皇爷坐龙庭,上下尊卑的界限分明着呢,无论服饰、建筑、仪仗,各个方面轻易没有人敢僭越。 洪武二十五年,江浙发生过一件事,有十几个平民家的少年,因为家中富裕了,买得起好绸缎来制新衣,所以都穿上新衣裳上街显摆,结果被巡街捕快抓个正着。 有人顶风作案,无视皇命,地方官府自然要严惩不贷,最后那十几个倒霉蛋都被流放千里充军。 前车之鉴,荆州府虽然特别繁华富裕,还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可是这里有钱却没资格穿华服锦衣的商人老爷们,也只好在家中穿穿锦衣丝罗,在内宅抖抖威风,一旦上了街的话,衣服外面一定要罩上一件布衫的,夹着尾巴做老实人至少太太平平,谁也不敢公然招摇,直接挑衅律令的威严。 所以当朱久炎他们这群身穿锦衣华服,腰佩管制刀具的队伍,在一堆粗布麻衣的客商杂役堆里犹如鹤立鸡群,极其醒目。这效果,宛如跟后世鬼子进村的感觉一般无二。 热闹的街面两边开始一段短时间的沉默,众人皆对他们行着注目礼,没有一个有上前攀谈、打听的想法。 “额,我怎么有一种‘高衙内’携众恶棍上街的感觉……这让我怎么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朱久炎喃喃自语。 第一次私自出宫,朱久炎虽然可以陪着怜星逛街,和她品尝着各种美食小吃,一起观赏着城中美景,无比享受,但他并没有忘记腕上的无形手表,还有,怎么不动声色的抓人。使自己变强,是他出来逛街的一种隐秘渴望! 虽然贵为世子,但他并不能在王宫里乱来,他需要占领道德制高点,拿起大明律法当武器嘛! 再说王宫还是自己的家,朱久炎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前呼后拥着。宫内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大老远就知道小世子要来了,哪有那么多“恶”给你去发现和吸收。 朱久炎看着街上百姓的反应,马上明白过来。第一次乔装出门,在装扮之上没有什么经验,现在这队伍实在太招摇了,简直是生人勿近! 他连忙附耳对李天佑道:“李大哥,我们好像太高调了吧?你安排他们都分散开来,跟着我们暗中警戒就行了,剩下我们几个人到一起,低调一点。” 李天佑也觉得太过招摇,世子简直就是一个人形靶子,太引人注目了!就差没在额头上写上“我是湘王世子”几个大字了,该来的刺客一个也不会少,该探访的人一个人也不会多。 如果侍卫们改在暗中跟随,反而有利于更好观察周围情况,对世子来说,不但更加安全,也让他玩得尽兴一些,当即同意执行下去。 只留几个人贴身跟随、侍候,走进众多百姓中间也不是那么显眼了。 第27章 逛街 下 荆州的繁华超出了朱久炎想象,就算是在偏僻的小街当中,吆喝叫卖声都不绝于耳,置身其中,朱久炎有种漫步在后世步行街的感觉。 怜星自打出了王宫,就犹如离了笼子的鸟儿,拉着朱久炎专门往人多拥挤的地方走,瞅着哪儿都觉得新鲜,眼中满是兴奋之色,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很新奇。 朱久炎也是第一次逛古代的街市,正好陪她,逛起来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民间卖的许多东西在王宫中都见不到,两人这看看,那瞧瞧,喜笑颜开。 二人说说笑笑,根本不需要雇个车轿,反正这二人精力无限,买的东西也有这么多人帮着抬。 女人可能天生就喜欢砍价,怜星悟性甚高,眼见旁边的客商和牙行的人讨价还价,直砍得个天昏地暗,如果是大宗的牲口买卖,为了避免买卖家破坏行情,商人和牙行的牙子还在袖中打着手语砍起价来,成交之后二人还互相恭维道贺。 在两个人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有趣。 怜星心痒难搔,见到喜欢的东西不免上去问问价格,然后学着跟人砍起价来,她砍价还没有章法,不知所云,一阵乱砍…… 明朝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丝绸、马匹、瓷器、房屋等等,必须找牙行或牙子,即现代俗称的“中介”。不论买牲口、奴婢还是租房子,只要付得起中介费,他们都会让顾客称心如意,当然,必须有个前提,顾客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续: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牙行才敢给你介绍。“路引”,包含着通行证和身份证的双重含义,老朱的规矩古板严苛,路引制度管理非常严格。 怜星和朱久炎虽不懂价格,刘常和侍卫们却大多熟知,有他们在旁边帮衬,怜星倒也没有当成冤大头,可价钱砍完了,东西就得买呀,他们二人身上根本就没钱!侍卫们大多也是拿着俸禄的苦哈哈,身上也没什么钱,唯独刘常,是王府主事太监之一,手中银两足够,他为讨世子欢心,只要怜星砍了价的东西,刘常都马上掏钱买下。 瞧得一旁的沈亦沈大人心中暗自窃喜,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他跟夫人汇报了世子强行裹挟他出宫的情况,沈夫人连夜从柜上支了三百贯给他,今天特意用来孝敬世子殿下,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抢着买单。 正好,本大人可以省下银子,到时说不定还能截留一点,小赚一笔,嘿嘿…… 在街面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刘常等四个宦官人人都手提肩背,拿了一身的小东西,就连身后的几个侍卫,身上也挂满了小吃、茶叶、饰品、帽子等等物品,沈亦右手捧着几个胡瓜,脖子上斜挂了四串大蒜,左手还滴溜着一笼子螃蟹,那样子看着有说不出来的滑稽。 沈亦:我的姑奶奶,买别的我也认了,买大蒜和螃蟹是想做什么啊! 护城河畔细柳如丝,柔软的水草在水底轻摇,微风拂动,柳条随风摇摆,像多情少女的纤手,轻抚着少年的脸庞,痒痒的,却很舒服。 朱久炎和怜星二人玩得甚是开心,这二人嘴中还各自叼着一条“郭场鸡”腿,在街面上逛得有点腻歪了,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他们回头一瞧,看刘常和沈亦的模样狼狈而又滑稽,相视一眼,开怀大笑。 想想这几个拎东西的人,个个肩扛手提拿着不少东西。除了那几个侍卫,刘常、赵来他们都是王宫里听使唤,伺候人的奴婢,可没干过什么力气活儿,提了这半天东西,全部又累又乏,都苦着个脸。怜星买东西又全凭个人喜好,也不问价格贵贱,买的东西五花八门,居然还有不少坛坛罐罐,甚为沉重。 朱久炎二人仍旧精力充沛,继续问沈亦道:“沈大人,快介绍一个像样、新奇、有趣的地方,咱们继续逛逛。” 沈亦那胖脸上早已满头大汗,他听得世子还要继续逛下去,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本大人得赶紧想个好办法才行,要不,非给这两小屁孩活活累死去不可。 他看到路边穿行的各式牲畜马车,眼睛咕噜一转,计上心头,凑到朱久炎身边,低声道:“公子,这街口有一家颇为讲究的阅江楼,旗幡招展,甚是热闹,咱们不妨进去歇歇脚,吃些茶酒,还可以听听小曲儿,又解乏又好玩,如何?” 他刚讲完,就喜得一边的张大几个人异口同声,跟着沈亦好一阵附和,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没力气逛了,可又不敢把怜星买的东西扔掉。吹着河风,在酒楼里歇歇脚,捶捶酸胀的胳膊腿儿,再吃点饭茶填填肚子,多爽快啊! 朱久炎眼睛一亮,想想还真没有听过明代的民间曲乐呢,找个好酒楼吃点东西,听听曲儿也好,在酒楼说不定还可以听点到八卦消息呢,嗯,是个好去处。 于是,他和怜星肩并着肩儿挤出人群,迫不及待地往街口的阅江楼走去。 由于人多,李天佑兄弟俩怕朱久炎有什么闪失,招呼隐藏的侍卫们跟着朱久炎上楼,吴争和吴用二个老卒则永远默不作声地跟在朱久炎身后两侧。 沈亦拉着几个宦官稍稍落在后面,待朱久炎走远些了,迅速从街上雇了两辆大车来搬东西,一群人赶紧把怜星买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一股脑全放在车上,不倒翁、鲁班锁、玩偶、走马灯、响铃、风筝、绣球等一大堆物件,东摆西放码了整整一大车才装下来,他们是又累又乏,呼呼喘息,全部捶起胳膊摁起腿来。 刘常喘着气,苦着脸对沈亦说道:“这些东西五花八门,也太过碍手碍脚了,还是沈大人聪明,雇了两辆大车。要不咱家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真快受不了了,哎哟,刚才那罐子也太沉呐,咱家这胳膊现在都没知觉了。” 赵来几人连连点头,直夸沈亦头脑灵活,沈亦嘴里客套一番,连忙谦让道:“荆州城太大了,周围一百多里,光靠我们的胳膊腿脚,还不得累死。世子今天兴致这么高,唉,也不知道他们要逛到什么时候,沈某还是感觉多雇一辆大车来得可靠些。只盼世子早点回宫,咱们也能早点缓缓,这宫外呆的太久了,总是觉得不是那么安全呢。” 沈亦见这世子身边的伴伴们也累得够呛,趁机对刘常、赵来几人虚言恫吓起来。 世子私自出宫,他们顶多也就被打几板子意思意思,所以这班宦官才敢随世子出宫,可世子要是在宫外又遇到什么危险,那他们的罪责可就不轻了。 几个宦官连连点头,赶紧追上去服侍着朱久炎登上酒楼,生怕这两匹野马一时兴起,又到处乱逛起来,这大街上人也太多太杂了,还是去酒楼吃喝半天,再想法子哄着世子回宫可靠些。 第28章 阅江 阅江楼是这附近几条街道当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建在高地之上,坐落在护城河旁,占地甚广,整个建筑横跨两条大街,气派恢宏。 阅江楼楼高二层,大门和窗棂上面刷着朱红色的亮漆,内堂宽敞明亮,古意盎然。它选址非常有讲究,闹中取静,登上二楼就可以把旁边的山水景色一览无余。 这酒楼场面大、气派大、菜肴口味好,价格又公道,来来往往的食客川流不息,座无虚席,生意非常红火。 一楼大堂内摆着几十张桌子,大堂最里边有一张半人高的柜台,柜台内的架子上摆满了擦得锃亮的坛子,每个坛子上都贴着一张菱形的红纸,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朱久炎一群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临河的雅间,刘常可着最好的菜肴点了满满三桌子,按照朱久炎的吩咐,沈亦和李天福等侍卫们在屋外吃喝起来。朱久炎和怜星二人则独坐一桌,刘常、赵来、张大、王狗儿等宦官在旁伺候着他们用膳。李天佑和吴争、吴用还是寸步不离朱久炎片刻,分别在正对面的窗户、门后以及斜对角的墙角握着兵器抱胸而立,这个房间的所有出入口顿时尽收眼底。 朱久炎不喜饮酒,慢慢品尝着各式菜肴,荆州大白刁、散烩八宝饭、闸口小龙虾、五花扣肉等等特色美食,吃的他是满嘴流油,怜星却独自饮起酒来,张大在旁微笑着帮她佐酒布菜,不知不觉间她已多饮了几杯,看得出她酒量尚浅,脸上已露出淡淡红晕,小脸有了一种粉面含春的意味。 刘常在外面虽然给侍卫们点了两桌子上好酒菜,但是侍卫们当值期间却不敢饮酒,所以屋外两桌吃饭之声并不大。偌大的雅间之内,只有朱久炎二人操持筷子的声音,整个气氛却不尴尬。这二人虽然没有接触过几次,但他们之间仿佛就是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之感,气氛一直是融洽的,没有丝毫隔离感的。 酒过三巡,朱久炎专门捡些轻松有趣的事情来讲,刘常察颜观色,在一旁偶尔插嘴补充,二人一阵胡侃,让怜星如沐春风,显得很是开心,她脸上微晕,眉梢眼角都露出欢喜之色来。 她嫣然下箸,慵懒道:“小鬼头,今天姐姐好开心,接下来去哪里逛?我感觉民间好多东西都好有意思,书中是不可能描述得这么清楚的。” 朱久炎一边吩咐张大继续给怜星布菜,一边回应她:“不急,不急,这几桌菜肴老刘可是花了银子的,咱们先慢慢品尝,别辜负了老刘的一番好意。” 刘常殷勤地提来水壶,按照朱久炎的吩咐,给他泡了两杯没有加料的清茶,然后说道:“哎呀呀,两位公子可别折煞了奴婢,老奴的老命都是公子的,可别提那点小钱。有酒无乐怎行?老奴这就出去给两位找几个奏曲的来,让公子们听听小曲儿,助助酒兴。” 世子这番话听得刘常是非常的高兴,为了巴结好世子他可没少花心思,今天的银子更是没少花,都快花了两百贯了,他可是肉疼无比,两百贯在这荆州都能买个小宅子了。但听了世子亲昵的称呼他为老刘,他是整个人都高兴坏了,嘿嘿,攀上世子这棵大树,那可是王府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呀,今天这个“老刘”的收获,那可是比什么奖励都让他开心,连忙出去招呼店家安排乐曲。 怜星望着刘常离去的背影,眨着眼娇笑道:“想不到,刘常这样的大太监居然有殷勤伺候我怜星的一天。姐姐很高兴,来!庆贺一下,张大把酒壶给我,我给你们都倒上一杯。” 朱久炎趁机上前挡住她,问道:“姐姐且慢,你先回答我,你平日在哪读书的问题,我们再来满饮此杯。” 怜星翻了翻白眼道:“要不叫你小鬼头呢,心思也忒多了,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我从小就在你爹的藏书楼自己看书,没人阻拦,也没人教导,走开!来,我给你们也满上。” 怜星兴致勃勃地起身给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倒上酒,逼着李天佑和吴争等人也饮上几杯,一时间雅间之内热闹无比。 六月天,阳光明媚,河边空气也清新得很,朱久炎等人喝得非常开心,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怜星喜好音乐,不由伫杯凝神听了起来。 屋外传来的曲子悦耳动听,用的虽然是丝竹乐器,但风情与王宫中音乐风格大不相同,箫音演奏的还甚是有趣。屋外,连李天福他们这些不通音律,不好听曲念词的粗人们,也都装起了斯文人侧耳倾听起来。 音乐悠扬婉约的从堂中徐徐传来,曲调轻柔舒缓,雅间也之内一改喧闹风格,这箫音比言语更有动人的魅力,让人隐隐能体会恬然祥和,屋内众人全都轻酌浅饮,凝神静听佳音,在这盛夏有一种云开月出,满室清凉的感觉。 在阅江楼消费的食客们,衣着光鲜亮丽,他们推杯换盏、从容自信,昭示着他们的生活水平。 但,阅江楼这样的大酒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常去的,底层人物自然有底层的去处。 阅江楼斜对面的太平街,杨家酒馆里的人气较之阅江楼也是不分轩轾。附近的人都知道,杨家酒馆的东西有三大特色:饭食粗糙、价格低廉、分量充足。 在这条以平民和脚夫为主的街上,能够花上五六文钱吃上一顿饱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因此尽管人们背地里都称老板为吝啬的杨烈,小酒馆的生意还是一直红火,每天都能够让杨烈满口大黄牙笑开了花。 “刚子,你这头该死的蠢驴,让你扛一袋大米能花上一整天!” 杨烈急躁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快大中午了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要是耽误了时辰该少赚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我就知道还是对这些白痴太宽容了,就该让他们呆在暗无天曰的大牢里继续生蛆!明天还得再节省点开支,去倚香楼运点剩饭剩菜来加工一下,卖给这帮穷鬼吃。 至于杨家酒馆食客们的反应?这些穷鬼能给他们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剔。 为了少付一点伙计的工钱,杨烈可是绞尽了脑汁,他还解雇了跟着他干了好几年的伙计们,招来了不少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家伙。他杨烈才不怕这些泼皮无赖和惯犯呢,这几天条街谁不知道“癞痢豹”的厉害。 杨烈是一个身材高瘦,长得一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因为一直跟着倚香楼的秦三混,现在也算元老级人物,在荆州的生意那也是干得风生水起,他在这一片可以说是恶名昭着的地头蛇,当地人还给他起了一个诨号“癞痢豹”。起初他还觉得这个诨号挺威风的,后来发觉百姓们是在嘲讽他的凶恶、吝啬、吃独食,也就不喜欢让人当面提起。 杨烈骂骂咧咧地围着自家的酒馆转了一圈,居然还没看到刚子那个懒鬼伙计的影子,他怒气勃发正要发威,张口就要开骂。 恰在这时,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阅江楼外,车上下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长脸汉子,身材非常魁伟,他的身后几十个粗壮仆人捋着袖子拥簇着他,汉子一眼看见杨烈,便招手唤道:“癞痢豹,过来,过来。” 第29章 跋扈 一听有人唤他诨号,杨烈登时有些不悦,可是一俟看清了那汉子的模样,他立刻一耸肩头,满脸堆笑,夹着屁股沟颠颠跑上前去:“哎哟,何四爷啊,这才多久没见呐,瞧您这气色,红光满面,满脸桃红,不是发财,就是桃花运连连吧。” 长脸汉子在他头上用力一拍,不悦道:“少耍贫嘴,跟我往对面走一趟,李永那事出岔子了!” 杨烈凑前一步,一脸的嬉皮笑脸:“四爷,您走前头,癞痢豹后头跟着。” 那汉子边走边气冲冲地训斥道:“你介绍的那胡商真是放肆!不是说好两日后来交货的吗?那狗东西居然改了主意,要我现在到这阅江楼来交割?这小小苏禄国的胡商看来是还没吃过苦头!” 杨烈一呆,失声道:“这猢狲哪来的狗胆,敢在四爷这耍花枪?” 那汉子瞧了他一眼:“听说那荆州陈家的老三也看上了那对宝贝,他出的钱比我要多呢,李永那胡商没见过什么钱,想来是起了贪心。哼哼,老子财雄势大,不在乎再多拿银子出来,但是讹银子都讹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天我还真得去见识见识你们荆州有什么地头蛇!” 杨烈一溜小跑跟着那个汉子,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陪笑道:“听说陈家在荆州府衙里很是有些背景,小人怕强龙压不了地头蛇,您不宜公开露面呀,咱们的行当也忌生事非不是?” 那被称为何四爷的长脸汉子霍地站住脚步,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阴测测地道:“杨烈,论起荆州的地头蛇来,你这“癞痢豹”那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怎么今日在老子面前长起了他人志气,那姓陈的什么背景,连你这秦三的左膀右臂都不想得罪?或者是你受了谁的好处?在老子面前替他人说道?” 杨烈脸色大变,忙道:“四爷,小人怎么敢呢!谁远谁近我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话呢?实在是这陈家乃是官宦人家,在这荆州府势力也是不小啊,陈家老三刚考起秀才,陈家老二也只是府衙经历小官,但陈老大可是湘王府的审理正!小人是平民,怎样也不敢跟官家斗不是?您先消消气,咱们先去看看那李永和陈老二摆的啥龙门阵,过后再做计较可好?” 杨烈直接点明了对头的来历,就是怕这个易怒的何四爷不知轻重,随意行事,暴露了他何家身份。这何四爷可是从小嚣张跋扈惯了,何家是大明开国功臣世袭的东莞伯,别看东莞伯只是超品三等伯爵,但他的父亲,第一代东莞伯何真可是元末的传奇人物,何真为元廷两次收复过广州,后来更是割据了岭南,成为一方诸侯。 一直到洪武元年,何真看到元朝大势已去,才呈上关防印信归顺朝廷。何真归降后得到皇帝赐诏书褒奖赏,封东莞伯世袭罔替,赐免死铁卷,食禄一千五百石,赐钞万贯,并赐府第于京师,显赫一时!往后,何真还担任了傅友德、沐英、蓝玉三位骁将的开路先锋和后勤部长,武力征服了“蛮烟漠漠”的云丨南。晚年更是历任山丨西右布政使、浙丨江布政使、湖广布政使,这荆州府可是湖广行省的一府,何家在湖广一带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 何真病故后,皇帝亲自作文祭悼,在朝百官素服三日,以侯礼葬南京城南八里冈,追赠侯爵,谥号忠靖。 何真生有八子,长子何荣,现在承袭了东莞伯爵位,二子何宏任安庆丞,三子何贵参与了“蛮烟漠漠”之战,任镇南卫指挥使,四子就眼前这个何耀祖了。 何耀祖年约三十岁,长着一个长长的马脸,身材高大,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一双眼睛格外地凌厉。 虽然只是何家的纨绔庶子,但秦三和杨烈这样的黑势力首脑根本就不能跟何府这样的权贵豪门相比。因为这何耀祖的几个兄弟不只在朝廷或者军中担任要职,尤其何耀祖的长兄第二代东莞伯何荣,更是威震天下的凉公国、大将军蓝玉的部下。而秦三他们的主子,楚王的岳父定远侯王弼也曾是蓝玉的部将。 正因为何家有这样的关系和实力,何耀祖才能在这些顶级权贵的私盐走私中担任重要角色。而杨烈这种地头蛇,在权贵的眼中,顶多就是几条听话的好狗而已,倘若稍微不听命令或者出了什么犯忌的事,肯定就是可以随时扔出去的替罪羊。 所以杨烈才更加害怕何耀祖闹出什么事来,特意点出陈家老大陈昂可是湘王府的属官。毕竟可能牵扯到湘王,何耀祖行事肯定要收敛不少。 何耀祖听完杨烈的话,果然脸色一变,怒气稍消,他正色道:“经历司的小小经历,爷真不放在眼里。但这湘王府的属官,可就不太好办了……不管了!这对宝贝可真是个稀罕物件,趁着年幼好养,我今天一定要搞到手!你立刻派人去秦三那再给我取五千两银子!李永可是先答应的我,咱们还占着理呢!今天能用银子摆平最好,要是来正的还摆不平的话……”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两只手在暗处慢慢握紧,攥成了拳头。 杨烈看着何耀祖这个状态,已经知晓他要是还劝阻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只能先陪他去一探究竟了:“四爷,银子不是个问题,小人现在就派人回去取,那胡商就算讹大笔银子也没那命去花。您慢着点,请,请上楼,小心着脚下。” 一大群人拥簇何耀祖,气势汹汹地走上阅江楼,那急急的步伐就像吃人的老虎一般。“蹬蹬蹬”的脚踏楼梯之声,在这酒楼当中震耳欲聋,直接打断了酒楼中央的乐器班底演奏,更是吓呆了一大群食客,眼睛都不敢朝他们那边瞧。 毕竟何耀祖所带来的几十个粗壮仆人一看就非善茬,普通百姓可不想惹事上身,闭口噤声,正所谓夹起尾巴好做人呐。 酒楼掌柜欲哭无泪,但还是带着笑脸迎了上去:“诸位客官,请了!小的高海,添为小店掌柜,不知诸位可要雅间?小店这临河的上好雅间还剩几间,风景优美清幽安静……” 何耀祖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正中,颐指气使地直接打断了高海的话:“你这厮叽叽歪歪的好生惹人厌烦,闭嘴!快去准备上好的酒菜,爷就在这堂中等人!菜要是上慢了小心爷砸了你这破店,还有这些乐户和食客给爷全都统统赶走!” 何耀祖要买的东西可受不得一点惊吓,也见不得生人,为了保密,他直接指挥仆人粗鲁的到处撵客。 第30章 争夺 上 “爷!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别,众位兄弟,别,手下留情!”高掌柜苦苦哀求,可那一众仆人眼里可只认何耀祖,根本就不搭理这小小商贾。 好一群凶神恶煞的恶仆,正如那出笼的恶狗般行动起来。只见他们挽起袖管抓起脚下长凳或抽出腰间长棍,就在这阅江楼中上演了一出轻车驾熟地清场行动,开始打砸起来。 何耀祖一行人上楼时闹出的动静早就吸引了朱久炎他们的注意,朱久炎本想先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如此嚣张,却不曾想到这人转头就下令恶仆们开始清场,连他们请来弹奏的乐户都被赶走了。 楼里的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时谁还敢留在酒楼看热闹,即便是身份再不同的客人,在此时此刻也变成了温顺的羔羊,全给他们撵了出去。 何耀祖居中坐着指挥若定,像个将军一般,而阅江楼里早已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看到几个恶仆拿着棍棒朝他们的雅间走来,李天福高兴坏了,他还没找这群人麻烦,没想到他们倒是先主动起来。 正好! 他对左右侍卫们使了一阵眼色,低声说道:“弟兄们,没想到在这荆州地面还有这么横的人物,咱们弟兄们也吃饱喝足了,是不是该好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 侍卫们心领神会,嘿嘿冷笑着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兵器,只等他们闯进雅间,一齐痛揍众恶狗。 与此同时,朱久炎在房内冷冷地下令:“天佑大哥,咱们不是还有三十个人在楼下警戒吗?你现在打手势,让他们过来!暗中围了这楼!我倒是要看看,这人什么来路,居然如此霸道张狂。” 李天佑一语不发,走到窗边打着手势,向楼下的侍卫下达了命令。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朱久炎对面一直紧闭着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净面无须,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男生女相,俊俏得一塌糊涂的男子,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他脸色冰冷,蹙着眉对杨烈喝道: “杨烈!还请你的朋友客气一些,这阅江楼可是咱爷们的买卖,不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放肆的地方!” 这男子头戴襆头,穿交领“道袍”(不要理解为道士的袍子),领部缀白色护领。他英俊不凡,身材挺拔,肤色白得出奇,一双眼睛却鹰一般厉害,显得非常精干,只是说话之间,语调又偏偏非常阴柔。 何耀祖不禁啧啧一笑,嘲讽道:“也不知是谁的裤裆没关好,放了个兔爷出来,爷还真缺个暖床的阿猫阿狗儿。”说罢,用眼色瞄了旁边的杨烈一眼,想探探这个口气很大的兔爷到底什么来路。 何耀祖的仆人们也很有眼色,酒楼幕后东家既然敢出来这么说话,肯定有所依仗,他们慢慢地聚拢到何耀祖身边。 何耀祖说话做事虽然十分嚣张,但他做事也是经过多方考虑的,这荆州府天高皇帝远,只有湘王府得罪不起。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何况他还见过湘王本人,湘王世子又刚遭行刺,在这会可能连门都不会出,所以他在这小小酒楼中行事肆无忌惮得很。 这一番话确实非常侮辱人,尤其是对于这个英俊男子来说。因为这男子乃是湘王府从六品典服副太监高二宝。 太监本来就心里特别敏感,要不高二宝也不会老说“爷们”这样的自称。虽然被去了势,显得男不男女不女,但很多太监从心里上还是认为自己是“爷们”的。 何耀祖的话不异于伤口上撒盐,高二宝看他的眼神变了,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高二宝低声吩咐掌柜高海道:“快去把咱们金钩赌坊的看场打手全部喊过来!还有,让根宝速去府衙请陈经历,咱们按老规矩办!咱爷们今天一定要弄死这个匹夫!” “这位兄台,你一个外乡人在我们荆州府行事为何如此嚣张跋扈?当众纵容恶仆伤人,还满口污言秽语侮辱他人,真是粗鄙不堪、目无法纪。” 杨烈还没来得及给何耀祖透露这高二宝的底细,那雅间中又接连走出两个男人,为首一个少年做书生打扮,这书生出场就对何耀祖来了一通训斥。 书生穿着襕衫,脚踏方头鞋,头上顶着的也是秀才才能佩戴的纶巾,这个少年居然是个秀才。 这秀才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瘦小的异族人,身穿一件宽大的大明服饰,手中提着一个黑布笼罩的笼子,行走起来活像一只大马猴。 接着便听到何耀祖放声狂笑:“小子,这里也是你多事的地方吗?你嘴皮子很厉害啊,不知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子,能否禁得住爷的几个嘴巴子?” 小小一个秀才,何耀祖也未必就怕,可是秀才身份确实不一般,那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何耀祖也不点破这秀才的身份,直接用小子称呼起来。 秀才不疾不徐,上前一步,道:“多事?学生没有多事,方才这位李永李东家已经答应,把他那对幼雕作价五千五百两卖给陈某人!所以学生才是正主。” 陈秀才将学生二字咬得很重。士农工商四民,地位最高最吃香的“士”,说的就是读书人,这秀才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因为他能做官呐! 朱久炎等人安坐在雅间内,看到高二宝出场马上就认了出来,这酒楼的幕后东家居然是湘王府的一个管事太监。这偶发事件彻底引起了朱久炎和怜星的兴趣。 怜星目不转睛地瞧着外面的大戏,嘴里呵呵说道:“小鬼头,逛街哪有这出热闹好玩,我们运气不差啊,看看他们在玩什么鬼花样。” 朱久炎微笑接口道:“姐姐想看大戏,那么我们先不打扰这些主演的兴致,嘿嘿。天福二哥、沈大人你们带人慢慢走进来,别闹出响动!我们在雅间内看他们精彩表演。” 说罢,朱久炎和怜星又重新坐回酒桌,慢慢品起菜肴。 何耀祖待看清陈秀才身后的异族商人,马上醒悟过来,发光的眼神紧盯着异族人手中的黑布笼子:“哦!老子明白过来了,原来李永你这猢狲,是想把那对食猿雕卖给这两个小白脸?怎么,小秀才,仗着这点功名你就想欺我?” ps:喜欢本书的朋友,请点个收藏,投个推荐哦~~。 再次感谢。 第31章 争夺 下 这异族人便是东南海岛苏禄国的商人,取了个汉名叫李永。 苏禄国有一种巨雕名曰食猿雕,食猿雕乃是他们国家的“国鸟”,这种雕体态强健,成年后体长近四尺(约一米),有成年人一半多高了。体重可以达到四公斤(换算太累,直接用今制算了),翅膀展开可达三米,是世界上最大的鹰,被苏禄国人称为“鹰中之虎”。 食猿雕成年后会长得威风凛凛,是空中的绝对霸主,天生的猎捕大师,健壮有力的双爪,甚至能抓起猪、狗等中型家畜。在它高傲而目空一切的眼里,犀鸟、蜥蜴、蛇类、蝙蝠、野兔、猕猴、猫猴等都是它的食物。这种巨雕在啄食猴子时特别凶残,会以最残酷的手段将其挖心掏肺,所以有食猴雕之称。(食猴雕是黑猫警长中大反派雕的原形) 食猿雕在苏禄国也比较稀少,活捉住一对幼雕就更加难得了。因为食猿雕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任何变故都无法动摇它对伴侣的忠贞。这样孤高的个性直接导致食猿雕生育率极为低下,成年以后也根本不可能被人所驯化,只能在年幼之时喂养,跟它们培养好感情。 何耀祖可是一连赶了几百里的路,特意从武昌跑来荆州,为的就是这对宝贝神雕。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秀才,你就是本地父母官,也很难让他放手。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贵人,噢,还带着这么多的仆人,学生怎敢欺压呢。不知兄台何方人士,如何称呼?可有功名?”陈秀才面对几十个粗壮仆人,好整以暇,十分超然地笑着,先对何耀祖施了一礼,转而盘问起他的来路。 只有那个苏禄国的商人李永躲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毕竟,他是答应何耀祖在先,现在阵仗搞大了,这双方一看都不是普通人家,他李永只是想求财而已,在这大明要是闹出官司,他一个外国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何耀祖一听反倒乐了,这秀才倒是有点意思,反盘起他的道来了。这是准备称量一下他的底细,看他陈家啃不啃得动?这秀才还没见过世间的险恶,居然想用功名压他何耀祖! 他已经看到了那对幼雕,早不想跟他们唧唧歪歪了,刚想下令强抢,地头蛇杨烈适时地在他耳边低声劝道: “四爷,别冲动!那兔爷模样的人,是湘王府的一个管事太监高二宝,小秀才就是那陈家的老三!他们两方一直勾搭在一起,在这荆州府势力不小,跟我们秦三爷不对付得很!” 何耀祖眉头一蹙,既然有湘王府的太监在场,那就不好来硬的了。他也不能表明身份,但就凭这两人,想让他何耀祖放弃这对幼雕?那还差得远!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眯着眼道:“哼,陈秀才你这种小手段都是爷玩剩下的,你们既然要横插一杆子,那咱们就先来论论理吧。这李永可是先答应的我,五千两银子买他的这对宝贝,李永你来说!这个价不低吧?你可是满口答应的!” 高二宝插口道:“你们想仗势欺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还没买下来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买?” 何耀祖根本不理高二宝,趁势紧逼李永:“价你也说了,交货的日子咱们双方也定了!你还敢货卖二主!坐地起价?!你可知这样的做法,在我大明是触犯了律法!爷可以立刻抓你去见官!” “大明商律中规定:凡上家没清又接下家,收下家多少,赔上家多少;坐地起价,高过原喊价的银子全部由官府没收归公,坐地起价者仗击,永世不许为商!” “李永你是想上衙门挨板子?还是有五千五百两赔爷?嗯!?” 何耀祖这番声色俱厉的逼问,真的又占法又占理,李永一听可以拉他去见官,官府还会判得那么重,真是吓得他两腿都开始打起颤来。 陈秀才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你莫要诓骗胡商无知,您说的规矩可只针对牙行的牙子们,这李永乃是苏禄国人,不是我大明子民。知府大人可不一定会这么判,呵呵,所以说李永你别怕他,还有我们在呢!你这样的小案子,荆州府衙也不一定会接。” 李永早悔得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了,双方看起来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都怪自己见钱眼开,现在惹出了这么档子祸事,何耀祖当面质问他,他是期期艾艾说不出一个完整字,白愣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得了钱以后他该怎么脱身。 高二宝一再给人侮辱无视,满肚子都是火气,他现在可不管你这外乡人讲的什么道理,他冷笑截口道:“就会讲道理,谁和你讲道理,你也配和我们讲道理?这对雕,爷们也看上了,爷们一定要买到!五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出六千两!” 何耀祖打量着高二宝,这湘王府的太监还咬上他了,不过你个太监能有多少钱?还能和他这样的武功勋臣后代相比?他眼皮子都不夹高二宝一下,冷冷地说:“八千两。” 苏禄国商人李永见钱眼开,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早忘记了害怕,他转头望着高二宝。天哪,大明的人真有钱,一下就加了二千两,这是要互相抬起价来了。作为一个商人,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你!”高二宝咬了咬牙,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好,我出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一千两和一万两对何耀祖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他根本不假思索。毕竟就算给了这胡商这么多钱,他还能回得去他的苏禄国吗?何耀祖现在只想用银子打发这太监和秀才走而已。 高二宝气得脸皮绯红,呼呼地喘着粗气,频频对陈秀才使眼色:“空口无凭,咱们拿点真金白银出来吧!” 这对雕毕竟是陈家老三看上的,他的银子可是辛苦钱,为了置气乱花这么多钱不太值得了,还是让陈家老三自己出手吧,钱,爷们可以借点给他嘛。 十一张千两面额的正通钱庄见票即兑的会票,直接给杨烈摔在桌上。 价格被抬得这么高,陈秀才也搞出了火气,恨恨地瞪着何耀祖:“学生出一万三千两!” 陈秀才争锋相对,说罢,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把会票。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李永,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快要晕了过去,他从商这么久,就没见过如此抬杠、如此和银子过不去的场面。 那么,何耀祖还会抬价吗? ps:喜欢本书的朋友,请点个收藏,投个推荐支持一下哦~~. 谢谢。 第32章 军阵 “陈公子,过分了吧!”何耀祖凑近陈秀才,高大的身材俯视了他片刻之后,才心有不甘地说:“咱们这么抬价,平白便宜了这猢狲,还伤了两家和气,不如就此罢手?在下从小喜欢饲养猛禽,心里实在想要这对幼雕,陈公子如能割爱,在下愿奉送纹银一千两。” 他何耀祖出门什么时候在身上带过这么多的银钱! 这一万三千两还是他兄长东莞伯何荣在私盐买卖中的红利,已经是他身上的全部家当。 陈秀才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把脸转过一旁,轻蔑道:“你这粗夫,安敢用铜臭来侮辱秀才的斯文!” 他陈家乃是荆州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会了怕你们这群青皮地痞?何况,他们两家也从来没有和气过。 陈秀才到现在还以为何耀祖是秦三集团中的顶级头目呢,他这读书人的心中对这些混江湖的泼皮,那是鄙夷得很。 这回何耀祖不争了,铁青着脸,拳头握得紧紧地,往桌上一砸,厉声道:“放肆!” 他突然双拳齐挥,狠狠朝陈秀才、高二宝的面门挥去。高二宝瞳孔收缩,料不到这厮居然敢打人,他反应飞快,低头一闪,却听身边“啪”的一声,何耀祖的拳头已经砸在了陈秀才的鼻头上。 哎唷! 何耀祖身体根本没有一点停顿,一看就是知道是练家子,他接着抬腿,一脚飞踹出去,狠狠踹中陈秀才的肚子,陈秀才顿时眼前金星乱冒、鼻血长流,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 高二宝吓得连忙后退:“好大胆,来,来人……快给我来人!” 愤怒的喊叫,伴随着阵阵破音之声,真的声闻天际,刺耳不已。 霎时,阅江楼下跑来了一群气势汹汹地青衣打手,也都是横着铁棍,正是那去而复返的高海掌柜,他打头领着六十几个打手,团团护住了高二宝二人,只等自家老爷下令。 陈秀才一轱辘爬进了人墙的保护当中,站稳之后,摸了摸流着鼻血的鼻子,只摸了一下,手上就沾满了鲜血,鼻子是火辣辣的疼。陈秀才生平第一次挨揍,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他都顾不得了,面目扭曲,朝何耀祖歇斯底里的咆哮:“我乃荆州新晋生员,院试名列第一,今科荆州府案首陈观!你这贼厮!居然敢打秀才,高老板!让你的人,给我捉了这打人的恶贼去报……哎哟……哎哟……”他气得随时都会昏倒,然而疼痛止住了他的愤怒,接着开始抽泣。 何耀祖笑了笑,叉着手傲然立于一大群打手之前,大声打断了陈观的话:“报官是吗?这话本来该我来说,你现在知道要报官了?小秀才,今儿个爷给你上一课!你的案首身份现在可不管用了!” 话音一停,何耀祖高举起右手紧握成拳,然后狠狠一落,他身后的壮仆们顿时全部目露冷光,气势一变。他们迅速呈半圆散开,身材健壮高大的居前,手拿长凳。身材高瘦手长的分散站立左右两侧,手拿长棍,左右顾应。身材矮壮的全部站在队伍中央,组成一个三排横队排列。 一息之间,这群仆人们便结成了一个横队战斗阵形! 何耀祖满脸狞笑道:“给爷动手!除了这兔爷!其他的,全部给爷打趴下,来点狠的!给咱们的秀才公长长记性!” 高二宝刚才差点吃了大亏,正惊魂未定,但又听得一句兔爷,这可直接气得他炸了毛,他没有一句废话,戟指何耀祖,面目狰狞:“给我打!打倒一个,赏银五两!谁要是擒下为首的那匹夫,爷们送他一套三进大宅!” 这浑人,就是一座会走路的三进大宅啊! 他身后的打手们给银子激得士气如虹,全部高举棍棒,盯着何耀祖眼睛发光地直冲了上去。 “杀!捉住那匹夫!” “碾碎他们!” 何耀祖眸中迸出一丝精芒,右脚顿地,大声下令!他身先士卒,也拿起一根长棍融入了最前方的队列当中。 轰…… 几十双脚一齐抬起,又一齐落地。 何耀祖他们队列整齐,踏步向前,一步步地朝着前方挺进,他们甚至连喊杀的怒吼都没有,就这么一步又一步地前进,方阵行走,却宛如一个人。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在雅间内看热闹的怜星眼睛一亮,还变得跃跃欲试了,拍手道:“打起来了,打得好,快打啊!小鬼头,你说哪边会赢?” 她边上的朱久炎见怜星这么高兴,立即显露笑容,跟着叫好,他回道:“我猜那外乡人会赢,你别看他们人少很多,但看他们的气势和队列,一看就是练过的,高二宝这边看似人多,却是乌合之众,悬得很。” 朱久炎身后的吴用脸色一变,眼眶之内居然有点湿润,他失神地喃喃道:“这,这是……龙骧卫中的军阵,步步前进,天下无敌!很多年没有再见到了。” 这是朱久炎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朱久炎有些惊讶地回头,吴争眯着眼解释道:“殿下,这是陛下当年还是吴王时草创的军阵,乃是我大明纵横天下的三才阵之原形。这打人的壮汉不是普通人家,肯定是功勋之后!” 只这两句对话的功夫,屋外的两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高二宝这方虽然人数多出很多,但打手们只是泼皮无赖出身,你让他们去欺负普通老百姓还可以,一对上井然有序的军中战阵,根本就不够看。 打群架气势最为重要,高二宝的人为银子所激励,全部气势激昂地往何耀祖他们冲杀过去……一开始倒还好,他们勉强能保持阵型,可是冲出几步之后,便显得非常凌乱起来,毕竟是一帮乌合之众,只会以各人为单位。 何耀祖看在眼里,却是森然地笑了。 棍风呼啸。 百来根棍子、长凳猛地一齐挥出…… 呃啊…… 两方人马终于撞在了一起,高二宝的人如割麦子一般,一批的一批倒下,然后发出了连续的惨叫声。 相隔不过数吸之间! 双方只对冲了一个回合,高二宝这方的打手大多被打倒在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喊杀声渐渐零散。 反观那何耀祖,犹如下山的猛虎,手中握着一根长棍,位于军阵之前,勇悍无比,直冲打手队伍,疯狂地用棍狂击。 一个交错之间,竟然连续打倒了数人,且对打手们的长棍加身却仿佛毫无所觉! 剩余的打手见他如此威风凛凛,根本不敢面对,纷纷走避,何耀祖所过之处,可谓是所向披靡。 ps:喜欢本书的朋友,请点个收藏,投个推荐支持一哦~~. 第33章 暴力 这边还能站立之人只留下了高二宝,他站在原地,小腿不断抖动着,全没了刚才的威风。 这还是何耀祖特意吩咐过的,不管怎样,他可是个太监,皇家的家奴可不是能随便能打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陈观是如假包换的荆州案首,案首身份却非寻常百姓;可何耀祖就是非常恼他一再不识时务,早就盯上了他,一拳又给他打翻在地,提起沙钵大的拳头只管锤。 可怜的读书人身板哪儿经得起何耀祖这几拳?第一拳打在脸上,又是鲜血迸流,鼻子都歪了,像开了个油酱铺,咸的、辣的、酸的尽数都滚出来;第二拳打在肚子,哇的一声好像开了绸布铺,绿色的胆汁、黄色的胃液、红色的鲜血全从嘴里往外喷。 何耀祖心中有分寸,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看陈观那小身板快挺不住了,及时收手,恨恨地朝陈观啐了一口脓痰。 他右脚踏在陈观胸膛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儿,手中提着那关着幼雕的黑布笼子,端地是煞气逼人,李永早已跪在边上噤若寒蝉。 他小心地掀起黑布一角,略微查看了一下便喜上眉头。他故意无视高二宝,对着脚下更加凄惨的陈观哈哈狂笑道:“哈哈哈,小秀才,长点记性没有?就你这样的草包,还想出来欺负人?爷,现在高兴的很,你们给爷滚出去,哈哈哈。” 他一脚踢在陈观身上,陈观一路哀嚎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子,脸朝地趴在地上。这样的羞辱对于陈观来说,真比让他死都难受。 在这盛夏,他犹如坠入冰窖一般,只觉得整个酒楼的人都在嘲笑他。 高二宝跑过去扶起他来,低声劝慰:“三公子,根宝去府衙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咱们这局还没完呢!这仇是结大了!先让他猖狂一时,等会,有他好受的!”最后这句话他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陈观紧咬着嘴唇,嘴角都被他咬破了,满嘴都是血丝,让他看起来更显狼狈、狰狞,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 何耀祖左手抄起了桌上的一张碟子,狠狠朝跪在地上的李永面门上砸去,闪着亮光的瓷碟狠狠砸在李永的脸上,先是击中他的额头,碎成几块,滚烫的汤汁淋在李永脸上,到处都是,几块碎瓷还扎进他黝黑的皮肉里。 “呜哇……” 李永发出惊天惨叫,面上数十个口子鲜血淋漓而下,就像是一包血淋在黑鼎锅上,他的脸本来就又黑又丑,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原本躺在地上呻吟的泼皮打手们一时都呆住了,忘记动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高二宝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那声音非常非常的刺耳!他顾不得其它,飞也似地跑出了酒楼。 那些伤势稍轻、还能走动的打手们反应过来,挣扎着站了起来,跟在高二宝后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李永用怪声怪气的语调惨叫着求饶:“爷爷,饶命,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何耀祖冷笑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你是什么东西!不开教化的猢狲!奸商!低贱如狗一般,也敢到我面前货卖二主!弄出今日这件破事,爷打的就是你!” 一面扯住了他的衣襟,抡起左手,十几个耳刮子下去,啪啪作响,那耳光是啪啪啪地打下去,每一下何耀祖都是用尽全力,只一会功夫,李永口腔也被打出血来,几颗门牙自李永口中嘣出。 这种暴力血腥的场景,还真吓住了一向以书香门第自居的陈观。在这荆州城中哪次不是他欺负别人?可是这么狠的凶人反过来欺辱他,陈观却是第一次遇到,他站在原地都愣住了,身体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都是人才啊……”坐在窗边凑出脑袋的怜星看得津津有味:“小鬼头,你看这外乡人并不如表面那么粗鲁,真是粗中有细呐。高二宝这样的太监,他知道是个麻烦,不能碰,就直接去虐待那胡商,用凶狠的手法吓跑高二宝,这样就不会牵扯到湘王府,手法老练得很呀。” 朱久炎舔了舔嘴唇,一双清澈的眼睛放着光芒:“姐姐说得对,都是人才啊,我这世子还这么穷呢。没想到湘王府内还有个如此阔绰的高公公,老刘,这高二宝在荆州做的什么大买卖?一幅有钱有势的样子,还蓄养了如此多的打手!对了,赵来,高二宝好像还是你的干爹,你们俩都讲讲吧。天福二哥,你快叫下面的弟兄拦住高二宝,戏都没唱完呢,他这个主角之一先行退场多不好,姐姐还在这看着呢。” 朱久炎的话让一边的刘常不由得笑了起来,回道:“殿下,咱们这位王府的高小公公呀,正是典服正高福安高大公公的养子,听说他在荆州城可是一号人物,开了酒楼、绸缎行、青楼、赌坊,生意兴隆得很。平时呢,他还在王府协助高福安高公公管理六局,也是实权在握的。” “高二宝还是我家医馆的竞争对手,并且还经营着多家药材铺生意,用药材价格压的我家苦不堪言啊。”沈亦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底深处呐喊,他权衡片刻之后,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王府的内事还是不插嘴的好。 赵来害怕极了,跪倒在地对着朱久炎连连磕头:“干爹的情况大致如此,刘公公说的没错。奴婢以前是走的是干爹的门路,这才来到殿下跟前伺候,可现在奴婢……奴婢心中只有殿下您呀。” 朱久炎笑了:“赵来,你起来吧,我就是问问你们情况,你怕个什么劲。再说这高二宝怎么着都是我湘王府的人,俗话说得好,打狗看主人,我现在可是想帮他出头来着。” 停顿了一会,朱久炎转头看着刘常笑道;“看来老刘你和那高福安不太对付啊?我问得直接一点,高二宝这么大的生意,是不是没有给你老刘分过红啊?” 刘常躬着身,嘿嘿一笑道:“奴婢这样的小人物,怎么能进入高公公的眼界呢,嘿嘿……” 朱久炎用手搭着刘常的肩膀道:“老刘,我这世子也不能老花你的钱,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看好了,呆会让你瞧瞧本世子的手段。” 怜星来了兴趣:“你这小眼睛一斜,贼光一透,小脑瓜子里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微微一顿,柳眉一扬,邪邪一笑,上前咬着朱久炎的耳朵道:“哦!你这世子爷,居然觊觎上了高二宝的钱财!你打算插手了!嘻嘻,动手的时候,帮我把那对雕抢了可好?我感兴趣得很,很想见识一下是怎生个神骏的宝贝,居然值上万两银子,还惹得双方大肆火并。” 怜星脸上的绒毛轻轻触在朱久炎的脸上,因为刚喝了点酒,她的体温略有点高,白玉般的脸上透出均匀的粉红色,体温又催发她的体香,还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格外诱人。 朱久炎咳嗽一下,克制住心中的异样感觉,轻声道:“姐姐真聪慧,嘿嘿,不过我还没那么快动手,接下来肯定还有好戏上演!那陈秀才既然能跟高二宝这样的人精搞到一块,还一起欺负他人,说明这陈家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你就瞧好吧。” 转头之时,朱久炎的额头轻触到她的脸颊,这耳鬓厮磨般的感觉……让他心中蓦地一热。 怜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往楼外看去,把玩着自己鬓边的青丝:“你猜得还真准,第二幕要上演了。” 说完,怜星还学着李天佑在窗边打了一阵手势,让楼下的侍卫们隐藏起来。 朱久炎眉头一挑:怜星真的天赋异禀!她不只能过目不忘,还真能一学就会。 ps:喜欢本书的朋友,看完之后,别忘记点个收藏,投个推荐,支持一下哦~~. 第34章 诬陷 知府衙门的人来得很快,毕竟出事的是阅江楼。据说惹事凶徒还带了一群恶仆,阅江楼可跟荆州许多重要人物有关系,比如现在带领他们的陈经历。衙里的差役怎会不知,这里出了事,若是怠慢了一点,可不是闹着玩的。 数十个明火执杖的差役,围着中间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这官员的补子上绣着小杂花,径一寸,正是府衙正八品的经历陈瞻——陈观的二哥。 楼外早已聚满了成百上千的看客,此时被虎狼般的差役们驱开一条路,耳旁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音他们是听不见的。 陈瞻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冲到了酒楼前。正巧碰到逃出来的高二宝等伤兵,这下可来了主心骨。 他高二宝可不逃了,驻足站定,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回过头来,两手高高扬起,安抚那些瘸手瘸脚的打手们,叫他们不要怕,衙门里的人来了,都跟在差役身后,好一雪前耻。 陈瞻上前和他见礼,他大刺刺地回了一揖,三言两语,把刚才的情形匆匆说了一遍,便叫陈瞻速上楼去救他兄弟。 陈瞻倒吸一口凉气,高二宝的打手们伤势如何暂且不管,他三弟陈观可是他们陈家未来的希望。要知道湖广和江浙历来是考霸之乡,陈观小小年纪就考上了荆州的案首,中举是轻而易举的,再往后,中个一甲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陈观的前途可比他和大哥陈昂开阔无数倍,现在居然有凶徒欺辱殴打他家三弟,那可不行! 唯恐弟弟有个好歹,陈瞻连忙下了马,火急火燎地带着所有人跑上二楼。 陈瞻一出现,吓呆了的陈观便恢复了生气,跳过去指着何耀祖叫道:“就是他们,大人,就是他们,打头的是这个匹夫,官爷你们看看,快看看,这些恶徒,不只抢东西,还敢殴打我这个秀才!阅江楼也被他们砸成了这个鬼样子,这是公然藐视我们大明律法啊!各位差官,你们要为学生做主啊!” 陈观这一番喊冤叫屈,可谓是声泪俱下,走心又走肺。 差役们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本来还以为只是两群吃醉酒的人在胡闹,最多也就是一点小纠纷罢了,可是进了这阅江楼,哪里还有半点以往那雍容堂皇的样子? 那些花费了无数钱财添置的书画、瓷器、桌椅乃至于屏风,都散落满地,到处溅有血迹,处处有人躺地呻吟,噢!还敢殴打秀才,这秀才还是陈经历的二弟,这陈观可是刚考的秀才案首,在荆州府名气大得很,怎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地上还有一个胡商趴着,满头满脸都是血,也不知死了没有,刑房司吏肖广南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大人,还有气息,不过……” 气息还是有的,但已经被打得差不多快死了,容貌也毁了,这胡商即便身体还能养好,将来恐怕也得落下点暗伤。 陈瞻看到弟弟的惨状,怒火直冲脑门,他的目光落在何耀祖一群人身上,看着这群人还老神在在,一副淡漠的样子,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不知死活的匹夫!伤了这么多人,打了秀才,砸了铺子,把高二宝这太监都得罪到了死,居然还这副样子,不对你来个杀一儆百,难消心头之很! 他上前两步,厉声喝问道:“大胆,哪里来的狂徒,敢如此行凶放肆,没有王法了么!” 何耀祖出奇镇定,他掸了掸身上的血迹,眼睛都不瞄陈瞻一眼,好整以暇地提着笼子仔细观看:“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何耀祖心中其实也非常烦恼。这群公家的人,明显是来帮对面,逃跑的太监高二宝也赫然站在队伍之中,正像饿狼一样的盯着他,好似要生吃了他一般。 小小八品官,他固然不放在眼中。只是这人官职虽小,但再小也是官,他们可代表的可是地方府衙,代表的更是朝廷。何耀祖虽然敢抢东西,敢打秀才,但是对于正经官员他还是谨慎得很,毕竟出了事可能捅上朝廷。 何耀祖心中暗道:这群地头蛇还挺麻烦。唉,刚才抢了雕直接走就好了,还留在这里出什么鸟气。 陈瞻被何耀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脑子发晕,嚣张!太嚣张了!这人不搭理他的问话,居然还敢反问起他来。他正要下令锁拿何耀祖,杨烈适时出列,叉手对陈瞻行礼道:“小人杨烈,给诸位大人见礼了,请问大人尊姓大名,以免小人慢待。” 有人认得杨烈,附耳劝陈瞻先探明深浅,陈瞻皱眉呶了呶嘴唇,他身边的衙役当即大声吆喝说:“此乃荆州府陈经历是也。” 何耀祖明白了,敢情是这陈观的哥哥来了。 “哦,原来是陈经历驾到,杨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经历司掌管的是出纳文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管巡逻缉盗之事了?” 杨烈皮笑肉不笑,陈经历毕竟是官,这表面上的礼仪功夫,必须做到位。 司吏肖广南见状,上前对杨烈喝道:“湘王世子被刺,知府大人调动全城抓捕刺客!我这一班捕快现在归陈经历指挥!陈大人也是尔等小民可以质疑的吗?还不给我退下!” “来呀,把这些人统统锁拿到衙里去,一个都不能少,到时,自有知府大人裁决,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肖广南转头对陈瞻拱手道:“陈大人,属下这么处理可好?” 陈瞻见肖广南不想当场料理何耀祖这群恶贼,心下不快,脸上阴晴不定,最后才从口里蹦出一个字:“好。” 肖广南看出双方结仇甚深,他不想参与其中,当机立断,下令想把这群人都押回府衙,以免陈瞻为报私仇,把他牵扯进去。 数十个差役听得顶头管事官肖广南一声令下,连忙拔出配刀,放出锁链,如狼似虎的便要上前。 何耀祖却是正色道:“既然大人让我们去府衙,我们自己会走,不劳诸位官差。” 他不想暴露身份,但是到荆州府衙去他可不怕。他父亲何真以前可做过湖广布政使,这湖广行省遍布着他们何家的门生故吏,到时这陈家能不能跟他打起官司还是个问题呢。 陈观却想直接致何耀祖于死地,大声吆喝道:“此地有刺杀世子的反贼同党,就是他们,大伙儿刚才听见了,阅江楼掌柜高海可以做证!” 这时,高二宝也阴沉着从队伍里后站了出来,说:“陈大人、肖大人何必与这窝反贼废话呢,直接锁拿到府尊跟前,治他们死罪!” 掌柜高海也出来指证何耀祖道:“就是他,刚才小的路过他们那桌,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什么居然没绝了湘王后嗣,还有什么要为兄弟们报仇之类的!” 陈观和高二宝劈头盖脸,就给何耀祖扣上了一顶天大的帽子,他们两人默契无比,看来平日里没少配合。 何耀祖大怒,对方诬陷他是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这是想置他于死地!他挺直了腰杆,用蕴含杀气的语气冰冷地道:“你们这是想找死!” 杨烈看着何耀祖阴沉的面孔,心头一慌,这姓何真动杀心了,再这么闹下去可要出大事了,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刺客拿着了,刺客拿着了。”这时,陈瞻的几个心腹衙役,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推推搡搡地来到酒楼中间。 “他们可是你同党?!”陈瞻挥起马鞭指着何耀祖,问那个被抓来的刺客。 “就是他,他就是首领,他说要带领我们杀进湘王府,然后和我们共分财宝。”刺客是早就串通好的死囚,陈瞻心腹已经有言在先,只要这刺客咬死了何耀祖就是刺客的主谋,就保他的全家老小平安过一辈子。 这就属于典型的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 唉,本来这招是为了讨好知府大人,好让大人去湘王府交差而想的绝妙主意,现在为了帮弟弟圆场,陈瞻只能打出了这张王牌。 ps:喜欢本书的朋友请给我点支持啊!这周本书在历史分类试水推,成绩影响书以后的推荐,朋友们请给我支持。 湘小匪拜谢! 第35章 反转 陈观轻蔑一笑,凑近何耀祖轻声说:“敢跟本公子抢雕,居然还敢打我!哼哼,得罪了本公子和高公公,你就好好在大牢里等死吧。本公子也不介意让你死个明白,本公子我一家都是官!我大哥还是湘王府审理正,我现在就在陷害你,你待要怎样?” “陈观,你闭嘴!回来!”陈瞻担心陈观不通世事,泄露了底细,横生枝节。 陈观还没转头,“嗖!”一股劲风猛然刮了过来。 “啊……”伴随着一身惨叫,陈观捂住血淋淋的嘴巴,撞到饭桌上。 朱久炎看得明白,何耀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令牌,狠狠地砸到了陈观的脸上。 朱久炎视线下意识地跟过去,却见陈观趴着的饭桌上,赫然出现了两颗断落的门牙。 陈观给砸懵了,口齿含糊不清,眼泪、鼻涕和着血一起横流而下。 陈瞻不敢置信,这狂徒居然在他面前打自己的弟弟,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只恨自己太过轻心,让他再次伤了陈观! 他气极败坏一面骂着衙役:“嗯?你们这些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都拿下!”一面便打算亲自动手。 何耀祖哼哼冷笑,对着肖广南沉声道:“想要诬陷我刺杀世子?事先也不打听打听爷的身份!这位司吏大人,请先看看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嗯?”肖广南眼明手快得很,早就一把抓住掉落的牌子,一看,这块牌子居然是象牙质地,心中便是一凉,脚下一软,惊疑不定地望着何耀祖。 文武官员都有腰牌,依工作性质、职位高低,质地、花纹各有不同,肖广南虽然是未入流的小吏,并不代表他不认得腰牌。象牙牌子刚砸出去,他马上就知道何耀祖非同一般。 武官用的是金牌,所谓金牌鎏金,倒不一定是金子铸的。而文官所用的腰牌,则区别更大,能用象牙腰牌的只有三种人:一是高级文官;二是皇宫、王府的心腹人物;三可就是武官中的另类——锦衣卫的高级武官。 待肖广南看清楚象牙腰牌上面的文字,立即意识到陈氏兄弟惹祸了: “楚王府的人?难怪如此有恃无恐,陈家兄弟栽赃他们刺杀湘王世子,想要斩尽杀绝,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武昌楚王府的心腹,居然出现在湘王的封地荆州,还跟本地帮会头目杨烈有所牵扯,这里发生的事,已经牵扯到了两大亲王府,我这小吏还是尽快抽身,免得惹来杀身之祸,成为双方争斗的牺牲品。” 肖广南连忙把陈瞻扯了过来,把这楚王府的穿宫腰牌递了给他,陈瞻定神一翻,立刻动容:“楚……” 肖广南急了,此刻也顾不得上官颜面,直接打断了陈瞻的话语。他指着攀咬何耀祖的死囚,低声说道:“大人慎言,这人既然承认了他是刺客一伙,何不就此献给府尊大人去结案?”意思是对方是楚王府的人马,你们这样的诬陷手段是没用了,他肖广南可不想牵扯到皇室争斗当中,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敢牵扯进去。 不怪肖广南如此谨慎,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洪武九年,平遥县训导、大儒叶伯巨对当今皇帝起草了一份《奉诏陈言疏》。奏疏当中,讲述了藩王分封制度的弊端和少数藩王的奢侈不法,皇帝看了之后大怒,直斥他离间皇家骨肉亲情。最后皇帝下旨,把叶伯巨被关在刑部监狱,受尽虐待,活活饿死。 这阅江楼内的事他是不能管,也不必管啊,既然有人承认是刺客了,那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真要是捅出了楚王府的人在荆州府横行不法等事,这个大漏子凭他们几块材料可堵不上。 陈瞻狠狠地看着肖广南,这小小司吏多次轻慢与他,太没有将他这个经历放在眼中了!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本来只是抢东西、斗殴的小摩擦,但刚才他弟弟欲致对方于死地,这仇可是结大了。就这么放了他们的话,日后,对方利用楚王势力暗中报复,他陈家可是危险万分啊。 肖广南看出陈瞻的顾虑和惶恐,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马上对着所有衙役们一摆手道:“弟兄们都把刀收起来,府尊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全力抓捕刺客!既然已经抓住了一个刺客,咱们还是快回府衙复命。此地只是普通酗酒斗殴,他们要是有什么冤屈可自行前往府衙告状,不关我们的事,押上人犯,我们走!” 肖广南一番话语,直接给这阅江楼事件定了性,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酒后斗殴纷争,没有他现在回去交刺客的任务重要,他是头也不回的直接下了酒楼。 “遵命!” 衙役们虽然都不识字,不清楚象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但他们是何等练达之人,眼色都刁钻的很。这何耀祖一群人明显大有来头,居然能让司吏大人这么打陈大人的脸,他们当即得令,押上死囚跟着肖广南鱼贯撤出了酒楼。 毕竟这些衙役的顶头上司是司吏肖广南,而不是陈瞻这个临时指挥者。 刑房司吏虽然是没有品秩的小吏,但是权力可不小,京师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地方府县便有与之对应的六房,朝廷负责管领一部的官员叫做尚书,地方上的主管吏员称作司吏,肖广南这个刑房司吏便是这荆州府的“刑部尚书”,可比陈瞻这个正八品的经历(相当现在地方sw办公室主任)实权大多了。 更何况府衙六房只有主管六房的司吏与副手典吏,总共加起来十二人是经制正吏,此之六房外近百人的书办、帮差都是非经制吏,经制正吏的名字可是在中央户部有备案的,以后熬资历还有机会升做照磨、知事、经历、推官、通判等佐杂官,而非经制吏只能吃、拿、卡、要拿点陋规常例,没有机会往上升官,前途上与经制正吏是天壤之别。 所以肖广南并不太怕陈瞻这个经历上官,虽然这次在属下们面前狠狠落了他的面子,会和陈瞻交恶,但他是经制正吏,陈瞻拿他可没有一点办法。 “肖广南!你……” 陈瞻面色发青,拿着象牙牌站在堂中好不尴尬。 何耀祖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大人,牌子好看吗?可以还给我了?令弟这伤势可不轻啊,需得赶紧找名医医治啊,若是耽误了,可会影响他的仪容,往后可怎么参加科举呀。唉,喝了点酒就跟一个胡商斗起殴来,真是侮辱了秀才的斯文。哈哈……哈哈,高相公、陈大人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他拿回陈瞻手中的象牙腰牌,提着鸟笼,领着手下从陈瞻、高二宝三人当中慢悠悠地走过。 他边走边说,当说到“高相公”三个字时,还伸出左手,在高二宝那白嫩英俊的脸庞上狠狠摸了一把,然后哈哈狂笑起来,当真极尽轻狂之能事! ps: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记点个收藏,投个推荐,支持一下。~~ 第36章 出场 何耀祖这番嘲弄话语颠倒黑白、极度讽刺,陈瞻、陈观和高二宝这三人被气得脸色一阵青红变幻,偏偏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何耀祖绝对已经被千刀万剐。 “啧啧,精彩!精彩!真是一幕幕好戏,一幕幕传奇呀,让我大开眼界。给人这么欺辱,想不想报仇雪恨啊?可要我来帮帮你们?” 三人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一把稚嫩的童声正在啧啧称奇。 只见朱久炎和怜星二人肩并肩,笑吟吟地踱步走出了雅间。他们后头是大队侍卫,眨眼间围住了高二宝三人。 “世子殿下……您……这是?奴婢给您见礼了。” 高二宝和陈瞻可都认得朱久炎,当即拉着陈观一齐躬身行礼。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惊,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子居然从旁边雅间当中走了出来,那刚才的一幕幕岂不是全给世子瞧了去?他们一起构陷那外乡人是刺杀世子的刺客,会不会让世子恼了他们?世子刚才是不是讲的反话?这下该怎么应对? 两人脑子急速转动,在不明朱久炎真意的时候根本不敢乱接话,只能躬着腰陪着小心。 朱久炎含笑走过去,拍了拍高二宝的肩膀道:“你们别怕,我没生你们气,免礼吧。正好,我看陈公子受伤挺严重的,可别真影响了容貌,沈大人,你快过去给他好生治治。” 朱久炎虽然个头不高,眉宇之间有着孩童稚气,说话却仿佛有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 沈亦赶紧从怀中找出了一个小药瓶,走到陈观跟前道:“陈公子,这药是沈某自个研制的伤药,对外伤颇具疗效。虽然治不好您的牙齿,但也绝对不会让您脸上留疤,影响容貌。” 岂料沈亦还没把药瓶递过去,就被陈观给推开了:“嘿,学生谢过沈大人好意,稍后还是学生自己去找大夫吧。” “嗯?” 朱久炎蹙眉不悦地看了高二宝一眼。 高二宝赶忙跑到朱久炎身边,低声解释道:“殿下,那司吏肖广南乃是沈大人的女婿。这陈秀才年轻不懂事,刚才受了大委屈,可能有些迁怒沈大人了,实在不是藐视殿下,请殿下恕罪,咳嗯咳嗯。”说完,便退到一边,用肩膀撞了一下陈瞻。 高二宝这个这个火啊,他又对陈观连连咳嗽,暗示猪队友马上接药。 刘常趁机发难:“沈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奉的还是殿下您的谕令!这小小秀才居然敢如此怠慢、不识好歹,殿下,看来刚才他挨的三顿打,还是没让他记在心里,要不咱们也给他长长记性可好?” 说起煽风点火,再没有人比刘常这些整日揣摩人心的太监们更擅长的了,这可是专业技能啊。 陈瞻急了,抬起手在陈观的脸上重重甩了一个耳光,右脚还对他的腿弯处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有没有点规矩!沈大人一片好意,你居然还不领情!快给沈大人磕头赔罪!” 陈瞻为了保护弟弟,只好对其下狠手补救。他一边帮着接过沈亦手中的药瓶,一边对朱久炎二人致谢。 “多谢殿下关爱,多谢沈大人赐药,这畜生年轻识浅,不识好歹,万望殿下和沈大人海涵。” 转头又对着陈观吼道:“你这畜生还跪着干什么,快磕头谢恩!你知不知道,脸上留疤可直接影响你以后科举前途!快!多磕几个!” 陈观不傻,就是欠缺社会经验。他在荆州城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家里人的溺爱和同窗好友的吹捧使他有点飘飘然了。今天接连遭受何耀祖殴打侮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陈瞻那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醒悟过来。 莫说他现在还没考上进士,就算日后他考中了状元,那也是从七品小官做起,怎么敢在亲王府医官面前甩脸色,何况还是世子好意下令赐的药。 想通此处,陈观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他磕着响头,暗中偷瞄了刘常一眼,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这个素不相识的死太监就在他们面前阴险的捅了一刀。 他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为人、说话、做事要处处小心才是。 怜星看着暗暗好笑,对朱久炎说道:“《周易》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她这是提醒朱久炎,别跟这群人耽误功夫了,何耀祖要走远了,看了这么久的戏,她想看朱久炎该怎样下场落子了。 旁边的陈观却理解成了怜星在勉励他,让他加强自身修养,等到机会来时,才充分展露自己的才华。当下便把怜星看成了知音,眼中放出炽热光芒,在怜星身上滴溜溜转了几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朱久炎都不忍继续教训这傻小子了,他对高二宝和陈瞻道:“你们还没回答我呢?想不想我帮你们报仇雪恨?” 陈瞻和高二宝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们犹豫了再三,然后齐声回道:“全凭殿下做主!” 他们既然得罪死了背景深厚的何耀祖,按他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肯定要事后暗中报复他们两家。不管世子心中有什么图谋,既然想对何耀祖下手,他们断无拒绝的道理。 朱久炎拍手道:“好!借你们三人的衣裳一用,嘿嘿。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其他意思。天佑大哥,你用他们三人的衣服做成蒙面巾,给侍卫们都戴上。现在咱们去跟上那群人,找个僻静的地方,把那对雕给劫了!天佑大哥,可能做到?” 李天佑听得目瞪口呆,世子殿下居然要侍卫们去抢劫,刚想劝说。李天福却兴奋地搓着手,满脸通红地大声应道:“高啊!殿下,属下们绝对做得到!莫看那群人结成军阵,所向披靡,但那也看对手是什么人!咱们王府的侍卫们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场上真刀真枪见过血的,对上那群人,只是小菜一碟!” 李天佑看弟弟牛都吹出去了,只好无奈的关上了嘴巴。 朱久炎又对陈瞻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牌子?” 陈瞻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酒楼,低声回道:“楚王府的穿宫腰牌。” ps:喜欢的朋友看完之后,别忘记投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湘小匪拜谢。 第37章 裹挟 哦,楚王朱桢的人?楚王府的人,居然跑到他爹封地上来嚣张,这下朱久炎抢起雕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朱久炎不由笑了,但是,紧接着他又恶声恶气地吩咐李天佑道:“好!李大哥,记住,别暴露了身份,若是他们反抗,可以用武器和手弩对付!让他们见点血!我们的人可不能受伤。我不单要那对幼雕,你们要还给我活捉了那个帮会头目杨烈!我要仔细探探那勋贵子弟的底细。” 他转头看着高二宝三人,道:“三位,想报仇还得落你们自个身上,快脱了外衣吧。报仇雪恨就在这一脱啦,你们快制作好蒙面巾,我到下面等你们。” 至于那地上的胡商李永,朱久炎也不忘吩咐沈亦去救治一下,然后拉着怜星的手往楼下走去。 怜星哼了一声,笑道:“哼哼,拿他们三个的衣服给侍卫们蒙面,你这不是直接告诉楚王府的人,抢雕的还是高二宝他们所为啊。你这是火上浇油加示威呀,你这小鬼头,还是这么坏!” 朱久炎背着手,点头道:“嘿嘿,他们双方不继续掐架,我怎么从中取利呢?楚王府的人明显势大,陈家和高二宝顶不住压力后,第一个想起的是谁?当然是本世子呀!哈哈。” 怜星接口道:“既抢了雕,还裹挟他们上你的世子船。陈家要依仗你,更畏惧着你,根本不敢泄露湘王世子的存在,你这小鬼好阴险,天生的坏胚呀。” 朱久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振振有词地说道:“都是穷闹的呀,好歹我也是堂堂的亲王世子。总不能靠收太监贿赂、勒索医官过日子吧?次数一多,搞不好就会被人告到爹妈面前,只要一告状,我这不就不好出宫了嘛。还有啊,你看,这么多侍卫,每天尽心尽力的保护我,还有给我挡箭的太监。我要是不赏赐的话,时间一长,人家就不肯卖力,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怜星黛眉一敛,没好气地道:“你这脸皮也是天生的厚,抢劫都给你说得理直气壮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朱久炎笑眯眯地说:“我就当姐姐夸我了。” 怜星看着他这小小的人儿一脸无赖的可爱模样,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她上前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哎呀呀,好可爱。” 朱久炎:“……” ………………………………………………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荆州府中的热闹正渐渐到达最高峰,朱久炎一行人远远地跟在何耀祖他们身后。阅江楼附近的商业街,前方道路上但见人头涌动,队伍如同陷入泥沼一般难以前进,一个庞大的舞狮队伍正敲锣打鼓地从中间过来,朱久炎他们只好在停在了路边。 “殿下,前面看热闹的百姓这么多,他们也走不动了,咱们等会在哪动手?” 高二宝的年纪比赵来还小一岁,但他却是赵来拜的干爹,这就足以证明高二宝在湘王府的太监当中是相当有权势的。所以他多少知道王延、吴嫦娥是什么下场,由此可以看出世子是怎么狠辣,自此,他对朱久炎更加恭敬,并且多少有些好奇,猜测着这个六岁的小世子该如何下手。 至于被世子想利用他们出去吸引仇恨,他才不怕呢。楚王府的人?他还是湘王府的呢,反正他一个太监在王宫外也没有在乎的人。 所以他根本不像陈瞻那样有诸多顾虑,他只恨不得对方在世子面前还如刚才那般的嚣张,那么的不可一世,做出那么激烈的反抗,这样世子的侍卫们下手就会再狠再重一点,最好可以弄死几个人,替他高公公报仇出气呢。 朱久炎瞟着他揶揄道:“高公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别急,你看那人提着笼子神情得意得很,嚯嚯,还有闲情在路边买小吃,我们先缀着他们,等到没人的地方再说。” 高二宝一怔,刚才的事反正给世子看见了,他也不隐藏自己心里的恨意,点了点头说道:“那匹夫辱人之极,奴婢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刘常坐不住了,他捏着兰花指,皮笑肉不笑地给高二宝使绊子:“殿下等会帮你们出口恶气,你们就没点表示?” 他早揣摩出世子囊中羞涩,喜爱钱财,这次不让你破大财,殿下哪会记得我老刘的好!哈哈,妙极,妙极。 高二宝一瞥刘常眉梢微挑,忙咬着牙道:“奴婢怎敢让仪卫司的弟兄们白折腾呢,这儿是我攒的大部分家当,一万两银子,给弟兄们去喝喝茶水。” 高二宝说着,无比肉痛地掏出一把会票递到李天佑手中,转头又对朱久炎笑道:“殿下,这养鹰可是一门学问,这样的猛禽,若是没有经验的人上手容易受伤或者把鹰给养死了。正好奴婢以前就替王爷饲养过鹰,要不刚才奴婢也不会参与竞价。奴婢可以教您的伴伴饲养好那对幼雕,好让他们能时刻跟在殿下身边效力。” 高二宝不比那不识世事的陈观,他可从小在王宫中勾心斗角长大,早已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不择手段地自我保护,确保自己的生存。他适应了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所以一番话语之间,虽然破了大财,但转眼就跟朱久炎和侍卫们拉近了关系,让大家对他好感大增,还是很值得的,尤其是最后,他还特意贡献出了朱久炎最需要的养雕技术。 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机灵善变,情商爆表,难怪这太监能在王宫和荆州城中混得如鱼得水。 朱久炎心里忍不住感叹。他对这样的聪明人也有亲近之意,便笑着道:“既然是高公公给兄弟们的辛苦钱,天佑大哥你就替兄弟们收起来吧。这一万两银子暂时先存放在天佑大哥处,可别先急着分了。我最近也在替兄弟们考虑了几门长久赚钱的路子,这银子就当是高公公和兄弟们的入股份子了,兄弟们可信任久炎?” 这一万两银子明显是高二宝孝敬朱久炎的,侍卫们搭了世子的光白得了好处,又听到世子居然要带他们去赚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纷纷表示,由朱久炎全权做主。 陈瞻也笑吟吟地小跑到李天佑身边,道:“弟兄们既然是为我等辛苦,我们陈家也要表表心意的嘛。” 不等李天佑开口,也从怀中掏出一万两会票硬塞给了他。 ps:喜欢的朋友看完之后,别忘记投个推荐,点个收藏哦~~谢谢啦。 第38章 渡口 朱久炎对李天佑颌首点头:“收了!以后的生意也算陈家一股。” 陈瞻连说不敢。这钱他就根本没打算往回要,湘王世子平常人巴结还巴结不到呢;虽然一万两银子让他非常心痛,但若能让世子护住他们陈家,倒也值得。 朱久炎看着所有人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真以为自己是敲诈他们收保护费呢?他也不以为意,对高二宝说道:“高公公既然养过鹰,那最好也不过了,我打算那对雕以后专门教给张大和王狗儿来养。他们俩感情深厚,养雕的时候好相互扶持。嗯,往后还得劳烦高公公,教会他们养雕之法了。” 高二宝喜笑颜开,笑眯眯地对张大二人道:“奴婢必定倾囊相授。” 朱久炎又对刘常说道:“养雕平时所需要的装备、肉食、等物还请老刘你多多上心安排。另外,老刘你再派几个长得高大有力的宦官来世子府,让他们专门守着鹰架,平时也旁边照应着张大、王狗儿一点,养雕还是很危险的。” 刘常忙是躬身道:“殿下,一切需求,奴婢肯定尽心尽力安排妥当。” 朱久炎背着手,看着前方看热闹的何耀祖一行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轻声自语道:“我可有的是耐心。” ………………………………………… 时近晌午,朱久炎一直带着侍卫们跟随何耀祖来到了荆州卫城柳林州外渡口。 朱久炎站在河岸高坡之上观察了好一阵子,望着长满了草的堤岸,他嘴角微微翘起,回头对众人下令道:“下边是渡口,那群人是在等船啊,正好此处地势颇高,而且僻静无人,兄弟们,蒙面吧!两位吴叔陪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出了荆州城,来到这卫城之外,一路上的行人是越来越少,进城找活干或者卖菜的农民们一般清晨就入了城,他们都会辛苦一天,直到傍晚才会出城回家。这条道上只有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穷苦力巴站在河堤上,等候货船上岸好去招揽生意,赚点辛苦钱,此时他们指点着长江当中的众多行船,小声商量着什么。 在这一段长江当中,除了众多的客船和商船、官船,还有几艘专门来回渡人的小船。每艘小船上都只有一位稍公把舵,撑一根长长的竹杆,来回摆渡着南北两岸的行人。 荆州在长江沿岸有一个大港口,两岸又分散着数十个码头。这柳林州渡口不起眼,也不甚繁华,只有少量船只在这里靠岸停泊。渡口前就是黄土夯平的柳林州税收关卡,税关长约十丈,宽不过五丈。 岸边,青石板铺成的几十级台阶,一直延伸到税关的第一座木栅栏门前。 这座木栅栏门边,一个头戴乌纱的小吏带领着十几个收税差役,正挥舞着枪棒对着行人大声吆喝着,让下船登岸的人群排队站好,接受检查,才能依次走出税卡。 驴拉车载的货物开始井然有序地运进关来,排成了一条小长龙,差役们按照队列依次清点货物,并对商船商品估价抽税。每一个到了税卡的行人不必收税,但其携带的包裹、行李,都要接受差役的严格盘查。 大明律规定,离居百里以上,又无功名在身者,必须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方可通行、住宿。路引上要注明持有人的姓名、籍贯、去向、日期和体貌特征,以便沿途关卡和官府的查验。无路引,或者路引条目不符、收持假引者,官府是要依律治罪的。 朱久炎有些好奇的注意到,过关的男子,无一例外,都要被差役们搜身。但对于姑娘和妇人们,差役们倒是没敢太过放肆,只是检查了一下包裹,就草草放行。 陈瞻小声对朱久炎说道:“殿下,这些渡口税关是府衙的一项重要税收来源,您别看它非常简易但每月税入非常可观,还能兼顾盘查行人们的行李和路引,实在是我们荆州府的要害位置。殿下,我们如果在这税卡面前动手,差役们要是插手可怎么办?您看,税关二楼修了箭垛,屋内必定有弓箭。” 朱久炎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税卡,差役身后是一栋两层木屋,木屋后还设置了第二座木栅栏,沿着二楼,修了一圈箭垛。这木制小关卡虽然修得简陋,人员也少,但它修有两层,还配置了弓箭,防御力直接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陈瞻看出朱久炎的顾虑,他上前轻声笑道:“殿下勿忧,这税关之内虽然配置了弓箭和兵器,微臣保证他们不敢出来管闲事。现在长江当中船舶众多,为什么停靠此处的如此之少?还不是这些白役们捞得太多了! 这样的税卡内除了顶头的户房典吏是经制正吏在朝廷有底档,其他的全是没有工钱的白役帮闲,府衙只负责这些人的住宿,至于衣食,他们要全部自理。 可想而知,这些白役平日里都指望着盘剥来往的客商过日子,哪还有时间去操练什么弓箭和兵器。税卡的差役卡要起商人来那是一把好手,你让他们去管几十个大汉的群架?他们保管第一时间关了关卡自保,随外面打生打死。” 朱久炎望着那群蓬头垢面等着揽活的苦力,感慨道:“商人们肯定又会私下塞钱和差役之间达成默契,从而顺利出关。唉,这种征税方式,只会便宜了商人和差役,苦的却是平头百姓,亏损的也是国家的钱。” 陈瞻惊讶的看了朱久炎一眼,恭敬的道:“殿下英明,正是如此。唉,这些税差也是为生活所迫,他们都是男人,家中的顶梁柱,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们过活呢。朝廷要是能为他们保障好生活,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愿意干这样不体面的勾当。” 朱久炎微微点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税卡差役不会多管闲事,那么天佑大哥现在就动手吧!”心中却道:就算给了他们生活保障,也杜绝不了这种吃、拿、卡、要,不受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制度也是慢慢完善的,这些也不是我这个世子能掺和的事,我还是先经营好老爹的荆州,暗中积累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朱久炎看出陈瞻在一直在担心陈观的伤情,也就顺势打发他们兄弟回城治伤。 ps: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记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谢谢啦。 第39章 决斗 上 何耀祖一行人正排在税关队伍的最后等候过关,此次荆州之行,虽然多有波折,但结果还是让何耀祖相当满意的,他看着前方渡口心道:船就快到了,先回武昌办正事要紧,至于今天结的仇还没完!那狗太监还有陈家?!哼哼,不慢慢玩得你们家破人亡,我就不姓何。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很是郑重地对着身后的杨烈吩咐道:“我私人给你多带了五百引盐,你卖盐时别太声张,到荆州府各个州县低调着帮我慢慢散了,别搞得满天下都知道,事后还是老规矩分账!我那份记得准时送到我府上!还有,你现在详细跟我说说那两家的底细。今天他们构陷我刺杀世子?哼哼,牵连满门的罪名啊!我不慢慢弄死他们一家老小,怎么对得起他们这样的厚待呢?” 贩卖私盐可是绝对的暴利行当,杨烈才不管何耀祖是不是瞒着楚王府私自夹带呢,只要有钱分给他,那就比什么都要好。杨烈喜笑颜开地接过盐引,贴身收好,再与何耀祖附耳细细讲述起陈、高两方的底细来。 “上!拦住他们!”李天佑捏了嗓子,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大喝了一声,抢劫团伙闪亮登场。 一声呼哨之后,一大群蒙面侍卫挥舞着雪亮的长刀从山坡上狂奔而下。 “啊!劫匪。”排队的行人和守关的差役们一齐惊呼出声,不出陈瞻所料,关吏第一时间关闭了木栅栏,躲到第二座木栅栏之后观察着外边情形,被关在关外的行人和苦力们只好向河岸两边逃跑。 何耀祖威严的声音大声传出:“不要慌!给我围拢起来!结圆阵御敌!快!快!!”仆人们在他的督促之下迅速抽出棍棒,结成圆形战阵,将何耀祖和杨烈二人团团保护在正中。 “劫匪”们冲到了圆阵之前就停住了,扇形散开,举刀缓缓将何耀祖一行人半包围在中间。 李天福扯开嗓门大声叫道:“交出所有财物!否则统统杀光!” “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荆州府外抢劫?活得不耐烦了吗?”何耀祖站在阵中皱眉打量着长刀出鞘的“劫匪”们,心道:“劫匪?荆州府治安一直很好,不可能有几十个人在城外抢劫,还全部手持钢刀!咦?这蒙面巾好熟悉!?还有官服布料!是阅江楼那帮人的衣服!真tm阴魂不散!” “劫匪”们自动分开,李天佑手持长剑排众而出,压低了嗓音冷冷道:“想活命就少废话!识相的,交出你们的东西就滚蛋吧!” 何耀祖铁青着脸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李天佑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蒙面巾哈哈笑道:“匹夫!你知道我又是谁吗?” “哈!哈!哈!!”何耀祖手持长棍指着对面的李天佑,毫无惧色,仰天长笑三声,才嗔目喝道:“一帮鼠辈!不知道死活,你们也就逞刀剑之利,你!敢不敢和我公平决斗!” 李天佑双目如电,他冷笑一声,指着杨烈喊道:“决斗?哼!我需要决斗?我现在不只是要你们全部的财物,我还要他!兄弟们!亮家伙,让他们知道厉害。” “劫匪”们得令,一拨人从怀中掏出了弩箭扣在左手,对准了何耀祖等人。 居然有这么多手弩!杨烈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了,他对何耀祖祈求着道:“四爷,求求你别扔下我。” 何耀祖侧目望着整齐的一排手弩,理都不理杨烈,手中长棍横挥,对准手中黑笼,吼道:“鼠辈们!遮遮掩掩的,还亮手弩,想吓唬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它们!想要东西?好!你就得跟着爷的规矩走,敢不答应,爷立马杀了它们,我们鱼死网破!” 他停顿片刻,接着大喝道:“爷的规矩!公平单挑决定归属,我要是输了!我们所有人身上的财物包括杨烈都归你!我要是赢了,你们给我滚!” 李天佑暗中竖了大拇指:这人身处重围却面不改色,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判断清楚眼前形势,逼迫自己跟他单挑,说明此人绝对上过战场。只有在战场活着出来的战士,才能克服人类本能的恐惧,做出这种冷静、理智的判断!虽然他嚣张跋扈,品行不端,但那种豪迈的男子气概也让他欣赏不已,或许这就是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李天佑有些兴奋地喝道:“好,就按你的规矩!咱们二人一决胜负!”言罢,就把手中长剑交给了李天福,孤身一人走到场地中央。 何耀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黑笼,反手从一个随从的手中扯出长棍,用力扔给李天佑,自己倒拖长棍,笔直朝着李天佑冲了过去。 李天佑接住长棍,双手紧握,虎目圆瞪,陡然一声爆喝:“来得好!” 大喝之间,猛然加速,对着何耀祖迎了上去,手中长棍一挥,长棍擦破空气,发出呜呜怪啸,棍子势大力沉,速度飞快地照着何耀祖当头砸下。 何耀祖反手抽击,异常凶猛,两人长棍相交,都觉虎口一震,然后弧形架开,一个短暂错身,二人已经大致清楚对方实力。 一个强大对手!双方的第一个照面,打了一个旗鼓相当,气力也是不相上下!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发力反身前冲,昂然的战意犹如烈火焚烧!长棍飞快地交接轰鸣!激荡地尘土到处飞扬。 当当当当当…… 十几个撞击声连成一串! 就在这一瞬间,二人手里的长棍以极快的速度从各种角度挥向对方! “砰”的一声,何耀祖被李天佑一击而退,连退三步,方才稳住。 反观李天佑,不过是后退一步。 何耀祖站稳,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的表情,他吁出一口浊气,眼睛下撇,陡然右腿用力猛踢,脚下的两块小石子迅速朝李天佑脸上踢去。 “啪”“咚~”接连两个响声传出,李天佑侧身击飞一颗小石头,另外一颗却砸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李天佑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条件反射式地转身往后方倒退。 刚退不到两步,迎面一根长棍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快地扫了过来! ps: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记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哦~~ 感谢。 第40章 决斗 下 李天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对着扫来的长棍迎了上去,忽然一个矮身,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再竖手成刀,无比迅速地顺着对方握着棍杆的手上劈了下去! 何耀祖反应飞快,眨眼变招,双手变幻位置紧握长棍后端,一前一后,前后两端展开尺许。他后手爆力下压,前手架棍上挺,棍尖便罩着李天佑的下巴剃去。 李天佑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 何耀祖冷笑一声,眉毛一挑,长棍犹如一条毒龙一般刺出,顿时就看见棍影一片。 李天佑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风若雷电。 “杀!” 棋逢对手!何耀祖一声兴奋呐喊,他稳住身形,直接来了个强行冲刺,长棍毒蛇般直刺李天佑的胸膛。李天佑灵活一闪,长棍几乎是贴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李天佑粗壮有力的左臂顺势将对方的长棍夹在腋下,一把抄住之后,右臂手持长棍,朝着何耀祖毫无花哨地扫了过去! 何耀祖瞳孔骤然收缩,大吼一声,庞大的身子灵活一矮,生生躲过了横扫过来的长棍。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加大力量,扯住腋下的长棍,往右边猛地一带,手腕还在拧动手中长棍。这股大力猛然传来,带得何耀祖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手中武器被夺,被逼着腾腾腾地一直倒退。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持棍搏击在技不在力。棍法在技击上不主张硬拼劲力,而是讲究刚柔并进。二人气力相当,但在技巧方法上面,明显李天佑更胜一筹。 得势不饶人!李天佑双手各持一棍,身躯一沉,双棍猛地左右横扫,幻化漫天虚影,看架势,就是耍长兵器的行家里手。长棍圆转如意,运动如轮,漫天虚影化实,一根长棍横扫何耀祖下路。 何耀祖闪过横扫,扑通跌在地上,他知道此刻危险万分,顺势一滚,果然,另一根长棍已经狠狠地抽在刚才落地的地方! 再这么被动挨打可就输了!何耀祖不甘心地咬咬牙,全身一股热血上涌,赤红着双眼,厉喝:“拼了!”脚下猛地一蹬了。轰地一声,何耀祖紧握双拳,整个人犹如利箭般朝着李天佑猛窜了过去! 李天佑怕蒙面巾被他扯落,果断舍弃抽在地上,力气用老的长棍,飞快地躲开了对方一扑,左手长棍反身侧击。 何耀祖像不要命了一般,继续前冲,他奋力抓着地上被李天佑舍弃的长棍,可后背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李天佑两记狠的。 棍啸呼声而过,腿上和背上皆负了伤,钻心的疼痛,何耀祖身躯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站立不稳,但他不愿示弱,又是一声怒吼,持着长棍,踉踉跄跄,转身面对李天佑站定。 “哈哈哈,高手……厉害。”何耀祖仰天哈哈大笑,他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右腿也不太听使唤,一根长根紧握在手,面对强敌,却仍然有着凌厉霸道的气势。长棍用力往地上一顿,他迈腿向前踏了一步,盯着李天佑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哼道:“阁下如此身手,实乃我生平罕见,但行事却如此藏头露尾,未免令人不齿。”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长棍又接着说道:“夺了我手中兵器,又接连击伤我,若兵器是长枪而非长棍,此刻我已经死透了。技不如人,雕是你们的了!给他们送过去!” 最后那句话何耀祖喊得脸上青筋暴露,心中肉痛不已,仆人们不敢怠慢,一人走出,把地上的黑笼送到李天福手中。 何耀祖吐了一口含血地吐沫,用力擦了擦嘴角,哈哈一笑,一手扬起长棍,一手戟指李天佑,大喝道:“你身手虽高,但想在我这抢人,那还不够!想要杨烈?那就来吧!此次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父亲的功勋曾给予他显赫的身世,更是教会他要善待部曲,不能寒了部下的心。雕,是玩物,可以交给对方,但是人绝对不行,哪怕是杨烈这样的地痞流氓,何况杨烈身上还有五百盐引!所以今日就算是战败身死,也绝不能舍弃杨烈。 何耀祖长棍一抖,发出了嗡嗡的振动声。 他声如夜枭,面如厉鬼,气势惊人!就连站在队伍最前面李天福,也被他气势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后了两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其实世上哪有真正彻头彻尾的坏人?即使何耀祖这样的凶人,身上也有着特别的魅力。 李天佑露出来的眼睛望着何耀祖,露出一丝柔和,脸上带上了几分尊重之意。他缓缓走到了距离何耀祖约五步的位置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再正了正身,行了一个拱手礼:“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勇士,一好首领!” “废话少说。”何耀祖昂然道。 李天佑点了点头,他虽然蒙着脸,但是站在那儿,也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气势!他的声音透出几分骄傲:“我不屑于撒谎!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蒙了脸来做这种隐秘的事情,就是打算遇到抵抗,可以放手施为,别逼我杀人!你们的人都可以走,但杨烈必须留下!” 何耀祖毫不犹豫地扯下衣裳,把衣裳撕成布条,露出了厚实而发亮的胸肌,然后用布条把手和长棍紧紧缠绕在一起,张大嘴巴回应对方一声狂啸。 李天佑没有给何耀祖机会,他等的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极为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狂啸后吸气回力的空隙,提棍朝着何耀祖猛烈地扑去,如同饿虎扑羊,这个看起来温柔和熙的男人,爆发力惊人,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 快!太快了!长棍破风的声音,竟然像怪啸一般,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心摄。 何耀祖站在原地,看到李天佑扑了过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对方击伤,还伤了小腿,再缠斗下去,他必输无疑。何况对方的武艺实在太厉害,他自知不是对手,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跟对方拼死一博。对方倾尽毕生力量发出的奋力一击,虽然能致命,也是他唯一的取胜机会。 冷静方能把握机会!他屏着呼吸,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饿狼。他比谁都清楚,最后一击只在瞬息之间,他疯狂的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方位,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丁点动静都不能疏忽。 高坡之上的朱久炎身躯一震,本来他正在屏息观战,此刻却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心。” 怜星等人错愕地望着朱久炎,而“小心”两个字,自然传不到李天佑的耳中。 刚才朱久炎仿佛通过李天佑的目光,看到何耀祖脸上露出的残酷笑容,感受到他那志在必得的心态。何耀祖接下来的一击肯定有石破天惊的力量。 回过神来,朱久炎不由有点恍惚,有种近在咫尺,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李天佑眼前一花,只见何耀祖的长棍袭来,他心若磐石,依旧前进。 轰…… 何耀祖突然驻足,单膝跪在地上,手上缠绕的布条已经爆裂开来,他的两只手也被震得一片血肉模糊。李天佑已在他的身后,两人都空着手,背面而立。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片刻,旁边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因为太快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到底谁胜谁负? 就在这个时候,何耀祖突然拼命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仰天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 李天佑已经转身往圆阵走去,对在阵中瑟瑟发抖的杨烈道:“你要想活命,就自己走出来。” ps: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记投个推荐、点个收藏哦~~ 感谢啦。 第41章 愿望 朱久炎远远眺望着徐徐回来的李天佑等人,远处看他确实还是威猛无俦的样子,可是走到近前朱久炎才发现李天佑受伤了,右手虎口已经崩裂,撕开几个口子,正流着鲜血。 朱久炎一怔,微笑的表情消失了,他转头对沈亦道:“沈大人,带有止血药吗?有的话给快我一瓶。”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经过一番搏斗,李天佑略显狼狈,但他并没有太在意手上的伤,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丝不苟地朝朱久炎行礼。 给他活捉的杨烈则被侍卫们捆得结结实实地,像拉死狗一样,给倒拖到朱久炎面前,听候发落。 “幸不辱命……” 这四个字他说的轻松,却让朱久炎心中暖暖的。 朱久炎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哥辛苦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不待李天佑回话,旋开药瓶,小心地给李天佑的虎口上好了药。 李天佑看着虎口上的白色粉末,感动莫名,对朱久炎道:“谢殿下赐药!谢沈大人妙手!快看看那对雕吧,属下对它们也好奇得很呐!” 想起那对价值一万两银子的幼雕,朱久炎也满是好奇,赶紧朝拎着鸟笼的李天福走过去,边走边吩咐沈亦:“劳烦沈大人再给天佑大哥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暗伤。” 沈亦上前把李天佑浑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胸前几处淤青和右手虎口上的撕裂,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怜星跟着朱久炎走到李天福的身边,低头看向四四方方的笼子,外面严严实实地罩着黑布,她对幼雕充满了好奇,想也不想就去揭开黑布。 高二宝赶紧伸手挡住她:“殿下,姑娘,雕是猛禽,猛禽非常警惕。简单点说,就是它们很容易紧张,紧张得厉害的话就会死亡。幼雕一般是给人掏窝掏来的,离开老巢和父母,经历长途跋涉的辛苦,再加上今天的几次打斗,它们现在肯定紧张得很。这圈黑布就是针对这种情况特制的,黑布透气但不透光,能让幼雕见不到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看不到人!这就会使它们不至于那么紧张,慢慢会安静下来,如果现在就取下黑布,看到这么多人,它们会死的。” 怜星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对朱久炎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有点后怕地拍了拍刚发育起来的小小胸脯。 朱久炎点了点头,把黑笼交给了高二宝:“看来养雕还是需要经验老道的人手,我们不懂行的还是少插手,别不小心弄死了这对宝贝东西。这事还要是仰仗高公公啊,我就把它们交给你了!” 高二宝赶紧弯腰,双手垂下,毕恭毕敬地道:“殿下请随便吩咐,可称不得仰仗。” 他小心地接过黑笼,口中连声答应。 朱久炎和怜星手牵着手,慢慢走到最高的一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众人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了一下眼睛,吹着长江上徐徐刮来的河风,陷入沉默。这个渡口位置偏僻,房屋稀少,但风景非常不错。举目是大片空旷的土地,草木葳蕤,深可及膝,路边开满了一蓬蓬的白色野菊花,不少蜂蝶正在花丛中上下飞舞留连。当中只有一条大道,却是行人踩出来的。 怜星将一双修长美丽的双腿蜷缩起来,双臂刚环抱胸前,突然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她用手臂努力掩藏起右手的手掌。二人眼神一接触,朱久炎眼神之中透露出的感觉,让她猜到了些什么。 他眼中闪现出不一样的温柔,甚至是喜欢!她顿时不敢看朱久炎地眼睛,连眼神地偶尔接触都有些不自然,更不敢和朱久炎说话。 朱久炎笑了,仿佛早已经洞悉了怜星心中所想一般。那笑容让怜星脸色一红,她垂下了头。朱久炎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把左手递在怜星面前。 她慢慢地把左手递了上去。 “姐姐这儿风景好美,我想把它给买下来,我们下午就在这走走吧。”朱久炎道:“右手给我。” 他后边那句话,说得很郑重。怜星左手纤细修长,肌肤白皙,形状也非常漂亮——一看就是那种上天精心雕琢的完美玉手。可惜,现在朱久炎需要的并不是这只完美无缺的左手。 怜星抬起头来看着朱久炎的眼睛。 在那双乌黑发亮的瞳孔里,她真正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这让她非常安心。 按照他的要求,她抽出那只一直隐藏、略微有点畸形的右手放进朱久炎的掌心。 后者瞬间握紧,二人相视一笑。 “姐姐,你可有什么愿望?”朱久炎笑得很灿烂。 怜星轻摇臻首,惆怅道:“愿望?我也不知道。” 她有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问朱久炎:“那么你有什么愿望呢?” 朱久炎笑了笑:“我现在的愿望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怜星颇为惊讶:“你贵为湘王世子,愿望却只是好好的活着,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呢。”她心里却叹了口气:活着?其实我也只想好好活着。 怜星当然不知道,朱久炎已经两世为人了,虽然在大明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带给他的冲击却异常巨大。再次为人,不但环境、际遇、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完全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更何况建文削藩、湘王自焚、朱棣靖难在即。 这些我能跟谁去说呢?谁会信呢?我现在能改变什么呢? 朱久炎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久久没有出声。现在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湘王,王妃,怜星,自己,甚至李天佑、李天福、马禾等这些忠于湘王府的属下们。 自己这个湘王世子就算甘于平凡,可是朱允炆登基后会让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下去? 不会!平凡就是死! 朱久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一定要让亲近的人沾染我的荣光,让那些视我为仇寇的人在我面前畏惧颤抖! ps:不管您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投个推荐、点个收藏哦~~ 感谢。 第42章 私盐 上 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张开双臂,环视四周,然后望着怜星大声说道:“先赚点钱吧!我想把这渡口方圆十里的土地都买下来,把这里弄成我们的根据地。” 怜星环顾了周围一圈,眨着眼说道:“根据地?” 朱久炎“嗯”了一声。 她侧着头想了想:“这个词用得挺好的……” 停顿一下,怜星轻快地牵着他的小手,改变了口气,微笑着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将它建成你的根据地,但是我会帮你……”她拎着衣裳下摆,小心地坐在菊花丛中,手托香腮静静注视着流淌的河水,长长的睫毛扑扇颤动。 朱久炎此刻才注意到,怜星笑起来嘴边有两个美丽的梨涡,她的笑容很清新,很干净,就像她身边那朵浅蓝色的小雏菊。 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笑容。 时间到了正午,该找地方用餐了,二人也没了多少闲聊的心思,在那美丽的菊花丛中稍稍坐了一会,赵来从再次打开的税关内端来两杯新泡的茶汤。 杨烈还一直跪在满是碎石的大道上,两人的话题也自然地转到了他的身上。 怜星边走边轻声说道:“刚才跟李天佑决斗的壮汉是个人物,我还挺欣赏的。那人眼光毒辣,果断决绝,倒地之时也宁折不弯,尽显男子气概。你现在也挺想知道他的底细吧?让我看看小小世子爷是怎样逼供的吧,嘻嘻。” 朱久炎抬头看着怜星的侧脸,这个女孩拥有一双迷人的眸子,尤其是这种眸子里,闪烁着婴儿般没有杂质的眼神,的确可以让男人毫不犹豫地听令于她。 看着被侍卫们搜出来的一沓盐引,朱久炎笑了,小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他语气悠然地道:“姐姐,没想到我们还捞了条大鱼。老刘,这五百引盐?可以领多少斤盐啊?” 刘常眯着眼睛望着世子手中的一沓盐引,嘴皮子一嘬:“禀殿下,五百引盐,每引折盐三百斤!十五万斤呐!朝廷官盐是二两银子一斤,民间私盐卖一两左右,这最少也是十五万两银子!” 朱久炎眉头一挑,私盐这么暴利吗?就这几张小纸片? 他随即问道:“贩卖私盐,在我大明怎么定罪?” 怜星接口:“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 咦,老朱制定的《大明律》对于贩卖私盐判的这么轻?不科学啊!要知道,盐是人类的生活必需品,没有盐人体会出现肌肉酸痛,周身乏力,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和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甚至死亡。后世很多人生病了,去医院挂的就是盐水。最重要的是,盐对人类这么重要,还没有替代品。 在古代盐更显重要,它不仅是历朝历代的主要财政收入之一,更是战略物资,它能直接控制一个地区的发展,能控制造反军队的战争烈度。 所以中国自古便对盐实行专卖(包括现在)。 在大明朱元璋更是制定了《盐法》,将滨海的部分人户编入“灶户”,专门生产食盐,把产盐、吃盐,都让朝廷管了起来,吃盐要纳税(今天也如此)。 制定“划区行盐”:在大明买盐、卖盐,都明确规定了活动区域,要定点定价贩卖,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官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无论买方还是卖方,如果越界,那么所买所卖的盐,都是“私盐”。 同时禁止贩卖私盐,官府还建立一套严格的盐业缉私制度,各级官员都有责任缉私。 盐和铁在这时,特别重要。朝廷严格的管控起来,还为盐专门制定了法律和制度。但禁榷私盐的法令居然只打一百棍,关三年? 怜星仿佛知道了朱久炎的疑问一样,继续解释道:“《盐法》中规定:伪造盐引者处斩;凡诸人买私盐食用者,减贩私盐人罪一等,因而贩卖者处绞。刚才我说的杖一百,徒三年,只是针对盐引来路明确,但商人跨越行盐区贩卖的判罚……” 朱久炎负手站在杨烈面前,眯起了小眼:“啊,这么说的话,若此盐引是假的,杨烈就要被斩首。若盐引为真,但官府查不清楚来历的话,杨烈就要被绞?!嘿嘿,杨烈,看来你怎么都难逃一死啊,我是不是该把你交给府衙也去换点银子呀?” 杨烈不但膝盖已经跪得麻木,心也怦怦乱跳,他早已听到周围人对那个小孩的称呼。 世子! 身为荆州的地痞头目,杨烈当然知道这个称呼的含义。那高二宝和陈瞻身后居然有湘王世子撑腰!扮成劫匪抢雕和抓他的是湘王府的侍卫! 听得朱久炎和怜星这一问一答,他更加惶恐起来,他的不安来自于对前路的未知和恐惧。 抢雕,他还想得通,但这么费劲的抓自己这样一个下等人,他们想干什么?报复何耀祖?探他底细?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耀祖给他的五百盐引给搜了出去,那盐引是真的。湘王世子若真的吧他交给府衙,杨烈第一个反应就是很多官员就会因这盐引倒霉,官员们要倒霉,楚王府和私放盐引的权贵会不保他们?到时他杨烈必然会被灭口,悄无声息地死去。 还有,这五百盐引是杨烈和何耀祖瞒着别人多夹带私卖的盐。 何耀祖长久以来瞒着东莞伯和楚王府吃里扒外,为自己谋取私利,肯定不敢让他们知道,那他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灭口!就是灭他杨烈的口! 杨烈在心中盘算,越想越觉他的处境凶险异常。盐引已经到了别人手中,朝廷会砍他的头,权贵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羽翼会弄死他,何耀祖也会灭他的口,最后还有他大哥秦三!搞不好还会找他家人算账!果真如头上悬刀,钢锁悬于颈间,让他心头发慌,脑部如缺氧一般难受。 这沓盐引真成了他杨某人的催命符! 他暴凸的双目看了朱久炎一眼。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绝境,刀头舔血的时代早就已经离他远去,但他曾经也有“癞痢豹”诨号,一丝埋藏很久的阴狠劲重新泛出…… 此刻他倒想知道,眼前的娃娃世子究竟想干什么。 ps:不管您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投个推荐、点个收藏哦~~ 谢谢支持。 第43章 私盐 下 杨烈此刻反倒恢复了平静,缓缓开口问道:“殿下,您肯定不缺那点散碎银子,就请别吓唬小的了。殿下大费周章的抓了杨某,看来杨某人还有点用处,您是想知道些什么?” 朱久炎淡淡问道:“是个明白人!好吧,你说,那群人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楚王府的腰牌?来荆州和你们干的什么勾当?盐引是真是假?都给我说说吧。” 杨烈沉默了半晌后,道:“我能有什么好处?” “大胆!”李天福拿着刀柄对着他胸口就要敲下。 朱久炎抬手制止了李天福。 他很有耐心,不慌不忙道:“好处?你们贩私盐破坏朝廷法纪,跟我这湘王世子其实没多少关系,如果你老实点配合我,我可以保你平安。如果你不肯合作,我只能把你带回王府审理所,让咱们刘公公这样的刑讯高手招待你了。” “给你一刻钟,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朱久炎就这么平静地望着他。 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杨烈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好吧,我说!” “那壮汉叫何耀祖,并不是楚王府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东莞伯何荣的四弟。何耀祖每次都能拿来盐引给我的东家秦三爷,我们这些底下人就拿盐引去官府领了盐,再偷偷去武昌府(楚王封地)各个州县贩卖,最后得的银子秦三爷会把大部分交割给楚王府的一个管事,分账比例小人不知,何耀祖是其中重要一环,所以他手中一直有楚王府的穿宫腰牌。” “何耀祖今天来荆州一是为了那对雕,二是他暗地里也瞒着上面和小人私下散盐,赚取私利,这五百引就是他私人搞的。” 也许是为了保命,也许是慑于太监当中的前辈们在历史上的“光辉表现”,杨烈没敢多作犹豫,详细地回答了朱久炎的所有问题。 嗯,知道怕了,就对了,这样蛇鼠两端的地痞真能跟你讲什么道义?你根本就不需要动刑,为了自保,他可没什么原则。 “何耀祖的盐引如何开来的?”朱久炎对于分账比例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对于食盐当中的黑幕确实很好奇,想深入了解。 要知道,明初每年全国的税收,盐引在其中占了绝对大头。盐引“一本万利”的重要作用可见一斑,想从朝廷开出盐引只能帮朝廷充实边境军粮储备,往边境运粮、运送朝廷所需的布绢、银钱、马匹等短缺之物。 老朱特定开中法鼓励这种行为:凡百姓运送粮食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等边防军镇,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官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最后再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因为长途运输粮食耗费巨大,聪明的商人就会在各边镇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直接生产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更多更方便获利。因这种形式的屯田,给人们称为商屯。 “何耀祖一没往边镇送粮,二没在边镇商屯,他这大量的盐引从何处而来?” 杨烈不屑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朱久炎刚问完,马上就意识到他犯了常识性错误。 私盐走私,既然涉及了楚王府和东莞伯等皇室、贵族,他们以非法手段搞来盐引,从中牟利,他们可不怕影响朝廷的财政收入,破坏不破坏朝廷的开中制度。这样层次的贪腐集团,必定牵连甚广,其中少不了皇宫宦官、朝廷文官、边镇将军们的影子。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三百以上的利润,资本敢犯任何罪行。 三倍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何况走私私盐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呢! 这些权贵阶层的财权交易黑幕,朱久炎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而杨烈这样底层散盐的城狐社鼠能接触到的人物,应该顶天也只到何耀祖了。 老朱最是痛恨贪官,贪六十两银子的都要剥皮实草示众,但是,如此强大的打击力度,还是阻止不了上下贪墨之风。 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他挺舍不得的,但贩私盐的钱他不能去赚,也不想去赚。 朱久炎非常明白,他现在的靠山是便宜爷爷老朱,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按照游戏规则办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眼光不会这么短浅! 再说,牵扯进入私盐走私当中,让老朱生厌,是非常愚蠢的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撕碎了这沓价值不菲的盐引,说句心里话,他有的是合法捞大钱的办法,又何必要做那些站在朝廷对立面又自坏名声的傻事呢? 众人但见千千万万碎纸片斗然漫天飘落,随着江风四下飞舞,一时间东飘西扬,不可追寻。 …………………………………………………… 长江水拍打岸边哗哗作响,众侍卫看着江边飞扬的碎纸片惋惜不已。怜星望着朱久炎嘴角却微微勾起,眼睛也变得更加亮晶晶的,她用皓白如雪的手在空中一抓,抓住了几片飞扬的碎纸。 她摩挲着一下手中的东西,心中异常高兴: 小小年纪就懂得取舍,不为眼前利益所动,这眼光和魄力,毕竟是帝王的血脉啊,跟着他……以后或许真能帮到我? 杨烈看着漫天飞舞的碎屑,又望了一眼朱久炎,只见他的眼眸变得冰冷了许多。 杨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也不是笨蛋,见到朱久炎撕了十多万两银子盐引的架势,他明白过来,这小世子真心够狠!那是想灭他的口了?! 他脸色惨然大声呼喊道:“殿下你可是答应会保小人平安的!殿下!你不能食言而肥啊!” 周围的侍卫根本没有停留,慢慢地向他围拢,他紧张地看着周围,整个人都在颤抖:“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殿下,我有用!我有重要消息!关于那些刺杀你的刺客的消息!” 刘常在朱久炎身后扯着嗓子道:“慢!放开他,且看他要说什么。” 朱久炎眯着眼,面露喜色。其实刚才他只是下令,让人把杨烈先关押进审理所而已,没想到杨烈这么心虚、胆怯,透露了他的保命底牌。 这地痞还跟刺客有瓜葛? 杨烈松了一口气,没有做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久炎。 一旁的刘常忙道:“好啊,你居然知道那些刺客的来历,还不快说,要等死了才向阎王爷开口吗?” 杨烈看得出刘常是个大太监,但世子刚才都没有遵守诺言,这个秘密可是他的保命底牌,岂能轻易说出来? 他看着朱久炎,以嘲讽的语气说道:“小人知晓殿下尊贵无比,小人的贱命入不了殿下的贵眼。但是,小人确实知道当街刺杀您的刺客的消息,小人只想用此消息保全自身性命!可若是逼得急了,小人反正是一死……” 看到朱久炎变幻的面孔,杨烈胆子竟然大了起来,居然以为他奇货可居了,刺客消息和他的烂命相比,湘王世子肯定更看重前者。 被杨烈直接无视了的刘常,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嘿嘿冷笑着看向杨烈。 自家殿下的狠辣手段,他可清楚得很,你敢威胁嘲讽殿下,嘿嘿,让我老刘看你等会是什么下场。 朱久炎淡淡说道:“你要怎样才能说?” “保障小人的安全,请殿下派您的侍女跟我上船,送我从长江渡口坐船远走他国。船一到江陵县,我就会把消息告诉您的侍女,再放她下船如何?”杨烈用手指着怜星说道。 到了这个地步,杨烈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荆州越远越好。他很清楚,何耀祖绝对会回来找他灭口,随着时间推移,他只会越来越危险,到了最后,各方人马都来找他的话,绝对会牵连亲朋。 他早看出怜星是女扮男装,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又不像是个主子,便以为她是朱久炎宠爱的侍女。既然如此,那就当个保障送他一程吧,他早已想好了,他在长江水路上结交了许多人,也拿住了许多人的把柄,利用这些人的关系和门道,再许给一定的金钱,就能助他逃出大明疆域! 哼哼,到了他国,凭借他杨烈多年走私积累下来的钱财,照样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 湘王世子金贵无比,他现在肯定只想抓住刺客,他杨烈又没有得罪过湘王府,世子怎么可能会不答应他的小小要求呢? “殿下,你也别想用刑法来威逼小人,小人干的是杀头买卖,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您且先看我这颗假牙,假牙里藏有毒汁,任何人只要试图靠近小人,小人立马自戕。” 朱久炎对着杨烈张开的嘴巴,仔细张望了一番,那颗犬齿其实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假牙,只是颜色比较相近,打磨得比较像牙齿的一颗玉石罢了。 杨烈不是寻常人,他早年的事迹,就足以说明此人颇有手段,尤其是为了活命,可谓费尽心机。 朱久炎眉毛一挑,淡淡地看着杨烈:“你会守信吗?” 杨烈冷冷一笑,盯着朱久炎的眼睛道:“这个,殿下,小人只想保命,尽快远离荆州,如何敢不守信用,欺瞒世子殿下!” 就在杨烈说话的当口,浑然没有发觉,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怜星嘴唇悄然嘟起,她攥着何耀祖遗留下的丈长断棒,藏在袖子里,脸色平静,蹑手蹑足地靠近杨烈。 她的侧脸恰巧被阳光照着,白皙的肌肤被阳光一照,侧脸的弧线竟让杨烈看得有些痴了,他不由自主地想:“王府的宫女是真好看,如此清丽脱俗的少女,稀罕得很呐,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要是……” 正在杨烈失神的功夫,朱久炎好似看懂了怜星眼中的神色,心中轻吁了口气,他突然大声道:“好!我答应你。” “什么……”杨烈愣了一下。 怜星的左手从袖子伸出来,杨烈还道她是要帮他解开绳索,谁知从长袖里伸出来的竟是一只木棒,杨烈大惊:怎么回事?这木棒好眼熟。 说时迟那时快,木棒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弧,狠狠地敲向杨烈的脑袋。 “咚……”杨烈吃痛,痛得他眼冒金星,眼泪都流出来了。 怜星也目瞪口呆地喃喃道:“咦?没打晕?” 杨烈整个人开始摇晃。 怜星银牙一咬,对杨烈身后的侍卫喝道:“快,快扳住他牙齿,别让他自杀!本小姐要再敲一次。” 几个彪形大汉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死死抓住杨烈,用手抠住他的嘴。 怜星整以余暇地提着棒子,又一记狠狠敲在杨烈的头上,杨烈手脚还在挣扎,怜星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还不晕啊?书上不是说敲了头就会晕吗?难道是我力道不够?” “咚……” “咚……” 众侍卫大汗,看着怜星皆忍俊不禁,憋红了脸。这小姐竟然是属玫瑰的,看上去美艳,原来浑身上下都是刺。 “姐姐,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敲下去,他都不用咬破毒牙了……”朱久炎笑眯眯地轻声囔囔道。 “你别急!这厮脑袋硬得很,就是敲不晕!一直这般活蹦乱跳的,气死我啦!”怜星蹙起眉来,咬牙切齿地道。 “咚!” “咚!” “苍天哪,大地哪,让我快晕过去吧……”杨烈痛得心都在滴血。 这次,木棒再次敲下来,正中杨烈的后脑勺,他翻了翻白眼,终于成功地晕死过去。 朱久炎悠悠补刀:“这厮喜欢牙里藏毒,现在给我把他满嘴牙都给拔了,跟那胡商李永放一个车上。老刘,他就交给你摆弄了,问出消息,别弄死了。” “遵命,殿下。” “姐姐,我们找地方用个午膳?”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投个推荐、点个收藏哦~~ 谢谢支持。 第44章 军户 永兴屯。 朱久炎一行人刚刚跨越了大漕河,河上的石拱桥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桥边长满了一种名叫木香的藤蔓,都快垂到水面了。靠近河水的石头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苔,青苔和奔流的河水辉映成一种漂亮的翡翠色。 大漕河穿过平原,河水养育了大片肥沃的土地,苍翠的森林,遍地的农田。这里有温暖的气候,充足的阳光,适当的雨水,农田包围着整个永兴屯,几千户军户家庭错落有致地分散在道路周边。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生态环境是特别的好,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空气分外清新,没有一点污染。他们穿过一片小树林,顺着一条平坦的大道,偶尔还能看见野兔、獾、田鼠飞快地穿过农田。 屯外的森林,也是一个天然猎场,老军户每年都会在这里组织青壮狩猎,这对以后要继承军职的少年们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锻炼。 一个半大少年用绳索套着牛拖着犁,后边一个老妇人扶着犁,正费劲地犁着田地。 大多数军余正在田间埋首干活,十几个携带农具的老军户停在路边,闲闲聊着地里的庄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军户扛起锄头,捶着腰杆儿看到了朱久炎一行人,嘴巴张地大大的,显然认出了侍卫们。(每家出一个男人当兵,不止一个的叫余丁,算预备役,享有一定的免徭役的特权) 低矮的民宅门口,一个壮实的汉子蹲在门槛,一只手拿着筷子正在扒饭,左臂的袖管被风一吹空空荡荡,竟是失了一臂。他瞟见在一边的孩子不小心弄撒了些汤汁,便直接一脚上去,踹在孩子的屁股上,倒霉的孩子抱着碗哇哇大哭。 这么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朱久炎表示很喜欢,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虐待孩子的变态,他喜欢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味道。 世子的到来,自然会引起屯里格外的重视,就连在演武场上教孩子们(幼丁)沙场技能的老军户也都停止操练,带着几百个十岁左右穿戴整齐的少年,在代表军功的石牌坊之下列队迎接。 这牌坊非常有气势,古朴凝重、庄严肃穆,它是最高级别的御制牌坊。由皇帝亲自下旨,国库出资建造,旌表永兴屯以往的显着军功。 不愧是战场活下来的老军户,少年们的训练显然相当的好,骑在小马上的身子都挺得笔直,而且也有相当娴熟的控马技术,装备也算不错,可以看出,这些装备都经过了严格的保养和精心的呵护,但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很明显的。 老军户们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老旧皮甲,皮甲上有着擦洗不净的血渍,手里都握着丈二长枪,枪尖已钝,布满锈色,显然是很早以前的老物件了。 这些佝偻或驼背的老农,此刻列队整齐,皮甲披挂,手执长枪,目露煞气,威风凛凛,与平时形象盼若两人。 红地毯已经从牌坊下一直铺到了朱久炎停下的地方。朱久炎刚刚踏上红毯,旁边一个等候了多时的白发老者就走了上来。这个老者身形魁梧,言行举止都很有分寸。 这个老者弯下腰,深深的施礼,用不卑不亢的语气禀道:“殿下,我是这里的村长蒙永,欢迎殿下的到来。”说完,这个老村长转身领着朱久炎进村,他很小心地躬身走在地毯之外,让朱久炎独自享受唯一的尊荣。 从一群老人和孩子组成的队伍中间走过,朱久炎对这种古怪的“检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老村长,现在请你带我们去用午膳……至于大家,请各自散了,做你们的事情去吧。” 老村长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朱久炎的命令,很快,朱久炎一行人被带到了一处院落…… 此刻,他们一行人坐在大树之下,这是村中一处非常好的宅院,几个大桌上摆满了七碗八碟,那是村中父老们盛情招待他们和膳食和干果。 朱久炎在村子里的喧嚣当中显然很沉静。无论是父亲的斥责,女人骂,孩子哭,还是村中喧闹着、欢笑着接待,都是整日在王宫中的他很久没有听到过的。 他挺享受。 可惜的是这些军户家长大多落下了残疾,唉,战争啊。 他所在的这处院子,正好是体仁门千户魏志勇的家宅。而那断手踢孩子的父亲却是魏志勇的弟弟——小旗魏志强。魏志强因为残疾已经当不了兵了,只能在村中务农,小旗职位以后将会由他的孩子接替。 大明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军户制度,军户身份是世袭的,子子孙孙都要当兵,每个军户的在卫军士,其主要任务是在固定的卫所当兵,被称为正丁。正丁的子弟为次丁、余丁统称军余,正丁死亡,要由该军尸的次丁、余丁依次递补。若本户绝嗣,则要由同族人递补。 军户还不允许从事商业、手工业,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允许参加。朝廷分给军户土地,军户需要自己种地,军户的军饷实际上是军户们自己种地产生的,朝廷甚至还要向他们征税。 永兴屯是湘王三卫军屯,这里生活着几万军中家属,这里也是朱久炎所有侍卫们的家。本来,侍卫们兴奋、欢快呼喊着带世子殿下回到家中,村中父老们特别热情,场面也相当愉快,朱久炎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喜悦。 回家……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语啊。 怜星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情感。 这种情感是对未来的期待! 可当朱久炎看到在屯中务农的居然都是老幼妇孺和残疾的退役军士,喜悦被慢慢冲淡,情绪也变得有些消沉。 无可否认,永兴屯并不贫瘠,在整个荆州来说都是非常富裕的村庄了,毕竟他们都是湘王的军户。王府逢年过节都有赏赐下来,朝廷里的重役、税收和地方府衙里随意役使军丁、克扣月粮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45章 永兴 但以朱久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低矮的土砖小院,老旧的家俱、补丁撂补丁的衣着,他们的生活还是挺艰苦的。务农的全部是老人、妇孺和孩子,青壮年特别少,老人们佝偻着腰,脸上布满沧桑,身体上还大多带有伤残,小孩子大都光着屁股,停止嬉戏,站在长满荒草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安详的气息充斥在这个村庄的空气里,朱久炎打量过后,眉头方缓缓舒展,不能以他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事物,永兴屯的生活水平在当下那是相当好了。 毕竟他们背靠湘王,能避免了各种陋规和税收,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让他们耕种和居住。长辈和后代们都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其它地方上高级军官兼并奴役低级兵丁屯田的情况。 喝了口略带股子涩味的自种茶,朱久炎慢慢踱到正对面的几个兵器架边,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他被这些兵器吸引了过去,从刀刃上闪烁的寒光看来,显然还经常有人很小心的对它们进行擦洗和保养。他看出来,这些兵器保养得相当精细,虽然它们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但是依然能散发着锋利的寒光! “殿下,这些都是跟随皇爷打天下的儿郎们曾经使用过的。”身后的老屯长蒙永用平静的声音道:“它们都记载了我们英勇儿郎们曾经的功勋和荣耀。” 蒙永长叹一声,眼中微微湿润,格外增添了几分凝重之感。 朱久炎轻轻抚摸过每一件兵器,随员们全部在周围静静肃立。 兵器的锋刃虽然被磨的很圆滑光亮,朱久炎却怀疑它们的年纪恐怕比他爹朱柏的年纪都要大的多。这些兵器虽然彰显着伟大的功勋和荣耀,但它们又何尝没有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那一个又一个逝去的年轻生命,天下又有多少村庄因为青壮战死而成了老人村,寡妇村。 朱久炎讷讷不能言,他想改变的东西好像又多了一点。他扭头问蒙永道:“蒙老,九千青壮都在卫中当差,村里的老人和妇孺负责耕种田亩,生活上可有什么困难?” “殿下关爱,咱们乃是军屯,村中还有一万多妇人和几千老人,田地的耕种从来没有荒废。王妃也是个心善的女菩萨,赏赐从来没断过。”蒙永低声道:“农活上并无什么困难。” 顿了一下,老屯长看了朱久炎一眼,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垂下头去。 “有什么难处就直接说吧。”刘常在旁边捏着嗓子开口:“世子殿下很体恤属下们的,咱们世代都是王府的人,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过咱们?您老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殿下开口嘛。” “张伯,您不说,我替您开口。”李天福忍不住开口,他指着身带残疾的老军户们,对朱久炎说道:“殿下,叔伯们大多在战场上落下了残疾,这里虽然看着像世外桃源。但我们毕竟是军户,没几个货郎敢来村里收购粮食和绿菜,村里隔集市又太远,叔伯们老了,身体不利落,要他们再担菜去城里卖掉,已经做不到了,唉!张伯您每日是忧愁这个吧?” 蒙永看着李天福,他的脸色柔和了很多,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温暖,缓缓道:“是,天福小子说的没错,就是这么点小事,老汉们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解决。殿下切莫放在心上,我们受着王府的恩惠,可不能什么事都惊动王府,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是能干得动的……。” 朱久炎微笑着打断了他。他从容的绕过了桌子,坐在院子的最中间,人们很自然的围绕着他。朱久炎想了想,笑道:“这个问题容易解决,我不只要解决了你们的困难,还要让你们顿顿吃上肉!羊肉!!” 这个时代到处是文盲,文诌诌的那一套,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丘八、妇孺们,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朱久炎根本不必煽动,讲什么“小康”,说什么未来,直接用过年也未必能吃到的羊肉来刺激他们。 听到“羊肉”两个字,“咕嘟咕嘟……”旁边这群半大孩子们,开始狂咽口水。 这里必须要提一下猪和羊这两种生物。由于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国家,土地都开垦为田地,养羊的成本越来越高。在五代以前,北方民族就掌握了骟羊骟猪的技术。他们会在公羊很小的时候,就割上那么一刀,彻底解决了羊肉的膻腥问题。但在南方养羊的还是很少,羊吃草,哪有这么多草地来放牧呢?更何况煮食羊肉需要大量柴火和调料,养殖的成本太高,价格非常昂贵,一直是达官贵人们的美食,普通民户根本吃不起。 虽然在大明阉割小公猪的技术已经成熟,也解决了猪肉那浓厚膻腥的味道,但上等人家还是不吃猪肉的。 羊肉可以治疗小儿尿床,能壮阳,去寒,吃起来味道也非常香,对于这些只有过节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的孩子们来说,诱惑力那是相当大的。 朱久炎暗暗有些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蒙老,你带点人手跟我往渡口走一趟,我有事情需要你们办。” …………………………………………………… 长江之上,江风浩荡。 “啊!” 何耀祖骇然睁开双眼,已是满头冷汗。 他只觉得后脑勺疼痛欲裂,深深呼出一口气,想坐起身来,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疼痛,那里绑着厚厚的白色绢布,绢布上传来浓浓的药味,身上的痛楚和右半边脸上的浮肿…… 他想起来了,他输了!不只输了,还给人抢了一对心爱之物,更是劫走了杨烈。杨烈身上可是有盐引!这就意味着,他要尽快查清那货蒙面人的来历,若是暴露了贩私盐和他吃里扒外的事,麻烦可就大了! 宋代理学家提出恢复宗子法主张后,宗子的族长地位就一直传了下去。和后世以小家庭过日子为主的生活不同,这个时代的人,非常注重家族的观念,宗长、当家人或是族长,在整个族里,权威非常重,有权私设刑堂,不需要经过地方官府就可以直接执行除死刑以外的各种处罚。 实际上就算是执行死刑,比如浸猪笼,如果已经发生了,官府一般也是承认事实的。 而一般的有关族人的户婚、田土、斗殴等民事刑事案件,以及子孙族人的违犯国法、家规的行为,如果家族处置得当,官府更是视同已经做了相应的处理。 儒家文化为核心的时代,认为家就是国的缩影,用宗族来处理纠纷,更具备教化和震慑的效果。 因此,何耀祖的长兄东莞伯何荣要是发现了他吃里扒外,他的生死可就在何荣的一念之间了。 第46章 折返 他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船舱之内,身子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船外像是到了正午,窗外落下一片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入舱里。船只颠簸得厉害,摇得虚弱的何耀祖更加烦闷不已,他嘴角一抽,神色颇有些怪异。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想到荆州之行让他吃了如此大亏,这种事实在他看来既荒唐又滑稽,可是做为当事人他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万幸的是,陈家和高二宝两家是明显线索,还有对方亮出来的手弩。手弩可是朝廷严格管制的军械,除了卫所军队,就连一般地方府衙也不能配备,那伙人好找得很! 他强打精神,思考他目前的处境。现在是不能回武昌了,没有完成大兄交办的事情还好说,顶多挨几顿训斥,杨烈和盐引可是个要命的事情,只能立刻返回荆州了。 何耀祖沉思良久,舔了舔嘴,突然暴怒,喊道:“来人,拿水来!都死哪去了!”一只精美的卵白釉瓷碗,“啪”地一声被他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刚喊了一声,船舱内的帘子就“哗”地一下掀开了,一张阴柔面孔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大蒜鼻子,唇上的绒毛有点稀疏,一对小小的眼睛半眯着,其举手投足间,文质彬彬,颇有一种读书人独有的韵味。 那人手中端着一碗清水,迈过那只被摔得粉碎的瓷碗时,鼻子里不屑地轻哼一下,旋即又朝前走了几步,对着何耀祖轻声唤道:“四哥,你醒了?” 何耀祖抬头瞧见少年,错愕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接过水碗,向他勉强一笑:“呵呵,是阿迪啊,你怎么在船上?” 他咽下一口清水,接着问道:“阿迪,你不是在中都国子监读书吗?怎么来了荆州?” 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冷淡戒备之意。 何迪淡淡一笑说:“国子监学业不重,小弟还跟得上。此次小弟是陪朱兄来荆州游玩的,来,小弟给四哥引荐一下。” 从何迪身后走出一位相貌不俗的年轻人,眸若星辰,长相颇为英俊,身穿一件天青色锦袍,宽袍缓带,头戴一块方巾,左手负背,右手握着一卷书册,一幅意定神闲的样子。 再细看之下,白净的面孔显得有些稚嫩,应该不满二十,脚步虚浮,行止神态中却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此乃小弟同窗好友朱福。朱兄,这是舍兄何耀祖。”何迪介绍完后,不等何耀祖开口,就拉着朱福施施然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敷衍地拱拱手,何耀祖笑肉不笑:“幸会幸会……”他对中都国子监这群纨绔子弟不屑得很。 朱元璋建都南京后,在鸡鸣山下设立国子监,为国家最高学府。礼部考核每年的岁贡生员,中式上等者进入南京国子监就读,国家包一切食宿。 洪武八年,老朱试图将老家凤阳建成都城,在凤阳另置中都国子监,无论在规模还是教官品级上,一切向南京的国子监看齐。南京国子监有的,中都国子监亦是应有尽有,其中大成殿、彝伦堂、率心堂、修道堂、诚心堂、正义堂等等建筑十分宏伟。 “规制之盛,实冠天下”。 老朱跟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发达了怎么可以锦衣夜行呢?当然是要建设美丽家乡啦! 教育当然是要从娃娃抓起,凤阳也建个国子监,先把家乡建设成首都文化圈嘛。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很残酷。 凤阳是老朱的家乡,随他走出的功臣名将为数不少,功绩也标榜史册。建宅于中都的公爵就有,韩、魏、郑、曹、卫、宋六位。中山、长兴、南雄、德庆、南安、营阳、蕲春、延安、江夏、济宁、淮安、临江、六安、吉安、荥阳、平凉、江阴等二十七位侯爵,他们这些公侯显贵,骄兵悍将们打天下厉害,繁殖能力也超强。 大把大把的勋臣子弟都进入中都国子监进学,这些“明二代们”就占了学院十分之九的名额。余下的十分之一里,朝鲜、新罗、百济等属国的官生们又占了二分之一,天下岁贡生们只能占那最后的一点点份额。 结果就是直接导致有真才实学的岁贡生都进入了南京国子监,只有次等学子才入中都国子监就学。 中都国子监的学习氛围就可以想见。随便扔个板砖,你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砸中一个世袭罔替的小侯爷或者未来驸马爷。 你让小爷读书?别闹,小爷来这里主要是拓展人脉的。 所以,中都国子监在老朱自己手中才十几年就慢慢名存实亡,在士林中的声誉败坏殆尽,逐渐湮没无闻。 “这是怎么了?”朱福看着何耀祖惨状,笑吟吟地问道。心中笃定地想着:民间都有长兄如父的说法,何迪又是国子监监生,在兄长面前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这个何耀祖是个庶子。 朱福是舳舻侯嫡长子,因此平日里最重嫡庶之分,对何耀祖的语气不自觉就有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何耀祖脸带愠色,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二人,沉吟了半响才忍住心中怒气,愤懑道:“荆州地面不太平,愚兄刚才碰到了劫匪。” 何迪对他这个四哥可从来没恭敬过,这时的宗族礼法就是如此,庶子和嫡子的地位、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以何耀祖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何能忍,何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一来二去,兄弟之间自然产生极大的怨恨。 何迪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折扇,“啪”地一下展开,缓缓摇动:“哦?!荆州乃是府城,居然劫匪横行!这些地方官员如此尸位素餐吗?”神色间颇有倨傲之色。 看着何耀祖被揍个半死,邋里邋遢的样子,何迪心里就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哼哼,什么四哥,平日里一副桀骜不群的模样,不过是父亲酒后才有的奴生子,贱种就是贱种,居然给蟊贼打劫了!?何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何耀祖看着何迪脸上表情,怒极反笑,笑得很瘆人,鹌鹑一样的废物,居然在雄狮面前呲牙咧嘴。 “咦?” 朱福心中疑惑:“荆州分别有荆州卫、永定卫和夷陵千户所,再加上湘王三卫,周围驻军兵力就达几万人马。长江江面又有江防道管辖,荆州还是湘王封地,这样的地方,一向太平无事,这何耀祖是得罪了什么人?” 虽知其中有异,但他并不打算刨根问底,脸上露出很忠厚的笑容:“何兄安心养伤,小可奉父命去拜访湘王,到时请王爷帮忙缉拿一下匪徒。” 朱福的话说得好听,给何耀祖的感觉却是那么的讨厌。船本来是开往武昌的,何耀祖这个主人还没下令返航呢,听朱福话里的意思已经给他们两个外人决定了行程!?这让何耀祖情何以堪,如何不气? 何耀祖眉毛一竖,看着貌似忠厚的朱福。他心中虽然无比愤怒,却也懒得争辩,毕竟他也决定要返回荆州。 有这两个废物点心站在台前也好,他可以躲在暗中行事。 当下,何耀祖假意对朱福感谢一番后,佯装虚弱犯困,才打发二人离去。 ps:无论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47章 蓝 吃罢午饭,朱久炎领着一干人等,在老屯长蒙永的带领下,抄小路回到柳林州外渡口,这里距离永兴屯也就五里的路程。 他站在长江边,仔细勘察了一下四周环境,他发觉,这渡口的设施和规模,虽然可以称得上是简陋原始之极,但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糟糕。 荆州多水,大大小小的河流支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柳林州北临长江,南临大漕河,顺长江而下,可抵武昌、汉口等重要城市,溯长江而上可抵宜昌、重庆,北邻襄樊与数县相接。又处在柳林州卫城通往荆州城的一段官道旁,西南是松滋县,东面跨虎渡河则是公安县,中间还有永兴屯,若按照港口建设,其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完全可以打造成一个商贸中枢。 他相信这片土地必定会在他手里繁荣起来,他打算借鉴后世经验,把这里建造成一座大型的船坞港口。 当然,一次性搞那么大的市场,是不现实的。虽然可以好好规划,但一开始不可能把摊子铺得那么大。先做一个小一点的市场,慢慢地聚集人气,再辐射周边,扩大规模。 现在第一步买地和积攒人气! 朱久炎转身对蒙永问道:“蒙老,这渡口附近的土地可有主?” 蒙永躬身禀告:“殿下,这里的土地大多是荒地,太过贫瘠,连蔬菜都无法种植,更别说种庄稼了。旁边的河西村民都不会来耕种,自然也就没有人前来购买,都归官府所有。” 朱久炎嘴角微微一翘,示意李天佑递给刘常一张会票,说道:“老刘,我想用你的名义,帮我把渡口附近所有荒地都买下来。注意了,去府衙时别暴露身份,还有只买公认的不能种粮食的荒地,而不是上好水田。” 刘常听得一头雾水,在这个时代买地当然是拿来耕种的,哪里有人去专门买大片荒地的? “是,殿下。”他对这个命令虽然不明就里,但马上含笑去执行,毕竟没有谁会嫌自己名下土地多。 蒙永皱皱眉,在他看来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地形也不适合耕种。王府庄田这么多,庄户们都耕种不过来,实在没必要乱花钱去买地,但他觉得朱久炎也就是个六岁的孩子,花钱图个开心,也什么要紧,就没有出声劝阻。 两个人的眼光不同,导致看到的东西也完全不同。柳林州渡口的地理位置着实优越,水位也很深,是朱久炎蓝图中的商贸之地,哪怕这里暂时都是荒地,他也相信这片土地马上就会繁荣起来,更何况,这柳林州渡口两侧,便是荆州卫城和永兴屯。 只要他在这里建造起河港,那么,永兴屯与卫城亦能受益,人烟逐渐朝着渡口聚集,慢慢就会与荆州城连成一片,如此湘王府再推波助澜,将会事半功倍。 到那时,或许整个荆州府都会成为天下商贾汇聚之地,成为大明经济枢纽也未可知。 前方税卡内的差役又不慌不忙地盘查起了货物和行人,由于刚才发生了抢劫事件,木栅栏门只是稍稍打开了一点。他们的搜身检查也更加严格,要确认每个行人都没有藏匿武器,因此放行速度变慢,关内行人排起了长龙。 朱久炎琢磨了一会,对蒙永问道:“蒙老,这些人一般在哪里用饭?” 蒙永小声解释说:“前方只有一个酒楼,距离甚远。行人或是商人一般都是去卫城进食。大部分人因为舍不得钱财,只吃自带的干粮。” 朱久炎听完精神一震,心里不免活跃起来,聚集人气的办法有点眉目了! 荆州城早已是人满为患,寸土寸金了。 朱久炎在和怜星闲逛的时候,他细心,发觉城内的大货仓大多设在城郊或卫城里,由于每个商人的条件都不同,所以货仓也显得十分分散,并没有集中配置,这样就会导致货物贸易之时,由于道路,车马,人力等因素,要跑很多地方,花费很多时间,十分不方便。 如果先把柳林州渡口先变成辐射整个荆州府的货物集散地、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话,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到时,此地商品琳琅满目,品类多种多样,来此地采买人数变多,人气自然就聚集起来了。 一个便宜十个爱,就算是大商家不来柳林州渡口也不要紧,朱久炎完全可以学习后世企业的搞法,看准某一个类别的商品是最畅销品种,他就以超低的价格,一口气吞下一大批,然后平价卖出,不图眼前利润,只赚名声,让这里一炮而红,朱久炎还是完全能做到的。 朱久炎转头对蒙永说道:“蒙老,我打算在此搞个买卖。需要二十个做饭的妇人,每人每天工钱十文,管饭。还有,只要是村里人,来我这吃饭一律一文钱管饱!” 怜星看见眼前这一幕,眼睛又是一亮。她对朱久炎收买人心的表现,越发高兴。 蒙永虽然搞不清朱久炎是何用意,但村里的妇人们得了一份管饭的工作,能够贴补贴补家用,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是听懂了,微笑着回应:“多谢殿下不嫌弃我们这些粗汉,还想着咱们,帮我们解决了村里困难户吃饭的问题。” 这个年代商贾之事是贱业,但世子既然把产业挂在刘常名下,蒙永也就不会提出什么意见。 虽然不知道世子买这么多地要做什么,但此地隔村中甚近,妇人们来这里上工,只是做点灶厨里的活,又贴补了家中用度,还不会耽误农活,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村里身体不方便的老兄弟太多了,他虽然时常接济,但也不能替他们煮饭干家务。 到时让他们带儿郎们来这里吃饭,顺便操练和维持治安也好。世子身边也多一些肯为他拼命的人,就算遇到什么危险,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可能让世子掉一根寒毛。 听说前几天有人敢刺杀世子,幸好化险为夷,没出什么岔子。今天世子应该是私自溜出王宫的,天佑他们还是懂事,知道带世子来永兴屯周围玩耍,在这里,不管世子想干什么,咱永兴屯的人都在旁边配合,再护着他回宫,那就万无一失了。 另外,蒙永的心中对朱久炎将要做的买卖,也不由自主地生起好奇和关注之心。 朱久炎接着对蒙永下令,让永兴屯的人在税卡外的大道两边,搭建十几间简易的行军伙房。 蒙永毫不犹豫地将这事安排了下去。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48章 老吏 断臂的魏志强督促着几十个后生,开始搭建行军伙房,这些事后生们都很熟悉,侍卫们也纷纷上前帮忙抬东西。 行军房顶盖的是茅草,可以就地取材,荒地里割来就是,黄泥做的砖和木头稍微值点钱,不过也可以直接从永兴屯运送现成的过来。朱久炎又不打算修成碉堡,不需要太多木料。 现在是夏季,搭建的房子暂时不需要考虑防寒问题,只需要茅草房搭得坚固,不至于倒塌就行。 怜星观看了一阵子,也有些好奇地问朱久炎:“小鬼头,你在这里建些茅草棚子打算做什么?” 朱久炎微微一笑:“打算让村里人在这里卖吃的,凉茶和雨伞之类的东西。” 怜星的嘴角微微翘起:“世子爷就赚这么点小钱?你还想了什么鬼主意?” 朱久炎小脸向上一抬,脸上写满了自信:“姐姐就是了解我,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我不仅要完成对蒙老出承诺,还要整个荆州都大变样!” 毕竟都是军户,十几间透风的茅草棚子,很快就有了个雏形,另一些人开始着手搭建炉灶。 朱久炎扭头问高二宝:“高公公,这荆州城内的物价情况,你应该都清楚吧?” 高二宝点点头,陪着笑回道:“殿下,奴婢干着酒楼的生意,每天的物价那是必须要掌握的。” 朱久炎小脸含笑:“我对物价比较好奇,你跟我仔细讲讲吧。” 物价没什么好隐瞒的,高二宝躬身道:“殿下想知道什么,请随便问。” 朱久炎低声对着怜星说道:“劳烦姐姐,拿纸笔帮我记录一下。” 怜星悄眼白了他一眼,算是应了下来。 “白布一匹,多少钱?” “白银二钱。” “活鸡呢?” “白银四分。” “棉花?” “一斤白银六分” 二人一问一答。 朱久炎边问,边点头。看来这大明的物价,尤其是生活用品,都非常便宜。 “猪肉多少钱一斤?”朱久炎又问高二宝,高二宝停顿一会,详细回答道:“猪肉不贵,上等猪肉一斤也才八文。羊肉却贵得要死,要三十文一斤。城里买猪肉的人并不多,羊肉倒是一下子就会被人买光。” 朱久炎暗暗点头,从羊肉的销售情况来看,荆州的官绅以及富裕大户的消费力还真不低。 税卡距离朱久炎他们不远,税卡内的官吏看到他们在大道旁热火朝天的建起房子来,脸上升起诧异之色。 有几个差役见状,眼睛里冒着火:今天真是什么鬼事都发生了,前面几十个劫匪全副武装的在税卡外抢劫,现在居然还有人直接到关卡外建起了房子! 你也太不拿差役当干部了,好歹也要知会我们一声吧? 一个性急的差役揎拳撸袖,正待上前,却被旁边老差役把他扯了转来,拍了他一巴掌,他看着穿着朴素的蒙永,敬畏地缩了缩身子,这才悄声说:“笨蛋,那老头是永兴屯的屯长、湘王右卫老指挥使、现任指挥使的爹!这群人都是大人物!” 指挥使!对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这三个字就像某种魔咒,直接抽掉了他们的全部精气神,使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家伙们,立刻就变成了被打断脊梁的哈巴狗。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书吏服饰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差役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正了正衣服和帽子。 书吏都是非经制吏,穿着特有服饰,黑绸直裰,腰间缠儒绦,脚踏崭新的白底皂靴,头戴前高后低的方帽子,帽子两侧还有一对小翅,但又比官员乌纱帽的帽翅小得多。 他唇边长着一对老鼠一样的胡须,眼睛滴溜溜地在朱久炎一行人身上来回转圈。 书吏是在府衙干了多年的老吏,混老了下层官场的老油条,对着附近情况也熟悉。从人群中他认出了上司陈瞻和永兴屯的老屯长蒙永,中间一个小孩穿着虽然普通,但周围随从都是锦衣绸裤,粉底官靴,那一股贵胄气息非是寻常乡绅家可比。 周季陶早已留意,看出朱久炎才是正主,虽不能完全肯定,也把对方的身份猜到了八九分,所以他分外谦卑,低低地呵着腰儿,垂手说道:“拜见陈大人!鄙人周季陶,忝为府衙户房书吏,负责这柳林州渡口,向诸位贵人问好。天气炎热难耐,请诸位贵人务必赏光到关内吃口茶水,让周某一尽地主之谊。”说着,他的头转向了朱久炎。 朱久炎正好想了解税关内的税收情况,也不想跟他客套,淡淡说道:“好,领我去官厅。”脸上虽然和颜悦色,却是命令语气,做了这么久世子,他确实也习惯了发号施令。 “贵人们请随我来。”周季陶乐滋滋地带着朱久炎往关内走去,一路之上还极为殷勤地为他解释了关内每间屋子的用途。 整个税关内,一共有不入流的书吏一名,白役十九名,一共二十个人。其中,在荆州府衙有底档的,也就周季陶这个书吏,其余的全是不发工钱的白役。 府衙只负责这些白役的住宿,也就是一楼自己打地铺,至于衣食行,也全部自理。 周季陶属非经制书吏,还称不上官,但在小小渡口税关内的十几号人里,也算税卡的一把手了,他这个一号人物亲自出来接待,也不算怠慢。 众人在里边官厅坐定,这官厅陈设很简单,桌椅齐全,周季陶忙忙地亲自去端来凉茶让他们解暑纳凉。 朱久炎手里捧着放了甘草、金银花的凉茶正喝着,看到桌上摊开摆着一本账本,他毫不客气地拿起来翻看,大致看了看渡口最近的税收情况。 柳林州渡口虽小,管辖范围却非常宽。渡口内外和长江上,长宽两里的河段都归这里管辖。 管辖着那么大的地段,渡口一天的税收却非常少,账面上竟然不到十两银子,也就是说,一个月顶天也就三百两的税收。这对一个连接长江的渡口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一个月三百两就是陈瞻口中说的非常可观? 朱久炎不由微微一笑,合拢了账本,随后站起身子。关卡税收很低的关键就在这里了,府衙的这种做法,表面上看着节省了开支,其实本末倒置。白役根本没有工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着干?可想而知,他们这些白役的收入来源,真的全靠私下里盘剥来往的客商。 瞟了一眼旁边的周季陶,朱久炎心中已经有底,下属们这么刮地皮,这个书吏能干净的了?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49章 收服 长江之上的船首尾相接,千里不绝,渡口的税收不说日进斗金,也应该盆满钵满吧。但税关捞得多了,谁还敢来这里靠岸? 周季陶看着朱久炎在看账本,一双眼睛就在滴溜溜乱转,揣磨着他们的来意。 朱久炎既然想在此地搞港口集散地,这柳林州渡口的长官就必须是他的人,要么就要有把柄在他手中,没把柄也可以制造把柄。他走上前去,一双眸子凝视周季陶,开门见山:“周大人在官场可有靠山?” 周季陶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此事机密,怎能随便跟外人乱说?但想了想眼前这小孩可能的身份,还是坦然以告:“说来公子也许不信,鄙人在府衙……真没有所谓的靠山,乃是一步一个脚印熬到现在的。” 看着周季陶坦然的表情,朱久炎知道,他没有说谎。 “本宫想当你的靠山,周大人可愿意跟随?”朱久炎拿出世子印信,微笑着望着周季陶。 周季陶心中虽然已经把朱久炎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但心里还是有些激动,急忙迎上前朝朱久炎行了一礼:“拜见世子殿下。” 朱久炎没等周季陶一揖行下去,便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诚恳问道:“周大人免礼,周大人可愿?” 周季陶心头忽然火热起来,强忍住心头怦怦乱跳,努力装作神情惶恐道:“殿下折煞下官了,下官久闻湘王庇护荆州军功卓着,风采照人,常思登门拜望,奈何周某位卑职贱,登门如攀岳,高山弥仰,不可问焉。” 铺垫的差不多后,他急忙地表明态度,咬牙道:“多谢殿下赏识,学生一辈子碌碌无为,钻营取巧半分都没学会,现在想来,这辈子活着真是不值当。难得殿下如此瞧得起学生这个小吏,学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本来两人寒喧几句,世子就开门见山要他投靠湘王府,周季陶不禁暗暗摇头:哪有刚见面未探明对方底细、就这样推心置腹的?这世子果真稚嫩的很。 但周季陶的心中更有一句话要说:士为知己者死;人也更应该往高处走。 吏员都是科举无望的读书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出身不好,大多混得不咋的。除非运气好,立下泼天大功或者得到知府老爷青睐,否则干到退休大抵也就是个经制吏的待遇,一份“退休光荣”文书将他送回家安享晚年。 周季陶在府衙都熬到四十出头了,还只是一个非经制吏。若非朱久炎想发展港口集散地,老实说,这样的小吏一辈子连面见朱久炎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世子为什么对他这个小吏青眼相看,但他不会放过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 朱久炎浅浅笑道:“我呢,只不过是个台阶,有真本事的人自然看得见它,然后拾阶而上,富贵、前途全要靠自己本事挣来,谁都不必谢,包括我在内。” 小吏常常受到歧视和不公平待遇,周季陶早已习惯了给上官呼来喝去,读书人的尊严早被磨尽了。 朱久炎这一番话语可谓是推心置腹,令周季陶热泪盈眶,不顾朱久炎还搀着他的胳膊,仍旧执拗地躬下身给他行了一礼。 世子的身份真好用! 这么简单就收服了柳林州渡口的负责人,嘿嘿。 外面的棚子也快搭建好了,现在就等刘常的地契到手了。 怜星开始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但过不多久便觉得无聊了,一会双手托腮,一会扯自己的鬓发在手里玩耍,一会又走到屋内桌旁坐下,闷闷地瞅着朱久炎,咬着嘴唇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 朱久炎看见怜星脸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凑近她说: “姐姐,我这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你若是觉得无趣,出去散散心吧?我叫张大和赵来跟着你。” 怜星闻言很是高兴,心道:“没想到这小鬼头还挺细心,唉,本来还想和他到周围接着逛逛。现在只能去江边捡几个漂亮的贝壳或石头了,刚才在路上就看见好些个,找几个回去摆在几案上,还可以送杏儿呢。” 她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领着两个宦官走了出去。 周季陶担心朱久炎站累了,赶紧给他搬来椅子,请他坐下来歇息。朱久炎心情大好,却之不恭。坐下之后,目光落在周季陶案牍上的一碟糕点上,想必是他工作时准备吃的,不禁笑道:“倒是有些饿了。” 周季陶就笑道:“殿下不必客气,随意吃就是,这些是我婆娘做的,味道还算不错。” 朱久炎尝了一块,味道自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不过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街边上的好吃一些,口中赞道:“好吃。” 周季陶既然投靠了他,朱久炎索性也就与他闲谈起来,谈及的自然是税关外要搞的快餐买卖和以后渡口的发展问题。 周季陶对这些非常感兴趣,朱久炎也就对他透露出更多的信息。柳林渡口真要是兴旺起来,他这税关的税收也能翻番不是?税收可直接影响他的前途。 快餐买卖还缺点什么呢?还缺平日里宣传和在江上打广告的人!朱久炎让周季陶把税卡内的差役们叫到一块。 周季陶得了朱久炎的示意,就对这些差役大声问话:“公子问你们,可有闲在家中的孩子?” 差役们不知何意,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久炎笑了笑,说:“本公子需要八个少年,给我每日在江边吆喝揽客,每日工钱十文,管饭。” “公子,半大的孩子可以吗?”一个差役上前大着胆子问道。 朱久炎和颜悦色地回道:“胆子大,会吆喝就行!会驾渔船、水性好的二十文一天!” 这下子差役们全听懂了,有些认为自家儿子水性好的差役,纷纷挤到高二宝的面前,争着报名。 喊出来的名额只有八个,可是报名的人,却有十五个,而且全部会水,差役们都眼巴巴的望着朱久炎,希望他能够选上自己家的孩子。 朱久炎开始也是随口说了八个人,见差役们都想替孩子找份管饭的工作,哪还有不要的道理,全都点头收纳。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成全,这可帮我们解了大难啊。”一时间众差役喜笑颜开,对朱久炎赞不绝口。 朱久炎微微一笑,给这些孩子工作简直一举数得: 一是了笼络住渡口差役们的心,以后就会彻底掌握住此地。 二来,长江边长大的孩子,从小熟悉水性,坐着渔船在长江上来回吆喝口号也安全一些。 三就是这些半大的孩子可都是男丁,长大以后,可以直接为他所用。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0章 买地 刘常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老麻雀,他为了不发生波折办好世子的买地差事,不仅安排马车去府衙,接来了丈量土地的八个公差和负责书吏,并且私下里给每人都塞了二两银子。 至于负责的书吏和本地里长,刘常给得更多,二人都是五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时候就应该利益均沾,让大家都有点甜头,这些府衙里的小人物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关键时刻却可以坏人大事,不得不防。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府衙里跑腿的小人物,尽量不要去得罪。 刘常一惯的出处事原则便是:君子不怕,小鬼不惹。 到了渡口,负责这次丈量的书吏皱着眉头对刘常说:“刘大官人,这些地如此贫瘠,有必要买这么多地么?这都种不出好庄稼的,我劝你一句,不要意气用事,少买点吧?” 刘常笑着解释:“我是想在本地开个大酒楼。” 刘常心中也不情愿买这么多地,但是世子殿下的命令他敢不执行到位吗? “来这里开酒楼?” 本地里长异常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刘常,严重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这方圆几十里就河西村外一处酒家,生意还特别不景气,你钱多烧着了? 刘常微微一笑,说:“到时候还要请诸位多多照应啊。” “好说,好说。”那书吏得了刘常的好处,自然是万事好说。 周围不能种田的荒地,差不多有上千亩,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一路上刘常豪爽大气,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公差,他们又各自得了好处,丈量起土地来那是一个干净利落。 里长还从旁边几个村落喊乡邻来帮忙,两个多时辰就差不多量完土地,立下界石。 里长和乡邻最后作出确认之后,刘常陪着公差们回到府衙,缴纳了朝廷税款,拿回了盖有荆州府衙大印的地契。 朱久炎正式成为柳林州最大的地主。 “殿下,买地的钱加上朝廷税钱,折合一亩地六两银子。府衙那书吏出价实际上是五银子一亩,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暴露身份,还跟这些公差们处好了关系。” 刘常详细地汇报了买地的过程。 朱久炎满意点头:“老刘啊,你做得非常好。一千亩地才花了五千两多两银子,难能可贵的是,按规矩交了朝廷税钱,没有嚣张跋扈。” 刘常满脸堆笑,恭维朱久炎英明无比。税钱可相当于皇爷和国家的收入,这他哪敢短了,即使朱久炎不交待,他也肯定要按规矩给。 荒地全部到手,朱久炎开始画规划蓝图。按着后世批发市场的规律,把即将兴建的集散地划分为五大块;分别为食品、日用品、奢侈品、手工艺品、进口货等几大区域,方便以后进行集中管理。 快到饭点了,一旁的茅草棚和炉灶也正好搭建完毕,朱久炎吩咐周季陶去买摔伤后宰杀的牛骨头、牛肉和牛油来准备熬汤。 在这个时代,没有早中晚三餐,只有朝食和哺食,也就是一早一晚的意思,富贵大户人家才能做到一日三顿和夜宵,晚饭的时间大约在申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就开始吃饭。 刘常则给安排带人回永兴屯,采购米、面、蔬菜等,这些东西都是永兴屯里自产的,比荆州城直接便宜了三分之二。 永兴屯来的十几个女帮工,不等吩咐就各自开始了工作,有人负责切菜,有人负责擀面。掌厨的按照朱久炎的教导,炒起了大锅菜。 朱久炎计算过,第一天只准备一百八十人份的饭菜,税卡本身有二十几个人,加上女帮工和侍卫们,剩下的八十多份,就是今天要销售的盒饭量。 江边搞搬运的苦力就有二十几人,据说周季陶说,他们单身居多,家里不开火做饭,总是在外面吃。这又可以消耗掉十份左右的饭菜,那么剩下来的七十份,就是销售给来往的行人或是客商了。 盒饭菜式方面,也不用搞得太复杂,三荤一素一汤就可以。用猪骨头、猪油、猪肉,就可以解决掉两荤的问题。含有大量浓汤的猪骨头炖萝卜、熬得直冒油的牛骨头煮蔬菜汤,清炒茄子,一小碟子豆芽,再加上一碟子红烧鱼头肉。 长江边买鱼非常方便,还很便宜,朱久炎特意加上了这道菜。实际上,朱久炎在安排菜谱的时候,刻意以荤菜为主,荤菜多汁,又有牛骨头汤打垫,油水一足啊,吃的饭就少了,节约成本。 朱久炎又安排沈亦,制作广告招幌,不需要太过花哨,只需要他写几个大字:六文钱管饱。 还别说,开方子的大夫写的字,水平还挺很高。 所有的东西采买齐全后,根据老村长蒙永的精确计算,每日至少要卖出两百份这种所谓的盒饭,才有可能保本。 朱久炎脸带微笑:“这种买卖,略赔一点也可以,我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只是聚集人气而已。” 到了饭点,长江边上都人竖起“六文钱管吃饱”的硕大招幡,让经过码头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因为很多人都不识字,负责吆喝少年们就派上了用场,逢人就说:六文钱管饱。 几个刚过关的行人们,在少年们的热情邀请下,略有些犹豫的坐进了茶肆,点了大碗盒饭。大碗饭一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他们走远路,去卫城吃清汤寡水的片儿汤面,基本上没有荤腥,也要几文钱一碗,这里居然三荤一素一汤油水十足,还管饱! 他们担心受骗,一个劲的问:是不是真的六文钱管饱?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后,才立马交了六文钱,吃起了饭菜。茶肆里没碟子,菜都装在几个大面盆里边,吃饭的碗也是一文钱的粗瓷大碗,吃客们也不怕失手摔了碗赔偿不起。 旁边犹豫的行人见饭棚里吃饱喝足,摸起肚子的吃客们,有些想省钱的旅客,也走了进来。 第51章 开始 行人拉到了,江面上的江船也不能放过。 朱久炎安排几条渔船,直接把“六文钱管饱”写在船帆之上,让几个精通水性少年们就坐在渔船上,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着“六文钱管饱”的口号。 渔船在江面上吆喝着来回游荡,吸引了不少过路船只的注意力。 几艘小客船慢慢靠了岸,从船上下来一个船夫,小心翼翼地来到茅草饭铺,询问一位穿着制服的税差:“这位官爷请了,船上有几个客人想买点饭菜回船上吃,他们不过税卡,不知可否不收过关税?” 那差役不敢做主,赶紧跑来禀报。 朱久炎看了周季陶一眼,周季陶会意微微一笑:“你去告诉他们,不用买到船上去吃,只要不出茶肆,就不收过关税。” 船上的客人得了消息后,还是不敢上岸,最终还是让那船夫连续跑了几趟,买走了十份盒饭。 周季陶尴尬一笑,道:“殿下,差役的名声不好,他们心里都发憷,担心碰上讹钱的圈套。” 朱久炎看着火热的场面,心情无限好,不以为意道,嘴角微微一翘:“便宜人人爱,我们只要把名气做出去了,时间一长,我们有没有讹人,他们会知道的。这些客船或货船的东主们,会上岸来吃饭的。”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行人,到饭棚吃了大碗盒饭。 眨个眼的工夫,原本剩下的几十份“盒饭”,全部被一扫而空。 十几个妇人洗碗刷碟,简直忙不过来,没有吃到饭在外面排队的人还越来越多。老村长蒙永是个有心人,他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整个茶肆的情况,看到如此火爆的场面,眼睛开始发亮,随机应变,一边安排人手去屯里收购急缺的食材,一边吩咐魏志强去卫城买来更多碗筷。 朱久炎暗暗点头,这个退休指挥使就是各个方面的素质都过硬,看事做事。 而不是和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才动一下。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等过了晚饭点,负责管帐的高二宝,统计好账目,做出了流水账。 他笑嘻嘻地向朱久炎总结:“禀告殿下,刚才一共买出了三百多份饭菜,大多数都是过路的客船上的客人买的。扣除成本,兄弟们的贴补以及雇渔船的费用,不只没有亏本,还盈余六百八十文。” 高二宝的算术是真的可以,人才啊。 周季陶在旁边接口解释道:“每天长江上,从柳林州渡口经过的各类船只将近五千艘。客船上旅客多,船又不能生火做饭,大多会选择上岸吃饭。这第一天还没把消息散布出去,往后买饭的人,肯定成批增加。殿下您的妙招实在是高明之极,小人佩服得紧。” 陈瞻也不失时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殿下大才,陈某受教了!” 蒙永佩服的望着朱久炎赞道:“天下真有生而知知者!老朽大开眼界,原本心中以为殿下在胡闹,不想转眼间就解决困扰我几年的难题。这下,咱们屯里的米、面蔬菜都可以直接运来这里了。老朽叹服,殿下让老朽代兄弟们一拜。” 说罢,高大的身躯对着朱久炎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 朱久炎赶忙上前扶起,谦和地笑了笑:“蒙老勿需客套,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大伙才辛苦。今天剩下的钱,交给您保管了,明日安排人手去采卖各类物资。” 采买是最有油水的差事,绝对要交给可靠的人去管理。 蒙永的身份、能力、威望简直绰绰有,也不会出现贪污问题。朱久炎把茶肆交给他管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一下午才将近七百文钱的盈利,朱久炎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要搞批发市场,肯定要先有良好的场地,硬件到位,再加上宣传,才会有商家进驻。 他的目标其实是做中小生意的商家们,这个阶层的商人相当于经销商,本小利薄,要从大豪商手上拿货,会给盘剥很大一块的利润出去,很不划算。 商人们在柳林州吃便宜饭的时候,有个合适的场合,就可以交流彼此之间的生意,这才是朱久炎目前想做到的事情。 市场的门脸房,朱久炎打算学习后世的经验,建个二层楼,一楼作为样品陈列和洽谈生意的场所,二楼当作是小仓库以及伙计的宿舍。 盒饭生意非常成功,下面的计划就要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朱久炎吩咐蒙永在紧挨着茶肆的地方先建起一座简易的茶楼。 茶楼内部,不设散座,全是隔开的雅座,目的很清楚,就是方便商人们洽谈生意。 为了加快进度,蒙永又从永兴屯调来了几百人。 搞建筑的木匠、瓦匠等等全不要请了,永兴屯可都是军户,安营扎寨那是必修专业。军队盖房子那要求不只要快,还要求坚固无比。 人多就是力量大,在专业后勤营的指点下,很快开挖地基,干得是热火朝天。 朱久炎招来高二宝和陈瞻二人直接吩咐道:“本宫想要一百个伙计,最好是能识字的童子。这些伙计童子,你们专门培训他们熟知大明律法,找一些衙门里的老吏亲自教导,五个月之内必须学会各种契约流程和制定。” 朱久炎大致描绘了童子的条件,男童、女童不限,八岁九岁左右,最好是孤儿、身体健康当然是必要的。 “……” 这一下,高二宝和陈瞻不禁倒吸凉气了,朱久炎的这番话,他们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平时商人做生意,尤其是在订立契约时,大多是慎之又慎,就怕因为一字之差,导致被人蒙骗,最后血本无归,呜呼哀哉。 很多商人根本没啥文化,识字的都不多。 商贾在契约上被人欺骗的事时有发生,一字之差,有可能人家给你纹银千两变成了你倒给人家一千两银子,这种事一旦拉扯不清,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结局。 他们要运货,要出货入货,打听各地的行情,还要与人交际,就算是再精明,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若是这时候有个熟通律法的书童在旁边把关,契约还拟得天衣无缝,这等于给那些商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增加了不少保障。 二人仿佛看见无数银子在对他们招手,这世子的脑子怎么长的?才六岁啊!真是妖孽!接着二人又是一喜,他们不是蠢人,此时差不多已经明白朱久炎的用意。 这柳林州虽然是个小小的渡口,地理位置却是不容忽视,因为这儿紧靠着长江,世子买了这么多的地,又搞了个火爆的饭食生意。 相信以世子的手段,这渡口恐怕以后会万千商贾云集,商人大多数时间在这里盘桓,势必会有人就近住宿、吃喝,如此一来,若是再盖一些客栈、酒楼、青楼、赌坊,岂不是要大发利市? 到时这些荒地的地价或许就要飙涨几倍,所有的生意只要与吃喝、娱乐、住宿有关,都会无比兴旺。 今天稀里糊涂的入了世子的生意股,两万两银子花了出去。本来以为是打了水漂,有点肉疼,没想到这生意还是条巨舰队!一定要抓稳了!他们两个现在是万分兴奋。 “殿下放心,我们马上去办!保证妥妥当当。” 二人行礼之后,飞也似地往荆州城而去。 看着二人的反应,朱久炎暗暗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下山了,该喊怜星回王宫了。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便偷偷走过去看她。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2章 涉案 朱久炎带着侍卫们和沈亦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江边,河滩上散落着五彩缤纷的小石头,映着阳光反射出绚丽色彩。 极目远眺,整个河滩都不见怜星三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河滩后的小树林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沿着蜿蜒盘转的树林小路绕了半圈,来到树林后一片空地之上,前方影影绰绰不少人影。 二十几个拿着扁担、锄头的乡民将几个人团团围在当中,因辛勤劳作而沟壑纵横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神色。 前面人头攒动,朱久炎看不大清楚被围人等的样貌。 这些乡民撸起袖子,举着锄头、粪叉等物大叫大嚷:“害了俺们河东村的人,还想跑,没那么便宜!抓他们去衙门血债血偿!” 一时间群情汹涌。 刑房司吏肖广南和几名戴幞头穿皂靴差役站在外面努力维持的秩序,还有几个官不官商不商的中年人从旁劝说,看样子是当地的乡约、里正。 官差们脚下是一领破旧的苇席,苇席底下两只苍白的脚伸在外边,居然是一具尸体! “公子爷,你们可来啦!”有人扯着公鸭嗓子跳着脚叫喊,声音就像锐物划玻璃一样刺耳:“这群刁民们非说是我们杀的人,可不是冤枉的紧?!公子,快来救我们啊!” 朱久炎定睛一看,这跳着脚的家伙居然是赵来。 怜星脸色涨红,莹润可爱的耳朵都变成了红色,抿着嘴站在中间一语不发,看起来已经羞怒无比。 张大正指手画脚的和一众乡民争辩,而赵来努力护在怜星周围防止他们靠近。 朱久炎见状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怜星没事,没有和乡农们打起来。” 众乡民见有几十个带刀壮汉走了过来,出于本能的敬畏,都瑟缩着往后退了一点,圈子便散开了一些,听到赵来他们和朱久炎认识,马上又骚动了起来。 肖广南走了上来,朝朱久炎抱拳施礼:“在下乃荆州府衙刑房司吏肖广南,敢问公子是何人?和他们三人又是什么关系?” 刘常刚想上前训斥一番,朱久炎抬手拦了下来,指着怜星正色道:“我……我是他弟弟,肖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告知我一声?” 看到朱久炎身后从人众多,拥簇着他如同众星供月,询问他案情而又不先介绍清楚自己身份,实在无礼。 肖广南心中本来略有不悦,但从人群中又看到了他的岳父沈亦,沈亦正死命对着他使眼色,他哪还猜不到朱久炎的身份? 肖广南偷眼看了一眼怜星,心中一紧:弟弟?这件人命案,牵扯了皇族,这就棘手了。 既然世子不表明身份,他也不点破,一五一十的向朱久炎介绍一番案情。 这河滩附近没什么好去处,平日里除了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村民,基本不会有外人到来。 发现尸体的人叫刘老大,是附近的一个猎户,一个三十多岁、面相憨厚的中年人。 刘老大在山中打了一天的野味,携带猎物来到江边清理完血迹,回程途中。 就在河滩后的小树林边上,他看见两只光脚从草丛里伸出来,当即就吓了了一跳,定了定神,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了一番,只见草丛里面躺着一个女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别看刘老大是个老猎户,专门猎杀各种动物为生,但是死人还真是不多见。 尤其是在这僻静的林间小道当中,他惊出一身冷汗。 咦?这女子好生眼熟,好似是隔壁河东村人? 刘老大很快做出判断,飞也似地跑到旁边河东村通知了里长和村民。 里长听到有村中的女子被害,不敢怠慢,一边遣人往城里去报官,一边带着村民们赶紧到河边查看。 半路上,遇到怜星三人正从树林中往外走出,当即把他们拦住,不准离开。再往里边搜索,不多时就看到了女尸。 “啊!这不是白华家的闺女吗?早上还看见她在河边洗衣服,怎么就死在这里??”有人惊呼出声。 众村民立即围住了怜星三人,有盘问的,也有直呼“杀人偿命”的,没过多久又有村民在树林里面发现了一柄带血的长刀,村民们登时认定是怜星他们杀的人,直到荆州衙门的人和朱久炎他们相继到来。 大明朝可不像后世,发生了人命案件,左邻右舍和见证人都有责任协助官府办案。 若是怕麻烦上身而装作没有看见,或者隐瞒不报,可是会被官府问罪的。 大明朝乡村有里甲互保制度,相当于后世的群治群防,刘老大害怕被连累,非但不敢隐瞒,一发现案情就赶紧通知附近里长,主动性实在比后世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里长得知发生人命案件,马上报官,组织村民封锁道路,正是大明子民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最正常的反应。 不过这样一来,怜星他们三个就成了唯一的嫌疑人了。 要怜星他们是一般人,凭现场这些证据,只好等着衙门里大刑伺候,然后刑部朱笔批红,秋后开刀问斩了。 村民们看着官差在场,朱久炎他们并不敢乱来,村民胆气大壮又鼓噪起来。 领头的几个后生正义愤填膺的对着怜星恶声恶气的吼叫,其中一个的手指都快点到了怜星的鼻子上,怜星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冒着愤怒的火焰,小脸通红,那又弯又翘的睫毛,好似染上了一点露珠。 赵来和张大两人竭尽全力护卫怜星,闹了个手忙脚乱。 赵来的衣服也不知被谁扯得四分五裂,荡一块披一块的搭在身上;张大的头发也被扯掉了好几绺,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右眼乌青一片成了熊猫眼,衣服也扯得和抹布没多大区别了,真是狼狈不堪。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瞬间弥漫在朱久炎的心头,他面上铁青,眸中喷火。 待肖广南案情介绍完毕,朱久炎对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肖大人,这么说他们只是嫌疑人,还没有定罪是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他扭头吩咐侍卫们道:“先把人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出来!别伤了村民!” 朱久炎脸上透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这件事虽然可气,他却不想乱来,先把人抢回来保护起来再跟村民们理论或打官司。暴怒只会让事件升级,恶化,一个不小心还会落人口实。 肖广南刚点头称是,却又听到世子要动手。他和差役们面面相觑,这要是逼着村民闹出民变,可不是他们这几个捕快能压制住的呀!听完朱久炎的全部命令后,轻呼了一口气;只是抢人出来,不伤人,还好。 李天福领着侍卫们结圆阵,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大群侍卫用刀鞘开路,用强壮的身体和器械把挡路的村民往两边拨开,众村民见状齐声喧哗起来,大多数人却害怕地往旁边躲闪。 侍卫们已经冲了进去护住怜星三人。 按照朱久炎的命令,整个冲撞过程中,只把村民们推开,并没有伤到一个人。 他们一辈子都在田地里面勤勤恳恳耕耘,用汗珠和辛勤换收获,老实巴交的农民。 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吓得连连后退。 只有几个年轻人,挺着扁担上前,眼睛冒着怒火,把脖子一拧,差参不齐地吼道:“大明朝还没有王法了吗?恶贼害了人命,还敢仗势欺负咱们小老百姓,怕个俅!和他们拼了!” 这群后生大呼小叫,恨不得几锄头把怜星三人挖死。 饶是怜星识过不少世面,腿也有些发软。 至于赵来和张大两个宦官,此时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械斗一触即发。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3章 洗冤 上 肖广南赶忙带着差役们上前几步,伸出双手虚虚拦着:“慢着,慢着,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杀人凶手,也要审理清楚再行问罪,岂是你们说杀就杀的?若真打死了他们,死无对证,这命案反而成了糊涂账。如果杀错了,你们与心何安?就算是杀对了,私自伤人,你们也要吃官司!” 肖广南在府衙也不是什么走红的角色,否则便不会风尘仆仆,老来做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就是因为他老干这样担风险的“脏活累活”,免不了经常跟底层百姓打交道,处理各种案件。 天长日久,他在老百姓当中的声望倒是越来越高,有很多人肯买他的帐。 几个老乡农识得大体,听肖广南说得有道理,便迟疑起来。 又见朱久炎的侍卫们并没有出手伤人,也就拦住蠢蠢欲动的年轻人,“虎伢子!魁大个!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乱来,肖大人会为咱们做主的!” 河东村里长是个戴瓜皮帽的小乡绅,他带着人先上前帮忙把后生们拉开,然后转头看着肖广南,眼中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肖广南见状,用力点了点头,答应帮他们找到真凶。 李天佑和吴高、吴用带着剩下的侍卫们拥簇着朱久炎,分开人群与怜星等人会合到了一处。 怜星远远见到朱久炎就心中一暖,翘首盼望着他快点过来保护她,看到队伍靠近了过来。 她便一阵风似的飞奔过去,像只受惊的小鹿冲到朱久炎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突然卷入一场人命大案,她刚才真给吓到了,眼泪汪汪的望着朱久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久炎上下打量一遍怜星,除了左手掌蹭破了点皮之外,倒没有大碍,看来是赵来和张大保护得力。 “我们根本不知道林中有尸体,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过去了。” 怜星看着朱久炎,还是委屈的直掉金豆子。 看见完美无缺的手掌上那块破坏美感的伤口,朱久炎有一种想抽人的冲动。 他强忍着怒气,先替怜星清洗过手掌之后,撒上沈亦递上来的药粉,最后轻轻缠上用酒水消过毒的麻制绷带,才低声回应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来了,他们碰不了你,我会带你回去。” 怜星强颜一笑,委屈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跑的,那女孩分明是死于非命!既然把我牵扯进来了,我就必须找到真凶,证明清白。小鬼头,你帮我。” “好,好,我们先证明清白。”朱久炎点点头,紧握住怜星的另一只手帮她稳定心神。 这时在河东村里劳作的白华夫妇,接到村民的传讯,带着侄子白大壮,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赶到了现场。 白黄氏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掀开苇席,一看尸体果真是自家闺女,顿时怆地呼天、哀哀欲绝。 白皮匠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扶着侄子的肩膀,低声痛苦,也泪如雨下。 白黄氏大哭着扑向尸体,轻轻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但这一次,活泼可爱的女儿再也不会笑着和母亲撒娇了。 她的哭声凄惨无比,“我的儿啊!我的珍珠!!我……我……可怜的珍珠啊……” 白珍珠生前是个清秀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细腻、五官面容姣好,身段也匀称优美。 只可惜现在她的肌肤失去了血色,呈现死者特有的灰白色,乌黑的秀发就像一蓬旺盛的杂草,披散开来。 原本像花瓣一样柔嫩红润的嘴唇变成了可怕的淡紫白色,睁着的双眼没有了生命力,变得空洞吓人。 她静静地躺在苇席上,僵硬的体态提醒人们她早已不在人世。 衣衫凌乱不堪,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和掐痕,张开的嘴巴似乎诉说着冤屈和愤恨,脖子上衣领没有遮住的部分,深深的缢痕赫然在目,一直延伸到耳后,勒痕上却没有多少瘀青。 这分明是死于非命!这个可怜的女子,究竟在生前遭遇了什么样的不堪待遇,才会这样遍体鳞伤? 一众村民都喧闹起来,揎拳掳袖,看向怜星他们的目光犹如喷火,白黄氏更是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芦席边上。 白大壮比堂妹大上五六岁,是个体格非常魁梧的汉子,白华不只是他的亲伯父,更是他的手艺师父。 白珍珠惨死,伯父伯母悲痛欲绝,他的拳头快要攥出水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对肖广南跟前连连磕头,声音因为悲痛和愤恨变得沙哑低沉,“我妹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 白华一辈子都是胆子不大的老实手艺人,此刻看着老妻昏倒,彷徨无计,也是跟着白大壮一直磕头,哀哀地哭泣。 差役们虽然也是心硬手黑之辈,看这一家子悲惨遭遇,不禁有几分同情之意。 肖广南心头也是不忍,见白大壮二人额头都磕破了,叹了口气,弯腰扶住他们,神色凛然地说道:“放心,肖某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不会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看了朱久炎一眼,又说:“但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王小三,忤作和书办怎么还没请来?都这么久了!” 差役王小三上前答话:“回大人,崔世安已经去了多时了,应该要到了吧?” 一群人心神不定地看着通往大路的方向,一盏茶时分,才见一个差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对肖广南禀道:“肖大人,衙门人手不够啊,全给几个大老爷调去王延家查案了,这几天都脱不开身呢!” 肖广南知道王延家的灭门案是府衙的头等大事,那件案子又和眼前那位世子殿下有关,他不由得眼光在朱久炎身上一转,无可奈何地对差役们说道:“我们办了这么久的案,勘验现场、验尸、填写验状(尸体检验报告)等事,看都看熟了,哥几个别嫌晦气,现在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验尸的差事居然要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可以不嫌晦气,但确实干不了啊。 一个老差役上前回道:“肖大人,小人们连字都不识,写验状的差事做不来啊。还有,验尸的那些精细家伙什,咱们手头可什么都没有,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久炎闻言排众上前,对肖广南说:“肖大人,我读过《洗冤录》,我可以帮你填写尸格验状。”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4章 洗冤 下 肖广南颇为意外地看了朱久炎一眼。 六岁的孩子,大多数在识字阶段,只有少数神童能吟诗作赋。 但是去看《洗冤录》这样的刑狱书籍的人基本上没有,像他也是最近才开始研读。 这个世子还有这种喜好? 朱久炎确实在大学时看过宋慈的《洗冤录》。 那万恶的青春期冲动啊…… 大概是他读大一时候,生理发育逐渐趋向于成熟的他,对于身边除了五大三粗的室友就是长相对不起观众的女同学越来越无法忍受,就在那段糟糕的日子里,他糟糕地注意到了他们班的女神辅导员。 那是一位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的美女高材生,还是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可谓美貌与智慧并存。 直到大学毕业,那时的小屌丝朱久炎还在心里兴叹过:毕业真的有点早啊,好想再读一次。 大学期间朱久炎的记忆力非常好,以至于跟她的一切接触当中,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哪怕他从未刻意地记,亦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中。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有几晚,朱久炎在睡梦当中梦到了女神。 结果悲剧了,每次清晨醒来,小内内都遗得一塌糊涂。 但这并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还能将梦中的羞羞事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平日里幻想出来的,女神满脸潮红娇羞之色的诱人模样。 从那时起,朱久炎便不太敢去见女神辅导员,因为每当见到她时,他总会想到梦里的事,然后身体某个部位就会有所反应。 这简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 为了避免这种折磨与尴尬,朱久炎只能每天读法医类书籍来分心,用鲜血和尸体来控制自己别乱想。 所以世界上第一本包罗万象的法医学专着《洗冤录》,他翻阅过多次。 《洗冤录》中相当多的认识和方法,在现代看来都是正确的、科学的,很多知识仍然在使用。 对于这部古今奇书的作者宋慈,朱久炎当年是佩服万分的。 在古代,验尸的人称为仵作、行人,地位非常低下,甚至是低贱的工作,宋慈是提刑官。 但是他仍然深入低贱的仵作工作中去,认真研究这样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那种亲自检视、严肃谨慎,绝不敷衍塞责的工作态度更让他敬佩。 肖广南还没开口,一众村民又鼓躁起来,“他是嫌犯同伙,如何可以协助验尸?” 肖广南早看出怜星是个女子,另外两个随从看着就像王府里的太监,那是能对女子施暴的人吗?在他心里早就排除了三人的大部分嫌疑。 他上前一步,大声对村民说道:“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孩子协助记录,你们还怕他做什么手脚?你们村可有读过书的?有的话来帮我记录,免得你们疑神疑鬼。” 在这个时代读过书的还真不多见。 果然,村民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干瞪着眼睛。 里长上前圆场,“肖大人说笑了,谁能在您眼前做手脚呢?” 他又瞅了怜星一眼,见“他”一幅愤愤不已的样子,接着说:“劳烦肖大人了!” 里长在村中威望很高,有他支持肖广南,旁人只好同意朱久炎协助验尸,把埋怨装进了肚子里。 肖广南便对朱久炎露出个笑容,朝拱拱手,算是谢他相助,“在下准备开始验尸,寻找线索,劳烦公子在旁详细记录。” 两个小太监是嫌疑人,朱久炎便叫刘常去渡口取纸笔,一不会刘常回转,将纸笔交给了他。 肖广南开始验尸寻找线索,虽然他不是仵作,动作却是十分熟练。 肖广南二十开外,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本是祥符(今河南开封)人,幼时家境颇丰,父母给他请了老师,十年寒窗,颇有文才,想考功名正经出身。 然而花无百日红,肖广南十五岁时父母接连病故,偌大的家业留给他。 他只是个少年书生,不会经营也不善持家,家境也就慢慢衰落,最后只好遣散仆人,卖房卖地来到荆州,寄居于表舅沈亦家中。 期间六年也没断过科举,却只考了个秀才功名。 表舅沈亦只有一个女儿,家业也需要有继承人。 肖广南科举无望,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也就听从了长辈安排,娶了沈家表妹,然后在府衙谋了个小吏的差事直到现在。 虽然当不成官,但现在的境况已是老天的厚赐了,妻子也刚怀孕,有了个美满的家庭,但他是个很惜福的人,知道目前的美好生活相比当初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他先用软尺量了量尸体身长,然后对负责记录的朱久炎说:“死者,韶华少女,身中,长四尺八寸,肤白,相貌中上,手臂上有瘀伤和掐痕,脖子上有数道勒痕,无瘀血,……” 他满脸严肃的笃定道:“初步断定为他杀。” 朱久炎看这司吏,虽说肖广南是第一次验尸,手法却颇有为老辣,一丝不苟,应该是从平常工作当中吸取的经验,他也就全力在一旁配合记录起来。 他对这个时代,衙门里有这样的刑名高手并不稀奇,自大宋提刑官宋慈着《洗冤录》以来。 官府刑名司法工作日渐昌明,每有命案仵作必须做相当严谨的检查,并填写规范化的尸格验状,最后还要仵作与填写尸格验状的人员联合一起写按手印、签字画押,才最终能形成证据。 沈亦想为怜星脱罪,为世子分忧,这会儿插口道:“如何见得是他杀?而不是她自缢身亡,有人再移尸来敲诈咱们!?” “对于死者的死因,想必村民们心中也有疑问,公子既然读过《洗冤录》,应当可以解释一番。”肖广南不敢冲撞了岳父,先对他躬身行礼,才望向朱久炎,希望朱久炎来帮他解释。 朱久炎对着沈亦挥挥手道:“肖大人判断得没错!您别难为他。” 朱久炎也明白肖广南让他解释死因,是想给村民们留个好映像,也不推辞,说道:“凡是自缢死者,脖颈上都留有明显的八字痕。 这是因为自缢者身子悬空,自身下垂的重量使绳索深深勒入脖子,两边的勒力大,绳索入肉也深些,脖子后面不是受力处,几乎就没有什么绳索的痕迹了,所以自缢者的颈部留下的痕迹,就象一个八字。 凡被他人勒死者,绳索将整个脖子套紧,颈后也有勒痕,八字两画也就相交了,所以《洗冤录》上写得清楚,凡缢毙者勒痕八字相交是他杀,八字不交乃自杀。 白珍珠脖子上的勒痕相交,所以系他杀。” 原来如此!众人都点头称赞,用崇拜的眼光瞧着朱久炎和肖广南,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大的学问。 读过书的人就是与众不同,难怪都说青天老爷会日审阳,夜断阴。 ps:每次收到读者的评论我都会很开心,希望我的书评区也能慢慢热闹起来,谢谢支持我会一一回复的。 第55章 验尸 村民们对肖广南的破案信心大增,沈亦虽然吃了个瘪,但看肖广南的眼神却是相当满意。 肖广南继续伸右手用两根手指在尸体下颌关节处一捏,道:“请公子记录:尚未出现尸僵。” 尸僵是早期尸体现象之一,指死亡经过一段时间,肌肉逐渐变得强硬僵直,轻度收缩从而使各关节固定的现象。 人死一般发生在死后一到三小时,少数在死后十分钟即出现(死前剧烈运动容易出现),也有迟至七八个小时以上才出现的可能。 尸僵的发生,通常有一定的顺序,多数是自上而下。 所以朱久炎看到肖广南先捏下颌关节处,直接就判断出,这人真是个刑案老手,搞不好真能找出真凶,为怜星洗清嫌疑。 尸体下颌被捏,嘴巴随之张开,肖广南另外一只左手拈起银针飞快地往喉咙里一探,停顿片刻后拔出,银针颜色光亮如初,又道:“喉头未验出毒。” 他先小心揭开一点儿死者的衣服,发现还没有形成尸斑。 看到肖广南把女儿的衣服揭起来,白华面带愤怒之色,转念一想肖广南是在为他们一家寻找线索,也就忍住了怒气,转头让村民们稍稍回避。 肖广南眯起眼睛,精芒一闪即逝,根据刚才的检验,严肃着下了断语,“没有尸斑,说明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人死以后,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 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尸体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的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 尸体平均二到四小时出现尸斑,白珍珠身上既然暂时没有发现尸斑,说明死亡时间非常近,怜星三人都具有作案时间,不能摆脱嫌疑。 “天杀的恶贼,害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和你们拼了!”肖广南前面说的东西,白大壮全都听不太懂,但妹子刚死没多久,他可听得分明。 他一双眼睛涨得通红,全身力气左冲右突却没地方发泄,不由得大吼一声,拿起一旁粪叉,就要去叉怜星。 “大胆,欺人太甚,给我拿下。”朱久炎愤怒一喊。 白大壮猝下杀手,不等朱久炎吩咐,李天佑早就一个箭步上前。 那白大壮只是靠着自己那一身的蛮力劲儿,跟李天佑这样的行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白大壮握叉狂攻,接连给李天佑用剑鞘格挡开来,热血余勇一过,就被李天佑抓住胳膊来了个反关节技制服,卸下了手中粪叉。 白大壮眼睛血红,极力挣扎,可他被李天佑鹰拿燕雀似的牢牢捉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几个侍卫拿着绳子把白大壮往树上一捆,将他给绑在树上。 朱久炎大步来到场中,对着白大壮道:“你不是想为你妹子讨个公道,报仇雪恨吗?我们又没跑,你急个什么!我们和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不怕冤枉好人吗?!肖大人在认真验尸,想帮你家找出真凶,你也不想你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吧?!我见你们是苦主,一再容忍,你们也别当我们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接着他铁青着脸,咬牙对侍卫们下令道:“把刀剑都给我亮出来,还有谁敢再上前来,格杀勿论!” 村民们也被这些话说得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白华也的确想替女儿讨个公道,却也不想冤枉好人,瞧着对面那伙人,人多势众,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凶神恶煞地,亮出明晃晃的兵刃,不禁心头发慌,害怕起来。 他畏怯地看了看四周,跑过去抓着侄子的手念叨:“啊壮,咱们要相信肖大人!珍珠的冤屈一定能昭雪!” 验尸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管他们闹得怎么天翻地覆,肖广南一概置之不理,他早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仔仔细细检查了尸体的手脚。 肖广南将她的手掌抻开,发现手心光滑白皙,并没有常年做农活形成的老茧。 里长在旁边解释:“她白家在村里算是富裕户,她爹白华勤劳无比,农活从不拉下,又是这附近唯一的皮匠,手艺能补贴家用,前段时间又买了一条小渔船。白家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宽裕,白珍珠可给她爹宝贝的很,从不让干重活,乡下出身小姐命啊。 白珍珠心眼挺好,只可惜嫁人几年了,生不下一男半女,去年就给夫家休了。整日待在家中以泪洗面,眼看着慢慢恢复了,没想到今日糊里糊涂的送掉了性命。唉,可怜白华就这么一个闺女呀!” 肖广南摸了摸鼻子,对里长问道:“劳烦里长把白珍珠平常往来之人,仔细与我说一遍,不许有任何疏漏。” 里长爽快地道:“行,肖大人你这算问对人了。我们全村人都沾亲带故,白家老弟还和我家沾着亲呢。白家嫂子心眼也和善的很,平日里斋僧敬道的……” 里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鳏夫,一说起话来简直是滔滔不绝,根本收不住嘴。 和白家有关的任何小事,他都说得声情并茂,详细异常,极其八卦。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里长还在喋喋不休,“唉……当年白家闺女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就跟白老弟说过。闺女嫁人别嫁远了,我们乡下人忠厚,知道疼人,城里人心里弯弯绕太多,搞不好会吃亏。 就是不听我的劝啊,把闺女嫁到了江陵县。几年夫妻,那闺女夫家是一点情分都不讲,生不出娃就马上写了休书。” 肖广南的验尸过程也给他打断了,抬着手无可奈何地听着他讲。 里长还在滔滔不绝,“珍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家听了老人们的劝后,答应改嫁,她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太抗拒,日子都定好了,就在这几天。今天黎明时分老朽还看到珍珠在屋外高兴的挂渔网呢。” 看着肖广南那幅无可奈何的样子,两旁站立的差役们都默默地低头暗笑。 里长继续讲:“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呢?我早上还在心中给她琢磨着找哪个吹打班子,好热热闹闹地送她出门子呢!” 朱久炎都有点受不了这老头的啰嗦了,赶紧在旁插话道:“咳咳!老丈请说重点,说说白珍珠为什么不太高兴就好!” 里长偏着头看了绑在树上的白大壮一眼,答道:“白老弟不是就一个闺女嘛?大壮是亲侄子,还是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正好大壮的婆娘也生孩子死了,唉,听说一尸两命啊,怪可怜的。 白家寻思着来个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让他们俩把婚事办了!这怎么成!?表亲就算了,他们可是一个姓的堂兄妹。我们村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同姓不准通婚!祖宗规矩不能坏,老朽得管!” 肖广南给他啰嗦得站立不安,差役们的头更低了,笑得下巴已经快要抵到自己胸口。 肖广南忍无可忍,这还怎么验尸?但是里长也是出于好心,年纪也大了,他也不忍摆出官威来呵斥他,只好强自忍奈,继续听他口沫横飞。 里长满脸认真地对朱久炎道:“娃娃,相同的姓氏是不许结亲的,他们二人要是真的婚配了,还不乱了祖宗的规矩?老朽也不想坏人姻缘,但心中又琢磨着祖宗立下的规矩,肯定有道理!最终,老朽就做了这个主,禁了他们俩的婚姻。” 里长的啰嗦劲,也让朱久炎的侍卫们都一个个脸憋得通红,肚子鼓鼓的忍俊不禁。 怜星听得都香肩一阵耸动,“咣当”一声,李天福的佩刀都掉到了地上,他赶紧低头弯腰拾起,向朱久炎欠欠身表示抱歉。 第56章 抽丝 里长的做法朱久炎倒是挺赞同。 从周朝开始就有“同姓结婚,其生不蕃”的说法,同姓都有一定的血缘关系,结婚生下子女都有不健康的问题,所以古时有很多地方禁止同姓结婚。 在现代社会,在某些乡村仍保留着同姓不婚这一传统。 这种禁忌是有科学道理的,难怪能一直传承下来。近亲属结婚,极容易将一方或双方生理上、精神上的弱点和缺陷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累积起来遗传给后代。 里长的做法得到了绝大部分村民的支持,白家老两口也就不再提起这桩婚事。 朱久炎却是听出了精神,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了一眼白大壮。 白大壮胀红着脸庞,狠狠地盯着里长,颊肉一抽一抽的。 眼见里长又要说回白珍珠的夫家,朱久炎连忙扶住了他,客气地请他到一旁休息。 肖广南如蒙大赦,立即振作精神,继续验尸。 他慢慢解开尸首的衣服查看身上的伤势,看见尸体胸口处若干处伤口,像是刀剑捅入所造成,喷涌出来的鲜血已开始由鲜红向暗红转变,他用手指比划测量着伤口的宽度和深度,随口报出,“左胸肋下伤一处,长一寸深五分,后背伤一次处,长二寸深一寸三分,左腿伤一处……俱为利器所伤。” 这肖广南好生厉害,手边没有刻度测量器具,仅凭手指和自身的经验,就能判断了伤口的长短和深浅,确是个人才干吏! 尸首身上多处伤口既是利器所伤,一旁遗落的带血长刀就必须检查。 肖广南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包住手掌,轻轻把那长刀拿起细细观察。 这把刀比一般的刀较为轻,弧度大,温和的曲线沿着刀片,形状类似柳叶,正是大明步军大量装备的柳叶刀。 刀身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缝隙处有些许水锈,刀刃上有多处倒卷的豁口,豁口虽多,整把刀看上去却还是寒气袭人锋利无比。 林中多树,肖广南挥舞长刀想砍一截小横枝想试试此刀的成色,没想到竟像切豆腐似的把儿臂粗的横枝斩落,刀身“嗡”的一声长鸣,传到手掌的震动却是极轻。 真是军刀! 肖广南来回抚摸着那些陈年豁口,对着朱久炎把声音压低,“公子这把柳叶刀看样子身经百战啊,一般百姓根本接触不到。公子可否先查一下您的随从们可是有人少了佩刀?” 朱久炎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肖广南一眼,不悦道:“肖大人什么意思?怀疑凶手是我的侍卫?” 他用手指指着白珍珠脖子上的勒痕道:“她明明被勒死的!我的侍卫们什么出身?!我的侍卫若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需要又勒人,又动刀?” 嗯?也对。 不对,有问题!白珍珠明明是给人勒死的,既然力气大到可以直接勒死她,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用上这长刀呢!? “着啊!画蛇添足!”二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肖广南轻轻把长刀放回原处,和朱久炎又仔细观察了尸体一番,当看到尸体周围各式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 他们二人的神色变得古怪,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玩味的表情。 朱久炎连忙按照心中所想,仔细观察那几个刀伤,忽地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色,他伸手招了招肖广南。 朱久炎手指着这些刀伤,嘿嘿冷笑了两声:“肖大人,你仔细瞧瞧,这些伤口是不是很古怪?” 肖广南睁大了眼睛仔细瞧去,立刻说道:“哼哼,这些都是死后才拿刀刺的!肖某人终日打雁,不曾想今天差点儿被雁啄了眼。还好公子心细如发。” 他擦了擦额头油津津的汗水,然后朝朱久炎拱拱手,谢他再一次相助。 后世法医学上有个术语叫生活反应,是指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受到刺激后发生的反应,在侦破杀人案件时往往成为全案的关键线索。 譬如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因为吸进含烟尘的热空气,肺部会有烧灼伤形成的水肿,并且肺部会有烟尘存留,如果是死后再由凶手放火试图毁灭罪证,那么尸体外面虽然烧焦,肺部却不会有这种生活反应。 这种生活反应在《洗冤录》上写得清清楚楚,肖广南果真看了出来。 白珍珠身上的刀伤,如果是生前造成的,那么被刺的伤口就应该有生活反应,至少会有大量出血和伤口豁开。 活人被刺伤或者割伤除了出血之外,皮肤、肌肉、肌腱、血管、神经等人体组织都有一定的弹性,形成创伤时,这些组织会发生收缩,把伤口向两边牵拉。 白珍珠身上的伤口,不仅出血量极少,伤口皮肉不卷血迹黯淡,显然是死后人为造成的。 既然刀伤是死后弄的,那么凶手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呢? 嫁祸!凶手想嫁祸谁? 肖广南眼睛一亮,连忙问里长,“老丈是谁发现的长刀?在哪儿发现的?” 里长非常配合地让几个村民把发现尸体的刘老大带上来,又罗里吧嗦的介绍了他的情况。 刘老大是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家有贤妻,日子过得挺快活,偶尔猎来珍奇野物,卖了就去荆州城里的暗门子逛逛。 肖广南让他把如何发现尸体的过程再说一遍,无非是刘老大去江边清洗猎物后,回家路上,无意间发现白珍珠尸体,说法和之前完全相同。 朱久炎、肖广南、里长都仔细揣摩着他这番话。 思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什么线索,朱久炎摇摇头,继而又问发现长刀的经过。 饶是刘老大是个经常见血的猎户,见到朱久炎身旁那些魁梧的带刀侍卫们,也不禁心下惴惴,详细说了经过,“俺刚看见尸体,吓了一跳,哪里还敢仔细瞧,随便扫了一眼,那时好似没有看见这劳什子长刀啊。 因闹肚子就在旁边拉了泡屎,拉肚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被杀的好似河东村民,才去村里声张起来,村里老少爷们进了林,正巧碰到他们三人,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莫不是他们见色起意? 大伙儿围着他们三人都气愤无比,俺就说官府来人至少有段时间,咱们先自己在周围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铁证,定他们个死罪。大家就搜寻起来,找着找着,俺猛然想起刚打的猎物还落在草地里呢,连忙就去寻找,没成想那长刀就在俺猎物旁边,还真巧了……” 命案现场你居然还敢拉屎?!这刘老大心真够大的,众人心里纷纷腹诽,又听到长刀是这么出现的,一时间人群安静无比,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7章 剥茧 听完这番话,朱久炎若有所思,肖广南也半眯着眼睛,目光示意手下崔世安快去检查周围有无新鲜粪便。 差役王小三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刘老大身上,一声冷笑,“发现尸体的时候,旁边还没有长刀?村民们过来了,长刀就出现在你猎物旁边了,是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俺看见了尸体就立马把猎物丢在地上,找人报案去了。开始……俺没看那里……你……” 刘老大说着说着,觉得气氛不大对头,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顿时心头发毛,想要开骂,但又不敢骂出口。 里长也看刘老大前言不搭后语,还说在凶案现场方便,这哪是一般人有胆子干出来的事,也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刘老大,他问旁边村民们,“长刀是刘老大后来找出来的?” “对对,他找出来的!这凶器带血,怪吓人的,我们哪有胆子去碰?刘老大还拿着刀比划了几下,炫耀了一番呢!”一旁的几个后生瞪着眼睛补充道。 赵来往他脚下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原来是你这生儿子没屁丨眼的狗贼嫁祸给咱们!哦不,你没机会生儿子了,等着开刀问斩吧!” 王小三冷笑连连,从怀里掏出铁链子,“哗啦啦”一抖,就要去锁拿刘老大。 张大也是义愤填膺,“我们没招你没惹你,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你干嘛要栽赃给我们?哎唷唷,看看这把我给打得!老天有眼,疏而不漏!” “等等,不是俺干的啊!”刘老大慌得两只手乱摇,“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三哥、老少爷们,你们要信俺啊!” 沈亦用力拍了下手,笃定道:“沈某早就怀疑你了,好多案子的真凶,查到最后大多是举报人贼喊捉贼!刚才公子和肖哥儿都验出来了,这柄刀就是你自作聪明留下的破绽!别人没发现尸体,偏偏是你发现;大伙儿没发现刀,偏偏又是你发现?!第一次没发现刀,你出去找回猎物,刀就跑到猎物旁边了?这刀不是你拿来的,还能自个儿长了腿?在凶案现场方便?!亏你也编得出!杀人真凶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老大吓得面色惨白,杀人偿命,这罪大了,要掉脑袋的呀! “不是我,不是俺干的!”他声音嘶哑地辩解着,忽然他眼睛一亮就像是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指着怜星喊道:“对了!他们也有嫌疑,他们也洗不干净,为什么就偏说是俺干的?!” 朱久炎和侍卫们望着刘老大,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怜星反而轻笑着,反手取下了头上书生巾,一个明眸皓齿、长发飘飘的绝美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刻,众皆哗然,目光都聚集到了怜星身上,她指着自己缓缓对刘老大道:“我是个小女子,会对白姑娘见色起意吗?小女子也没力气能勒死她。” 刘老大干脆豁出去了,抗声辩道:“你有两个随从!难保不是他们见色起意!” 张大上前撸起袖管道:“不到黄河不死心,你瞧仔细了,我有力气能活活勒死她吗?” 张大是从小进宫的小太监,加上以前给吴嫦娥他们虐待,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除了脸大,手脚都是细细的,小小的身子,好似迎风就倒。 刘老大自个都觉得,让张大这样瘦弱的人去勒死高挑的白珍珠不靠谱的很。 他可怜兮兮地朝着里长磕头:“九叔救命,九叔救命!真不是俺杀的人,他们搞错了!搞错了……” 里长叹息一声,背过身去不愿看他。 四周的村民们,见此情形议论纷纷,鄙夷道:“没想到竟然是刘老大,白家闺女多和善的姑娘,他也下得去手?”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刘老大一张嘴说的口干舌燥,越来越紧张,到后面根本讲不出话来了。 听到周围这些一面倒的议论,全身一软,身子瘫在地上软烂如泥。 “走吧,有什么话衙门里说去。”王小三把铁链子抖得哗哗作响,直接就套到了刘老大脑袋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也围了上来,看着刘老大的目光就像在看死人。 “且慢。”怜星突然出言阻止。 众差官直愣愣的看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何话要说。 怜星缓缓走到刘老大身前,娇叱道:“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些许小事就吓得这副样子,像什么样子!” 刘老大哭丧着脸,心道搞不好就要杀头,还算小事吗?不过一想,一个小姑娘,刚才被几十个村民凶狠地指摘都硬抗了下来,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怂确实不像样,也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怜星轻声说道:“证据还不够充分,就这么轻易断了一个人的生死,不觉得太儿戏了吗?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是不?” 王小三哂笑着摇摇头,对肖广南道:“大人,这等蟊贼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上了刑就乖乖吐实,哼,小人可见得多了。” 另外几个差役也对刘老大说道:“劝你认罪伏法,衙门里的十八套手段,就算事积年的惯犯也得乖乖开口,谅你是块铁又能打几根钉?” 王小三就准备招呼人把刘老大押回去大刑伺候。 怜星愕然,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朱久炎。 朱久炎知道,在此时审案是不需要严格充分证据的,只要官府认为犯人有足够嫌疑,便可以严刑拷打求取口供,到时候十八套刑法一用,不怕刘老大不乖乖招认。 他也不喜欢这种方式,干咳两声,对肖广南道:“肖大人可想找到真凶?” “不敢隐瞒公子,肖某心中对刘老大是凶手的说话也是存疑的。”肖广南先回了朱久炎,然后止住抖着铁索准备上前捉拿人犯的属下,“急什么!崔世安去查看粪便去了,先等他回来,本官自有办法找出真凶。” 崔世安这时终于跑了回来,大声禀告道:“大人,属下在林中确实找到了粪便,像是今天才拉的。” 肖广南“嗯”了一声便他退下,用请教的态度问问朱久炎道:“公子好似胸有成竹,还请公子为肖某出出主意。” 朱久炎也不矫情直接说道:“肖大人你说,一个人在被杀之前,你说他会不会拼死反抗?” 肖广南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猛一挥拳头道:“生死关头!反抗必定激烈无比!” 朱久炎蹲下握着了白珍珠的手腕,慢慢抬了起来,循循善诱地道:“您细细观察这手,看看有什么蹊跷。” 肖广南看着白珍珠那青葱一样的小手,兴奋道:“白珍珠的父母特别疼爱她,平日里她从不要干重活,两手都蓄了手指甲!凶手勒她脖子的时候,她必定激烈挣扎,双手乱抓。” 朱久炎上前捏着断了手指甲的两根手指大声道:“她这里断了两根手指甲!指甲里还有些皮肉残留,凶手被白珍珠抓伤了!” 肖广南眼睛大亮,他立马转身对着所有人大声说道:“白珍珠刚死没多久,凶手身上的伤好不了那么快,哈哈,先把刘老大的衣服给我扒了!女子请先回避一下。” 怜星红着脸和村中看热闹的妇人走到了一起,转过身去。 刘老大不等旁人动手,“嗖”地一下就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众人围在周围仔细查看。 双臂肌肉高隆虬结,黝黑发亮的身体,前胸还留有一巴掌宽的护心毛。 因为常年打猎身体上布满了疤痕,形状大小不一,却都是陈年旧伤,没有新鲜的挠痕。 刘老大双手高高举起,原地转了几圈,喜滋滋地嚷着,“都看清楚了?!不是俺吧!” “他身上没有抓痕,那会是谁干的?” “哎呀,差点冤枉了刘老大!” 一众村民又叽叽喳喳喧闹起来。 朱久炎走到最中间,对着侍卫们大声下令道:“都脱了上衣!赵来、张大,兄弟们,咱们先带个头,凉快凉快!” 墨迹了这么久,侍卫们也想找出真凶,得了世子命令,二话不说。 “呼啦啦”脱了一地的上衣,露出了矫健雄壮的身躯,他们挺着胸膛上前给村民们查看,嘴里大声吆喝道:“啊呼!凉快!瞧瞧,瞧仔细了,看有新抓痕没?” 里长至此也明白了个八九分,也朝村民们道:“咱们村也别扭扭捏捏的丢了份,都是大老爷们!脱!帮白老弟一家找出真凶!” 说完自己先解开了上衣,露出了干瘪的上半身。 在场的村民们也都有样学样,包括白华都脱掉了上衣。 霎时间,白的、黑的、黄的,各种光溜溜的身体交相辉映,就像后世的健美比赛一般。每个人都前后左右审查一遍,互相检查着各自的身体上有没有新鲜的抓痕。 “咋个都没有呀!?这个法子是不是,不管用啊?” 众人都用困惑的神情瞧向朱久炎和肖广南。 他们二人并不回话,而是同时拿眼神投向了场边唯一没有脱衣服之人,也是始终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人。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58章 真相 上 众村民跟随着二人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后生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大壮哥!!??”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都把目光都聚焦到了白大壮身上。 在场诸人除了朱久炎这个六岁的孩子和一旁的妇女,男子全部赤裸着上半身,白大壮此刻是如此的显眼,众人的目光犹如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像落在网中的飞蛾。 他正缩着头,喉头一阵咕噜,脑袋顶在树桩之上,身体颤抖着,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鼻梁慢慢流下,一滴一滴地掉在草地上。 白大壮如此神情,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白华,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嘴巴微张,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贼喊捉贼、狼心狗肺的东西嫁祸俺!”刘老大冲上去,先吐了他一口唾沫,再对着白大壮一阵拳打脚踢。 “好狠毒的心肠!原来他刚才是故意要杀我灭口!造成事实!”怜星也秀眉紧蹙、粉面含煞,她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砸到白大壮的脚下发泄心中愤怒。 “嗬嗬,嗬嗬……”朱久炎看着白大壮,眼中露出杀机,发出和他稚嫩面庞十分违和的笑声,这笑声仿佛自地狱传出。 刚才白大壮趁乱用粪叉去捅怜星,朱久炎还体谅着他是苦主,家里死了人很是可怜,并没有与他计较。 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他不心有余悸。 白大壮的险恶用心,直接被他划入了心中的必杀名单。 旁边的差役怕白大壮被当场打死,连忙上前把刘老大拉开,然后分开二人,直接把白大壮的衣服扒了下来。 水落石出! 白大壮双臂和胸前的抓痕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新鲜! 白大壮脸色晦暗,根本不敢看向自己的伯父,他吞着口水,嘴中喃喃自语:“我不想的!都是你逼我!都是你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你啊!” 他大吼一声,脑袋狠狠地朝树上撞去。 “拦住他!” “他要自尽!” 幸亏差役们反应及时,上前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 抓到凶手,并没有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白大壮的抽泣声,人们耳中只剩下江边传来的风声,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 掐死白珍珠的真凶,居然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白大壮竟然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罪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可铁证如山,事实俱在,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白大壮崩溃了,他亲口承认了罪行,由不得你不信。 白华看到这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抖抖索索地走到侄子身边:“孽障!孽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大壮羞于面对白华,低着头,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是珍……珠她,她逼我的。” 听到这句,白华再也不必往下问了,一个耳光重重甩到白大壮的脸上,继而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手指着白大壮,表情变得十分可怕,简直与死人无异,喉头嗬嗬连声,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肖广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对白大壮说道:“你既已认罪,那就说说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堂妹吧。” 白大壮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长声叹息着说出了真相。 因为白华有一门皮匠好手艺,白大壮的父母从小就把他放在白华家当学徒,从小白珍珠就和他一同长大,对这个堂哥很有好感。 可惜,白大壮志向远大,并不想窝在偏僻山村过一辈子,也就没有回应她的热情。 过得几年,白黄氏做主,将女儿白珍珠许配给江陵县的一户人家做媳妇。 不料,白珍珠心里放不下白大壮,对她的丈夫一直也没个好脸色,两口子成天撕打相骂,再加上白珍珠几年都没有生养,就被夫家给休了,赶回了娘家。 事已至此,白华夫妇看着女儿每天还是围着白大壮打转,正好白大壮城里的媳妇也因为难产而死,打起了单身。 老两口便想遂了女儿的心愿,就重提了亲上加亲的注意,让白珍珠嫁给白大壮算了。 即成全了女儿,又可以让白大壮将来继承家业,岂不是两全齐美? 这主意,成功地把白珍珠早年熄灭的那团火又给完全点燃了。 可村中老人们却恪守同性不婚的祖训,里长百般规劝后,白家也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给白珍珠另外找了门亲事。 白大壮见白珍珠终于答应外嫁,松下一口气。 不料,白珍珠只是敷衍自己的父母,还是早晚纠缠于他。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白大壮正好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能忍得住相貌娇美的堂妹整日痴缠。 一来二去白大壮也就没忍住和白珍珠偷吃了禁果,事后还和白珍珠约定好了日子,与她一起私奔。 岂料白珍珠就是个贪慕虚荣、朝三暮四的性子,刚开始几天还和白大壮如胶似漆的,没过多久,进城赶了一趟集,回来感觉就变了。 人也不让白大壮碰了,开始嫌这也嫌那,还穿戴起了首饰,并且张口闭口就是荆州城里如何如何,荆州城里王松王公子是如何英俊潇洒、如何年少有为,她白珍珠要是能给他做小也能心满意足了。 当然她从此再也没有提和白大壮私奔的约定。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明显的红杏出墙,让白大壮恨意滔天!他感觉自己被白珍珠玩弄了!他被这个贪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给玩弄了! 我可不是你说得窝囊乡下汉!我会让你和你的奸夫付出血的代价! 白大壮的杀人计划构思了良久。 今天早晨他选择大家出去劳作的时间,主动约白珍珠到林中商议分手的事情。 白珍珠正愁不知如何跟他一刀两断呢,白大壮主动提起正合她的心意,她兴高采烈地跟进了小树林。 至于白大壮会报复她的事情,她是丝毫不担心的,白大壮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受她爹的恩惠,怎么可能欺负她。 自以为整个世界都会围绕着她转的白珍珠,完全不知道白大壮对于她的背叛是多么的痛恨。 …………………………………………………………………… 第59章 真相 下 白大壮不只想报复她,更想杀了浪荡公子王松。 两人来到密林,看着白珍珠那美丽的容颜和那几日二人的浓情蜜意,白大壮又有些后悔了,他想放过她,只报复王松就行了。 岂料白珍珠话语间居然又提起了王松,说眼看家里给她安排的婚期越来越近,她不想嫁给乡下汉子,要白大壮帮她逃婚去荆州投奔那浪荡公子。 白大壮当场暴跳如雷,对着她大声喝骂,白珍珠岂是能吃亏的主? 她直接祭出了杀手锏威胁白大壮,说出了白大壮心里最在意的秘密,还想胁迫他,让他帮她逃婚,要不就将他背地里干的事情都宣扬出去。 被人道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白大壮心下发慌,加上王松名字的刺激,一时热血上涌,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想让她闭嘴。 不料,因为白珍珠剧烈反抗挣扎,还在白大壮的身上留下了多道抓痕。 白大壮愤怒无比,恶念再次涌现,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当场就勒死了白珍珠。 白大壮看到勒死了自己的堂妹,正彷徨无计的时候,远远看到刘老大从江边走了过来,吓得他马上躲到树林中。 当他看到刘老大发现尸体,恐惧之下居然把刚打的猎物丢在原地就去村里报信了。 为了掩饰罪行,他计上心头,先用自己的佩刀在白珍珠的尸体上又多刺了几刀,然后就将带血的长刀扔到了猎物旁边,想伪造成白珍珠被利刃所杀的假象,好嫁祸给刘老大这个猎户,让他有口难辩。 嫁祸现场布置完毕,白大壮飞也似的跑回家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着消息。 听到这里,朱久炎和肖广南又对视了一眼,心里琢磨起来:那把锋利无比的柳叶刀,居然是白大壮这个乡野小民的佩刀?还有白珍珠威胁他的把柄到底是什么?看来这里面还有秘密。 后面的事情就跟白大壮预想中的一样,更是跑出怜星他们三个替罪羊,他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可惜,做得太多反而画蛇添足,让朱久炎和肖广南逐一排除了怜星他们三个和刘老大的嫌疑。 白大壮真是辈子都没有想到过,有朱久炎和肖广南这么厉害的人,居然能层层剥解,找到白珍珠的真正死因,还能找出他这个真凶。 “可惜,什么都瞒不过你们两个,他吗的,好像你们就站在旁边,瞧着老子杀人、扔刀一样!” 白大壮万分懊恼地看了看朱久炎和肖广南这两个揭破他罪行,要把他送进地狱的索命无常。 “哗啦”一声,肖广南领着几个差役,直接把铁链子套到白大壮的脖子上,催促道:“交代清楚了就好!还有什么话留着到公堂上跟老爷们去说吧!” 肖广南心想杀人案既然破了,其中的内情和疑问还是去衙门里审才妥当,在这里人多嘴杂,弄不好又搞出什么首尾来。 肖广南先对朱久炎拱拱手告退,才带人押着白大壮离开,村民们这才喧哗一片,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案情来。 朱久炎对肖广南的印象大好,起了结交之心,也带着人跟随肖广南一同离去。 …………………………………………………………………… 王励近来心情不好,很不好。 他同知的职责就是辅佐知府,对于整个荆州之事没有不应当问的。 最近荆州城里接连发生的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现在他连家也不敢回了,整天坐镇荆州府衙督促下属办差。 生怕再闹出几个人命案子,那他的官帽也就戴到头了。 没成想,怕什么来什么!河东村今天又发生了命案,王励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有点快要崩溃了,乌纱帽真要保不住了! 肖广南你可要快点破案啊,本老爷的官位若是不保,下台之前绝对先将你们全部问罪。 眼看太阳又要下山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刺杀世子的刺客首领还是没有着落,王延外宅灭门案也没有一点线索。 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高踞二堂公案之后,把手狠狠拍在案上对着捕快班头们抖起了官威,“破案的事情着落在你们身上,今天又这么过去了!这几件案子和本老爷的考语前程有干系,也和你们头的屁股也有干系!三日小比期限到了,老爷我也只好铁面无私了!来人呐,十板子,着实打,开始吧!” 荆州捕快的头姓李,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听到同知二老爷现在真的要执行小比,在属下们面前打他十大板子,脸都绿了,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王励:府衙捕快抓抓小毛贼还凑合,遇上普通的人命案子都会心里怯三分,何况是刺杀皇孙和灭门的大案!若真的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我李某人还有命在? 李捕头正抓胡子挠脑袋急得没奈何的时候,一个捕快气喘嘘嘘地跑进了二堂,对着王励大声禀告:“大人,河东村刚才发生的命案给肖司吏破了!铁证如山,凶手供认不讳!肖大人他们正押送着凶手在回府衙的路上!” 这么快就破案了!好消息啊。 王励严峻的脸色一缓,袖子一拂,对着堂下大声道:“看看人家肖广南,这么短的时间就捉住了凶手!这才像话嘛,肖广南挺能干!没有让本官失望,尔等要视之为榜样,也要戮力办差。李捕头,你这十板子暂且记下,先与本官一起去押回那个杀人凶手。” 说完后,兴冲冲地从案后走了下来。 别看王励板着个脸,心中不定怎么高兴呢,瞧他那文官的矜持也顾不上的劲。 李捕头心里明镜似的,眼珠微微一转,连忙招旁边心腹过来耳语几句,又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给心腹,那心腹接过,匆匆出门而去。 片刻后,府衙外就来了一群老百姓,接着便听到轰隆隆的炮仗响,还有梆子和铜锣的声音喧嚣不已。 百姓们一叠声地喊着“王大人是荆州百姓的青天”、“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断案如神” ——李捕头把破案的功劳全归到了王励王大老爷头上,很多老百姓可不知道内情,人命案子破了就高兴,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王励见到这个情况,喜得眉花眼笑,高兴之际,王励一改刚才训斥李捕头的态度,对他是连连微笑点头,赞许不已。 荆州承平已久,发生人命案子往往要被说书先生编成评书来讲,这河东村的人命案子在一个时辰内就在同知大人的指挥下告破了,传扬出去,于他王大老爷的官声极有好处,将来离任地方乡绅送万民伞也有个由头,面上极有光彩。 还有就是他王励的好名声传了出去,若到时候上面真要因为湘王世子被刺一事降罪,也降不到他这个“断案明白的青天大老爷”头上。 搞不好,孔敏这个知府还因为那两件案子丢官罢职,他王大人趁机上位呢?哈哈,快哉!快哉! 所以说这场功劳他现在是志在必得,至于揽功的问题?那肖广南破案不是在他王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完成的? 小小司吏要这功劳有何用?连参加吏部选官的资格都没有,还是本大人记住你的好来的实惠。 王励此刻看着机灵无比的李捕头是越看越顺眼,还特意亲近着挽起了他的手臂一同跨出了衙门。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60章 天威 上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 乾清宫是内廷正殿,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二十米,重檐庑殿顶,是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中的第一座宫殿。 也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习惯常住的大殿,平日里召见文武大臣都在此殿。 殿东的暖阁内很静,老朱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驱除鞑虏,重建汉人天下的淮右布衣,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原本昂藏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满本阳刚气十足的面庞脸也布上了一块又一块的老年斑。 他的头顶挽了一个髻,横插一簪,头发雪白又稀疏,松松垮垮的上梳,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早年的征战和废寝忘食的治国,已经掏空了他的精血,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凡的,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位貌似普通的老人。哪怕他只是半坐半躺地靠那,不曾朝你看上一眼,也会令你望而生畏。 因为这大明的万里江山正是他一手打下,至今仍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昔日的敌人,都倒在了他的脚下;昔日的战友,也都死在了他的屠刀下面。 浪花淘尽英雄。当今天下,舍他之外,谁敢称英雄? 有人视他为雄才大略的英武帝王,又有人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魔王,他不在乎后人怎么说,他不是别人,他是朱元璋! 老朱穿着一袭半旧的梨花色便服,斜躺在躺椅之上。 除了正式而隆重的场合,他装扮一向节俭简单自然。咱是皇帝穿什么都是皇帝,并不需要特定的衣着跟旁人强调些什么。 他眼睛微阖,工作了一天,他现在疲累不堪,正打算休息一会。 整个国家的事务都需要他一个人来处理,鸡鸣而起,昧爽而朝,可谓日理万机。偏偏老朱又是个工作狂,风雨不辍,从不肯假手于人,最疯狂的时候每天批阅上千份奏疏,就这样他还有功夫处理其他事务。 晚膳后的闭目养神是他一天之内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就在这唯一的一点空闲功夫里,他偶尔还要强打起精神倾听一下锦衣卫的报告。 老朱的脚前正跪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看年纪,蒋瓛只在四旬上下,气质成熟,面如冠玉,三绺微髯,英俊潇洒,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英武美男子。 但在老朱面前,锦衣卫的一号人物蒋瓛的神态恭谨得像是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在膜拜神明。 此刻,这个信徒正在向老朱禀报锦衣卫最近整理的情报。 “去年腊月十八,凉国公、大将军蓝玉督修四川城池期间,遣东莞伯何荣与施南、忠建二宣抚司等南蛮暗中做起了茶叶、兽筋的走私生意。” “今年开春,施南、忠建二宣抚司和都匀(今属贵州)安抚司散毛诸洞反叛朝廷,大将军蓝玉上书请命平叛。平叛期间,大军屠戮无数,销毁了一切走私证据。微臣花重金买通东莞伯何荣的家人。前几天,东莞伯何荣邀请舳舻侯朱寿在家中饮酒,锦衣卫秘探在席间听何荣二人所言,销毁走私证据的密令确是大将军所下。” 老朱本来双眼微阖,却似已经睡着了。 听到这里,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冷芒激射,很难想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有如此如鹰隼般锐利如刀锋的目光。 老朱杀伐随之一生,那股强大的气场就算蒋瓛这满手血腥的锦衣卫指挥使都禁受不住,就算老朱躺在那里休息,那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人强大的心理压力。 在可操生死的天威面前,没有几人能够镇定自若。 蒋瓛头皮发麻,深深匍匐在老朱脚下,半晌不敢出声。 老朱抬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随侍太监杜安忙将他扶起,拿起一个靠枕垫在他的背后,他沉吟片刻,目无表情地道:“继续。” 说完,从旁边高高磊起的奏疏中拿过一本,细细批阅起来。 蒋瓛得令开始继续禀报:“今年六月台州大旱,朝廷赈灾及时,百姓对陛下感恩戴德。然而锦衣卫查出台州知州裴则中伙同当地粮长,在赈灾期间就仓盗卖、贪污赈济粮食两百石。” 老朱手中批改奏疏的朱笔猛地一停,微微眯着双眼:“证据可确凿?” “铁证如山,请陛下御览。”蒋瓛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疏,双手举过头顶。 “嗯,拿过来。” 杜安连忙帮他递上奏疏,老朱稍稍停搁了一下,放下手中毛笔,摊开那份奏疏观看起来。 仅仅只是拿眼粗略一扫,他两道眉毛便凝皱了起来,神色郁结地叹了口气:“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忧心万民,操劳天下,何尝有一日敢懈怠。台州发生大旱,百姓生活无着,裴则中身为父母官不思赈济,还敢暗地里大发灾难财!咱生平最恨的就是做官的贪污,可贪官就是杀之不尽!” 重重合上了手中奏疏,老朱缓缓道:“那台州知州裴则中既然如此喜欢粮食,那咱成全他!把那两百石粮食全都压他身上,给咱活活压死他!家属没入教坊司为奴,裴则中死后,剥了他的皮,做成人皮灯笼,就挂在台州衙门门口警示后人。还有,粮长肖东乃是民,咱就不用特殊的刑罚了。依大明律,就仓盗卖、贪污赈济者,处死,籍没其家。” “奴婢领旨。”太监杜安躬身慢慢退出暖阁。 蒋瓛接着禀报:“六月十五上午,湘王世子朱久炎奉母命,出城迎接江阴侯吴高。回王宫途中,于端礼门外遭遇刺杀,刺客们动用了军中弩箭。所幸湘王府诸将士用命,王府小宦官马禾为世子挡箭而断臂,世子毫发无伤。刺客首领趁乱逃脱不知所踪,其余九名刺客皆被生擒于湘王府审理所,后被世子全部虐杀泄愤。” “哦?虐杀泄愤!?咱这个孙儿好像才六七岁,杀心就如此之大?”老朱意外地抬头看了蒋瓛一眼,语气苍老而平淡,缓缓道:“柏儿唯一的儿子被刺客当街刺杀,刺客首领还逃脱,不知所踪?咱要你等锦衣亲军还有何用?” 湘王朱柏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个儿子,朱柏唯一的子嗣给人行刺。 孙子过后杀了刺客泄愤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太过份,他也不想追究。 他不只是大明的天子,也是一个外表严酷,对子孙很是慈祥关爱的父亲、祖父。 但锦衣卫就必须时常敲打敲打,锦衣卫缇骑天下的权力,是他在特殊时期的一个特殊决定,现在天下已经渐渐稳定。 这把利刃现在是归鞘之时,权力不应该再凌驾于刑部和大理寺之上。 蒋瓛闻言浑身一震,颤声道:“微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那日可有亲军在炎儿周围当值?” 蒋瓛胆战心惊地道:“荆州本地百户所百户雷远亲自带人在世子周围护卫,事后更是选派得力之人,常随世子驾侧。” 老朱只是微微颌首:“荆州百户所既然参与了护驾,湘王世子又没有受伤,咱就不追究了。告诉那百户,十天之内找出刺客首领和刺杀世子的动机以及弩箭的来源。世子若再出差错,荆州百户所所有官员,夷族。至于蒋瓛你,念你多年伴驾,忠心耿耿,今锦衣卫可资你用的秘探又太少,责你三十军棍,罚俸半年。” “微臣谨遵圣旨,谢陛下开恩。”蒋瓛以头触地,脸色苍白,冷汗淋淋,后襟都被冷汗浸湿了。 老朱眼皮都没抬,继续批改奏疏,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一般,“继续监视跟蓝玉来往密切的军中旧部,退下吧。” 第61章 天威 下 “遵旨,微臣告退。”蒋瓛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躬身退下。 老朱左手缓缓将改好的奏疏轻轻放下,右手忽然遮住了嘴,使劲咳嗽了两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皱纹是那么多,那么深,就如同山坳里挖出来的老树根一样。 咱真的老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 朱久炎遇刺令让他心中产生了杀机,当街刺杀皇孙,这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本以为对朝堂,对天下他已尽在掌握,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掌握得还不够,很不够。现在看来,他还没做到。 黑暗当中仍有敌人在觊觎他,仇恨他,妄图颠覆他,这是老朱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想留给继承人的是一座铁桶江山,然而太子朱标性格仁慈宽厚,重亲情,虽在朝中和诸王当中威信颇高,受人爱戴,但以后若为君王难免心慈手软,此乃为君大忌。 这座江山交到太子手上时,它必须光滑如最新的绸缎,没有丝毫荆棘留在上面,绝对不会扎了儿子的手。 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还有谁?老朱问着自己。 前朝余孽?或是朝中大臣?想造反的白莲教?胡惟庸、李善长的余孽?或者……某个对皇位有着觊觎之心的皇子? 老朱立马将最后一个猜测踢出脑外,柏儿离皇位都太远了,杀他的儿子又有什么用? 还有,他的皇儿虽然不说各个安守本分,忠孝仁厚,却肯定都是好儿子,绝对不会做这等无君无父的事。 无论是什么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魑魅魍魉而已,看咱怎么让你们肝胆欲裂! 一股暴戾之气直冲上顶,看来清洗得还很不够,杀人还要继续杀,咱已年老,没有多少时间了,在闭眼之前,一定要把所有荆棘都捋顺了,把天下平定了,这样咱才能安心。 知子莫若父。标儿,有些事情,有些人,你绝对下不了手,爹也不能让你担上恶名,爹都帮你做了! 一个暴虐的计划慢慢在他心中成形,他的嘴角渐渐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转身出了乾清宫,蒋瓛刚要出宫,就见一位身穿大红朝服官员大摇大摆地行来。 这官员头上戴着公爵冠,加四方型貂蝉笼巾,头冠顶部还插有雉尾。 路过的宫人见到他,都赶紧行礼诚惶诚恐地退到路边趋避。 蒋瓛闻看清来人后赶紧低头,他心中有些惊异:“怎么偏巧就碰着他呢?还是别跟他照面为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蒋瓛刚才和皇帝提起的凉国公、大将军蓝玉。 这个蓝玉不可一世的很,眼高于顶,一惯瞧不起他。 在宫中行走都这么大摇大摆的,先让你猖狂一时。 蒋瓛眉头一蹙,脚下步子加快,转身沿着殿廊离去,避免了与蓝玉迎面相遇…… 离开皇宫,跨马飞驰入北镇抚司衙门。 由于锦衣卫的权利给皇帝裁撤了大半,曾经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衙门内也显得有些萧条。 蒋瓛厉声吩咐下属:“去荆州告诉雷远,全力保护湘王世子,九天之内必须抓住刺杀世子的刺客!不!八天!办不成,提头来见!还有,密切监视定远侯王弼、舳舻侯朱寿和东莞伯何荣,我要知道他们每天见过什么人,吃的什么饭菜,晚上跟哪个女人睡觉!去吧。” 吴刚刺杀湘王世子的动机,其实蒋瓛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根本就不敢往皇帝那里报,难道告诉皇帝刺杀您孙子的人是我锦衣卫中的总旗?雷远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肯定干不了了。 权力就像旋涡一样,只要掉进圈中,再难爬出,他好容易熬到这一步。 虽然锦衣卫的权利大不如前了,但他还不想舍弃,“办不成”可不是抓不到,希望雷远聪明点知道灭了吴刚的口。 “遵命!” 下属走后,蒋瓛才沉着脸步入后堂,关起房门,才对心腹随从说道:“你来,打我三十军棍。” ………………………………………………………… 几天以后,京城因为一个自首案件激起了千层巨浪。 开国将领吉安侯陆仲亨的家奴封贴木自首,向朝廷告发陆仲亨与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雄早年和胡惟庸通谋。 十年前的胡惟庸案被人旧事重提,人们无不骇然变色,那段血腥清洗的岁月在他们的记忆里,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如今被人再次提起,又会死多少人? 果然! 皇帝震怒:“咱常常奇怪他们为什么身居侯爵贵位却时常面有忧色,这是为什么?他们在想什么呢?” ”不纯之臣!”他做了总结。 四位开国侯爵因此全部被锁拿下狱,没过几天他们四个就都被削去了爵位,最终被皇帝下令处死,抄没家产。 一群追随过他们的旧部也跟着人头落地,不仅如此,他们的家眷亲属全跟着倒了血霉。 跟随过四位侯爵的部下何止千万,按照关系网诛连起来,牵扯甚广。 连韩国公,左丞相,位居功臣第一的李善长,也因“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被锁拿到京城问罪。 这位被老朱比作汉之萧何的下场很显然,在四大侯爵被枭首示众的那一刻,这位已经退休的老丞相的宣判也开始了,除爵!全府上下被查抄一空! 李善长赫赫一代名相,已经七十七岁高龄,不得善终,一夜之间,便荣光不再,大厦颓倾。 李家七十余人全部被处死。 余者如河南侯陆等从犯,其家眷亲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还没完,老朱的重中之重并非处置胡惟庸逆党,而是借由此事开始又一轮规模极大的清洗,但凡与胡惟庸稍微有些关系的功臣纷纷被冠上奸党、逆党的名义,全部被锁拿下狱。 然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收集证据,联合会审定夺。 整个京城再次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南京城可谓处处响起啼哭之声,时常有凶神恶煞的三法司官员(锦衣卫给雪藏了,也失去了抓人的权利。)领着一群禁军,突然便包围了某位勋贵、朝臣的府邸,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从上到下只要是人全部锁拿入狱。 大批功勋宿将皆受到株连,牵连致死者多达三万余人,朝廷四品以上官员死了不下二百人,四品以下那就更多了,老朱这一番清洗,整个大明的官员体系几乎又被他用筛子过了一遍。 新科榜眼、刚点的庶吉士杜文长刚刚成婚,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际,每天离家之前都会紧紧拥抱妻子,好半天才肯松开。 “相公,当官这么危险,这么痛苦,这么提心吊胆的,咱不做还不成吗?”妻子泣道。 杜文长苦笑一声,“那还真不行。” 每天都是生离死别,年纪轻轻的杜文长甚至已经为自己定好棺材,写好遗书,时刻准备面对死亡。 遗书放好,抱着娇妻嚎啕大哭:“等我回来!” 说罢,杜文长就踏上了“早朝”的道路。 恩,今天的早朝比较平静,皇上只杀了两个官员,我的脑袋还在,唔,美好的一天。 散朝了,杜文长急急忙忙往家赶,娇妻已经远远的地迎了出来,看到他归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路过的吏部尚书詹徽看着熟悉的一幕,不禁老泪纵横,“活下来了,不容易啊。” (写到这,读者大大请别骂我胡说八道,诚然,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但却是明初官员的真实写照;朱元璋在位的时间里被杀死的官员多达十多万,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数字却单单是朱元璋一个人制造的。偏偏在他执政期间朝廷却是异常稳靠,处理贪官的铁血手段有拉拢民心的作用,所以对于平民来说,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反对想法。 另外一点则是因为朱元璋把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军队都是只听皇帝一人号令,自然不会有人敢于挑战权威。正是因为这两张底牌,才让他的统治偏偏可以长治久安。) 空出一大批官位怎么办呢?增加科举考试!明知道在洪武皇帝手下当官是个高危职业,却偏偏考试的人就是络绎不绝。 科考的速度没有皇帝杀得快怎么办?老朱有办法,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多,朝廷培训一番直接上岗…… 因此,很多还在读书的监生,直接披上了官袍,走马上任。 连他们自己都是一脸的喜不自胜、不敢相信,但大家千万别羡慕他们,能在权力的诱惑当中坚守本心的毕竟只能是少数。 这些官员大多数的下场,会跟他们前辈们的结局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肯定都认为自己便是那些能活下来的少数派,是即能坚守本心,又能施展抱负的国家栋梁。 太子朱标一系的官员成了这次清洗最大的受益者。这些储君的班底,就是帝国未来的班底。 对于朱标,老朱还是有极大信任的,只要太子但有所请,老朱基本满足。 所以这次清洗,蓝玉一系因为太子的关系反而受益不小,极大地扩张了朝堂势力。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愁的是谁呢?无非是那几个最强的藩王,但这些都给朱久炎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被人刺杀,而导致朝堂上掀起了这场腥风血雨。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62章 血手 袅袅炊烟在黄昏的余晖里摇曳而上,金色的残阳铺洒在大片稻田上。 朱久炎领着一大帮子人和肖广南等官差押着白大壮,走在回城的乡间小道上。 白大壮脖子上戴着枷,脚上挂着铁链,走路慢吞吞的。 斜阳照映着队伍的影子,长长的。 怜星头上戴着一个蓝色小雏菊编成的花环,她取下的书生巾正在朱久炎手中晃荡,小小的面孔晶莹剔透,使人赏心悦目。 直到走出了河东村地界,肖广南才向沈亦见礼口称泰山大人。 肖广南刚才的表现自然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刘常和赵来二人,更是没口子的接连赞颂肖广南精明能干,沈大人别具慧眼招了个东床快婿。 沈亦也是十分高兴,先和刘常等人客套了一番,又向肖广南招了招手,命令道:“志道,过来给世子殿下见礼。” 朱久炎手势一摆,侍卫们继续前面开路,他嘴里正式介绍自己道:“湘王世子朱久炎。很高兴认识你,肖大人我们一起回城吧。” 怜星绽颜一笑,微微福了一礼,也上前自我介绍,“肖大人,我叫怜星,也很高兴认识你。” “肖广南三生有幸。”肖广南恭敬答应,抱拳长鞠,“司吏肖广南见过世子殿下,怜星姑娘。” “肖大人,不必多礼。”朱久炎抬手虚扶了一下,微笑说道:“久炎还要谢肖大人替姐姐洗清嫌疑呢。” 赵来和张大连连点头,感谢肖广南洗冤,更是对肖广南深深一鞠。 肖广南赶紧谦虚,语气客气,带着一系列的敬语,口称职责所在,身子却慢慢退到了沈亦身后。 有些意外地看了肖广南一眼,朱久炎心里暗暗摇头:看来这个肖广南并不想跟湘王府走的太近。 没事,你岳父是王府医官,你还能摘出去?嘿嘿。 不管愿不愿意,肖广南还是要和朱久炎同行,因为荆州府衙就坐落在湘王府旁。 队伍最后是沈亦雇来的两辆马车,一辆车上装着逛街买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另一辆车躺着两个伤残人士。 苏禄国商人李永在阅江楼给何耀祖打了个半死,要死不活地仰天躺在马车之上,身子稍稍挪动一下都钻心剜骨,巨疼无比,脑袋却不敢停顿,盘算开来,“完了,刚刚给伯爵大人的弟弟死揍一顿,现在又落入这个比何耀祖更狠的亲王世子手里!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躺在马车上长吁短叹,暗暗揪心。 “哼哼。” 躺在另一边的杨烈看着李永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由得耻笑一声,杨烈满口的牙齿已经给刘常拔掉了,满嘴鲜血,手脚不规则地各种扭曲,这是侍卫们按照刘常的吩咐,用的分筋错骨手法,这人算是彻底废了。 因为疼痛,杨烈脸上的肌肉会时不时抽搐颤抖一下,笑起来就更像是个厉鬼。 “嗯?” 杨烈的凶厉模样,吓得李永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又俐落地跌回了车板之上,杀猪似地叫了起来,“你……你……你要做什么!走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哭叫半晌,才想起杨烈根本就动弹不得,并不能把自己如何。 胆子自然大了起来,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骂道:“杨烈你也有今天,平日里就知道欺压我,今天还帮那何耀祖殴打于我!看看,报应啊,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也有今天!” “嚯……嚯……”杨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说不了话,躺在那看着李永,冷笑连连,脸上全是鄙夷之色。 “你……你,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吗!?”李永阴沉着脸,握紧了拳头对准杨烈,但那发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心中的胆怯。 “看来你是真不敢动手。”朱久炎叹了口气,走进马车。 朱久炎看着杨烈,不咸不淡地说,“杨烈,你刚才若是直接告诉我情报,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了,为什么骨头要这么硬就是不说呢? 看你勾结何耀祖,干着吃里扒外的勾当,也不像是个义薄云天之辈。怎么?想拿刺客的消息保命?现在你残废了,想来也不会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么挑衅李永,看来你是想求死了,可惜他胆小得很。这方面我们倒是一样的人,保护自己第一,碌碌无为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其实,你那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去问你的主子秦三嘛。” 朱久炎拔出了一把刀,正是白大壮的柳叶刀,刀刃上发出幽幽的寒芒。 拔出刀子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动作居然还很优雅。 看到朱久炎拔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 李永头拼命往后仰,瞳孔收缩,整个人瑟瑟发抖,一股腥黄的液体从裤头流出来,竟然失禁了。 杨烈反而坦然得很,喉结不断滚动,漏风的嘴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朱久炎缓缓走到他的身前,刀尖抵住了他的心脏,发动了吸收。 杨烈身躯抖动了起来,眼里露出无尽的恐惧…… 朱久炎没有说话,握刀的手很稳,他缓缓将刀送进血肉躯体,锋利而狭长的柳叶刀,渐渐没入杨烈的胸膛。 杨烈本已麻木的身体又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开始剧烈抽搐,朱久炎用吸收的左手捂住了他的嘴。 朱久炎的脸色一直很平静。 杨烈的嘴巴虽然被捂,但鼻子发出杀猪般的哼叫声却也朝马车外传出了一些,只因朱久炎的手太小了,并不能完全捂住。 杨烈的眼眸张得很大,如看鬼怪一样看着朱久炎,眼前这个童子,已经将刀尖准确地送进他的心脏。 杨烈嘴里不断的冒出血来,直到他的身体不再动弹,瞳孔渐渐涣散,眼皮却没有阖上。 朱久炎没有急着把刀抽出来,此时杨烈的血依然未冷,现在拔刀,会让血溅射出来,喷自己一身。 他等待了一会,才将刀连同歪倒的杨烈一起弃之于地。 五年寿命,罪大恶极!增加到了3055天寿命。 朱久炎将沾血的小手往马车外一伸。 刘常和赵来连忙走了进来,二人从袖中各取出了一块手帕替他擦拭着双手。 李永已经彻底吓呆了,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陷入了极度恐惧之中。 他忘记了喊叫,身体瑟瑟抖动,往马车的最里面缩去。 “我有这么可怕吗?”朱久炎笑着走到了李永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很和善,伸出一只手温言道:“认识一下,我叫朱久炎。” 第63章 整治 李永眼神里有些惶恐,他不由自主的就说了一句:“阿拉贝卡,李……李永。” 他的汉语说得不错,虽然咬字还有些不清楚,但是表达的意思很准确。 朱久炎上前一步。 李永见他移近脚步,像是见了鬼一样,挣扎着要后退,背后又抵在了车板上,直到避无可避。 朱久炎愣了一下,伸出手的手悬在空中。 这才想起,现在可能还没有握手礼,他微微一笑,耸了下肩,很是宽和地道:“好好,我不碰你,你别紧张,先缓缓。” 李永缓了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朱久炎温和地看着他:“杨烈在荒郊野外给人杀了,也不知是谁寻的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呀。你有什么好怕的,放心,我不会动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你呢。” 此时的朱久炎,在李永看来,就如同死神一般的存在。 听到朱久炎的话,李永没有半点思索,便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自然……自然……这是自然……被人寻仇……不……不对!杨烈的事,我根本没看到,我根本没看到啊……今天李某给人欺辱殴打,还是王子殿下为小人报仇,小人感激不尽,王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朱久炎嘴角又是一扬,看没看到,有什么意义呢。 杨烈这样的恶霸早已声名狼藉,官府可不会来替他来找凶手,再说一个风评不好的胡商就算说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恬然一笑,“这就再好不过了,先说说你的生意吧。” 说罢,他反手去拔了杨烈身上的刀,也不清洗刀上的血迹,这把柳叶刀反正是一把需要呈堂的凶器,现在也没有dna之说。 刘常和赵来则一起将杨烈的尸首绑上了石块,抛入了江中。 “啪嗒”一声,江水溅了出来,而杨烈的尸首也沉入了江中,只有在那沉尸之处,江水卷起了漩涡,长江之水顷刻间将方才沉尸的痕迹清洗得干干净净。 李永稍微上前两步,脸上肌肉还是不停地跳动着,“小人在苏禄国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靠着贩卖大明没有的珍奇异兽起家,在荆州安家五年了,开了两个绸缎店。” 他脸上露出渴求的神色:“小人向往大明的富庶,大明的繁华,这里简直就像在天国一样,小人做梦都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明子民。” 马车里空间不小,能坐好几个成年人。 朱久炎坐在唯一的一张凳子上,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家伙。 心里做出了判断,这个李永其实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胆怯。 他低着头,身子看似瑟瑟发抖但双脚却站得非常稳,就像那种甲板上的水手,眼神里也没有一丝慌乱,眼珠转动之际,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被朱久炎清楚的捕捉到了。 朱久炎可是没少看行为心理学之类的书籍,他点了点头,仿佛笑了一笑,看了地上跪着的李永一眼,眼神里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 朱久炎吩咐道:“老刘,把李先生带出去,让他好好品尝一点有趣的东西!” 刘常阴笑着站了出来,对着窗外一声令下,两个一脸狰狞的侍卫大步走上前,拉开帘子,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抓住了李永的胳膊,直接就把那黑瘦的身体提出了马车。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跟刘常老打交道的侍卫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狰狞的脸上露出的是欣喜的表情。 李永人在空中不停地蹦跶着身体,转头焦急地对着朱久炎大声叫道:“尊贵的王子,您这是……” “这是对欺瞒的惩罚。”朱久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这个奸商。 李永连连叫道:“欺瞒?……我没有说谎!王子……李永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哼!”朱久炎冷笑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劈啪!!!” “劈啪!!!” “啊啊!!!” 空旷的大道上传来又响又脆的鞭声,那是鞭子抽在身体上的声音,声音当中夹杂着李永的凄惨叫喊。 “老刘,让他们先抽二十鞭子!”朱久炎表情冷漠,“阿拉贝卡……哼,我也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敢在我面前演戏,你未必能承受住我的惩罚!” 李永疼得满头汗水,撕声叫道:“小人……小人说得都是真话!都是真话啊!!” “真话?我怎么觉得十句话里,只说了八句,还有两句没说呢?”朱久炎一脸冷笑的看着李永,“老刘,抽完着二十鞭子之后,你来教他应当怎么回话。他要是学不会,继续抽他四十鞭子!再学不会抽八十!八十之后就是一百六十!直到他不耍小聪明为止!” “殿下,您就瞧好吧,奴婢保准把他给您训好咯。”刘常手中拿着鞭子,看着李永赤条条的上半身,眼中闪烁着火花。 “劈啪!” 刘常继续深吸了一口气,转半个圈,准确出手鞭子又命中了李永背部。 “啊!” 咱们刘公公就是有这样的特别爱好,手中的鞭子是藤条制成的。每天晚上在桐油中浸泡,使之充分吸收油份,增强柔韧性。 鞭刑对身体的痛苦没有受过鞭刑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出来的。 一鞭子打下来,李永黝黑的皮肤上泛起一条长长的白色印迹,马上充血,变成了鲜红色。 刘常暗运手劲,皮肤上看不出太多伤痕,实际上每鞭都震动了李永的内腑。 他狞笑一声,毫不手软,又是一鞭抽下去,和先前的鞭痕形成一个大大的x形。 前一道鞭痕已经慢慢肿起寸许,像一条丑陋的大蜈蚣一样爬在李永的背上。 刘永不紧不慢,一鞭一鞭地抽下去,仿佛他不是在打人,而是在皮肉上作画一般从容,疾徐有度。 ……难以置信的疼,最难受的不是鞭子落在他背上,而是等待鞭子落下的过程,而他还要挨十几鞭子! 李永闭着眼睛,咬着牙,背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鞭痕痛入骨髓,他头皮痛都麻木,但偏偏又不会令他失去知觉,他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正在任人宰割。 然后“劈啪”一声鞭响,血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那种疼痛无法形容,如果有比“惨”程度更深的形容词,就是那个词了。 李永疼得身子扭来扭去,满脸的鼻涕眼泪,对朱久炎嚎哭道:“王子!王子!别打了,不要用刑了!李永错了!李永错了!我什么都说!不要用刑!” 胡人很少有受中原文化熏陶的,基本没什么道德标准约束自己,但服从强者,惧怕强者,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朱久炎现在就是要在李永的脑子里刻上永远也忘不掉的记忆,让他以后连反叛的想法都不敢在生出。 所以,朱久炎抱着臂膀看着并不说话。 刘常见朱久炎不回话,心中揣摩着世子的心思,嘴里吩咐道:“这家伙真是个软蛋,再来点常规的给他尝尝!” 那两个侍卫居然从怀中掏出几根细长带刺的铁签,李永见此,脸上肌肉一阵乱抖。 两个侍卫按住他的手,把铁签对着手指插了进去,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江边传扬开来。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64章 商才 这惨叫声传到前面的队伍里边。 白大壮被绳子勒的紧紧的,人只能半蹲着跟着队伍走,本来就全身流汗肌肉酸疼,听到后面传来的惨叫他腿都软了,直接跌倒在地。 他哆嗦着嘴皮子,慢慢地站了出来,看着周围侍卫们冷冰冰地眼神,心中顿感不妙:这些人如此用私刑的!刚才自己拿那三个人当替罪羊,他们肯定会报复的,看来只能用底牌脱离他们掌控了! 肖广南皱着眉头,往后看了马车那一眼。 看到刘常和两个侍卫都是面色不改的施刑,还带着一脸享受的表情。 他心中暗道:变态!刚想上前劝阻,沈亦却上前拦住了他,用手指了指李永的相貌。 看到受刑的是个胡人,肖广南也就没有出声阻止,毕竟那不是大明的子民,但他心中却更加不想跟朱久炎这样的宗室子弟多有瓜葛了。 随着一支一支的铁签插进手指,李永的嗓子都哑了,声音也慢慢沙哑,听起来却更加撕心裂肺。 刘常看到李永的惨样,对朱久炎陪笑道:“殿下他撑不住了,现在保管老实得很,您可以问了!” “李永,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情。”朱久炎背靠马车,用缓慢的语气沉声道:“我不管你从前在你们国家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在这里,在荆州,你和你的一切,是我的!明白了么?” 李永听了点头嘶喊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他用苦痛的眼神看了一眼手指上的铁签,旁边的侍卫看他变老实了,也就取了他的刑具。 朱久炎点头:“现在再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李永先喘了口气,才低声道:“小人真实姓名就叫阿拉贝卡,这个名字小人并没有说假话,在南洋,叫这名字的人很多,这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小人的身份,并不是商人……我……” 他用力咬了咬牙齿:“我是一个海盗!一个杀人犯!因为被国家通缉,只好逃到了大明。不过,在大明小人可是遵纪守法的,没干过恶事了。” 海盗?杀人犯! 朱久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示,这是可以想到的。 因为航海从来都是危险的,跨越海洋,由一方陆地去到另一方陆地,前是一种冒险行为!海洋虽然给予了人们很多东西,却也夺走了非常多的生命。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在茫茫大海之上,风大浪大,风险多到数之不清,船员们都赌上了身家性命。在漫长旅程中忍受着孤独,国家、法律和道德这些东西就显得格外脆弱。 李永这样老出海的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腥。 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海盗,居然一直在他面前装作弱小可欺的模样,实在是其心可诛,所以朱久炎对他是根本不手软,往死里整就没错! “小人最近准备再运一船瓷器和丝绸回国贩卖后就打算在大明开几个商铺定居了。”他哭丧着脸,继续道:“大明的瓷器和丝绸等物品在小人的祖国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一路上太平无事,运回国后就是几十倍的利润。小人在海上也从来没有伤大明的子民呀。” 原来他在大明的主业是搞海贸走私! 要知道老朱建立大明帝国后,多次下达禁海令,每过两三年老朱就会重申海禁。 洪武三年,明政府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四年,下令片板不许入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审之重法。 洪武七年,明政府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今宁波)、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这些都是自唐朝以来就存在的中国各王朝负责海外贸易的官方机构。 洪武十四年,老朱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洪武十七年,老朱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寇侵掠。 老朱的禁海可是动真格的,被后来史家认为是“史上最严禁海令”。 要是私运货物下海对外贸易,违禁者查出后,不仅船、货一起没收,主犯还要被处以极刑,全家发配从军,从犯也要被体罚。 但老朱的禁海令只是防止临海居民与不愿归顺的“逆贼”相通相济,是一种临时性的军事政策。 由此捎带影响到的海洋贸易,也只是暂时性的只进不出,外国来华贸易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如果他们没有被海盗抢劫能够顺利登岸的话。 元朝末年,义军四起,老朱最终独占鳌头,登上大位。 但在开国之初,当初参加造反的各种势力并没有全部归顺,张士诚、方国珍两支武装力量逃往海岛或邻近海国,成为对老朱登基后的一个威胁。 然而对于刚立国的大明来说,最主要的威胁还是逃往蒙古的元朝残余势力——北元。 所以老朱将重点军事力量放在北部边疆。而东南海疆的反抗势力威胁还在其次,出于轻重缓急的选择,使得老朱对于东南海岸线上的敌对势力,只能采取防卫与追剿并重的政策,这便是老朱禁海的根本原因,还有一点此时的倭寇已经比较猖獗,这也导致老朱不得不启用身患重病的汤和前去负责海上防务。 像李永就多次来大明贩卖苏禄国的珍奇异兽而得以起家,外国人来大明贸易,大明是不管的。燕王朱棣镇守的北平,其粮草物资也大多依靠海运,可见海航并未受到禁海令影响,只是有来无往而已。 然而,亏本的生意无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人天生就是经济动物,追求财物、追求富裕是人类的天性。禁海后正规途径只能有来无往,海贸利润就成倍增加了。 东南沿海一带,民间下海交易,本是古老的传统,海贸那深厚的利润又让人垂涎欲滴,所以胆子大点的也就干起了走私。 事实上官府的管制也力不从心,北起青泥洼口(大连),南到广州,海岸线这么长,大海也茫茫无边,怎么管得过来? 所以,对于天高皇帝远的民间走私,地方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地方官和乡绅甚至还暗地里入股,成为了他们的保护伞。 对于李永说得不敢伤害大明子民,朱久炎是相信的。 典型的欺软怕硬嘛!就像他跟何耀祖的那场交易,何耀祖要不是个有来头的狠人,他和陈秀才他们一伙人不就把人家给欺负得死死的? 现在的大明王朝在老朱的治理下可谓世界一等强国,连号称“上帝之鞭”横扫世界的蒙古铁骑都败在了他的脚下,更是屡次发动北伐,沉重打击了北元。 所以李永这样只会欺软怕硬的软蛋在大明遵纪守法是肯定的。 朱久炎看中了李永海贸走私的经验,他有后世的商业经验,但是缺少可以在海贸上帮到他的人。 李永大小正合适!他是苏禄国人,在大明没有根基,用利益和权势掌控他非常容易,他又有在海上航海走私的经验,眼界因当没有问题。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试探他:“我可以让你成为大明子民,这对于我来说很简单。问题是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或者说你对我有何用处?” 李永一听可以成为大明百姓,连疼痛都忘记了,喜道:“小人可以的!小人可以帮到王子!” 他喜孜孜地道:“小人知道你们大明的读书人瞧不起商贾,根本就没有从商入政的想法,小人有一本万利、自已生财的妙棋可以献给王子。” 他接着表忠心:“王子殿下可以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这车马行由普通人来开不过是混口饭吃,要是王子来开,以王子的权势,在大明通行无阻必然财源广进。大明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方便运输之法。荆州富饶之地,交通便利、物阜人丰。长江沿岸,多少荒芜之地建起城池?多少城池不是因为长江而兴起?王子的荆州大有可为呀! 普通百姓开设车马行,走的不远,运力有限,又受沿途官府盘剥成不了气候,若是王子您来开,那就不同了。我们可以运输粮草于边塞诸军镇,一是落了个好名声朝廷会嘉奖,二还搞到了正规盐引。然后贩盐于江南,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中原,南来北往,车车不空,以王子的实力一趟贩运何止千担万担?那是多少银子?车马所至,那就是一条流动的银河啊! 另外,等这些物品运熟了,我们还可以海运到外国去。虽然风险大了些,可一船就是几十倍的利润!那就是在运黄金呀! 再说开设车马行,伙计们路上的衣食住行不需要么?我们可以自己在沿途建设,免得肥水落了外人田地。他们路上要找女人要赌钱是吧?那么青楼赌馆我们也别放过,这些酒色财气方面的东西,陈大人和高老板(高二宝)他们两家可是信手拈来呀!” 李永说的唾沫横飞,这会又压低声音道:“酒色财气这些行当,用它们来搜集情报、传递消息不要太方便。到时候,王子殿下您要收集什么样的消息情报弄不到手?” 朱久炎越听越意外:自己的运气真是挡都挡不住,这李永还是一位天生的商业人才。 李永说的不错,他刚才讲的生财蓝图,只要假以时曰,利用湘王府的权势和便利,的确可以财源滚滚,同时还建立了一张无孔不入的庞大情报网,堪比老朱创建的锦衣卫。 但他的想法很好,但有些不务实,朱久炎自己搞的柳林州才是一切的根基,没有根基,刚才李永讲得那些根本就实现不了。 自己在柳林州搞的港口集散地只要红火起来,再用上李永这些赚钱的办法,凭着交通带动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将不可想象。 柳林州不只会让荆州成为金融中心,它更会在不知不觉间推动整个大明工业化的进程。 而且以后这股商业力量已不是任何人可以将它消灭的,随着时间的发展,湘王府必然因为它而获得越来越大的权势。 历史,将因此而改变,湘王府可以在即将面对的劫难当中,增加很多把握。 至于大明这艘巨舰在历史长河当中,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航向,这就不是朱久炎所要考虑的了。 第65章 忽悠 朱久炎越想越是兴奋。 侍卫们看世子盯着李永那猢狲痴痴发呆,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蹙眉沉思,不敢惊扰,只好在旁边拱卫。 盘算良久,忽觉有人靠近,朱久炎抬头一看却是怜星,他不禁笑道:“姐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怜星黛眉微蹙,目光上下打量他的小脸,观察了一阵后问道:“我看你刚才有点魔怔了,又哭又笑的,你没事吧?” 朱久炎神色不由一窘,止住了笑,道:“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 说罢,拉起怜星的纤手远离了人群,往旁边的僻静之地走去。 怜星楞了一下,俏脸迅染上一层明艳动人的红晕,她眼睛盯着地面,就这么跟着朱久炎,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 朱久炎坏坏地对怜星眨眨眼低声道:“姐姐把你那个模仿我父王笔迹写的放行手书给我用一下。” 听到朱久炎只是要那假手书,怜星心中那点羞意渐渐消散,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跟我说说?” 她同时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放行”手书递给了朱久炎。 朱久炎眼睛微眯,显得更加狡猾了,“那个胡商李永脑子挺活的,我打算重用他。让他打着湘王府的旗号,给我去办事,这手书就是准备给他的定心丸,嘿嘿。” 怜星怔忪片刻,以她的聪明,瞬间猜出了前因后果,没好气地看着朱久炎道:“拿个假冒的手书给李永,亏你想得出来!肯定他到死都不会怀疑,湘王世子给他的湘王手书居然是个假货!李永打着湘王府的旗号为你在外面办事,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也没关系!咱们的世子殿下到时候一推四五六,我不认识这人呀!尤其这胡商的手书还是个假的,他要是稍有异心或者打着湘王府的旗号乱来,你还能用伪造亲王宝印的罪名反制直接办了他!” “这办法很好,只是有点缺……额……”怜星说到这里,忍不住扶着自己的额头,嗔道:“有点龌龊!堂堂湘王世子能不能别这么猥琐?” “姐姐,我就当你夸我聪明了。”朱久炎嘿嘿笑道:“李永,他很聪明,做经商方面也有天赋,又好掌控。但我还是要防着李永一手嘛,他毕竟是胡人嘛。他要是为我努力办事,那是啥时没有呀,出了事我还可以给他出头。他要是出了二心,哼哼,我也不能被动不是。 怜星笑着又点了他一下,“你这个鬼机灵。” 李永正心怀忐忑之际,朱久炎已经踱步回到了他的面前,“李永,你是个人才,以后为湘王府办事如何?” 李永克制住心中喜悦,连忙趋前拜见:“小人能为湘王府效力,真乃小人之幸也!” 朱久炎轻咳一声,吸引到李永的注意力之后,方才拿出盖着湘王宝印的“放行”手书给他观看,他郑重其事地道:“这份手书是我父王亲笔所写,上面还盖有亲王宝印,若是给了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怜星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捂住小嘴咯咯直笑,怕给李永看出点什么,赶紧转过身去抖动起了香肩。 李永有些惊异地打量着朱久炎手中的手书,他当然知道有了这份湘王手书意味着什么。 他若接了这份手书,他李永以后就是湘王府的人了,身家性命都维系到了湘王府,虽说往后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但这却是绝大部分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李永以后再也不会给大明人歧视,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不说在大明横行无忌,在这湖广行省都能成为一方人物,无论做什么生意绝对稳赚不赔。 “嘿嘿,李永你可是祖坟冒青烟咯,殿下的恩典,咱家都盼不来,现在居然要落在了你这个胡人身上了。”刘常也是奸笑数声,突然厉声喝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要不说刘常能成为王宫里的大太监,赵来和张大还只是个小伴伴,他们和刘常一样都知道世子的“放行”手书是假的,此时他们二人还瞪大着眼睛,一脸的蒙圈。 而刘常却能把握住朱久炎的心思,瞬间配合起来,并且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破绽,神态之中还颇有些嫉妒地瞪着李永。 李永激动地整个身子抖作一团,活象中了五百万大奖,他上前半步,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颤声说道:“小人愿献上全部家产!”。 “放肆!咱们是缺钱的人家吗?!李永,我来问你,可有子嗣?”刘常体察上意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他先偷眼瞧了眼朱久炎的神色,先对着李永猛地拉下了脸,然后又摆出了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风范。 李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小人有一独子李享,刚过十四。” 刘常淡淡地说道:“十四岁可以当差了呀,来王府当个普通侍卫混个出身如何?” “什么?”李永猛然抬起了头,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问道:“果真可以?” 刘常好整以暇地点着头说道:“千真万确。” 李永眯起了双眼,他在仔细地品味刘常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工夫,脸色就变幻了起来。他明白刘常的意思,若想要这份湘王手书,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独子放在湘王府当差,说得好听点是恩典给他儿子一个出身,其实就是人质,好随时掌控他李永。 “这死太监真阴毒。原来他们看上的不是我的钱,而是想掌握我的命门。”李永暗暗骂道。 “还不谢恩?”刘常见李永还有些犹豫,不由拉长驴脸,厉声质问。 “小人一切听凭殿下做主,叩谢殿下恩典。”李永见此只能直接做出了决定,他双手举过头顶,直接跪下磕头。 商人的低贱之处就在这里,如果跟官员们处好了关系,那么一切好说,大家一起发财,可是如果商人得罪了官员,那就大事不好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末流官,要一家低贱的商户灰飞烟灭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除非你身后有更硬的靠山,而湘王府就是那种最强大的靠山……嗯,儿子有个正经出身也好。 李永这样的胡商在这方面吃得苦头就更多了,所以,他为了这份湘王的手书,愿意拿一切去换。 朱久炎暗暗欣赏李永的通透与狠劲,他微微点头,冲着李永呶了呶嘴唇,刘常当即接过手书,递给李永。 李永颤抖着双手接过,仔细地打量着“放行”手书,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看了一遍又一遍,如获至宝一般。 看着李永拿着个假手书激动成这个模样。 朱久炎也有了几分感触,在这个时代,钱并不是万能的,权才是万能的。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一方富豪轻易破产,也能改变灭亡的命运。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趁着李永的高兴劲头未消,朱久炎淡淡地补充说:“以后你就是我湘王府的人了,平日里你在荆州城安分守己的行商。若遇到有人刁难,也别害怕,让你儿子来给我传信,我自会为你出头。这份手书不到关键时刻不准轻易示人,我若知道你打着王府的旗号在外面乱来,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人定不负殿下恩典。” “恩,你先回城养好伤。记得明天让你儿子来王府报道。” 朱久炎全程都是板着脸的,当头扭过来时,他绷着的小脸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副憋着笑忍俊不禁的模样,又怕笑出声来给背后的李永听见,只能无声发笑,这脸上的表情委实精彩万分,好似一只得意忘形的小猴子。 第66章 抢功 戊时到来,太阳已经落下,天空挂上了黑幕。 稀疏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黑暗,有差役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喊道:“二老爷,肖大人他们押着人犯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王励被李捕头等人拥簇着走了过来,打着官腔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旁回荡:“还愣着做什么!来人,给犯人戴上枷号,别让杀人凶手有可乘之机,都仔细着点!” 王励一脸正气,笑吟吟地拍了拍肖广南的肩膀,欣赏地看着他:“肖司吏,还是你能替本老爷分忧啊。辛苦了,辛苦了。” 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命运,王励早忘了脸皮和节操是什么东西。 他从府衙调了五十多个人手,直奔肖广南这里,见到被绑着的白大壮,他不禁大笑起来,二话不说,就命人给犯人戴上了百十斤的大枷,公然揽起了功劳。 直到他带来的差役们将白大壮团团围住,王励差点流出幸福的眼泪,赶紧装作被风迷了眼,用袖子遮着偷偷拭了拭。 这下好了,荆州官场不论刮起什么惊涛骇浪,他王励有着这个功绩打底,至少不会翻船了,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肖广南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王励行礼:“学生肖广南,见过二老爷。学生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所谓“二老爷”,是民间对同知的叫法,一府之地,知府是老大,俗称为“大老爷”,同知为正五品,是府衙(相当于地级市)内佐官二把手,遂称“二老爷”。 王励也只是和他虚于委蛇地客套一下,根本没打算理会肖广南。 王励笑眯眯地咂着嘴,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白大壮,脸上的贪婪之色根本掩饰不住,倒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被无视的肖广南站在一边,看着挺尴尬的。 崔世安和王小三等差役此刻视肖广南为天人,想为他在二老爷面前表表功劳,便笑呵呵地道:“二老爷……这人命案子,肖大人破的可真是一个绝……” 李捕头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还不是二老爷指挥有方!嗯!?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差役们很是懊恼,他们还没说破案的经过呢,李捕头就说知道了,但他们熟谙衙门中的事,知道这样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也就悻悻地退了回来。 王励这时回过头来,对肖广南说道:“肖广南你在刑名方面的本事不小,府尊大人正需要你这样的能吏。这样,明曰你就去全力协助府尊大人破那灭门案,这河东村的命案就交给李捕头他们壮班善后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图穷匕见,周遭一片寂静。 善后?肖广南都把命案破了,凶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罪行,还有什么需要李捕头他们来善后的?这不是明摆着抢功嘛! 你揽个头功就罢了,大人们也都是这么干的,可是,你把人给安排去负责另外的案子,让李捕头他们来接手,那岂不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参与这件命案的勘破? 肖广南若没有参与,他们这些差役的赏钱岂不是也没了?连一点汤汁儿都不给人留一点,这就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了,简直欺人太甚。 肖广南的手下们都鼓噪了起来,义愤填膺道:“大人……这……怎么可以如此……肖大人与卑下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 只有李捕头,心情却是挺好的,他挑衅似的看着肖广南,呵呵……学生!什么鬼学生!你肖广南有功名又如何,你有本事能破案又如何,怎么样,爷稍微动点脑子,还不是想怎样蹂躏你便怎样蹂躏你,真是蠢货,愚不可及。官场上若学不会溜须拍马,你越是能干,你就越要干,什么案子你都得去破,功劳还轮得着你不成,呵……今儿且看你怎么招架,若你老实听命就会人心尽失,爷再借机去收买人心。 若你稍敢顶撞,让同知大人脸上挂不住,这就算把彻底将同知大人得罪死了,同知大人绝不是好招惹的,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哼,这刑房司吏的位置本该咱李爷来坐! 肖广南环顾四周,李捕头和他带来的人对于自己都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心中一阵憋屈。 李捕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广南,他分明感受到肖广南眼中的怒火,但,你又如何?你能如何?抢你功劳的是堂堂同知老爷,而你终究只是个小小秀才出身,即便因功参加了吏部的选官,多半也不过是实授个经历、知事这样的末流小官。与堂堂一府同知的地位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就是连汤都不留给你!嘿嘿,你不过是个小小秀才而已。 王励冷眼旁观,看着李捕头表演,对于李捕头的那点小心思,他心中跟明镜似的。但是利用是相互的,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到最后谁又说得清呢? 李捕头正愁没有肖广南的把柄,阴测测地看着那些鼓噪的差役们,狞笑道:“河东村的这件案子可以这么快抓到真凶,都是在二老爷的英明领导之下完成的。二老爷洞烛机微早就察觉出了蛛丝马迹,这才布置下天罗地网,抓获了凶手,现在事实俱在,你们莫非还想和这肖广南勾结在一起,抢功不成?” 听到这里,老成世故的王小三已经知道,同知大人是绝不会再改口的,这场功劳,他是志在必得,若兄弟们还要争取奖赏的话……岂不就在跟同知抢功? 他拦着同伴们,期期艾艾道:“李头说得对,是二老爷运筹帷幄,可是肖大人也是多有辛劳啊,所以……所以……” 他还是想为肖广南争取一下,都是公门里当差的,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衙差吃点亏,顶多没有钱财奖赏,日子熬熬也就过去。肖广南不同,肖广南年轻,又有秀才功名和岳父的王府背景,这场功劳对他前程是有帮助的。 李捕头与王励对视一眼,四目相对,脸上同时露出冷酷狠辣的表情。 这些衙差还是有点儿拎不清,他们看不穿王励的意图,不明白在个时间点上,这场功劳对于王同知的重要性。 正四品知府是一府之首,也就是荆州最高行政长官,而同知比知府低了一个品级,古代官场上,老二强压老大一头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所以王励这个同知从来都是知府孔敏的应声虫,可现在不同了! 王同知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希望,怎肯甘心一直做个默默无闻的同知? 脚下向知府宝座迈步之时,他已打听清楚,孔敏身后的靠山原本是他的坐师——应天府府尹张俊臣。 可今上执法是最严酷的,官员过的曰子那就一个朝不保夕。 特别是胡惟庸谋反和郭桓案被挖出来以后,老朱大索朝堂,天下近半官吏都被牵连进去,孔敏一直倚靠的坐师很不幸也被牵连下了大狱,也就是说,知府大人的靠山倒了。 官场之上没了靠山,实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所以王励这个一直低眉顺目的“二老爷”打起了知府的主意,事关知府宝座,他是绝不可能与肖广南这个小小司吏分润功劳的,要整垮自己的上官,那么必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否则,一旦事后孔敏知道了他在背后使坏,到时候竭力反击,反噬起来,他的乌纱帽保得住吗?所以,就算因此寒了下属的心,就算为此得罪沈亦这个湘王府的医官,他也在所不惜。 李捕头冷笑了笑:“大胆,你们几个什么身份,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二老爷!来人给我拿下,押回衙门家法从事!” 李捕头的心腹们早就得到授意,他一声令下,立刻行动,直接就把肖广南的属下给围了起来。 王小三怒了,大叫道:“李头,这!怎么可以如此!属下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他转头乞求着看着王励。 王励把头别过去,看都不看王小三一眼,脸上尽是冷漠。 李捕头目光落在肖广南身上:“肖大人,你有什么说的?” 不好……同知大人志在必得的样子,自己等人好像给卷进了神仙打架之中,成了同知用来打击政敌的棋子。 肖广南想明白这些,自然就晓得,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保持着冷静,心里琢磨起了应对之法:“唉,这桩人命案子你们既然想要,那就给你们吧,免得给牵扯进这些龌龊勾当当中。” 肖广南目光幽幽地看着李捕头,那双眸子,清澈而有神,他理都不理李捕头,对着王励躬身道:“肖广南遵大人令,明天就去帮孔大人破灭门惨案。只是那样大的案子,没有足够的人手实在施展不开,可否请大人饶过王小三他们这一次,让他们戴罪立……” 王励当然不愿意给肖广南安排够人手,难道真让他帮知府把案子给破了,派遣他过去破案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这个能破案的肖广南也要一并收拾了,要不他寝食难安。 王励抬手打断了肖广南接下来的话,不留颜面地命令道:“肖广南,本官已有决断,王小三等人居心不轨冒犯上官,先行拘押起来,稍后严惩不贷!你不还退下。” “大人请息怒,都怪肖某管教不严,肖某愿……” 李捕头一心想顶替肖广南的位置,如何能让他独善其身,他悄声王励挑拨道:“二老爷,王小三崔世安他们没什么本事,也就能跑跑腿。 肖广南才是断狱高手,就算没有帮手他破案也厉害的很呀。他如果真帮府尊大人破了那灭门案,那……” 王励眯着眼睛望着肖广南,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第67章 反击 王小三忙是跪下,道:“二老爷,怎可如此?小人不服!肖大人不关你的事,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这么做只会寒了下面人的心!” 王励蹙眉道:“大胆!来人,掌嘴!” 几个差役便上前,手里拿着木牌,一个人捏住了他的下巴,那木牌便朝着王小三的嘴啪啪抽去。 王小三被打的满嘴是血,一旁的李捕头不禁捋须微笑起来,哈哈……事情的走向完全没有偏离他的意料,这个肖广南,不是平时挺嘚瑟的吗?不是仗着是个秀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起我嘛!噢,你还料事如神,嗯,就算你是料事如神又如何,你可料到会有今日吗?哈哈……王小三他们可要脱一层皮了,不……以同知大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留这些人手给知府帮上忙,到时候……只怕……搞不好会弄残。 哼哼,正合我意,反正他们也不跟我亲近,先断了肖广南的羽翼,然后再找机会解决了他这个麻烦。若是同知大人真当上了知府,而李捕头在衙门里的地位可就也无人可以撼动了,到时不只是刑房司吏,只怕咱老李还可以节节高升呢。 既然跟肖广南翻脸了,干脆下点死手激怒他! 啪,李捕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狠狠一巴掌打在了王小三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什么狗东西!呵……你还敢不服!?” 见得此景,崔世安等被绑的差役们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对着李捕头大声谩骂起来。 “狗东西!” “不要脸的东西,有种冲着爹来!” “住手!你们这些狗才!” 想想也是,或许在衙门内担任文官的官吏,他们有可能被以往不平等的待遇磨光了棱角,但是这些在一线跟贩夫走卒打交道的差役们,脾气仍然还是比较冲动的,骂着骂着还骂到了王励的头上。 王励面色一板,眼神凶狠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满脸愠怒地对肖广南道:“肖广南你也瞧见了,他们满嘴污言秽语,居然敢辱骂本官!真是不知死活,来人,给本官全部掌嘴,往死里打!” 肖广南目中喷火,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色:我肖广南一心报效国家,从不主动惹事,不想,世间阴险小人何其之多。有时候自己并不想招惹谁得罪谁,可麻烦会自己找不上门来! 今日肖某为了脱困只能借那湘王世子的势了! 下定决心,他做出无比焦急的表情对准备施行的衙役们大声喊道:“慢着!都是一个公门里烩勺的兄弟,你们安能忍心如此?” 肖广南的这声大喊,在空旷的大道上可谓声驰千里,不只惊了山鸟,也惊到了朱久炎。 朱久炎这边正思忖着李永车马行在柳林州的位置,忽然听到前头肖广南传来的这声大喊。 “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朱久炎正在后面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湘王府人马离肖广南他们距离颇远。 朱久炎皱了皱眉,带着众人寻了上去,远远看见空地上数十个人举着火把,围聚在一起,却看不真切。 天色已黑,草木茂盛,李天佑在意朱久炎安危,上前抱拳禀道:“殿下,咱们先等等,先让天福带人上去看看。” 朱久炎脑海中掠过被行刺的场面,也就点头应了下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天福就带着十几个侍卫走了上去,沈亦听到女婿的声音,心中担忧,也赶紧跟了上去。 衙役们听得肖广南的这声大喝,都楞住了,拿木牌的手也迟疑了起来。 李捕头可不管这些,他对着王小三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王小三两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手下们,恶狠狠地说:“你们看,人得识相,不识相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莫要以为有骨气就受人尊敬,骨气在老李这里,可是一丁点用都没有,你们若是也想有骨气,咱老李并不介意将你们的骨头一根根的敲断揉碎了,所以嘛……” 这番动作,衙役们只得赶紧动起手,一时间“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王励声色俱厉,盯着肖广南:“你是读书人出身,理应明白事理。但你依仗功名在身,屡次顶撞上官,还敢对着本官咆哮,以下犯上,实在是可恶之及!本官一定会对教授司发文,革了你功名,给你个教训!”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 要知道,在古代科举是最适宜的道路,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道路,别说在官本位的古代,就是在现代社会里,公务员也是香饽饽。 从秀才开始便是有功名的人了,见四品以下官员,可以不跪,就算犯了罪,在没有革除功名前,州府以下都不能用刑。 举人就算是公务员了,可以出仕,但只能是县令以下的官阶,不愿做官的,也可以在官府领取工资。进士号称天子门生,如果想做官,最低都是七品,如果犯了死罪,也需要皇帝亲自审批。 肖广南十几年寒窗苦读,也就从童生走到秀才,别看秀才是最低的功名,也有从府衙领点粮食和见官不跪的特权。但若你想继续科举,秀才这一步是必须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王励要是革了肖广南的功名,无异于断送了他的一生。 肖广南却笑了起来。 他这样镇定自若,倒让王同知和李捕头都不禁有些心虚了,这个家伙难道吓傻了,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这是不知死活,还是…… 肖广南提提袖子,从容说道:“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人比肖某不知高出了多少级,在大人眼里,肖广南就是一只蚂蚁,大人要收拾肖某就是抬抬脚的事,说肖某以下犯上就是以下犯上,说肖某有罪就是有罪,不过……” 王励冷冷插嘴道:“不过什么?” 这时候,谁都没料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肖广南一步上前,一只手架住了李捕头双手,另外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是一拳,猛烈地击中李捕头的鼻子,接着第二拳、第三拳全都冲着他的脸上奔去。 只听啪啪啪声连响,李捕头的脸又被肖广南左右开弓扇起了耳光,脸肿起来,像一只猪头。 这一下真是出人意料,李捕头的手下固然猝不及防,就连王励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肖广南,文质彬彬的肖广南突然发作,面色狰狞,狂殴李捕头。 李捕头失了先手,虽然勉力抗御,但肖广南毕竟少壮,一顿老拳之下,很快失去了抵抗力。 肖广南手下们的表情也变了,脸上原先的愤恨之色,逐渐被报复的畅快所取代。 第68章 栽赃 王励气得发抖,大声吼道:“好个大胆的肖广南,你还敢在本官面前殴打同僚,简直丧心病狂!来人!给我锁了他! “谁敢!”肖广南停下手,转头说道:“大人,卑职怎么说都是李四的上司,这厮见到卑职这么久都不过来见礼,还对着卑职一直冷嘲热讽,如此骄狂,以下犯上,卑职教他点规矩不过分吧?大人一定要用以下犯上的罪名革了卑职的功名,卑职也无可奈何,但卑职并没有犯什么大明律令吧?我看谁敢无故锁拿我这个朝廷任命的司吏。” “这……”拿着锁链的衙差们有些进退失据,一方面是同知大人的命令,另一方面,司吏再不入流,那也是个经制正吏,没犯王法,没有罪名,谁敢随便锁拿? 这个肖广南…很不简单,当场把脸皮撕破了,以后消息一旦传了开去,王励无论想使什么阴招整肖广南,都要顾忌到舆论的影响力。 打死衙门里那些当差的也不会相信,肖广南这个小小司吏,敢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公然殴打李捕头,发泄不满。 王励发现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 他打了肖广南的人,还用以下犯上的罪名要革了肖广南的功名,肖广南反过来就用在了李捕头身上,而他在众目睽睽,确实不好无故锁拿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司吏。 不待他开口,肖广南继续提着李捕头的衣领,平静地道:“李四这是肖某给你的教训,你在衙门里也混了一辈子了,庭参的规矩想必不用我教,现在想起来了吗?” “卑职哪敢让您来教,卑职失了礼数,大人教训的是。”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李捕头满脸血污,他还陪着笑,就算被肖广南打得到处疼,也忍着疼跪了,咬着牙生硬地道:“卑职给大人见礼!” 李捕头服软,肖广南却笑不出来,他虽然抓了这个老油条的漏洞,出了口恶气,还渐渐地掌握了节奏,但危机并没有过去,王励只要回到府衙,一纸公文,他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选择了,只能将王励得罪死了!最好让他忍不住乱来,正好给湘王世子瞧见他这官是个什么嘴脸。 王励看着李捕头萎了,那是火冒三丈,自己已经开始发难,这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动了拉知府下马的决心。 可是一旦在肖广南这铩羽而归,这群人必定帮着知府疯狂的反击他王励。 官场之上本来讲究做事留一线的原则,而一旦撕破了脸,这一次你整不跨他,接下来就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可能的后果,王励打了个寒颤,既然动了手就绝不能让肖广南翻身,无论如何要给肖广南安排个罪名上身。 他看着肖广南,眼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一丝狞笑挂在了他的脸上,王励杀机毕露地道:“肖广南,你好大的胆子,河东村的命案明明是你见色起意,白珍珠抵死反抗,你慌而杀人。事后更是用白大壮的家人威胁与他,胁迫他给你顶罪。你身为刑房司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该死,你罪该万死!” 王励的声音明显是在颤抖,他给逼急了,这可是众目睽睽啊,可是又能如何,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遭受无数的质疑,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便是咬着牙,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嘶”到处都是吸凉气的声音,所有的公差嘴巴都合不拢了,连跪在肖广南脚下想着的伺机报复的李捕头,都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指鹿为马!他老李今天算是见识了,难怪王励是同知,他只是个捕头,到底心还是没这些读书人黑呀! 但有仇不报更待何时!李捕头福灵心至扭头看着目瞪口大的白大壮道:“白大壮到底是也不是!?青天大老爷在此,正为你伸冤呢!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肖广南如何杀人,如何用你家人威胁你去顶罪的,你还不一一道来!” 这番变故把杀人的白大壮也给看懵了,简直是喜从天降。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这个根本不想死的人,现在明显同知和捕头都帮他栽赃肖广南,他赶紧配合跪倒在地,对着王励呜呜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这事正如您所说!这畜生见我堂妹长得美貌,遂了起色心,珍珠当然拼死不从,不想这畜生竟然动手杀了珍珠!事后更是抓了小民用家人来威胁与我,让小民出来认罪!好让他来破案立功!冤呐!青天大老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可悲的白大壮根本不知道,他最恨最想杀的王松就是王励的儿子,此刻他却配合起了王励栽赃于别人。 此情此景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王励摆足了官威,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本官已经掌握所有证据,查出事情的始末,定让你沉冤昭雪。肖广南,你还不认罪!?此等恶吏,本官岂能容你,来人,给我绑起来!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认罪画押为止。” 空气之中,骤然肃杀之气十足。 衙差们却有些沉默,显然……王励这是要屈打成招。 傻子都看的明白,这是颠倒黑白啊,他们和肖广南可是多年同僚啊,打击打击别人就算了,没有这么将人往死里整的啊,他们还没有王励的狠毒。 李捕头一见同知大人现在就要动刑做成铁案,高兴坏了,忙是道:“对极,对极,肖广南,你寡廉少耻,见色起意。还敢死鸭子嘴硬,打,就该打,敢不认罪,哈哈……打……” 衙差们没有办法,只好拿着铁尺锁链上前。 上官这么逼,谁敢不从? 官字两张口,本来就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王同知已是眼睛通红,他此时已顾不得脸面了,满心想的是,接下来该如何搞成个铁证如山的案子……将肖广南屈打成招之后,拿了各方口供,先做死肖广南,然后再去威逼那些村民闭嘴,最后去南京寻自己的靠山……上头的靠山往刑部使劲,快点将肖广南给斩了…… 肖广南迸着手上的铁链,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这是要在这荒郊野外动用私刑,将卑职屈打成招吗?” 世子殿下应该来了。 王励心里一阵焦躁,胸闷得厉害,对着衙役们吼道:“还等什么!狠狠地打!” 就在这时,王励身后一个急冲冲的声音响起: “王励,你就不讲王法了吗?” 王励面色一板,满脸愠怒地回头喝道:“谁敢直呼本官名讳!王法?在荆州这一亩三分地,本官说的就是王法!是谁?何人说话?出来,当着本官的面!” …………………… 李天福和沈亦等人恰好赶到,这沈亦在荆州也当了好几年王府医官,官面上也时常走动,与荆州府衙的各位大人素来交好,他医术又很是高明,很多当差的有个头疼脑热的难免会求到他头上,因此外边的差役都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动问,便有人口沫横飞的把里面情形给他解释一番。 “什么,同知大人说要革了志道的功名?还绑了志道!?现在还要对他动刑?”沈亦王励向来交好,不想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婿下手,不由得脸色铁青。 肖广南什么性子他这个岳父岂会不知,怎么可能杀人?必定是哪里得罪了王同知。 听到现在就要动刑,沈亦心急如焚,急忙扒开人群冲了进去,等进了内圈,便听到王励厉声喝道:“还等什么!狠狠地打!” 这个时候沈亦可不讲什么客气了,直呼王励姓名喝问道:“王励,你就不讲王法了吗?” 说完,他就对着李天福恳求道:“天福贤侄,事出仓促,老夫也不动刑名,待会还请贤侄给我撑撑腰。” 李天福拍着胸脯打着包票:“沈叔叔客气!咱们都是王府的人,从来都是咱们欺负人,我看谁敢欺负咱们!” 沈亦飞快地含糊了一声,权当道谢,李天福自然不会和他计较。 这几句话的功夫,沈亦的额头就冒出了热汗,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他喘着休息了片刻,听见王励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腔调,气得他直接冲了进去,“王大人!不知小婿犯了王大人的哪条王法?大人都等不及升堂,就要在这荒郊野外对小婿动用大刑?在小婿的功名没有被革之前,本官看谁敢妄动!” 一看到沈亦,王励脸色一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总算还存着几分理智,拱拱手回复道:“原来是沈大人,本官现在在办一桩杀人命案,令婿有重大嫌疑!事关人命,一刻都不能耽搁,本官也只好就地审问。” 大意了!我竟忘了肖广南是沈亦的女婿。 沈亦这个湘王府良医副,虽然级别比同知低很多,却是藩王属官,归王府长史府管辖,他们荆州府衙根本管辖不到。 王府医官本也管不了他们府衙判案,但麻烦就在这里。沈亦这个良医副可是能时常见到湘王的,搞不好就可以通过湘王上达天听,这里的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今日在这里栽赃肖广南,沈亦事后会肯罢休吗?绝对不会! 医官在官场的地位有点超然,哪家没个头疼脑热的?况且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沈亦和湘王关系的远近,他也把握不住。别说他现在不是知府,就算他计划成功,当上了知府,湘王可是亲王,是皇子,在他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得罪知府他顶多遭到报复闲置或者贬官,政治生命走到尽头,得罪湘王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湘王出面收拾他,湖广布政使司那些想巴结湘王的大佬,也能在转瞬之间将他碾成粉末,亲王和同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两方对峙起来,现场气氛十分紧张,李天福灵机一动,对着十几个侍卫低声吩咐一阵。 只听“噌噌噌”抽刀的声音持续响起,一个侍卫往回报信,剩下的侍卫们跟着李天福分成两队,手中握着出鞘的配刀,沿着围拢的衙差们转圈巡视起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带刀的壮汉?刚包围官差! 王励瞳孔收缩着,他很小心地退到了衙差们的保护当中,然后用眼神示意李捕头上去探探李天福的来路。 李捕头无奈,只能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上前套起交情,“诸位兄弟请了,我们荆州府衙在此公干,不知各位是哪个衙门的?到此有何贵干?” 李天福一点面子都没给李捕头,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哼声道:“湘王府仪卫司为世子殿下开道,尔等若是再随便上前,格杀勿论!” “……”又白挨了顿打,这手劲可太重了!李捕头捂着脸庞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王励听得有点发懵,这次真是失策了! 湘王府仪卫司明显在为沈亦出头,仪卫司在,世子搞不好也在!惹知府还好说,惹医官也罢了,自己终究朝廷里有靠山,可若真招惹怒了湘王,那便是连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还要拷打肖广南吗?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69章 变脸 “哎呀呀,真是一出好戏,这世上居然还有用杀人凶手来反咬办案官员的套路,这吃相,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听到这个童声,王励顿时冷汗淋漓,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偷眼往后一瞧,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大群人,锦衣男童居中,只是天色已黑,又隔着一段距离,样貌看不真切。 单凭声音,王励马上能判断出那就是湘王世子,他可是跟朱久炎打过交道的,那日,世子在江边数落知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稚嫩又坚定的声音他可是铭记于心的。 听世子的语气,明显对他很不满,想必是站在肖广南那一边,他再这么弄下去,估计会死得很惨。 为了扳倒知府而诬陷肖广南,不过是为前程一搏。可倘若因此被湘王世子记恨上了,人家心念一动,稍稍示意,自己和背后的人都要被碾成齑粉。 何况这案子本来就他颠倒黑白! 不敢犹豫,王励眼眸里掠过一抹厉色,趁着朱久炎还尚未走近,他对着趴在地上装死的李捕头喝道:“捕头李四!” 李捕头惊愕地看着王励,他期期艾艾地道:“卑……卑职在呢。” 王励咬牙切齿,眼睛都已经红了,怒道:“司吏肖广南,乃是本府的左膀右臂,断狱能吏,更难得的是他还温文有礼,本官……本官倒想问问,你何故要勾结白大壮诬告于他?你身为本府捕头,诬告他人,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声色俱厉,就仿佛他和李捕头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李捕头看着王励目瞪口呆,赶忙分辨:“卑职……卑职哪敢做出这样的事……这可都是按照……” 这脸变得,真的比翻书还快啊!旁边的人都看呆了。 王励当然不能给他辩解的机会,宛如看到夙世仇敌一般,抄起一根铁尺便朝着李捕头的面部砸去。 “啪!啪!” 铁尺直中李捕头嘴巴,李捕头惨呼一声,捂着脸蜷成一团在地上左右打着滚,口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发出一声声呜呜惨叫。 “哼!”王励狞笑:“大明律规定诬告他人者,罪加三等。本官刚才本不该打你,毕竟有辱斯文,只是你们这等恶徒,实在让本官心中憎恨之极!若不严办,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受冤屈的肖司吏。来呀,扒了他的公服,和白大壮一起杖一百,先办了他们的诬告之罪!” 衙差们还没动手,李捕头便被王小三用一团袜子堵上了嘴,崔世安乘势扒下他的裤子,肖广南的那些挨了打的属下们也都向衙差们索来水火棍,狞笑着举了起来。 今天的事一波三折,反转好几次,衙差们都看呆了。但打李捕头他们都乐意,平日里李捕头真没少苛待他们。 “啪!啪!” 十几只根水火棍参差不齐地落在李捕头的臀部和大腿处。 李捕头嘴巴被堵,惨叫声发不出来,只片刻功夫,屁股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虽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李捕头身上,王励眼角的余光却不禁偷偷朝沈亦和肖广南看去,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已经顾不上知府反噬了,他更为担心沈亦不肯息事宁人,向世子告状。 沈亦只是上下打量着女婿全身,一脸关切。还好,女婿根本没有受伤。 肖广南抿着嘴伫立一旁,从容看着差役们动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瞧他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一棍棍打下去,李捕头的屁股已是鲜血淋漓,他拼命哀嚎,却不知有没有悔恨跟错了人。 肖广南只是冷眼旁观,起初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随即想到,倘若这次不是借了湘王府的势,现在躺在那里受刑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他轻轻舒了口气,人的心肠或许就是如此慢慢变硬的,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可是对李捕头这样的小人却绝不能手下留情! 一想到小人,肖广南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王励,李四只是小人,王励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他仿佛要将王励这翻脸无情的丑恶嘴脸深深印入脑中。 十几棍下去,李捕头就已奄奄一息,可见王小三这些差役是多么地憎恨此人。 差役取了一桶水来,直接泼在他的脸上,李捕头被水泼醒,水火棍接着落下,他眼睛猛然一张,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 才打了五十板子,李捕头就气若游丝,没办法,不能再打,只好拿枷锁了,押在一旁,听候处置。 “精彩,精彩!哼哼,王大人,你这番作为不知是惩恶除奸呢,还是壮士断腕?嗯?” 朱久炎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才迈步走进人圈。 “见过世子殿下,下官……下官……”王励急忙整理衣冠,朝朱久炎连忙拱手施礼。 听闻此言,周围那公差们都倒抽一口冷气,也都跟着一起行礼。 湘王世子真在这里!他刚才陷害的居然是湘王府的人! 而那白大壮更是傻了眼,瞪大眼睛瞅着朱久炎和怜星,仿佛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锤,眼冒金星、呼吸不畅。 “王大人,这是怎么个意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朱久炎指着肖广南手上的镣铐说道。 这肖广南刚才故意大喝,想必是为惊动我……看来他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淳厚本分。 王励闻言面色顿变,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红印,这才恭敬说道:“是下官愚钝,刚才受了李四和白大壮的蛊惑,险些冤枉了好人。这就解开,这就解开。” 说罢,他亲自拿着差役递过来的钥匙,陪笑着给肖广南解开镣铐。 朱久炎淡淡扫了一眼王励,将目光投向了肖广南道:“肖大人受委屈了,你没什么事吧?” 沈亦赶紧扯了一下肖广南,两个一齐躬身称谢。 见此,王励面孔涨得通红,打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 他懊悔莫及。 早知道肖广南攀上了荆州最硬的靠山,刚才就不该对他下那个手了。有了这样的靠山,凭肖广南的本事,将来前程如何可真不好说了……万一他一飞冲天……唉!真是大大的失策! “哼!”朱久炎轻笑一声,对着王励淡淡说道:“李四既然给打晕了,白大壮这里也该开始了吧。王大人,继续吧。” 白大壮嫁祸怜星之事,他可铭记在心。正好,借地方官的手打他一百大板以泄心头之恨,至于刑法过后,白大壮是死是残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王励闻言,二话不说,眼睛一瞟,示意心腹来点狠的。他眼睛可贼得很,世子深恨白大壮,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两个歪眉吊眼的衙差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白大壮面前,道:“麻溜儿的,自个趴好!” 白大壮又何尝没有看到王励的眼神,左右都是死,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白大壮一咬牙,从鞋底掏出一块令牌之后便站了起来。他身躯挺得笔直,举着手上的牌子,对着王励,嘴里冷冷地道:“王大人,不好意思,卑职可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在职的军官!若是想对卑职用刑,当由五军都督府或南镇抚司来,王大人,您还没有这个格呐!还有,世子殿下,您也不能对卑职动用私刑吧?”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70章 灭口 锦衣卫! 无论哪朝哪代,鹰犬之名都不好听。他们是皇帝的眼线,更是刽子手。 大争之世,武将称雄! 大治之世,鹰犬逞威! 在现在的大治之世里,锦衣卫就是光明底下最黑暗的所在,是一切污秽的集中之地,更是残忍与血腥的代名词! 这一刻,居然听到锦衣卫之名,众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打心底里他们都不愿意和这类人有什么瓜葛。 这就好比现代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克格勃,就算没做过什么错事,多半也要心虚几下的。 王励也是一惊,眼睛转了转,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白大壮亮出的锦衣卫腰牌,觉得不会是假,脸色一白,讪讪地走到朱久炎身边,一脸询问的望着朱久炎,一副全凭您做主的模样。 朱久炎也很惊讶,明朝也有军事法庭一说?在职军人要由专门的法庭审判,地方官府无权过问? 怜星看出了朱久炎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大明律法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军人犯法,不受地方官府审判。他要是锦衣卫的人就更不好办了,搞不好会涉及到……” 她用手指指了指天空。 朱久炎蹙着眉头低语道:“锦衣卫不是已经被裁撤了吗?” 怜星对朱久炎附耳道:“那只是民间传言而已,三年前,锦衣卫只是被削弱很多而已。皇宫里的天武将军、校尉和力士,皆隶属锦衣卫,裁撤?难道皇上不需要卤簿仪仗、不需要侍卫当值了么?他们只是没有了缉捕、审问、刑狱等大权,侍卫和侦察的责任还是在的,锦衣卫只是化明为暗了。” 朱久炎道:“这么说白大壮是锦衣卫里的探子?” 怜星轻轻额首。 朱久炎冲着她微微一笑,好奇道:“姐姐怎么对这些东西如此了解呀。” 怜星哼道:“怎么说我也在皇宫长大,看都看熟了。”说道皇宫,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两眼眨了几下,有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看来她真是在皇宫里出生,皇宫里有她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吧。 白大壮这样的乡野小民居然是锦衣卫里的军官!看来这就是白珍珠拿来胁迫他的秘密了,这也就能解释白大壮为什么会有一把身经百战的配刀,从这把刀的样子来看,杀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 这荆州的水真是浑得很呐! 朱久炎拿出那把柳叶刀,盯着刀刃上的那些豁口看了半天,他陷入了沉思。 众人皆不敢说话,等待世子殿下的决断。 过了好一会,朱久炎正看向王励,准备开口说话。 变故陡然发生! 朱久炎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一支弩箭疾如毒蛇般朝着白大壮激射而去。 弩箭去势甚急,掠过朱久炎和怜星二人,擦破了王励的官服衣袖,电射而过。 箭头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明显是淬了剧毒! 而白大壮却浑然未觉,仍旧举着腰牌,脸上带着色厉内荏的微笑。散于四周的侍卫一齐变色! 天色昏暗又事出突然,已来不及阻挡。 李天佑惊呼一声,急速下着命令:“有刺客!保护世子!所有衙差原地不动,谁敢乱动,就地处死!” 侍卫们马上控制了府衙里的所有公差,另一部分侍卫马上聚拢,想将朱久炎死死护住。 却见两道灰影一晃,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分别抓住了朱久炎和怜星的衣脖领,像拎两只小鸡仔似的,往后便退。 一起一落之间,已经远离了众人。 两道身影正是吴争和吴用那两个老兵。 二人一前一后,警觉地挡在朱久炎前面,手腕一翻一覆,二人手中,便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柄制式钢刀,刀尖斜指向靠拢过来的王府侍卫。 再次突遇危机,但朱久炎并不慌乱,看着两个老兵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守护着自己,朱久炎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感动。 两个老兵常年浑浊的眼中暴射出锐利的锋芒,像经年久藏于鞘中的名剑被拔了出来,饶是久经杀阵的侍卫们,竟也被他们眼里的锋芒震慑住。 侍卫们都不再靠近,身体摆出防御姿态,眼睛紧紧盯着两位老兵。 怜星站稳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周围一眼,额头上的冷汗顿时缓缓流下。 事出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只听“噗”一声闷响,白大壮已然中箭! 虽然弩箭没有射中要害之处,但他很快毒发,倒在地上抽搐着,嘴角慢慢流出了黑血。 “啊,有毒!救命,救命!沈大人,沈大人,你……你,快帮本官看看,看看,本官中毒没有!” 看着白大壮嘴角流出的黑血,王励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他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检查了全身上下。 还好,没有受伤,只是袖子上有被弩箭射过去的破洞,他还是十分担心,赶紧跑到沈亦这个大夫面前,撩起袖子,伸出胳膊给沈亦看看,图个安心。 怜星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惊恐得不知所措,躲在朱久炎身后,一双眼睛惊慌地看向周围。 小小的朱久炎反手紧握她的柔荑,为她稳定心神。 他朝侍卫们大声下着命令:“天佑大哥,天福二哥,你们带着刘常他们几个宦官过来。其他侍卫都给我往后退,对!往后退!和衙役们列队,站成两个方阵,就是这样。现在!放下所有武器!” 一百多名侍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朱久炎的命令,不一会就站好方阵,兵器都放在脚边。 李天福带着几个宦官急冲冲地跑到朱久炎身边,面向树林就要拔出配刀,一看旁边那二老,手已经握着刀柄微微发劲,朱久炎赶紧说道:“你们别拔刀!” 李天佑脸色愈加阴沉。 看着两个老兵的极度防御姿态,再想着刚才的变故和世子的命令,他已经明白过来。 府衙的官差不可能配有弩箭,还有,弩箭射出来的角度不对。 灭口的弩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仪卫司的侍卫们才有弩箭!凶手就在他们自己的兄弟当中!世子防备的是王府的侍卫! 想通这一点以后,李天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身上来回巡视,企图找出异常,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 他痛心疾首! 第71章 内奸 昏暗的小道上很是安静,只有火把“滋滋”燃烧的声音。 李天佑的反应令侍卫们都很愕然,一时间有些不大明白为何李大哥对着他们发怒。 看着大哥怒气冲冲的背影,李天福挠了挠头,走了上去:“大哥咱们保护世子,抓刺客要紧啊,怎么还对着兄弟们发起火来?” 李天佑身子一顿,看着懵懂不觉的弟弟,他沉默许久,忽然对他怒骂一声:“用你那个榆木脑袋好好想想!这抹了毒的灭口弩箭是谁射的?幸好目标不是世子殿下,要不,我们万死难辞其咎!” “弩箭?”李天福怔了一下,脱口惊呼:“咱们的人!” “对!咱们的人!”李天佑握紧拳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喝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 自己人?! 侍卫们这才明白了过来,世子刚才也是在怀疑他们,所以才命令他们列队并放下兵器。 大部分侍卫的脸都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怎么自辩。 见场面给控制住了,朱久炎才缓缓道:“咱们都是在湘王府长大,你们的父辈守护着我的父王,你们也是经过层层考核才进的仪卫司,这几年守护着久炎成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掉身份的话,你们都是我朱久炎的哥哥,按说不应该怀疑大家的忠诚。” “但是!你们自己看。”朱久炎语气一顿,小手指着白大壮胸膛上的弩箭喊道:“这是我们湘王府自己的弩箭!这里,也只有我们的人才配有弓弩!今天,就在刚才!居然有侍卫在我背后射出弩箭灭了人家的口!还好不是对着我!”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假如有一天,有个人也把箭射入了我的胸膛呢?你们说,怎么办?” “我还敢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们吗?” 朱久炎说的话让侍卫们的眼睛都急得快要凸出来了。 杀世子?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不要说做,就是在他们的脑海中都根本没有出现过。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效忠皇帝,效忠湘王,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他们的父辈都是这么做的,并视之为荣耀,家族荣耀在他们这一辈岂能给玷污? 侍卫们都是手足无措,楞了好一会,才怒吼出声。 “马拉个巴子,谁干的?吃里扒外的东西,生儿子没屁丨眼!我们不是兄弟了!给我滚出来。” “咱们永兴屯的名声都给他败光了。” “殿下要是出了事,咱怎么回去见咱爹咱娘啊!一定要找出这个内奸!” 可是,骂了半晌,也没有人站出来自首,看来那个内奸是不会自己主动站出来了。 朱久炎面色肃然,沉声道:“都相互查查看谁箭袋少了箭,定能找出那个混蛋!” 侍卫们醒悟,互相监督检查起各自的箭袋,过了好一会却全无收获,所有箭袋并无短缺。 朱久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环视左右,心道:王励真他吗怕死,脸皮也忒厚了,还有脸围着沈亦上蹿下跳!要凭这样的无耻官僚找出杀手那是绝不可能的,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小爷早晚铲除了你,为民除害! 李捕头这样的祸害反正也是个死,就给本世子做贡献了吧。 肖广南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这是个有本事的人,找内奸的活怕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朱久炎缓缓向肖广南走去,路过李四时暗中用手触碰了一下,发动了吸收。 暖流遍布全身,4880天?又增加了五年寿命! 朱久炎悄然一笑,转过身来对肖广南道:“肖大人是断狱能手,可否帮我查出内奸?” 肖广南只觉嘴里发苦,看来湘王府这差事他是摆脱不了了,他硬着头皮拱手道:“小吏尽力而为。” 他把白大壮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箭伤处肌肉略微肿胀,流出黑血。死尸脸上一片紫黑,表情狰狞,明显死于见血封喉的剧毒。 朱久炎点点头,便让赵来准备好了笔墨,想再一次跟肖广南学着勘察尸体。 怜星渐渐地收住了情绪,摸出手巾来轻轻擦了擦眼睛,默然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她走到朱久炎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道:“小鬼头,不用这么麻烦,姐姐有个更好更快的办法。” 朱久炎飞快转身,惊讶道:“哦?姐姐有办法?” 怜星对他低语道:“灭口的凶手很快就能找出来,但是。”她小手对着府衙的官差们一指。 朱久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着那些参差不齐的官差和王励,他明白了怜星的意思。涉及到了锦衣卫,搞不好就会涉及到老朱,这些地方官差,不能留在这儿了。 他向王励招招手,然后像赶苍蝇似的让他带人速速回避。 王励脸色微变,十分尴尬,却不敢恼怒,反而陪着笑脸命令属下抬着快断气的李捕头迅速离开,府衙里也只留下了肖广南。 所谓欺下者必定媚上,古今如此。 这个凶手非常难抓,隐藏在一百多个侍卫当中射出的弩箭,验尸其实不会有什么帮助。他觉得棘手无比,心中其实没有什么把握,肖广南实在好奇这个少女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地说能找出凶手。 怜星绕过朱久炎,负着手慢慢踱步到沈亦面前,樱唇微张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大人,我这办法要靠你了哦。” 沈亦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唉唉唉,沈某给活人看病的,可不跟死人打交道。志道,志道,你来,还是你来。” 怜星稍稍歪头娇声道:“小鬼头,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咱们荆州神医,沈亦沈大人!咱们沈大人的医术呢,没得说,那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名声远播,王府里也是人人夸赞,堪称在世华佗呀。” 沈亦闻言,圆脸满脸堆笑,突起的肚腩微微用力收缩,手扶着乌黑的胡须,努力摆出一副有德之士的模样,脑袋谦和摇头,神情却颇为受用。 怜星掩口扑哧一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沈大人的本事可不止于此!咱们沈大人的鼻子呀,天生就跟常人不同。只要沈大人这轻轻一闻,不管是什么东西,就没有分辨不出来的,就没有找不到的。嘻嘻,当然,当然草药、毒物这些个东西尤其准确,尤其准确,沈大人一闻这箭上的毒药,再去侍卫们的身边闻闻,这不就查出来了嘛?我就不信他的身上没有残留,身上没有味道。” 额,这夸了半天,不就是说沈亦长了个狗一样的鼻子嘛?朱久炎暗自偷笑。 肖广南也有点尴尬,低着头不搭话。 沈亦却给怜星恭维迷糊了,沉浸在恭维当中,不疑有他,嘴角上翘,口中谦虚道:“哪里,哪里。姑娘过誉了,实在太过誉了,沈某愧不敢当啊。沈家祖祖辈辈吃着这碗饭,“望、闻、问、切”的基本功夫也是家传,沈某当不得如此夸奖。沈某勉力一试,勉力一试。” 怜星微微一福:“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亦大为受用,眯着眼睛,蹲到了白大壮的尸体边,稍稍低头,在伤口上分用鼻子嗅了嗅,口中开始卖弄起来:“伤处肿痛作紫黑色,这箭并没有射中心脏,这么个壮实汉子却立马毒发身亡,毒性如此猛恶,死者表情狰狞,想来伴随有剧痛,看样子是蛇毒所致。这味道……这味道,像是五步蛇毒汁。” 沈亦站了起来,对着朱久炎躬身道:“殿下,五步蛇又称蕲蛇,遍布咱们湖广,奇毒无比,若被蕲蛇咬伤,大多命丧当场!但蕲蛇却又有用药价值,它味甘咸、性温,具有祛风湿、散风寒、舒筋活络等药效……” 朱久炎精神一振,打断了沈亦的叨叨:“这么说沈大人经常和这毒蛇打交道?” 沈亦从怀中取出只小瓷罐儿:“对,沈某还专门研制了救治蕲蛇咬伤的蛇药,对于此蛇毒汁的味道绝不会闻错……” 朱久炎看着他还想长篇大论继续比叨下去,就是不去闻出凶手,有些不悦地道:“沈大人?你还不快去?” “额,这,这毒,这,人……”沈亦老脸一红,脸色尴尬,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朱久炎瞧着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老大不痛快,刚想厉声训斥。 怜星却上前制止了他,示意让她来。 她对沈亦了解颇深,心中暗笑不已,对着李天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找人之时为防凶徒暴起发难,天佑大哥,还是劳驾您陪沈大人走一趟吧。” 沈亦干笑,感激地看了眼怜星,然后对李天佑道:“贤侄有劳了,有劳了。” 你他吗也太怕死了……朱久炎无言以对,苦笑摇头。 李天佑是个行动派,他心中焦急,拉着沈亦从第一排侍卫“咻咻”地挨个闻了起来。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72章 暗夜 赵虎站在方阵正中,望着李大哥带着沈亦挨个闻了过来,心中再也静不下来。 他左手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手心布满了汗水,看了看周围站得笔直的兄弟们,心中越发惶恐紧张,但他并不后悔。 ……光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赵虎记得那时的永兴屯里快乐而安宁。 赵虎家也是永兴屯的军户,跟所有的侍卫一样,在战争中出生,在荆州落户、成长,在永兴屯玩耍、训练,成人后在湘王府当差。 赵虎本来应该跟同年人一样,在王府当几年差后屯中长辈会给他去说上一门媳妇,成家立业,若生出男娃,继续循环着军户的生活,为湘王府效忠。 别人家都是这样,可他家却不行!因为他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锦衣卫。 锦衣卫跟军户一样也是世袭的!大明律例,军民匠灶,世代相传,不得更易。 几年前他爹过世了,老爹在临走之时才告诉他真实身份和锦衣卫的接头暗号,他爹说,锦衣卫的人,世世代代,长子长孙都得继承这个身份,他爹还说,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能进锦衣卫直接为天子效力是无上的光荣,深感自豪。 自愿隐姓埋名,潜伏于地方,奉迎差事,能为天子效力一辈子,他爹觉得无比满足……虽然不能让人知道身份。 他爹在弥留之际将锦衣卫的官袍、腰牌留给了他。 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雷百户也就找到了他,从此他比屯中其他孩子多了一些训练项目,锦衣卫里的训练。 当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好的,都是为了皇家效力,效忠皇上也效忠湘王,还是天子亲军,离皇上更近一些。 雷百户家变成了他经常要去的地方,只是百户大人下了严令,他们这些孩子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谁暴露谁就得死! 至于为什么不能暴露身份,大人的解释是:天底下哪有老子监视儿子的?湘王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己的父亲?但王爷的老子是皇帝,皇帝监视臣子不为过,湘王手中也有三卫兵马,军中必须要有坐探,还可以监视三卫将领,监视也是一种保护!咱们效忠皇上绝对不能影响了天家父子亲情,增加皇上烦恼!谁要是暴露了身份,谁就是不忠、不孝,绝对要死! 几年训练,层层考核,期间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不足为外人所道。终于如愿以偿,被录取为正式锦衣校尉。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穿上飞鱼服,配上绣春刀,走在屯里跟兄弟们炫耀,但是发腰牌的那天还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曰子。 只是,他终究还是做出了对不起兄弟的事。 锦衣卫忽然势微,皇上一声令下,睥睨天下的锦衣卫一下子就成了没牙老虎,上头连经费都不拨了,百户大人需要钱财来维持整个百户所的运转,赵虎从此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 比如帮王延贪污,比如参与屠杀王延外宅,参与藏匿王延赃款,再有就是今天的灭口!白大壮是百户大人从民间挑选的良家子,虽然不是在永兴屯中长大,但也是跟他一起训练、战斗过的袍泽。 怪就怪你不该亮出腰牌!表明身份!我要是跟你互换位置,我想,你也会动手的,大壮,对不起。 对不起,王爷。对不起,世子。 还有屯里的叔伯和兄弟们,我让你们失去了荣耀。 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百户大人和皇上我也不能暴露! 赵虎手一松,瓷瓶掉在地上,声音清晰可闻。 沈亦走了过去捡起瓷瓶,拔出塞子,闻了一口,喊道:“就是这种蛇毒!” 赵虎牙齿紧紧咬着,他低着脑袋,没吭声,好像没听见似的。 “真是我们的人!” “是你?!” “怎么可能!是虎哥?” 此刻,所有侍卫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李天佑愤怒地一把抓住赵虎的脖领,声音中带着困惑:“小虎,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说呀!”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额头上的青筋明显地鼓着,双目圆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赵虎向李天佑看了一眼,任凭李天佑抓着,随即目光又落到了周围侍卫们身上,还有刘常、高二宝这些宦官,甚至于朱久炎,都用一种无比惊讶的眼光望着他。 赵虎可是朱久炎的贴身侍卫之一,他居然敢杀锦衣卫灭口,那他搞不好也是锦衣卫! 朱久炎一直还以为自己行事很周密,应该没惹什么关注,秘密捂得严实得很。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锦衣卫的坐探,那,平日里的所有行为,想必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进行!锦衣卫里的头头若想害他朱久炎,他岂有命在!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忽然好似看到了很多锦衣卫的一生。 大批锦衣卫奉命分赴地方或者潜伏到文武大臣或王侯公卿府中做暗探,他们并不像后世影视剧描绘的那样锦衣玉食、香车美女,他们绝大多数什么都没有,扮演的只是最普通的百姓、大头兵甚至是奴仆,而且大部分人一演就是一辈子。 只要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光明正大穿上飞鱼服,到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难怪有明一朝,锦衣卫凶名赫赫又人憎鬼厌,他们还是拥有着莫大权势。 这种模式,又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暗探们已经完全融入了地方,上至王侯公卿下至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人,暗探只要不蠢,借助锦衣卫官方的力量,到哪里都能混成个人物。 他们又经过了严格选拔、从小培养,忠心方面可以得到保证;即便他们当中有人失去了忠心,只要锦衣卫中还有人掌握着他们的档案,那么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后代,唯一的身份只有锦衣秘探这一个,仍然得乖乖听凭锦衣卫的指挥。 如今遣派到各地,像赵虎和白大壮这样的锦衣卫密探有多少?他们有些是第一代锦衣卫,有些已经过世,把差事又传给了儿子、兄弟。如果这股力量发动起来,将是多么庞大的一股能量?难怪大明后世的皇帝搞出什么东厂、西厂来限制锦衣卫。 掌握着这个秘密名单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老朱本人? 不!按照老朱的个性,只能是他自己! 因为谁掌握了锦衣卫这股力量,谁就是地下皇帝,老朱是不会允许有人能掌握这股力量的,皇帝可没有什么最信任的人。 湘王府和荆州城里都有锦衣卫,难道其他王府没有吗?九大塞王府中只怕会更多!老朱连亲儿子们都会监视,他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恐怕也得不了善终……因为皇帝多疑。 锦衣卫指挥使知道的太多,老朱才可能是一直掌握这股力量的人!其他的人都得死,死人才说不出秘密。 这就是帝王吗?原来帝王称孤道寡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久炎想到这里,对素未谋面的老朱首次产生了惧怕的情绪。 他摇了摇有点发懵的脑袋。整个荆州包括湘王府里还不一定有多少锦衣卫密探呢!一定要先把锦衣卫在荆州的头头找出来,要不一直站在聚光灯下,太被动了。 “天佑哥,对不起,我不能说。”赵虎满脸痛苦之色,只感觉心都扭到了一起,他很想交代自己这些年做的事。 他双手虽然沾满了血腥,但他是奉命行事,效忠的是皇上,是为君尽忠啊。 灭白大壮的口,只是执行命令,为了保住锦衣卫监视湘王的秘密,他并没有一点害湘王府之心啊!他想在李天佑面前坦白一切,但他不能说,他什么也不可以说……他非常想哭,他此刻很后悔当上了这劳什子锦衣卫。 因为他现在发觉,不管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多少借口,他还是觉得没脸见众人……既然没脸见面了,那就把命令执行彻底吧! 赵虎的脸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只见他左手一探,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脏用力捅去。 “想死?!没门!”李天佑一直观察着赵虎神色,他左手刚动,李天佑的身体早已做出了应对。 李天佑身形一晃,一脚踢落了赵虎手中的匕首,双拳并起,身体一个左转,一招“挂捶双落”,轰在了赵虎头上。 砰!赵虎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好身手!小小年纪已经到了刚柔并济、意发身至的地步。我不如他。”吴争双眼透亮的看着李天佑。 “恩,若是比武较量,他比我厉害。咱们都老了,世子您这典仗可了不得。”吴用也神情一肃,缓缓点头。 朱久炎微微一笑,接口道:“二老别妄自菲薄,久炎以后需要仰仗二位的地方还多呢。天佑大哥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比武较量当然勇不可当。但生死相搏、沙场建功的话,久炎相信还是二老更胜一筹。若是让久炎选择老师的话,我对二老的本领还是更加向往一些。” 吴争二人很是谦虚,口称身份卑微不敢教授世子,只能充当陪练。望向朱久炎的目光却满是惊奇,他们二人实在没想到六岁的娃娃眼光如此毒辣,不仅口才了得,城府颇深,见识也相当厉害。心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湘王言传身教,对素未谋面的湘王更是充满了好奇。 李天佑回到朱久炎身前,跪地请罪:“殿下,赵虎乃我的下属,如今犯了大错,属下难辞其咎,特来请罪,请殿下责罚。” 朱久炎一抬手道:“他是他,你是你。天佑大哥,这事怎么能怪你呢?赵虎是你的属下,你还归我管呢,扯到最后不是要把我自个给办了吗?你快起来吧。涉及了锦衣卫,不能随便处理,还是先把人关进审理所,我再去请示父王吧。天佑大哥,你快去对侍卫们下令,严禁议论此事,一字都不准再提起!” 他把头一扭,对李天福又吩咐道:“天福二哥,你去把赵虎绑了,咱们马上回王府。” 李天福赶忙拿着一捆绳子上前,把赵虎给绑了起来。 一行人心情各异,不再说话,匆匆赶回王府。 第73章 归属 朱久炎还是从魏志勇把守的体仁门回宫,因为体仁门离世子府最近。进宫的检查倒是也没有出宫时的严格,待他们走过一片宫殿之后,便到了世子府后门。 门口灯火通明,王妃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喝着花茶,芸儿等宫女围绕一旁,典宝太监胡康率领大队宦官侍立在后,严阵以待。 王妃细细的品着茶,看似一脸平静。可是,频频探头望向宫门的小动作,暴露了她此时牵挂的心情。 世子府女官裴娘领着水仙和玉兰这些贴身宫女跪在王妃脚下请罪。 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裴娘对王妃充满了敬畏,也对她背后那些巍峨高大的殿宇所散发的气势充满敬畏。 王妃扭头,问身边的芸儿:“早早的就有人来禀,说是灵珠子快到宫门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芸儿极受王妃的宠爱,她捂住小嘴,嘻嘻笑道:“我的好娘娘,这才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啊,您已经问过五六遍了。” “你这死丫头,那顽皮的孩子私自出宫,我这担心死了,你还敢打趣?回头早早将你嫁了,让你也尝尝当娘的牵挂。”王妃抬手抚额,一边数落芸儿,一边抑制不住的翘首往外看。 芸儿很懂王妃的心思,便快步走到最前,想吩咐宫人再去查看一番。 朱久炎一看情况不妙,忙整了整衣袖,三步并成两步地跑过去向母亲请安。 王妃一把将他拉起,抓着朱久炎的身体前后上下打量,见没有什么磕着碰着,这才舒了口气。 王妃性情一直是温柔和顺的,虽手握后宫生杀大权,却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发过性子,苛待过宫人,所以朱久炎根本没有担心过世子府的宫女会受到什么责罚,顶多给口头教训教训。 确定儿子安全后,王妃板起了脸:“灵珠子,刺客都没抓住,你还敢私自出宫,你到底要不要命了?!还有,体仁门守将来报,说你手持王爷亲笔出宫?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朱久炎心里马上明白了,母亲找不到父王,就招来了典宝太监胡康印证。 朱久炎不想暴露怜星造假的事,讨好卖萌道:“娘,都怪孩儿贪玩,嘿嘿,还请你别告知父王。孩儿出宫,在安全方面做足了准备的,您瞧,百多号侍卫都携带了兵刃配了手弩,我们还乔装着百姓服饰,又不招摇,您尽管放心就是。” 王妃没好气地道:“你呀!也就你父王,换了别家王爷,你这伪造印信的事,为娘都吃不了兜着走。不准再出宫了,听见没有!” 王妃身后的芸儿插口为朱久炎开脱道:“小姐,您瞧瞧咱们的世子爷,才多大点的人,就如此聪明,能言善道的让人喜欢呢。” 王妃听了也很高兴,脸庞再也板不下去,嘴角露出了微笑:“今天出宫都干了点什么?” 朱久炎笑着回道:“孩儿就是在街面上闲逛,看看热闹,寻了点小吃尝尝,买了点街边的小玩意儿。娘,孩儿还为你买了点胭脂水粉和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说罢赶紧对刘常使了个眼色。 刘常会意,赶忙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珠宝首饰的漆盒,黑底描金,两个巴掌大小,里边还分了三层,榫卯结构,做工非常精细。 刘常把漆盒托在手中缓缓打开,第一层内不只能放首饰、胭脂等物,特别是盒子顶部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镜子镶嵌在上,比传统的铜镜要清晰得多,纤缕毕现。 这盒子虽然做工上乘,用料讲究,但王妃何许人也?她出身大家,素日里用的东西大多是皇宫里赐下的,是全大明最好的,还能有比皇宫更好的?但她生平第一次收到儿子送的礼物,心中极为高兴。 芸儿眼尖看了个清楚,惊喜道:“小姐,世子殿下送了您的东西绝对是个宝贝啊!如此晶莹剔透,丝毫毕现,比铜镜多了,世上绝无仅有!” “那是什么?”王妃立刻被剔透的镜子吸引住了。 刘常赶紧献上,芸儿上前接过,呈到王妃面前。王妃拿起盒子仔细观看,左照右照,真的是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妃细细地打量,真是越看越喜欢,喜道:“这盒子倒是平常的很,只是这镜子真是神奇,照得居然比宫中赐下的铜镜还要清楚。” 宫女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裴娘和怜星她们都伸长脖子踮着脚跟眼巴巴地望着! 试问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爱照镜子!她们一个一个也是长大了嘴巴,这真是太神奇了!莫不是神仙给施了仙法,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镜子! 王妃美美地看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看着在一边得意的儿子道:“这镜子哪里来的?放在这样的盒子里真是可惜了,娘定要工正所取下来,重新镶嵌一番。” 咦?这些女人们没见过玻璃镜子?对制作的这么粗糙的玻璃镜子都爱不释手的!难道镜子还没有传入大明?对啊!现在是1390年!欧洲文艺复兴都没有开始呢,商品玻璃好像才刚刚在欧洲出现,难怪镜子做得这么的粗糙。 我要是制作出好玻璃,再搞出精美异常的好镜子销往全国,岂不是日进斗金、富甲天下?玻璃的制作成本又低,简直是稳钻不赔的好买卖!这个可以有! 李永这厮下了血本啊。 这镜子原本是胡商李永孝敬他的礼物,朱久炎随手一揣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拿它当个讨好王妃的小礼物,没想到现在又给他发现一条生财之道! 朱久炎心中高兴,抿着嘴唇笑道:“哈哈,娘,这镜子是孩儿今天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镜子这个东西比较脆,不能用硬物撞击,要不然会碎掉的!” 王妃听了点头,笑道:“放心,儿子送的宝贝,娘怎么会舍得用硬物撞击,爱惜还来不及呢。以后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打扮起来更省心了呢。” 再摩挲了一会,王妃转身递给芸儿,叮嘱她仔细收好,芸儿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捧在手心。 转身之际,王妃这才看到了穿着男装的怜星,她打量着怜星,本来也不打算说什么,两个小孩子出宫玩耍又干不了什么事。但看到朱久炎眼中关心神色,王妃起了敲打之心,怜星的出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她心里是不愿意儿子和怜星来往太密切的。 王妃脸上露出微笑,对怜星说道:“本宫要去工正所一趟,怜星你正好也在,就随本宫一起吧。你长大了,也应该学学打扮自己了,需要点什么,本宫让工正所给你做好的。” 怜星愣了愣,她抬头看了一眼朱久炎,朱久炎递了个眼色,用十分微小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怜星脸色十分不自然,这还是王妃首次跟她亲近呢,她沉默了一会,才小声道:“好的。” “走吧。时间不早了,灵珠子你好好歇歇,裴娘传膳,别饿着了世子。” 王妃轻轻抚了一下长袖,亲昵地携着怜星,宦官宫女打着灯笼前后簇拥着她们走了。 朱久炎执礼道:“恭送母亲。” “恭送王妃。” 等王妃走了之后,朱久炎才直起腰来。 此时他心里有些发酸,“母亲……”这一个月来他日夜都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欢快的时候非常少……男人也会无助,也会忧伤,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刚才王妃临走时还不忘让裴娘传膳的话,让他回想起了王妃在他床边日夜守候的画面,这种温情的包裹,酸楚而温暖。 夜色忽然变得美好起来,热热的夏风吹拂在脸上也觉得分外舒服,世子府里灯火明通,屋子里的灯光和天上的繁星上下相对,相互辉映。 朱久炎心里很温暖,就像游子回到了家乡那样的感觉,王妃总能让他在湘王府里找到归属感。 这种感觉挺好的,不是吗? “你们都下去吧。水仙、玉兰留下就行。”朱久炎站在门口对身边打着灯笼的宫人们说道。 “是。”众人屈膝行礼,慢慢后退而出。 第74章 信息 世子府的屋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刻湘王府等字,灯火亮成一片,非常漂亮,映着周围的殿宇,竟比白天还要旖旎。 水仙和玉兰轻轻推开左大殿的雕花大门,迎面看见的是两排大灯架,上面点满了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有如白昼。 天色炎热,因而世子府里,宫女们早已用银盆装满了冰,冷气环绕,给周围散发着丝丝凉爽。 左右灯架之后都挂着珠帘,朱久炎提着袍子下摆,随她们跨过门槛。 里面有数十名舞姬正曼歌轻舞,身材妙曼,长袖飞舞,罗裙飞扬。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样貌,轻缓的音乐也随之传出,原来珠帘之后还有乐姬们配合着弹奏乐器。 大殿里香氛缭绕,今天烧的是麝香?还是沉香?香味醇和,浓淡适中,清新,爽神让人有愉悦之感。 朱久炎深深吸了口气,也不觉得刺鼻,反而让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雕窗幔帏、轻歌曼舞、珠帘香鼎。 裴娘带着一队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精美的瓷器,微微举在胸前,每人只端一样菜式,十几道菜有条不紊的摆在了朱久炎的面前。 先是一排宫女试吃,然后一道道菜才送上来。 裴娘走到朱久炎的身边,指挥着水仙和玉兰给他夹离得较远的菜。美酒佳肴,美人如玉,暖洋洋的氛围让朱久炎身心都软绵绵的,多么美好的感觉,多么奢侈的享受。 小孩子吃个晚饭而已,二十几个宫女伺候,就是这么夸张。 湘王喜好修道,在饮食方面全是道家养生之道,虽然讲究却不奢华。王妃受其影响,平时用膳也尽量简朴。 唯独到了朱久炎这里,那是宠溺的很,一切按照皇室规矩来,平时用个饭都是奢华精致之能事,起初让朱久炎有些不太习惯,一个月过去了倒也慢慢适应了,毕竟是封建社会,特立独行只会引人注意。 再说喜欢享受是人的天性,这里是自己的家,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排斥呢? 酒足饭饱,晚膳已毕,两旁的宫女们都听从裴娘的指令退了下去。 回到后院寝室,赵来就领着张大和王狗儿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绞干热毛巾,伺候朱久炎洗脸、净手。 洗过手,擦罢脸,裴娘端来了茶盘。朱久炎到在床边,水仙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缓缓走了进来,跪坐着给他烫脚,白嫩饱满的胸脯,在朱久炎的这个位置真是一览无余。虽不能怎样,但视觉上的享受加上玉手亲捏、泡脚解乏,舒服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心情变得异常舒畅、放松。 “殿下,奴婢按得还行吧?”水仙娇声道,手中不停的帮他按脚舒筋。 “嗯啊。”朱久炎端起茶盘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悠闲地考虑着该如何去见湘王老爹。 水仙的娇颜上闪过一丝喜色,卖力挺起胸脯,瞥了眼面色不快的玉兰,内心不由一阵窃喜,趁朱久炎喝茶之际,还得意的对玉兰挑了挑眼。 玉兰见水仙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份内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轻啐一声,板着脸冲她做了个“贱”的口形。 水仙反而不觉理亏,小声道:“殿下,天色已晚,我给您宽衣?” 朱久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我还有事要向父王禀报呢,不宽衣了。裴娘,安排人掌灯同我去宗庙。” 玉兰暗自偷笑,冲水仙做了个鬼脸,让你乱献殷勤,世子这么小,可还不会吃色诱那一套。 水仙白了玉兰一眼,嘟着嘴不说话了。 裴娘招来几个掌灯的宫女在外等候,朱久炎穿好鞋,正准备跨步出门,却听见一声闷哼。转头一瞧,只见玉兰的手刚从水仙的臀上飞快地抽了回来。 水仙疼得龇牙咧嘴,却担心惊动了前面的裴娘,想叫却楞是忍着,没敢叫出声。 朱久炎装作没看见两个婢女之间的暗中斗法,争风吃醋的事,他压根就没兴趣掺合进去。哥才六岁,能怎么滴?哼,等哥长大了再收拾你们。 自从莫名其妙穿越成倒霉孩子后,朱久炎除了读书、习字、游泳之外,其他的休闲娱乐生活,变得异常贫乏,六岁的年纪他连健身跑步都不敢,闲极无聊才发明的旱冰鞋这样小孩子玩意,独自找乐子。 旅行、登山、ktv飙歌、酒吧勾女、打牌赌钱、上网聊天,这些美好的夜生活,那之前所有的一切,理想,追求,生活,爱好,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梦境!来到这里时间越长,越适应这个世界,对从前的记忆,就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人总是习惯遗忘,这是正常现象,可是让朱久炎感觉很悲哀。 闹吧,闹吧,高坐上方看着美人们勾心斗角,未尝不是一件令人舒心的乐事。 湘王府的宗庙就在世子府之后,只隔了个内外宫的广场。宗庙建造得并不算奢华,突出的是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这门口常年有几队兵丁把守,见到世子连忙通知值班宦官往里通报。 朱久炎走进宗庙大门,迎面看见地一个中年道士,身穿一身道家长袍,腰挺得笔直,却犹如一柄藏在剑鞘之中的宝剑,虽在鞘中,却让人有一种锋芒不可逼视之感!正是那武当神剑门掌门,现在的仪卫正(侍卫长)叶信。 湘王对朱久炎抱以厚望,一度准备让叶信来亲自教授朱久炎武艺,只是他考虑到如果让一位道士来教导世子,舍弃王府三卫中的武将,会让众将心中不满,这才作罢。 不过李尧却告诉过朱久炎,这个仪卫正不似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是真正的高人,一个强者。 四十多岁的叶信,看上去却好像只有三十岁左右一样,多年道家精修,使得他看上去极为年轻,只是一双眼睛露出的神采,才看得出里边有岁月的沧桑。 虽然得到湘王的特别礼遇,王府里除了王妃之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叶信依然很快走到朱久炎面前,跪地行礼。 朱久炎微笑了一下,赶紧双手扶起了叶信。 这个道士是个人物,没有因为老爹崇道而飘了起来,虽然不知他安保方面能力如何,但礼节上却一直无可挑剔,这就是老爹将他引为心腹,让他当亲王侍卫长的原因吧? “殿下,王爷知道您过来了,特意让属下来迎接您。”叶信站了起来,微笑道:“王爷已经出了大殿,在西配殿等着您,我引您前去。” 朱久炎点了点头。叶信做了一个手势,引着朱久炎往后殿走去。 一路上,朱久炎知道这个道士不爱说话,也不和他说什么,只是随意看着宗庙里地摆设。 刚才在外面看没有什么感觉,这宗庙里面倒好像变得更奢华了一些。 穿过主殿,转过了一个小广场,却发现周围多了一些法器和一些庙里摆放的器皿,一些宦官们还在紧张地搬运,这些东西造型精美,美轮美奂,一看就知道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来往的宫人们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悦神情,看到朱久炎,这些宫人认出世子,也都赶紧躬身施礼。 “宗庙里好像变了不少啊。”朱久炎随意说道。 意外地是,沉默寡言地叶信居然接了一句:“不错,王爷深受陛下喜爱,陛下知道王爷信道,上月专门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现在宗庙里都差不多翻新了。” 朱久炎微微一笑,看了叶信一眼,却发现叶信也在看自己,这个道士地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地神采,随即收敛了,只是快接近后殿的时候,叶信仿佛故意加快了一点脚步,隐隐地和朱久炎并肩而行。 就在朱久炎心中刚刚一动,忽然耳中听到叶信传来了一句低语:“殿下,最近京城局势不明朗,太子患病了。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少出宫为好。” 朱久炎微微有些诧异,可是抬头看去,叶信却目视前方,脸上表情平静,就仿佛不曾说过话一样。 朱久炎心里也不明白,这个叶信为什么忽然低声提醒自己,仿佛是对自己颇有善意一样。他进王府还没有几年,太子患病这样的消息,是他能说的吗?是湘王老爹让他告诉我的?还是他自作主张? 叶信这段话里透露的东西太多了,南京隔荆州这么远,太子朱标患病这么紧要的消息,老爹这个亲王都不那么轻易知道,除非老爹一直关注着朝廷的局势!叶信知道了太子患病的消息,看来他不只是老爹普通心腹那么简单,而是那种绝对信任,不会怀疑的那种! 朱标一直是老朱花大力气培养的继承人,并且这个接班人已经培养了二十几年。老朱还为朱标组建超一流的武人集团执政班底,好随时接大明帝国的班,而朱标班底的领头人就是蓝玉。 蓝玉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屡立战功,更是在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名震天下。史书上说他的功绩“堪比卫青、霍去病”,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凉国公,大将军。 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朱标的第一个太子妃就是常遇春的女儿,所以蓝玉就是太子妃的舅父,有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加上蓝玉和朱标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是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手握重兵的蓝玉对朱标可谓尽心尽力,更为朱标集聚了一批有兵权的将领到身边,朱标在朝中的拥护水平可想而之。 按说老朱培养,蓝玉这班人协助,朱标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很不幸,连老朱自己都没想到,太子朱标并不是一个长寿之人。 朱久炎清楚地知道,太子朱标四十几岁就骤然病逝,好像就是这一两年后的事! 这么说,老爹也看出来他大哥命不长久?让我少出宫,是怕有人害我?刺杀我的刺客也是因为这件事吗?老爹有夺嫡之心吗?不可能啊!老爹不是马皇后的嫡子,隔皇位太远了。 但我不出宫怎么发展?不出宫就是坐以待毙!朱允炆那小子一上位,湘王府就是一堆灰烬! 现在更需要加快脚步了,摒弃妇人之仁!先见了老爹,看他怎么说。 第75章 父子 上 走到了西配殿门口,叶信停住了脚步,深深看了朱久炎一眼,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躬身离去。 吸了口气,朱久炎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西配殿内供奉的是文昌星君和三官大帝,四根明柱,涂成红色,油光铮亮。有描金红油漆神龛一座,内供神牌,南侧和北侧龛桌供神牌各有十一位,总共二十一位神灵,牌子上各自写着名字,如:十向十极天君、下方灵宝天尊、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等等。 要不是神牌上写着神灵的名字,单凭样貌,朱久炎是一个都不认识! 湘王朱柏穿着一套纯白的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髻,这是他的习惯,简单而舒服。 他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喜好华服,崇尚自然,偏好简单宽松的衣着。只见他立在五方镇坛斗前,手中拿着一部书正看得入神,俊朗的脸上笼罩着欣喜之色,不一会又皱起了眉头。 朱久炎静静地走了进去,侍立在他身侧,也不说话,只是垂手而立,一副乖萌宝宝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柏才回过神来,随手把书放在桌案上,满脸愉快地抬起了头。 朱久炎飞快地瞟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元始天尊说北方真武妙经》?我靠!晾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重要情报或军事文件呢!我来找你有正经事的!老爹你靠谱点啊。 朱柏笑眯眯地道:“灵珠子,爹每次一见你就能解决困扰爹的问题,你可真是咱的宝贝呀,来给爹亲一个。” 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才是那个熊孩子! 朱久炎一个侧步躲开了朱柏的熊抱,连忙道:“父王,孩儿有要事向您禀报呢。” 朱柏眉梢略微挑了挑,放下道经,嘴角还是噙着微笑:“你说,有什么难事?爹给你撑腰!” 朱久炎深深吸了口气:“我发现……仪卫司的侍卫中有锦衣卫。” 朱柏一脸平静,仿佛这个消息对他的情绪产生不了任何波动。朱久炎抬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 “你说的是赵虎?”朱柏缓缓走到一个书案之后,从容的坐下,然后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你也坐吧。你今天装病出宫,带了怜星,上了阅江楼,抢了双雕,撕了盐引,洗了嫌疑,发现了赵虎。做的不错!你的一举一动也都有人向咱汇报的。”他突然抛出了这么一句话,便好整以暇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并不奇怪,身为亲王,如果说他对自己行动一无所知,那才是奇怪呢。只是今天杀了个杨烈,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身旁也不知有多少父母的耳目。 朱久炎暗中一皱眉,不知道父亲到底要说些什么。 朱柏看着朱久炎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和一个小酒杯来,轻轻拧开葫芦嘴。 好香!显然是上等的好酒。 朱柏脸上带着微笑:“好了。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很聪明,爹很高兴。”他抬起下巴,对着葫芦抿了一口,然后自顾解释道:“哈,畅快。咱是你爹,爹关心你,就会想知道你平日里干了点什么。你是世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湘王府,代表着咱,也自然会有人来向咱禀报你的行踪。咱手里有上万护卫军,军中和府里有锦衣卫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谁叫咱们是龙子龙孙呢。” “你的行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会在有心人的眼里,这是不可避免的,你明白了么?这是养生酒,给你也尝一杯,不能多喝哦。” 精致的小瓷杯里盛满了清澈的酒水。朱柏和朱久炎一人捏着葫芦一人捏着酒杯。两人仿佛都沉浸在品酒的气氛中,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好久,朱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笑了,开口道:“看来你都想明白了!咱真的没想到,咱生的儿子这么小就如此聪明!连咱自己,在六岁的时候,都没有你这种头脑和本事!这些年真的看走眼了……别的不说,你的这份从容、灵醒,干脆果断,让我很吃惊很满意,咱爷俩再走一个!” 这应该是赞许,褒奖儿子犯了命案,首尾干净? 朱柏又拿着葫芦抿了一口,然后缓缓走到朱久炎的面前,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久居上位的湘王目光自带威势,笼罩朱久炎良久,朱久炎很小心地收敛了全身的锐气和锋芒,老老实实地站着,没有抬头去接父亲的眼神。 “你……长高了一些了。”朱柏缓缓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去年这时候,你只到咱的大腿,现在已经过腰啦!” 朱久炎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顿……他和我站得这么近,只是为了看我的个头么? 此刻朱柏已经完全脱去了王爷的身份——这是一个父亲的举动! 朱久炎心里浮出了感动,脸上露出一丝局促的笑容:“父王……只是孩儿身体还是很弱,一点都没有您的威武。” 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朱柏眼睛里闪过一丝自责,伸出了手,轻轻在朱久炎肩上拍了两下,扶着他道:“爹老是修道,冷落你们母子了。你心里不恨爹吧?” 随后,他苦笑了两声:“你……算了。爹是改不了了,也亏欠了你娘。你以后要经常提醒下爹,咱们一起多陪陪你娘。” “是,父王。”朱久炎心里很高兴,他有些感动,看来父亲虽然喜欢修道,但并不是那种狂信徒,心中还是有分寸的。 既然父亲都这么跟他交心了,朱久炎也没打算再隐藏什么,他笑了笑,请教父亲:“父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赵虎和那些隐藏的锦衣卫该怎么办?” “不需要怎么办!灵珠子你记着,你是天子血脉,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这江山都是咱朱家的!锦衣卫凶名再盛,那也只不过是你皇爷爷养的一群狗而已。咱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给咱们看家护院吧。”朱柏微笑着说。 “父王,岂不闻狗急跳墙?何况是锦衣卫这样的猛兽。”朱久炎摇头:“孩儿不想太被动!咱们不动他们,但可以先找出锦衣卫在荆州的那些头目,掌握主动权。” 朱柏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为父教你一招。你看,赵虎他既然犯了人命案子,那就别关在咱们审理所了,交给地方官府处置吧。” “父王你的意思是?妙啊!父王,我们把杀人犯赵虎移交给府衙,但赵虎也是有军籍的,府衙可不能审理。那就要移交去湖广指挥使司或者京城。荆州锦衣卫的头头还不急死!一路上跋山涉水,这可远着呢,他们肯定提前埋伏好人手想灭赵虎的口!父王正可顺藤摸瓜!”朱久炎眼睛逐渐发光 “聪明!”朱柏微笑点头:“不过,这些事就不用你去操心了,包括那个跑了的刺客,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你让刘常再去审讯赵虎一晚,他能主动交代清楚就更好,我们也不用这么麻烦。” “另外还有一件事。”朱柏坐直了身子,语气很郑重:“明天舳舻侯之子朱福会来拜见咱,他身份太低,父王不好招待他,见一面就打发他走,又有点失了礼数。你明天带他到荆州城里逛逛吧,这样也随了你心愿,你反正想出宫去玩耍!” 朱久炎怔了怔,心里还在盘算了明天该怎么出宫呢!真是瞌睡来枕头,他喜道:“孩儿定不会失了礼数。” 朱柏皱眉:“还有,你老师曾言今天可是吃苦头了,你小子装病!老夫子可是尾随你们到了体仁门边,烈日之下,整整站了一天,直到你们回宫他才回转。要不是守将魏大勇给他打伞,又硬灌了几次水,搞不好就中暑晕倒了。 他想了解他的学生为什么要撒谎,他想了解他的学生去哪里玩了!他不好惩罚你这世子,他是在惩罚他自己啊!往后可不准逃课了,再聪明也要学习,再聪明,也要学会尊师重道!”语气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简直是训斥一般。 曾言?那个丑了吧唧的老头,这么在乎我的学业?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父亲要是不说他都有点想不起这个老夫子了。 朱久炎给训得面红耳赤,他心思坚韧,但此刻那种因关爱而感动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 看着朱久炎缓缓退出西配殿,朱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孩子这么小居然在发展势力!孩子能有自己的想法,朱柏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朱久炎是他的继承人,将来要从他手中接过王位和责任,代替他镇守一方,一个藩王若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何驾驭臣民?从刚才的交流中,朱柏清楚的感觉到,孩子天生聪颖,有着超凡的冷静头脑,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欣喜。 唯一朱柏感到不满的是,孩子的脚步太快,太急,想笼络的人太多,想做的事也太多。这样很不好,根基不稳是会有坍塌的危险。 “来人,宣李尧觐见。” 未多时,一身护卫军服的李尧跪在朱柏的脚下。 朱柏闭着眼,缓缓道:“李师,你去办一件事情。” “请王爷吩咐。” “派人去查下柳林州小吏周季陶,胡商李永还有肖广南、陈瞻、陈观他们的家世,往上查三代,再查清他们的为人秉性,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人刻意接近世子!若谁有问题……” 朱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双目猛然睁开,目光一片肃杀之气:“……你便让他消失!此事不必让世子知道。”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76章 父子 下 世子府后殿。 朱久炎坐在自己床上,发了半天愣: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不只让我活了第二次,父母还如此疼爱他在乎他,还有很多侍卫、宦官、宫女,包括自己的老师曾言,护卫着他,也依赖着他…… 刘常来了,把刚才审讯赵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赵虎是永兴屯出身,刘常不敢动用酷刑,只能吓唬他。 吓唬人的手段对李永这样的商人还行,但想吓倒赵虎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那是根本不够看的,所以刘常压根就没有问出什么。 朱久炎笑着说:“老刘,辛苦一天了,去休息吧。” 刘常笑眯眯地躬身告退。 在玉兰的伺候下,朱久炎洗过脚,盖上凉爽的薄被,心情变得异常舒畅。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却见玉兰正抱着她的铺盖卷,展开在床榻前边的踏几之上,水仙带着一队宫女和赵来守在远处寝房门口值夜。 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主人睡床榻,贴身婢女睡踏几,随时听候主人的传唤,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亲王府的规矩就更加严格了,谁在朱久炎床下睡觉,谁在寝室外值夜,谁在宫门外值班,那可是清清楚楚、等级森严的,连世子府管宫门的头头都有官职在身,叫门正,掌晨昏启闭关防出入,正儿八经的六品官。 早上起床后,朱久炎在裴娘她们的伺候下,穿好衣衫,洗漱完毕,缓步踱出寝殿。 ` 来到承香殿外,李天佑早已等候多时,他特意根据世子的身高打造了一柄木制长刃,这柄长刃比短剑长了许多,一米三四左右,入手很沉,像真实兵器的重量,挥舞起来,那破风的声音仿佛哨声一般。 练了不一会儿功夫,朱久炎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第一次使用长兵器,身体不怎么适应,加上自己力气又小,挥舞时有些吃力,体力消耗得飞快。但他知道锻炼应该慢慢适应,却是急不来的,便打起精神,跟着李天佑一丝不苟的训练着。 训练过后,李天佑告退。朱久炎等身体熄了汗,才进入承香殿中又开始了自己布置的引体向上加游泳锻炼。 这一番折腾,他的身体已是精疲力尽,精神却亢奋集中。 该上课了。 来到书堂侧殿,朱久炎一进门,就一揖到地,对曾言开口承认了昨天装病的错误,称往后一定认真学习,不再顽皮。 曾言没有训斥于他,先检查了他昨天的作业,才缓缓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世子把昨天老夫交代的功课完成得很好,老夫很满意,现在开始上课。” 朱久炎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听完曾夫子讲授的文章经义。 一堂课听完,朱久炎发现这个枯瘦老头看似猥琐的脑袋里,居然装着如此之多的智慧。 曾言的课主要是说文解字,却又穿插了古今典故和他的人生感悟,非常生动,枯燥晦涩的繁体字被他讲得情声并茂,时而又催人泪下。 大儒就是大儒,知识的渊博、自身的品德,远不是后来把教书当做上班打卡的教书先生可以比拟的。 我碰到了个好老师。 今天他想先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功课才回世子府。朱久炎的笔尖在纸上慢慢行走,感觉自己的心都静了下来。 书法果真是一门能使人修心养性的艺术,时间慢慢流逝,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朱久炎依稀间又找回了当初上学时候的感觉。 课业结束,曾言出了教室,迎面就碰到了湘王。 朱柏对曾言施了一礼,道:“曾夫子,教书必先教人的道理,你身体力行,教得很好。炎儿天资聪颖能举一反三,他的毛病就是修养不足和在学习上的怠惰。本王心怀感激,请受咱一拜。” 曾言连忙避过朱柏的行礼,惶恐道:“王爷这可当不得,实在是当不得!世子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还有坚韧不拔的品质,微臣只是稍加引导,实在不敢居功。” 听完曾言的话,朱柏正色道:“教书育人一道说得容易,但要做好却需用心。天资聪慧的人,本王也见过无数,其中就有本王的三哥,晋王昔日在宫中,举一反三,闻一而知十都不足以说明其资质,连宋濂老师都大加夸赞,可是自身的修养靠的不是资质,而是平时的积累。 结果如何不用本王赘述,就藩之后骄纵淫逸,鞭笞膳夫,畏敌不前,使封地百姓困苦不堪,让父皇严旨训斥!本王引以为戒,炎儿的资质不差,可惜就是不用心,这是本王一直担忧的事。曾夫子能在两曰之内感化他真心学习,本王这个当父亲的不如也,受教了。” 曾言也行了一礼:“这是微臣的本分。王爷拳拳爱子之心,微臣感同身受,定不辜负王爷厚望。微臣对世子的未来也是充满了期待呢。” 待到功课做完,朱久炎和父母一起用过早膳,才有空闲去看高二宝如何训练那两头幼雕。 高二宝训鹰很有一套,应该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办法。 按照他的说法,幼雕是不用熬的,首先是饿它,饿了,雕就不认生了,尤其它们第一眼见到的还是朱久炎。 这两头幼雕还没褪掉幼毛,正是好训练的时候,放上清水与羊羔肉,让朱久炎跟幼雕单独相处。 朱久炎很幸运,第一次给它们喂食,幼雕就吃了,这就说明它们认可他了,可能是实在饿得太久,或者是那个黑布遮挡的效果好,它们吃东西的时候没有表现得很暴躁。 当然和幼雕培养感情是个持之以恒的事情,每天必须亲力亲为。 当幼雕开始吃肉以后,每次喂食都要让雕站在张大或王狗儿的手臂上,让它们养成在他们手臂吃食的习惯,朱久炎来喂食就会增进跟雕的感情。 换句话说这就是增加亲密度。 喂食的时候,两个小宦官手上当然戴的是特制的护臂。 等雕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用长绳子拴住它们的腿,让它们在非常饥饿的时候,在五米左右放一只开了膛的鸽子或鸡,雕会马上飞过去,然后十米远训练,等一整套熟练后就可以狩猎了。 这时候的雕,不是蹲踞在主人的肘上肩上,就是在主人的头上低飞盘旋,待到猎物闪现,它便会迅猛出击……得到猎物后,要大度地将肠子、肝肺等扔给雕。 桀傲自由的灵魂就是这样消失的。 第77章 挖坑 当然食猿雕不好训,性大,训练时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眼睛,但还没有换毛的幼雕此时还不需要防护,也不需要佩戴特制的护臂。 朱久炎寸步不离地守在笼子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幼雕记住他。 不用担心雕记不住,猛禽的记忆力都很好,它们能从双胞胎中认出哪个是自己的主人,哪个不是。 或许是高二宝用了其他的办法,反正这对幼雕看朱久炎的眼神一直是温柔、顺从的,或许第一次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接纳了他。 刚喂完双雕,朱久炎就接到了湘王的传唤,让他去圆殿。 今天舳舻侯之子朱福要来觐见湘王。 舳舻侯朱寿,是很早就跟随老朱打天下的军中将领,累功封侯。 舳舻千里,旌旗蔽空。 舳舻指首尾衔接的船只,朱寿跟航海侯张赫分别掌管着大明的漕运和海运,可谓大明的水军司令。 可惜张赫福薄,封侯刚刚三年,就在今年开春时病死了,航海侯的爵位也没有个后嗣继承,这个爵位就此而绝。 张赫死了,朱寿这个舳舻侯就更加金贵了,皇帝没选出海防将领之前,舳舻侯兼任着海防重任,权柄赫赫,在一众侯爷当中脱颖而出,走进了湘王的视线。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朱柏一路上告诉朱久炎的。 舳舻侯的嫡子朱福算是爵位的继承人,但就算是这样的身份,也没资格跟湘王多说上几句话,所以觐见的地方安排在圆殿。 这样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王府三大殿,承运殿是主殿,存心殿是朱柏平时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而连接两殿之间的圆殿,是三大殿当中最小的一处。 朱柏身穿朱红团龙锦袍,高居王位,朱久炎在旁侍立。 脚步声响起,承奉大太监马进忠带着朱福入殿觐见。 朱福大礼参拜后,大声说道:“朱福拜见湘王殿下,愿殿下安康!” 朱柏看了看朱福的样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对朱福淡淡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一愣神的功夫,空旷的大殿就只剩下朱久炎和朱福二人。 朱福看上去二十上下,一身裁剪合体的贴身海青色锦袍,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衬着他很是英俊。 他算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头戴方巾,昭示着监生的身份,行走之间,不快不慢,隐隐带着一种庄重自矜的味道,一看就知道他从小接受过礼仪方面的严格训练。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装叉,私下里都一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让人厌烦!这就是朱久炎对他的第一印象。 朱福也在看着朱久炎,看着世子一脸的厌恶表情,他先是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了自以为最温和的笑容。 他的笑容十分好看,只要这么一笑,就仿佛春回大地一般,会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和煦的感觉。这是亲戚好友和国子监的同学们经常夸赞他的话。 你真把恶心当好看?就你个脚步虚浮,眼下带有黑眼圈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沉迷酒色的二世祖,戴着个绿头巾真当自己文化人了? 在那资讯发达的时代,什么影帝影后他没见过?朱福这样的演技对朱久炎来说,大约停留在非常生涩的程度,等同于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朱久炎戏谑般笑道:“小侯爷没来过荆州吧?本宫带你出宫逛逛?” 朱福长长一揖,道:“如此,给殿下添麻烦了。” ****************************************************** 今天是奉父命出宫,走的是正门。 李天佑两兄弟带着上百侍卫在端礼门等着朱久炎,见世子的脸色并无异状,人人脸上都露出喜色。看来昨天私自出宫之事,王妃并未怪罪下来,大伙儿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刘常带着三个伴伴从侧面赶了上来,上前附耳对朱久炎道:“怜星姑娘给王妃招去了,说是给姑娘选几个嬷嬷伺候着。奴婢给凤翔宫的一位嬷嬷使了银子,打听出消息了,原来给姑娘选的是教授礼仪的嬷嬷,王妃昨晚还让芸姐姐去准备了几十车礼物,看来王爷想置办嫁妆,把怜星姑娘给风风光光地嫁了!” 在王宫内外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刘常,居然喊不到二十的芸儿为芸姐姐,由此可见,王妃的陪嫁丫头在湘王府是什么样的地位,王妃在后宫是何等权势。 不过,这些并不是朱久炎现在所关心的!怜星就要给父母嫁出去了!结合昨晚和今早觐见的情况来看,朱久炎直接把目光投向了朱福。 是他?!错不了!看刚才父亲那幅审视的样子,绝对是他!舳舻侯之子朱福! 朱久炎心里居然涌出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他瞥了瞥朱福,先打发走你的侍卫,再想办法整治你,便笑道:“小侯爷,你的侍卫们在哪?需要去唤下他们吗?” 朱福自打跟朱久炎相处以来感觉便一直很怪异。这世子只是个六岁的娃娃,说起话来却十足的官场套路,寒暄起来天南地北一通乱聊,客气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是戒备! 朱福猜测朱久炎可能不喜欢他的做派,放低了身段,躬身道:“朱某的侍卫们正在王宫外等候,有世子的侍卫们在,哪还需要他们跟随,朱某等会就遣他们回去等候。” “嗯,这样也好。” 朱久炎落后几步,盯着朱福的背影对刘常低声道:“老刘,帮我去打听打听这个舳舻侯的一切!记住,是一切!这对我很重要,拿我的世子印去,做得到吗?” “世子爷的事,奴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做到!您就瞧好吧。”刘常眯起双眼,一脸的喜出望外。 刚才的银子没白使!嘿嘿,咱老刘可要飞黄腾达了! 朱久炎斜眼睨着朱福,招呼赵来过来,如此这般的一阵吩咐。 赵来听完倒抽了一口冷气,炙热的夏天都仿佛变得凉飕飕的,阴寒入骨。他扭头看一眼还在作出一幅风流倜傥模样的朱福,心里为他默哀了一声,带着张大,忙不慌地跑出宫去。 连环坑挖好后,朱久炎才领着朱福走出了湘王府。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78章 涉局 一行人来到端礼门外,朱久炎驻足等候了片刻,吴争和吴用默默地跟了上来。为了不惹人注目,李天佑他们这次的穿着都是比较普通的便服。 众多侍卫拥簇着朱久炎前进,就算是行人注目,也只会觉得是哪个富家公子出门,并不那么打眼了。 三国演义中提及荆州的桥段比比皆是,刘表单骑取荆州,火烧赤壁,刘备借荆州,孔明三气周瑜,败走麦城……这些故事的发生地都在荆州。 加上关羽主政荆州的二十年,威震华夏,总督荆州事,首筑荆州城垣,因此荆州古城留下了大量的三国遗迹及逸闻,比较出名的有“三义街”、“得胜街”、“点将台”、“跑马泉”等等。 此时的三义街,是荆州城中重要商品集散地,街道两侧店铺颇多,经营着粮食、木器家具、陶瓷、酒楼、茶馆等店铺。因为罗贯中就生活在当下,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现在已经成书,并且在民间开始流传起来。凭借《三国演义》的影响,这些三国遗迹旁,更是热闹非常。 杂耍的、唱戏的、兜售货物的,摩肩接踵,非常拥挤。人置身其中,就有一种推人后背的冲动,因为老感觉有人在后面推着你走。 侍卫们隐身在前边,为朱久炎奋力开路。 朱久炎领着朱福在人群中闲逛,嘴里不停地向他介绍了起来:“小侯爷,此地名为三义街,传闻关羽、张飞因事发生争斗,正是相持不下的时候,刘备走至二人中间,两手分开他们。两人再也无法相打,关、张因而十分佩服刘备的本事,便拜刘为大哥,这便是的“桃园三结义”典故。荆州百姓为纪念这三人,便将关羽凯旋入柳门的街道命名为“三义街”,一直流传至今。” 朱福左看看、右看看,闻言便很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也读过罗本的《三国》?” “闲暇时,也只翻了翻,嘿嘿,翻了翻。”朱久炎只是笑,心里想,爷读的是七百年以后的版本,和你现在读的版本相差肯定巨大,还是少说《三国》为妙,免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朱福腹诽道:你个小屁孩子,字都认不全吧?还看《三国》?《三字经》认全没有? 朱久炎避开话题,接着道:“这条街北边就是古城墙,南边挨着关帝庙,西边是北湖,东面是洗马池,关帝庙比较热闹一些。这些老式的旧房子里的故事多得很呢!小侯爷要是感兴趣,咱们接着再逛逛?” 朱福对关羽的事迹不是很感兴趣,但耐着性子,对朱久炎道:“听闻荆州的关帝庙是关公当年镇守荆州的府邸故基,也是关公后代世袭江陵的地方,岂有不去之理?要劳烦殿下了。” “无妨,无妨,我也很少出门,咱们这就逛逛去。” 朱久炎点点头,他似乎很想做好这次导游,一路走一路滔滔不绝地向朱福介绍着。 眼看前边就是关帝庙,远处便听得有哭泣声传来,走近一看,见一个年轻妇人穿着孝衣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小女子随丈夫来荆州谋生……不想丈夫因病去世……各位行行好,赏奴家一些盘缠……奴家好回到父母身边。” 她哭得可怜极了,偶有路人零零碎碎地抛给她一两个铜钱,朱福经过她身边时视若无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古玩摊上驻足,拿着一只石头刻成的水牛看了半天。 朱久炎看着小妇人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颇为不忍,摸出一张宝钞正要放在她面前,李天福上前拉住他,低语道:“殿下,你且先看仔细。” 朱久炎拿着宝钞的手悬在了半空,他仔细朝旁边打量一阵,才发现那妇人背后隐隐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眼眸放光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宝钞,见李天福阻住他们的好事,便恨恨地瞪了李天福一眼,以示警告。 经过此处的游人,或是好奇地打量这妇人,或是脸露不忍之色,施舍几个铜板,或是远远避开。这几个壮汉的注意力却从来没有放在这妇人的身上,而是眼睛四处乱瞟,打量着来往游人的一举一动。 肯定是几个利用同情心骗钱的的恶棍! 朱久炎无语,他倒不是没有市井的经验,可哪里想到七百年前的大明也有“火车站要红包买回家车票”的套路?更何况这个女骗子表演得活灵活现,有如影后附身。 若不是李天福看出其中门道,朱久炎险些给他们几个骗了。 朱久炎苦笑一声,收回了手中的宝钞。 “殿下可知属下是如何看出来的?”李天福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看着朱久炎。 “天福,殿下跟前还有没有点规矩!”李天佑皱了皱眉。 “天佑大哥,我们现在微服逛街呢,没那么多的规矩。我倒是很想知道,李二哥怎么看出这里面的门道的。”朱久炎笑道。 “殿下既然都想知道,那我讲讲。”李天福对一直照顾他的兄长可没有任何惧怕之心,笑嘻嘻地对朱久炎道:“殿下你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个骗子,干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着实可气得很呢!不瞒你说,以前我就是给他们骗过,后来我想带着兄弟们把他们这伙骗子给端了!没想到啊,他们后边还有人!家父不想给王府找麻烦,就出面制止了我。” 连李尧这个指挥佥事都顾忌的人?这到引起了朱久炎的好奇心,他接口道:“什么人?连我们湘王府也要顾忌?” “殿下,他就是想借你的手报复这群骗子呢,你别搭理这混球!”李天佑突然插嘴,想把话题给转移了。 朱久炎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天福:“李二哥的心思我倒是看出来了,这没什么不好的,这群骗子确实该整治一下。李二哥怎么不说了?这伙骗子身后之人是谁?快说啊!” “我就知道殿下的性子。”李天福的目的给拆穿了,脸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对朱久炎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殿下,您往这边瞧……” 他的手往朱福那边的古玩摊一指。 朱久炎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公子哥带着几个家丁,站在古玩摊前,仔细地察看手中的玉佩,他身后全是人,包括朱福也站在他们身后,眼珠子紧紧地盯着那公子哥手中的那块玉。 第79章 横插一杠 朱久炎凑近了,才看清那公子哥的相貌,长的倒是挺俊秀的,手里摇着把扇子,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采,只是他身边带了几个面目狰狞的家丁,破坏了这份感觉,倒像是一个衙内,这么说,这些骗子的后台是这公子哥? 公子哥可能跟摊主的价格还没谈拢,也可能对这块玉的好坏心中还存着疑问,正拿在手中,有些举棋不定。 朱久炎好奇地问道:“这玉,既然这么多人都喜欢,为什么没人上前应价呢?是怕了这个公子哥?” 李天福微微一笑:“殿下有所不知,倒不是人们怕了他,而是自古买卖的规矩就是如此。按照规矩,东西在谁手里,摊主就只跟他谈买卖。他们俩在谈的时候,别人是不可以插手的,也不能出价,就算旁人出了高价,摊主绝对不会搭理你的,除非他把东西撒手了。” 朱久炎有些意外,这种自古传下来的交易模式显示着先人的智慧。摆摊的大多是贫苦人家,简单点说,就是没受过什么教育,基本都不识字,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都严格遵守着约定成俗的规矩。 朱福肯定也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也认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此刻正在眼巴巴地盯着,就差抓耳挠腮了,一直在人群中等着那公子哥撒手,他好上前接手。 远远望去,那玉佩的外形倒不怎么惹眼,平常得很,可是认真一看,倒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玉佩样式古朴,缝隙处有些尘泥,显得有些陈旧,看着就像是件古物,年代还很久远的样子。 李天福早就在前面打量清楚了,对朱久炎低声解释道:“殿下,那块玉应该是秦汉时期贵族相互赠送的一种礼玉,这种玉很普遍,玉的质地也不怎么罕见,并不值什么钱,也就能装点个门面而已,王府里挺多的。但是放在民间还是很稀罕的,对身份的意义尤其不同,难怪连朱福这样的小侯爷想都将它买下来。” 朱久炎看到李天福上前一打眼就看出了玉的来历,忍不住深望他一眼,李家老二虽然武艺不怎么样,吃喝玩乐方面倒是挺有天赋。 公子哥拿着玉佩的手悬在半空,把朱福的心也吊在了中间,正没奈何,朱福突然急中生智,一个好办法涌上他的心头! 只见朱福他隐去脸上的热切之容,偷偷地凑到公子哥的一个家丁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玉绝对是假的!摊主在蒙人呢。” 假的?家丁回首一瞧,原来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读书人,虽然他不认识这人,但读书人的见识怎么也比他强啊,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再加上这人一副有钱人打扮,所以家丁信了! 这家丁拼命地跑到前头,挥舞着双手招呼着自家公子出来。为什么挥动双手招呼而不喊话呢?因为围观的人多,声音根本传不进去。 里头的公子哥看到心腹家丁,在拼命地向外招手,因为声音传不出去,不能沟通,公子哥只好放下玉佩,走出人群,问那家丁:“什么事?这么急地叫我出来,没看见你家公子爷正要买东西吗?” 家丁一脸讨赏的表情,陪笑道:“旁边那读书人说东西是假的,摊主是个蒙人的主,小的怕公子给别人蒙骗了。” “啪!” 公子哥拿着折扇,直接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怒道:“是我看还是他看?我在里面呢!他在外面,这么远他怎么知道玉是假的?人呢?” 家丁被这一嘴巴子给扇蒙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那人在外头,他怎么知道那玉是假的? “人呢?!” “那人……那人刚才还在这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见了?不好!公子哥醒悟过来,连忙带着家丁们往回挤去,果真!一个读书人正在里面,拿着那块玉佩正在给摊主拿钱呢! 公子哥摇着折扇愤怒地大叫:“什么人?吃豹子胆了?本公子要的东西也是你能抢的?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朱福有些不悦,瞥了眼朱久炎那边,心里想,湘王世子在这里,若是这个时候暴露身份可不太好,还是不要把事惹大了,免得给湘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打定了主意,朱福客气地笑道:“这玉佩我已付了钱,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了,兄台还请息怒。” 朱福的话简直将那公子哥气炸了,在荆州城里还没什么人敢这样诓骗他呢,事后语气还敢这样嚣张?我岂能善罢甘休!但在朱福看来,咱小侯爷今天对你可是特别客气了,还能向你一个土鳖低头? 那公子哥跳脚大骂:“好大的狗胆!这东西分明是本公子先看上的,你居然敢来阴招,诓骗我出来!来啊,把他给我围起来,让他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厉害。” 公子哥的面目多了几分狰狞,破坏了五官的平衡,此刻看来简直是衙内这个词汇的最佳诠释。 家丁们纷纷应诺,那个女骗子身后的壮汉们也听到主子的命令,顾不得再伪装,立刻围了上来,一脸狞笑地将朱福圈在正中,一个个捋起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跟着这公子哥横行街头久了,打架欺人简直是兴趣爱好,只等这主子一声令下。 李天佑厌恶地看了朱福一眼,对朱久炎道:“殿下,要救他吗?” 朱久炎笑道:“天佑大哥,你也觉得这小侯爷心里不干净吧?呵呵,这朱福,确实碍眼的很,我不喜欢他!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互相咬去吧。” 李天福撇撇嘴:“殿下,这公子哥叫王松,王同知的儿子,在咱们荆州城,可是毒瘤一样的人物,刚才那伙骗子就是他属下人扮的,专门为他捞钱。” 李天佑皱了皱眉头,朱福毕竟是湘王府的客人,可不能撒手不管。 他正要说话,朱久炎已经先开口了:“天佑大哥,朱福怎么说都是小侯爷,你真以为他没点底气,就敢去横刀夺爱?” ps:早上八点多还有一章更新。 第80章 姓朱很占便宜 朱久炎这么一说,李天佑犹豫了会,也就作罢了。 王松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让本公子来看看,是哪个孙子敢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松的伴当们也狂笑着帮腔:“小子,你今天算踢到铁板了!这可是咱们同知老爷的公子!怕了吧?” “呦呵,还是个外乡人。”王松这会得以仔细打量朱福,目光最后落在了朱福头顶的方巾上,斜眼道:“读书人?别以为读书人的身份能保得了你。在这荆州地界得罪了本公子我,包你吃不了兜着走,玉佩拿出来吧。” 王松的语气虽然还是很强横,但明显对读书人的身份有些顾忌,对朱福的称呼也从“孙子”换成了“你”。 朱福淡淡一笑,不去理他,再嚣张的人他也见识过,因为他朱福就是更嚣张的人!就王松这样的小衙内,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这种小人物,根本就入不了他小侯爷的眼。 地位不同,眼界也是不同的,朱福就这么站在那,却自有那么一股气势,这当然不是什么王八之气,就是上位者的贵气而已,但在王松眼里,却是无比倨傲。 仗着父亲的势,王松一向都很骄狂,遇到朱福这样更狂的,连自己的警告都不理睬,简直没把他这个同知公子放在眼里,心中的怒火汹涌澎湃,一触即发。 王松已经顾不得别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打废!打残他! 朱福一幅藐视的样子,冷笑道:“王励的儿子?需要怕?一个小兔崽子,还能狂得没边了?” 王松明显噎了一下。王励!这外乡人怎么知道他爹的名字?横行荆州这么多年王松虽然是个恶衙内,却不是蠢货,要不他也想不出利用女人骗钱的套路。 恶心的事干得多了,也能长点心眼。 王松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却在思索,荆州城里没这号人啊,难道在装人物吓唬爷? 就在这时王松身后的管事说话了,附耳道:“公子,这位昨晚好像就住在我们家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人居然是他家的客人,难道跟自家有亲? 朱福表现得很嚣张,王松有些忌惮,却也只是忌惮而已。按照朱福的嚣张态度,王松是不打算善了的,就算是亲戚,怎么得都要先打一顿出气,只是控制着下手的力度就行。 如果朱福真的是背景深厚也无妨,皮外伤而已,年轻人打个架很正常,无非是被训斥一番,毕竟他爹大小也是个同知,到时候再道个歉就完事了。如果朱福背景不深,也不是他家亲戚,这事还真不能完,必须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管事知道自家衙内是什么秉性,看出王松还是不想善了,又说了一句:“老爷对他的态度可殷勤了。” 王松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住在他家?爹爹还把身段放这么低?不会吧? 要知道当今圣上君临天下,一手建立起来的权利格局,便是相互监督,大小相制!文官官职小权利大、武将地位尊实权小,文武官员要办事都只能按照规矩来,否则就会落人口实。 所以别看他爹才是个五品同知,同知可是文官,手中的权利可是不小。 这人什么来历,这让王松有些骑虎难下了,若真是连他爹的都要巴结的人……只是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成为市井间的笑柄,不甘心啊。不过,不摸清朱福的底,他不敢随便下手了。 王松不甘心地看着朱福道:“敢不敢留个名号?” 朱福微微眯起,森然道:“怎么?想摸我的底?不过留个名号也无妨,朱福。” 姓朱?王松一惊,后背渗了一层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连忙口称误会,接着是一阵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道歉,头也不回地逃跑了,连手下的人都没顾得上招呼一声。 长街,热风吹拂。朱福呆呆地看着王松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货,是跑了?! 把我当什么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接下来,不是应该摆酒致歉的吗?我再拉上湘王世子一起,高居主座,全程用鼻孔看着你,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你的冒犯嘛。 朱福:“…………” 他尴尬地将挺起的肚腹慢慢放松,斜抬四十五度的脖子缓缓复原,再把脚下的小八字歩给收了回来。 姓朱在大明可是能占大便宜,毕竟是皇姓,虽然朱福家跟皇室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王松显然是误会了。 朱久炎早就打好了陷害朱福的主意,本来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只是来湘王府相个亲而已。只是,这会看了朱小侯爷的行事和人品,却消除了内心所有的不适。 朱久炎撇撇嘴:“既然给我撞见了,计划里就再加上这王松吧。我刚想起来,白珍珠的姘头就这人。天福二哥,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把人给我都拿了,为你出气,也为荆州百姓除一害。” 李天福眼睛一亮,拿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结果他们?” 朱久炎汗颜,二哥,原来你一直这么暴力,从来未改变啊,“他不是王励的儿子嘛,找出他那些烂事,给荆州知府送去就行。” 李天福二话不说,带着人手就缀了上去。 转过头,朱久炎笑嘻嘻地和朱福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游玩。 朱福建议道:“这王励从前在我父亲帐下效过力,算是故旧,昨晚朱某和同窗就在他府邸落脚。朱某的同窗那也是功勋之后,他可崇拜着王爷呢,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湘王是何等的高雅名士,又是何等的英勇果决,以亲王之尊身先士卒,歼灭鞑子叛军,保得荆州平安,免受战火。” “我那同窗肯定也想跟世子殿下结交,不知殿下可愿带他一起领略荆湖风光?” 原来你个瘪三还想找王松出气啊,呵呵,不过,正中下怀,我也想带你去荆州府衙。 朱久炎心中暗喜,点头道:“人多才热闹,我也正好想多认识点好玩的人呢,那咱们赶紧走吧。” 第81章 欺下必定媚上 荆州府衙后堂内,气氛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衙门后堂一般由当地主官及家眷入住,如今的荆州府衙后堂便住着知府孔敏一家。 后堂虽然堂皇大气,但显得很陈旧。 官场上一直流传着“官不修衙,客不修栈”的谚语。 在流官制度下,为官一任三年,只是匆匆过客,只要衙门建筑不是太碍观瞻或有倒塌之虞,没有哪位官老爷会主动想起去维修,整个荆州衙门都显得有些破败。 孔敏现在是危机四伏,家里也是愁云惨雾。 他坐在上位,慢条斯理捋着胡须,眼底还是不时闪过忧色,只是身为一家之主却让他不得不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从容。 夫人徐氏却没有丈夫那么好的涵养,坐在旁边唉声叹气,徐氏眼圈泛红,显然抹了不少眼泪。 夫妻二人聚坐一堂,却相对无言。 徐氏先按捺不住,轻声道:“夫君,有没有办法疏通一下……” 孔敏苦笑摇头:“疏通又有何用?事关皇孙,肯定会上达天听!为夫要么抓住刺客,要么让湘王府息事宁人,可是这两条都谈何容易。刺客逃跑后全无踪迹,王延灭门案又全无进展!湘王世子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这回为夫的乌纱怕是真要掉了……”说着到这里孔敏脸上浮出怒气,咬牙切齿道:“最可恨的还是那王励!到了现在都还不与我同舟共济,昨日还想跟我使绊子!” “十多年啊,好容易才熬到荆州,真舍不得这里呀……”徐氏喃喃自语,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抬头对孔敏说道:“别说那姓王的狗东西了!老爷你是不知道,现在连衙门里的知事,照磨,检校等小吏,瞧着奴家和霖儿的眼神都变了,脸上透着客气和畏惧,这种客气和畏惧从骨子里透着冷漠,就好像咱们一家都沾满了晦气一样,着实可恨呐!” 孔敏叹气:“唉,世态炎凉呐。” 徐氏怒道:“人走茶凉是常有之事,但我们人还没走呢!可这衙里的茶就有了凉飕飕的味道了!妾身不甘心啊,老爷,我们就算要走也要拉个垫背,他们也别想好!” 孔敏闻言训斥道:“妇人之见!现在打击他们有什么用?只逞一时之快?老夫只要过了这道坎,到时候再瞧他们怎么巴结你!” 徐氏哼了一声:“希望还有那么一天,别罢官回乡还要靠我这个妇人的娘家。” 孔敏大怒:“你……”抬起手来眼看就要甩她一耳光。 儿子孔霖这时喜气洋洋地跑进后堂,大呼:“爹,娘好事呀!好事!有救了,有救了!咦?你们这是干嘛?” 徐氏嘴角浮起讥诮的冷笑:“你爹在发余威呢。” 孔敏不搭理她,连忙询问儿子道:“霖儿,快说,有什么好消息?” 孔霖正了正衣帽,恭敬禀道:“爹,刚才湘王府来了个侍卫叫李天福,找到孩儿,说只要爹你帮世子做好一件事,他们湘王府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孔敏大喜,忙道:“何事?” 孔霖朝屋外努嘴,示意父亲望那看。 崔世安和一瘸一拐的王小三正站在屋外,崔世安手里拽着一条细铁链,铁链的那头锁着一个披头散发一身华服的公子哥。 那犯人抬头,用哭腔对孔敏求救:“孔叔父!叔父大人,是我啊!我没有杀人啊!我是松儿啊。” 犯人的说话声有些气虚,声音却让孔敏听得非常熟悉。 刚才由于距离稍远,孔敏一时没有将犯人的面貌瞧得真切,现在却瞧得清楚。 这犯人居然就是那王松,王励的儿子! 崔世安一拉链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公子,快活林的老鸨子死在你肚皮上,你那花活也玩的忒厉害了。没想到您还好那一口,年轻姑娘不喜欢,偏偏喜好找老妈子乐呵。” 王松分辩道:“那婊子年纪大了,自己昏厥,气血攻心而死,与我何干?” 王小三冷笑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可不算!府尊大人说了才算。” 王松满脸哀求地望着孔敏。 孔敏这时好似明白了些什么,看着自己儿子。 孔霖上前一步轻声道:“高二宝亲自陪同送过来的。” 孔敏蹙眉:“不是那姓高的阉人又狐假虎威吧?你爹我现在还有闲情管他妓院里的破事?” 孔霖嘿声道:“爹这次可不同,高二宝这次可真是为湘王世子办事,那个侍卫还是佥事李尧的次子呢,儿子决计不会认错。世子的要求是,让父亲现在就去当着王励的面办了他儿子!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孔敏眼睛骤然发亮。 …………………………………………………………………… 府衙二堂。 威风八面的同知王励正对着何迪狂拍马屁,那模样可比对他爹妈殷勤多了,侍候得无比周到。 大靠山舳舻侯的嫡子朱福在他王家下榻,这可乐坏了王励。 要知道历朝历代刚开国的时候,武将的地位和权力一般都非常高,一是开国功臣嘛,二就是手中握有兵权。 舳舻侯不只握有兵权,还掌管着天下的漕运,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在蓝玉集团中都算是中流砥柱了,蓝大将军可是太子的死党,这么算下来他这个侯府的门下也算是太子殿下的人,往后搞不好还能沾点从龙之功呢。 只是一晚的时间,何迪与何耀祖的身份也被他从朱家的仆人当中打听了出来,又是个勋贵之家。 好呀! 自己昨天干了件蠢事,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提前敲锣打鼓告知百姓他王青天如何英明,如何审阴断阳,结果呢!简直是打自己的脸,还是狠狠抽的那种,把脸都抽肿了! 功劳没抢到,还寒了手下一众人心,又让知府生出了警惕之心,最后引出了锦衣卫这天大的麻烦事!最主要的是好像还得罪了湘王府!真他娘的蠢透了! 现在可得把握好机会,让这两个勋贵子弟在荆州城玩开心了,这样才能对他们提出调离荆州的请求,荆州城对他来说像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实在太危险。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两把椅子,顶梁的柱子都很陈旧,看着很是腐朽破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潮味。 王励笑着将何迪迎到主座之上。 二堂的摆设也很简单,正中主位后方,置有一面海上日出的屏风,空荡荡的三面墙,唯一可取的算是光滑如镜的地板了,显然是人来人往,磨得地面镜子一般,踩上去很舒服。 何迪坐在主位之上很是满意,这里的环境虽然糟糕得很,但王励这个人却让他很舒服。 能做到州府级别的官员,终归有几分本事的。王励的本事就是拍马屁和不要脸,何迪是没有官身的,又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王励却能瞬间放下脸面,如同对待长辈般恭顺。 从阴谋家王大人到走狗王大人,这两个角色王励切换得就是如此自然,毫无僵硬的痕迹。 吊着膀子的何耀祖在旁边冷笑连连,他才缓过劲来,身上的伤起码还得将养半个多月。 他跟着何迪他们前来结交王励,是想着借重荆州府衙的力量,调查一下是谁下手抢的双雕。可是,王励那不要脸嘴脸却让他心中十分厌恶,他端着书吏沏来的茶水,斜眼看着二人恶心地相互吹捧。 第82章 王松的特殊爱好 王励正在盘算着如何跟何耀祖套套交情,二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王励你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朝廷的王法大堂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本府定要参你一本!” 何迪闻言蹙起了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谁这么没规矩,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本公子能来这里坐坐,难道不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的身子端坐主位,巍然不动。 孔敏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见何迪还是高居其上,不由大怒,戟指何迪连声喝问:“王励!他是何人?可是官身?安敢高居其上?” 王励赶紧见礼,赔笑道:“大人息怒,下官来给你们介绍。孔大人,这位乃舳舻侯公子的同窗何迪何公子,陪小侯爷来荆州游玩,顺道来看看下官。何公子,这是荆州知府孔敏孔大人,两位可以多多亲近。” 何迪哼道:“亲近就免了吧,本公子高攀不上。” “同窗?这么说还是学生咯?”孔敏肃然道:“既没官身,又没爵位,还敢高坐其上?给本官滚下来!” “你!小小四品知府竟然如此猖狂,你可别后悔!”何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动手!把他给我架下来!”孔敏断然挥手。 王励站在一旁好不尴尬,但孔敏毕竟还是知府,满衙差官只会听他一人的,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差听令上前。 何迪脸色涨红,看着一众差官,大声道:“我乃东莞伯亲弟何迪,我看谁敢动粗!” 东莞伯的大名在湖广还是颇为响亮的,毕竟何家在湖广可是豪族,何迪的父亲第一代东莞伯何真又在湖广当过布政使,一众差官有些犹豫,望向孔敏。 说你废物,果真是废物,到哪都只能仗仗父兄的荫蔽。 何耀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观。 孔敏闻言冷笑道:“东莞伯之弟?孔某这个小小四品知府对你们何家来说当然是个小人物,但在这荆州府衙当中那还是能掌握乾坤的。漫说你个没有官身的孺子,就是你兄东莞伯亲临,那椅子也是孔某人的位置。” “何公子对不住了,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何迪看着架势不对,脸色铁青,默不作声,自己走了下来。 孔敏和他擦身而过,错身之际,鼻孔里还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何迪伫立在堂下,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戳进肉里了都犹自不觉。 孔敏坐定,大袖一拂,乌纱帽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宛如怒目金刚,王励无奈,只好站在下首。 孔敏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大喝一声:“升堂!带人犯王松!” 一听到王松两个字,王励顿时脸色一变,孔敏抓了他儿子?松儿怎么了?这路数是击打报复的开始? 王松给两个衙役押了进来,王励在现场,衙役们心中有顾忌,倒不敢对他动强,所以还算体面。 来到正堂,王松抬头便见到了父亲,哪还能按耐得住,连忙上前两步,哭道:“父亲救我!我没杀人啊,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呐!” 王励抬头一看,便见孔敏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孔敏,带人来他的二堂,还要当面审他儿子!这是要下死手了!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勉强平静道:“府尊大人审案,孽子你还不跪下!” 孔敏看了王励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王大人现在倒懂规矩了,这可真是难能可贵。那咱们就按照规矩来吧,堂下之人即是你的儿子,你理应避嫌,请在旁旁听,免开尊口吧。” 接着他却看也不看王励一眼,猛拍惊堂木,对着王松厉声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还不跪下!可是要本官也教你些规矩?” 这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让王励怒不可遏,但他却碍于孔敏是主官,不能发作,只能忍受。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露出把柄给姓孔的抓住,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王松连忙跪倒在地:“在下王松。” 他不是傻子,现在哪还看不出平常对他颇为慈祥的“孔叔父”跟他们王家翻脸了。 孔敏面无表情地问道:“王松,你知罪吗?” 何迪岂能如他所愿,他抢上一步,斜睨着孔敏道:“学生就没见过这样审案的!升堂过后,还没陈述案情呢,就直接喝问疑犯是否知罪?孔大人,你这案子审得真叫人大开眼见!哈哈。” 孔敏斜睨他一眼:“本官坐堂还不需要向一黄口小儿解释!倒是你何迪,既在公堂上搭了话,可曾向本官见礼?” 何迪眼中冷芒一闪,傲然答道:“你怕是没资格让本公子见礼!本公子乃国子监监生!见官不拜,哼!” 规矩就是规矩,眼下孔敏拿何迪也没什么办法。但他的怒火还是给何迪激发了出来,先捏软柿子,他捻着长须,转而对王松喝问道:“王松,今早快活林的老鸨子月娘死在你的身上,她的房间内又只有你一人。肯定是月娘已经当起了老鸨,不肯屈从于你,你却兽欲难控,施虐折磨死了她!本官劝你老实认罪,免受皮肉之苦!” “这……”王松一窒,愤然答道:“大人,月娘虽已从良,但爱钱的性子可没变。昨夜我是夜宿月娘卧房,做了那事。但我们二人一直你情我愿的,我给足了银子,又何必强迫她?更不可能杀她了,此事快活林的姑娘们尽皆知道,可以为我做证。” 孔敏嘿嘿一笑道:“她自愿,不代表你昨晚没对她施虐,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据快活林里龟公们的口供都称,你王公子可难伺候得很。年轻姑娘不喜欢,专门挑些身材丰腴、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月娘这老鸨子年近五十了,比你爹都大吧。”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顿,瞟了王励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听说王公子做那苟且之事时,还经常要对女方施以拳脚,你还敢说月娘不是死于你这恶心的癖好!?” 士可杀不可辱,王励怒发冲冠,脸皮紫涨,好不难看。 这大庭观众之下,与孔敏又是同僚,居然这样侮辱他,实在可恶! 王松听了急忙磕头道:“大人,我冤枉啊!那月娘年纪大了,自己突然发症死了,这与我可毫不相干啊!” 孔敏从案头扔下一根皮鞭:“这根鞭子是你的吧?人死在你肚皮上,跟你没关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他手摸到签桶,抽出一根火红朱签狠狠掷在地上:“来人!给我打!看他招不招!” 王小三捡了朱签,心里狂喜:现世报来得快!王励这儿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吃过亏的主,老子只需十板子下去,就让他非死即伤! 崔世安连忙配合,摆出一条长春凳,一拽王松身上的铁链,把他按趴在凳上,扒下裤头,露出雪白的臀部,王小三瘸着腿举起水火棍,狠狠地打了下去。 “啊……啊……大人,我没杀人啊!大人……父亲救我!……呃啊……”王松都要疼疯了,恐惧到了极点,他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他惨叫,他大喊,他大叫父亲,只希望父亲快让衙役们住手。 他身体拼命挣扎,双腿一挺便想站起来。 王小三手中水火棍瞬间落下,打在他的膝盖弯里,王松疼得惨叫一声,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水火棍重重打下,才几板子,王松雪白的臀部就开了花,哀嚎声声震屋顶。 第83章 扯皮 王小三这狗东西敢报复他!这些久在衙门里的差役鬼得很,使得的是特殊手法,打的是松儿的筋骨,而不是皮肉,表面上看,没多少伤痕,实则伤筋动骨,再这样打下去,松儿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住手!”王励急了,怒气冲冲地对孔敏道:“大人,哪里有这么审案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孔敏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杀威棒平常得很嘛,昨日夜里王同知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怎么,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忍心了?” 王励睁圆了双眼,又急又怒:“大人,威也杀了,人也打了,够了吧?再这么打下去,我儿不死也废了!再说,我儿昨晚要是没对那老鸨子施过拳脚,她自己老死或病死了,难道也要我儿偿命不成?” 古时候由于医疗不发达,卫生条件也不好,一个小病都可能要了命,加上天灾人祸,平均寿命都不是很长,只有五十岁左右,一般人四十岁以后就可以自称老夫了。 所以王励说老鸨子月娘年老体衰自然老死或者急病而死,都是站得住脚的。 孔敏清了清喉咙,肃容说道:“本官在这荆州府几年,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清誉有口皆碑!不会纵容一个歹徒,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过,王大人,这老鸨子昨天确实和令郎在一处,王松也确实折辱于她,这一点,王松也是承认了的吧?” “好!”何迪上前一步道:“那么知府大人如何能够证明此案与王公子有关呢?” “这……”孔敏有点词穷。 “知府大人既然这般自夸,想必办案手法必能让人信服,不至于冤枉好人,对吧?”何迪步步进逼道。 “额,好像说过头了!哎,怪自己平日里吹多了,说顺嘴了……算了,就正常来审,你们还能翻案不成?”孔敏暗暗后悔,心道。 他端起杯茶来抿了一口,说道:“本官自接到这件案子,便遣人走访街邻,调查取证,并命忤作检查月娘的遗骸。月娘身上查出有多处鞭痕淤痕还有滴蜡所致的烫伤。据本官调查所知,那月娘身体一向健康,不是短寿之相,身体也并无隐疾。如果不是王松虐待她,月娘怎会猝然死亡?杀人凶手非王松莫属!”。 何迪露出男人都懂的淫笑:“鞭打和滴蜡只是增加情趣的调剂而已,这种小伤如何能致命?再说,你情我愿的事,王公子就算有这癖好也不犯王法吧?大人因这样的小伤而判定王公子杀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松趴在凳子上,凄声道:“对啊,对啊!大人,我有这癖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快活林的姑娘谁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也不见谁出事?还有!月娘去年秋天曾经被毒蛇咬过,后来还大病了一场,幸亏一位游方铃医给她解的毒。后来因为快活林里忙不过来,她未曾完全康复便忙着迎客,这些都可能埋下致死之因啊!所以她身体一向健康之说殊不足信!我实在是冤枉啊!” 王励冷笑道:“原来如此,府尊大人,还是调查清楚的好,免得误判人命!” 何迪又作揖道:“嘿嘿,此案既然还有如此多不曾问明之事,知府大人既是秉公办案、不纵不枉,那么还请开膛验尸,察验月娘是否有内伤。当然,还要请府城名医拿出体内毒蛇余毒未清和不会致死的鉴定。还有,寻找到去年给月娘看病的大夫,讨来当初写下的药方,以证明月娘后来得的病不足以留下致命后患。证据越细越好,才显得大人审案谨慎、重视人命,要不何以让人信服?” 孔敏蹙起眉头,暗呼失策,要真按照他们这样折腾法,他肯定疲于奔命、精疲力竭,要定王松的罪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就算最后找齐了所有证据,王松也多半能够逃脱干系,到时顶多让王家赔些银子和一应殡殓之费,想判王松的刑是不可能了。 王励见孔敏吃瘪,欢喜得连连搓掌,对何迪满怀感激:“何公子果然了得,到底是年轻人呐,机智敏捷。老夫只知着急,慌了手脚,幸得何公子相助,几句话就把事由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妙的是堵住了孔敏老东西的嘴,让他有苦说不出,高明呐!我儿若能脱得大难,王某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何迪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见惯官僚们的太极手法,把王松的责任推个干净,还不简单?你要真这么一条条去查,耗也耗死你。 听得王励夸赞,他只矜持地笑了笑。看到孔敏一脸吃瘪相和何耀祖那皱起的眉头,又有些飘飘然,虚荣心大为满足。 孔敏低头不语,沉吟半晌,方才一拍惊堂木,喝道:“来啊,先把疑犯王松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待寻齐证据,本官再升堂问案,退堂!” 王小三和崔世安只得无奈地答应一声,恶狠狠地将王松拖了出去。 一个案子,起初来势汹汹,惊动了衙门里所有的佐官和差人,结束的时候又是这么的虎头蛇尾,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知府大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后生给当众打脸了。 失败了吗?还没有!这只不过是第一场而已! 孔敏暗自冷笑,自己虽然有点难堪,小败了一阵,但还没有结束!王松可是湘王府送过来的,世子让他把事情搞大,现在是知府和同知当堂撕破了脸,这阵仗可是大得很,府衙里几百号人全部围在堂外观看热闹,世子的交代的事就办好大半了。 至于没有整治得了王松,这就是他孔敏的为官精明之处,反正人还是关在荆州大牢,他能飞到哪去?若表现的太过完美,如何突显世子的光辉?官场上太锋芒毕露没什么好下场,会藏拙才是长久之计。 湘王世子别看年纪幼小,但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端礼门外突遭刺杀,世子临危不惧,脸上毫无害怕之色,事后还敢当街训斥他这个四品知府,且还有理有据,小小年纪就具有上位者的威严,让孔敏记忆犹新。 笑吧,笑吧,看谁笑到最后。湘王世子惦记着你们,等会我看你们怎么哭。 第84章 导演登场 衙门里第一回合刚结束,朱久炎就带着朱福出现在府衙二堂的厢房门外,身后还跟着百多号的王府侍卫,这么一大群人到来自然全场瞩目。 何迪看到小侯爷朱福精神一震,连忙走出来相迎:“朱兄可叫我好等啊,这位便是世子殿下吧?殿下安好。” 孔敏反应倒很平淡,草草向朱久炎一拱手,就站在一旁。 王励也率众相迎,一脸的喜出望外。 他实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舳舻侯这靠山果然手眼通天、坚硬无比,小侯爷一来荆州就能去拜访湘王府,还与世子相熟能一同出游。找个机会求小侯爷在世子跟前帮我美言几句,我再奉承奉承,昨晚那小小的不愉快不就揭过去了?说不定还能将儿子给提前捞出来。 王励的目光又落在了孔敏身上,与孔敏的目光相接,心里腹诽:嘿嘿,敢对我儿子下手,先让你嘚瑟一阵,等我奉承好了世子,再利用刺杀世子的事把你给撸了! 孔敏表面从容淡定,脸上轮廓分明,气度飘逸自然,站在那倒真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骨。 其实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看了王励一眼,二人目光一碰,溅起一片火星,心道:“哼哼,你这个蠢材,还一脸狗腿子样,等会这世子说不定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他提了提嗓门:“不知世子殿下来府衙有何贵干?孔某聆听教诲。” “哪有什么贵干,我是来带人投案的,昨晚我的侍卫赵虎当着王同知的面杀了人,真是好大的狗胆!我心里实在气愤不过,就把他押回了审理所,想问明原由。不料,却给父王训斥了一顿。父王说了:杀人偿命,湘王府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不能让这样的凶徒败坏了王府清名,案子还是交给地方官府审理比较妥当,关在王府像什么话,不明情况的还以为咱们在纵容、包庇呢。”朱久炎笑吟吟地说着。 “殿下铁面无私、深明大义,朱某佩服。”朱福恭维道。 王励笑呵呵接上马屁:“殿下英明!湘王高风亮节,家风和德行,都是我辈所必学的!由此可见湘王府正是我荆州所倚所赖,各地藩王要都像湘王这样时刻心向朝廷,则社稷安稳,百姓安泰!要不是朝廷规定只有每月初一才能朝拜王爷,下官恨不得能时时登门,日日膜拜王爷的风采。” 说完还惋惜般叹口气,配合他那激动的语气,简直已将湘王奉若神明。 啧啧……真酸,饶是朱久炎的厚脸皮,都给王励捧得牙齿发酸。真特么恶心,呵呵,你既然这么喜欢拍马屁,我给你个好差事。 “王法大于天嘛,应该的,应该的。”朱久炎随口敷衍了一句,又道:“我观王大人公忠体国,精明强干,这赵虎杀人之时您又在场。这样,一事不烦二主,我把他交给您了。” 说罢,不由分说的让刘常把赵虎给牵到王励身旁。 赵虎精神头很不好,满脸的疲惫。昨晚他在审理所一夜没合眼,刘常对他不好用酷刑,只能这样生生熬着他,不让他睡觉休息,现在他是眼睛通红,浑身邋遢,如同恶犬。 “这……” 王励看到赵虎这幅模样,先是一慌,接着又是一惊,倒霉差事怎么落到我头上,不应该是知府接手的吗?!世子爷你懂不懂规矩,我是副职啊!但他之前那番表现又不能让他当场拒绝朱久炎,只好强笑着接手。 孔敏精神一震,昨晚的事他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赵虎这个侍卫杀的可是锦衣卫,这案子正如烫红的烙铁,谁接手,谁脱层皮!世子果真跟王励他们不对付,开始下手整治了,看来我孔某人只需在旁稍稍配合就行。 心中落下了定心丸,孔敏老神在在地装起了木头菩萨,等候朱久炎继续出招。 朱久炎环视二堂一周,朱福和何迪正在他旁边闲聊,荆州府衙大小官吏和捕快们都聚拢在周围,他满意的对着孔敏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笑得很甜,两排洁白的牙齿闪耀出亮光,背着的手对隐蔽在角落的伴伴赵来打了个手势,赵来一见连忙对着身后一挥手。 张大领着三名粗布钗裙、面容姣好的女子从门口进来了。三个女子手中都抱着一个两三岁面黄肌瘦的娃娃,路过赵来身边时,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番,还用手指对着堂中比划了一下。 三名女子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们抱紧了手里的孩子,站在堂外深呼吸一口气,便敏捷地冲进了二堂。 很快,二堂里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孩子他爹!奴家终于找到你了!你个没良心,居然是个当官的,为何对我母女始乱终弃?孩子,快,快叫爹。” “小侯爷,奴家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良家女子,孩子是无辜的啊!你可以不认奴家,但孩子可是您的血脉,求您一定要带着孩子啊!” “何公子,我本是青楼女子,按说不应该找上您,但娃娃确实是你的啊!您包了我三年,我可从来没接过旁的客人,你可不能走啊!您走了,咱们娘俩依靠谁去呀!” 堂内传来朱福、何迪和王励惊愕的吸气声。 “爹——”三个孩子甜甜地开口,声音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赵来站在墙角掩嘴偷笑。 整个二堂一片静谧,只剩下了三个女子的嘤嘤哭泣之声。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朱福和何迪此刻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着看着牵着自己手开口喊爹的孩子,脑子里都是一片空洞虚无…… 他们是什么出身,哪里碰到过大庭广众之下带孩子找爹的主? 王励显然也没料到,一脸震惊地瞧着脚边的一对母女,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巡梭,又瞧了瞧老神在在的孔敏,神情惊疑不定。 那女子跪在他脚边,一手抱着女娃子,一手死死抓住王励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还声泪俱下控诉王励的薄情寡义。 “孩子他爹,三年前你说奴家美若天仙、貌比貂蝉,整曰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你原配生不出,王家没有后代实在不孝。只要奴家与你好了,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娶奴家为正室!没想到你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女儿,没想到你见生的是一个女娃,就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王励,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当官的!你今曰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就一头撞死在你这大堂之上,让你遗臭万年……” 王励听完,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惨白,怒道:“泼妇……你放手!你……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 那女子听了却并没有被吓倒,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好呀,从前当奴家是宝,现在却骂泼妇?奴家不活了……”话还没说完就做势往堂中的红柱撞去。 “娘!”一声稚嫩的叫喊,实实的催人断肠。 王励看女子的动作,魂都给吓没了,这女子真出点什么事,这事可就大了,不说遗臭万年,保准上达天听,头颅不保。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柱子前面,用圆圆的肚子挡住女子的脑袋。 只听“哎呦”一声,二人成了滚地葫芦,倒在一起,那女子趴在王励身上,抬头正好看到朱久炎,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易察觉地朝朱久炎笑了笑。 这边如此热闹,朱福二人那里也不平静。 “良家女子”抱着朱福的大腿,哭喊道:“小侯爷,求您就带着孩子吧,奴家还未出阁就没了清白身子,娘家嫌丢人,把奴家赶出来了,奴家快没银子了,这孩子不能跟着奴家吃苦啊!” “贱妇你看仔细,朱某与你从未谋面,你必然认错人了!”朱福反应了过来,想把脚给抽出来,可惜那“良家女子”铁了心抱着他的大腿,死不松手。 朱福气得眼前发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毫无形象地叫道,哪里顾得上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放手!放手!你这妇人,好没道理!何某人第一次来荆州!何来三年之说?!” “好好好!没有包养,没来过荆州……何公子,但他真是你的孩子啊,你自己的骨血,你也不想他从小在青楼长大吧?你就认下他吧。” 何迪听得她前一句,眉头稍稍舒展,正要好言劝退,冷不丁地突觉得手中一重,这青楼女子居然直接把孩子塞给了他!他正要还回去,没想到这孩子抓着他的手指吸吮了起来。 何迪:“…………” 第85章 把鱼交给了猫 朱福也快疯了,这次来荆州,名义上是他父亲派他来荆州拜访湘王,其实就是来给湘王过过眼,湘王有把府中养女嫁给他的意思,能和亲王攀上亲戚,这对侯府乃至他个人前途来说,都是有绝大臂助的,他才不管那女子长得是美是丑,是不是养女呢,只要湘王点了头,出了嫁妆就行。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王爷也挺满意的样子,还专门派了世子接待,接下来该进入长辈议婚的程序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这么一档子烂事,个人的名声要是臭了,湘王这样爱惜羽毛的人还会和他家结亲吗?搞不好还会记恨上舳舻侯府。 我爹这样的粗汉还能饶过我?我回府还不给打死去!这特么到底谁在害老子!会不会是我那俩弟弟? 朱福对身边的这对“母女”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讲理还不跟你讲,他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只能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摆脱目前这尴尬的局面。 王励连忙爬了起来,他现在怎么敢跟那女子纠缠拉扯。就在他起身时不经意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声的孔敏神情起了变化,由淡定变成了微笑,微笑又渐渐变成了嘲笑…… 王励浑身一颤,圈套!这是个圈套! 姓孔的,阴险,狠毒,简直令人发指啊…… 王励在官场混了这么久,比朱福他们两个公子哥想的更为深远,这可不只是名声和颜面的问题! 华夏自古以仁孝治天下,所谓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今上也是这么制定大明国策的。官员私通良家女子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还搞出了孩子,最后更是因为这女子生的是女儿而抛弃了她们母女。今日之事若按照这些女子的说法,一旦传扬出去,恐怕整个大明朝野都会震动,那时他王励真的就臭大街了,人人喊打,别说当官了,命还有没有都不一定。 即使摆明有人在诬陷,栽赃他,王励也无从解释。 几百号人在一旁围观,现在不当场解释清楚,只要一散场,这传言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绝对会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到时绝对辩无可辩,死无葬身之地。 用句不雅的俗语: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 悄然无息间,朱久炎就让这三个人落入了险地。 真厉害! 孔敏明白谁是黑手,虽然出了心中那口恶气,但并没有多少兴奋感觉,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朱久炎,眼中有几分警惕害怕的味道。 自古以来,政治陷害无外乎阴谋嫁祸与道德抨击,比较起来,后一种往往更加致命,也更加狠毒。 如此厉害阴损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世子……简直是个妖孽,天生是个祸害! 眼前这张小脸如此可爱,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惧怕感。 “这两个公子哥一看就是风流人物,啧啧,没想到小小年纪,孩子都这么大了。” 府衙里有头有脸的大人们,在没有弄清楚风向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开口的。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府衙里的刀笔小吏,属于升迁无望的老滚刀肉,他们可不怕什么贵公子,能报复到他们头上来吗? “王大人不是有儿子嘛?怎么能欺骗一姑娘家说王夫人无出呢?” “咱们同知大人的做派,呃……你懂的。” “笨蛋,就是因为有了儿子才抛弃这对母女嘛,谁叫她生个女娃呢?” “学生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哪里有三对母女一同寻来的道理,莫不是有人设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学生还是回去办公为好。” “哎,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保不准就是这么巧,刘兄莫走,看完我们再一起回去。” 周围的议论声几乎沸腾了,再加上王小三这些捕快的推波助澜,讨论很快发酵发热,有人啧啧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怀疑,有人谴责,有人静默,不一而足。 堂外热闹非凡,天气炎热,堂内却仿佛寒冬腊月,雪花飘飘。 何耀祖很高兴,尽管他也没闹明白怎会突然发生如此变故,但他就是开心,之前的烦恼忧愁一扫而空,一股极大的畅快之感油然而生。 现世报啊!肯定是何迪和朱福这两个废物颐指气使惯了,现在别人还回来了。 何耀祖平时受何迪的气受多了,现在如何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向前跨上一步,一只手抱过何迪身边的孩子,一脸怜爱,旁若无人地逗弄着:“好俊的娃娃,跟迪弟果真有几分相像,实在是可喜可贺。怎么说都是我何家的种,怎么能流落在外呢?四哥给你到大兄跟前说情,保准能入宗祠……啊,别哭,别哭,给四伯笑一个,哟,哟,笑了,笑了,真乖。” “何耀祖!你……”何迪感觉胸腔一股逆血翻腾:“你!别落井下石。” 话没说完,何迪忽然看到何耀祖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何迪是聪明人,马上闭了嘴,变得有些低眉顺目起来。 若真跟一个青楼女子的杂种有了什么牵扯,以他们大兄何荣的性子,他还不给执行了宗法,颐指气使还是低眉顺目,他选择了后者。 “肃静!” 孔敏知道现在该他重新上场了,他语气却十分沉重,有种怒其不争痛惜,对王励道:“王同知,你让本官如何说你才好,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丑行?传扬出去我大明朝廷威严何在?朝廷焉有光采?” “孔敏!你莫要诬陷于我,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滴……滴血……认亲!” “对对对……滴血认亲!我们都要验!贱妇,等会看你们怎么死!竟敢诬陷、讹诈我们!”朱福和何迪醒悟过来,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使劲点头附和。 孔敏眉毛挑动了一下,心中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面不改色的接口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式滴血认亲!甚好,此事重大,关乎朝廷和天子颜面。世子殿下正好也在场,正可代表皇室,我们就请殿下来主持,若查明这些孩子非你们所出,本官必严惩这三个妇人,还你们清白名声。” 滴血认亲之说自古有之,孔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们当众说了出来,不验的话谁人肯服?他只好让真正的幕后黑手湘王世子来主持。 哼哼,让这个妖孽来主持,你们想凭滴血法脱困,只怕也难! 朱久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吞吞地道:“这滴血认亲之法,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识过呀。何况我年纪尚小,倘若处置不周或结果不尽如人意,岂不是让人埋怨?” 朱久炎的谈吐和风度倒是让王励三人放心,他们对望一眼,暗自点头,都觉得这世子虽然年纪小,倒很有几分气度,看上去不像个乱来的小屁孩,何况朱久炎身份尊贵,能直接代表皇室,他小小年纪,更不会偏帮孔敏。他们三人就是怕众人以讹传讹,正要权威在场增加可信度,还有比皇室更有威信的吗? 当下三人拍着胸脯对着朱久炎赌咒,什么世子殿下来主持验亲,没人敢怀疑也没人敢质疑,世子殿下是为他们主持公道,无论是什么结果他们都绝无抱怨,若谁稍敢质疑定当撕了他的嘴!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定要朱久炎来当这个主持人,世子殿下若是推脱,他们就活不成了,大有一头撞死在此的架势。 搞得孔敏都很想劝劝王励他们,不要这么冒险……怎么能这么愚蠢的就把身家性命交到幕后黑手的手中呢,哈哈。 不知为何,王励心中升起很不妥当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 朱久炎满脸为难地注视半晌,王励三人的架势和回答让他很满意。 湘王世子在经过一番复杂的心里活动后,为避免他们当场撞死案头酿成悲剧,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应承下来。 第86章 弄假成真 为了彰显公正、公开,也为了完全堵住悠悠众口。 王励建议滴血认亲仪式就在堂外举行,好让一众同僚一同做个见证,也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朱久炎自无不可,率众来到堂外空地之上。 “吃瓜群众,可真多啊……这是一个都不想走啊。啊呀,还有呼朋唤友的,看来在缺少娱乐项目的现在,上司撕逼和桃色绯闻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啊。” 转头望了一眼周围,望着那些兴致勃勃地府衙官吏们,朱久炎喃喃说道。 此时场地中央,慢慢走进了仪卫司的侍卫们,这些人虽然没有穿上明亮的甲胄,没有亮出锋利的兵器,但他们动作整齐如一,好似雕塑般,分别伫立在空地的四周,一动不动,看起来着实威武。 四周喧闹的气氛为之一肃,变得雅雀无声,好似经过多次的排练一般。 围观的大多不是普通百姓,很多都是吃着皇粮,混在荆州衙门里的官吏、捕。 湘王世子主持验亲仪式代表皇室,在这个年代那是必须敬畏的,在这样的场合里高声喧哗搞不好会被议罪,谁还敢接着议论? 他们全部垂手而立,一言不发,眼睛却都紧紧盯住一众主角们。 朱久炎停下脚步,先正了正衣冠,然后一抬手。 王励、朱福、何迪和那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走了上来,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边,成三排,着对而立。 接着,三对需要验亲的“父子”之间,都摆上了桌子,三张桌子上放着三个空碗,碗旁都放置一壶清水,仪式感做了个十足。 “为了确认滴血认亲有效,我们先来验证一对亲生父子,来试验滴血法的可靠性。在场众人可有亲生父子在场?” 身穿着墨色华服的朱久炎,神情肃穆地大声言道。 听闻此言,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到了王励身上,除了被孔敏关入大牢的王松,谁会带儿子来到这公堂之上?世子要先确定滴血法的有效性,倒霉的王松又给人从牢里拉了回来。 “我想王励和王松的父子关系,大家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朱久炎张开手臂,分别用左右手对着这父子二人。 “这个当然,王松虽然不肖,但也是在我们看着长大的。” “没有异议。” “好办法!世子当真聪慧,先验一对父子,用以验证滴血法的可靠性。然后再用滴血法来验这三个孩子的生父,这样的验证结果自然让人心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实在高明!” “世子殿下的聪慧,还需你来称赞?殿下可是圣上的嫡亲皇孙,真龙天子血脉岂非寻常?” 心里烦躁无比的朱福、何迪三人,看到朱久炎的“多此一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看来殿下是帮他们的啊。本来他们急需跟那三个孩子验明关系,听到朱久炎繁琐的建议,本来蹙起的眉头,全部舒展了开来来,均点头附和。 虽然要多费一些功夫,但他们都不觉得麻烦,增加滴血法的严谨性和公正性,等会儿更能为他们洗刷污水,他们哪还有什么异议? 王励更是不由分说从公人处夺过匕首,对着自己和王松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狠狠划了一刀。 十几滴血液分两处滴入碗中,两堆血液隔离甚远,零散的两堆血滴各自为政,血液在白色碗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朱久炎缓步上前,拿起一个水壶,小心地对着瓷碗注入清水。 李天福从怀中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竹棍,看似随意地抽出一根,递给朱久炎。 朱久炎拿着竹棍插入水底,就着血液,顺时针搅拌起来。不一会,瓷碗内的清水都被血液染红,血液晕染开来,从肉眼看来,两堆血液,相互融合,同一色泽,不分彼此。 朱久炎微笑解释:“哦,大家快看,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他们二人的血可以完全融在一起,并且无论色泽、浓度都一样,毫不排斥,看来滴血法是可靠的。” 在场诸人看着朱久炎公开的试验过程及结果,无不点头认可滴血法有效。 朱久炎嘴角扬起淡淡笑意,继续道:“好了,既然滴血法有效,那么现在该轮到你们三对分别验证了,开始吧。” 王励一马当先,朱福也紧随其后,只有何迪手里握着匕首,满脸涨红,整个人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逐渐地,连刚滴完血的王励都感觉何迪有点不对劲了,他疾步走到何迪身后,小声提醒道:“何公子?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动手?” “这人怎么不敢滴血?莫不是真跟青楼女子生了孩子?” “看着就像心里有鬼的样子,王大人不会真是……” “这可难说的很,这个人一看就是风流相,面青唇白,唉,纵欲过度啊!” 就连朱福亦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低声呵斥道:“何迪,你还在等什么?好像我们心虚一样!这盆脏水泼在身上会死人的!你莫要连累我!” 何迪望着手指,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我……我……下不了手。” “啥?” “哈哈,下不去手?也对,公子哥嘛。” “呵呵,莫不是晕血? 何耀祖抱着膀子,耻笑了一声,一副早知这就是个怂包的模样。 “滴答” 鲜血滴入瓷碗,连一旁的孩子都滴好了血液。 何迪的表现却还不如一个孩子,两相对照,朱福顿有交友不慎之感,他心下愤怒,死死地盯着何迪,见他迟迟不肯下手,也顾不得规矩了,上前抓住他的手指狠狠就是一割,然后对着瓷碗死死就是一刀,接着死命挤压。 “呃!” 何迪疼得险些叫了起来,却根本不敢看自己流出的鲜血,撇过头去,一脸惊慌神色。 朱久炎忍着笑,正色道:“好了,现在开始搅拌,让你们的关系真相大白。” 朱久炎为显公正每次搅拌都要换一根竹棍,方法却还是如法炮制,分别注入清水,均匀搅拌。 “到底会不会相融?” 众人齐齐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三个瓷碗结果全部显现,跟第一次试验别无二致,鲜血相互融合,色泽如一,连血浆中的颗粒感都没有。 “孩子,快,快叫爹……” 哇!这三个孩子果真是他们的种! 这可是荆州城,这几年里最爆炸的一个新闻了。 三个瓷碗,全部相融!众人先是一愣,四下一阵寂静,旋即像掀起了惊涛巨浪一般,喧闹起来。 “果真是抛弃妻女,道德沦丧啊!” “始乱终弃呐,真没良心!”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四周看完了戏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唾弃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多人都被这种道德败坏的恶劣行径挑起了情绪。 许多人满带厌恶地向朱福三人吐唾沫,要不是他们手中没有带东西,不然朱福他们三人得浑身都被砸上鸡蛋烂菜叶子。 就连王励平时在衙门里培养的亲信,此刻都好像羞与他为伍,纷纷走开,离得远远的。 这……怎么可能?! 王励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结果,直接给惊得面如土色。朱福和何迪也无不愕然,对旁人的谩骂敢怒不敢言,红着眼睛盯着那三个妇人。 可是他们却无可奈何,眼下可真是有口难辩…… 孔敏幸灾乐祸般地冷眼旁观,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湘王世子,心中微微有些咋舌。 厉害! 尽管他早就猜到这世子势必会在认亲过程中下手,可他全程瞩目,还真没有一丝察觉到,这位小世子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的,搞的什么手法让三碗血全部相融。 他虽然不清楚其中奥妙,但他知道王励完了!这两个公子哥名声也臭了! 滴血认亲的结果和世人对他们三人的评价,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传播的天下皆知,根本不容辩解,他们三个算是遗臭万年了。 成了! 朱久炎暗暗发笑。 现代科学早已证明了滴血认亲之法,完全没有一点科学依据,准确率低的令人发指,几乎为零;其实无论是不是亲生父子,不论血型如何,是否加水,任何人血液都是绝对可以相融的。 亲子鉴定准确率最高的只有dna测试,它才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亲子关系,几乎零误差。 至于要让血液加速融合的办法,对朱久炎这个现代人来说那太简单了。比如说,所有药铺里都能买到的白矾,小竹棍中掺入白矾,搅拌的时候,能够让液体变得粘稠,加快血液的融合。 滴血认亲在现代人看来实在不靠谱的很,但在大明还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百姓更是普遍认可,要不王励他们三人也不会将滴血法视作救命稻草,朱久炎就是利用这一点给他们三人泼了一大盆脏水。 对于认亲的结果,别怀疑,绝大多数大明人都会相信的。 哈哈,现在是假的都弄成真的了。 第87章 秀玉 孔敏本就不是个厚道人,何况王励这个小人昨天还给他后背捅过刀子,世子陷害他们,也符合他这个知府的利益,绝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一脸大义凛然地训斥了王励,还称一定要告到圣上那里,除了他这害群之马。 然后,孔敏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朱福二人,看在你们两家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这次本官就不告你们了,以后少跟王励这样品德败坏的官员来往,影响不好。 至于你们外面养小老婆并且始乱终弃的事,有损朝廷清誉,传出去影响太恶劣了,本官还是劝你们将她们都带回家去好生照顾,切莫再闹腾了。 王励呆愣愣地看着那对被他“抛弃”过的母女,丢人现眼啊!王励心里充满了绝望,他活不成了,他凄惨一笑,使劲把脑袋朝柱子上一撞。 砰! 大概是对自己下不了那个狠手,王励并没有死,只是把自己撞晕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朱福这两个公子哥可没有王大人的“刚烈”,他们看着自己手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老婆孩子”,哪里还有平时的风光和不可一世,只能垂头丧气挨着孔敏的教育。 他们虽然心中怀疑是孔敏搞鬼,恨透了他,但此刻也不得不挨着他的训斥。他们知道刀把子在孔敏手中,现在可不能招惹孔敏,除非他们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想自找麻烦。 朱福出了这么档子事,荆州城肯定是逛不了了,朱小侯爷在荆州府衙的善后事宜足够他忙活一阵子了。 至于小侯爷能不能平安渡过这一难关,这可就不关本世子的事了。 朱久炎眯着眼睛走出了府衙,背影却是摇头叹息的动作,好似在痛惜朱小侯爷白玉有暇,那小小的身子充满了唏嘘之感,惹得朱福眼睛通红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愧疚不已。 *************************************************** 虽然让朱福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还笼络了知府孔敏,可朱久炎的神情仍不见开朗。 真的没什么好高兴的,搞臭朱福无非只能让怜星免于嫁给朱家,却无法改变将怜星嫁出去的命运。看父母的态度,可很明显的看出来,他们两人都不喜欢他跟怜星多有来往,想将她早早嫁出去,就好像怜星是个炸药包一样,早甩了早好,放在王府就是个不稳定因素。 以后该怎么办呢? 今天有朱福,明天也可能有李福、王福等人选进入父母的眼中,搞臭朱福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搞清楚怜星的身世才能想办法让父母留下她。 不想这些了,先去看看柳林州渡口,那里才是未来的根基。 *************************************************** 怜星走在凤翔宫前广场的青石板上,她的脚步很沉重,仿佛每走出一步,便离深渊更近了一步,走到尽头,终难免掉进无尽黑洞的结局。 心里有种淡淡的悲伤。 太突然了,突然得甚至来不及跟他沟通一下。 从凤翔宫到秀玉楼她一共走了一千九百九十步,她的心情不太好,因为昨晚王妃开始为她准备嫁妆。 听说是蓝玉保的媒,舳舻侯朱寿写信给湘王求的亲,为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朱家的嫡长子朱福求亲,求亲对象自然是她这个从小给湘王养在王府却没有名分的“闺女”。 湘王面对舳舻侯府的求亲,虽然没当即点头,但还是招朱福来荆州亲自过目。 瞧王妃准备嫁妆的架势,看来湘王夫妇都挺满意朱福的,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怜星站在秀玉楼前,满脸忧虑,呆呆地注视着秀玉楼那扇紧闭的朱门,她叹了口气,推开了大门。 秀玉楼并不是一栋小楼,而是湘王府中一处独立的幽静小院,一进的院子,里面栽着六棵银杏,盛夏银杏的叶子转黄了,一阵风拂过,摇动几树金片。抬头仰视,银杏的果实很少,一大颗杏树才结十来个果子,黄澄澄的,隐藏在又黄又稠密的叶子里,不易被人发觉。 永远只能是隐形人的——她。 据说银杏是古老的活化石,可以入药,能为他人解除痛苦,可谁又能来解除她的忧虑? 偶尔有宫人从秀玉楼经过,也只会说:这里可是王府的禁地,跟冷宫差不多,没事千万别过朱门。 自古以来,皇宫里的宫人们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宫里谁得了势便使劲摇尾巴,谁失了势便鼻孔朝天冷漠以对,加之怜星的出身是属于永世不能见天日的那一类,所以杏儿从小就和怜星生活在皇宫某个偏僻殿宇内,杏儿更是经常遭受各种宫人的凌虐、欺凌。 对于旁人看来,秀玉楼永远是孤独、寂寞、冷的代名词,但对于怜星来说却是难得的世外桃源,因为偌大的秀玉楼里只安置了她们主仆二人,这可比以前在皇宫的待遇可好多了,起码不受旁人责难、欺凌,王府也从来没有短了她们的用度。 杏儿听到推门的声音,连忙从门边的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怜星一瞧顿时忘记了忧愁,笑容绽放,只见杏儿灰头土脸的,头发上还有蜘蛛网,脸上也全是灰尘,怀中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杏儿蹦蹦跳跳跑到怜星身旁,咯咯笑道:“小姐,你看,我把这间屋打扫出来,准备用来养它呢。这小兔子是送用度的李管事送给我的,说来也起怪了,第一次从用度里收到活物呢。” 说着说着,杏儿瞧见怜星不太高兴的她脸色嗫嚅几下,小声讷讷道:“小……小姐……你不高兴?那我以后不收了……” 怜星将脸上的忧虑隐去,宫里那些势利人的算计,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以前在皇宫上就见得多了,都来送杏儿东西,无非是看到朱久炎这个世子老来找她罢了。 看着天真单纯的杏儿,因为一点小礼物就能像只麻雀般开心半天的单纯模样,简单点其实也挺好的。 怜星走过去轻轻抚摩着杏儿的头顶,笑得满不在乎,摇摇头道:“我没有不高兴,别人赶着送东西来,你喜欢就收吧。往后这几天只怕会有更多的人来送东西呢,你到时别怕,都收了,明白吗? 杏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说道:“还有更多人送我们东西?小姐,这是为什么呀?” 怜星默然了许久,才道:“因为有人向湘王求亲了。” “求亲?”杏儿瞪大了眼睛道:“王爷答应了吗?” 怜星点头道:“答应了,王妃都在为我准备嫁妆了。” 杏儿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怜星,一脸的欲言又止。 怜星微笑道:“听说是个小侯爷,年轻英俊的很,你放心啦,亏待不了你。” 杏儿扭捏道:“什么……什么啊……我是为小姐担心。” 怜星正色道:“你中意?” 杏儿闷了半天,才小声回道:“咱们女人,反正要嫁人的,小侯爷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帮帮小姐……”声音到最后越说越小,直至声不可闻,过了一会儿,她大声说道:“快中午了,小姐饿了吧?我去做饭。” 小侯爷?普通女子能嫁进侯府,很少有不愿意的吧?比如说杏儿,我要是嫁过去,她肯定要陪嫁,能给一个小侯爷暖床,这算是普通宫女最好的归宿了吧。 但我还有大仇未报!我不能嫁,也不想嫁!好容易找准机会接近了朱久炎,怎么能轻易放弃!一个小小侯爷可帮不了我,未来成长起来的朱久炎或许才有可能。 对不起,杏儿,我的生活注定不能安逸。 怜星望着杏儿的背影,脸上充满了愧疚,她轻轻地揩了揩眼中快流出来的泪水,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簪,摸了摸,心里面一阵甜蜜。 杏儿打算为小姐做一顿丰富的午餐,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轻声问道:“怜星姑娘在吗?” 湘王府里除了朱久炎,居然还有人来找小姐? 要知道,怜星主仆在秀玉楼也生活了几个年头,平日里连那些送用度的宫人都只敢跟她杏儿交接,无人敢跟小姐搭话,现在居然有人在门外喊话?这倒勾起了杏儿的好奇心,她正准备去开门。 怜星却抬手制止了她。 她收起银簪,打开大门,跨过门槛,看到门外之人,嘴角一勾起一抹淡淡地微笑。 第88章 高二宝的小心思 高二宝在荆州城很有名,开着生药铺、当铺、妓院、赌坊、酒楼,一个产业能占半条街的大富翁大小也算个人物。这名声还不是什么坏名声,至少没人听说过他仗着湘王府的势,干过什么欺男霸女、作奸犯科的坏事儿。 高二宝长得特别俊俏,还有王府大太监身份,虽然偶尔毛躁,手段还不够圆滑老成,但他很会见碟下菜,荆州城里的名声并不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昨日,高二宝因祸得福,跟世子有了接触,最后还得了帮世子养雕的差事,这简直让他心花怒放,回到王府就把养雕的一切所需全部采购完毕,还安排了几个手脚伶俐会来事的小宦官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守候。 高二宝和王延一样在王宫外面置办了一座豪宅,还买了一房女子当做妾室。 忙活半天已是深夜,高二宝从广智门用吊篮出了宫墙,直奔自己的安乐窝。 高二宝这个太监为什么这么努力赚钱?当然是为了享受! 他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养的女人起码得是天姿国色,用的厨子也是回乡养老的京城名厨。 高二宝今晚喝了一点酒,刚到微醺的地步,顺手就搂着小妾柔软的身子躺到了床上,但他却总是睡不好,躺了几个时辰,还是心神不宁,无法入眠。 小妾柳絮撒娇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不是说一抱着奴家,整个人都能酥了嘛,今晚有心事?呀,您背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高二宝摸了摸后背,发现果真全是汗水,答非所问道:“我先起身坐会,你先睡。” 柳絮噘嘴道:“好吧,奴家给您点上几根蜡烛,陪您一起。” 高二宝听了极为受用,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我的心肝儿,还是你心疼老爷,不枉老爷心里念着你。” 柳絮只好起身给他点了几支蜡烛。 王府的太监当中,高二宝算最特殊的一个了。 平日里,除了王爷、王妃和世子,连承奉太监马进忠都管不到他,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柳絮,陪老爷一起喝点酒。” 柳絮虽然不知道高二宝为什么突然后半夜想喝酒了,但她也好那杯中之物,乐呵呵地布置了起来。 “老爷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您这种大忙人,居然有心思喝两口?” “就是想喝了。”高二宝干了一杯,口中有酒水,回答得比较含糊。 柳絮又给他满上,继续之前的那个问题:“老爷,您晚上可是从来不盗汗的,今天怎么整这一身汗呢?” 高二宝一饮而尽,放松了一下衣领,低声道:“要说被世子殿下吓得,你信不信?” “不能吧,您不是说那世子还没七岁吗,能把您吓成这样?”柳絮有些不信。 高二宝咽了口吐沫,缓缓道:“以前爷们也不信,可到今天我才知道,世子才是手段最狠的那个,让我就觉得发冷,冷到骨子里去了。吴嫦娥你见过吧,就王延的姘头,挺刻薄的那个宫女。” “那个刻薄样我印象深,想忘也忘不掉啊,跟她做过一次粮食买卖,奴家就不想跟她做第二次。” 柳絮说到这里,才像想起什么,赶紧问道:“世子将她怎么了?” “杀了!连着她,王延还有一个校尉,三个人,全给世子杀了!亲自动的手……”高二宝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心悸。 “都给他杀了?!” “这事还多着呢……我是亲眼见世子下过手的,你是没看到过世子,他小小年纪,杀个把人面不改色,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轻松,直让我头皮发麻。我看了世子的手一眼,世子回看我一眼,目光一对,我当时吓得差点跪下来。 我高二宝,虽然本事不大,但见过的世面可不小。见多了世面,我才发现世子这样的人最可怕,他不但说话不像少年人,就连性子和脑子也不像,在他身边的压力,比跟在王爷身边还大。” 高二宝一边说着,一边往王府的方向看去,好似朱久炎就在那里一样。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敬畏跟年龄和体型没多大关系。 朱久炎往椅子上一坐,有时候就像一座大山在那里一样,压得高二宝喘不上气来。 有时候高二宝也在琢磨,难道真跟侍卫们说的一样,皇家血脉就是星宿下凡,上辈子就是天上的神仙。 要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这么小就如此不凡,如此有威仪? 高二宝和其他宫人的想法,朱久炎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关心。 说实话,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想法是不会过于在意的,当然,自己看重的例外。 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围在父母面前撒娇,或者自己拿起泥巴就能玩半天。 朱久炎正在练字,他需要时间,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他的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稳! 朱久炎提笔写着“稳”字,心平气和。 一连写了几十篇,寝殿外面传来裴娘催促他就寝的声音,他才放下纸笔,解衣而睡。 ………………………………………………………… 高二宝坐在椅子将一壶酒都喝完,才稳定住心神,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世子的一切……最后他下定了决心。 世子是独苗,他只能将宝压在世子身上。 他不是一般的小孩!特别聪明并且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世子心底的秘密! 世子喜欢怜星!昨日见世子的第一眼,高二宝便暗中留了心,整整一天下来,只要怜星欢乐,世子就很高兴,怜星受了委屈,世子就很生气,气得能杀人的那种!世子就想跟怜星亲近,让她开心,在意她,呵护她。 高二宝在六岁的小世子脸上,看到的就是这种纯粹的喜欢和关爱。别以为太监就不懂男女之情,他高二宝只是被去了势,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男女之间这点事,他不会看错,逢场作戏和真心喜欢能瞒过他这个开妓院的?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89章 怜星的小心思 世子才六岁,他本来根本就不可能这方面想,应该说所有人都不可能往那方面想。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喜欢姑娘了?但当你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是最不可能的也一定是真相。 世子有着非常成熟的思维,并且他看怜星的那种眼神,错不了! 怜星长得太漂亮了,别说世子了,若是有人将她送给他高二宝当禁脔,他这个太监都不会拒绝的。 当然这只是高二宝的个人判断,虽然不敢绝对肯定,但高二宝就是那种办事雷厉风行,很有效率的人。 湘王府里,高二宝认识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在世子府出入,很容易他就打听清楚了。昨日世子偷溜出宫是为了对怜星的承诺,高二宝赶紧又托人询问仪卫司的侍卫,更是打听到了世子陪她逛一天街,买了一大车的东西! 刘常他们已经和世子建立起了关系,他高二宝已经晚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发现了世子心底最在乎的人!你们以为巴结好世子就是最好的办法吗?不!若世子真的喜欢怜星,她那里才是应该下重注的所在。 高二宝赶紧放下架子跑来了秀玉楼,他恭敬地站在台阶之下,站得地方也非常有讲究,靠着路边三分之一的地方,满脸春风地向怜星问好,显得那么有亲和力。 怜星好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依然保持着平静,并没有因为高二宝的低姿态就得意忘形,她深知此中关窍,淡笑道:“原来是高典服,不知道高典服来我秀玉楼有何贵干?” 高二宝满面堆笑,开门见山:“姑娘客气了,什么典服,奴婢只是王府的内侍而已。奴婢这里有关于您的要紧消息想要告诉您呢。” 一个在湘王府能排得上号的管事太监,专门跑到秀玉楼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献殷勤,画面实在太违和了,幸好秀玉楼这片,除了来送用度的宫人,基本也没什么人走动,要不,高二宝这么低的姿态,若是给人瞧见,在湘王府里绝对能算得上是谈资。 对一个普通王府宫人来说,典服副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目标,高二宝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在宫人眼中算是少年得志了。但所谓得志得相对来说,说句不客气的话,就高二宝这地位,不算上皇宫,就只是湘王府里也排不进前十。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人们都是这种最普世的价值观。宦官们对权势的渴望就更强烈了,那种往上攀爬的心理是不分好坏忠奸的,尤其是高二宝这种从小给老太监养大的宦官,往上爬、示好、攀附,于气节尊严无关,而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推销的本能。 看着高二宝脸上不加掩饰的讨好笑容,怜星明白眼前这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来此地的目的,高二宝对她很重要,这也是她昨天特意频频和朱久炎做亲密状给他看到的目的。 所以怜星含笑将高二宝请进了院内。 秀玉楼水榭的凉亭内,二人落座后,怜星吩咐在不远处探头张望的杏儿奉上点心。 怜星素手调配着各种作料,地上放置一只炭炉,炉上有一只造型别致的茶壶;茶壶里的水声如松涛声响,氤氲雾气升腾而起。 怜星将手边早已备好的脂油、姜丝、香料等各种作料依次放进,还有被碾成粉末的茶叶,也倒进沸腾的汤中。 她的动作轻柔,具有一种音乐般的美感。 高二宝在旁边,却是一幅拘谨的模样。 杏儿捧着点心走进凉亭,布置好后,才朝二人盈盈一礼,识趣地退下。 凉亭内,怜星和高二宝互视,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怜星起身执壶给高二宝斟茶,高二宝急忙端起茶盏,躬身将茶盏举过头顶。 他低下去的脑袋却露出了笑容,不管怜星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会是什么身份,高二宝倒是能看出她不讨厌也不鄙视阉人,亲近这样的人,不说以后的回报,起码能令人身心愉悦。 怜星轻轻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只在皇宫里看过,以往只试着烹过两回,今天还是第一次给客人烹茶,倘若味不正,高公公莫笑我,我慢慢再学。” 高二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滚烫的茶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满口称赞道:“奴婢听王爷说过,茶道暗合天道,讲究自然美和环境美,更讲究器具之美,从前奴婢从无感觉,不想我这样卑贱的人物,今日却有幸一品这茶中禅意。” 高二宝卖力地吹捧赞颂,怜星微笑听着,宾主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谈话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 怜星也浅饮了一口,轻声道:“高公公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早两天来访,我这秀玉楼里哪有这样的贡茶和器具……” 高二宝这时也不假装拘谨了,笑道:“姑娘乃是天生的凤凰,注定贵不可言,这些物什算什么,以后秀玉楼缺什么,只管言语一声,奴婢招呼下去,马上给您送来。” “高公公太客气了,我和杏儿其实不缺个什么,王爷待我们挺好的,再说……我好像也用不上了,您的心意我领了。”怜星神情似忧虑又似惋惜。 高二宝做足了功课,知道湘王给怜星选好了如意郎君,正常来说她在王府也待不了多久了,但世子会同意吗?不!世子清早就吩咐赵来去他的妓院里带走了三个妓女和三个孩子,世子自己又带着怜星的“如意郎君”出了门,这婚事这会只怕早已出了变故,能不能互换庚贴还得两说呢。 高二宝也看出怜星不想嫁,顺势道:“姑娘,请放宽心,奴婢估摸着您在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世子爷对您的事可上心了,今早就出门忙活了……” 怜星心中一喜,顺势抛出了橄榄枝:“这么说,高公公以后可以经常来秀玉楼喝喝茶?” 高二宝两眼一亮,恭恭敬敬地朝着怜星长揖到地:“只需姑娘吩咐,奴婢随叫随到。” ……………… ps:不管您是在哪里看书,喜欢本书的朋友,别忘了来起点送个推荐、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哦~~ 谢谢啦。 第90章 各个都难缠 高二宝从秀玉楼走出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满面都是遮不住的喜色,走在典服所里哼着小曲,得意非常。 天气炎热,因而高二宝的公房里,也用了银盆盛满了冰,丝丝冷气把凉爽带进了房间。 高二宝心情愉快练起了毛笔字,已经摸到一些门道了,他颇为自得,到处给人送自己的墨宝,王府里各监的中层管事太监人手一份,他甚至还想送几份去长史府给那些读书出身的文官们瞧瞧。可是细细一想,从古至今读书人对太监这个职业一直有歧视、有成见,还是不送的好,免得白白糟践了自己的上好行书。 练了半个时辰之后,高二宝坐了下来,喘口气儿,吃了块饼子。 一个小宦官便机灵地凑了上来。 这小宦官是高二宝的心腹,没有姓只有个名,叫做根宝。 根宝搬了一个小马扎,在高二宝身边坐了下来:“高公,您老人家乏了,我替你捏捏脚。” 手还没有碰到高二宝的裤子,“啪”一声,被高二宝一巴掌打开了:“滚开!这里是典服所公房,正经办公的地方!我脱了鞋的样子要是给旁人看见了,不大不小都是个失仪之罪,你想害我?” 根宝“嘿嘿”一笑:“奴婢哪敢啊!这不是瞅着您老人家办差办得辛苦吗?” 高二宝哼了一声:“下次注意点,好好办自己的差事,我这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顿了顿又道:“你那姨表兄弟的事儿,现在根本谈不上了,别再来烦我了!” “我姨表兄弟的事儿,不着急。”根宝说道:“反正,您老人家管着,早一点儿也好,晚一点儿也罢,不都是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别做梦了!”高二宝一声冷笑:“世子殿下刚把收粮厅的差事赏给了刘常那胖子,我这个典服副名不正言不顺,管不到那了!” 微微一顿,他又加重了语气:“刘常上头虽然有马公公管着,他这个承奉副只是个虚名,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副总管!这一层,你们下头的猴崽子心水,可得清着点儿!不然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不给你们出头——还有别看世子爷小,这主子的路数出挑得很!没真正摸到门道之前,你们在王府要收敛点,吃相好看点!别跟那王延似的,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根宝吐了吐舌头:“奴婢晓得了,回头就通知表兄弟,叫他断了给王府里头送东西的念头。” 到手的大笔孝敬就这么没了,高二宝也不见有什么沮丧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开心。 “高公遇着喜事了?”根宝有些糊涂,试探着问道。 高二宝含笑摇头,说:“姓高的,天生的奴婢命,能有什么喜事?” 根宝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高公又寻着财路了?” “哼哼,钱财算个啥?我缺过门路吗?”高二宝撇着嘴,面带不屑。 根宝见凑够了趣,就笑道:“莫非是高公得了什么稀世之宝?” “宝贝嘛。嘿嘿,虽不中,却也不远矣。”高二宝略显得意地笑了,他轻笑两声,得意地说道:“奇货可居知道吗?” “奇货?啥子宝贝?”根宝装作不懂典故的样子,一脸茫然,猛一拍脑门子,喜不自禁地说道:“可居的难道是宅子?根宝恭喜高公得了个稀有的好宅子。” 这马屁拍得忒有点无耻。根宝不显山不露水的想让高二宝再显摆一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懂就别装懂,一天到晚就想着点钱财,宅子什么的。奇货是这个意思吗?”高二宝听得皱眉,不过他正在高兴之时,根宝的无知又让他觉得高人一等,畅快地一笑,摇头晃脑地道:“根宝,这奇货可居的典故好啊,我喜欢,神奇还没有见过光的宝贝,她真的说不准以后就是颗明珠啊!现在不赶早,以后还赶得上嘛?” “啊……”根宝惊呆了,奇货可居是这么解释的吗,这……,他直接傻了眼。 迎着高二宝的目光,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在心里相互深深地鄙视着。 高二宝以前在湘王的书堂伺候过,只是耳濡目染,识字全凭的悟性。后来当上管事太监了,也没正经读过书,自然是半桶子水,还不如根宝这个大抵是开蒙的水平。 根本嘿嘿一笑,却是道:“还是高公学识高,若不是高公解释,奴婢至今还不知这个典故呢。高公的学识,真让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啧啧,奴婢平时说什么来着,高公说不定是天上的文曲星呢,奴婢能时常在您身边伺候着,每日听到训导,真长了不少的见识呢。” 高二宝撇撇嘴,大喇喇地移步椅子上坐下,轻描淡写道:“茶凉了,换一盏热的来。” 根宝哪里敢怠慢,连忙小心翼翼地换了杯热茶来,一面轻轻用银针为高二宝挑出茶沫,一面道:“高公也是辛苦,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二宝,你去秀玉楼了?”忽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根宝扭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大约五十岁的太监走了进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孩儿见过爹爹,您老怎么来了?路上热,没热着吧?。”刚才还是不可一世的高二宝,快步跑到那宦官的跟前,当着根宝的面,点头哈腰地卖乖,显得恭顺异常。 根宝也匆匆跑来,跪倒在那宦官脚下:“根宝见过高公公。” “二宝,这是?”那宦官板着脸道。 高二宝笑道:“根宝是儿子手下的猴崽子,可机灵着呢。” 这宦官原来就是养大高二宝的老太监高福安,高福安乃是典服正管理着王府的六局,实权比刘常还大,权力地位仅次于承奉正马进忠。 高福安目光炯炯地盯在根宝的脸上,仿佛要看出点什么,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二宝啊,这宫中可不比外头,稍有行差踏错,就得掉脑袋。你这个心腹就是太机灵了,要不怎么能被人给派到你身边来呢?” 高福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令高二宝悚然猛惊,失声道:“根宝是别人的人?” ps:晚上尽量再更新一章,求票票,求收藏。 第91章 暗流 “嘿嘿。”高福安漫声笑道:“是谁的人咱不知道,反正不是你的人就对了。咱家暗中替你观察很久了,这根宝居然识字!老背着你给宫外的人传递消息……敢操控宦官的还能有谁?搞不好就是皇子皇孙,这人留着是个祸害,埋了吧。” “高公公……饶命啊,高公,奴婢不是奸细,奴婢冤枉啊,奴婢对您绝无二心的啊!”根宝心下一阵慌乱,赶紧膝行过去向高二宝求救。 高福安笑吟吟地指根宝说:“二宝,阅江楼虽然是你开的,但是你十天半月都不会去一次,那天你为什么去了?并且还牵扯进是非里面,丢了好大的面子,还牵扯进了世子的事里,这么多巧合都给你遇上了!?你就没有想过,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高二宝回忆着阅江楼的争端,好像就是根宝提议他招待陈秀去阅江楼吃饭的,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福安大手一挥,门外立马就跑进来几个年轻宦官,根本不理睬根宝的挣扎哭喊,架起他身子就走远了。 恐惧之下,根宝开始口不择言,各种求饶、谩骂脱口而出,那几个宦官哪里会停留?他的声音越行越远,最后没了声息。 高福安抬脚落坐,从容地掸了掸衣袍,接过高二宝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二宝,这根宝怂恿你去阅江楼目的就是让你和陈观跟何耀祖结怨,咱们若是和那何耀祖斗了起来,说不定还得牵扯进东莞伯府呢,这可是驱虎吞狼的毒计啊!” 高二宝皱着眉头说:“好大的一盘棋,爹爹,是谁在背后算计孩儿?” “咱们若是倒了霉谁最得利?”高福安反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能操控宦官,又能影响何耀祖在荆州的行程,还能从中得利……”高二宝苦思冥想,脑中好似浮现出了一张胖脸,脱口而出:“是刘常!爹爹,是刘常这肥猪?” 高福安的秉性他非常了解,这个养父很多话只说半截,另一半只能靠自己猜,一防隔墙有耳,二是锤炼自己。 “唉,这些年你就想着弄钱了,为父教你的本事都快忘干净了。”高福安叹了口气,又不厌其烦地道:“你我以前都不知道何耀祖这号人物,他刘常怎么能知晓?怎么明白何耀祖的来历和为人秉性?刘常目光短浅得很,他只在乎王宫里的权势,宫外的利益他还看不见。” 王宫外的利益?荆州城里就有那么一个人就一直盯着他和陈家的生意! 经高福安的提醒后高二宝沉下了脸,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秦三!” “二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你可知那姓秦的险恶用心?”高福安眯起两眼,紧盯着高二宝。 高二宝点点头,道:“想让我们跟何耀祖死斗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接管孩儿的生意?咦,他们这么办岂不是也害了那何耀祖,伤敌一千他能不自损八百?” “嘿嘿,孩子你这聪慧劲没丢了就好。”高福安微微一笑:“秦三可是楚王府的狗,东莞伯府跟楚王的来往可有些年头了。楚王府现在放狗咬人了,还连带的何家一起咬,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高福安越说越高兴,最后还仰面大笑了数声。 “爹爹,你这是……”高二宝迷惑不解地望着突然发笑的养父,沉思片刻,蹙眉道:“那姓秦的狗都欺负到孩儿头上来了,我也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福安暗暗叹息不已,啥叫差距,这就是了!年轻人就是缺火候。 “二宝,你现在脑子里是不是想着,姓秦的那狗贼时运不济,居然把世子给牵扯了进来。你想寻个办法透露给王爷,借王爷的手除了秦三?”高福安捧起茶盏,笑望着高二宝。 高二宝心事被高福安说破,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那无知愚蠢的秦三,根本不懂咱们王爷的性子,别看王爷一副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模样。世子的安危王爷还是很上心的。嘿嘿,他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咱爷们了。” “你既然懂得王爷的性子,为什么要自作聪明!你给欺负了,你都忍不了,想寻机会报复!秦三一个地痞头子居然可以控制根宝这个王宫里的宦官来布局,偏偏世子还在场……世子刚被人行刺,就这敏感的当口,又碰着这事,王爷能不多想?王爷知道了会怎么办?” 见高二宝依旧有些懵懂,高福安恨得牙根疼,数落道:“为父给你点明一切,是为了让你摘出来!不是让你去找死的!你个蠢材,整天就盯着银子,正经事却是做不得几件。我们奴婢永远要记得对主子忠心,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去参合的?!秦三这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这段时间你别去招惹秦三!” 高二宝毕竟也是聪明人,高福安都说这么明白了,他要再看不出阅江楼的纷争背后,反映出的是楚王和湘王这两大亲王的明争暗斗,那就真成了傻子。 “多谢爹爹救命之恩!”高二宝满脸后怕,但是他并不害怕高福安,反而腆着脸,笑嘻嘻地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嘿嘿,爹爹,孩儿今天这躺秀玉楼之行,算不算正经事?” 高福安眯起两眼道:“此事办得甚好,你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为父就不深究了。为父伺候了王爷一辈子,看得出来王爷心里并不讨厌怜星,冷落她也只是一种保护,你这步棋没走错。” 高二宝一时间,十分无语,他这个养父,在王宫看似毫不起眼,安于度日。实际上,心细如发,有胆有识。虽不是亲生父子,却也对他视如己出,胜似亲生,就是太管着他了!每天他的行踪都给摸得一清二楚。 高二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身边的人,好好的再梳理一遍,他跟柳絮在床上虚凰假凤的细节,总不能也让高福安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第92章 蹊跷的落水 荆州街面上还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府衙外面就是富庶的内城区,朱久炎一行人从府衙侧门走了出来。 侧门之外就是街尾,朱久炎仿佛到了江南。 灰白色的石墙将这片区域围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园林,和城内其他百姓的住房形成鲜明对比,一墙之隔,两种风格,恍若两个世界。 陈家府邸就在区域左侧的入口。 朱门红灯笼,阳光从这栋百年老宅的牌匾上反射出来,呈金色,金光好似又被灰白的石墙吸收,让石墙散发着乌光,显得府邸更加安宁静谧。 陈家是这荆州城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家中开枝散叶,每朝每代都有人在荆州城中各处担任职务。 朱久炎对陈家老大老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老大陈昂的书没有白读,又是湘王府的人,老二陈瞻也是一副干练样子,虽然他们家那陈秀才天生自带嘲讽光环,但也还能让他忍受。 只是……怎么这个时辰了,陈家还是大门紧闭。不应该啊,书香门第讲究闻鸡起舞,尤其这种官宦人家,没理由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开门的。 咚咚咚,咚咚咚!! 陈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朱久炎猛地往声音传来的街角瞧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因为陈家的老三出事了,听说昨晚在倚香楼里喝酒,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着,就掉河里去了。刚才在护城河里连人带马车捞了出来。” “捞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陈秀才连人带马车掉河里了,连那赶车的马夫和小厮都跟着全完了。”说着这话的人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此时还在正剧烈的打着颤。 朱久炎一愣,接着二话不说带着人往街角走去。 李天佑两兄弟带着侍卫在前头为朱久炎开路,刚挤进人群,他们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陈家老大陈昂正背着手站在最前面,陈瞻面色黑中带青,阴沉得可怕,他们身前停了一辆黑色大马车。 马车的右侧空地上,此时正整整齐齐的躺着三具尸体,看穿着从小厮、到车夫,全部都是陈家的人。 小厮和车夫都身着陈家特制的仆从衣袍,陈观就躺在他们中间,衙门里几个仵作正在验尸。 陈观面色呈现死人特有的惨白,尸身开始僵硬,双手弯曲成拳,平放两侧,腹肚高高隆起,双眼紧闭,脸上神情无比绝望。 官府捕快在维持现场秩序,陈家两兄弟站在陈观的尸身面前一言不发,只有握紧的拳头显露了他们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闻讯而来的知府孔敏,脸色就和陈观的脸一样白,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老仵作的身边。 “陈公子是怎么死的?” 老仵作抬起头,叹了口气答道:“陈公子腹肚胀大,拍之作响,手脚爪缝,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小淡色血污,系溺水而亡,其他二人也都是如此。” 陈瞻沉声道:“没有验错?” 老仵作沉声回答:“陈大人,卑职家世代吃着这碗饭,断然不会验错。陈公子身上虽有伤,却系皮肉,并不致命,面色也并无赤红,排除揾死他杀。卑职仔细观察了陈公子全身,也无病患溺亡之相,所以……因属意外坠河,还请节哀。” “三弟啊,三弟,都给人破了相了,为兄让你在家静养,你就为什么不听为兄之言。”陈昂扶尸顿足大哭。 “大哥!大哥!” 陈瞻忽然惊呼出声,原来是陈昂伤心过度晕倒在地。 孔敏听到几个仵作都说是意外溺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看着陈家如此哀伤也是一阵惋惜。 一阵沉默。 无论是陈家的人,还是府衙的人,或者在旁围观的百姓。 朱久炎也沉默的站在路边,他没有出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府衙尾随他们出来的人。 何耀祖! 何耀祖吊着膀子站在对面,却未左顾右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久炎身旁的李天佑。 认出来了? 朱久炎目光闪动,回头看了李天佑一眼,道:“李大哥,看样子他是瞧出你的身形了?” 李天佑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应该是武人的直觉吧……这人比他那傻弟弟何迪强多了。” 正如李天佑所猜测,何耀祖在堂内就有点怀疑李天佑,随着直觉跟了出来,现在看到李天佑他们的表情,何耀祖已经完全确定,抢劫他的人就是湘王世子! 何耀祖不自觉地抚摸吊起来的手臂,眯着眼睛,沉默了一阵后转身走回了府衙。 “再强能有大哥强嘛?还不是手下败将。看看,看看,他瞧大哥的身形又怎么样?还不是给吓跑了。”李天福嘿嘿一笑:“殿下,那老小子居然敢跟着我们,看来亏还没吃够!要不再给他点教训?” 李天福说话的同时,朱久炎的目光定格在陈观的尸体上,又看看何耀祖的背影,随即笑了,这个陈观前两天得罪了何耀祖,今天就死了,朱久炎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耀祖。 没想到,何耀祖居然跟了出来,眼睛还不加掩饰地一直盯着李天佑。在陈观的小命和败给李天佑两者之间,何耀祖在意的还是李天佑。 那么陈观的死应该不是他干的。只是,陈观真是死于意外吗?他可不这么觉得。算了,这事先放在心里,柳林州的发展才是当务之急,只有将柳林州发展成港口,才能保障湘王府的未来。 朱久炎抬起眼眸,下令:“他不招惹我们,我们就先不管他。走,随我去柳林州。” …… 渡口。 周季陶正督促着手下们搬食材和雨伞,妇人们在旁熬汤煮凉茶,多出来的人手就帮着盖房子的军户们打打下手,整个税卡全员出动,干劲十足。 收税的木门旁边只留下了两个差役,在那里值守抽税。 今天情况果然大为好转,朱久炎刚到就发现饭菜还没有忙活好,就有人下船来饭棚那边预订盒饭了。 生意既然来了,没有不做的道理,周季陶见状马上命令妇人们加快手脚,赶紧卖饭。 人流和靠船一多,搬运生意也好了起来,旁边几个村子干完农活的后生们也来到了渡口,想赚点钱补贴点家用。 这些卖力气的人,三五成群,就站在河岸上等候着活计。 突然,朱久炎听见江中有人大喊了一嗓子,:“我这批货物想搬上岸,六十文,谁先应承,活计就归谁了。” 喊话的人站在船头,一个东主模样的商人,脸上看似一团和气,出的价却特别狠。 可能是价格实在低得离谱,几帮力夫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来应承。 “六十五文,不能再多了。”那商人颇为机灵,见岸边始终没来接活,他也知道刚才开的价,确实太过宰人,往上加了五文钱。 “这位东家,您这批货物,可是不少啊。九十文搬上岸,若有损坏,小人可以包赔。” “东家请了,小人只需八十五文。” “这位东主,小人这里只要八十文。” 那商人好像懂规矩,价格上还是可以商量的,为了揽生意,几帮力夫们先后出了价。 那位商人寻思半响,最后还是大声答应了最先出价九十的那拨人。这商人也是个猴儿精,再怎么省也只能省下个十几文钱,可他是个买卖人,在他心里,跑了几百里地运来的货物才是最要紧的。最先出价的那拨人一看就是常年在江边干这活计的,口碑应该信誉没得说,要不也不敢夸口包赔;后面那些出价低的后生,实在是不太让他放心。 第93章 发展 朱久炎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眼前这幕原始的商业竞标案。 “东主,这活六十五文恩赏给小人吧。”就在朱久炎以为已经成交的当口,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个黑脸后生跑了出来,楞是把力资减到了原先的六十五文。 “呵呵,这位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鄙人刚才已经应了别人,谁先应承,归谁接活。鄙人不想失信于人,您还是别家船看看。”那个商人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是客气地回绝了那个黑脸后生。 生意人信誉第一,恶意竞价也容易发生纠纷,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那黑脸后生还是有些不忿,他望着对面接了活计的力夫们,还想上前理论,同村的伙伴连忙拉住了他,劝说起来:“黑子,你要干嘛?别人双方都成交了!你好没道理,人家凭本事揽的活,有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嘛!再缺钱也不能坏了规矩!咱们再等等,有把力气,还怕没活?” 黑子给训得回过了神,耷拉着脑袋,讲不出半个字来。他转过头去望着江面上其他的船只,这会也觉得自己这事干得不地道,只好期盼着快点再来艘船靠岸,好赚点工钱给老婆孩子带点东西回去。 朱久炎将周季陶招了过来,指着那些还没有找到伙计的力夫笑道:“周书吏,这些个力夫要是找不到活计,你就雇佣他们来帮我们洗碗烫筷子,打地基盖房子,我们这活多得很!庄稼人,淳朴、讲理,别亏待了他们,凡事为我们做事的,管他们吃住,我有的是地,最好能让他们还拉些同乡来。” 周季陶立刻大声将朱久炎的吩咐大声吆喝了出去。 还没有找到活的力夫们,听说为渡口干活管吃还管住,一个个喜笑颜开,三五成群地跟着周季陶进了饭棚。 要知道,他们干完活,还要走远路,去柳林州外城才能上吃上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汤,那也要五文钱一碗呐。现在渡口这里包吃住,还有干不完的活,他们可得了大实惠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些好奇的行人,见茶肆里有这么多吃客,也会跟着过来凑热闹买上那么一两份饭食。 茶肆里卖饭的生意越来越好,捎带着雨伞也销出去不少,有了经验,准备也做的充足。客人越来越多,场面比昨天更为火爆,但也没有让众人手忙脚乱,一切都有条不紊。 俗话说:物语类聚,人以群分。 做生意的商人更讲究扎堆效应,这个时代的商人,虽然只能穿粗布衣裳,但他们大都衣裳精洁整齐,还会在腰间挂一些值钱的小物件,所以非常好认。 东家和东家坐在一边,伙计和伙计坐在一起,泾渭分明。朱久炎站在门边,默默地观察着。 商人大多没什么文化,也不讲究“食不语”的规矩,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和相熟的同行小声交谈着。 相熟的商人之间先聊着,如果旁边有心人听见了有用的商业信息,自然会主动加入进去。 这时,一个富态的商人塞了一把钱给身旁一人,那人接过钱,小心揣入怀中站了起来,却是赵来。 赵来猫着腰跑到另一个正在排队打饭的矮个子商人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那矮个子商人听后,赶紧从队列里出来,走到富态商人的身旁,含笑拱手道:“这位东家请了,听说您有上好的蚕丝?不知有没有兴趣,单独谈谈?” “哈哈,鄙人很感兴趣……” 两个商人四处看了看,最终决定找周季陶在税卡内租个宿舍,谈谈这笔买卖。 朱久炎摸着下巴对赵来微微一笑,赵来在他的授意下,完成了一把商业交易的中间人,差事办得很漂亮。 朱久炎心中非常高兴。 这个头开得非常好,等商人们习惯了来这里交易,相信过不了多久,商人们就离不开这了,进货出货,交流市场行情,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柳林州渡口。 周季陶见朱久炎高兴,趁机向他禀告道:“殿下,您上次吩咐高公公买的少男少女都送过来了,七十个少年、三十个少女,都是从牙行买的,来历干净,其中还有好多个认字呢。手续都办好了,衙门里也备好了案,您去看看?” 封建社会,只要有钱总能让你满意。 洪武年间,相对而言还是很清明的,那种恶霸在光天化日下欺男霸女的事情几乎很少发生。 从城镇到乡村,恶棍要么被砍了,要么被关进了大牢,太平世道里,很少有适合恶棍生存的土壤。 可是清明的世道,一样会有许多不平事。 世道再清明,人权这东西也没法讲道理,比如遗留下来的贱籍,何为“贱籍”? 犯官的妻女,有的是以前支持过张士诚或者陈友谅的士绅后代,还有的则是大明战俘的后代,官府自然不会让这些战俘后代浪费粮食,于是性情温顺一些的就会让牙行卖给大户人家…… 这些少男少女本来就受过教育,又都经过了牙行的培训,认字的很多,价格自然也高一些。 朱久炎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周季陶领了人来给他相看。 朱久炎只问了问高二宝买人的价钱,觉得价钱还公道,高二宝也没有仗势欺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脸上茫然和畏惧的样子,嘴里期期艾艾地朝朱久炎叫少爷,朱久炎面上古井无波,故作老成,心里却还是多了几分同情。 或许是现代人的不适吧,有些同情心泛滥,哎……世界上本就有太多不平的事,自己有什么好感慨和无奈的呢。 罢,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先独善其身吧。 不再多想,朱久炎直接道:“那胡商李永不是等一天了吗,让他过来领五十个孩子走,带去他开的店面里当学徒。另外五十个送去高二宝开的药材铺,当药店伙计。好好教他们识字和本事,吩咐下去,这些孩子都是我的人,不准虐待,每月拿花销账单到刘常那里去报账。” 这些人碰到了自己,是好事也说不定呢,这谁能说得清呢?起码自己不会苛待他们,还教他们识字和本事,将来还会给他们稳定的工作。 盈余相比昨天节节攀升,连带着税卡的税收都翻了一倍,周季陶又乐滋滋拿了今天的流水账,向朱久炎来汇报情况。 朱久炎随手翻看了一下,就还给了他。 这些账目朱久炎不怎么上心,他心中关心的是茶楼、客栈和货栈仓库的建设进度,再跟周季陶说了一番心中的建设蓝图,便领着人开始打道回府。 第94章 巴陵郡王 傍晚,天上的白云被夕阳烧得火红,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道上,远远马车还未过来,微风便把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传播在空气当中。 马车前后,各有二十名穿着劲装的护卫,腰里藏着长剑,个个精神抖擞。 这辆四轮马车做得非常精致,通身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天青色波斯绒帐子。庄重而带着高贵气息的朱红车身,还有车厢上精美的雕刻和花纹,无一不彰显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尤其是套在前面的马匹,居然是四马拉车! 天子六驾,亲王五驾,郡王公爵四驾,侯爵三驾,伯爵、士二驾,庶人一驾。 四马拉车这样个规格,如果在一个对于朝廷规制有足够了解的仕绅贵族眼里,才会看出有多么的了不得!整个大明帝国能用四马拉车的家族不超过十指之数!能用朱红颜色的就更少了,这象征着马车主人乃是皇族。 赶马的车夫嘴巴里无聊地咬着一株草茎,看了一眼天色,转过身俯下腰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殿下,前面就是此地唯一的客栈了,是唯一可以选择休息的地方,湘王世子必经此地!” “咳咳咳……”马车车厢里传出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才见一个脸色苍白瘦弱年轻人拉开车帘,抬眼看了一下天边的落日:“终于到了。咳咳,这地方好,山青水秀、风景宜人,最主要的是偏僻,偏僻好!本王可以少造些杀孽。” 年轻人喘息了好一会,才在车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下马车。年轻人身上穿着四爪团龙郡王袍服,眉毛淡而细长,病态的俊脸上双眼却炯炯有神。 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羸弱,仿佛风吹就倒。但是这出行的排场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气势,不至于使他失去郡王应有的庄重和威严。 此人正是楚王长子、巴陵郡王、朱久炎的堂兄弟朱孟熜。 朱孟熜是楚王和楚王妃王氏所出的嫡长子,按理说应该跟朱久炎一样,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封为王世子,将来理所当然地继承亲王爵位。但朱孟熜先天身体很差,患有哮症,经常卧病在床,皇宫里所有御医都判定他很难养大成人。 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当楚王世子?所以朱孟熜早早的就被老朱给封到了巴陵城养病。 巴陵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相环绕。晴朗的天空额外干净,简朴的城楼、房屋、街道,与美丽的自然风景融为一体,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优良环境对朱孟熜的病果真大有益处,现在他十六岁了,即将成年,依然没有要夭折的迹象。 旁人所不知的是朱孟熜近年来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他估计自己可能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时楚王安插在荆州各卫所的亲信武官,因为湘王世子当街被刺而纷纷被朝廷问罪,或被贬,或被罢官去职。楚王府在荆州府周边的掌控力大幅削弱,捎带着楚王府在整个湖广行省的势力都被牵连,这些坏消息也已经陆续传到了巴陵郡王府。 朱孟熜对他爹和湘王这个叔叔的争斗并不关心,虽然命不久矣,但是他心中还有牵挂,还是割舍不下。 他要是哪天真走了,谁来防备狠毒的二弟?谁来照顾年幼的三弟和伤心的母亲。靠父王?还是外公?不!父王的眼中只有权力和利益,一个对龙椅有想法的人,对妻儿是不会多加关注的,外公远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有他!他死之前必须要做点什么,帮助三弟早日确定世子之位,才能保证母亲的将来。 朱孟熜从小身体不好,脑子却极为清醒,通过楚王府往日的动作,分析出了他父王此刻最在意的事——湖广行省虽远广阔,又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但是皇爷爷却封了两个亲王! 楚王就藩已久,羽翼早已张开,覆盖湖广行省大半。 没想到,皇爷爷又冷不丁地把十二叔朱柏给封到了荆州,楚王府的固有势力之内,这下影响可就严重了。 地盘就这么大,楚王府已经经营日久,现在告诉我,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竟然是湘王的?还要我自己吐出还给他!? 换谁来了都受不了! 一个武昌的楚王府,一个荆州的湘王府,两大亲王府相隔还不远。这就注定了两个王府之间会产生诸多摩擦,再加上父王本来就恨透了湘王。 要是此刻,他朱孟熜亲自带领死士,将湘王的独子朱久炎给杀了,那会怎样?以湘王这个叔叔沉迷修道的秉性,让他再生个儿子出来可不太容易,湘王府没有子嗣继承,就算不就此而绝,也注定会一蹶不振。 到时候诺大的湖广行省,还有谁能妨碍楚王府的利益?那些滑头的官僚们,谁还敢在两大王府之间蛇鼠两端?他父王同时也解了往日的心头之恨,实在是一举数得。 至于事后牵扯到楚王府的可能,朱孟熜早已想好了,湘王世子刚被人刺杀,刺客首领就跑了,如果朱久炎此时死在荆州城外,世人不会怀疑楚王府的。愤怒的皇帝也只会动用一切办法,找出那群刺客和主谋剥皮挖心解恨,根本不会怀疑到楚王府。 至于他手底下的人……死人是不会讲话的,跟随他来的亲卫们都是精挑细选愿意为他殉葬的死士,到时他会亲自把关,把周围所有人可能目击的人全部灭口!然后再让亲卫们一一自尽,再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最后现场只会留下两具尸体。 巴陵郡王朱孟熜和湘王世子朱久炎! 是的,最后朱孟熜会自尽!伪造成他杀的场景,和朱久炎死在一起!反正他本来就时日无多了。 楚王府长子和湘王世子一起死于刺杀。至于凶手是谁?可能是以前跑了的刺客,也可能是前元余孽,还有可能是一直蛊惑人心的白莲教匪,绝没有人会怀疑到楚王府头上。 至于朱久炎,那就怪不得他了。只怪你命不好,这辈子投错了胎,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了。 没时间帮三弟慢慢运筹,我现在别无选择,虽然这个办法很极端,但这是最快的法子了…… 这就是朱孟熜制定的全部计划,用他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给一母同胞的幼弟换取楚世子位置的极端计划。 第95章 孤注一掷的朱孟熜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朱孟熜单独见了楚王,对父亲直接了当说出了这个“世子交换计划”。 楚王听完一下子怔住了,然后居然是大喜,他的脸因兴奋而变红……朱孟熜的计划虽然咋听之下,会让人觉得很荒缪,但仔细想想,简直天衣无缝!他的长子,巴陵郡王最后也会死在那里,谁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没有人会怀疑!我楚王府也是苦主! 很好!直接了当!烧个干净!楚王府的利益不会再受到侵害,而且还能帮他报了皇宫里的一箭之仇! 朱柏,你既然喜欢修道那就彻底一点,没了儿子,更加清心寡欲!好早日羽化飞升,六哥来帮你一把,不用谢了! 楚王果断地同意了长子的交换条件,答应朱孟熜。只要计划能够成功,杀了朱久炎,打击到湘王,他马上就对朝廷上书,册立朱孟熜一母同胞的弟弟朱孟烷为楚王世子。 可怜生在帝王家啊,我是你的亲儿子,你心里可有那么一点为我伤心吗?呵呵……也是,楚王府的未来在弟弟们身上,你可能从来没有在我这个废物一样的痨病鬼身上浪费过感情。 这个地方似乎不错,当我的埋骨之地也挺好的。 此时此刻,朱孟熜忽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双眼无神,失去焦距一般站在原地。 这时候,前方一匹马奔驰而来,很快就来到了马车面前,一个青衣护卫骑士微微有些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禀报:“殿下,总管大人,他们动身了!” “好,他们过来了,一切按计划行事。走,我们里面等他们。”朱孟熜收起了脑子里的杂念,装作悠然自若的神态,点了点头。 “殿下,您慢点,奴婢来搀您。”总管大人连忙过去搀扶,看着朱孟熜的目光中居然带有一点慈爱。 …… 王禄客栈是柳林州方圆十里唯一的一个小客栈,低矮的门面,江风一吹,即使在相隔甚远也能感觉到招牌上落下的灰尘,腐朽的招牌在风中来回晃荡着,门槛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各种斑驳污迹,门槛上到处踏满了泥巴,空气中居然还弥漫着散之不尽的汗臭味。 因为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酒家,就算环境再怎么脏乱,客栈还是不愁生意。 廉价酒水,廉价锅盔,还有廉价酒女……没错,就是酒托。不过此托非彼托,这个时代的商人还干不出后世美女相亲酒托的勾当,卖酒女来托酒跑堂,不管酒水还是自己也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柳林州的盒饭生意多少影响了这儿的生意,东家王禄只好加大花费,雇佣了廉价的记女充当跑堂,就算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也需要一些荤腥的乐趣。 置两个小菜,沽一壶水酒,便胜却人间无数。 站在客栈门口,总管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招牌,一脸嫌弃:“主禄客栈?殿下,这什么破名字,太糟糕了,光门脸就已经这样了,里面还不知道多脏呢。这哪是您来的地方,您还是别进去了,奴婢来办吧。” “是王禄客栈,王字上面那个点,是块泥巴。”朱孟熜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事我亲自办。我正好累了,进去歇会。” 总管无奈,只好搀扶他走了进去。 朱孟熜这一行人走进客栈的时候,立刻就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毕竟几十个号人一下子涌进来,声势十分浩大,尤其走在最后的主还身着华美精致的四爪团龙服。 朱孟熜走进来的时候,侍卫们已经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工作:清理出了中间的一块空地,一张干净的桌子,一行人把朱孟熜和总管大人围在了圈子里边。 客栈里的人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打量着朱孟熜,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少年郡王。 朱孟熜身材有些高挑,毕竟有着良好的基因,只是疾病缠身让他的身体显得很单薄,他看上去给人直观的印象就是文弱。 苍白的脸色,修长的身材,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显得格外白净而忧伤,尤其是手里还拿着一样乐器——玉笛。 “哦!看来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贵人。” “他穿的这身衣服怎么像是戏台子上跑下来的?” “嘘!那好像是皇上家穿的衣服!快闭嘴,赶紧行礼!” “啊,皇帝家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掌柜的,我看你应该把这个家伙坐过的椅子收起来,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卖出个好价钱呢!” 短暂的安静之后,客栈开始有少数人稀稀拉拉地过来向朱孟熜行礼,这都是长年在长江上讨生活的人,学着来往的官员行礼,倒也有模有样。 更多的酒客却是在谈论朱孟熜这一行人,很显然,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这么一个廉价的小客栈里跑进一个身穿“戏服”的少爷,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有一个醉汉更是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卖酒女,用乡间的俚语对着朱孟熜指指点点:“啊哈,我的小心肝,学这些磕头虫干什么?一个穿戏服的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让大爷来保护你吧,嘿嘿。”说完,还用沾满油腻的手在卖酒女高翘的臀部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卖酒女屁股吃痛,张口就要开骂。 醉汉从钱袋里取出一串铜钱,在手心里上下抛了抛。卖酒女的眼神顿时被银钱给吸引了过去,她眉开眼笑,屁股一扭立刻就往醉鬼怀里坐了过去。 卖酒女似乎不经意的一扭,衣服领口里立刻裸露出一抹雪白的浅沟,醉汉眼珠子都差点瞧到了里面去,淫笑着将手里的铜钱直塞进了那乳沟当中,接着他还无若旁人的狠狠揩了几下油。 这香艳的一幕立刻成为了客栈里众多男人视线的焦点!连那几个犹豫着要对朱孟熜行跪礼的酒客都给吸引住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手旁的酒坛子都跌到了地上,酒水洒落一地,弯弯曲曲,顺着地板正好流到了朱孟熜脚下。 “…………” 第96章 屠杀 上 “放肆!来呀,……”总管大人一脸怒容瞪了过去,似乎要站出来,身旁的护卫首领轻轻地拉了拉他衣袍,指了指朱孟熜的背影,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大概是提醒总管大人,郡王殿下好似没有生气,主子没有下令,我们还是别越俎代庖的好。 朱孟熜面色平静,他安静地把玉笛放在破旧的桌上,即使那醉汉那么猖狂的用乡间俚语对他的服装指指点点,他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并没有生气,反而对客栈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在打量着周围。 王禄客栈的店家却又是害怕、又是殷勤的上前招呼着他们一行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朱孟熜,惹上什么灾祸。 朱孟熜看了店家一眼,微笑道:“店家你不用怕,我不缺钱,少不了你的!先上点茶水果品,给我的人解解乏,再备几桌酒菜。” “草民明白了,您稍等,马上就来。” 朱孟熜望着店家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一下:“店家别担心,我不会跟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计较的,你去吧。” “多谢,多谢,这位贵人宽宏大量!”店家望了一眼那两个还在调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松下一口气,轻轻退了下去。 店家对朱孟熜这番小心翼翼的表现,也让店里多数酒客们看出了点什么,他们此时此刻都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尤其是那些跟着那醉汉一起调笑过朱孟熜的人,更加感受到朱孟熜那方好像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威严与肃杀的味道。 朱孟熜也喝了两杯店里的酒水,看着周围这些个酒客慢慢又变成了他从小最熟悉的拘谨模样,不由得大感无趣。 倒是那个醉汉,看到旁边都盯着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似乎更肆无忌惮了,钱也越给越多,和卖酒女的调笑声也越来越大。而且又喝了几杯后,俚语更加频繁出现,对朱孟熜一行人也越来越不尊重。 那卖酒女也有些醉了,更显艳丽,面对众多提醒她的目光,她都是一一回瞪了回去,殷红的脸庞,瞪起眼来,反而更加吸引男人们的目光。 她笑得更妩媚了,相熟的酒客们却不敢再招惹是非,都把头低了下去,当起了鸵鸟。 她身子斜斜地倚着醉汉,对着朱孟熜媚态横生地送了个秋波:“公子,别看小店偏僻简陋,享受可不差,像是什么吟猿抱树、野马跃、骥骋足……奴家也都可以的。” 醉汉趁机又抓了她一把,低声笑道:“你这媚眼可白送了,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我赌他不是个吃荤腥的主,而是个吃素的雏呢!哈哈哈……” 一旁的酒客们看着这醉汉还是这幅不知死活的样子,知道再坐下去搞不好会出大事,连忙把酒钱放在桌上,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群人走到大门口,却被门外突然窜出的一群青衣人给拦了下来。 “怎么还不准我们出去!我们又没有挑衅你们。” “我的老天,我可是个老实人,诸位大哥让我们走吧。” “你们讲不讲道理?凭什么不准我们出去!” 吵闹的酒客们眼看对方不回应,便有那胆大的撸起了衣袖就想夺门而出,正要开始行动。朱孟熜身后的护卫首领忽然站了出来,对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两短一长,然后又挥了下手臂。 客栈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踏踏”响个不停。 还不等酒客们有所动作,外面已围来了乌压压数十个青衣人,堵着酒客们的去路,示意他们回去。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青衣人,腰间都鼓鼓的,显然都携带了兵刃。 一见到这样的阵势,即使在大热天,酒客们还是冷汗涔涔而下,无不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吱声?就像早就排练好似的,各自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天色已经昏暗,四下光线暗淡。酒客们根本数不清外边到底围了多少人,耳边还时不时传进来几声马匹的嘶吼声,显然客栈外还来了骑兵! 外面大道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行轻骑,有上百人,全部穿着青衣,不穿甲胄。这些骑手此刻居然正在给自己的战马穿戴特制的口罩,马蹄上包裹软布。 骑兵一般不会在马蹄裹上软布,这样战马会失去地面的触感,导致战斗时速度减慢,会大大减少冲击力。但也有例外,骑兵夜袭,一般都是斩首行动,小股骑兵针对敌军中军首脑进行攻击,为了达到奇袭的效果,马队必须悄无声息,这时,速度就不是很重要,关键是神不知鬼不觉。 朱孟熜没有带太多人,人越多,动静越大,走漏消息的几率也大。 杀人靠的并不是人多,这百十号人全部是骑术高超的死士,他们都是孤儿,自幼用残酷的手段培养,利用种种匪夷所思的训练方法,将他们培养成只懂杀戮的机器。 每一个死士,都对他朱孟熜忠心耿耿,随时都能为了他付出一切。 此刻,他们全身不着盔甲,放弃了一切防御,只求轻便、悄无声息,务求做到一击必杀。 朱孟熜看着醉汉和卖酒女这么放肆,也不恼怒,就这么从容坐在椅子上,一派慵懒模样,身边触手可及的,是一个造型奢华的冰鉴。 所谓“冰鉴”就是一种用天然冰块降温的箱子,暑天用来承冰,并放置食物或酒水的容器,也就是冰箱(古代早有冰箱,但没有电冰箱)。 周朝开始就有贵族开始使用青铜冰鉴,到了大明,皇公贵族已把冰鉴做为重要的祛暑器具,但也是只有高级贵族才能拥有的宝贝东西。 朱孟熜这方冰鉴来得也不容易,总管大人刚把冰鉴拿出来就吸引了所有酒客们的眼神,包括正在给朱孟熜传菜的店家。 桌上冰鉴以黄花梨制成,呈黄色,从外观上看,冰鉴是口大底小的方斗形,腰部上下箍铜箍两周。箱两侧有金属铜环,铜环的用途就是便於搬运。箱口覆两块对拼硬木盖板,板上镂雕钱形孔。 实在是太精巧、精美、太令人惊叹了,可谓是夺天地造化,集万千智慧的优美器物。 第97章 上架感言 这个星期五就要上架入v了,上架这个词语,让我既畏惧,又让我魂牵梦萦。 说实话,我是个萌新小写手,从读者到自己试着写小说,再到上传章节,然后是签约……这么一路走过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有些幸运,因为第一次写文章就签约成功了,说明我的文章有那么一点价值,这样的鼓励让我无比兴奋。记得收到签约站短的那天,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傻笑了半天,那种无比开心又想找人分享的心情,很是舒服。 那天下午兴奋的我出去跑了个五公里,回家后浑身舒畅,吃了三碗饭……那种心情不能一言蔽之,总之就是高兴。 写文当然也有辛酸,因为本书的成绩并不怎么样,试水推后便一直是裸奔,那种枯坐的孤独感偶尔会袭来。为爱发电的动力和那些一直给我投推荐票的书友,让我一直坚持了下来。 在此湘小匪谢过每一个点击、推荐、打赏过本书的书友!谢谢大家,漫漫前路我会继续走下去,希望能有更多的人陪我一起前行。 同时,欢迎大家多提意见,任何一条意见我都会认真翻看、吸取。 最后一句话,有经济能力的朋友就订阅一个,一份订阅足以让小匪在深夜两三点继续码字,没有经济能力的朋友,看盗贴我也能够理解,希望各位在看了盗贴后,能想起本书在起点首发,回过头来投一章推荐票,我就感激不尽;这一票足够我每次更新章节前,努力修改草稿数遍,为的就是让书友们阅读通畅,哪怕一个点错的标点符号。 罗里吧嗦了一大堆,等会努力更新一章。 湘小匪拜谢。 第98章 屠杀 下 朱孟熜打开冰鉴,从里头那出一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大酒瓶,打开瓶盖,里面装的是最好的葡萄美酒,殷红的酒液,在下面的冰块一激之后,一颗一颗的水珠在瓶壁上沁了出来,让所有人看了都不禁眼馋得很。 朱孟熜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小小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慢悠悠叹息道:“好……好酒,唉,这酒到我手中这么久了,今儿才第一次喝。如此佳酿,熜,请诸君同饮一杯?” 说完,朱孟熜下令给客栈内所有酒客都倒上了一杯,包括那醉汉和卖酒女。 众人一阵惊讶,望着手中的美酒,面面相觑。 朱孟熜飒然一笑:“今日之前,熜不识诸君,诸君亦不识得我。但,今日相逢便是有缘,在场诸君无论高低贵贱,一同满饮此杯!嗯?饮罢放诸君归家!”随后他拿起送回来的酒瓶,仰头喝下瓶中最后一口。 “咳咳咳,畅快!” 大热天有冰镇的葡萄美酒在前,还有朱孟熜放他们回家的诺言,酒客们也不愿跟这个突然冒出的神秘贵人多作纠缠,全部一饮而尽。 然后就有人站起来,想与他告辞。 朱孟熜却忽然拿起桌上的玉笛,平放身前,一双手轻轻抚过笛身之后,手指上下轻动,立刻就有绵长的音符迸发而出……音律飘飘,一段优美的古曲就在耳边萦绕,萦绕着无限的遐思,缓缓地飞升。 那笛声时而舒缓,时而激荡,最后笛音之中隐隐的带出了一丝风声!那风声并不刺耳,落入耳里,反而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仿佛是梦里的声音。 这位巴陵郡王,常年患病,经常独自吹奏,看淡了生死,心态平和之后,心底却生出了一丝明悟,仿佛顿悟般领悟了音律的真谛,笛音袅袅,那是自然的声音,穿过悠悠岁月,依然如昔……笛音让正想找他理论的酒客们都是痴迷不已。 酒客们都心无旁骛,仔细聆听,聆听着每一个音符。朱孟熜身后的护卫首领脸上眼中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朱孟熜手指一勾,韵律一变,优美的旋律嘎然而止,此时的笛音犹如金戈铁马一般,满怀萧杀之气。 就在此时,护卫首领一抖袖子,从朱孟熜的身后冲出,“唰”地一声,刀光闪过! 便传来“啪嗒”地一声,一股鲜血喷到了半空,有如一股血色喷泉,鲜血溅在那张惊愕的媚脸上,到处都是。惊叫的卖酒女只感觉到全身一阵冰冷和恐惧,然后便是颈部一阵刺痛,接着就看见周围都黑了下来。刹那间她心里明白了过来,但很快就觉得模糊起来。 醉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凳子上就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软软地摔下了凳子!周围所有酒客都瞪大着难以置信的眼睛,他们都震惊了。 安静的客栈内在瞬息之间变得喧哗无比,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惊慌失措,机灵点的人却马上明白了,现在该是逃命的时候,他们立刻左顾右盼,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 可哪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走,随着首领的突然动手,朱孟熜所有的护卫们都动了起来,他们收到的命令是:“杀!一个也不能留!” 客栈内到处传来了惨叫,众青衣人拿着兵器,疯狂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酒客们。朱孟熜带来的全是死士,只听他的命令,哪里还管什么道理、法律,他们这样的杀人机器见了血非常残暴。 一曲弹奏下来,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音符。王禄客栈内到处留下了大片尸体,有酒客的、老板娘的、也有店小二打扮的…… 朱孟熜问道:“有没有人逃脱?” 护卫首领的声音道:“殿下,刚才那店家是个练家子,趁乱跑进了二楼。” “二楼?”朱孟熜生气地看了护卫首领一眼,接着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又下令道:“好像还有没死透的,再检查一遍尸体,确定没有活口!” “得令!” 看着神情不善的朱孟熜,总管大人劝说道:“殿下莫气,二楼就这么点地方,没人跑得了,就算他会飞,夏统领也能给他射下来。” 夏统领忙道:“殿下,末将一定不会让二楼飞出一只苍蝇。” 朱孟熜反应不大,淡定地点头道:“先把尸体都藏起来,把一楼打扫干净。” 他接着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位置,低语道,“飞天倒不会,或许会钻地。” …………………………………… 王禄身中数刀,艰难地锁上了客栈二楼的过道小门,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许多,当初被选为锦衣卫的暗探都不曾如此紧张过。 从被雷百户选中,到成为这个客栈的主事人,这段平静安逸的日子可能太久了,他都有点失去了警惕之心。他现在必须见到百户大人,必须马上通知他脱离这座客栈。 楼下来了个郡王,郡王的服饰他不会认错的,从见到那郡王的第一眼起,他就一直心怀戒意。他知道朝廷的规矩,除了在京城,地方上的两王是不能私自碰面的,就是拿着圣旨一同回京,也是不能同行的,时间上必须错开。 二王不能相见,这不仅是象棋中的规矩,也是朝廷的律法。能被封为郡王,肯定是亲王的儿子,距荆州最近的亲王就是楚王了,楚王的儿子悄悄来到了荆州,这样无视朝廷律法,肯定是要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禄一直心怀警惕的关注着他们一行人,没想到还是疏忽了,他们居然敢直接对客栈内的人大肆屠杀,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摆明了不会放过一个活口,可百户大人正巧在客栈二楼理事呢! 死里逃生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鲜血也越流越多,王禄感觉身体有些冰冷,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必须快点止血!他奋力推开了自己卧床旁的衣柜,衣柜后面是一个隐蔽的暗道。 王禄强打起精神,极快而又极小心的走进暗道,一副利落干净的样子,丝毫没有之前客栈掌柜的市侩气息。 避开所有机关,王禄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最里面的暗门。 第99章 毒蛇 门口特别昏暗,有人已等候多时,那人又矮又黑,负在背后的双手怕不有蒲扇大,全身上下似乎没有腰这个结构,活像土行孙再世。 “土行孙”正望着暗室之内,背对暗道,可他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王禄刚刚走过暗道,便嘶声道:“好大的血腥味。王禄,你受伤了?外面怎么了?” 王禄用力按着身上的伤口,焦急道:“李大人,客栈里来了个郡王,带着人马,不由分说地将下面所有人都杀了!既然敢随便杀人,肯定要把线索全抹去!他们会攻上来的!快点通知百户大人脱身!” “死了……全死了,他们怎么敢!” 王禄的喉咙渐渐喑哑,像是在斥责朱孟熜的暴行,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李大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百户大人在里面处理要务,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这样吧,我先帮你敷药止血。” 王禄神色大变,急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晚,咱们全都要死,这会儿还顾忌什么命令!?” 李大人摇摇头,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身为锦衣卫,必须服从上官。” 王禄浑身巨震,继而苦笑起来:“属下死不足惜,百户大人可千万不能有事。咱们荆州百户所能勉强维持下来,全靠百户大人苦心经营,只可惜时运不济,现在碰到这样的残暴贵胄。” 李大人冷冷地道:“百户大人在这客栈早有安排,伤不到大人的。” “属下……那些可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手。”王禄觉得这李大人根本就不明白外面的凶险形势,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这就不是一个死人该担心的事了!”李大人声音如同钢锯刮过铁板,难听至极:“看在同僚一场,本官给你个痛快!” 早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李大人背负着的手就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不知怎地,王禄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迅速扩大,接着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了了。 而李大人摊开的手心则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自始至终,竟然都没有回过头。 “嗬……嗬……李清!你……敢背叛……为什么?”不消片刻,王禄便浑身颤抖着软倒,他捂着自己脖子断裂的血管,却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地上抽搐数下,才不甘地吐出了此生最后一口空气。 李大人收回手臂,转过头来,原来此人赫然就是荆州司狱、锦衣卫荆州百户所试百户李清! 李清缓缓走到王禄尸体边,甩了甩手上那柄染血的匕首,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王禄那双瞳孔变大的双眼,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世上哪有什么背叛之说。巴陵郡王答应帮我扶正为百户,雷远太没有能力啦,怪就怪你对他太忠心!你们不死,我怎么上位!再见了……老王。” “哦!忘记了,这块玉佩。”李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玉佩,扔在王禄身上,用问候老朋友一般的语气说道:“这块玉佩是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现在还是还给你的好。总之,走好!” 做完一切,李清才收好匕首,大步流星地走到暗室门口,推木门走了进去,嘴里大声禀告:“大人,不好了!下面来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在客栈里疯狂杀戮,很快便攻上来了。 雷远暴怒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什么匪徒竟如此狂悖,敢杀到某家这来?本官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震耳的咆哮声中,不乏震惊的语调。荆州城外居然有匪徒,疯狂杀戮平民百姓,他们锦衣卫的重要据点还给包围了! 一个黑熊般壮硕的身躯从门内挪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队身着便服的锦衣卫,全部长刀出鞘,严阵以待。 望着暴怒的雷远,李清面无表情地双手抱拳施礼:“百户大人,下面的人全死了,王禄也被杀了,我们陷入重围,还请您拿个主意。” “王禄也死了?” 雷远盯着李清身上的血迹,瞬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眸子里闪烁着摄人的凶光,那模样让李清想起了凶猛的饿狼。 李清目光有些闪烁,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大人还请快快决断,外面的机关挡不了多久!” 事关生死,锦衣校尉们都很焦急,目光同时看向在场职位最高的百户大人。 雷远斜睨李清一眼,对着身后众人摆手摇头:“别怕,这客栈下面有某家早年让人修建了地窖,没人能伤得了咱们。先把正事处理了,咱们再下去。” 我早就料到你安排了退路! 李清当下连忙道:“还是大人思虑周全,等我们先躲过了这些贼人的锋芒,再寻机灭了他们。” 他的视线投向雷远身后的暗室。 暗室之内还跪绑着两个人,赵虎和王松! 李清在荆州府衙的职位正是大牢的司狱,要从大牢里偷偷弄个把人出来不要太简单。至于事后若有人来查问,府城大牢内这么多狱卒,还寻不到顶锅的倒霉蛋吗? 只是那王松也是倒了血霉,偏巧不巧的就和赵虎关在同一个监室,李清没办法只好将他一起弄了出来。或许是这王衙内平日里缺德事干的多了,现在报应一块来了。 落到了雷远手里,那就是进了鬼门关啊。 雷远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李清的猜想。 王松已经快给吓疯了,偌大个身子噗噗地抖将起来。他认识李清好几年了,知道他身后有人,有些门道。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李清居然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对王公子来说是极其遥远的名字,这些朝廷的鹰犬,他们可不会给他爹半分面子。 王松没有犹豫,见雷远走过来,立刻磕头求饶。这个已经崩溃的公子哥大喊一声:“我还有钱!!!我还有钱!!!别杀我!”他连忙像倒竹筒一样将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全部都说了出来,不敢有半点遗漏。 第100章 绣春刀 雷远对王松的态度非常满意,这样的软蛋连刑都不需要上就什么都说了。然而,王松话音刚落,雷远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像蛇的双瞳般冰冷、残忍。 只觉腹部一冷,王松的小腹在不知何时,被捅进了一把长刀! 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奇怪地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突然,他反应过来,开始惊叫、求饶、谩骂,他想问个清楚,可他没有机会了,雷远那铁钳一样的大手已经箍住他的头部,“咔嚓”一声脆响,雷远居然用双手生生捏断了王松的下巴! 死亡离王松越来越近。 雷远黝黑的脸忽然涨得无比红润,仿佛突然吃了大补之物,平静的眼神也眯了起来,十分舒爽的样子,他静静地看着手中挣扎的生命,鲜血溅到了脸上,他也一动不动。 雷远表情被属下看得一清二楚,众下属暗自咂舌,杀人都能杀出高潮一般的快感,这普天之下应该是独一份了,他们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得罪谁都可以,千万不能得罪百户大人。 可惜朱久炎不在这里,雷远的神态落在所有人眼中是变态,但若是落在朱久炎的眼中就会引起他的怀疑,明明能用刀直接捅死,为什么还要捏碎王松的下巴,延长他的死亡时间?还有雷远杀人时的表情,简直跟朱久炎吸收恶人时一般无二! 王松终于停止挣扎,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雷远绷紧的双手才慢慢放松,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粗壮的手腕,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得出心情极好。 他拍着赵虎的肩膀说:“赵虎,你从小就是某带大的,你的忠心某不会怀疑。白大壮敢当众给锦衣卫招祸,死有余辜!按照朝廷律法来说,你是背了人命,但对咱们荆州百户所来讲,你是立了功勋的,要不某也不会安排李清弄你出来,所里不会亏待你。今后你是不能见光了,往后我会安排你改名换姓,去施州的百夷地界当个暗探。”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小虎松绑,再把那把刀赏给他。” 李清立刻将赵虎身上的绳索给解了下来,接着,一柄刀重重地放到赵虎面前。 这是一柄狭长略弯的腰刀,轻便灵巧,易于近身搏杀,看着这把刀,赵虎的目光渐渐灼热起来。他用力抓住刀柄,缓缓抽出刀身,指肚轻轻抚过锋利的刀锋,喃喃道:“绣春刀!百户大人,这不是您的绣春刀嘛?” 绣春刀是大明锦衣卫和御林军的制式佩刀,虽说是制式装备,可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毕竟要紧的东西历来都是先紧着京城周边,不是锦衣卫里上下人人有份。 像荆州百户所这样的地方机构,就算在几年前的锦衣卫全盛时期,正式编制一百一十个正军,还加上雇佣的一百多个锦衣卫军余、帮闲(临时工、没编制)。共两百多号人里,也就雷远这个百户拥有唯一一把绣春刀,这还是雷远立功后上面赏赐下来的。 从赵虎顶他爹的职位开始,直到现在,也只听闻过绣春刀的大名,至于刀的样子,他是见都没有见过,平常雷远可爱惜得很,别说摸了,轻易都不给人瞧。 赵虎也是听同僚们的形容才能认出这刀来,没想到今天百户大人居然赏给了他! 看着赵虎激动的模样,雷远欣慰点头:“小虎子,别激动了,跟着我一起走。” “是!大人。” 赵虎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去,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对赵虎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满足。 权力,权力啊…… 李清站在屋子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瞥向雷远的后背,喃喃道:“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上位者稍微用点小恩惠,小人物就会舍生忘死地为其卖命……” 雷远这个百户果然没有让属下失望。 他打开了暗室通往客栈地窖的秘道,这个通道垂直,虽然逼仄,但也并不窄小,用吊篮上下,一次可以容纳三人,就像个原始版的电梯。 秘道黑黝黝地,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雷远晃着火折子,点燃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带路,李清跟在队伍最后。 一路下来,秘道弯弯曲曲,里边居然还有三四个分岔路口,阴冷潮湿,火把那点光十分微弱,照不了多远,看不出分岔到底通往何处。 王禄客栈周边是一片丘陵,这里应该还是客栈那一块的地层底部。 走了一会儿,李清也看出来了,这秘道雷远显然并没有遣人维护过,很可能只有雷远一个人知道这里,连王禄这个店主都一无所知。 这个纵横曲折的通道,明显是个大工程,到底用来干什么的?挖通多久了?我这个试百户居然没有听到过一丝半点消息! 李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地底走了不知道多久,黑暗里无法把握准确的时间,这里离客栈究竟多远了? 李清知道雷远喜欢来王禄客栈处理隐秘的事情,他自己也经常往来这个据点,却从来没想到过雷远搞了个这么大的场所。 之前他一直以为客栈地下顶多修了个地窖或是避难所,存放着百户所一些比较重要的物品,但普通的地窖需要弄这么多分叉路口吗?里边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布置了多少陷阱。 趁人不注意,他悄悄退后了几步,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地感受通道里细微的气流声。 很快他便站了起来,跺了跺地面,又搓了搓手中的泥土:这里绝对不是一个秘道那么简单!地面并不平整,有很细微的坡度,从高到低,他们一行人现在还在往地下走! 弄出这样的坡度是为了防止水淹?或者毒烟?水往低处流,岔道正好在高处!应该存放了一些不能受潮的东西?比如账簿或者百户所所有锦衣卫花名册!亦或者是一些名贵的字画? 不管是什么!都是我的!我李清,李百户的! 第101章 再遇袭击 上 黑暗里李清嘴角抽动,冷笑一声。他对自己推论、观察出来的结果,非常自信! 他在乎的不是钱财之类的东西,而是百户所的所有资料,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有点些激动,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暗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后,又轻轻从衣服上扯下一缕棉线,放在空中,棉线微微飘了起来! 这里还有隐藏的通风口。也对,若是没有空气流动,秘道常年没有人维修,贸然下来,他们很可能会窒息死去。 这么说雷远还掌握了一支隐秘力量,这股力量里还有精通建筑的人物!这么大的地下建筑,里面的学问可大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建的,他根本不相信雷远这种大字都认不了几个的武夫能搞起来。 难道雷远真的将前任百户派出去的暗探们找了回来?!李清的目光无比炙热。 “嘿,李清,怎么还不跟来上,别走错了!跟紧某家!”雷远看着李清还在后面拖拖拉拉的,朝他喊了一句,语气有些严肃。 “百户大人,卑职只是对这个地方有些好奇。”李清说着将手里的棉线揣进了袖里,脚下却不敢怠慢,连忙跟上队伍。 雷远没有再说什么,带领队伍继续前进。 突然,秘道前边没有路了,尽头是一面平整的石壁。也不知雷远按动了什么机关,石壁缓缓后退。 雷远的声音在秘道里隆隆回荡:“都跟好了!这儿可有机关,谁走错一步,死了也白死!” 过了这道石门,又是一条长长甬道,众人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雷远,生怕走错一步,踩中了机关,稀里糊涂死在这里。 李清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暗自记着行走的路线。他发觉这会甬道向上倾斜,越行越高。约莫又走了十来丈,终于到了一间宽敞的密室。 密室尘封了太久的时间,被雷远骤然打开,浑浊、污秽的空气差点让人窒息。而雷远自己则早有准备,撕下了一片衣角包住了鼻子,又在黑暗处弄了一会机关,好似打开了一个通风口,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密室里面的污秽之气很快就被荡涤干净,众人皆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雷远这才命令校尉们将周围墙壁上的火把点燃。 十数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这间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才看清了秘室里的物品,不由得都愣住了,李清低呼一声:“大人,这些是什么?!” 前方空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圆筒铜镜,铜镜后面连着长长的管道,连接着密室的屋顶。 各个铜镜里面好像都有画面……不,准确的说,都是些能活动的景象!只是有些模糊,瞧得不是太清楚。 有个校尉好奇地俯下了身子,将头给凑到了大铜镜前。 他居然在铜镜里看见了王禄客栈二楼的画面,这就是他们刚才撤退的地方,他肯定不会认错的!每个大铜镜里的景象都不相同,虽然在铜镜中看得很是费劲,但还是能看出大概模样。 有一楼大堂尸横遍野的景象,也有客栈二楼暗道内王禄死不瞑目的画面,包括客栈外那些严阵以待的轻骑死士! 李清也凑了上去,他震惊得无与伦比……他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大厅里的朱孟熜,还看到了正带领属下破坏二楼暗道机关的夏统领! 为什么能在地底看到地面的景象?雷远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有什么底牌? 我真的能取代他吗? 难道是什么道法妖术? 李清暗地嘀咕,他有些心惊肉跳! 不怪李清如此震惊,潜望镜的原理虽然无比简单,但对没有见识过的人来说就像是法术一般神秘莫测。 这间密室其实就是雷远的总控制室,他只是做了几个大一点的潜望镜安放在坑道而已,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一群没见识的东西,那些匠户们传下来的手艺而已,看把你们给吓得。”雷远笑得有些瘆人:“让某来看看,咱们头上是些什么人!敢杀某的人,某定让他后悔生到这世上!” 朱孟熜想上二楼看看情况,但是他走不了了,因为他的病又犯了,总管太监正在给他诊治。 原来郡王府的总管太监是个医道高手,也是朱孟熜的专用医生。 看着朱孟熜单薄的身体,总管僵硬的笑容渐渐化作一片愁色。 “请殿下莫让奴婢走,殿下您的喘疾又重了,老奴不能离开您……您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便是喝着奴婢的汤药长大的,奴婢真是该死……没有一点用,只能看着的您身子越来越差……我们还是先回去好好养着……” 说着,总管眼圈慢慢变红,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朱孟熜打断了他:“咳咳……咳咳,既然消息都准确,那我就没有收手的道理了……你现在就回巴陵吧。” “殿下放心,奴婢不会坏事的……”总管神情悲怆,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奴婢愿生死追随殿下,求您成全奴婢的忠诚之心。” 看着唐总管悲哀苍老的脸。朱孟熜沉默了。 “唐伴伴,你别自责,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若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这么大呢……”他声音嘶哑:“你既铁了心,我只能答应……” 朱孟熜站了起来面朝唐总管长揖到地,道:“孟熜还是幸运的,孟熜愿来世能与继续你缔结生死之誓,唐伴伴你我来世论交,来世记得向我讨要。” 唐总管目光闪动,重重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退到了朱孟熜身后。 过得一会,夏统领从二楼走了下来,停在朱孟熜身边,羞愧道:“殿下,那店家死在了二楼,不是我们杀的。上面有机关,我们死了几个人,还有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我派了十几个人下去,还没有动静……” 朱孟熜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等会将这客栈连同这个冰鉴一起烧了。朱久炎要来了,你随我出去指挥骑兵,要是再出差错,你就自我了断吧。” 夏统领把头一低,拱手道:“诺。” 他缓缓站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刀刃,划开自己的手掌,用掌上的鲜血抹在脸上,郑重起誓:“卑职定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看到客栈大厅里的朱孟熜,众校尉不由得面面相觑,彼此眼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郡王!攻击他们的人居然是一个郡王?! 还能怎么办,走吧。 李清也看完到了大厅里的画面,抬起头来望着雷远,二人各怀心思就这么互视了好久,都是面色诡异。 两人默然好久,同时长长叹息。李清苦笑道:“大人,现在看来不是我们放不放过他们的问题了,他们跟下来了十几个人,属下先去处理了?” 雷远指着周围的石壁说:“某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下来的,那十几个人恐怕早就死了!” 随后他慢悠悠道:“在某来荆州上任的时候,就仔细查阅过湖广行省所有权贵的姓名资料,包括十几年前的!而封在湖广且符合年龄的郡王只有两个,分别是巴陵郡王朱孟熜、永安郡王朱孟炯,都是楚王的儿子!永安王英武,巴陵王体弱,这个一直咳嗽的看来就是巴陵郡王朱孟熜!” “大人,巴陵郡王行事如此疯狂,又是皇孙,咱们还是趁着还没有跟他照面,先逃……撤退吧” 看着众下属惧怕而希冀的表情,雷远板起了脸:“咱们还不能走!巴陵郡王在荆州干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咱们本地百户所要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岂不枉负圣恩?你们可是想往南镇抚司一行!?” 密室内气氛凝重,雷远杀意森森。 众校尉立刻摇头,打起精神继续观察。 按照朱久炎的吩咐,刘常去打听舳舻侯府的一切信息,消失了一整天,也不知去走了什么门路。此刻他坐着一辆马车寻了回来,下了马车,快步向朱久炎走去。 他先把披风脱了,交到赵来手中,才上前给朱久炎见礼。 朱久炎只点了点头,连正眼也不瞧刘常一下,似乎心里在琢磨着什么事。 刘常侍立在侧,一时不敢吭声。 柳林州的发展势头很好,但朱久炎还是没什么高兴的劲头,他坐着马车,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回城路上,朱久炎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陈观的死状,虽说经仵作检验陈观是溺水而亡,但他的心里就是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没有把握住。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个公子哥喝多了落水而已,怎么脑子里老想起这事。对了!喝多了落水!书童可能有机会陪着主子喝两杯,但车夫可不会!赶车的车夫要在外随侍等候着陈观,怎么可能去喝酒?!车夫才是赶车的人,他不可能驾着马车对着河里赶! 反常的地方就在这里!就算是意外,导致马车落水,陈观这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秀才公子酒后溺亡,确实有可能。但连车夫和书童这样的底层下人都跟着一起溺亡?这太反常了! 湖广行省多水,这个时代的河流没有遭到过污染,每逢盛夏,百姓们下水嬉戏的场景到处都在上演,荆州还有各种传统水上活动和节日,所以身处底层的南方人鲜有不会游泳的。 陈观的车夫和书童都不会游泳吗?这太反常了!陈观的死肯定不是意外,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会不会是和那天的阅江楼事件有关? 朱久炎转念一想,他对自己的反应感觉有些好笑。世上不可能什么事都围绕着自己转吧,我又没有什么吸引光环……希望是我想多了,陈观只是遭人报复而已。 过了许久,朱久炎才转头看刘常。虽然刘常刚才一直很识趣地没出声,却留意着世子的一举一动;他马上上前躬身道:“殿下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奴婢听人说,舳舻侯朱寿现在走了大运了,不只掌管着漕运还暂时统领着海军……” 朱久炎打断他道:“这些我都听父王讲过,说点旁人不知道,还有朱福平常的为人、处世。” 刘常不敢废话,赶紧捡紧要的讲:“舳舻侯跟蓝大将军来往挺密切的,所以门下走狗挺多,王励那鳖孙就刚投靠了过去。舳舻侯现在跟着蓝大将军,跋扈得很,除了蓝大将军的公文,其他衙门的文书在漕运上都不太管用呢……至于那小侯爷朱寿,也不是个好东西,在中都(凤阳)国子监就没有好好读过书,就会整日钻营。此人还有一大爱好,喜好淫丨人丨妻丨女,可偏偏在中都不敢乱来。听说那朱福专门挑大晚上,偷偷地去钻官妓馆。” 李天福嘎嘎怪笑:“官妓?还喜欢***女?嘿嘿,教坊司不是严禁官员和勋贵子弟去嘛?刘公公你给我讲讲这里的门道。” 刘常嘿嘿凑趣道:“天福兄弟,朱福此人就好这样的调调,哪来管什么禁令,他专门半夜乔装着去呢。教坊司哪敢得罪他呀,不只专门给他提供那些身子清白的女眷、乐姬,过后还得想办法替他掩盖呢。啧啧,那些个犯官的女眷十有八九都给那位朱小侯爷玩弄过。” 李天佑沉声道:“殿下您下手可真准,整治的人都是些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东西。” 李天福听到大哥这样说,赶紧收起了眉宇间的羡慕嫉妒之色。 朱久炎皱眉道:“蓝玉的党羽如此势大?连教坊司都要巴结那朱福……” 看着自家殿下这么打听舳舻侯的消息,李天佑小心地劝道:“殿下,凉国公可还是太子妃舅父,蜀王的岳父,不说他大破北元,屡次南征北战,功追卫、霍。现在又被封为太子太傅、位极人臣,天下哪还有人敢得罪蓝党,教坊司里的人可最会见风使舵,刘公公你说是吧?” 朱久炎看了刘常一眼,刘常飒然一笑:“典正大人所言甚是,奴婢这些消息就是教坊司的熟人透露出来的。” 朱久炎却摇头低声自语道:“有时候功高未必是好事,像唐时军神李靖一样会藏拙还是长治久安之道。蓝党我可不惧,朱福你要是还敢逗留在荆州,我就弄死你。” 这条回城的道路,朱久炎他们走过很多次了,所以侍卫们并没有注意到,一出现在大道上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102章 再遇袭击 下 微风骤起,树叶沙沙有声,道路旁草木摇摆,一波又一波随风滚动。 毫无征兆,尖锐箭啸声破空而来。箭如飞蝗,在昏暗的天空掩护下,几十只羽箭照着朱久炎的队伍攒落了下来! “噗噗!” “咻咻咻……” “怎么回事?” “敌袭!敌袭!” 惨叫声同时响起。一轮箭矢落下,穿透肉体的声音不断响起,前排的数个侍卫直接被射成了豪猪,到处传来怒吼与临死前的惨叫。 “啊,该死的,我的眼睛,救命,救救我……” 一名侍卫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指缝间赫然插了一枝羽箭,还有殷红的血丝从中汩汩溢出,仅仅惨叫了两声,那侍卫便又被射倒在地。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中箭,被射中要害的直接倒地身亡,而更多的则是带箭受伤。 平和的气氛戛然而止,侍卫们飞快地拔出武器,上下左右挥舞,格挡着射来的利箭。 朱久炎一阵紧张,他自认胆子已经不小,但是万箭齐发的场面他还是首次体会到,脑神经已经向身体发出闪避的指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竟是站在原地,难以动弹。 看着一条条被夺去的鲜活生命,他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寒意,好像死神就在他耳边贴着肌肤喃喃低语。 吴用利落地扛起朱久炎,一个闪身就窜进了马车,吴争紧随其后进行掩护。 “先别关车门,奴婢还没上车呢!天福兄弟,快拉咱家一把!” 李天福嚎叫一声便往马车冲去,一手抓着肥胖的刘常,一手抓着不知所措的赵来,一阵风似地跑上了马车。 张大这小宦官是紧跟着朱久炎跑进马车的,他身板十分瘦弱,也幸亏他的身体适合奔跑。不然就这一小段路,就得死在这里。 看来后世的女孩子减肥是有根据的,至少逃命的时候可以节省些体力,增加存活几率。 李天佑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下令道:“这是抛射!还有第二轮!敌人在右侧的山坡上!他们可能有马队要对我们冲锋,先跟我挡住第二轮射击!然后所有人往左侧树林里撤退,保护世子!” “是!” “是!”李天佑的命令被高效地传了下去。 坐在马车上的李天福,舌头吐的跟狗一样长,气喘的犹如拉风箱。他耳朵嗡嗡的响,看见大哥说了许多话,光见嘴巴一张一合,李天佑说什么他是一句没听清楚。 李天佑冷静地抽出腰间的兵刃,与靠拢过来的侍卫们一同站在马车前面。 “噗——” 一声轻响,刚把气息喘匀的李天福,后背肩窝就中了一箭。 李天福怒骂了一声:“大哥,我中箭了!快!永兴屯!” “住嘴!他们要是有马队,想想你会死得多惨!?你快点驾车,保护好世子!” 等着刘常和赵来钻进马车后,李天佑才一按马车上的机关,马车发出卡卡地声音,车门和窗户彻底锁死,原来朱久炎的马车是王府专门为他特制的! 为了保护朱久炎的安全,他乘坐的马车,向下延伸外车窗和整个车壁,工正所全部装有百炼精钢的板材夹层。 推开车内的窗子,朱久炎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清楚窗外的景色,而外面的人却由于角度问题,完全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况。 “咻咻——” 李天佑身边的亲卫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倒在了他的肩膀上!亲卫的喉咙已经被一支利箭穿透!靠着李天佑的肩膀一时还不得死,双手拼命的抓住喉咙上的羽箭,用力挣扎了几下! 黑暗之中,破空声瞬间变得又密集起来!上坡上也不知道又射出了多少支利箭!只怕有上百支之多! 李天佑不为所动,顶着身上的死尸,一把自肩后取下弓来,反手拽出一枝哨箭,弯弓搭箭,向天空奋力射去。 “呜~~!” 更加尖锐的箭啸声破空升起,破空声掠过长空,特别刺耳的箭啸声在空中回荡。 缓坡上,朱孟熜和夏统领正站在一颗大石上,手搭凉篷往下方了望战况。 听到下方传来的这声无比刺耳的箭啸,夏统领不禁惊道:“糟了,是军中哨箭!他们在叫支援!” 朱孟熜忽然转身,一鞭子狠狠地甩在斥候脸上,那斥候根本不敢躲闪,殷红的血水顺着他脸颊流了满脸也不敢擦。 “身为斥候,连敌将身上携带了哨箭都没有观察清楚!误了本王大事!来人,拖下去斩了!”朱孟熜用力过猛,胯下的坐骑被他压得“稀溜溜”地叫了一声,在原地转着圈子。 “殿下饶命,属下愿意冲在最前,为殿下尽忠!” 他随即被朱孟熜的亲兵拖了下去,嚎叫声嘠然而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 “看在他临死前还要为我尽忠的份上……把他的头和身子合在一起葬了!”朱孟熜果断扭头对夏统领下令道:“永兴屯就在附近,我们要速战速决!夏飞!看你的了!全力进攻,不留活口!” 哨箭,叫鸣镝箭,也就是信号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攻击力一般,主要作用于示警! 因为朱久炎前段时间才被刺杀过,李天佑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地装备了哨箭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用上了! 希望有人能听到箭啸,尽快组织人手前来增援。 “咚咚咚……咚咚咚……” 马车外面响起了密集的箭矢撞击车门的声音。 尖锐的箭头射到马车上面,火星四射。朱久炎的马车自然是攻击的重点,马车里虽然没有被射入一箭,车门却也被射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刘常和赵来面色苍白,蹲在马车角落重重喘息着,刚才差点就死了!幸亏李天福没有丢下他们,李天佑又配合默契,这两兄弟还是有点用的!至于张大那小宦官也好不到哪去,此刻他的小腿还在不断颤抖。 相比之下,朱久炎倒是很快恢复冷静,万箭齐发都没有射死他,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经过开始的恐慌,此刻他居然可以一面满脸轻松地说着安抚人心的话,一面冷静地听着了马车外面的喊杀声,默默判断外面的局势。 “殿下,那些箭矢像是密集抛射,这是正规军的手段!并不像上次那样小规模的刺杀,外面起码有上百人!殿下,这次来犯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居然有军队袭击殿下,不怕连累家人诛灭九族吗?!” “幸亏王爷有先见之明,给殿下早早安排了一辆特制的马车,要不然我们就被射成几只刺猬了。” 我知道个屁!我要知道是谁,早灭了他了!我还是个小孩呢,有这么招人恨吗?接二连三的想要我命?朱久炎在心里大肆咒骂,脸上却不动声色。 车外驾车的李天福大声吼道:“殿下,我大哥带人在后面断后!求您派吴老他们去救他回来,千万别让他出事啊!我求您了!” 朱久炎点了点头,对吴用二人道:“天佑大哥不能死,请二老去接应他回来。” “殿下,我们只能保护您的安危,其他人……自求多福吧!”吴用面无表情地拒绝。 吴争也点头附和。 该死!忘记了他们只听江阴侯的命令。 朱久炎心里暗骂,嘴里却义正严词地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李天佑的战场应变能力和指挥才能,听听外面的声音,危险还没有过去!只能依靠他指挥队伍,我们才能增加活下去的机会!他要是死了,谁来指挥队伍?谁会指挥?靠我吗?还是靠你们二位?二位固然武艺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我还是个死!”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二老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肯定比小子更加清楚一个好将领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最后,他总结说:“所以我们不能放弃李天佑,他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要!请二位想办法救他回来。” “……” 吴争和吴用对视了一眼,二人都露出几分惊容,面色变得无比凝重,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朱久炎的观点。 吴争二人是大头兵出身,就算身经百战、立功无数,都不能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让他们去冲锋,让他们去护卫,去教战场经验和杀人技巧都可以,唯独指挥军队战斗不行。 单兵作战和指挥作战根本就是两个领域。 吴争用力推开严重变形的车门,先探头出去飞快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只见地上密密麻麻都是侍卫们的尸体。马车正在高速行驶,已经出了弓箭的射击范围。 血腥气非常浓重,吴争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爆裂,苏醒。 他抬手招呼了一下吴用,二人同时跳下了马车,消失在朱久炎的视线当中。 第103章 十面埋伏 甩了甩发麻的双手,胳膊上青筋已经暴起,马车虽然被射得凹的不像样子,但估计里边全是厚重的钢板,箭矢根本不能射穿,妈的,湘王府居然造出了一个乌龟壳! 此刻,夏飞却显得很兴奋,他骑在战马上,不慌不忙地又取了一支箭矢,箭矢沾上火油,边上立刻有人点火,顿时,箭头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团火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李天佑估计得没错,敌人真有上百轻骑,正集结在右侧的缓坡上,准备冲锋。 看到夏飞手中的火箭,李天佑立刻大急:“不好,有陷阱!后队的兄弟们!快掩护世子往树林那边跑,我领人断后,速退!” 朱久炎的侍卫们当然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听到李天佑的命令,没有一点犹豫,呼啸一声分成两个队列。左方队伍掩护着朱久炎往树林中跑去,右方队伍则举着刀剑抵挡着最后一波箭矢,且战且退。 夏飞好整以暇,朝天弯弓,松开弓弦。 火箭在天空划过一道火红色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预定位置。 那边地上早就铺了一层火油,刹那间,大片地面熊熊燃烧起来。 “蓬”的一声……火苗窜起,在江风的吹拂下,沾到一个正在撤退的侍卫身上。 那侍卫顿时变成一个火球。他嚎叫着想要扑打身上的火焰,就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响,脚下震动,地下猛地爆炸,几个侍卫顿时血肉横飞。 除了火油,地下还埋了火药罐子!火油一烧,铺设在外的引信很快就被点燃,引燃了罐中参杂了砂石的火药,一下子爆裂开来。 轰隆……轰隆…… 越来越多的火药被点燃,火星四溅,飞沙走石,浓重的硝烟味弥漫在整个大道上,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断后的队伍仿佛置身于地狱当中,有的侍卫被烧成了火人,有的被飞溅的砂石炸得遍体鳞伤,有的被巨大的爆炸炸懵了,耳膜穿破,流出血来,站在那里发呆。有的侍卫想帮同伴扑打身上的大火,混乱中被烧成火人的同伴抱住,顿时也遭了殃,发出了更凄厉的吼叫。 人间地狱。 顷刻之间,李天佑带领的侍卫们就折损了三四十人,而活下来的侍卫们,则茫然无措,他们一个个骁勇善战,遇到任何敌人,即便倍于己方,他们也不曾畏惧,更不曾怯战,可是这种根本摸不到敌人的战斗,却是他们从未遭遇过的,尤其是同伴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那火药爆炸声发出来的巨响,许多人如没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 “该死!”远处,李天佑眼中迸出泪水,他咬紧牙,发出一声怒吼:“全都听我号令!不准回头救人!趁着现在黑烟滚滚,敌人也看不见我们!快跑!只有跑进那片树林,占据地势防守,我们才有反击之力!” 李天佑已经率先跃了出来,带着亲卫朝树林跑去。他已经发了哨箭,只要到树林,不用守多久,永兴屯的增援肯定会来! 侍卫们如梦初醒,红着眼睛,握手兵器跟了上去。 兵器绝对不能丢,他们要报仇! ……………………………… 差不多了,对方应该已经伤亡惨重。 夏飞心中大定,现在最好的时机,若是让湘王世子跑了,一切都是枉然。 他缓缓抽出一柄长刀,握在手里,眼里露出一抹嗜血的邪红:“传令冲锋!所有人!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是催着战马,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身后响起整齐的马蹄声!青衣人都已长刀出鞘,沉默而又冷静地朝山下扑去!黝黑的脸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月光如雪。马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由于道路上泥土干燥,腾起一片尘土,前边十余骑还看得见,后边滚滚一条黄龙,加上马蹄上包裹的软布,一切行迹尽数湮灭在尘土之中。 一柄柄长刀稳稳扬起,百十余骑仿佛一条黄色长龙,挟强烈的杀伐之气,朝前边奔驰。马蹄落下,带来一阵阵沉闷轰隆声,宛如鼓点,敲在人的心房。 朱孟熜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激动地看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轻骑冲锋。看着他们那强壮的身体,矫健的骑姿,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那样羡慕,羡慕当中又带有深深的嫉妒之色。 谁人都有健康的身体,为什么就我没有?上天太不公平了! 离得远远的,李天佑的眼皮便开始跳动,他感到严重的不安: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震动旋律,骑兵冲锋! 越来越近了,马蹄声沉闷,似乎包裹了厚厚的麻布。 众骑士策马冲进了平地,离李天佑他们只有一里多地的距离了!隐隐看到黑压压的小黑点正朝这边疾驰而来,李天佑心里做出了判断,好快!他们走不掉了。 “不能再跑了!转头!拿出弩箭,列队还击!” 李天佑嘶声大吼,转身弓拉满月,朝为首的骑士用力射去。 面对骑兵的追赶,要克服生物的恐惧本能。骤然转头迎敌,侍卫们有些慌乱,李天佑的命令一下,立刻就安定了不少!毕竟,他们也是层层选拔的精锐!是李天佑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的选择没有错。 瞬间判断出再跑只能被屠杀,步兵被骑兵追上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通常是几十比一的战损!再跑也是死,还不如趁着敌人还未靠近,先射出几箭,捞个够本,再跟他们拼命。 李天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疾如风!弩箭的回击也是凌厉非常……虽然这点距离他们只能进行一轮齐射。 李天佑的果断应变起到了一定效果。数百米的距离,敌人骑队应该顷刻就到! 但,对方似乎不想增加伤亡,居然在高速下停止了冲锋,往侧方冲去,规避了大部分弩箭,绕着李天佑他们疾速旋转。 一轮齐射只射落了对方几个骑士。就好像……对方早就估算到自己这一方还敢回头拼命一样!精准地估算好弩箭的射程! 李天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只有非常优秀的将领,才能指挥士兵完美无缺地完成这套高难度操作。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这种优秀的执行力来看,显然不是一帮乌合之众!而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有几十米距离了,李天佑已经清楚的看见对方身上的青色劲装,这些骑士全部没有防御,连皮甲都没有穿!? 难怪可以迅速转向,令行禁止! 李天佑立刻做出反应,高昂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同伴的耳中:“趁着他们速度慢了下来!所有人分散开来朝敌人回冲!跟他们拼了!” 吼声未落,已经挥舞长剑冲到了最前面! 第104章 真正的战士 没等李天佑他们靠近,敌人又齐唰唰举起了手中长刀,长刀略带弧度……这样的刀能完美地契合马匹的冲击力。李天佑肝都颤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全身汗毛倒竖! “杀!” 马上的敌人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非常整齐,上百人的声音就仿佛是一张嘴里喊出的。 随着这一声呐喊,敌人们都仿佛杀气冲天!这股冲天的气势让人心慌!这队骑兵并不像是普通的士兵,带着的热血和兴奋,他们很阴冷!是那种阴冷到了极点,对自己都冷漠无比的阴冷,只剩下杀戮的阴冷! 马蹄声再度轰鸣,青色洪流向着李天佑他们奔流而至,宛若豺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莫说身旁的侍卫们,连李天佑自己都被这股阴冷的气息压得全身极不舒服,他只能奋力一声大吼:“世子就在后面!跟我往前冲!” 李天佑身体上的不适也随着这一声吼叫宣泄出来!他高举长剑,每一块肌肉都兴奋起来!此刻,不需要太多热血话语,守护世子是他们的职责,职责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是永兴屯的子弟,他们只能在战斗中死去!因为……世子就在身后! “杀!” 他们凶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眼眸充血,凛然无惧,举刀振臂,舍生,忘死,倾力一击! 离骑士们尚有一丈距离时,李天佑飞身而起,身子腾空,一手揪住马儿的鬃毛,另一只手上的长剑,狠狠朝马上骑士的脖子抹去。 凌厉、迅速、剽悍! 骑士惨叫落马,李天佑毫不停留,取而代之,骑在马上。 夏飞盯着李天佑,脸现戾气,他高举起一只手,狠狠往下一挥。身后的几余骑士得了指令,拨转马头散开,朝着李天佑奔袭而来。 骑马冲入了敌阵,李天佑左冲右杀,手里银光闪动,接连砍翻几人,冲了出来!但他的心却狠狠抽搐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后面竟没有跟他衔接上,他们的阵型被敌人瞬间切断,一分为二! 几个亲兵虽是跟着他冲杀了进来,很快就被敌人死死地堵住了这个缺口,后队的同伴们虽还在冲杀,但他们过不来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因为李天佑他们都是步卒,而敌人全部是骑兵! 两只队伍犹如潮水一般,犬牙交错混在一起。 李天佑回头看去,他看到了夏飞的刀,雪亮!狠狠斩下,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他看到被战马撞飞的属下,受伤倒地的人又被后面的战马来回起落,践踏成一堆肉泥。他看到到处是血和尸体!他不敢继续看下去,可是他的眼睛依旧张得很大,他不能错过每一秒。 一刹那,只是刹那之间。 李天佑的眼球充血,瞋目裂眦,发直穿冠。 猛地,他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抓住,手上鲜血淋漓。李天佑甚至不敢转头看手的主人,他只是盯着敌人,盯着这群仇敌! 刹那之间,胜负已分。 湘王府的侍卫无人后退,直至敌人们如旋风一般杀至。 他们手举长刀,试图要和快速奔来的敌人同归于尽,可是……当那青衣骑士们手持着利刃,从他们身侧掠过后,他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一个个身首异处,鲜血四溅。 明知会死,依旧螳螂挡车!被撞飞,被马蹄踏碎了骨骼,当长刀划过,鲜血飞溅,可是他们依旧想要还击! 到处都是侍卫们的尸体,血腥开始弥漫。 敌人却只伤亡了十几个人,此刻正如爬犁一般,在大道上梳过一道道血印。 闪电奔袭,干脆利落,敌人果然不是吃素的! 绝境。 已没有悬念了,包括李天佑自己在内,上路的时间只在一两盏茶的功夫了。 一阵江风吹来,李天佑打了个冷颤,他艰难地转过头,缓缓平视手的主人,眼里露出痛意。 李天佑嘶哑着嗓子说道:“谭泉,你骑着我这匹马跑吧。” 谭泉是他的发小,也是他的亲卫队长,是除他之外唯一还活着的人。 谭泉呆怔许久之后,任泪长流,神情平静地垂下头:“天佑,我不会跑的,一个人活着多没意思……算了吧。” 谭泉身上的伤不少,大大小小十余处,长长短短的刀口布满了前胸后背,他用刀拄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息,带着愤怒和不甘,也带着几分无奈。他整个人已有些脱力,孔武有力的身躯竟如迟暮老人般佝偻。 李天佑的目光充满了愧疚,谭泉却毫不在乎地朝他咧嘴一笑,如往常般憨厚直爽。 “留这里跟我断后,后悔吗?”李天佑的声音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穿不透的迷雾,问谭泉,也像在问自己。 “不悔!”谭泉红着眼,咬着牙,眼中的坚定却一直不曾消散过。 “为何不悔?” “我只是粗鄙武夫,懂的大道理不多。咱们是湘王府的侍卫,能尽忠职守死在这里,给世子争取活命的机会,陛下和王爷不会亏待我爹娘的……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让堂客给我留下个种,想想还有点窝心,不过,家里还有老二老三,谭家绝不了后。” 李天佑点头,他笑得很酸楚:“你有两个弟弟,我也不是独苗,有天福给父亲送终我也安心。” 谭泉犹豫一阵,沉声道:“天佑,你能走!我不能脱累你,你武艺了得,又有快马,他们留不住你的!我伤得不轻……你走吧。” 李天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英雄好汉你来做,逃兵我来当,用来衬托你的伟大是吧?我是你们的头,我怎么能舍你而去?” “我不能拖累你!”谭泉神情布满了愧疚,他突然横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涨红着脸,朝李天佑力竭声嘶地大吼:“天佑!你还没娶亲呢,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怎么能死在这里!你一身本事,练得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没有建功立业呢,怎么能被我拖累!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收敛起笑容,李天佑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眼中血色红得刺眼。 “兄弟们的眼睛在天上看着我呢,我怎能走?人死得越多,身上的羁绊和责任就越重,我若跑了,以后还能直着腰杆活下去吗?苟活的李天佑,就算将来能建功立业、封官封爵,可功又有何用!!!我得让兄弟们的在天之灵看看,他们至死方休,我也至死方休,如此,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也对得起自己……” 谭泉一呆,然后叹了口气,缓缓地将脖子上的刀放了下来,似乎已无话了。 李天佑嘴角微微一勾,算是笑过,然后顺手从地上拾起遗落的长弓、箭袋,他紧握染满了血迹的长弓,大喝道:“兄弟,我们运气还不错,这居然有一壶箭。今天就让你先见识见识我的箭法,再一起上路!” 不远处,青衣骑士们已经整齐地列好了阵式,只等再次冲锋的命令。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杀气腾腾,战云密布。 可出乎意料的是,敌阵分开左右两个部分,大部队朝着朱久炎他们追去,原地只留下了二十骑。 看来这群人的首要目标还是世子殿下,这二十骑是留下来灭口的。 机会!虽然难度很大。 李天佑目光阴沉环视敌骑,扬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行刺世子,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敌骑安静无比,根本没人应话。为首一名骑士盯着李天佑,脸现戾气,忽然高举起一只手,往下一挥,其余的骑士得到了指令,其中十人朝李天佑冲去,另外十人则冲向了谭泉,根本不给李天佑留一点机会。 李天佑大喝道:“贼子尔敢!” 他狠狠一踢马腹,趁对方的速度还未奔跑起来,凭借高超的骑术,从两队骑兵空隙里冲了出去,直奔谭泉。 李天佑的举动令骑士们的阵势出现了小小的骚乱,为首的骑士也呆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天佑的反应如此快,骑术如此高超,一人一骑便令两个马队乱了阵脚。 李天佑后背湿透。他并不轻松,心情越来越沉重。 刚才对方一个简单的变阵,李天佑便看出来,这群人不只接受过战阵训练,还配合默契,精通合击搏杀之术。 一骑要对上二十骑,而且还要顾忌谭泉的安危,这一战刚开始他已陷入死势。 李天佑与二十骑对峙时,身后的谭泉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不管他受伤多重,他还是个战士!他不是需要被母鸡保护的鸡崽儿! “天佑,制胜!”谭泉盯着为首那名骑士,忽然对着骑士暴喝飞扑。 “阿泉!?” “擒贼擒王!”话音未落,为首的骑士一惊,没想到在他眼中受伤严重,连刀都握不稳的谭泉居然敢率先对他发起攻击,他马头一拨,临危不乱,扬起手中的长刀,迎面便朝谭泉狠狠扫去。 一扫之下竟落了空,尚距半丈距离时,谭泉忽然改换攻击目标,飞起一脚朝旁边一名骑士踹去。 李天佑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下意识地便配合起谭泉。他控制住心脏砰砰地狂跳,长箭瞄准了朝为首的骑士微微张开的嘴巴,弓弦拉满,弦一松,手中箭闪电般射去,箭势强劲,‘扑!’一声,那骑士竟被一箭从口中射入,箭头透脑而出,连惨叫声都没有,便活活钉死在马上。 李天佑后背湿透,他没有时间去感受报复的滋味,向着谭泉飞奔而去。 谭泉双手使不上劲,但腿还挺好使,他旁边那名骑士连举臂格挡都来不及,便被他一脚踹下了马,这一脚踹得扎实极了。 那名骑士给摔了个七荤八素,谭泉趁他落地,一刀上去便结果了他。 谭泉刚要夺马,便听后面有马蹄声,谭泉也不回,随即便想一刀朝后边挥去,可惜他身体受伤颇重,力不能及,这一刀没扫到人,却正好击中了马头,马儿被砍中了头,痛得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在地,然后惨嘶倒地。 战马那沉重的尸体正巧砸在谭泉身上,只留上半身露在外面,下肢明显残废了。 谭泉低吼一声,痛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他转头对着李天佑大声夸赞一句:“果真,好箭……法,我没亏本!哈哈!” 一系列的动作说来话长,却也只发生在两个呼吸间。 接阵没多久,敌方便栽了两个人,连首领都给射死,剩余十八骑明显有些慌乱,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当中一人指了指朱孟熜所在的山坡,他们一齐转头,看见了山坡上忽明忽暗的信号灯火。 十七名骑士驱动战马,朝李天佑掩杀而去,另外一骑则向谭泉的身体重重践踏过去。 绝不能放过一个! 咔嚓! 铁蹄踩到了谭泉身上!他口中狂喷鲜血,眼珠都凸了出来,却嘶声吼叫一声,长刀轮圆了就是一挥,铿铿一声,临死前一刀,竟将对方的战马马腿斩断! 头一歪,就此气绝! 马上骑士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落在地,摔了个筋骨断裂而亡。 “你们都得死!!!”李天佑心胆俱裂,厉声大吼,挂好长弓,抽出宝剑直突敌阵当中。 一骑如飞,绝尘而上! 第105章 战前动员 在李天福的亲自驾驶之下,马车已经冲进了树林。远处却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地面也开始微微的颤抖,李天福的脸色又是一白。 “骑兵!是骑兵!敌人有大队骑兵!殿下,我背您先跑!” 李天福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冲进马车扛起朱久炎就往树林深处跑。 朱久炎猝不及防,拍打着李天福的后背,深深为他智商而着急,直到他用力咬了李天福一口,李天福茫然回头一看,见朱久炎焦急的眼神,这才犹豫着放下自己。 他们还有几十号人,身上都带着弩箭,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怎么能就这么落荒而逃,他朱久炎可干不出抛弃属下独自逃生的事。 再有,我好歹也有几十斤,背着我能跑过谁!?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或坐或躺的侍卫,大多目光呆滞,空气里弥漫着压抑、沉闷的气息,让人窒息。 朱久炎望了一眼周围晃动的树影,一脸阴沉地低头思忖着。 树林里不利于骑兵冲锋,敌人就算追上来也要舍弃战马。吴用二人走时已经告诉过他,敌人绝对不会过二百人,他们有反击之力!他此刻选择相信两个老兵在战场上的经验。 朱久炎站直身体,抬着下巴,大声道:“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敌人的骑兵只能在外面的平地上发威,进了树林就成了累赘!兄弟们,要想活下去,只能与他们一决生死!” 李天福嘴一张,正想说点什么。朱久炎眼睛并不瞧向他,续道:“天佑大哥不在,我,朱久炎,湘王世子带队!所有人皆听我号令!我若是战死,便一切听李天福的,李天福若是不幸罹难,就由郝歆带队,郝歆若死,便是田七……” 朱久炎报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而后道:“天佑大哥他们可以为我们赴死断后,我与在座诸位亦可以!今曰之仇,必须血债血偿!” 朱久炎眼眸一闪,咬牙道:“就在此地!” 说到这里,朱久炎也不端着,朝诸侍卫行礼:“可恨久炎幼小,不能上阵拖累诸位,但久炎绝不会独自逃跑!久炎就站在最后为你们压阵!拜托诸位!” 众人轰然回礼:“愿为殿下效死!” 抬起头看着众人的眼睛,朱久炎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刚才诸位拼死保护久炎突围,无一人舍我而去,忠心可嘉。今曰队伍里有一个算一个,每人犒赏十贯钱,阵亡的兄弟加倍!家眷湘王府赡养终身!此话,就算久炎战死,解围之后也要立地兑现,刘常、赵来、张大你们都用笔墨写下来,然后逃命去吧,你们没事,兄弟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刘常等人大惊:“殿下……” 朱久炎肃立阵前,沉声喝道:“都听清楚了,你们三个逃跑时,不许举火,不许大声喧哗!去吧!” 世子如此决绝,三个宦官深受感动,齐齐抱拳深深作揖,大声回应:“遵命,殿下!” 鼓舞士气的方法很多,有的将领天生自带人格魅力,能令麾下将士无条件地为他效死。不管情形之下,只要军令之下,将士们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百死而无悔。而有这种魅力的人实在不多,往往都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有的将领得到众人的拥护,严于律己、军纪严明、处事公道,更可以士卒同吃同睡,同甘共苦,这种将领也能迅速鼓舞士气,比如李天佑。 当然,争取军心,鼓舞士气还有更最快最直接、更简单粗暴的办法,那便是砸钱!为士卒解决后顾之忧,像朱久炎这样。 无论忠心与否,无论是当官也好,当兵也好,钱财这东西,终究很难被人拒绝的,特别是对这些军户出身的侍卫们来说,钱财在他们眼里,便是一家老小吃喝的保障。 朱久炎虽然从来没有带过兵,缺乏整军经验,但他后世的社会经历让他深知钱财和抚恤的重要性。他非常果断地做出了撒钱的决定和自己的承诺。 低迷到极点的士气瞬间拉升到沸腾的顶点! 朱久炎心头一片冷然,扫除了恐惧和惊慌只是第一步,还得激发他们复仇的欲望! “我们已无后顾之忧!”朱久炎先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用尽所有的力气仰天长嚎道,“告诉我,你们想不想复仇?” “复仇!” “复仇!” “复仇!” 情绪是可以感染的,侍卫们全都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天咆哮,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很好!”朱久炎单臂高举,大吼道:“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但我们为什么要跑?只要敌人敢进树林,我们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侍卫们山呼响应,神情如狂! 看着侍卫们焕发出勃勃生机与杀气,朱久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军心可用!有了豁出性命的决心,才有几率打赢这一仗!他们现在并不是败军之将,而是虎狼之师! 李天福瞪大了双眼自语:“世子这做派怎么这么像我爹……” 这里就是敌人的埋骨之地!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中,后队的斥候匆匆跑了回来,单膝跪地:“殿下,敌人大约还剩一百骑,已经接近树林!” 朱久炎心头一凛,敌人来得好快,比预想的还要快! 旋即朱久炎嘴角又绽起了一丝狰狞的杀机:来得正好!战心似铁,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哀兵必胜。才刚刚煽动起复仇的怒火,敌人就巴巴地杀来了,只是一百人而已,我这六七十人占据地利,敢进树林来给我试刀吗? …………………………………………………… “死!”当先的两名骑士将刀护在身侧,冷酷地以胸口迎向了李天佑的剑锋,死士就是死士,为求杀敌,他们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 那个的伤兵用生命换走了他们两条人命,李天佑的样子明显是个首领。这群死士已经接到了上坡上的指令,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不惜以二换一! 很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头发狂的猛虎,以冷静着称的李天佑只剩下复仇的本能。 李天佑手中的长剑已经挟带着一抹耀眼的寒芒从两人颈间扫过,血光崩溅,两颗眉目兀自狰狞的人头顿时高高抛起,失去了头颅的尸身兀自套在马镫上,只是掩在身侧的长刀却再也递不出去了。 李天佑一剑斩杀两人,又有两名骑兵杀到,不及回剑,李天佑猛然甩出左臂马鞭,两名骑兵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马鞭套住握刀的手臂,扯住马鞭,猛地往下一拽,顿时身体失去了平衡,被战马头也不回地拖向远方。 血腥!!两名一路惨叫的骑士在地上被拖出了两条长长的血带。 …………………………………………………… 山坡之上,唐总管的神情已经由凝重而骇然,难以置信地向朱孟熜说道:“殿下,这员敌将好生勇猛,山下可能挡不住了!” “看见了,真是一员骁将。”朱孟熜淡淡地道:“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派出神射手,放冷箭射杀。” …………………………………………………… 连杀四人的李天佑在夜色之中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他双目赤红,长剑带着银辉,一剑抹了一个敌骑的脖子!随后剑锋不止,顺势砍下了后方一条握着长刀的手臂! 手臂被连根砍断,可是那个彪悍的敌人,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样!惨叫着,从马背上狠狠地朝着李天佑撞了过来! 打不过你!也要把你撞下马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李天佑看到对方的那双眼睛,漠然、冷血、毫无情感,就仿佛一片近乎死亡的灰色——死士! 能养得起这么多死士的人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李天佑没有躲开这迅疾的一扑,被对方的手臂猛带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旁边一个敌人觑准机会,劈头就是一刀,刀势迅疾无比。 李天佑瞳孔收缩,大吼一声,马上的身体居然生生挪开几分。 喀嚓!刀尖几乎是贴着李天佑的腋下穿了过去,锋利的长刀将他腋下皮肉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豁口!为了避免敌人转动长刀,李天佑大叫一身,从马背上翻滚下去! “扑通”一声,性命攸关,李天佑就势一滚。果然,又有长刀狠狠地砍在他落地的地方!李天佑反手一剑捅在那人的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对手被战马抛了下来。 对方身体尚未着地,李天佑已猱身而上,夺过对方手中之刀,对着他心脏狠狠就是一刀! 失去了战马,李天佑只能步战,他已然陷入重围。 这些人长期合作,进退之间皆有法度,人数虽多却丝毫不乱。 敌人不停游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靠马匹消耗他,直到他不支倒地。 战马从四面八方接连朝着他猛冲过来!几个呼吸之间,李天佑身上就被搠出几个窟窿。 他虽然极力闪身避让,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下,他的肩膀被敌人的刀尖挑开了血,而后背也被砍了一刀。 额头火辣辣的痛,有股温热的东西缓缓延着脸颊蜿蜒而下,渐渐地,流到了双眼上,遮挡住了视线,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李天佑用力一擦,一手的鲜血,手中的长刀也不知何时卷了刃,刀尖低垂,而握刀的右手,正在细微的颤抖着,这是力尽的征兆。 但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敌人,满脸的鲜血再加上狠厉的眼神,如同从地底里杀出来的凶神,敌人无不变色。 第106章 战士,天佑 一股深深的敬佩感油然而生,手中攻势也为之一缓。 死士虽然不择手段,却也是男儿,李天佑这样勇敢的战士值得所有人尊敬。 就在这时,李天佑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断臂未死的敌人,用一根遗落在地的长箭,趁自己心无旁鹜的时候,刺入了自己的小腿! 钻心的疼痛,让李天佑身子一软,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虎吼一声,一刀劈死了那个敌人。 眼前忽然一花,李天佑感觉到一阵气力不济。身上几处伤势都使得力气飞快流逝,手里不由自主就是一软。 要死了吗?这群死士好厉害,我居然只能杀他们六个人,有点不甘心呐。 敬佩归敬佩,双方敌对的立场无法改变,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下去。 十一把长刀,狠狠朝李天佑头上,身上砍下。 电光火石之间,两条黑影飞速扑至,却是吴争、吴用及时赶到,拽住李天佑的腰带猛地往后一拖,把眼看下就要死于乱刀之下的李天佑救出。 李天佑已经摇摇晃晃,只剩下最后一丝不屈的毅力支撑着他不肯倒地,他自认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吴争、吴用拖离险境。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十一个骑士想也不想,立刻组织攻击,意欲将三人碾碎! 快! 但两个老兵反应更快,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扭头转身头避过一柄长刀,顺手便将长刀夺在手中。随即,二人身子同时一矮,敌人所有兵器都落了空。 众死士惊觉座下的战马纷纷痛嘶前跌,竟是被二人矮身抄着长刀,左右一圈横扫,将众人骑下的马腿纷纷砍伤,一圈横扫过后,战马吃痛跪地,将他们都掀下了马背。 吴争和吴用配合得无比默契,刚才二人横扫伤马腿的那一招,用的是典型的明军步战招式,这一招是明军专门研究用来克制敌人骑兵的,尤其是用在当步军陷入敌人骑兵包围的危急时刻。 当然这样合计招数,只适合对付小规模的骑兵,要面对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就没那么管用了。 而刚才的情形,两个老兵使出这一招,合适极了,一举建功! 二人不再动了,手持武器,背靠背站在圈子中间,静静看着被掀下马背的敌人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 二人站在包围圈里守护着李天佑,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因为现在已经攻守易位,没有战马的骑兵等于被拔了牙的老虎,在吴争他们二人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 十一个骑兵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以受伤的身体,步战对上两个皆不弱于李天佑的老兵绝无取胜的机会。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天佑明白场中局势,他松了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情绪从心底起升起。 吴用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的敌人,语气轻松:“典仗大人,现在我们二人接受您的指挥,请下令。” 他表面恭顺,内心却非常高傲。通过刚才的两场战斗,二人已经认可了李天佑的军事才华和人品,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亲近之意。 李天佑用力驻剑,脸带杀机,冷冷下令:“请二老留下一个活口查问,其他,一个不留,尽数诛除!” 李天佑发怒的时候并不多,他是稳重的性格,无论何时何地,性子都是平和、安静、沉稳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真恨毒了这些人。 他知道这群死士只是听命之人,背后一定还有重量级的指使者,留下活口为了查问。但活口不必要太多,双方的仇结深了!先杀一批为兄弟们报仇再说。 听到李天佑这个杀气腾腾的命令,十一个敌人反而抢先出手了! 结阵、踏步、突进,一气呵成! “杀!” 两个老兵一齐冷哼一声,身躯突然一沉,正面冲阵,刀影掠过,地上顿时躺下了八人,随即二人左右一分,一刀抹去,两条人命又被同时收割。 还能完整站着的敌人只剩下了一个。他已经被这凌厉之极的杀人技法惊呆了,十一个人围攻两人,竟在片刻间被杀了十个!他被活捉了! 李天佑冷冷地道:“请二位先把他绑了,再藏起来,我们先去援助世子,过后再来回来审他。” 听得李天佑下令,那人面色苍白,却大笑数声,厉声道:“想拿活的?做梦去吧!” 说罢面色决然,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朝自己的心窝猛然刺下,浑身剧烈抽搐几下后,倒地身亡。 这人死后脸上居然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这一幕看呆了众人,李天佑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果真都是死士……” 空旷的大道上躺满了尸首,鲜血、内脏和断肢流满一地,深深渗入了泥土中,画面非常惨烈。 几步上前,吴争二人扶住了李天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典仗大人,还行?” “多谢二老救命之恩!”李天佑拱手,道:“二老还是喊小子天佑吧,小子只是有些脱力,刚才休息会好多了,不知殿下如何了?” 吴争满脸严肃:“典仗大人千万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军中袍泽兄弟,从来都是生死与共!您是典仗,就该称大人,发号施令!军中无老幼,咱们再怎样也是卒,上下明确,才能无往而不胜!” 吴争手里不闲着,迅速剥掉了一名敌人的外衣给自己换上,又多剥了两套示意换装。 李天佑眼睛一亮,老兵就是老兵,这种战场上的宝贵经验,说不定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吴用微笑点头:“殿下一丝一毫都没伤着,只是那大队骑兵在还后面穷追不舍,我们得赶紧回去。您这小腿……。” 李天佑用力拔出了小腿上的箭支,挣扎着上了马,试着拉了拉弓,面露坚毅之色:“腿上的箭伤现在还不能处理,腿不好使劲,但骑在马上还是能作战的……” ……………………………………………… 五十步外的一块大石后,朱孟熜派出的神箭手正拿着他的五石强弓,靠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看到李天佑在马上试弓,他才冲上大石,在夜色的掩护下,猛地拉开弓,冷森的箭尖对准了李天佑,眼睛眯了起来。 一声弦响,长箭呼啸而出! 目标迎面被长箭射穿了头颅,惨叫一声栽倒! 第107章 林中血战 尸体在地上滚了几滚,面目朝上,被长箭贯穿之人居然是那准备发箭偷袭的神射手。 大石侧后的一块草皮微微抖动,赵虎的上半身探了出来,他放下了手中长弓,一个跃步,跳了上来,身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雷远、李清等锦衣卫从洞里跟着他鱼贯而出。 原来在地下躲藏的一众锦衣卫全程目睹了袭击经过,赵虎看到一众伙伴接连被朱孟熜的骑兵屠戮,简直目眦欲裂,对着雷远一阵苦苦哀求,终于求得他同意上来策应朱久炎。 其实就算没有赵虎的哀求,雷远也是会上来保护朱久炎的。 雷远现在头都要炸了。他现在是不得不帮朱久炎,因为上次指挥使大人传达的圣意很清楚:荆州百户所十天之内找出刺客首领和刺杀世子的动机以及军中弩箭的来源。湘王世子再出任何差错,百户所所有官员,夷族! 夷族!他雷远身为百户所百户,首当其冲! 赵虎向他进言,正好可以帮朱久炎打败朱孟熜,还可以将上次的刺杀都栽给朱孟熜……雷远心底其实是这么想的,不过,湘王府的人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呢,他雷远带的这点人还是别上去给人填牙缝了。 就算朱孟熜到时失败,冲皇帝那护雏的态度,锦衣卫要是帮着湘王府抓朱孟熜,那痨病鬼的身体一个不好出点什么事,他们锦衣卫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娘的!雷某人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才能执掌荆州百户所,朱孟熜这个痨病鬼如此疯狂,杀了他手底下的人,他现在还得小心翼翼地……这他么就是投胎投得好的好处! 世人都骂他们锦衣卫为鹰爪孙,可谁又能体会爪牙的难处,爪牙也是那么好当的吗? 雷远有些欲哭无泪。 满天神佛,一定要保佑朱久炎那小祖宗千万别磕着碰着,老子现在可好,全家性命都跟这祖宗绑在一起了,死点侍卫就行了,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 黑暗中,青衣骑兵如狼群一般向树林这边扑来,密集的马蹄声惊起了一群林中的宿鸟,刚才的战斗他们的损失很小,加上留在后边灭口的二十骑,还留有近百骑。 前面的这片树林,在昏暗的天色之中,隐隐绰绰。从林中传来的沙沙响动,夏飞仿佛看见了若隐若现的敌人轮廓。 夏飞看在眼里,眼神有些犹豫,当初计划的时候,特意挑选了极为偏僻的地方动手,前后都没有村镇的大道。现在看来,他当初想烧了这边树林的想法是对的,可惜他们为了突袭不能烧林打草惊蛇。 希望湘王府的人给吓破了胆,不敢组织反击。 “不要放跑了一个敌人,给我下马追!” 随着话音落定,夏飞第一个下了战马,冲进了树林,而那近百骑士也是拴好了战马,举着兵器跟了上去,转眼间全部没入了树林当中。 逢林莫入是兵法中的一个说法,一般看过兵书的人,都会知道这个道理,尤其对于骑兵来说,冲入树林,简直是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不过夏飞显然没有了退路,就算有伏击也要完成任务。 树林内,侍卫们剑拔弩张,静候着敌军的到来。 夜里江风变大,挟夹着河水的腥气扑来,一种凄厉的尖啸声在林间的树木、石头间回荡,朱久炎瞪大眼睛望着漫天的星斗,心中默默祈求着幸运的眷顾。 在他两辈子中也面临过无数次的生死一线,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身上背负着一群人的生死,上阵指挥,一旦他的布局有误,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 爬上树顶的侍卫发出了信号,敌人下马入林了!朱久炎瞳孔收缩成一线,他的小手也捏着一柄短刀。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敌人靠近,他已经发现了这队骑兵的弱点,一般的骑兵都配备有防具、盾牌,但这支骑兵却没有,连皮甲的防护都没有!看来他们追求的是隐蔽,目标就是无声无息的灭他自己世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办法或许管用。 敌人如狂风一般向树林席卷而来,但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大麻烦,不少人的鞋子踩中了地上的蒺藜,痛呼倒地,惨叫声连成一片。 很好!他们果然没有多少防护! 夏飞放缓了速度,他低声诅咒着,命令属下尽可能小心地穿过了布满蒺藜的地面。 树林里的上方风口处,湘王府的侍卫已经等候多时,六十余人搭箭张弩,扼守着下方,其他侍卫则被朱久炎安排爬上两边的树木,准备从空中进行射击。 “大家不要担心,现在敌明我暗,我们占据地利,也让他们尝尝我们弩箭的厉害。”朱久炎大声地鼓舞着士气。 “沉住气,等敌人进入弩箭范围,听我号令!” 月色明朗,下风口处的敌人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团团黑影向这边涌动,满地蒺藜削弱了他们十几个人的速度,踩着蒺藜倒地的伤员则对自己下了狠手。 全部来了个自我了断!这是谁培养的死士部队!? 青色人潮对于同伴的行为,没有一点意外,他们翻过一道道缓坡向上风口涌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俨如死神的部下。 “攻击!” 稚嫩童声大声发出了军令,侍卫们同时射出弩箭,箭如密雨,包括上空都有箭镞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名敌人顿时中箭倒地,惨叫连连。 敌人突遭弩箭袭击,但是并没有减弱攻势,后边的人继续向前涌上,他们不再横冲直撞当活靶,而是趴在地上,像蛇一般地快速向这边爬来。 “殿下,快看!”李天福发出一声惊呼。 弩箭虽然杀伤力强,但装填起来很麻烦,需要时间,且对于地上爬行的敌人效果大减。 这么厉害?他们趴下去快速爬行,躲过弩箭锋芒,算着填充时间冲上来?朱久炎开始有些不安,真刀真枪的肉搏战他完全帮不上忙,只能看侍卫们的! “趁现在!杀死所有敌人!”在口号中夹杂着夏飞狼嚎一般的吼叫声:“冲上去,第一目标!那个小孩!” 敌人都迅速爬了起来,他们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外,月光下,他们每个人浑身都是泥土,汗水浸透衣裳,显得格外狰狞凶恶。 朱久炎心情十分沉重,敌人太近,弩箭已经无济于事了。 李天福呆呆地看着朱久炎,看着他那张已经被灰尘染黑的稚嫩脸庞,豪情从李天福的心里澎湃而出。 不!世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的前面!深藏在心底深处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他高举佩刀,大吼一声:“弟兄们,尽忠的时候到了,杀敌!” 他猛冲上去,揪住砍过来的长刀,一刀劈断了敌人的脖子。别的侍卫跟着他扔下弩箭,纷纷怒吼着冲上去,滔天杀气逼红了他们的眼睛,士气大振。 见到如此,夏飞也是一咬牙,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属下喝道:“不要乱,结成长蛇阵,迎敌!” 双方都不是易于之辈,转眼间,防御阵型就被李天福等人撕开,长长的阵型立刻被撕成了几段! 无数黑影疯狂冲撞到了一起,惨叫声、喊杀声交织,配合那飞溅起来的鲜血、碎肉和骨渣,整个战场异常惨烈! 第108章 复仇之誓 两百步外的巨石后面,朱久炎注视着这场惨烈的生死厮杀,他是敌人的第一目标,不可能站在明晃晃的地方。 他小心地趴在巨石后,将身体完全掩护住,只露出眼睛,这是他进入大明以来面临的第一次巨大考验。 江风之中,传来凄厉惨叫和喊杀的声音!那不停吹拂的江风,还带上了刺鼻的血腥气味! 真正的生死厮杀,和上次的长街刺杀完全不同,足以让人惊心动魄,他没有心思去思索其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刻都不愿错过。 相隔一里,他还是时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杀气是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自侍卫们和他的体内涌出来,也自对面敌人身体里散发而出。 会死吗? 接下来会怎样? 他仿佛石化,眼睛直视着前方,纹丝不动。 半晌的激战,双方都付出了三十余条性命的代价,朱久炎下方的风口处已伏尸累累,然而敌人终究没能越过李天福他们用生命构成的防线。 敌我双方胶着对峙,双方都在恢复体力,等待下一场更激烈的厮杀。 李天福面无血色,鲜血从身上的各处伤口汩汩流出,他有些头晕目眩,只觉身体已虚脱,佩刀握在手中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哎,平时应该跟大哥一样认真练武的,若不是身旁拼死保护他的一众兄弟,他早就…… 与李天福并排而立的侍卫全都是李天佑的亲卫,以寡敌众,他们都很平静,哪怕最前线是死亡的边缘,他们仍满不在乎,一个个昂着脑袋张大了嘴巴,一边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作响,一边向着对面数丈之遥的敌人,疯狂咆哮,大声示威。 侍卫们的对面,领队的夏飞都有些心颤。 奔袭而来的他们,原本以为,灭杀朱久炎的一众残余侍卫应该是手到擒来般轻易的事。 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场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惨烈血战,湘王府的残兵,楞是把他们上百号人拦得死死的,不说接近朱久炎,每迈进一步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到现在只剩了五十人左右! 对方也有伤亡,从六七十来人到现在只剩了三十余人,夏飞看得出他们大多已力竭,已疲惫,甚至领头的人连刀都握不住了,可看到他们凶猛、剽悍的模样,夏飞心里居然没有一丝必胜的把握。 外表再如何不堪,横在他面前的,都是一群舍身忘死的人, 不知怎样的意念在支撑着他们,能硬挺到现在,要知道他们都是巴陵郡王府培养的死士,湘王府的侍卫们在他们面前,居然能像一座无法征服的高山一样,坚硬、雄伟、不可动摇。 “再鼓把劲,随我上!他们撑不住了!”炸雷响起,夏飞扬刀厉声吼道。 五十余人强打起精神,呈半圆状举刀缓缓朝李天福等人逼近。 下一场生死豪赌又要开始了! 湘王府侍卫们也毫不示弱,露出坚定之色,横刀而立,目露凶光。 李天福不由向后退了两步,苦笑一声:“完了,李二爷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荆州城里的小娘子,还有金陵城的美人们,二爷见不到你们了。” “那呆子是首领,杀了他!” 夏飞暴跳如雷,指着李天福怒吼着。他手下已经死了六十多个能征善战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有着忠诚的信仰,简单点说,忠诚和尊重比生命更加重要! 可李天福在和他们战斗的关口,居然在发呆?脑子里还在意淫着各种美女?!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和这样的人战斗了半天,还没有杀了他!?夏飞开始有点心疼那些自戕的下属。 五十余人死士对着李天福一拥而上,所有侍卫大急,奋力厮杀,且战且朝李天福方向退去,试图保李天福周全。然而对方毕竟人数多于他们,侍卫们使尽力气,终究挡不住敌人不要命似的冲击,仿若大堤决口一般。 二三十个敌人已经从侧面迂回而来,迅速包围了李天福。 就在湘王府即将落败的时候…… 夏飞身边不知不觉靠近了一名满脸涂得黝黑的下属,他的头压得很低,看不见大半个脸,忽明忽暗的月光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对手身上。 “什么事?”夏飞忽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人,回头问道。 来人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他奶奶的,爷爷忘词了!” 他大吼一声,劈头就是一刀,刀势凶猛,但夏飞已经有了警惕,急闪身,躲过了必死的一刀。 但还是慢了一步,锋利的长刀砍在他手臂上,‘咔嚓!’一声,夏飞的胳膊被一刀砍断,他惨叫一声,往林外亡命狂奔。 突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惊呆了,青衣人失了首脑指挥,顿时乱成了一团。大部分人去抢救夏飞,另一些人则狂吼着去追赶这个大胆的刺客,还有人记着刚才的命令直取李天福。 吴争提刀直追夏飞,他已撕去了碍事的劲装,恢复了本来的装扮。 “拿命来,哈哈!” 吴用露出死神的狞笑,对着身旁毫无防备的“同伴”一阵狂砍,皆是一刀毙命。 林中狭窄地形更让吴用如虎添翼,他双手持刀一记横扫,挡在面前的十余名“同伴”纷纷被砍翻在地,不到片刻功夫,李天福的身前就没有了一个能站着的敌人! 赢了! 朱久炎默默吐槽:“这两个老阴比!还好是我队友。” 目睹吴用的凛凛神威,湘王府的侍卫们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李天佑在林外策马奔驰,十几里来回奔程,十几个人跑出来的皆被他射死,包括断臂的夏飞,也被他张弓一箭,正中后背。 李天佑仰天大笑,报仇的滋味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李天佑冲上高坡,皎洁的月光下,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复仇的快感,他拉开弓弦,瞄准了最后一名敌人!谁也别想走! 那人魂飞魄散,调头便往栓马的地方跑去。 “贼子!受死!” 箭矢瞬间划破虚空,闪电般射到,敌人刚刚跑出两步,便被一箭贯穿了身躯,锋利的箭头从背心刺入,又从胸口透出,余势未竭之下竟又重重钉在了前方的栓马树上! 一箭之威,竟至如斯! 居高临下,高大威武的李天佑宛如飞将附体,当他将最后一人射杀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 “好箭法!痛快!”眼见三人神威,朱久炎也是热血沸腾,冲着敌军来袭的方向,高喊出了复仇之誓:“不管你们是谁!总有一天,我朱久炎!当率大军翻越山陵,跨过河流,踏平你们的老巢!” “都是好男儿!这才是我们湘王府的未来,我们永兴屯也是后继有人了!” 第109章 整军追击 大道上尘烟滚滚,蒙永发了疯似的不停鞭打着胯下的马儿。 他身后是几百永兴屯军户,大多是老人和刚成年的娃娃兵。听到天上的哨箭声,老指挥使显露出非比常人的组织能力,二话不说便在田间地头拉起了队伍,抄着兵器,骑上各家马儿,朝箭啸方向飞驰而去。 树林外,蒙永远远看着伫立在高坡上威风凛凛的李天佑,耳边传来朱久炎发出的杀气腾腾的誓言。 如此杀气,如此碾压世间一切的霸气,天幸,世子安好!蒙永松了口气,随即上前询问情况。 身后的队伍老练娴熟地排开防御阵势,在四围负责警戒。 李天佑看着蒙永身后飞扬的尘土,眼中露出了笑意。 他已是强弩之末,精神一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身躯一晃,倒地昏了过去。 朱久炎他们已走出树林开始清理战场,搬拣尸体,这一场惨烈的交接战,纵有些当场没死的敌人,朱久炎的人一清扫战场也就死了,这是深仇大恨,没有人会手软。 “天佑大哥接连血战,能硬撑到这个地步,真是一员智勇双全的悍将……永兴屯子弟忠义无双!” 天下人才列为四等:有本领而无脾气者居上,有本领有脾气者列中,无本领又无脾气下焉之,无本领反有脾气者不入流,属于劣等。 李天佑在朱久炎的心里就是属于第一等人才,夸赞完全出于真心。 朱久炎样子很狼狈,衣服在逃命时扯烂了,身上还被林中的树木、荆棘刮出多条血痕,这是在林中检蒺藜时刮伤的,虽然不深,但也弄得处处是伤,看起来骇人极了。 看着昏迷倒地的李天佑和朱久炎身后剩余的那点伤兵,蒙永心里全是伤心、担忧,可是他并没有上前查看,依然先朝朱久炎行礼:“老朽来晚了,请殿下降罪!” 朱久炎看着自己跟前这执拗的老头,心里暖暖的。 他微笑着摇头道:“侍卫们全力护佑,我没事,还降什么罪。蒙老,请您先安排人送受伤的兄弟回永兴屯救治。” 众人将受伤的李天佑抬到平地上,而李天福则小心替自己大哥脱去上衣,拔除了卡在小腿上的箭矢。 “蒙老,天佑大哥的情况如何?”朱久炎忍不住问道。 蒙永默默地替李天佑敷上金疮药,抬手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上天庇佑,那支箭并未伤到天佑脚筋。” 望着侍卫们担忧的神色,蒙永安慰道:“放心,天佑壮得很,不会有事的,他只是脱力,老朽估计他睡上半天,就会苏醒过来。” “殿下,您的伤……”蒙永看着朱久炎的伤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这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朱久炎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按吴争吴用所见,偷袭我们的贼子首脑应该还在前方!你带人随我去报仇!” 蒙永的眼神从侍卫身上一一扫过,望着地上被抬出来的尸体,这位老指挥使的脸色相当差,目光最后落在一脸愤恨的世子身上,用力点了点头。 收缴了敌方停在林外的战马,稍稍修整后,大队人马起拔,浩浩荡荡向王禄客栈驶去。 ………………………………………………… 隐蔽的秘道出口,草木青翠茂盛,高过人膝。 赵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呼!没事了。 远方的王禄客栈已是燃起了冲天大火。 “百户大人,永兴屯的援军来了!巴陵郡王死定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巴陵郡王那好像没多少护卫,要不……?”赵虎望着雷远跃跃欲试。 雷远明白他的想法,也知他报仇心切,自己也有些意动,刺杀朱久炎的刺客不是那么好抓的,现在正好碰到朱孟熜这档子事,朱孟熜高矮胖瘦完美契合,顶罪非他莫属! 李清咬了咬牙,上前劝道:“大人,赵虎被仇恨冲昏头了!巴陵郡王如此丧心病狂灭口,就是为了杀湘王世子,他还明目张胆的摆出了排场,会没有后手吗?我们这十几号锦衣卫能干过他?别到时候立功不成,给他利用身份反咬一口!” 赵虎怒道:“李大人你什么意思?朱孟熜杀了我们百户所的人!王禄客栈的仇不报了?还有,上头逼得这么紧,不拿下一个有分量的,如何交差?” 李清哼道:“别忘了,咱们锦衣卫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身份不能暴露,就算抓了朱孟熜,如何面对赶来的湘王府众人?告诉他们皇上派了这么多锦衣卫监视湘王?到时,你赵虎倒没什么事,百户大人搞不好就会成为牺牲品!大人,咱们还是先下秘道,静观其变吧。” 李清的话立刻引起一众校尉的迎合。 “你……”赵虎这个大头兵哪里能说过李清,急得原地乱转,憋得险些吐血。 雷远一怔,他动摇了,两头为难,正犹豫间。 “啧啧,如此畏首畏尾,不似男儿所为。原来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锦衣卫,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失望,真教本王失望,咳咳。” “谁?!” 朱孟熜独自步入场中,他脚步很轻,脸上一派从容,身后停着唐总管驾驶的马车和二十多名护卫。 看到朱孟熜,雷远满脸震惊:“巴陵郡王!?” 看着雷远,朱孟熜微微皱眉:“哦,认识本王?还有点见识,本王就是朱孟熜。” 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一众锦衣卫非常惊疑,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简直是风声鹤唳。 李清悄悄将手中一根点燃的线香掐灭,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朱孟熜更感失望,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别太紧张,就那么点人,都在本王身后,本王过来找你们只是想和你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恶魔!大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咱们绑了这个灭绝人性的疯子,交给皇上处置!”赵虎看到朱孟熜一脸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下一刻,一众锦衣卫就将朱孟熜围了起来。 ps:排三维重建的时候码好的,下午还要去等片子出来,尽量再码一章。 第110章 狼与狈 “就凭你?”朱孟熜轻蔑冷笑一声:“好一群大公无私的天子亲军,要抓本王交给皇上处置!?” 接着,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锦衣卫还讲起良心来了?” 赵虎怒道:“良心谁都有!是你这禽兽没有!” “五十步笑百步。在场的哪有圣人,咱们个个都是罪人,注定都要下地狱!”朱孟熜冷笑:“本王也觉得自己会下地狱,不过地狱分很多层,你们的位置一定也低不了!” 吓!众锦衣校尉脸上一阵风云变幻。 雷远目光猛然射出凛冽光芒,他终于开口说话:“殿下,此言何意?” “何意?”朱孟熜的声音如阴风飘荡在人耳边:“身为天子亲军,却利用湘王府管事太监王延收敛钱财,对王延残忍食婴的行为视而不见。事情败露后,又灭了王延府邸二十三条人命的口,最后还抢在湘王府前面将王延贪污的钱财席卷一空。你们锦衣卫干得肮脏事,也不比本王高尚到哪里去啊,这些难道都是天子吩咐你们干得吗?这会跟本王扮起悲天悯人的模样了?嗯?” 朱孟熜声调越来越高,最后看向了雷远:“还有你雷远背地里干的那些事,要本王当着你属下的面,一桩桩一件件讲出来吗?!” 刷!背地里干的事?这话一出,一众锦衣校尉纷纷看向雷远。 雷远也没料到会碰到这种局面,这朱孟熜居然对他们的所有秘密了如指掌,比他们锦衣卫还厉害? 他的脸也阴沉下来:“殿下是在威胁雷某人?” 朱孟熜悠悠道:“你配本王威胁吗?” 雷远哼声道:“殿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雷某人帮你干点什么吧?可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谁手里!” 雷远已经打算撕下脸了。 朱孟熜微微一笑:“关庙后面有条巷子,里面生活着一户低调的富裕人家。可惜呀,虽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家里的钱来路不明,整天窝在家中不敢出门,连亲戚都是不来往的了,孩子要喊亲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因为他爹要在属下面前营造一个一心为公的好形象,咳咳……” 雷远大叫道:“别说了!” 朱孟熜已是一指雷远:“给本王跪下!” 雷远微微滞了一下,终究还是跪倒在了朱孟熜脚下。 朱孟熜对众锦衣校尉道:“你们呢?” 一群人互相看,要命的把柄掌握在对方手中连雷远都跪了,他们也就跟着跪了下来。 赵虎率先抽出绣春刀向朱孟熜冲去,嘴里大叫:“老子让你死!” 没想到朱孟熜竟不闪避,站在原地好整以暇。 长刀将要及身的时候,赵虎只觉后背一阵剧烈疼痛,巨力震荡下,他竟是被一拳击飞。 砰! 就在他飞起同时,雷远已发动后发先至,整个人如同出涧猛虎,结实一拳打在赵虎后背,这一拳带动气流,形成拳风怕不是得有千斤之力。 赵虎应声而出,后背已凹下一个拳头的形状,雷远一拳就将他打了个后背骨裂,五脏尽碎。 见到如此非人的力量,李清脸色大变,心中震惊:幸亏他没对雷远下黑手。 “天生神力?”朱孟熜脱口而出,但他却夷无所惧,反而非常高兴:“没想到雷百户有如此天赋,本王甚是高兴。” “赵虎刚才杀了殿下的弓手,雷某将他性命还给你。” 雷远展现实力,也有警告朱孟熜的意思,楚王府在湖广的潜势力太大了,他已经非常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把柄和妻儿都被朱孟熜掌握着,他已心乱如麻,在属下们面前也没心思扮演好上司的角色了。 至于他杀赵虎的行为会让属下离心离德?只要他还是百户,就还是只有他训人的份,没有人能训他。 就算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在荆州百户所里那都是对的。 “雷百户的投名状很好,本王收了。”朱孟熜点了点头:“其实,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荆州百户所归顺到我楚王府麾下,是双赢的局面。圣上远在天边,湖广行省就是我楚王府说了算,你们头上的圣旨好解决得很,找个不听话的土司将刺杀朱久炎的罪名扔给他。回头再将一干认证物证给你们备齐了,到时有楚王府给你们造势,你雷远说不定还能升个千户。” 末了,他还重点暗示了一句:“毕竟,你们锦衣卫的千户所也设置在武昌府。” 锦衣卫千户!雷远心中一跳,朱孟熜抛出来的这枚甜枣,让他有些意动:湖广行省的治所就在武昌府,也就是楚王的封地!投靠朱孟熜看来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真能拽着楚王府的尾巴上天。 看着朱孟熜那充满自信的眼神,雷远在脸上硬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李清担心湘王府找回来,心里又惦记着地道里的名册,插口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湘王府的人随时会寻回来报复,咱们还是先领殿下下地道吧。” 雷远也不想将锦衣卫的身份曝光,只得对朱孟熜躬身道:“殿下请随某下地道,占避。” “钻洞?”岂料,朱孟熜甚为自傲,他一字一句地道:“吾乃天潢贵胄,苟求生活?不能也。” “……” 话音刚落,一声尖利的呼啸骤然打破了平静。 “敌袭!” 声音戛然而止! 朱久炎带着人来了! 来得迅若雷霆! 伴随着一声凄厉警号,蒙永带领着数十名个老兵最先出现在了周围。 刚一出现便向着四周奔驰,虽只数十人,却也带出千军万马般的惊人气势。 一名值守在最面的青衣人只来得及挥一下刀,就见刀影已从自己身边掠过,下一刻,他晃了晃,陡然脖子崩飞出一蓬血雨。 草木摇曳,大片黑影乍现,如狂风暴雨般席向朱孟熜的马车,仔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黑影分明都是些苍老骑士。 蒙永冲在最前面,破旧的盔甲,生锈的长刀,还有因农活而弯曲下去的脊背,从里到外透着沧桑。 可是这道沧桑的身躯又骑上了战马,如同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威风凛凛。 不是如同!他就是将军!蒙永仿佛已经恢复了青春,他带领的整个队伍时刻都在散发着凌厉霸道的气势。 “斩!” 一字落音,天地变色! 伴随着蒙永的一声大喝,那数十名老兵手中同时现出一片凛冽刀光,雷远手下来不及逃开的锦衣校尉瞬间就被绞成了齑粉。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岁月洗涤,盛年不再,英雄蒙尘久寂。 身躯虽老,锋芒仍在,拂过身上的尘埃,久藏多年的锋芒仍令人不敢直视。 李清吓得连退数步,仓惶逃命,直到一个懒驴打滚才堪堪跑出攻击范围,他趴在地上惊惶地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死神。 第111章 什么叫颠倒黑白 “不愧是受到皇爷爷圣旨褒奖的永兴军屯,其战阵之勇,果真骁锐。” 朱孟熜依然是那样的冷漠、镇定,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之色,事关自己生死的战斗,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死去的生命,在他眼中,也不过些毫无意义的数字而已。 只有最熟悉朱孟熜的唐总管才知道,郡王殿下其实也同样紧张,毕竟他才十六岁的年纪,真正看破生死哪那么容易。 朱孟熜的确很紧张,只是因为自身强烈的自尊,没有形诸于外罢了。 尽管他在人前尽可能地摆出看破生死的架势,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紧张的情绪,他努力神情肃然,努力控制着情绪: “列队。” 下一刻,刷刷刷二十根长枪纷纷架起,长枪呼啸而至,朱孟熜的二十个护卫,肩并着肩,一字排开,形成两列。 整个阵列,可谓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空隙。 “迎敌!” 一声号令之下,二十个人身子微微前倾,略略弓起,做着防御的姿态。第二列的前脚抵住第一列的后脚跟,这样的做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抵消掉骑兵的冲击力,同时使自己保持住平衡。 二十杆长枪同时架起,枪头那锋芒,有些晃眼,竟是前所未见。蒙永见过许多的利刃,可是锋利如斯的长枪,却是见所未见加上无比齐整的动作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不是花架子,是钢矛! “散开!” 蒙永倒吸了口凉气,他识得厉害,暴喝出声,声音中气十足,镇定无比。 令行禁止! 唰!几十人驭马绕过长枪阵,朝两边前冲,地面上无数砂石飞起,如同两股尘烟席卷而去。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现在蒙永他们全是骑兵,朱孟熜的护卫俱是步卒,二十个人虽然装备精良、阵法森严,却轮到他们追不到人了。 接下来,两股尘烟汇聚成一股,又是一波转向回冲。 不过,二十杆钢枪又同时收枪、转身,架枪,微微猫着身子,双腿前后岔开,二十人每一个都纹丝不动…… 如此整齐,丝毫不乱?蒙永是个久经战阵之人,敌人虽然只有两列,但他知道硬冲的代价有多大,于是他停止了进攻。 所有老兵同时勒马,马匹的嘶吼声在四周回荡。 “分开,围了他们!”蒙永沉声下令。 “雷远,没想到你居然是他人的奸细!”蒙永长刀指着枪阵之后的朱孟熜,道:“有道是祸不及家人!明争暗斗也好,争权夺利也罢,分出胜负,诸事皆了。湘王殿下一贯与世无争,你身为宗亲后辈,何以如此歹毒,竟欲屠亲叔家小? 最后他对着二十护卫,大喝一声:“你们遇主不明,前程何在?” 这番铿锵质问,霸气而不失情理,雷远脸上阴晴不定。 唐总管大声反问:“我等粗鄙人物,奉命行事,为主尽忠,与你有何不同?” “啪啪啪,高明,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惜将军枉费心机了,本王的护卫无比忠诚,非言语所能动摇。”朱孟熜上前一步:“这位老将军想必是主持之人?” “堂兄就这么看不起朱久炎吗?在你的眼中,我个世子难道不能为自己主事?”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后方一骑施施而来,正是朱久炎。 数十骑新兵,全身铠甲,毕恭毕敬地跟在朱久炎身后。 “蒙老辛苦了。”朱久却只是盯着朱孟熜看:“干得不错。” “还是没能将他们一次拿下,老朽有辱使命!”蒙永惭愧道。 本应是一场绝佳突袭,却还是让对方组成了长枪阵势,未能全部拿下,他心中自责不已,就连朱久炎的夸奖在他听来都带了极大讽刺意味。 朱久炎到是并未在意:“这不怪你,行动太过仓促,有所遗漏也是正常。这些人都是精英,看他们手下应变果断,临危不惧就可知道。” 安抚了蒙永,朱久炎这才喝道:“你是哪位郡王?朱久炎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亲自动手?” “巴陵郡王朱孟熜。”朱孟熜恭谨见礼:“见过湘王世子。” 郡王身份虽然无比尊荣,但比起朱久炎这个亲王继承人来说还是要差得远了,所以礼节上必须是郡王先拜亲王世子,然后再论长幼。 朱久炎看着此人人模狗样的姿态,心里仇恨到了极点,语调异常清冷:“本宫可不会对生死仇敌还礼!为什么要袭击本宫!说出来,本宫让你死个痛快!” “咳咳……”朱孟熜倒是完全没有半点惧色,不以为然地笑着道:“本王何时袭击了世子?倒是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了本王车队,还屠戮了一众锦衣亲军!” “对了,应该是这样的。湘王世子乖戾易怒、残暴成性,无故屠戮王禄客栈一干百姓,正巧为本王和荆州锦衣卫所见。朱久炎害怕事情暴露,遂起灭口之心,悍然下令灭口!”最后他的笑里还带出一股挑衅之意:“这满地死尸全天子亲军,俱为你湘王府所杀!皆是罪证!人证锦衣百户雷远、试百户李清,官司就算打到御前,湘王府也没有一点赢面,哈哈,谁叫你小小年纪就有怒杀九名刺客的前科呢。” “放屁,满口胡言!”蒙永给气得有些激动:“巴陵郡王你敢私离封地,悄无声息跑来荆州,冒着违反朝廷律法的风险,还不是所图甚大?!” 朱孟熜摇摇头,冷声道:“告状,可不是这样告的。咳咳,本王越发身体孱弱,自知时日无多,故而游历天下散心。你们若是因此到圣驾前告本王,只会激起皇爷爷的舔犊之情,而遭惨痛教训。” “你……!”朱孟熜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让蒙永愣了一下,仔细想想,他们真没有证据,因为袭击他们的骑兵都死了!这些死士肯定没有身份,根本证明不了他们跟朱孟熜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们永兴屯都是湘王府的人,当人证指证朱孟熜没人会信,且雷远明显站在朱孟熜一方。 他万万想不到,在永兴屯定居这么久的雷远,怎么就在转眼之间,变成了锦衣卫百户?! “好一个指鹿为马。”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朱久炎已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办法去解决眼下的问题了……他唰地抽出腰间防身的短刀,眼中掠过杀机:“谁会跟你去扯皮!你也知道这里除了你们就只有湘王府的人马,灭了你们,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你们怎么死的!所有人听令,我们的人不能白死……” “朱久炎你想清楚点!就为了这些侍卫的贱命值得吗?”朱孟熜急了,他一脸不解。 朱久炎斩钉截铁回道:“在本宫眼中,他们的命都比你的烂命金贵,列队!” 第112章 致命的吸引力 “哈哈,烂命?咳咳,你还真说对了。既然你如此在乎手下性命,这就好办了。”朱孟熜冷然一笑:“本王这二十护卫起码还能换你们二十条老命!远处冲天大火,看热闹的人该来了吧,本王若死在荆州城外,你湘王府能置身事外?本王本就活不长了,到时倒是要看看,永兴屯有多少人为本王陪葬!咳咳,本王这身体反正烂命一条,你不觉得亏吗?” 朱久炎犹豫了一下。 现在他们手中没有弓箭,跟朱孟熜这群困兽死斗,伤亡轻不了。再加上朱孟熜若真死在荆州,湘王府绝对会受到牵连,到时别说躲过建文削藩了,湘王能不能保住三卫兵权都是两说。 朱孟熜这个烂人,真不能死在荆州…… 但就这么放过朱孟熜,他如何不甘心!朱孟熜杀了他多少忠心属下?毁了多少家庭!一定要想个办法让这个痨病鬼,痛彻心扉! 对啊,他是一个快死了的痨病鬼!朱久炎的脑子里灵光闪现。 朱孟熜命不长久,为什么还巧舌如簧求生?一定是有牵挂在场!谁没有几个在乎的人呢?这人是谁!? 朱久炎用搜寻的眼神,向对面一一看了过去。 二十护卫的性命,朱孟熜肯定不怎么在乎,锦衣卫雷远他们?看他们双方站得这么远就知道,关系不怎么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个太监总管!朱久炎知道大明皇室子弟的成长环境,陪伴、伺候小皇子一起长大的太监和主子的感情往往格外深厚,毕竟天天陪着你、哄着你、逗着你的不是父母,而是这些朝夕相处的太监。 要不后世中兴大明的孝宗朱佑樘,也不会称呼覃吉这个为人正派的太监为“老伴儿”,没错,老伴这个称呼最先就是对太监的昵称。(以后传到民间,老年夫妻之间便也互称“老伴”,包括老公最早也是称呼太监的。) 朱孟熜继续口舌如簧:“本王死的手下更多,你反正也没伤到一丝一毫,要不这样。孟熜现在向您郑重道歉,并且告诉你王延外宅血案是谁干的,用那笔钱还换我们走,如何?” “闭嘴!铜臭如何能与性命相比!魏志强,你带着孩子们将方圆十里内走过来的百姓都驱赶走。”蒙永脸带森然之色:“老朽的老命能跟郡王换命,荣幸之至!弟兄们,换不换?” 独臂魏志强带着新兵们领命而去,其他老兵也纷纷呼嚣起来。 “跟他没完!杀了他!” “赚大了!换了!殿下,下令吧!” “下令吧,殿下!” “慢。打蛇要打七寸,跟他一个将死之人换命太不值当了。朱孟熜,本宫就让你好好活着,也看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是怎么被屠戮一空,自己在乎的人怎么死于非命!”眼神一冷,朱久炎不打算再跟对方废话了:“蒙老可有伤亡小的破阵之法?” 蒙永脱口而出:“投石带可破他钢枪阵!” 朱久炎眼睛一亮,大笑道:“迅速制作!” 一众老兵早就行动了起来,他们先驭马退后一段距离,再迅速下马顺手捡起不规则的圆形石头,同时解下腰带,或拿起路边藤索。 整个过程迅捷无比,从退后到重新列阵,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连绑石头的程序都是在马背上完成的,让朱孟熜的长枪阵只能原地干瞪眼。 投石带又称飞石索,也叫飞球索。 《水浒》中“没羽箭”张清,擅用飞石打将,百发百中,曾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把石子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而飞石索就是所谓的“没羽箭”! 用一根皮条或绳索,一头拴一块石头,把石头与绳索或藤索绑束在一起制成的简易复合工具,若实在缺少绳索和石球,也可用木竿、短带制作单球投掷的飞石索。 古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出飞石索,最早用作打猎,在狩猎中投掷者手握条索的另一端,先使它旋转,达到一定速度时放手,利用旋转力量,石球引索而出飞向野兽,将猛兽击伤、缠住或打倒,猎获猛兽。 平时别在腰上,方便携带,飞石索的射程可达五六十米,如若凭借马匹的奔驰速度,可以飞越更远,可达百米。不仅可以缠住大野兽的腿足,击断它们的头骨,还能用来打击天空中的飞鸟,可谓是狩猎中最有力的投掷武器之一。 印第安人制作的飞石索可以猎取鸵鸟、驼鹿,以及野牛,甚至可用飞石索击获凶猛的美洲狮,击落低飞的秃鹫或老鹰! 所以伤害可观、简单易制、方便携带的飞石索逐渐演变成了暗器和战争利器。 眼下朱孟熜这个无比锐利的小型钢枪阵,最怕的就是这防不胜防的飞石索! 因为他们的阵型转动不便,长枪也挡不住高速旋转的飞石索;而朱久炎的骑兵则可以无限制的环绕他们一直扔飞石索,直至零伤亡的将他们全部俘虏! 朱孟熜的脸色更显苍白,或者说,到现在,他真的开始慌了手脚……朱久炎的动作已经让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飞石索这样的武器在游牧民族广泛应用,而大明军队最了解的就是草原上的死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唐总管,大吼一声:“唐伴伴!你快钻地道跑!长枪阵!别管本王,保护唐伴伴逃跑!” 唐总管脸色大变,跳下马车,连滚带爬地往地道口钻去。 “准备!”蒙永身先士卒,跃马而出:“投掷。” 数十老兵分头奔驰,绳子中部在头顶旋转,瞄准各自的目标,跟随蒙永的飞石索同时掷出。 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投掷技巧又高且准,或扔、或缠、或抛、或抡,落点准确,身械协调。 行走缓慢的钢枪阵根本抵挡不住四面八方飞来的飞石索,更不用说去保护唐总管了。 钢枪阵型瞬间被破,朱孟熜的护卫全被高速旋转的石球击中,击中头部的,骨裂倒地;击中手腕的,握不住钢枪;缠住腿脚的,直接倒地。 就连跑至秘道入口的唐总管也被飞石索缠倒在地。 倒地的敌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已极,没有一个投降,青色衣衫沾满了鲜红的血迹,玩命地做着最后的抵抗。 可是,他们的抵抗毫无作用,等来的却是长刀穿心透肺。 杀,杀,杀,无情的杀戮! 仇恨驱动着这些老兵,不管地上的敌人是死是活,挥起手里的长刀,便是恶狠狠剁下。 蒙永挥刀,劈掉一个敌人的脑袋,抬起一脚,将他的无头尸身踢入人堆。 老兵们每挥出一刀,都要斩却一颗敌人的脑袋,他们要让这些手染后辈鲜血的畜生,死无全尸。 绿色的草地,变成了血的溪流,二十具无头尸首横七竖八,血红血红的溪水,一路向李清的脚下蔓延了过去。 巴陵郡王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帮他做上百户的位置?李清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李清已经放弃了朱孟熜,他看了雷远一眼,牙齿一咬:富贵险中求,拼了。 “世子殿下,饶命!我投降!”李清放下武器,一把就抓住了跑过来的唐总管,迈步前冲,来到老兵们的马队之间,然后将唐总管重重向前一推,自己匍匐在地,嘴里快速说道:“殿下,我是锦衣卫荆州百户所试百户李清,是被朱孟熜和雷远裹挟的,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殿下别杀我!我是锦衣卫军官,我知道很多有用的秘密,我可以为世子效力!” 朱久炎淡淡地看着他,并不出声,犹自想着什么。 李清继续喊道:“殿下!我们这些下级锦衣卫只是奉命行事,刚才我和赵虎还一起射杀了朱孟熜的神箭手,救了李天佑性命呢。您看射手的尸体还在那呢,我是帮您的呀!雷远才是王延灭门案的制造者,钱也是他下令抢的。对了,还有赵虎!赵虎也是给他杀的!赵虎刚才想要杀朱孟熜报仇,被雷远活活打死了!您看赵虎背后的拳印,只有雷远的神力才能一拳将人打成这样!” 赵虎?赵虎早已死透,背部凹陷,绣春刀遗落在旁满是血污,他的眼球突出来大半,直愣愣地看着后方,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是那么的不敢置信。 任何人都能在他的眼中读出同样的信息,包括朱久炎,赵虎死于最信任之人的偷袭。 朱久炎下马朝赵虎走去,轻轻为他合上圆睁的双眼,低声说道:“谢谢你,赵虎,等会为你报仇。” 然后他捡起脚下染血的绣春刀,向缓慢爬行的唐总管走去。 朱孟熜的眼睛直颤,他已乱了方寸,脸色也因激动而变得酡红,歇私底里的吼出声:“雷远,给本王杀了李清这个小人!救唐伴伴回来,去呀!雷远!再不动,本王杀你全家!” 雷远看了朱孟熜一眼,神情非常怪异,说不出是挣扎、痛苦、绝望、还是极度愤恨。 现在前途尽丧又自身难保还管什么家人,朱久炎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锦衣卫的。不只为了给赵虎报仇,也为了保住密,永兴屯的人杀了这么多锦衣卫,难道还能让他和李清活着离开吗? 李清这蠢货自寻死路,雷远脚下往地道口微挪,他已经打算逃跑了……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妻子可以再娶,孩子还能再生,仇也可以以后找机会报。 朱久炎果断地抬腿踩住了唐总管后背,右手握紧绣春刀,比着他的肺部用力扎了进去,然后左手发动了吸收。 5975天! 唐总管果然帮着朱孟熜作了很多恶,大股暖流再次流遍全身,但这次朱久炎并没有过多在意增加了多少寿命。 经过多次试验,他早已明白过来,身体素质想增强就得扣除自己的剩余寿命,手表像个黑洞一般什么都要,它才不管你是恶人还是善人。 吸收了恶人,手表储存生命能量增加寿命;吸收了普通人,手表扣除一半寿命转化能量增加身体素质。 所以他已经不怎么关注寿命的具体数值了,那些没什么用,每月朔日手表自然会按时给予提醒,他不会跟前世一样让手表再次吸尽寿命而死。 只要心中有个大概的谱,知道自己的身体强度就行。 雷远后退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朱久炎的左手。 朱久炎的左手在别人眼中平平无奇,在他眼中却完全不同,好似有一种共鸣,有一种致命的魔力,像五石散、像乌香(罂粟),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他心里涌现出无比强烈的欲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朱久炎倾斜:吸收了他,吸收了他…… “朱久炎?该死!某家这是怎么了?!”雷远强自忍耐,他的理智不断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对抗着这股欲望,对抗使他身体变得更加暴躁,眼睛里一片血红,身体已经有些不受自身控制,他的脚跟颤抖着朝朱久炎不由自地慢慢移动了起来…… 第113章 报仇雪恨 唐总管咳着血,已经气若游丝,“来,杀了咱家,呵……咱家……杀了你那么侍卫也是值了。” 他临死的言语挑衅,令朱久炎拔刀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将手松开。 只见朱久炎转过身,已是走开。这奇怪的动作,使所有人都错愕,不知朱久炎在弄什么玄虚。 唐总管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血溢出来。 朱久炎找到自己的短刀,来到李天福旁边示意他坐稳,然后校准了马头,用短刀狠狠地刺伤了马臀。 受惊的战马发出悲鸣,顿时狂奔起来,朝着唐总管的方向疯了一般的发足狂奔。 被重重包围的朱孟熜听到马蹄声,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眶狠狠地张着,瞳孔急剧收缩。 哒哒哒…… 骑在马上的李天福将眼睛睁大,他和朱久炎对视了一眼,他已经明白了世子的用意…… 战马自唐总管的大腿踩过,腿骨碎裂,又是一声惨呼。 哒哒哒……李天福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自古慈不掌兵,世子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唐总管这时是真正的想死了,他用尽最后的气望着朱孟熜,乞求道:“殿……下,杀我,杀了我……” 李天福狠狠地策马,来回踩踏,一次次放马踩踏而过,他对唐总管的哀嚎充耳不闻,大声对朱孟熜喝道:“这一次是为了田七!这一次是为了郝歆的!这一次是大哥的!……这一次是特么老子自己的……朱孟熜,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疼吗!疼吗!哈哈哈!” 也不知多少次过后,唐总管已经不成人形,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到最后,李天福才一刀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跟那些死士不同,宦官是记名在册的,不能让人知道巴陵郡王府的太监死在荆州。 马匹停了下来,李天福望着脚下的尸体一阵沉默,接着身体不间断地颤抖起来,突然哇哇大哭…… 没有人上去安慰李天福,这种伤痛既悲愤,又无奈,只能靠自己去愈合,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就可以称为男人了。 朱孟熜望着支离破碎的唐总管,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打湿了他的郡王服。 他感到胸口闷痛,火辣辣的,疼得厉害,他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 朱孟熜努力想止住眼泪,可是眼泪却如泛滥的洪水,无法遏制。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叫仪态,无限仇恨涌上心头。 他恶狠狠地对朱久炎厉声道:“朱久炎!本王会杀了你,还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一定会的!本王也会当面杀光你的侍卫,撕碎你的宫人,你的朋友,你所有在乎的人!直至你痛不欲生为止……” 复仇的怒火点燃了他整个灵魂。 “杂碎,等你能活着回到巴陵再说吧!”朱久炎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询问蒙永制造“意外”的可行性。 放过朱孟熜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能死在荆州,只能在荆州之外制造一场意外或事故,像小明王那样船沉江中被淹死,或者像陈观那样醉酒坠河,反正只要不死在荆州,谁也拿湘王府没办法。 蒙永不断点头,他明白湘王府的难处,世子的办法很好。 局面都在湘王府的掌控当中……一切似乎已经结束。 “嗯?”就在这时,蒙永发现了雷远的异常:“杀了他!” 雷远腥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久炎,面部扭曲,肌肉因挣扎而不断抽搐,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瓮中之鳖,焉敢横刀?”李清趴在地上极是不屑,他以为雷远还想做困兽之斗。 朱久炎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示意吴争将自己拽上坐骑。 手刚刚抱上吴争的腰,眼前一花,十几米开外的雷远居然冲出了包围圈,整个人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李清惊骇无比,他可是明白雷远的厉害,能轻易一拳将赵虎的后背打成那样,人体坚硬的骨骼在雷远手下就如同薄木板一样脆弱。 李清正要转身逃跑,双眼一黑,身体里的活力一股脑涌向自己的脖子,再通过脖子涌向扼紧自己的手掌,没等他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失去了生机。 “砰!” 雷远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态,将李清瘫软的尸体随意抛弃在地上。视线看向了挡在吴争腰上的小手,挣扎的神色完全变成了渴望,眼中闪烁着噬人的光泽。 “在后面!” “一起上!杀了他!” 担心朱久炎的完全,老兵们只好放弃看守朱孟熜,调头防御。 李清临死的表情好熟悉!这雷远,跟自己一样能发动吸收? 躲在吴争背后的朱久炎收回了视线,有人跟我一样有吸收人的能力?雷远强成这样,得吸了多少人?这身体素质!杀起人来简直跟捏死个蚂蚁一样,身形动作之快捷,也不是常人所能捕捉到的。 快,太快了,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李天佑好像不行,吴争、吴用呢?我以后也能这么强吗? 不用蒙永解释,朱久炎已然明白,雷远的目标就是自己! 他们是同类,雷远如同他一样是被机械生命残肢寄存的人类! 他们之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朱久炎的身体也泛起了吸收反应,见到雷远使用吸收能力后,雷远就变成了一块超级磁铁在吸引着他,强烈的吸收欲望正在跟自己的理智做着强烈对抗,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幸亏驾驭战马的是吴争,若是朱久炎自己,麻烦就大了。 朱久炎感觉那股欲望就快冲垮自己的意志,半边身子将近麻木,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用力一咬舌尖,疼痛使他稍稍清醒,残存的理智让他想出目前最好的办法:“躲开!他的目标是我!吴争!控马,我们离开这里!” 只有远离雷远,他才能平静下来。失去理智太危险了,要是自己冲过去,肯定会被雷远吸收掉的。 吴用连忙护着吴争和朱久炎,三人一起往还在燃烧的王禄客栈撤退。那是必经要地,湘王三卫护卫军应该赶来了。 一名老卒自恃武勇,驭马持刀直扑雷远。 “死!”雷远暴喝一声,佩刀斜斩而下。 雷远的巨力使得刀速飞快,老卒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下意识地举刀格挡,只听得“锵”的一声暴响,老卒手中的长刀顿时断成了两截,雷远的斩势却是丝毫不曾减弱,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就从老卒肩膀切入,又从肋下切出,竟然将他的身体斜斜斩成了两截! 一刀斩杀老卒,雷远脚下毫不停留,又是沉肩一撞,挡在面前的另一骑士顿时连同战马惨叫着倒地,这一记肩撞势大力沉,竟然将几百斤的战马都撞得骨头碎裂,站立不稳。 幸亏骑士骑术高超,未及落地,便已跳马卸力,躲过一劫。 旋即又有两名老兵悍不畏死地冲向雷远。 雷远仰天咆哮,须发皆张,睚眦俱裂,又是几刀斩出!两名老兵瞬间连人带马被斩成了几断,惨不忍睹! 不等尸身落地,雷远已经再次扬刀杀入了阵中,蒙永冷眼旁观,不禁心头凛然,这雷远,竟骁勇如斯! 蒙永感觉到了雷远所具的巨大威胁,上前突袭。 蒙永人借马势,势若奔雷。 雷远则处于没有坐骑可借力的劣势,但谁没想到,没有战马的雷远反而在力量的比拼上更胜一筹。 “锵……” “锵锵……” 二人力斗了数个回合,由于蒙永有坐骑借力,而雷远只能伫立于原地,所有灵活度大减。 占了这么大优势才能于雷远稍稍僵持,这让蒙永这位老将军心头凛然。 雷远挡住长刀,抬手用力一架,猛然跳出了战圈,直追朱久炎而去,他的眼中剩下了朱久炎。 望了一眼自己那因为反震之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蒙永一声重喝:“这家伙力气好大!大伙儿一起上!” ps:元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遣廖永忠迎接小明王韩林儿返回应天府,途径瓜洲时,韩林儿座船沉入江中被淹死,但此事是否为朱元璋所策划,至今仍未有确切的定论,成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 第114章 狂野无比的湘王 上 (感谢胡说有理的月票加更) 一名老兵迅速窜到雷远身侧,手中的长刀狠狠斩向雷远。 吴争他们带着朱久炎越跑越远。雷远不由怒发如狂,当下挥刀连劈数下,厉声大吼道:“挡某者死!” 重重阻截,皆被劈开! 前赴后继,全被砍伤! 勇不可当! 蒙永找准机会跑到雷远身前,驾驭着胯下战马,使其两条后腿重重向后一蹬。 雷远措不及防,被马蹄蹬中,砰地一声被踹飞两丈远。 趁着这工夫,蒙永赶忙策马向前,旋即拨转马头,与雷远保持了距离。 他微微动了动手上的肌肉,只感觉阵阵乏力,转头看了看部下。还好,老伙计们经验丰富都只是负伤,躲过了要害。 “该死!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一点察觉,雷远居然这么厉害!?” 蒙永惊疑不定地望着雷远。 原以为雷远只不过是隐藏的锦衣卫而已,可眼下看来,雷远何止锦衣卫这么简单? 而与此同时,被踹飞两丈远的雷远已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翻身,但由于胸口被马蹄踹中,他的脏腑明显受到了震动,嘴边流下了一丝鲜血。 抬手擦拭掉嘴边血迹,慢慢爬了起来,雷远胸口清晰可见两个马蹄印。 由于朱久炎已经离远,雷远此刻也恢复了理智,他望着自己的身体也有些不敢置信。 几年前他研究清楚了自己身上的秘密,一直不敢暴露,利用职位之便偷偷摸摸的吸收,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强了很多。 但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居然能一人打败一小队骑兵! 早知道如此,这些年就不用活得这么小心了,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是个百户!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哈哈,凭雷某人现在这身手和身体,先找到朱久炎吸收了,然后再隐姓埋名躲藏一段时间,几年之后,天下照样任某纵横,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越想越得意,雷远舔舔嘴唇笑了起来:“战马后蹬……嘿嘿,这鞑子的招数,可需要非凡的骑术。你还是这么厉害,老家伙。” 说完,雷远脚下发力朝着蒙永狂奔,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居然还能跑这么快?这是什么怪物!蒙永惊愕了,事到如今,哪怕敌手再是棘手,也容不得他有丝毫退缩。 雷远双手高举佩刀,脚步一踏,脚下的碎石受力四溅横飞,人如黑鹰,展翅飞跃而起,朝蒙永的脑门狠狠砍下。 闪避! 已经来不及了,蒙永唯有硬着头皮举刀抵挡,直接来了个硬碰硬! “锵”地一声,雷远重重劈在蒙永横档的刀上,只听蒙永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四条马腿竟给压得跪倒在地,蒙永整个人也在这股巨力的压制下,全身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全凭意志坚定还在支撑,但也是强弩之末。 “老家伙,某的目标可不是你,饶你一命。”雷远桀桀怪笑,抽刀飞退,夺过一匹战马,就想追赶朱久炎而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朱久炎的声音:“还拿老子当目标?追我?老子不用跑了!哈哈!” “唔?还敢回来?” “世子殿下?” 雷远与蒙永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朱久炎和吴争、吴用居然跑回来了! 雷远全身汗毛倒竖,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 “众将士听本王号令,……前队举盾,前压!” 周围瞬间响起沉闷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厚重得让大地都开始抖动。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响起,苍凉悠远的号角声中,一面红色王旗正从朱久炎身后冉冉升起,紧随王旗之后出现的是绵绵无际的长枪之林,大片冷森森的刀刃,几欲映亮暗沉沉的天空。 最后出现的,才是汹汹人潮,士兵上千,无际无边,士兵上万,遮天蔽日! 湘王府的护卫军汇聚成了连绵无际的浪潮,在那面朱红王旗的引领下,漫卷而下,又滚滚向前,后军骑兵却还在后面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护卫军来了!躺在地上装死的李天福,在一众老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他已经表现的很好了,雷远确实不是他们这点人能对付的。 有时候,能保住性命才是真,命要是没有了,其他一切都是虚的,所以连朱久炎自己都没有责怪他的想法。 看到王旗上斗大的湘字,雷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了异样的苦涩。 是湘王,湘王到了,他亲自带了几千大军来救儿子! 这一刻,雷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完了,死定了……他就算再强十倍,在几千全副武装的大军包围下也绝无生路。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了,能在荆州见到,实在令本王惊喜万分,雷百户。” 这声音里带着意外的惊喜,雷远听了,只能勉强一笑,只不过就连他自己都知道,现在他的笑容有多难看! 王旗飘扬空中,大旗之下,万军之中,有一道白影犹如一尊白塔,傲然肃立! 湘王朱柏信马由缰,从阴影当中缓缓地走了出来,勒马止步,露出了他英俊的面目。 头戴束发道冠,宽袍缓带,胯下骏马,弓箭斜挂,手中一柄巨枪,长约丈余,枪尖银芒,枪杆沉铁,端显霸气。 雷远做好拼命的准备,不过从湘王的口气中他听到了希望,深深吸了口气,抱拳道:“某的身手如何能与王爷相比,谬赞了。” 朱久炎望着朱柏,内心感动,以亲王之尊,为了来救他,连铠甲都没有换,一袭居家道袍就领军出来了,可见他这个儿子在朱柏心中的分量。 但老爹说的话又不靠谱了!你的意思是想跟雷远单挑?大军上去直接淹了雷远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孤身犯险? 朱久炎连忙看向身旁的蒙永。 蒙永明白朱久炎心中的忧虑,眸子里闪动着光芒:“王爷自小膂力过人,又得名师指点,武艺早已登峰造极,殿下不必担心。” 李天福是一脸的崇拜:“对的!殿下,我常听父亲说,王爷已经到了由外而内,精气神内外贯为一气的境界,世上少有敌手!” 追星族?!看着这两人的样子,朱久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他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正准备开口劝说。 叶信也点点头,淡淡地道:“殿下,王爷在这方面是个纯粹的人,他从小练武,如今能碰到如此高手,不会放过的。” “谬不谬赞,跟咱打一架就知道了!” 朱久炎蹙紧了眉头,朱柏已经催马出阵,驰马若飞,直奔雷远而去。 太任性了!太一意孤行了! 一个亲王,更不应该逞匹夫之勇。朱久炎急得从士兵手中抢过两把弓,交给吴争、吴用,让他们随时准备支援。 “吼!” “吼!” “吼!” 几千护卫军纷纷以长枪顿地,或者以刀击盾,大吼为朱柏助威。 “来得好!” 看到湘王亲自出阵,雷远便微微扬起佩刀,纵马相迎。 太好了,机会来了!只要擒住湘王,他就能活! 只片刻功夫,朱柏及雷远便已经两马相交,朱柏大吼一声,巨枪抡圆便往雷远身上横扫而去,雷远不甘示弱,也针锋相对地挡了过来。 只听“锵”的一声炸响,二人胯下战马同时悲鸣。 第115章 狂野无比的湘王 下 战场上顿时便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叶信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王爷的神力,再加上特制的两米长枪居然和雷远只拼了个旗鼓相当?这怎么可能!?雷远这小虾米,难不成是什么附体了?否则怎么可能如此骁勇? 要知道湘王十五岁时在战场上就没有了一合之敌,敌人是什么人?是纵横天下的蒙古人!投降朝廷的蒙古人反叛造反,想杀回塞外老家,这样的军队可谓锐利无比、众志成城。谁敢挡他们归路,肯定会杀人全家的。 他们遇到了朱柏,结果如何?朱柏率领自己的护卫军正面迎敌,勇不可当!直接打击敌人锐气,最后还一路穷追,大败蒙古骑兵。 “杀!”朱柏轻催坐骑,风卷残云般迎向了雷远。 电光石火之间,两马又再次相接! 朱柏和雷远手中的兵器在空中狠狠相撞,响起一声激越的铮鸣,旋即错身而过,朱柏跨骑在马背上的身形岿然不动,而雷远雄壮的身躯却明显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滑落。 四周军阵爆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不管是生性冷静的吴争、吴用,还是性格刚毅的蒙远,甚至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叶信都跟着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李天福等亲兵侍卫在热血激荡之下,更是忘形地以拳头疯狂地捶击自己胸口,状如野兽,“嘭嘭”作响。 横刀立马,问天下,谁敢争锋!? 这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两人不断的交锋,十个回合下来,打了个不可开交,两人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巨力,刀光枪影错乱之中,他们二人方圆数丈形成了小型飓风一般的领域。 “我靠,这就是巅峰武将的战力吗?这两个人都有千斤巨力一样,还是人吗!?太不科学了吧。” 山呼海啸地呼喊声,让朱久炎瞪大了眼珠子,看到战场中央朱柏和雷远争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里有一种闪亮的光芒。 这是一种羡慕的目光! 他来到大明后,曾经听李天佑说过,这个时代练武是有筑基方法的,所谓的武功筑基之法,开始自于秦始皇求长生时的炼气士,武功一说可能也是由此而来,当然没有后世武侠小说里真气内劲那么的夸张,也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白日飞升的可能。 不过练武到巅峰,确实可以变成绝世猛将,像西楚霸王项羽那样举鼎可不是个传说。 一人成军吗? 这样的场面让他熟悉,也让他陌生。 恐怖份子老爹是真的厉害!居然可以跟有金手指的雷远正面硬刚,这就是他的真实武力吗?难怪朱允炆后面削藩先拿湘王府开刀,而不是威胁最大的燕王朱棣,朱柏自身的武力怕是很招人忌惮! 他在所有护卫军的心里,好像也达到了精神支柱的地步,在护卫军的眼中恐怕就是神祗,是不可战胜的。 气氛是能传染的! 朱久炎一双小眼睛看的眼珠子都不眨,目睹朱柏神威,也是热血沸腾,他也忘记了一切,振臂怒吼:“湘王威武!万胜!” “湘王威武!万胜!” “湘王威武!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在所有人眼里,这第二回合的交锋,朱柏明显占了上风。 几千护卫军山呼响应,气氛空前高涨。 这种大戏码,真人上演,飞沙走石,朱久炎仿佛回到了世界杯的观看现场。 雷远纵马飞奔出去足有十几丈远,才缓缓勒马回头,再举刀对朱柏时,雷远的眸中里完全变成了凝重。 对面,朱柏心头却也是一片凛然! 刚才第二回合的碰撞他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不然,兵器相交时,巨大的力量倒卷而回,朱柏险些长枪脱手,直到现在,他的双臂还有些酸软,虎口发麻。 雷远的武器还是制式长刀,并不适合马战冲锋。 显然,雷远的膂力和臂力要比他强不少,若不是借助长枪之利,他只怕已经处于下风! 但是,朱柏眼中却透露出失望,兴奋的身体也慢慢冷了下来。 雷远只是空负蛮力而已,根本没有相应的技巧和武艺,眼与心也驾驭不了自身的力量。 既便雷远的气力远胜于他,今天也是必败无疑,因为雷远只是个空有蛮力的庸手,层次太低。 朱柏再次催动坐骑,迎向雷远,雷远又岂肯示弱? 铛铛挡!铛铛挡! 这次两人走马灯似地才厮杀了二十多个回合,枪尖银光点点,朱柏的长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化莫测。 雷远则有些疲于奔命,他呼吸已经开始紊乱,慢慢变得气喘如牛。 雷远气息一乱便处处受制于朱柏,身上多处血肉模糊,全是被朱柏用枪尖轻轻挑开的伤口,很难想象两米长的巨枪,朱柏是如何做到如臂使指、举重若轻的。 雷远虽越战越勇,但空有蛮力,打不中人,全是白搭,反而会消耗巨大。 反观朱柏神态轻松,呼吸均匀,游刃有余,简直就是大人打孩子的节奏。 太没意思了,力都发到底了,一点不留余地,心神都乱了? 结束吧! 朱柏的眼神就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厉,再次催马杀回,暴吼一声,手中沉重的长枪已经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刺向了雷远。 雷远流血过多,体能透支,力不能举,只得横刀招架,却不想眼前一花! 只听得“砰”的一声,雷远强壮的身躯便已经从马背上往后倒飞而起。 原来是虚招! 朱柏半途变招,收刺、改扫!只在刹那之间,简直是快如闪电,妙到毫巅。 雷远被枪杆里透出的巨力横扫而下。 此刻这无比狂野的朱柏,跟平日里猫在家中修道的朱柏,简直判若两人。 霎那之间,响起了更加震天价地欢呼声,朱久炎有些明白蒙永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了。 雷远惨声长叫,落马倒地,长刀已经脱手,身体扭转了两下,挣扎着坐了起来。 看着身旁这群神情亢奋到极点的军卒,他露出了惧怕之色,从身上拔出匕首,欲做困兽之斗。 居然没死? 朱柏有些惊讶,要知道他横扫的力道足以开碑裂石,雷远的体魄之强,他生平从来未见。 不过,朱柏却根本不给雷远任何机会,他借着战马冲锋的巨大惯性,又是一枪斜挑,正中雷远胸膛之上。 胸骨尽碎之声传出,雷远沉重的身躯也像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一直飞出十几步远,他的身体才重重坠下,坠下的落点居然正好是那打开的地道口! “砰”的一声,雷远直接摔入了地道,接着是身体一路向下滚动的回响,直至越来越远。 一队军士刚想下去追,却被朱柏所制止。 “父王,不派人下去探查一下吗?” 朱久炎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满脸焦急。 “穷寇莫追。”朱柏抬手制止了他:“刚才那一下,就算是只熊,也受到了致命伤,他活不了了。这地道里面搞不好有机关或火药,还是找些死囚来探清楚吧,咱们回府。” 大军往回开拔,朱久炎一步三回头,回望那敞开的黝黑地道口。 不过他也明白,朱柏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卒拿生命去探路的,也不可能让他下地道。 好可惜!雷远居然有跟他一样的能力,这个世界上还有同样的人吗?要是吸收了同类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吸收了雷远可能会变成怪物也说不定呢。 今天起码知道了吸收能力真的很强。 再加上锻炼的话,我应该也能成为绝世猛男。 朱久炎只好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好像有什么东西遗忘了?什么呢? 朱久炎再次扭头张望,对了!朱孟熜!朱孟熜不见了!给这痨病鬼趁乱跑了?! 朱久炎暗恨不已。 第116章 往生极乐 沿着斜坡一路翻滚,也不知滚了多远,终于“砰”的一声身体被硬物给挡了下来。 小腿断了,甚至有那么一小截,都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雷远躺在地上,看着腿上这样的伤情,却没有感觉到双腿上的丝毫疼痛感,他发现自己的一双腿,自腰椎以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咳咳,咳咳……”雷远猛烈地咳嗽着,口中咳出来的都是鲜血,他立刻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已经移位,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湘王的武技果然厉害,这就是顶尖武将的战力吗?真刀真枪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不冤。 死在自己建成的地道里也还不错。 月光照不进来,但仍能看到远处墙上火把的橘色余光,看着那黑暗中的一抹火光,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知是他太久没有听下来感受过周围事物,还是仍然留恋着人世间的风景,雷远看得十分入神。 “咳咳……咳咳……”安静的地道内,突然回响起几声熟悉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马上将雷远拉回了现实,他心中一惊,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朱孟熜!果真是朱孟熜! 虽然朱孟熜现在满身灰尘,脸上沾满了污垢,一身王服也早已满是残破,但是雷远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毫无任何犹豫,雷远的手握紧了短刀,尽管他每动弹一丝一毫,上半身都要承担着四处传来的巨大痛苦! 这种剧痛,让雷远眼前发黑,这种痛苦,超乎想象。 他几乎全是凭借强悍的意志,才终于爬起一点将短刀对准了朱孟熜! “哼,哼哼哼……你在等我?”雷远看着朱孟熜冷笑。 “你在笑什么?” “卑职记得殿下说过,天潢贵胄,岂能为了苟活而钻洞?现在呢?哈哈……”雷远勉强喝道:“其蠢无比!如果不是因为你这蠢货那该死的自尊,老子早跑了!” “你这卑贱的家伙!居然敢骂本王?!去死!” “呼”的一声,朱孟熜脚下用力在雷远的膝盖之上奋力踹了一脚! 喀嚓! 雷远另一条腿当场就被踢得折断,不过他早已感受不到腿上的疼痛,反而瞅准机会用短刀在朱孟熜小腿上狠狠划了一刀。 朱孟熜痛叫了一声,心中大惊,顿时慌忙后撤,由于后退时心中失了分寸,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小腿上的伤口非常浅,血也流得非常少,雷远也根本无力追击。 “呼。”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朱孟熜满脸怒容站了起来,再看雷远,发现他还是高举短刀对着自己,脸色充满了嘲讽之色。 这次朱孟熜是不敢轻易再过去了,他看着雷远恨声道:“敢对本王动手,不怕本王杀了你妻儿?” 雷远竟然冷笑道:“雷某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担心什么妻儿。” 朱孟熜点点头:“那本王先拿你妻子下手。郡王府的侍卫辛劳日久,也轮流该犒赏一番,然后再虐sha你儿子。” 雷远的眼睛颤了颤,终于放下了短刀:“你想要什么?” 朱孟熜面无表情:“你说呢?当然是躲避机关的办法!和你这个锦衣卫百户手中暗探们的名册和联络方法!先把刀给本王扔过来。” 沉默一会儿,可能觉得自己怎么都是个死,雷远只好将刀扔了过去,皱眉问道:“如何信你?” “本王用身上流淌的皇室血脉起誓!朱孟熜会放过你家人,让他们平安活下去。”朱孟熜捡起短刀,将身上的王袍割去一角,十分顺口的接着说道:“本王一向讲信用。” “某也根本没得选……”雷远的声音不大,说完这句话,才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右前方的岔道口:“其他两条路里放着这些年我攒的钱,这条路沿着墙根走,不会触动机关,你想要的机关图谱和暗探名册都在里面……额,你!” “噗!”朱孟熜手持短刀用力一拔,染血的刀身从雷远胸口拔了出来。 雷远瞪着眼睛,直直盯着这张略带稚气的凶狠面庞,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卑……鄙!!”雷远气极大叫。 朱孟熜用身上的皇家血脉起誓,他是相信的,所以说出了实话。哪里想到转头朱孟熜就弃誓于不顾,反手就捅了他。 “某,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不得好死!某在下面等你!”雷远朝朱孟熜,一下一下的爬行逼近。 朱孟熜毕竟没有亲手杀过人,没能一刀彻底杀了他。 雷远甚至还有余力伸手,用那沾满鲜血的手去抓朱孟熜的腿管。 朱孟熜低头冷冰冰地看着他,眼看雷远的手上的血将他的裤腿弄花,他也没有动作。 朱孟熜的声音近在雷远耳后:“本王根本就没有抓过你妻儿,刚才的起誓能作数吗?不过,等本王回去之后,你妻儿就真会被抓了,谁叫你身手这么好刚才也不救唐伴伴呢!本王说过‘在场的人全都要死!包括你们在乎的人!’” 又是一刀捅了进去,在他的腹腔内轻轻搅动,直到将雷远的内脏彻底搅碎。 雷远眼神彻底失去了神采,手臂“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确定雷远断了气,朱孟熜才贴着右通道口的墙根走了过去。他的背后,雷远的尸体忽然亮了起来,十几个光亮汇聚到了腹部伤口处,形成了一个大光点,然后直奔朱孟熜而去! 光点速度极快,瞬间就撞入了朱孟熜的后背,可他却一无所觉,继续前行。 ………………………………………………… 几千军队很快就将地面挖出数个大坑来,此刻坑里横七竖八丢满了尸体,包括那些个锦衣卫尸体,然后众将士将坑填上。一锹一锹的土挥了进去,很快就将尸体掩盖住了。 非常仔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赵虎和战死侍卫们的尸体则另外挖坑埋葬,连同他们的武器和那柄绣春刀都一起被黄土渐渐掩埋。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朱柏拉着朱久炎一脸的严峻,下令让所有的人全部下马,几千人站在这个大坑旁围成几个大圈,所有的人都脱下了头盔,抱在怀里,武器扎在身前。 人人都垂下头去,朱柏和叶信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每一个将士的表情都无比严肃,听朱柏口中念的道家经文,朱久炎的心情也仿佛没那么压抑了。 朱柏念叨完毕之后,才低声叹了口气:“灵珠子,你来填最后一锹土!” 朱久炎点了点头,先鞠了一躬,然后才亲手上去,铲上最后一锹土。 朱柏一挥手,上百重甲将士过去,用力将地面反复塌平。 如此一来,原本这里就是人烟稀少的郊外,看上去就再也不容易被人发现痕迹了,除非是知道地点,否则绝难找到。 几千大军列队返回护卫军大营,湘王父子也回到了王府。 第117章 怜星的身世 夏日的晚上格外闷热,即使身处在空气对流的长宫道之中也是热得难受,周围十分安静,引路的宫灯忽明忽暗,又显得有些幽冷。 上百精锐骑兵突袭、逃命、反击、报仇、湘王战雷远的场景,还萦绕在朱久炎的脑海。 “灵珠子,今天晚上的事瞒好你娘,也瞒好所有人。今晚只是湘王三卫在城郊例行操练,没有死人,也没有什么袭击,懂吗?”朱柏的声音让朱久炎怔了稍许,终于回过神来。 “为什么?”朱久炎反问了一句。 闻言朱柏沉默了一下:“因为没有证据,因为父皇希望兄弟之间应该兄友弟恭,更因为没人会相信朱孟熜会跑来杀你,毕竟他一向病弱,惹人同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让你娘担心,这种事要学会自己扛,谁让咱们是龙子龙孙呢。” 朱久炎点点头,又问道:“那锦衣卫呢?孩儿基本将锦衣卫荆州百户所里的人全杀干净了。” 朱柏满不在乎道:“锦衣卫自己都不会承认他们在荆州有人,更不会承认湘王府里有他们的人,杀光了就杀光了,蒋瓛这个指挥使会帮你遮掩的。” 朱久炎忍不住反问:“孩儿可以报复吗?” “当然!”朱柏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彻底转过身来:“六哥(楚王)这么恶毒,咱们湘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天这事,是爹连累的你,你有什么想法就放手去干,爹会帮你的。当然手段要高明些,要像你今天激励人心让将士们用命的保证一样。” 朱久炎翻了个白眼:“刘常他们三个跑回来了?” “生死关头,处变不惊,还能想出这么好的鼓舞士气的方法,你做得好。爹对你很满意,这次咱会给你写张真手书,让你方便出宫,当然曾夫子那的课业不能荒废。”朱柏摸了摸朱久炎的头。 朱久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假手书的事了?” 朱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别不好意思,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朱久炎下意识反问。 朱柏笑道:“你从高二宝和陈家那打秋风打来的两万两银子,为父征用了。” “什么!?为什么?!” “阵前对侍卫们做出奖励和抚恤承诺的,是不是你?” “是啊。” “这些是不是该花钱?” “额……那也没两万两!” “给受伤的侍卫治伤要不要钱?” “良医所这么多医官,司药局的药也是现成的,这要花几个钱?” “额……调动几千大军和他们手里武器的维护,这要不要钱?” “他们就来摆了个军阵,喊了喊口号,一个都没伤着,这也要花钱?” “本王对荆州各个道观的供奉,要不要钱?!” “修道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 朱柏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你爹。” “……咱能不能讲点道理?”朱久炎有些弱弱地道:“不能抢小孩子的钱啊,你可是大明的堂堂亲王啊。” 朱柏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步向前,还抬起手得意洋洋地摇了摇:“贫道道号紫虚子。” 你真抢小孩子的钱? 朱久炎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义愤填膺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告诉我,你哪虚了?还道号!我看是盗贼的盗吧……吧……吧……” 其实朱久炎明白朱柏的良苦用心,用这种手段收了他的钱,只是想冲他淡心中的阴霾,这笔钱应该会用到那些阵亡侍卫家属的抚恤上面。 都怪那该死的朱孟熜和楚王府!明天就让你们好看,老子一刻也不想多等。 折腾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身上感觉特别疲惫,朱久炎对身边的随从道:“走吧,回世子府。” “小鬼头,你没事吧?” 怜星站在宫门之下,一见朱久炎过来便迎上来甜甜一笑。 看着一身红色宫装的怜星,朱久炎怔怔地盯着她,脑中不禁浮上了她身披嫁衣时的模样。 朱久炎的心中亦不由纳罕起来。 他自问不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的人,后世的化妆术加上美颜什么美女见不到?还有人工的,天然的,姿色不输于怜星的比比皆是,但对这些,他都没多大感觉,怜星却在他心中格外的特殊,是因为邂逅的悸动还是因为残缺之美?心中竟时不时泛起她的一颦一笑…… 身体年龄还没有达到,生理上的冲动应该影响不了心理。 是之前蹦得太紧,现在危机解除而心情放松,饱暖之后思银欲?还是她那美丽的笑容打动了自己? 一时间,朱久炎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但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或许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爱慕吧。 二人相视一笑,极自然地牵起了双手,同时往第二次见面的王府花园走去。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话匣子永远也收不住。 一晚上两个人走了很远,说了很多。 话题永远不愁,聊聊趣事和荆州各地的风土人情,互相补充。 忘记了精神上的压力,朱久炎的表现也越发轻松,谈笑之间颇多风趣,说到兴起处,更是逗得怜星开怀大笑。 “……就这么着,我用了个恶心的办法,让那什么小侯爷一伙人全掉进了坑里……我估计你是嫁不成了。” “你是真得坏透了!哈哈……” 怜星开怀大笑起来。女子笑不露齿的规矩于她全无作用,她笑得很放松,笑得很肆意,笑得明媚动人。 笑过后,怜星认真问道:“你是为了我吗?” “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也不想跟你分开。” 朱久炎也没瞒她,就这么把自己心里的事说了出来。 朱久炎反问:“姐姐你呢?” “我吗?”没想到,怜星愣了愣,没有迅速回答。 怜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离开你,但你父王不会同意的。” “能告诉我你的身世吗?我想帮你。” 怜星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崇宁公主的私生女,她的丈夫是牛城,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所以我是个人恶鬼憎之人,除了你父王,连皇上都不想看到我。你要是太亲近我,给皇上知道了,也是会被牵连、厌恶的。” 朱久炎终究很伶俐,还是在怜星断断续续的话语里,领悟了她的意思。 崇宁公主在婚内私通别的男人,生下的怜星,怜星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 朱久炎这才明白怜星为什么没有姓,为什么湘王夫妇不想他跟怜星有过多接触。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心里明白就好。 “崇宁公主是我父王的姐姐,这么说,你是我表姐!?” ps:怜星是我定的一个重要的配角,并不是女主,女主肯定是要朱久炎长大以后才出现的。美丽的少女总会有人打心底里去爱慕的,想去保护的,不是吗?我给怜星定的是红颜知己的类型吧,大家也可以给我提点意见。 第118章 少年爱慕 怜星笑了笑,神色有些凄苦:“我是个连姓都没有的私生女……不敢高攀皇室。” 朱久炎只好继续发问:“崇宁公主后来怎么做的?” 怜星哼声道:“她?她可是个要脸面的人。偷偷生下我以后,就抱着我找到了你父王,想让湘王认作自己生的孩子,你父王倒是应了。她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但驸马牛城可是李淑妃的外甥,马皇后过世后,李淑妃管理着后宫,权势等同于皇后。” “牛城知道了崇宁公主的丑事,他哪里肯忍,天天扬言要找出奸夫杀了泄愤。这事闹得很大,还闹到了皇上跟前,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没有一个人帮崇宁公主,皇上也厌恶牛城不知轻重,搞得满城风雨,谁都下不了台……我这个孽果自然被寄养到了后宫。” 朱久炎轻捏她的右手,怜惜道:“后宫归李淑妃管,所以……你的手?” “湘王一直关注着这事,后来是他救的我。但是我的右手已经残废了!那时的我刚有记忆!” 怜星美丽的脸盘上满是痛楚之色:“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李淑妃!恨她,恨牛城!更恨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呜呜……” 怜星的泪水夺眶而出。 朱久炎伸手展臂环绕了过去,怜星没有避开,反而顺势靠上了他那小小的肩膀,轻轻抽泣。 朱久炎轻轻地拨着她的头发,凝视着怜星的右手,眼中除了同情还有痛惜。 朱久炎轻声说道:“你想将你的生父找出来?” 怜星停止了哭泣,转头看着朱久炎,恨声道:“我还要李淑妃和帮她作恶的人都不得好死!” 朱久炎没做任何评价,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听着朱久炎认真的承诺,怜星面有愧色,呐呐地道:“对不起,小鬼头。你和我的相遇,是我刻意的安排,有目的性……我想或许可以利用湘王府的力量报仇。” “啊?”朱久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她仿佛有些害怕,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湖边碰面的那次不是!与你相处的也是真实的怜星。”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朱久炎的手臂,颤声道:“你不会讨厌我吧?” 看着梨花带雨的俏脸,朱久炎忽然想起了一句杜月笙的名言,脱口而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悲哀的,人生在世,谁不需要个帮扶呢?” 怜星像一只小猫一样挤进朱久炎的怀中,过了很久,才低声道:“小鬼头,谢谢……你只要不讨厌我,我就一辈子对你好。” 说完之后,怜星脸上红红的,眼神四处躲闪,心如鹿撞。 幸亏没有人能瞧见。 朱久炎在她的背后亲昵地抱着她的脖子柔声,道:“我不会讨厌你的。” 两个小小的人儿,就在这纯净而美丽的月光下,认真许下了诺言。 朱久炎试图完全了解怜星心中的束缚和枷锁,继续问道:“崇宁公主和牛城后来怎么样了?” 怜星闭上眼,她此刻是完全放松的:“后来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非常厌恶牛城,寻了个罪名,把他就贬到云南去戍边了,崇宁公主她也只好跟着一起去了。半路上……就突然传回了崇宁公主的死讯,我猜应该是那个人杀了崇宁公主泄愤。皇上闻得她的死讯之后,勃然大怒,下旨把牛城抓起来杀了。 怜星说起崇宁公主的死,语气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朱久炎也能理解,崇宁公主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完全可以好好地保护好怜星,但她一点也没有。为了自己的面子,她放弃了自己的孩子,间接导致了怜星的残疾。 他已彻底明白了怜星的身世。 朱久炎出身与怜星不同,从没想过尊贵的公主之女居然也会生活得如此艰难。这刻听怜星娓娓道来,一时心中大有感触。 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长期忍受各种鄙夷的目光和不公平的对待,郁闷和压抑长久积在怜星心中。 严肃的话题让心情变得沉重,也让气氛因此而沉默了。 他忽然笑道:“十月,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吧,我也想见识见识李淑妃,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好。” 她清灵的眼中出缕缕柔光,注视着他,除了感激,还有掩饰不住的感情。 怜星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枕在朱久炎的臂弯里,嘴角还流露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样舒服了,她身心都觉得十分舒坦。 她握住了朱久炎的手,感激他的宽容和理解。 怜星突然站了起来,向花园小路中走去。 她说:“喂,小鬼头,这里风景很好,你再陪我走走,如何?” 朱久炎笑着站了起来:“姐姐有约,不敢请尔。” 二人径直进入,他们一路在花海中漫步,踏着满地落花,空中时不时还飘朵朵花瓣,洒在二人的脸上、肩头,映衬出一片如画美景。 踩着鹅卵石小路,怜星欣喜地欢呼一声冲了过去,竟是脱去鞋子,露出一双玉足。 朱久炎也脱了靴子,跟了上去。 她提着鞋子,就这样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一边走还一边喊:“在皇宫的时候有太多的规矩,压抑得让人发疯。我其实最想做的事就是这样赤着脚奔跑,可惜从来没有尝试过,今天托你这个世子的福,王宫里应该没有人敢来管我了吧?” 朱久炎问道:“在秀玉楼呢?你没有偷偷试过吗?” “杏儿总是不让,说这样太不淑女,太不好看了。再说秀玉楼也没有这样的小路!” “可能是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在我眼里,你很淑女。” “我这样赤脚,衣不蔽体,有伤风化。” “若只是给我一个人看,就是美不胜收,赏心悦目。” “我……我……”怜星还想说,朱久炎已打断道:“你说得这些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非但没有问题,我还觉得都很好,就该如此。” 怜星越发惊奇,瞪着朱久炎看:“你说得都是真心话?” 朱久炎认真地道:“无比认真。”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怜星为何对自己有吸引力,心灵的交流远胜于情人、爱人。 怜星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朱久炎,我有点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朱久炎认真说道:“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 怜星惊呼,随即反应过来,泄气道:“皇上不会同意的,你父王母妃也不会答应。” 朱久炎紧盯着她:“不管他们。我就问你,你愿意等我长大吗?” “这样啊。”怜星低吟一声,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愿意。” 说出那两个字,声音却是有些黯然。 朱久炎欣喜道:“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只要你愿意就行。” “是这样子嘛……”怜星想了一会,突然取出一物放在朱久炎手中。 朱久炎一看,却是一只木偶,看模样,应该是织女,木偶上还保留了怜星身上的一丝温暖。 “这是?”朱久炎看着怜星。 “第一次出宫的时候我买的,不值钱。织女给你了,牛郎我自己留着。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将织女还给我。” 说着怜星已向后退去,隔远了才对朱久炎挥手道:“我会等的,早点睡,朱久炎。” 衣袖挥展,怜星已向着后方跑去,竟是就这么离开了,倒也洒脱。 “这就是定情信物吗?哈哈。” 朱久炎目送她倩影消失,一时有些高兴,也有些恍惚。 良久,看到裴娘带着宫人们掌灯寻来,这才向着世子府方向走去。 第119章 羲和与望舒 第二天的黎明,朱久炎增加了运动量,这是完全是被湘王和雷远给刺激了,试问哪个男儿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斩将夺旗的身手呢? 几个月以来的早起锻炼,再加上这段时间吸收得来的力量,自己的身体已经颇为结实了,气力也是不小,但还是要想办法再增强几次才行。 总之,这个时代有太多不可预料的东西,居然还有雷远这样的同类,有备无患最好,武艺不能拉下。 从曾夫子那里上课出来,先给父母请了安,再喂完两头食猿幼雕,朱久炎便往秀玉楼动了身。 他今天准备开始报复楚王府——带着怜星一起,先拿楚王府在荆州的势力练练手,也好为以后的报仇做准备。 叶信这个武当神剑门掌门就是朱柏给他的支持,因为李天佑兄弟俩都在养伤,所以朱久炎这段时间里的安全,暂时归叶信负责。 朱柏昨天私下里已经告诉了他,楚王府在荆州的所有势力,都记在叶信的心里,让他今天好好折腾。 刚到秀玉楼门口,朱久炎就看见,高二宝站在不远处的宫门外,笑得很灿烂。 “奴婢见过殿下。”高二宝见朱久炎已经发现了他,赶忙快步跑过来,笑得很谗媚,恭敬地说:“可算是寻见殿下您了。殿下,今天有件稀罕事呢。” 朱久炎有些好奇:“何事?” 看朱久炎来了兴趣,高二宝态度越发殷勤,他凑近小声说道:“那何耀祖寻到了奴婢的外宅,求奴婢引荐世子呢,现在他人就在王宫外等您,看起来他想投靠您。” 朱久炎眉毛一挑,斜了高二宝一眼:“何耀祖居然能折腰去寻你?你没趁机羞辱人家吧?还是得了大好处了?” 朱久炎是真的没有料到,何耀祖居然找起了高二宝的门路,要知道他可是羞辱过高二宝的。 按照这些太监们记仇的个性来说,起码要平了心中恶气才能跟你说话,要想要高二宝帮他来引荐,那更得狠狠割块肉下来才行。 朱久炎是何许人也,他马上意识到,高二宝这是气顺了,又得了何耀祖的好处,才清早来帮他引荐的。 高二宝脸上堆满了笑容,哈着腰回道:“嘿嘿,奴婢就是出了口气而已。正事可是不敢忘的,这不赶紧来寻您了,殿下您见他吗?” 看来何耀祖知道是我抢了他的雕,还有点能耐,这么快就找到了湘王府。不过,应该不是为了食猿雕的事,要不他也不会先去高二宝那里低头。 “见!为什么不见呢,等会就去见他。”朱久炎点了点头,又突然问道:“听说高公公经常来秀玉楼?” “噗嗵!”在宫外不可一世的高二宝,当场跪到了朱久炎的身前,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婢只是想帮着殿下照顾一下怜星姑娘,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高二宝的身子微微直颤,死死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怜星昨晚都跟我说了你的好,你对她们主仆的帮助我还是记在心里的。不过,以后别瞒着我啊,光明正大多好。”朱久炎笑容满面的拉起高二宝的手,显得异常亲热,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深感畏惧。 “小鬼头……”怜星站在门口,冲一个朱久炎招手,顺带着解了高二宝的围。 高二宝是个妙人儿,朱久炎早打算以后重用他,稍稍敲打了一下他达到目的就行,看他怕成这样,也就轻轻放过了他。 头戴纶巾,腰间还佩戴着一柄短剑,女扮男装的怜星格外俊俏,显得有些醒目。 怜星腰上的短剑,当然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和朱久炎手中的短剑是一对。 一名羲和,一名望舒。 羲和代表太阳;望舒代表月亮,合起来正好是一个“明”字。 名字当然是某个小屁孩连夜起的。 朱久炎和怜星交换佩戴,女持羲和,男持望舒。 怜星年纪不大,个头也不过一米五多一点,还未真正长开,羲和可以佩戴在腰间。 朱久炎就不行了,年纪太小,身高有些尴尬,只能手中拿着。 君子配件,剑并不是凶器,剑乃是特权的象征,寻常百姓佩剑就是大罪,佩剑,是秀才的特权,只不过现在的读书人不以佩剑为荣罢了。 虽然侍卫众多,但自己有一柄剑在手,有时候可以自己防身;另一方面,也是告诉别人,自己属于特权人士,不好招惹。 这两柄剑是朱柏的收藏,剑身的材料是前元皇宫里得来的天外陨铁,朱柏请了最好的能工巧匠打造这对宝剑。 听说打造这对宝剑的时候,因为陨铁坚固无比,工匠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将将其炼为铁水。最后从南京皇宫求来宫中绝密的锻造方法,用了几个月才锻造而成。 制成的双剑非常锋利,是杀人利器,并不是那种装饰用的宝剑。 并且重量很轻,最难能可贵的是,双剑无坚不摧。不管如何斩劈、横扫,剑身也不留下半分豁口,朱柏曾经拿了王宫中收藏十把好剑,来试双剑,都被双剑轻而易举的斩断。 朱柏一向将这对双剑视如珍宝,连剑鞘也是一种特别珍贵的鱼皮,方便保养。 剑鞘还鎏了金,刻了湘王铭文,由此可见朱柏对双剑的喜爱。 至于这两柄剑朱久炎是如何得来的?嘿嘿,某人黑了他两万两银子,不拿他点宝贝怎么行? 朱久炎一见了怜星出来了,感到心中一阵甜意,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姐姐,何耀祖在王宫外想见我,我们一起去吧。这次我有真正的手书,嘿嘿。” 或许是想起上次伪造湘王手书出宫的场景,怜星开心地笑了起来。 怜星低声叮嘱了身后的杏儿几句,才走到朱久炎面前,脆声道:“坏家伙,走吧,咱们一起报复楚王府去。” 等朱久炎二人走远了,高二宝才在杏儿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抬手掸了掸了袍子上的灰尘,笑着对杏儿说道:“多谢杏儿姑娘了。对了,司衣局又做新衣裳了,我给怜星姑娘也留了一箱料子,等会就给您送过来。” 仿佛刚才啥也没有一样,高二宝还顺带塞了个钱袋给杏儿。 杏儿接过钱袋脸色微红,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揣进了怀里。 别看高二宝是典服福,在王宫外嚣张无比,到了王宫内,连杏儿这样的小宫女都要主动巴结。 可想而知,官职往往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实际地位,距离权力中心越近,才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杏儿虽然地位很低,但是,她每天都陪伴在怜星的身旁,只要是杏儿存心想害人,进谗言的机会多的是。 毕竟怜星可以影响朱久炎这个世子。 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放低身段给杏儿送点礼,与她结交也就成了理性的选择。 不敢奢望杏儿给他高公公说什么好话,只求关键时候别落井下石就好,这是高福安教他保平安的良方。 ………………………………………………………… 朱久炎和怜星领着一大群人,来到了体仁门外。 今天他准备搞把大的,所以没有带一个宦官,叶信和吴争、吴用紧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五十几个侍卫。 当然神剑门的门徒早已隐藏在宫门外等候着他们。 在城市当中行动,有时候军人并不如这些江湖人方便,毕竟军旅气息太明显了,容易给人发现。 何耀祖独自一人叉着手,正恭敬地站在很远的地方,凝神往这边看。 他已经经过了把门护卫军严格的搜身,从头到脚,不留下任何死角,全都摸了几遍。 安全检查完毕,又等了接近一个时辰,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 何耀祖看到朱久炎过来,不敢怠慢,整理好衣冠,规规矩矩地冲着朱久炎行礼,不敢稍有马虎:“何耀祖见过世子殿下。” 态度显得十分恭敬,哪还有在阅江楼时的八面威风。 嗯,以何耀祖的性格,能将身段两度放得这么低,必有所求,朱久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了底。 没等何耀祖起身站稳,朱久炎开门见山地发问:“高二宝说你寻本宫有事?本宫今天有点忙,直接点讲。” 何耀祖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于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回答:“何某想投靠湘王府,谋个出身。” 投靠湘王府?看来是嫌我太小,要投靠也是我那不靠谱的老爹,而并不是我这个世子。 朱久炎反问:“哦?出身?何家的爵位虽然低了点,但也有开国之功,还需湘王府给你出身?” 何耀祖心里一横,直接了当地回道:“何耀祖乃庶出,呆在何家不会有任何前途,以后顶多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东莞伯爵位也太小了,在诺大的京城什么也不是,耀祖、耀祖,何某若不自行寻找出路,如何能光宗耀祖!” 朱久炎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选湘王府?” 何耀祖回答:“您是我接触到的地位最高之人。还有,您见过何某人的本事,何某的身手还可以,并且何某与世子殿下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何某愿为湘王府效力。” 何耀祖言语间对自己的身手充满了自信。不过,朱久炎对何耀祖的看法却截然相反,相比身手,他更看重何耀祖处在绝对的劣势也誓不低头的意志和身上的男子气概。 怜星来了兴趣,问道:“共同的敌人?谁?” 何耀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朱久炎一眼,朱久炎冲他点了点头。 何耀祖看着朱久炎,饶有深意道:“朱福和何迪他们俩现在还逗留在荆州,不肯离去呢。看来他们还对湘王府的婚事还抱有希望,准备继续留下来活动活动。” 朱久炎笑道:“他们这是自寻死路。看来荆州府衙的事,你都瞧明白了?” 何耀祖恭敬回道:“旁观者清,何某自然看得出来殿下很讨厌朱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何某心中是高兴的,我这个庶子平时没少受他们的奚落。” 朱久炎面含冷笑,道:“还留在荆州?他们俩是找死。” 何耀祖道:“殿下若有用得上何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大丈夫存世,当提三尺剑立盖世功!你这性格到也符合你的名字。”朱久炎颌首点头,朝他说道:“倒真有个隐秘的事,可以让你去做。做好了,本宫给你光宗耀祖的机会。” 何耀祖长脸发光,抱拳:“请殿下吩咐。” 朱久炎在何耀祖的耳边,用很低沉的语气说道:“柳林州头和王禄客栈之间有个地道入口,你带心腹下去。见到有活人你就给我都杀了,尸体就给我搬上来,若是有钱财或者其他东西你也给我运回来,办得到吗?” 何耀祖没有多余的话,斩钉截铁地回道:“手到擒来!” 朱久炎最后不忘提醒他一句:“里面可能有机关、陷阱,你注意点,别自个下去,记得要保密。完事后来城内找我,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到。” 何耀祖重重点头,转身之际,他好像才想起点什么,谨慎地问朱久炎道:“敢问殿下,那杨烈可是落到了殿下手中?不知他?” 他只问杨烈的下落,却绝口不提阅江楼和食猿雕的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朱久炎淡淡回道:“人让给我杀了,盐引我给撕了。” 何耀祖有点儿吃惊,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着朱久炎。 他对自己输给李天佑一事有些耿耿于怀,所以首先打听的都是李天佑的情况。 今天来找朱久炎也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值得他关注,何耀祖想的是能不能通过朱久炎引荐,和湘王搭上线。 没想到,朱久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好似能看穿他的内心,回答的话语都是他心中所思所想。 人给他杀了,盐引给撕了是什么意思? 不只表明了朱久炎的心狠手辣和果决,还知道他何耀祖心中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杨烈这个活口和身上的盐引会落在别人手上。 杨烈死了,盐引没了,你何耀祖的把柄,我没留,你就不要担心了,放心去办事吧。 好厉害!这哪里是个小孩,简直是个妖怪! 就因为朱久炎的这一句话,让何耀祖的心里对朱久炎涌起了几分惧怕之情,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再说什么,行礼告退。 朱久炎盯着何耀祖的背影暗自思量,陈观落水身亡跟何耀祖到底有没有关系呢?何耀祖居然会来投靠湘王府,这会我可难办了,陈瞻两兄弟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何耀祖是个人才,加上他何家的身份,若是真心投靠,以后会是个绝好的助臂……看来我得查清楚陈秀才的死因了。 怜星看到朱久炎这副低头沉思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吃吃发笑:“湘王世子看起来尊贵有礼,却时刻满肚子冒坏水儿,干得事情也是无所避讳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护短的小鬼头。” 说罢,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着朱久炎的发梢。 朱久炎给怜星打断了思考,他也不恼,脸上反而露出了孩子似的天真笑容,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悄悄地将手伸了过去,挠起怜星的软肉来:“嘿嘿,嘲讽我?让你笑,让你笑……” 第120章 影后级演技 出了王宫,朱久炎就带着人直奔沈家医馆,至于为什么要来沈家医馆,出来闹事当然要带上专业人士。 上次在荆州府衙上演滴血验亲大戏的三位女主角,此刻就寄居在沈家医馆,为了防止朱福他们事后报复,这三个“失足妇女”早就抱着孩子寻机,溜了出来。 三个“失足妇女”给朱福他们在衙门里泼污水,泼得非常成功。朱久炎大手一挥就给她们三个脱了贱籍,还给她们安排到了沈家医馆跟着沈亦的夫人,学习认药、晒药,学个一技之长好以后从良。 三名“失足妇女”款款走了出来,风尘气息虽然一扫而空,但身上的那股子成熟女子韵味,还是让沈亦的一干学徒,目光有意无意往她们身上扫来。 “看什么看!”沈亦把胡子吹得老高,眼睛一瞪:“一个个的,都不好好学本事!气死我了,还不回去干活?” 三名女子已经知道朱久炎的身份,面露喜色地听着朱久炎吩咐下来的差事,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拍着高耸的胸脯表示手到擒来。 …… 富丽堂皇的醉霄楼是荆州有名的大酒楼,可以说是天天坐无虚席。明亮的大厅里,每张桌子都有人推杯换盏,高声谈笑,几十个店伙计端着盘子在三层楼里,来回穿梭,一刻也不得停歇。 偏偏醉霄楼的对面就是高二宝和陈家合伙开的阅江楼,看到对面的热闹场面,高二宝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秦三在黑白两道有着深厚的背景,这么好的生意应该是属于阅江楼的,醉霄楼的满堂食客不知有多少是冲着秦三的招牌来的。 看高二宝马屁拍得还算舒服的份上,今天给他点好处。朱久炎抬头看着醉霄楼的烫金招牌,嘿嘿冷笑。 醉霄楼的生意虽然很好,上菜的过程却非常之快,这样的上菜速度应该在厨房里有专门的布置。 漱口完毕,朱久炎对怜星道:“姐姐,你再点几盘菜,可着劲点,点到桌上放不下为止。” 怜星笑着眨了眨眼:“吃饱喝足,好戏是不是该上场了?” 朱久炎笑道:“别急,别急,还有十几道菜没上呢,等侍卫大哥们吃好再说。” 十几个店伙计鱼贯托着盘子上来了,红烧肘子泛着晶莹的油光、蛋炒脑花、红烩中舌、美味老鸭煲,亮瞎了几大桌侍卫们的眼睛。 众侍卫二话不说,举筷便吃,吃得是满嘴油光,一边吃,一边还划着拳。 “哈哈哈,赵大哥你输啦,喝!” “王小二你也来,咱们一起,干了!” 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浑然不顾其他食客或店伙计的目光,吃相十分难看。 几大桌子点的全是醉霄楼里最贵的菜,三个“失足妇女”单独坐一桌,也是一副胡吃海塞模样。 味道确实不错,难怪生意这么好,醉霄楼的厨子还是有几分看家本事的。 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几大桌子的菜就见了底儿。五十个侍卫抚着涨鼓鼓的肚皮打起了饱嗝儿,一脸满足表情。 叶信站在朱久炎的身后很是尴尬,一会瞥了眼朱久炎,一会又瞥了眼众侍卫,脸怎么有点发热呢。最后目光和怜星在空中交会,二人脸上一红,然后齐齐装作不认识众人的样子,看向了窗外。 “好吃吗?”朱久炎连抬头的力气都好似没有了,懒洋洋地翻起眼皮问道。 众侍卫抚着肚子,齐齐赞了声:“好吃极了!” 朱久炎笑了,他伸了个懒腰,道:“吃饱喝足,好戏该上场了。” 怜星面带赧色,将头低了下去,做起了鸵鸟。 众侍卫哈哈大笑:“三位姑娘,瞧你们的了。” 三个影后级女演员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先收了收肚子,然后脸色一正。 在店掌柜和店伙计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三人窃窃低语了几句,又慢慢吃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醉霄楼中,杯觥交错的二楼大堂内。 三名妇女吃着吃着,忽然都口吐白沫儿,浑身打起了摆子,一阵杯碟落地的碎裂声,三个妇女在众食客愕然的注视下,“哐当”一下同时倒在了地面上,倒地时还不忘推倒了身前的饭桌。 桌椅瓷盘散落一地!这动静可不小。高谈阔论的食客们都注意到了,整个酒楼都安静下来,食客们纷纷好奇地看着三个躺在地上不停打摆子,吐白沫儿的三名妇女。 两个女子打了一会摆子,就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最后那名女子艰难地抬起手,目光悲愤,指着不知所措的掌柜,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给我们姐妹……菜里……下了什么东西?” 醉霄楼的掌柜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他擦着冷汗走了过来,见到地上这番模样,急道:“你们没事吧?快!伙计!快去叫大夫!” 女子巍颤颤地拿手指着掌柜,虚弱道:“奴家肚子好痛!痛死我了!你们……菜里有毒!” 胖掌柜快急哭了:“咱们醉霄楼是正正当当的酒楼,除了食材和香料,哪里敢放别的东西啊!姑娘,可不敢乱说啊!” 女子已经气若游丝:“解药……给我们解药……吃了你们的菜,哎唷,快痛死我了。” 朱久炎也适时装作虚弱的样子道:“醉霄楼的幕后老板听说是秦三,他可是混黑道的,没想到真是个黑店!本公子也好像中毒了,快,快叫大夫……” 说完,居然抠起自己的喉咙,呕吐起来。 众侍卫也有样学样,作呕吐状。 有毒?! 满堂食客闻言大哗,各自使劲抠着自己的喉咙眼儿,生怕自己也吃进了毒药,一时间,只听得满楼的呕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胖掌柜急得脸都白了,正想分辨,只听得地上的女子,悲声大叫一声:“没想到这居然是秦三开的酒楼!想我铁家三姐妹纵横黑道十几年,没想到今日竟着了秦三的道,两位妹妹!都怪姐姐我,不该贪嘴啊!报应,报应……” 言罢,女子缓缓倒地,“一命呜呼”。 女子神情逼真,语气恰到好处,演技无与伦比。 又死了一个?! 下一刻,在女子“尸体”旁抠喉咙的食客们,反应了过来,他们发出了尖叫,一个个离座,躲得远远的。 朱久炎把握住机会,趁围观的不明真相的食客,还没有进一步反应的时候,振臂一挥:“果真害人性命的黑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下毒害死了三个人,大家伙一齐上啊,砸了这家黑店!” “砸!”众侍卫也轰然应和,带起了节奏。 食客们都被这句话点着了,火药桶一样轰然炸开。 愤怒的食客也是一拥而上,这可是一窝喝了酒的大老爷们,脾气坏的不少,店伙计哪里敢拦,被人打了也是活该倒霉,白打。 无数人响应,情绪激昂的食客,开始打砸起来。 朱久炎站在最后,指挥若定,整个醉霄楼里早已一片狼藉。 “干什么!都住手!都住手!我看谁还敢砸!” “吓,你以为你们是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瞎了你们的狗眼……这可是秦三爷的产业!”胖掌柜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此刻他终于有了底气,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望一众食客,目光中凶光大盛。 因为秦三养的泼皮、打手终于出现了。 醉霄楼这样的酒楼是情报和消息的重要来源地,秦三不指望它多么赚钱,但是醉霄楼生意必须要好。 为了防止竞争对手乱来,秦三在醉霄楼旁边专门开了个说书场,书场里养了一群打手,看场子,震慑的就是那些心怀不轨的竞争者。 胖管事徐斌就是醉霄楼这一片的最高负责人,打手们一来,果真镇住了场面。 第121章 毁你产业 “怎么都不砸了?” “嘘,小点声儿!你不知道秦三手下人的凶狠吗?不要命了你?别瞎嚷嚷了,顶多咱们下次不来了便是……” “对对对,还是赶紧走吧,咱们一起找个好大夫给瞧瞧,看是不是也中了毒……” “…………” 食客们发泄了一通,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瞧着场面有点不太对劲,大多起了退缩之心。 环视酒楼一圈,徐斌脸上怒容更盛,醉霄楼是自己多年来的心血,而如今,已经是毁于一旦了。 醉霄楼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雍容和气派的样子,那些花费了大力气添置的名贵桌椅、器皿,全都都给砸了,残片满地都是,名人墨客留在墙上的作品也都面目全非,不成样子。 食客们前脚还在议论纷纷,后脚便一轰而散,逃命似地跑出了是非之地。 店伙计急了,追在食客们身后大喊:“哎,不能走!都还没付帐呢!” “回来!别拦了,由着他们去吧!” 徐斌哪还不知道朱久炎一伙才是找茬的主,连忙低声让人去府衙给某些重要人物报信,然后才怒气冲冲地看向朱久炎:“诸位,你们存心找茬是吧?!地上的三个!别演了,人都跑光了,起来吧。” 正主都没有发话,三位尽职尽责的演员怎能听你的?三个妇人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演着死尸。 “……”徐斌气得直跺脚:“够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来我醉霄楼这么闹事,所为何事?若是不分说个清楚,道个明白,赔偿所有损失,今天你们休想走出醉霄楼一步!” 朱久炎坐在椅子上,无视徐斌,笑吟吟地看着怜星:“醉霄楼做的东西不干净,一众义愤填膺的食客找掌柜理论。没想到,掌柜仗着伙计众多,想来个店大欺客,将事情给压下去。姐姐,你说他们醉霄楼是个什么下场?” 怜星漫不经心地接口:“醉霄楼这样欺客,当然会引起众怒。酒楼都被愤怒的食客砸了个稀巴烂,恶掌柜和帮凶伙计当然不能幸免,给打了个半死。” 朱久炎看着徐斌冷笑道:“打个半死怎么够?听说,这群人平时在街面上没少干恶事,我觉得留口气就行,就算打死好象也没什么关系。”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学得就是朱孟熜,此刻正好现学现用! 徐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有些看不透对面这伙人,两个孩子说着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情,居然都还能面带着纯善笑容,连身后的护卫还都是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他遍体生寒。 这伙人是蓄意来找茬的! 错不了,肯定还是大梁子!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搞烂醉霄楼,还要搞人! 他咬了咬牙,稳住心神,恨声道:“你们……你们好的胆子!有本事就来,老子还怕你们!?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已经报官了,哼哼,只要你们敢乱来,我一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碰到硬的就报官? “哦,你报官了?黑道原来也会报官的吗?”朱久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问身后的叶信道:“能在捕快到来之前解决问题吗?” 捕快到来之前解决了他们? 如此嚣张、如此藐视他们!朱久炎这几句话差点让徐斌吐血! 叶信还没什么表示,徐斌已经给气得失去理智,挥手就让打手们冲了上去…… 等巡街的捕快赶到现场,醉霄楼已经满目疮痍,打手躺得到处都是。 崔世安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满地打手和泼皮,连掌柜徐斌都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王小三上前接连探了几个人的鼻息:“都还有气,不过……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吓!!!都活不了多久? 上次朱久炎和孔敏联合整治王励的时候,崔世安和王小三这两个小捕快在肖广南的带领下,站准了队,过后就都升了官。 一个顶了李捕头的职位,一个也当上了班头。 躺在地上的泼皮、打手,他们俩是都认识的,底层上来的人,对街面上的事了如指掌。 这些人都是秦三的手下,作奸犯科的常客,秦三的很多生意都和府衙里的某些大人有牵连。大多数时候,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下面的捕快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这些平时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家伙,此刻却都奄奄一息,面色恐惧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样子? 二人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目光齐齐落到了一个出去打听情况的年轻捕快身上。 年轻捕快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回禀道:“两位大人,卑职经过多方打听,又抓了几个刚才在醉霄楼吃饭的客人询问,情况基本已经摸清了。” 王小三一向性急,忙是催问:“快说,快说!” 年轻捕快拱手道:“说是醉霄楼今日的饭菜有问题,有三个妇人吃中毒了,当场倒地身亡!食客们都愤怒了,群情汹涌之下砸了醉霄楼。” 食客们激愤砸了酒楼?那这么多泼皮谁打的,普通食客能打过这些常年寻衅滋事的泼皮? 崔世安是不信的,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些人是谁打成这样的?三个中毒而亡的妇人呢?整间酒楼没有一个女子!这里的问题太大了。” 王小三接着发问:“最后走的是什么人?可问清楚了?” 年轻捕快有些跃跃欲试:“听说是一个孩子领头,有几十个护卫呢。卑职刚才亲自追了上去,看他们的样子是往倚香楼去了。大人,咱们是不是召集人手,拿了他们?” 孩子领头?还有几十个护卫?崔世安和王小三的脑海里,突然一齐浮现出了朱久炎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那小孩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十四五岁左右,俊俏得不像话的少年陪同?” 年轻捕快诧异的望了二人一眼回道:“对啊,长得可俊了,跟着那孩子一直并排走。” 果真是湘王世子! 二人头脑有些发晕,这小煞星又搞事情了!还朝着倚香楼去了?!倚香楼里牵扯的人就更多了,破坏力度就更不必说,这事他们已经做不了主了。 崔世安对王小三道:“我去请肖司吏,你去府衙通知府尊大人,请他来定夺,咱们分头行动。” 王小三点了点头。 年轻捕快看得一头雾水,出声发问道:“两位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崔世安脸色一正,语气肯定地道:“醉霄楼的饭菜让一众食客中毒,掌柜徐斌又处理不当,激怒百姓,被愤怒的百姓砸了酒楼,咳咳,也是咎由自取。” 王小三接口道:“对对对,激怒这么多百姓,给人打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派人通知他们家里,自己来接人。” “……”年轻捕快有些欲言又止,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第122章 断你根基 一个时辰之后,朱久炎一行人又坐到了倚香楼的一楼大堂内。 吸收了一大把生命能量,朱久炎此刻是脸色红润,精神奕奕,他携着怜星找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有商有量地点好了菜,等着龟奴端菜上来。 此时还是白天,不过倚香楼大厅装饰得尤为富丽堂皇,占地这么广,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一看就不是寻常的青楼。 青楼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才营业,这倚香楼却不同,此刻楼里已经有不少的客人在寻欢作乐,白天都热闹非常,与外边街市相比,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是上午,四周却灯笼高挂仍是冉冉摇曳,地下都铺了羊绒做的地毯,墙壁上皆挂着字画,柜子上摆满各种装饰用的瓷器,缕空红木灯架,宫纱罩着的红烛,带着粉色光晕,将大厅照得通亮。 朱久炎和怜星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所,几个龟奴一直在旁边打量着他们,本来,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来青楼,必定是要被他们拦下来的。 怜星的装扮能骗一般人,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们这种内行?可是二人腰间的宝剑和身后的叶信,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这些龟奴最擅长察言观色,这架势,怎么敢上去拦?只得在一边好生伺候,一边叫人告诉老鸨子,请她来拿主意。 “呀,来了个小屁孩,家伙都没长好吧,就知道逛青楼了,不会是来找奶喝的吧?哈哈。”二楼有几个酒客应该是宿醉,笑得很是猖狂。 他们的笑声中,又带着几分挑衅,这样无事生非的人在倚香楼里每天都有,多半是先天晚上在里面赌场输大了的赌客。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着看稀罕事,哎唷,这么小的孩子,就有此雅兴吗? 在青楼里给这么多人围观,连朱久炎自个的脸有点发红,怜星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就算是女人来青楼其实也没什么,自己这个年纪,才显然有点怪怪的。 朱久炎本来不想跟几个醉鬼一般见识,但一想自己是来砸场子的,又不是来找姑娘的,还讲什么道理? 他一幅诚恳的样子,上前向领头的胖子拱手道:“这位仁兄,请问你长这么大,出门还不带脑子,是不是一直是在青楼里喝奶长大的呀?” 不少勾栏上摇着扇子的公子哥或是捏着手绢儿的伶人当场哄堂大笑,有跟领头胖子相熟的客人还七嘴八舌地奚落、打趣起来。 领头的胖子一身暴发户的气质,被朱久炎的话气得浑身乱颤,抖着脸上的肥肉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你怕是在找死!爷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朱久炎身后的叶信正要动手,只见一个三十许的丽人下了楼,扶着楼梯,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身后几个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厅里的一众客人一看,眼睛都亮了,热闹都不看了,争先恐后地问好:“绿袖小姐好……绿袖小姐好……” 这名叫绿袖的丽人眼波一横,媚眼如丝,看得教人发酥,她瞬间就找出了谁才是做主之人,便款款走到朱久炎面前,轻启朱唇道: “小公子第一次来倚香楼,别这么大的火气嘛。小公子,要寻哪个姑娘呀?想必是还没有相熟的吧,无妨,无妨,奴家叫姑娘们都出来,好好给公子挑挑。” 绿袖身上的水粉味很重,那种刺鼻的味道无法形容,呛得朱久炎直往后仰。 绿袖周围的人仿佛却好像非常迷恋这种水粉味道,直往上靠。 怜星满脸好奇地盯着绿袖,悄悄问朱久炎道:“这个就是青楼的老鸨?” 朱久炎眼角抽搐,微微点头。 招呼完朱久炎这边,绿袖又转过身来,抿着两个酒窝笑道:“吆,原来是廖大爷,您也消消气,可得让春儿给您好好败败火才是。绿袖这前厅的生意也不容易,万望您赏个脸。” 廖胖子哼了一声,才说道:“既然绿袖你开口了,爷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让这小鬼道个歉就算了。” “噢。”绿袖漫不经心的颌首,又笑着对朱久炎道:“小公子,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个软,道个歉也没什么,姐姐先谢过您了。” 朱久炎笑了,淡淡道:“道歉?让我道歉?天下能受得起我道歉的可不多,这死胖子就不怕折寿?” 绿袖没想到朱久炎口气这么大,顿时噎了一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别看看绿袖的廖大爷、廖大爷的叫着,其实廖胖子在她心里就是个废物点心。 绿袖知道廖胖子的底细,不过是把自己一对双胞胎妹妹送进了秦三爷做了两房小妾。 不过他俩妹妹倒也争气,很是受秦三的宠爱,靠秦三的招牌做买卖攒了些家底,老在倚香楼里吃喝玩乐,有秦三罩着他,荆州城里的一般人家还真拿廖胖子没办法。 廖胖子冷笑道:“绿袖,你还是省点心吧,我这就让人给这小鬼点教训!” 廖胖子挥手间,就召来了几十号人,全是跟着他吃喝嫖赌的“好兄弟”。 在前厅消费的身份都贵重不了哪里去,真正有身份的都去后院了,所以廖胖子矮子里选高,也算是这里的厉害人物了。 小屁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必是哪家的小少爷在仆人的撺掇下来倚香楼长见识的,正好碰到这死胖子又输了钱,就想找他们出出气,反正那些在前厅消费的,都不是权贵子弟。 绿袖一脸遗憾,最后还是劝了一句:“小公子,还是听姐姐的劝吧,这廖大爷可和秦老板沾着亲,您要是再不低一下头,事情就闹大了。” 朱久炎问道:“秦老板?可是秦三?” “可不敢乱喊!”绿袖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要喊秦老板。” “好大的胆子!三爷的名号也是你喊的,给爷教训他!” 廖胖子正嫌绿袖碍事呢,见朱久炎敢直呼秦三的名号,哪还有不借题发挥的道理,立马大呼小叫地招呼起他的狐朋狗友,自己挽着袖子便欲上前揍人。 绿袖心里叹息,今天生意又要给这廖胖子影响了,哎,秦爷自己的生意自个都不心疼,她也没什么办法,折腾吧,使劲折腾吧。 运气这么好?碰到只肥狗还是秦三的亲戚,好兆头啊。 朱久炎回头看了一眼叶信。 廖胖子的人还没冲下来,“嗖!”一股劲风猛然刮了过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廖胖子捂住血淋淋的嘴巴,从二楼栽了下来。 怜星就近在咫尺,看得很清楚,叶信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狠狠地砸到了廖胖子的脸上,动静之间,无比迅速又奇准无比。 随着廖胖子栽下楼来,怜星的视线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却见就在廖胖子倒地的砖面上,赫然躺着好几颗断牙。 聚集在廖胖子后头摩拳擦掌的十几个帮手一时呆住了。 “卑……卑……鄙,敢偷袭,给偶打,望丝尼打……”廖胖子给砸懵了,满嘴漏风,满脸血污,已近疯狂。 十几个帮手反应过来,抄起趁手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地就冲了过来。 “叶卫正,把这胖猪的满嘴牙都给我敲碎了。”朱久炎淡然的话语,传进了叶信的耳中。 “诺!”叶信也不多言,大手一挥。 第123章 捣毁一切 几乎是同时,五十名隐藏在门外的王府侍卫猛地窜了出来,四周也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几十名神剑门徒,就连二楼也站满了人。 十几个为虎作伥的帮手,才冲出几步顿时就愣住了,手中的家伙也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 这么多人?!他们被包围了?这小屁孩是谁?! “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帮手同时举起双手,皆勉强笑了笑,连一个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 周围看戏的客人都发觉事情不对劲,伶人们也是一个个不敢动弹,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楼下的气氛冷到极点,绿袖直接呆了,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廖胖子见大势不妙,就想趁乱溜走,一直盯着他的叶信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揪住了廖胖子的后领,将他拖到了朱久炎的脚下。 廖胖子瞧着这阵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求饶:“小野!晓祖宗,您就饶了晓人拔……” 他连嘴里的疼都忘记了,浑身直发抖,满嘴漏风,也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朱久炎面无表情地说道:“廖大爷,你好啊。” 廖胖子不敢再多嘴,“啪啪啪”使劲抽自己嘴巴子。 “现在知道求饶了?换了别人还不给你这胖子欺负死,你自己打的太轻了,我来帮你,给我敲。” 朱久炎的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砸场行动还没开始,你个狗腿子就自个跳出来了,姓廖的,活该你倒霉。 侍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得了命令后,已经有人快步抢到廖胖子的跟前,反拿着刀柄,“铛铛挡。”照着廖胖子的嘴巴,狠狠地敲碎了他满嘴的牙。 刚才还想仗势欺人的廖胖子,此刻已经疼晕了过去,被侍卫扔死狗一样,丢在地上,听候朱久炎的进一步发落。 绿袖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小少爷,这个臭嘴的东西也是一时糊涂,出言冒犯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廖胖子吧。” 刚才怎么要我给他道歉呢?这会来给廖胖子求情了?本世子这,有你这老鸨子的面子? 朱久炎仍然面无表情,冷着脸道:“长得再漂亮、再妖娆,也改变不了老鸨子的事实!你这样的东西,平日里跟着秦三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小爷这里也有你这老鸨子说话的份?还不快滚!”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朱久炎这番话简直是当众啪啪地打绿袖的脸。 绿袖给朱久炎这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感觉自己脸上的胭脂都要掉下来了,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僵硬,表情越来越尴尬,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别看绿袖说话酥酥的,可是能执掌这荆州最大烟花场所的人,哪里是什么善茬,要不是朱久炎人多,她早叉起腰来撒泼来,若不是看朱久炎明显是权贵子弟,不好惹,她甚至都有亲手狠揍朱久炎的心思。 嫖客们看绿袖的眼神都似笑非笑的,仿佛都带着嘲讽。 绿袖咬碎了银牙,明明鼻子都要气歪了,却还是强自忍耐,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想利用自己女性的优势让朱久炎心软,让众侍卫心生同情,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狠狠地报复一通。 朱久炎可是专程来倚香楼报复的,就是没事他都要整出事来,怎么会因为你装装娇弱就会轻轻放过? 冰冷的眼神望着绿袖:“小爷叫你滚!你没听见吗?!叫你滚着出去!” 滚出去?! 绿袖闻言,肺部都要气炸了,她勉强按捺住腾腾往上窜的怒火,皱着眉,回头往后方张望,看到的却是叶信满含杀气的眼神,以及握在剑柄上的手。 “都是死人吗?快去后面喊人呐!”她脸色铁青,舞着双手准备开始撒泼,就被叶信“啪”的一下直接摁到了桌上。 绿袖奋力挣扎,嘴里“杀人啦~救命啦~”直叫唤。 有几个跟绿袖相熟的嫖客看不下去了,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叶信亮出湘王府腰牌一晃,一字一句地道:“湘王仪卫司办事!荆州府内市井、乡村、军民人等,敢有侮慢者,仪卫司可直接捉拿问罪,不想惹事的赶紧走!” 围观的人见状“哄”的一声便散了,听个趣事,看个热闹行,但要因此惹上湘王府那就太不值得了,荆州就是湘王封地,湘王府整个人还用什么罪名,说你侮慢藩王就能要了你小命! 叶信将绿袖揪起来就是一拳,疼得她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混着血水糊满整张脸,看起来特别凄惨! 又是一拳下去,看得朱久炎都有些抽抽,果然是道家高人呐,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 叶信揪起绿袖的头发,冷笑道:“胆子不小,喊人?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绿袖有气无力地,求饶道:“奴家再也不敢了,这就走……” 啪! 又是一记耳光。 叶信冷声道:“走?是滚!听明白没有? 这次她老实了,嘶声喊道:“我滚!我滚!这就滚!” 说完,她果真趴了下去,一路骨碌碌地滚远了。 刚刚我要打的是湘王府的人? 刚清醒点的廖胖子又被吓傻了,看到叶信将绿袖打成那样,裤子都尿了。 大厅的空气里传来一股子浓浓的骚味,朱久炎嗅了嗅,顺着来源看过去,只见廖胖子的身子下边湿了一大团,甚至还渗出了一股屎味。 真他娘的晦气,朱久炎担心屎尿失禁的廖胖子熏着了怜星,赶紧吩咐侍卫,把这个怂货拖了下去。 软成了一滩臭泥的廖胖子经过朱久炎身边的时候,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猩红的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淌,把沿途的地面滴成了一条红线。 因为廖胖子说话满嘴漏风,朱久炎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隐约觉得,好象是“饶命”二字。 哼,自作孽不可活,打着一个地痞的名号仗势欺人,可见平日里的做派。 诺大的前厅已经无比空旷,除了朱久炎带着人悠闲等待,只剩下了廖胖子那群瑟瑟发抖的帮手,这群人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被叶信的人反剪住双手,用绳索绑成了粽子。 朱久炎道:“把这倚香楼也给我砸了!” “遵命!” 一声令下,整个倚香楼更加鸡飞狗跳起来,侍卫们砸烂屏风,踢烂那上好的灯架、瓷器,将桌椅挨个掀翻,五十个人一起动手,顷刻之间,大厅已是一片狼藉。 神剑门徒也不甘示弱,他们冲上二楼,上头立马传出女子的惊呼,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二楼冲出来的嫖客、伶人、龟公到处乱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作了一团。 这倚香楼外头,也乱成了一锅粥,看热闹的纷纷赶了过来,听到里头的动静,都是露出骇然之色,里头是什么强人,连秦三的摇钱树都敢砸? 不过还有不少兴奋不已的,与人讨论起来:“他们敢砸上门来,就不怕那姓秦的恶霸……啧啧,这么个砸法,换谁也吃不消啊。真痛快,终于有这么一回了,嘿嘿,待会儿就更有乐子可瞧了。” ………………………………………… 有人在悠悠哉哉,也有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心中恶气。 倚香楼内花厅。 绿袖已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从前厅跑了进来,她心里是又惊又怒,今天被人不留任何情面的当众羞辱,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心中全是如何在秦三面前搬弄是非,借他的手,一雪今日之耻的念头。 她才不关什么仪卫司不仪卫司的呢,秦三还是楚王府的人呢,能干起来才是最好的。 她还在心里组织词语,将对方说得更嚣张一点、自己更无辜一点。她深信,凭自己的演技,一定会引得秦三对她的百般怜惜。 “啪!”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绿袖的脸上,绿袖红肿的脸庞又添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三爷恕罪!”绿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求饶。 “前厅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样打理的?让那廖胖子经常给爷招祸?”秦三脸色铁青,浑身不自觉的轻颤,平素看来英俊的脸,此刻满是狰狞,“三爷”的体面和仪态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三爷容禀,实在外面那群人行事太过嚣张了,而且毫无章法规矩,奴家不察,这才给他们逮着了由头。奴家看他们就是故意来寻衅……破坏咱们生意的,廖……廖爷这事有没有都一样,这群人如此作为,分明是没将三爷您看在眼里……” “对方是仪卫司的人?”秦三的脸已经开始扭曲,自从傍上了楚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如此挑衅过了,都搞到他的大本营来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天大的麻烦终于来了! “湘王府仪卫司……”秦三喃喃道。他想起了姐姐的姘头吴刚,吴刚刺杀过湘王世子,他动用过人手救吴刚……湘王府察觉了? 不对!若是湘王府有了证据,军队早就开过来了,哪里还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可这事终究会暴露的,秦三有些心烦意乱。 绿袖心里当然是不甘的,嗫嚅着嘴唇,看了一会秦三的脸色,才低声道:“那群人还骂廖爷的两妹子是两条母丨狗,正好送给三爷您……配……种。” 秦三眼皮抽搐了几下,竟奇异的平静下来,缓缓道:“你居然敢挑拨我?” 绿袖咬着唇,泪如雨下,可怜兮兮地道:“嘤嘤……奴家……嘤嘤,哪敢乱说,那伙人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说完后,大气不敢再出,只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三看着绿袖发出狞笑,刚想教训这个贱婢一番,门子快步从后门跑了进来,焦急而惊慌地道:“三爷,出事了!醉霄楼给人砸了!徐斌他们全给人弄了个半死,眼看都活不成了,他们,他们……对头朝倚香楼来了!” 秦三听完整个人都颤颤巍巍起来,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 湘王府是要断我根基?若不是为了吴刚的事,那只能是因为楚王府了!这是要和楚王撕破脸了? “啪!” 秦三跑过去对着绿袖反手又来了一巴掌:“贱婢!外面领头的是什么人?快说!” 绿袖惊得瞪大了眼睛望着秦三,咬着牙道:“是……是个孩子。” 孩子!湘王只有一个孩子!仪卫司保护的孩子还用想吗,湘王世子! 再这么砸下去,我十几年的辛苦可全毁了!老子跟你们拼了!不行,我不能出去!对方肯定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人也比我多,那世子还是一个行事无常的孩子,孩子可不会有一点顾忌,到时就算是弄死他秦三,也可能是白死,没人会为一个平民出头而得罪湘王府。 我的基业就这么毁了?毁在一个孩子手里?!动用府衙里的一切关系跟湘王府一博?还是放弃所有,跑回江陵老巢躲避锋芒?不行,还有吴刚的隐患!弄不过湘王府…… 秦三急得像一头受了伤来回游走的野兽,他已经开始思考退路。 怎么办?楚王府是不可能为我这样的人出面的! 过不多时,秦三拳掌互击了一下,下定了决心,对门子吩咐道:“你去红楼里跟我大哥说一声,就说外面有湘王府仪卫司的人,喝多了在前厅闹事,请他帮我出个头,事后我把彩云、彩月送给他。” 门子点了点头,匆匆往红楼方向去了。 秦三此刻哪还有功夫搭理绿袖,开始翻箱倒柜整理细软,准备跑路了。 绿袖陡然明白过来,外面这伙人根本就是冲着秦三来的!现在哪里还要她搬弄是非,秦三已是自身难保。 她整了整衣衫,用长袖盖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朝着秦三轻蔑地看了一眼。 不过这秦三是真狠,为了帮自己多拖延点时间,毫不犹疑的就将结拜大哥给骗了出去。 哼哼,没想到老娘为这样的人卖这么多年命,罢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第124章 拿剑抽死你! 朱久炎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厅中和怜星品着香茗,侍卫们也将这前厅砸得差不多了,以后这倚香楼若是想再营业,估计得重新盖座新楼才行。 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朱久炎二人才将茶盏放下。 “是谁敢来倚香楼惹事?” 绿袖那老鸨子居然没有去而复返,而是几十个手拿短棍的精壮汉子冲了出来,这就是秦三攒的班底?比泼皮小混混高级一点? 怜星都轻蔑地笑了。 打头一人,略莫三十来岁,虎背熊腰,一脸凶意,走在最前面,浓眉之下一双环眼在厅中逡巡,瓮声瓮气地询问叶信:“不知是仪卫司的哪位大人?在下荆州卫千户所千户林越,有礼了!” 林越看到一片狼藉的倚香楼,脸上的横肉一阵抽搐,心中怒火中烧,他可是秦三的结拜大哥,荆州城里谁不知道倚香楼有他一份。 有人将倚香楼搞成这样,不啻是打他林越的脸,动摇他林千户的权威。 林越这个千户一出场,自有一番威势,混乱的场面立马变得鸦雀无声。伶人、龟公都尽力缩到一边,连廖胖子的帮手们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腰杆都跪直了起来,但林越这个地方千户显然不认识朱久炎,也不识得叶信。 正主没有等来,等来个千户?还是荆州卫的?原来秦三身后还有地方卫所的千户撑腰。 要知道一个卫所大约才五个千户所,以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千户为正五品,算是握有实权的中级军官了。 但是……朱久炎和怜星对视了一眼,笑了。 一个千户可罩不住秦三,要知道王府四门,每天当值的均是千户,更别说你是个地方千户所了,根本不够看的,连来我家守门的资格都没有。 叶信这个五品仪卫正比林越这个千户的含金量都高多了,所以根本就人没搭理他。 林越看出了对方的轻蔑,有些下不了台,寒声道:“诸位兄弟,好大的官威啊。” 说完又冷笑道:“可你们来错地方了!这儿可不是你们可以闹事的!别人怕你们仪卫司,我可不怕,别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弄出你们得罪不起的人!不过,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六子,给诸位仪卫司的大人拿几两银子喝酒!” 说罢他身后一个跟班,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随手抛在了地上。 “……” 当我们是街面上的捕快,来刮油水、收常例的吗?所有人都啼笑皆非地看着派头十足的林千户。 有脾气暴的侍卫立时就骂了起来:“我看你是想找死!你这鳖孙当我们是什么人!” “小小千户,也算是得罪不起的人吗?” 这些话不是一般的藐视他们,话一说完,林越的手下顿时炸开了锅。 “孙子!你是什么品级?这么猖狂!别以为是王府的人就了不起,还不就是个大头兵!” “有本事咱们就出去干!别在倚香楼里搞破坏!” “小屁孩的一群狗腿子,嘚瑟个什么劲!” 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几乎把天花板都要掀翻了。 朱久炎和怜星表现的就像是旁观者一样冷静,冷静得有些不合情理。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等待事态的扩大,等待“神通广大”的秦三的出场。 左等右等,等不来正主,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何耀祖。 何耀祖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崭新的衣裳已经有些破烂,布料上还沾有血迹,看来是在锦衣卫的地道里见血了,只是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手下的。 他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能看出脸上的自得之色,右手紧紧握着一本小册子,在朱久炎的示意下走近他跟前,先对着朱久炎轻声禀告了一阵,随后才将小册子递了过去。 朱久炎慢慢翻着册子,动作越翻越冷硬,仔细全看完之后才将册子递给怜星。 怜星迅速翻看起来,她看得很快,脸上也越来越凝重。 她先将册子妥善收好,才将目光落回朱久炎身上。 朱久炎心里原本就一直窝着一股子邪火,此刻看完何耀祖带回来的消息,心中那邪火更是噌噌噌地往外冒。 眼看双方人马就要动起手来的时候,朱久炎忽然“哗”地站了起来,猛然拔出自己手中的“望舒”,右手紧握剑柄,直接扔了过去。 “望舒”在半空划过半弧,连皮带肉地斩在一个挡路的打手手上,这打手刚骂到一半,痛得发出一声惨呼,随即痛得晕死过去。 “望舒”非常锋利,带着血花,余势不减,狠狠地斩到了最大的那张花桌上面! 锵! “望舒”钉在花桌上,剑身兀自“嗡嗡”抖,所有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林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的手下也都一个个脸色苍白,看着这凶狠的小小人儿,一时间不知该将人拦住,还是放人过去。 朱久炎脸上不喜不怒,就这么穿过人群,拔出将染血的“望舒”,叶信赶紧追随护佑。 朱久炎都亲自动手了,侍卫和神剑门徒都神情一变,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朱久炎聚拢,一个个拔出了长刀。 朱久炎懒得跟小喽罗废话,就这么拿着短剑,冷冷地比着林越,淡淡道:“弄出我得罪不起的人?” 看着朱久炎拿着一柄异常锋利的短剑对准自己,林越心虚了一下,看了看已经围过来的手下,底气又不禁一壮,单手按住腰间佩刀,喝道:“站住!敢拿剑对着本官,是想造反么?” 叶信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机,整个人变得剑一般冷冽,手缓缓握住了剑柄。 “拿剑对着你?”朱久炎的笑容更加森然,眼神盯着林越,缓缓道:“我不仅要拿剑对着你,还要拿剑抽你呢。” 啪! 一道剑光闪过,林越被“望舒”的剑脊抽得半边耳朵嗡嗡直响,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是脸红耳赤地想要拔出佩刀,腰侧的佩刀才拔出一半,一块白色印信就递到了他的眼前…… 第125章 给本宫跪下说话 “看清楚了吗?千户大人!”朱久炎露出一嘴白牙,嘿嘿嘲讽道。 林越动作凝固,脸色时红时青,拔出一半的刀却不知不觉插回了刀鞘。 “啪!” “啊!” 又是一道剑光,这次朱久炎故意把剑脊倾斜了一点角度,锋利的剑刃将林越的脸上横肉割开好大一条伤口,鲜血直流,皮肉外翻。 林越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不断流下,汗水流入了双眼也是动都不敢动。 世子宝印!金宝、龟纽,方三寸,厚一寸,他不会认错的,因为这样的东西天底下就没有假货。 朱久炎笑得更冷:“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入流的货色,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说造反?还不给本宫跪下见礼!?想造反吗?” 封建社会等级尤其森严,尊卑有序,朱孟熜这个巴陵郡王见到朱久炎都要当先行礼,更何况林越一个小小千户! 让你跪,你不跪,肯定是自讨苦吃,林越只要是敢不跪,朱久炎凭着这一条就能当场将他格杀。 众侍卫纷纷拿着佩刀挺近一步,大喝一声:“跪下!” 林越哪里敢犹豫,湘王世子都敢拔剑砍人了,谁能保证这小世子不敢直接砍死他这个千户?他双膝一软,飞快地在朱久炎动作之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下官荆州卫千户林越拜见世子殿下。” 林越这个千户都吓成那样,给那朱久炎磕头认怂了,他带来的人就不堪了,短棍掉落一地,膝盖也都全软了。 只见“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朱久炎哂然一笑,将“望舒”就这么平平放在林越的肩膀上,用锋利的剑刃比着他脖子,就是不让林越起来说话。 朱久炎看了叶信一眼,吩咐道: “叶卫正让你的人继续砸,当着他的面把后面的所有院子和赌场都砸了!将那个“神通广大”的秦三给我抓出来!听说这楼里最里面的都是当红姑娘,客人也是些一掷千金的主儿,其中不乏公子哥和巨贾。瞧仔细点,看看有没有哪家官员的公子或亲戚,一个不漏的都给我绑起来!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赶出去!” 闲杂人等全都被赶了出去,里头的所有院子也都给砸了个稀烂,除此之外,叶信的弟子还在一间暗室里找出了一万多两会票和各种金银首饰、珍宝字画,估计是秦三逃跑时来不及携带而不得已舍弃的。 朱久炎这次学乖了,钱财全部托付给怜星保管,吩咐叶信等会儿将这些值钱的东西全部送到秀玉楼去。 哼哼,老爹你再不要脸也不好到怜星这个姑娘的住处去拿银子吧。 在倚香楼里花天酒地的十几个官员子弟也被捉了出来,他们大多衣衫不整,脸色发白。 他们显然知道了捉他们出来的是什么人,站在场中好不尴尬,朱久炎对他们这些公子哥印象不佳,让人登记了他们各自的来历,也就轰走了他们。 绿袖这个老鸨还是没来得及跑掉,带着一袋子细软被外面隐藏的侍卫逮住,给押回了前厅。 绿袖这次老实多了,不哭也不闹,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听候朱久炎的发落。 朱久炎回头瞧了何耀祖一眼道:“辛苦了。你先去端礼门外等我,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询问详情。” 何耀祖的身份往后可以探听到很多重要消息,朱久炎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湘王府。 何耀祖点了点,执礼告退。 叶信大手一挥,神剑门弟子一哄而散,各自散开接着打砸。 等四处的打砸声响起,朱久炎才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越,道:“林千户方才和本宫说什么来着?哦,是了,是本宫不该砸这倚香楼是吗?” 人跪在地上,哪还有什么气势,别人居高临下和你说话,你便是再有靠山、再孔武有力的人也会自觉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何况林越的肩头还放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望舒,他咬着嘴唇,声音愈发软弱:“不不不,殿下砸得好……” 朱久炎冷冷地打断他道:“砸得好?你跪不好!给本宫跪到你刚才扔的银子上面去!还你手下这些狗腿子,不是人人带了短棍嘛,全给我好好在上面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林越虽然心里愤恨,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不敢站起来,只能挪动膝盖,跪到那几两碎银子上边去。 林越这样孔武有力的武夫少说也得一两百斤,全身重量都集中到膝盖上,膝盖下面几块凹凸不平的碎银子,简直要了他的命!他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可以想象他此时有多痛苦。 他的手下也都悻悻地看着林越,苦着脸跪到了自己的短棍上。 林越的脸都丢尽了,还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感觉腰骨都快要直不起来了,猪肝脸变成了酱肝脸。 “该死的秦三,肯定是知道对头是湘王世子,自己不敢出面,跑了!诓骗我出来出头,害得我现在受此奇耻大辱!别让我寻见你!往后若是犯我手里,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林越心里疯狂怨恨起了秦三。 整个倚香楼又响起了熟悉的打砸声,动静这么大,外面的商户看得更加起劲了。 大门外人头攒动,见倚香楼一副要完蛋的样子,不少人的胆子也壮了起来,竟是拍手叫起了好。 “秦三的报应终于来了!看他们还能横着走不!?大家伙的日子要好过了。” “据说是湘王府的人,多半跟刺杀世子那件事有关吧?” “嘘嘘嘘!可别乱扯,就说倚香楼,莫扯其他。” “在咱们荆州别说是小小秦三了,就是钦差路过都要按规矩去拜见湘王府,嘿,这倚香楼今天以后就没喽!” 众人还在议论,便听到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大喝道:“知府大人到——指挥佥事大人到——肖司吏到——静街——回避!” 众人一楞,赶紧让出了道路,退到墙边。 指挥佥事大人和孔知府都来了!听到街角传来的大喝声,林越终于松了口气,不由精神一振,他扭过头,以近乎看到救星的表情望向楼外。 第126章 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世子殿下虽然显赫位尊,但也不能无端打砸他人产业,侮辱朝廷官员吧?地方行政方面还是荆州知府的权力更重,再强的藩王也不会明面上干预地方官做事。 还有荆州卫佥事谢正贤正是林越的直属上司,虽说地方卫所武官不值钱,但四品武将也是不可小觑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当先走在最前面,孔敏身着官服,面沉如水地跟在后面走进楼,一群衙役前呼后拥开道,声势浩大,官威十足,沿街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低头回避,不敢直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年轻小吏,朱久炎稍一打量,吏员正是肖广南,当头武将应该便那是衙役唱喏的指挥佥事了。 孔敏他们走路时一左一右,落后于荆州卫佥事两三步,神态中还带着几分恭敬,朱久炎不由暗暗吃惊,别看这小小的一两步,官场上的很多事情都能够通过这些细微之处表露出来。 要知道,盛世向来都是文贵武贱,大明刚开国时武官集团的实力确实极大,力压文官集团数筹。 但是,自从老朱大肆屠戮功臣之后,文官集团就开始抬头,除了那些幸存下来的开国勋贵,绝大部分地方卫所,武官(包括势微的锦衣卫)已经不能和文官分庭抗礼了。 别看孔敏这个知府跟那谢佥事同样是四品,但知府才是一府之尊,权势极大,远不是一般的卫所指挥佥事能比的。 听衙役的唱喏就能明白,知府的名号排在最前面,正常情况来说知府一定是走在同阶武官前面的。但孔敏居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谢佥事身后,恐怕不单单是这佥事自身的本事能办到的了。 这个指挥佥事多半有什么强硬后台,或者是孔敏有求于他,所以才会甘愿落后一两步。 要坐稳知府的位置本身就需要极高明的手段,更别说在有藩王的封地当知府了,没本事的人是做不长久的。 别看孔敏在朱久炎面前一惯唯唯诺诺的,那是因为朱久炎的亲王世子身份,换个人你再看看孔敏是个什么样子? 朱久炎从来没有轻视过孔敏,也没有将孔敏收入麾下的想法。 朝廷有严格的封藩制度,向湘王这样的内陆藩王,没有边境塞王的高度军事自主权,能完全管理的只能是王府属官和自己的三卫兵马,只有在特定情况(如外地入侵或地方上有人造反)下才享有指挥地方军队的权利。 地方上的民政、和财政权一向是知府掌控,地方驻军也一向由都指挥使司负责,藩王、地方官和地方驻军这三方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这是老朱定的制度。 若是孔敏这个知府对湘王府言听计从,成了湘王府的人,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老朱这个皇帝会怎么想? 随便哪个官员告一状,轻则孔敏被罢免问罪,再委派一任知府过来;重则能让老朱怀疑湘王有不臣之心。 所以湘王府是不会跟孔敏有什么牵扯的,孔敏他也不可能投靠湘王府,因为会死得很快。 不排除心有大志的藩王暗中培植羽翼,比如眼前这个情况,朱久炎研究过孔敏的背景,知道前不久孔敏在朝廷里的后台倒了。 难道孔敏是想靠上这个指挥佥事的后台?或者说是已经靠上了!要不怎么会有眼前如此反常的情况发生? 这只突然伸到荆州的手,绝对不可小觑,朱久炎暗暗揣测。 这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肯定不是楚王府或者蓝玉集团!因为孔敏已经明目张胆的得罪了朱福这个小侯爷,算是和蓝玉集团交恶了,那到底是谁!? 难道是太子朱标一系?有这个可能,虽然朱标和蓝玉的关系紧密相连,但绝大部分文官都只是拥护朱标这个太子……不对,还漏了一个狠人,这人也有可能——燕王朱棣! 朱久炎的心中突然冒出了燕王的名字,这个手拥重兵素未谋面的强人,这个坐镇一方未尝一败的亲王,这个战功彪炳并在军中有巨大影响力的四伯! 但最大的可能还是太子一系,毕竟朱标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无论出身、班底、实力、声望都力压朱棣。 不会真是燕王吧!?希望是自己的臆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得太远了。 太子?燕王?燕王?太子? 朱久炎猛摇自己的脑袋,但这两个念头却总是萦绕在心头,在脑中轮翻滚动,怎么都挥之不去。 管他是谁!难道本世子还怕吗!只要不影响我的计划就好,若是挡路那就来见个真章!到时自然知道是谁。 思绪纷乱之间,那佥事率领孔敏他们已走到了朱久炎面前,拱手施礼:“世子殿下,卑职荆州卫指挥佥事谢正贤有礼了。” 朱久炎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孔敏自进了倚香楼开始,脸上的苦笑一直未曾消退过,他扫了一眼膝盖跪着碎银,肩头放着的宝剑林越问道:“殿下,不知何故如此大动干戈……” 孔敏这话已经不算含蓄了,很显然,孔知府对朱久炎接连打砸闹事又侮辱官员的举动有些不满。 他能不生气嘛?他这个知府今年真是流年不利,什么事都发生在他的辖区,前几天荆州司狱李清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这半个月来就没有一天离开过荆州府衙,官当成这样,再这么下去连家中娇妻长什么样都快要忘记了…… 林越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他为倚香楼出头也经不起盘问,忍着痛,勉强露出强笑:“佥事大人,孔大人,是下官在殿下面前失礼了,殿下在跟下官闹着玩呢。” 朱久炎手中的“望舒”微微一沉,将林越的肩膀又割开一道口子,淡淡说道:“谁在跟你闹着玩?” 林越一声闷哼,咬着牙,不敢叫出声来。 谢正贤见朱久炎如此狠手,心里一凛:林越,你这蠢材和一个青楼老板结拜就算了!现在还把湘王世子得罪得这么狠,净给我们荆州卫惹祸! 他冷冷地对林越道:“林千户,还不掌嘴!给殿下个交代。” “是!” “啪!啪!啪!” 林越不敢多嘴,毫不犹豫使劲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后,方恭敬说道:“是下官莽撞,刚才下官并不知是世子殿下当面。否则,就算给下官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殿下。” 孔敏原本苦笑的表情收敛起来,眉间渐渐舒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位知府大人也希望就这么平息干戈。 哼!谢正贤果真好大的威风,这林越,也是当真“识时务”,不过……朱久炎可不会轻饶了他。 朱久炎一言不发,朝着林越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抽。 林越的面色更加涨红,看向谢正贤,却见谢正贤仍然面无表情,咬着牙再次打起自己嘴巴来,一下比一下狠。 望着这一幕,孔敏与肖广南均吸了一口冷气,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林千户在谢佥事面前跟条狗一样听话,这些当兵的可比他们狠多了。 唉,只希望这小祖宗世子别再闹了,大事化小,大家都好。 林越一连扇了自己二十几个耳光,只打得自己面颊红肿,他才停下了抽打自己的动作,一脸乞求地望着朱久炎。 只可惜,朱久炎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继续!抽到本宫满意为止!” 林越面色一僵,咬咬牙说道:“世子殿下,下官无意冲撞了殿下,是下官的过失……不过,此刻,殿下也应该满意了吧?” 说完,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谢正贤,希望谢正贤能帮他缓颊。 看到林越的眼神,谢正贤蹙起眉头思考良久,林越到底是他的下属,只好笑着对朱久炎轻声说道: “殿下,既然林千户是无心之失,又肯诚恳认错,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还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 朱久炎闻言瞥了谢正贤一眼,淡淡说道:“谢佥事现在才来,怎么就知道他刚才不知我身份呢?嗯?满不满意,宽不容宽容,由本宫自己说了算……林越,要么你自己打,要么,本宫叫人替你打,你选一个吧。” 谢正贤闻言,一张脸阴得快要滴下水来,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也引起了这位世子殿下的不满,极其生硬地道歉:“殿下恕罪。下官……” 既然决定将楚王府在荆州的势力连根拔起,朱久炎便不会中途收手。 要玩,就玩把大的!跳出来的人越多越好,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出了事有不靠谱的老爹兜着! 还有,何耀祖从锦衣卫地道里翻出来的小册子,里面详细记载了端礼门外刺客的来历,原来逃跑了的刺客首领叫吴刚,还是锦衣卫的总旗! 吴刚为报复朱久炎的杀妹之仇才买凶来刺杀他,后来经过荆州锦衣卫的多方探查,终于查到吴刚有个相好,正是秦三的亲姐姐! 锦衣卫后来还查到秦三将人都藏到了江陵县的老巢! 可惜的是雷远得知这个消息太晚了,刚规整好档案就被朱孟熜裹胁,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落了个死于非命。 秦三这楚王府的狗腿子居然还使人救了刺杀案里的刺客!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现在谁来了都没用!别说你个小小千户和指挥佥事了,就是湖广都指挥使来了都不好使! 话音刚落,朱久炎身后的叶信,便会意地站到了朱久炎身前,双臂环抱着宝剑,神色冷淡地瞅着林越。 瞅着叶信脸上的神色,林越毫不怀疑他的狠辣,咬咬牙低声说道:“殿下,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是在下的表舅,看在舅父的面子上,殿下饶下官一回,可好?” 楚王府!? 朱久炎原本平淡的眼神,在听闻楚王府之后变得更加狠厉。 “好!看在楚王府的面子上……叶卫正,多打他一刻钟!” 叶信二话不说,抡起手掌朝着林越的一侧脸颊就是一阵狂扇。 “啪啪啪”只听得一阵连响,林越的一边脸顿时肿得像个发酵的大馒头,但他不敢躲闪,另一侧肩膀上还平放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呢! “啪……!” “啪……!” 叶信依旧在狠狠抽打着林越的脸。 本来朱久炎只想给谢正贤一个下马威,再多抽林越两下就算了。 然而,林越千不该万不该,硬是要扯楚王府的大旗!拿楚王府出来说事,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不,几十个耳刮子煽下去,林越痛得哀嚎几声,两眼泛白,昏死了过去。 叶信打人经验丰富,将林越打得死去活来,偏偏没有伤到筋骨,昏死在地上的林越虽然跟一条死狗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并不致命。 朱久炎“凶残”的惩戒,却是吓坏了一众官差。 谢正贤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朱久炎,脸上不停抽搐,可是看到林越的惨样,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他心底居然有些害怕,因为他感觉事态似乎有些失控。 怜星看得也伸了一下小舌头,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在皇宫里吃过苦头的她深深明白。 皇室出身的人,只有手段狠辣一些才能不会让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简单、善良的人会活得很辛苦,或许根本就活不长久。 林越倒在地上,满脸鲜血。 这位千户大人凄惨到何等程度已不需详细赘叙,毕竟,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叶信,此刻也是甩着右手,一副努力放松发麻手掌的模样。 很显然,就连朝林越扇耳光的叶信都感觉手掌有些刺痛,更别说林越了。 叶信看着昏死过去的林越,对朱久炎请示道:“殿下,要不要泼醒他?” 听得此言,林越的手下全部露出了惊恐表情,这都把人生生抽昏过去了,难不成还要泼醒继续折磨?这比谢正贤他们这些当兵都狠……这小世子心究竟硬到了何等程度!? 谢正贤终于忍不住了,给了孔敏一个帮忙的眼神。 孔敏无奈,只得鼓起勇气,对朱久炎道:“殿下难道还不满意吗?林千户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殿下,我们还是别将事情闹大了,要是有人向湖广都指挥使司上报……会捅到兵部的。” 第127章 来个惊天动地 “有人会告我?不会是孔知府你吧?”朱久炎闻言转过头去,却是瞥了一眼谢正贤。 孔敏连连摆手:“哪能!哪能!下官是担心荆州卫的人或者林越的舅父卢清远,楚王府的奏疏是能直接递到御前的……殿下,咱们适可而止吧,行不?” 朱久炎淡淡回道:“想告我?也要看林越自己有没有过失。” 说罢,他转头望向倚香楼门口的侍卫们,冷冷下令:“给本宫把大门关上!再不许放出去一个!” 这是又要闹哪一出?!孔敏真的被吓住了,怎么碰到这么个乖戾无常的世子!怎么会如此倒霉,他紧张得用颤颤巍巍的右手不停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见此,谢正贤也面色大变,惊声叫道:“世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说机密大事。”朱久炎满脸严肃的对孔敏沉声说道:“孔知府你们正好来做个见证,本宫怀疑这倚香楼的东家、老鸨、伙计、护卫里,有人窝藏了端礼门外袭击我的刺客吴刚!正要全部带回去细细拷问,我怀疑他们东家秦三或许就是派遣刺客的幕后元凶!至于林越这群人嘛,敢为秦三强出头,已经牵扯进了灭门大罪!” 孔敏嘴巴微微一张,眉梢也禁不住微微一跳,吃吃道:“秦三窝藏了刺客?!殿下可有证据?” 怜星正想拿出锦衣卫的小册,朱久炎赶紧给了她个眼神,制止了她。 “孔大人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打砸一两个酒楼?”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道:“跑了的刺客首领名叫吴刚,乃是施州卫的总旗,那十把用来行刺我的弩箭肯定出自施州卫!吴刚和弓弩的事,查一下施州卫的装备情况就全清楚了! 吴刚还有个相好正是秦三的姐姐秦氏!两人好了好几年,经常在秦氏的小院幽会,秦氏的邻里就是人证!秦三安排人手从水路送吴刚去江陵县养伤,秦氏一同前往,我估计他们现在就在江陵秦三的老巢,秦氏小院必定没人居住! 孔大人若有疑问可派人往秦氏家中一探,看本宫说得是不是实情。”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跟怜星说锦衣卫的事,吴刚的情报都来源于锦衣卫的探查,但是雷远这些锦衣卫却都给他杀了,锦衣卫的情报肯定不能见光的! 还好他及时想了起来,怜星也同时领悟他眼神中的意思,将册子收了回去。 孔敏听朱久炎说得如此笃定,并且条理清晰,人物时间指得清清楚楚,心里已经信了八九分。 但刺杀皇孙的大案马虎不得,他还是安排肖广南带着一班衙役去秦氏小院探查情况,朱久炎也示意侍卫放他们出去。 朱久炎看着孔敏,问道:“孔大人想不想立个上达天听的功劳?” 上达天听的功劳! 孔敏眼睛里精光四射,但他没有冒然搭话,面上反而装出不解之色:“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见孔敏如此反应,朱久炎还没来得及说话,地上的林越反而先弹了起来。 “殿下!秦三这王八蛋干的事,真的跟我没半点关系!殿下饶了我狗命吧!可怜,可怜我林家一百多条人命,实在不能牵扯进这灭族的大罪啊!” 林越其实早就清醒过来,躺在地上继续装晕,也只是想观察观察情况,没想到,秦三居然跟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是一伙的! 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他哪里还能装得下去,他冒犯世子,或者在青楼花天酒地,甚至做秦三的保护伞,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林越大小也是个千户,就算认不得兵部尚书的门路,兵部司官郎中总有几个交情好的,被湘王府参上一本,顶多丢官罢职再不济也能保住性命。 但是,若因为秦三而扯进刺杀世子的案子里,这可严重多了,皇上会灭了他全族的!他跟秦三是结了拜的,秦三犯了这么重的罪,他这个结拜大哥死定了! 林越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个身子跪倒朱久炎的脚下乞求原谅:“殿下,可怜下官被秦三蒙在鼓里,半分也不晓得!实在是冤枉得紧呐!请殿下明鉴啊,对了,孔大人,孔大人求您替我求求情,下官怎敢目无君父,去帮这贼子谋害世子殿下呢……” 说着他就一把扯住孔敏的袖子,苦苦哀求起来。 你是秦三的结拜大哥,此事很多人都知晓,我怎么敢帮你分说。 孔敏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不过林越身为武将力气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多了,手臂躲过了,大腿却被他一把抱住,他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林越的纠缠。 林越见孔敏不肯替他分说求情,又转过来求谢正贤和一众官差,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之前刚出场时的踞傲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谢正贤也不想为林越求情,但林越怎么都是荆州卫的千户,林越要是因此获罪,他这个管事佥事是会担责任的。 他心里清楚,林越的事,本来就可大可小,最主要得看朱久炎的态度,便尝试着问朱久炎道:“殿下,林越死不足惜,但他们的族人确实无辜。卑职愿全力协助府衙和湘王府缉拿秦三,将功折罪,请殿下慈悲,饶过林家全族。” 朱久炎想了想,他的目标一直是秦三和楚王府,林越这个千户今天是颜面扫地了,倒不如放荆州卫一马,让谢正贤命令林越主动配合阴楚王府一次来得划算。 “将功折罪?荆州卫何罪之有?本宫以为荆州卫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朱久炎此言一出,谢正贤都呆了,他已做好放弃林越、自己上京去兵部和湘王府打擂台的打算了,凭着自己后台的关系,兴许让荆州卫的责任变小一些,却不想朱久炎竟说荆州卫无过有功,他还能捞到功劳?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本宫查得秦三和刺客吴刚在江陵出没,发公文让荆州卫出兵协助本宫擒拿刺客。指挥佥事谢正贤点兵马协助湘王府,终将秦三和吴刚一伙人一网成擒,最后搜出幕后指使者书信一封。” 谢正贤有些喜出望外,他听明白了朱久炎的意思,这凭白到手的功劳谁不喜欢。 朱久炎说完后,却见孔明撅着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心里暗笑,又道:“当然,孔知府派府衙捕快、民壮也一同协助,查明秦三他们的老巢所在,也是有大功的。” 孔敏顿时喜笑颜开,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对朱久炎竖起大拇指,他现在看朱久炎是越看越顺眼,也越来越惧怕。 这湘王世子真是智多近妖!他这是将功劳最大化啊!真正的上达天听! 只要抓到秦三和吴刚,湘王府、荆州府衙和荆州卫,三方人马将同一件事一起呈文上报,这事就大了去了,哪个部门都会知道,这功劳自然是天大的! 藩王的奏疏是必定会直呈圣上桌案的,谁都阻拦不住,稍稍阻拦都是大罪。 湘王府这边直接呈递到皇上面前,荆州府衙将事情报到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再报上通政司;谢正贤则禀到湖广都指挥使司和兵部。如此操作,功劳倒是其次,主要是朱久炎、孔敏和谢正贤的名字要惊动湖广布政使、都指挥使两员封疆大吏,甚至会惊动京城六部和皇上! 世子这脑袋是怎么长得? 藩王、兵部、和承宣布政司三个系统,相互之间还不需要争功,合伙把功劳做到最大,真是妙哉! 这便是上达天听、名动天下了!还愁以后不会官运亨通吗? 孔敏想明白过来,赶紧对朱久炎不住地感谢。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谢正贤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现在别提多高兴,多有干劲了! 他微笑着把头一低,对着朱久炎单膝跪地,大声道:“多谢殿下栽培!谢某必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朱久炎眯着眼睛道:“好!功劳给你们了,现在来说说林越和那幕后指使者的信!” “信?”孔敏现在才想起朱久炎说得最后那茬,搜出幕后指使者书信一封。 “听凭殿下安排!”管他娘谁写的信呢,谢正贤心中高兴,笑声都更大更洪亮了。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问提醒林越道:“林千户,你说秦三一个地痞出身的恶霸,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敢参与到行刺我的行动当中去?” 听到朱久炎这句话,林越这个老官僚看到了生机,他有些喜出望外,试探道:“您是说秦三幕后指使之人的安排?” 朱久炎又轻声说道:“听说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老给你和秦三写信?” 他说完就不出声了,眼睛看着楼外,好像在想着什么事。 “表舅倒是经常给下官写信,但秦三这号人,他怎么可……”说着说着,林越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看着朱久炎的神态已经明白了过来!世子这要他出卖自己表舅来换林家的活路。 世子攻击的目标原来是楚王府! 谢正贤和孔敏对视了一眼,不过他们都没有说什么,朱久炎刚才给他们画的大饼,已经足够他们不惜开罪楚王了。 林越只考虑了很短的时间就做出决定:“表舅写给我的是家书,至于写给秦三的是什么,下官就不知道了……” 朱久炎嘿嘿冷笑两声,想到得意之处,眼睛情不自禁地瞄了怜星一眼。 怜星已经明白过来,她耸了耸肩,语气古怪地接口道:“林千户,你只要将卢清远写给你的家书给我一封,我们就饶了你!” 林越听到这里,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升到了天宫,他一脸感激涕零,跪下对朱久炎和怜星磕头,直接抛弃了他那表舅卢清远。 至于卢清远写给秦三的信里写得是什么内容?内容当然是命令秦三全力协助吴刚刺杀他朱久炎,哼哼。 别忘了我家怜星可是有一手伪造笔迹和印章的绝技,湘王的字和亲王之宝都可以假乱真,一个长史的笔迹和私章还不是手到擒来! 楚王!朱孟熜!比狠?这次老子玩个惊天动地的,看你们怎么死! 第128章 直奔江陵 烈阳高高悬挂在天空,热气弥漫中,计议已定的一行人走出倚香楼。 倚香楼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还没有散去,许多人从旁边楼上探头探脑下来,想隔近点瞧个仔细,又对官差有着本能的畏惧,情绪很是复杂。 看到朱久炎他们和官差一齐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众人心中一齐暗暗叹息,原以为官府的人会和砸倚香楼的人继续上演一场争斗,却没想到两位大人居然恭敬地跟在一个小孩的身后,两方人马也是一副“相见欢”的和谐场面,让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齐失望摇头。 砸了秦三产业,只是朱久炎计划中的第一步,事情要结束还早得很,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抓住吴刚和秦三,然后再用怜星伪造的卢清远书信将楚王府牵扯进来,闹个天下皆知。 第二步才能彻底打击楚王府,以报复朱孟熜袭击之恨!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林越劫后余生,他再一次带着手下分两列朝朱久炎跪下,那神情岂止是恭送,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 得了卢清远的信件,朱久炎已经不想跟林越计较了,出言抚慰了他几句,让他安心。谢正贤和孔敏也跟在旁边咧着嘴陪笑,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肖广南办事很有效率,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人跑了个来回,他打老远就冲孔敏重重点了下头。 孔敏眼睛一亮!秦三果真因为自己的姐姐,帮助刺客首领逃跑!世子没有乱讲,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了! 谢正贤和孔敏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只恨不得立马回衙门点齐人手,直扑江陵县。 朱久炎知道他们俩的心急程度,便笑道:“我们各自回去召集人手,然后到荆州北门集合,直奔江陵县!速度要快,要保密。” “谨遵殿下谕令!” 谢正贤赶紧施礼告退,飞也似地朝自己的衙门赶去;孔敏则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廖胖子和绿袖被捕快们锁拿着 ,他想快都快不了。 唉,谁让自己是荆州知府呢,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都落后半步。 朱久炎打起了荆州监狱里面那些死囚的主意,假装还在生廖胖子的气,虎着脸吩咐孔敏道:“劳烦孔大人将这屎尿横流的廖胖子和尿桶锁一起,跟死囚们关一起,让他长点记性!” 孔敏没有多想,应得飞快,走得也甚急。 “跟尿桶锁一起……”怜星把头一低,抿着嘴笑道:“小鬼头你是真的坏透了,嘻嘻。” 朱久炎伸了个懒腰笑道:“啦啦啦,就这么皮。走吧,跟我回去看看,我那不靠谱的老爹能给我调多少兵马。”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朱久炎的脑袋轻轻挨了下。 …………………………………… 回到湘王府,朱柏听完了朱久炎的计划,二话不说就给他调了四百军士,看样子朱柏对他的计划也是完全认可的。 接着朱久炎在世子府外召来了何耀祖,详细询问了地道内的情况。 因为朱久炎的关系,何耀祖刚才已经见过了朱柏,看样子何耀祖的表情就知道老爹没有拒绝他的投靠。他事无巨细地向朱久炎禀报了一通锦衣卫地道内的情况。 锦衣卫的地道里机关众多,秘道的另一端直通长江,地道中有一种能观察上方的铜镜装置。 潜望镜?锦衣卫还能做出这个?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厉害。 地道里有两个重要密室,一个存放的是荆州锦衣卫历年来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存档,另外一个存放着钱财。 何耀祖朝身后一挥手,却是他的几个仆人抬来了一大箱钱财。 整箱钱物怕是有几万两上下,想来这就是雷远非法搞来的钱财,王延的赃银想必也在这里。 面对失而复得的银子,朱久炎表现得很高兴,朝着何耀祖微笑了一下:“我正缺钱呢,你帮了我大忙了。” 何耀祖能看出来朱久炎对他的亲近,因为他早发现这小世子对不喜欢或者不熟悉的人才自称本宫,对关系好一点的就自称我。 他笑着回道:“这些本就是殿下的东西,耀祖只是帮殿下物归原主而已。” 朱久炎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冷不丁地问出一句:“陈观陈秀才的死跟你没关系吧?” 话题转得这么远还如此突兀,何耀祖猝不及防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回道:“殿下,陈秀才的死跟何某没有一点关系,这不是何老四的风格。” 朱久炎信了,这是一种感觉,他先点了点头,然后解释了一句:“陈瞻是我湘王府的属官,陈家在我的买卖中也有股份,陈观的死因查明之前,你们双方还是别打交道的好。” 何耀祖终于松了口气,他真的跟陈观的死没有一点关系,但他刚才给朱久炎那冷不丁的一问,居然问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紧张入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恐惧?紧张?害怕?钦佩?这些恐怕都不贴切,硬要说个清楚的话,估计只有伴君如伴虎这个词语能够解释。 朱久炎此刻才将何耀祖归纳到了真心投靠的行列,他认真地对何耀祖说道:“我以后的买卖会有你一份,湘王府也会是你的退路。” 何耀祖没有扭捏作态,他先鞠了个躬表示接受,然后才有些谨慎地回道:“看来殿下知道何某的心在京城?” 朱久炎反问道:“不是吗?” 何耀祖点了点头:“是的,何某心中还是想凭着自己在京城闯出个模样。殿下猜出来了也好,何某正不知道如何向殿下开口辞行……今天下午,何某会想办法让朱福、何迪他们返回中都,免得让他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在荆州耽误了殿下的时间。” “慢走,十月,京城再见。”朱久炎点点头,稍稍拱手,表示送行。 何耀祖躬身告退,转身离开之际,他微微转头问道:“殿下的典仗李天佑也会去京城吗?” 朱久炎明白他的意思,“天佑大哥肯定随行保护我的,到时你可以和他再比一次。我想,他有你这种对手,也会很高兴的。” “好!多谢殿下成全!” 何耀祖笑得很开心,大步向前离去。 雷远建的地道里收藏了很多秘密和消息存档,连他通过各种手段搞回来的钱都在里面,但为什么没有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花名册?锦衣卫这样组织严密的特务机构会没有自己的花名册吗?雷远这个百户手中应该是有一份才对,它到哪里去了? 在朱久炎暗自揣测。 …………………………………… 下午的时候,朱久炎一行人距离江陵县大约还有三四十里地。江陵县隔荆州城并不远,就在府城的北边,不惜马力的话还不需要半个时辰。 江陵县属于荆州府,当然也是湘王的封地,在自己的封地调动几百兵马是毫无问题的。 由于要伪造卢清远的信件,怜星就留在了秀玉楼“工作”,并没有随行。 朱久炎的几次决择都深得护卫军军心,所以他这个小世子在湘王府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朱柏也就将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 这一次可以说是朱久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指挥一支军队。 兵贵神速,军令如山!虽说才四百人,但这四百军士着实是精锐的正规军,武器装备的配置,兵种的搭配,井然有序地快速前进。 朱久炎的个人安全还是叶信负责,谢正贤也从林越的千户所调出五百人随行。有孔敏这个知府和湘王府的公文,他调动军士帮助荆州府衙缉捕朝廷钦犯是完全合乎程序的。 府衙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孔敏出于要保密的原因,只从府衙点了五十名心腹捕快。有了湘王府和谢正贤的军队,反正也没他们府衙多大事,跟过来意思意思捞到功劳就行了。 谢正贤的五百人也向朱久炎集结完毕,朱久炎知道地方卫所的军士和府衙的官差有些良莠不齐,所以用湘王府的五十人组成了督战队,向整个队伍下达了军令,拖拉误事者、交头接耳,杀无赦!包括他湘王府的人。 上千人的军队朝着江陵县的方向打马疾驰,马蹄铁在大道上敲击出震撼人心的鼓点,最先的马队旋风般向着城门席卷而去。 朱久炎年纪幼小,不能骑高头大马,只好坐上了叶信驾驶的老式战车。 战车套着四匹骏马,奔跑起来快而平稳,朱久炎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身体随着地形起起伏伏,饶是他心思缜密,此刻上千军队在手,也不免热血沸腾:率铁骑、擒顽敌,正是所有男儿的梦想! 铁骑飞驰,江陵县城转瞬就到了。 朱久炎换乘了一匹尚未成年的小马,小手死死攥着缰绳,眼中泛着浓浓的杀意,面色阴沉地望着前方县城。 秦三在江陵的老巢早就给锦衣卫探查得非常详尽了,就在江陵城北的一处独立小院,这里也是早年秦三和一众地痞发家的地方,下面还建有地牢。 偏僻、安全、稳固,适合吴刚这个钦犯养伤。 此时,江陵县由于没有收到公文,看到城外将近一千飞奔而来的未知兵马,守门兵丁早已吓得关闭了县城的城门,并且通知了江陵县衙。 “江陵县!开门!开门!” 谢正贤性急,亲率几个亲兵,策马立于城下,大声喊着。 片刻功夫,城墙上探出一个绿袍文官的脑袋来,警惕地问道:“鄙人刘之荣乃江陵县令,敢问这位大人,你们是何处来的兵马?可有朝廷公文?” 朱久炎的军令被贯彻执行,整个队伍都全速奔袭而来的。做为一个文官,孔敏骑了半天的马,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此刻停下来那是火辣辣的疼。他这文弱身子哪里受过这罪,幸好手下捕快照顾,几个骑术好的捕快,在途中替他控马轮着班载着他,但这么快速的一趟急行军下来,他身体也快颠得要虚脱了。 他正想早地方休息一下,看到这个刘之荣出来磨磨唧唧,耽误自己的大事,憋了一路的火蹭蹭往外冒,他跨马向前,指着自己的脸怒声呵斥道:“刘之荣!看清楚了,本官是孔敏!快给我滚下来开门!” “知……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稍等,下官马……马上下来!”城墙上的刘之荣吓了一跳,下来之前,还很谨慎地瞅了瞅孔敏有无被挟持,确定没有异常才急急忙忙地往城下跑,一边跑一边让兵丁赶紧开门。 孔敏瞧着刘之荣见到了他这个顶头上司,还敢拖拖拉拉,当即就想给刘之荣一个好看。 谢正贤看着他那暴怒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往后瞧了朱久炎一眼,说道:“孔大人息怒,本官知道孔大人心中焦急,鄙人亦是如此,可何必与这例行公事的江陵县一般见识呢?有些失态了。” 听了谢正贤说出这番不客气的话,孔敏却不敢生气,连忙收敛了怒气,还无比感激似的对谢正贤拱了拱手。 朱久炎看着这场面心中很是不高兴,这谢正贤好大的威风!要知道荆州是湘王的封地,除了湘王府和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就不应该有其他势力,可是现实却是,荆州充斥着四股大势力,湘王府、地方官员、楚王府、还有这以谢正贤为代表的一方。 这太多了!也太没有将湘王府放在眼里了! 今天先除了楚王府的势力,然后再慢慢查你这谢正贤。朱久炎把缰绳握的紧紧的。 顷刻之后,江陵城门大开,刘之荣满脸堆笑,领着满城官吏,谦卑地迎了上来。孔敏这个知府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江陵县众多官员的前途,多半在孔敏的手中攥着,能不谦卑吗? 孔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却是根本没有搭理刘之荣他们,看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孔敏伸出右手,向朱久炎和谢正贤道:“世子殿下,请。谢大人,请。” “咦?世子?” “看来是湘王世子。” 江陵县众官吏面面相觑,此刻他们才看清骑在小矮马上的朱久炎,果真是位世子!这些人更是一脸畏惧,低着头不敢再交头接耳。 刘之荣虽然耽误了他们一点时间,但仔细盘问陌生军队的来历是县令的职责与本分,朱久炎不会与县衙官吏计较,冲他们和善地笑了笑,才径直领着军队入了城。 “诸位,可有谁知道城北的秦家庄在哪?”军队入城后,朱久炎回头问江陵县众官吏道。 到江陵是来抓秦三和吴刚的,他也没心思客套,直奔主题。 一众县衙官吏看着还在身旁陆续而过的军队,都有些畏惧地不敢说话,倒是那县令刘之荣壮着胆子上前,说道:“回禀殿下,下官知晓,下官知晓。下官在这江陵县为官数年,对县城颇为熟悉,下官可以给殿下带路。” “那就要辛苦刘县令了。”朱久炎望着北城门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县令刘之荣兴高采烈地上前牵住朱久炎的小矮马,当起了带路党,他还正式对整个江陵县开始了戒严,县兵和衙差分作数十支队伍,全城四门紧闭全力协助朱久炎捉拿钦犯。 一刻钟之后,在刘之荣的引领下,上千人的队伍径直包围了偏僻、安静的秦家庄。 清爽的长江天风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缓缓从庄院上空刮过…… 第129章 布下天罗地网 秦家庄位于一处偏僻的山岗之上,由很多个院落组成,左右早没有了其他住户,因为旁边的土地都姓了秦,当然这些土地得来的手段都是不怎么光明的。 此时的秦家庄已经大门紧闭,诺大庄院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四周墙上的数个暗堡内,好似有黑影在里面来回走动,应当是一两个暗哨在观察外边的动静。 朱久炎拔出“望舒”,下达命令:“谢佥事,你率两百人去堵住后门!孔大人,你率领府衙捕快和三百人军士,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我亲率四百湘王护卫攻前门!” 二人齐叫一声“得令!” 谢正贤带过来的荆州卫士兵,也是经过挑选的,要么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要么是世袭军户,打小儿舞刀弄剑,也算是久经训练,听令后打马兜起圈子,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纷纷对准庄院,将秦家庄子团团围了起来。 朱久炎并不急着下令攻打,他摆开了这么大的阵势,带了上千的兵马过来,攻下这小小秦家庄院实在太过容易,但要一网打尽不走漏一个却不简单,秦家庄院下面有地牢,这是锦衣卫的情报档案里详细记载了的。 既然有地牢,难保狡兔三窟的秦三没有像锦衣卫一样的地道,朱孟熜估计就是从地道跑的,朱久炎犯过一次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二十个护卫分四组,每五人一组,每组携带着一口大缸,这是朱久炎早就想好的计策。 秦家庄院的每个方向已经挖出了四个安缸的大坑,将四口大缸安放在四个已经挖好的坑内,四个简陋的地道探听器就这么做成了。 如此,不论地道的入口在哪,只要有人在地下活动声音就会给缸边听动静的军士探听得一清二楚;不管地道通向何方,里面的人也将无所遁形。 缸边的军士只要听见下边的动静,找到地道往下挖,里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若是心狠一点,还能直接烧烟,熏死里边的人。 朱久炎打算采取天罗地网的方式,准备瓮中捉鳖。 殊不知吴刚和秦三犯的是灭族的大罪,庄院内的人也都明白这点,他们没有退路,岂能束手就擒。 朱久炎这番指挥机宜的姿态,太引人注目,立刻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选目标。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墙上的暗堡内迅捷无比地冲了出来,双足在地上用力猛蹬,一跃从墙头跳上了一株高大的樟树,一手拿腰后长弓,一手取口中衔着的长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口中暴喝一声:“黄口小儿,拿命来!” 箭头在阳光下泛起蓝汪汪的色泽,箭杆在空中画出一道笔直的黑线,直取朱久炎的咽喉,弓手信心满满,心里盘算着如此距离、如此地形,必定一击奏效!今天就是他震动天下、名扬四海之日! 看到时全天下黑道中人哪个还会不识得他“荆州小李广”的大名! 朱久炎勒住马缰无比镇定,身边的十几个护卫配合得无比默契,大喝一声,同时竖起大盾,在朱久炎的身前立起了铜墙铁壁。 江湖中的长弓在正规军的大盾面前没有任何威胁,即便弓手射得再准,在这时也是毫无建树,长箭射在军用盾牌上并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火花,连朱久炎的油皮都不可能伤到。 “小李广”眼睛剧烈收缩,他心底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刚想跳下大树,上百只凌厉的长箭已经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转瞬之间,“小李广”就变成了个黑色的大刺猬,被上百只长箭死死地钉在大樟树上。 朱久炎喃喃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还摇了摇头,啧啧叹息了一阵。 哼!书听多了吧,想一箭定乾坤?不自量力,下辈子千万别把说书先生的桥段当真了。 墙上的暗堡里跳下几个人,翻滚着往院中跑去。 朱久炎冷笑一声,用他那童子特有的清亮嗓音朝着庄院大喝道:“里面的听着!本宫乃湘王世子朱久炎!秦三,吴刚等逆贼敢谋刺本宫,已经犯了谋逆大罪!如今他们插翅难逃,你们不要跟他们负隅顽抗!自己出来束手就缚或临阵倒戈者,本宫既往不咎,只诛首恶!现在本宫倒数三声,若待我军破门之后,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老、幼,一概杀无赦,一!” “二……”朱久炎故意将放慢了倒数的速度,如此境地,他相信临阵离间他们的成功率非常大。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除了国仇家恨或者信仰的原因,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怕死的,他根本不相信秦三的手下会和他一条道走到黑。 不留任何活路,敌人肯定都会做困兽之斗,加重己方伤亡,几句话的事情就能减少己方的伤亡,何乐而不为呢? 幽深的庄院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在这种冰冷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森然。 没过多久,偌大的庄院里到处响起惨叫和打斗的声音,朱久炎的攻心战术起效了! “三!” 朱久炎面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趁现在!杀进去!手中有兵器者杀无赦!” 朱久炎一声令下,护卫军搬出早已准备好的长梯和撞门工具,便开始破门翻墙,三百护卫军一起进攻,声势不小。 “轰……”大门应声被破,接着便是如潮水一般的护卫军,手提武器杀入,庄院各处,明显还有婢女奔逃的身影,接着便是打斗和惨叫,彻响天空。 朱久炎带着一队人,在一百护卫军的层层拥簇之下走了进去,这院墙里头已经留下了一地的尸首,这些都是秦三的“得力手下”平日里作恶多端,显然明知投降也是必死,反抗尤其激烈,一路过去都是鲜血。 只是这些人一开始便被自己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敌众我寡,只用了一柱香功夫,秦三的整个老巢便已经被朱久炎控制住了局面。 杀了最后一波顽抗之敌,制止了杀红了眼的护卫军,将三十几个临阵倒戈的人都缴械捆绑起来,意外地发现一间大屋中还有几十名为药迷倒的女子,泼醒了一番盘问,除了几个是被自家人卖的,或是被秦三一伙儿胁迫以身抵债的,或是被他们强行抢回来的民女。 这么多女子,秦三的状子上又填了一条大罪。 第130章 吴刚落网 朱久炎坐在秦家庄的“忠义厅”主座上,继续下令搜索整个庄院。 他按耐住心中起伏的情绪,静静地等待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一个护卫军百户急匆匆回到朱久炎身边,禀报道:“殿下,有发现。” 朱久炎站起身,道:“带我去。” 朱久炎跟着百户进了一处卧室,看格局应该是秦三住的地方,百户解释道:“殿下,据投降的人交代这里就是秦三的卧房,卑职在这里发现了暗道,殿下请看。” 百户走到一处书柜前,道:“这排书柜后有暗道。一开始,卑职就觉得奇怪,秦三这样的恶霸莫非还读书不成?于是随手捡了几本,想想看是些什么书,这书柜中居然都是些四书五经……” 朱久炎饶有兴趣地打断了他:“不是四书五经,那你想看什么书?” 叶信听着脸抽搐了几下,却又马上板起脸训斥百户道:“你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看什么书!说秘道的事!” 这叶信还藏着捂着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哈哈,实在为你们可惜,现在离金瓶梅的出世都还有一段时间,你们也就能欣赏欣赏春丨宫图,有什么可捂的,若是到了后世,看到流传整个世界的岛国精品之作,还能不让你们血脉膨胀而亡? 朱久炎憋着笑,没有再说什么,示意百户继续。 百户“嘿嘿”干笑两声,也不脸红,继续道:“这么多卑职都不看的正经书,卑职就更生疑了,这秦三大字不认识的恶霸,放这些书在这里做什么?卑职便尝试将这些书全部拿开……” 百户将书都扫了下来,然后用力将书柜向右侧一推,随即,一个半人高的门洞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果真有地道! “厉害!厉害,天子血脉果真与众不同!” “殿下神机妙算,预先在外面布置好了四个探听大缸,这下逆贼们一个都跑不掉!” “对啊,对啊!世子殿下算无遗策……” 所有人都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朱久炎,赞美他料事如神。 朱久炎暗道惭愧,哪里是他料事如神,只是吃一堑长一智而已。 正待进去稍稍观察,叶信却抢先一步:“殿下稍待,微臣先领人进去一探虚实。” 朱久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叶信按剑弯腰钻入洞中,十几个护卫军陆续跟了进去,没过多久,里头传来了叶信的声音:“殿下,安全!你们可以下来了!” 朱久炎带人进入洞中,只蹲身走了一小段,里头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起来,四周墙壁上已经点上了灯,昏暗的火光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样子,这是应该是吴刚养伤的地方,洞内不仅不阴暗潮湿,甚至还挺干燥,有床,有浴桶,有屏风,有马桶,桌案上还摆放着新鲜的水果。 最醒目的是,屏风上还有几件女性的衣物挂在上面,看来吴刚的养伤生活还挺滋润,秦氏一直贴身照顾他。 朱久炎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尚有余温,随手打开床头一个还不及锁上的木盒,里头空空如也,他笑了笑,随即道:“床上还有温度,箱子上还有锁,看来这小箱子是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东西给他们贴身带走了。我估计这会儿,这些钻洞老鼠差不多都该落网了,我们上去等好消息吧。” 只要拿住秦三和吴刚事情就好办了!吴刚当街用弩刺杀他是事实,秦三常年帮楚王府捞钱也是事实,朱久炎只需在这些事实当中掺杂进去一封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写给秦三的书信,到时楚王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希望孔敏和谢正贤能在外面快点将他们拿住,若是都能活捉,那他攻击楚王府的序幕就可以开始了。 千万别让我失望。 整个庄院里许多地方仍然在搜查,朱久炎坐在秦三的座椅上,泡着秦三平常喝的茶,他刚才已经把那些还未咽气的敌人统统吸收了一遍。 这些人里面就没有一个好人,吸收过来全是暖流,朱久炎的总寿命又到了十年。 为什么是又?因为醉霄楼的那群打手中有两个让他减少了寿命,增强了体质,现在他小小的身体已经能做三十个标准俯卧撑了。 趁着这些被吸收了生命能量的敌人还未咽气,朱久炎将他们统统丢给了县令刘之荣送回县衙关押,至于那些已被杀死的敌人,则在院外找个地方焚烧尸骸,埋入土中了事。 过了片刻功夫,又从后院的库房里搜出了些东西。 还是那个百户,他此时也是又累又倦,对朱久炎禀告道:“殿下,后面库房发现了不财物,满满一个房子,值钱的东西不少,卑职估计至少价值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朱久炎倒吸了口凉气,可是想想,也就不觉得吃惊了,毕竟这秦三盘踞荆州这么多年,到处敲诈勒索,想尽办法敛财,后来再加打上了楚王府的旗号,他们这团伙儿全盛时基本上统一了荆州的黑道,敛二十万两白银的财富倒也不算是困难,估计这还没算往楚王府上缴的大头。 朱久炎此时却是沉默了一下,心里盘算了起来,这二十万两肯定是要上报的,孔敏和谢正贤都在这里,不像倚香楼一样可以隐瞒起来。 老朱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贪污,他不能去碰,再说这二十万两银子也是攻击楚王府的一个重要砝码,搞得钱越多,就越证明这群人平日里是如何欺榨百姓的。 贪污六十两以上的官员,老朱都会定斩不饶,楚王背地里干的事若是给捅得天下皆知,简直是给老朱脸上抹黑,就算到时因为老朱父子之情而不杀楚王,楚王这辈子估计也出不了王府半步了。 院子外头也已经没有了喧闹声,看来孔敏和谢正贤他们的结果也出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谢正贤便用铁索拉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女子是个体态婀娜的美妇人,她搀扶着一个壮硕的汉子,汉子腿上插着三只弩箭,只能在女子的搀扶下单脚跳动着行走。 那壮硕男子一见到主位上坐着的朱久炎,双目赤红,不顾另一条腿上的伤势,发力急奔,挣扎着就要冲上来。 谢正贤一拉铁索,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回头对朱久炎拱了拱手:“殿下,此人就是刺客首领吴刚。” 第131章 互相玩弄心计 那个女子拼命地扳着谢正贤的脚,被踢飞之后,又爬过来继续扳,嘴里也不喊求饶。 看来这就是秦三的姐姐秦氏了。 朱久炎见状大喜,对谢正贤道:“好!谢大人辛苦了!谢大人捉到吴刚这个钦犯,功劳不小!” 他看了吴刚一眼,吴刚相貌和吴嫦娥很是相近,看模样就是兄妹。 谢正贤遗憾地摇头道:“可惜秦三没有跟他们一起跑,地道有两个出口,希望孔大人那也能建功。” 朱久炎站起身来,向吴刚走去:“秦三跑不掉的。听说秦三和他姐姐的感情非常好,他姐姐在这里,他能跑哪去?” “朱久炎!落到你手里,我吴刚无话可说,但你身为皇族,难道说,要欺负一个无辜妇人吗?”脸贴在地板上的汉吴刚转过头,看着走近的朱久炎艰难地反问。 “这世上又有谁是无辜的呢?秦三是什么人,你们更清楚,他姐姐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跟他脱不了干系!吴刚,你是公门出身的,大明律法熟悉得很,秦氏窝藏你这个谋逆之人,什么下场你还不明白!?”朱久炎低下头看着吴刚缓缓地说。 “……”吴刚望了一眼给他擦汗的秦氏,话中带着苦涩:“咳咳,娘子是我害了你,我亏欠你良多。” 吴刚猛咳了几声,吐出带着血沫子的唾沫。 秦氏漂亮的脸蛋上沾了点他的鲜血,她也毫不在乎,脸上绽起灿若春花的微笑,依偎在他身上,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相公,你不必内疚。他说得没错,我不冤枉,你买刺客的五百两是跟我借的,我又是三儿的姐姐,我对这一天的到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吴刚听了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挣扎用手着握紧了秦氏的双手。 看到这一幕,朱久炎眼中已露出笑意。 “好一个伉俪情深的场面,弄得我好像是反派一样。”朱久炎声音平静地道:“吴刚,谋逆之罪,秦氏在教坊司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你应该清楚,你若是好好配合于我。我可以考虑先送她上路,免她遭受侮辱。” 想着秦氏若是真给朝廷打入教坊司,日日夜夜遭受各种男人的侮辱,吴刚的脸色陡然变色,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显得格外的难看。 秦氏也想到了那种可怕的后果,脸颊抽搐,她这种女子,有时候想要得到一个有尊严的死法确实需要付出代价。 吴刚闭上眼睛,用下巴狠狠砸地,算是同意朱久炎的提议,他很光棍地说道:“除了出卖秦三,交代地道的出口。其他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久炎冷笑:“你以为秦三可以跑得了?你也不想想,你和秦氏是怎么给人逮住的,哼。” 好似为了印证朱久炎的话语一般,孔敏领着手下正好走了进来,他很是得意的一指身后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男子道:“殿下,此人便是秦三!下官还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尚未发出去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封口的信件,高举过头递给了叶信。 他身后的荆州黑道大佬秦三现在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威风,衣服肮脏不堪,全身被被烟熏得漆黑,到处都是烟灰,根本瞧不出具体样貌。 朱久炎接过叶信递过来的书信,点了点头,并未马上拆开,而是转头盯着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三仔细打量起来。 秦三被两指粗的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梗着脖子问朱久炎道:“朱久炎!让姓秦的死个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庄子下面地道通向何方的?可是我庄内有奸细?” 孔敏此刻对朱久炎佩服得五体投地,滔滔不绝地夸赞道:“好叫你们这些逆贼知晓世子殿下的厉害!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湘王世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密布方略、指挥机宜……殿下在荆州就算到你们这些耗子要钻洞逃跑,所有早就携带了四口大缸过来,就是防着你们这手。嘿嘿,殿下实在是神机妙算啊!” 谢正贤也竖着大拇指,啧啧赞道:“世子殿下往后绝对会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今后怕是要到戏台上靠山王的位分!谢某能跟殿下共事一场,真是天大的福气!” 花花轿子人人抬,难怪这文武二人喜出望外,他们坐在衙门里面就有天大的功劳送上门,天底下这种好事情不要太多!现在当然死拍朱久炎的马屁。 朱久炎这厚脸皮都给他们俩搞得有些脸红,再让他们这么狂拍下去,等会连天上的太阳都没有他朱久炎重要了,赶紧抬手制止了他们。 “老子从第一天出来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栽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手里!”秦三仰面望天悲叹:“可恨……可悲……可叹啊!” “啪!” 朱久炎手里的“望舒”鞘背一下子就抽在秦三的脸上,擦擦手对依然梗着脖子的秦三说:“胆子不小,还敢出言不逊。你忘记你现在的处境了?再敢叽叽歪歪一句,本宫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朱久炎抽秦三的时候,秦氏已经把他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将他的身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她不希望弟弟进行反抗再遭受殴打虐待。 这人果真是秦三!秦氏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做不了假,吴刚看着秦氏这么抱着秦三脸上也没有半分变化。 “小子,你这吃奶的年纪还是乖乖回去找你老娘吧!左右不过是个死而已,秦某还怕什么折磨?你也就是仗着个出身而已,得意个什么劲,秦某人要是有这般出身,早就纵横天下了!哈哈……”秦三脸上有一道子红印,那是被剑鞘抽的,耳朵里滴答滴答的流血,这家伙不管不顾,依然呲着大白牙嘲笑朱久炎。 朱久炎的脸色显得很平静,等他笑完了,才徐徐道:“看我是个孩子,就想激怒我?想激我动手杀了你们,对不对?秦三,耍这样的小把戏,未免也太小看我朱久炎了。” 心中的计划被戳破,秦三立时滞住,他眼直直地看着朱久炎,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居然能如此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笑话,他的招数对付一般的孩子还行,但他哪里知道朱久炎小小的身体里,其实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刚刚朱久炎其实也根本没有生气,只是一场故意的表扬而已,他抽打秦三只是想借机观察秦氏和吴刚的反应,用以判断秦三的真伪而已,别到时候搞个假货弄到京城闹出个大乌龙出来,毕竟秦三的脸给烟熏成那样,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认得出来。 第132章 死里逃生 朱久炎不屑地笑了笑:“我没功夫跟你们玩。直接一点,你们俩好好配合孔知府审案,我保证给秦氏一个痛快,不让她受一点屈辱。如若不配合,我也只好将你们全交给朝廷,按照朝廷正常程序办了。” 秦三经营了这么久的青楼,当然知道身犯谋逆罪,女眷是个什么下场,朱久炎也懒得再解释。 “你……”秦三顿时呆住,一下子被朱久炎点醒,望了望身前的秦氏,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怎么,你不愿意么?”朱久炎微微一笑,右手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望舒剑”。 秦氏就是他们俩的罩门,朱久炎早就嘱咐了叶信防着秦氏自尽,有叶信盯着,秦氏怎么都自杀不了,只要保着秦氏不死,不愁他们不配合。 至于说不动声色地咬舌自尽,那是不可能的,武侠小说中的桥段。不说秦氏能不能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就算咬断了,人也是根本死不掉的。 秦三看了一眼站在秦氏身后的叶信,才阴沉着脸说道:“朱久炎,让我们怎么配合,你……吩咐吧。” 朱久炎点点头,说:“卢清远,你认识吧?” 秦三用手撑着地板道:“楚王府的长史?听过,没见过……” “见过,他还给你写过信,这个你一定要记住,任何人问你,你都不能改口。”朱久炎果断地抬手打断了秦三的话,很认真地看着他。 秦三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干脆的改口:“见过,给我写过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敢不低头。 “你们再将王延府邸的灭门案给本宫认下来,就这些。孔大人,接下来都是你的活了,将押他们去江陵县衙马上开审,记录好一切。我先带秦氏和兵马回荆州了。” 朱久炎果断地带着人走出了房门,将一切交给了孔敏。 买凶的钱虽然是秦氏出的,秦氏也是秦三的姐姐。 但朱久炎恩怨分明,还不至于因此迁怒于秦氏,让她毫无痛苦的上路,免她进入教坊司受辱,已经是一个有尊严的结局了。 孔敏听到朱久炎让吴刚和秦三将王延府邸的灭门案也认下来,简直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他在任上就没有丝毫污点了,高升指日可待! 他心中发狠,一定要吴刚二人将刺杀世子的案子扯到楚王府身上,用以报答世子殿下对他的恩惠! 去江陵县审问?站在角落半天根本插不上话的江陵县令刘之荣喜从天降,他最后才率衙役进来,还啥事儿都没做,只好叫衙役拿扫把将地上和外面打扫一下,权当清理战场。 没想到扫扫地还能分到功劳?!哈哈,看来本官刚才在湘王世子面前的表现很好。 刘之荣也算是久历官场了,如何不知道这两个钦犯在江陵县开审,他的一份功劳就跑不了,就这样都可以立下大功?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朱久炎的背影嘿嘿傻笑个不停。 孔敏正押着人犯走了过来,看到刘之荣这傻乐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去你的县衙开审,你还不前面开路!这可都是钦犯,速去召集书吏准备升堂!” 刘之荣也不恼怒,喜得把头连点直点:“下官,下官一定做好一切防护措施,这就派人去布置一切。” …… 一只成年白鹭从湿地中的鸟巢飞起,展翅飞到了长江上空。 沿着江水一路飞行,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只见几个人类骑士远远吊在一个狼狈逃跑的少年身后,少年好似发觉了危机,他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麋鹿,沿着长江往东北方向仓皇奔逃,在少年的右后侧,另外几个骑士也像发现了猎物的猎人,正从山坡上蜂拥而下,在左后侧,也有几个骑士正在林子里闷头疾走,正在追赶那逃跑的少年。 白鹭的视野继续向前延伸,前方在五六里外的狭长路口处,还有十个人类骑士正在严阵以待。 “呱呱……”看清了这一切,白鹭飞快地振了振翅膀,对着远处的天空发出了一声鸣叫,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的一次围捕,正沿着长江江水向前奔逃的那个狼狈少年,明显已经陷入了重围,好几波骑兵正驱赶着他,等他跑到了前方的埋伏圈,骑士们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地面上,朱孟熜正向前奋力奔跑,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居然没有什么不适应! 要知道他的身体一向羸弱,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大夫,可现在居然能一直这么奔跑,而且越跑身体越热,他的身体完全给自己的汗水浸湿了! 我身上的病好像痊愈了!这就是正常人的身体吗?虽然好累好疲惫,但是真的很舒服!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杀了雷远以后,我好像就没有咳嗽过了…… 朱孟熜无比欣喜,他时刻都在感受自己身体每个部位的感受,病痛真的没有了!他恢复了健康! “呼呼……”朱孟熜精神大振,他吐出舌头像狗一样的开始散热,脚下不敢停留,继续向前奔跑,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我不累!我不累!我不累!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健康了,我要报仇,要好好……活着,活着。 这些湘王府的追兵好生厉害!我根本没向南方的巴陵逃跑,而是转向往北,这都能给他们找到,真是阴魂不散! 他也看到右后侧和左后侧围拢过来的敌人,三波骑兵已经合成了一股将近二十个人,他们不紧不慢地吊在朱孟熜的后面,驱赶着他,就像将牲口赶进围栏里一样! 可恶!真是奇耻大辱! 朱孟熜心头凛然,他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看来前方有人在张网已待,湘王府的人既然找到了他,就绝不会给他留下余地!是想等本王跑出荆州地界再动手是吗?然后再来个沉尸江中!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哼哼,可惜,本王早有准备! 朱孟熜脚下不停,突然转向往江边跑去,他有些紧张地从怀里掏出一面黄色的锦帕,往一处江中的芦苇荡用力地挥动了几下。 后方的十几个骑士见状都楞了一下,前方路口围堵的十名骑士率先反应过来,在首领的命令下开始策马狂奔! 芦苇荡里很快开出一艘大船靠岸,并不抛锚,船上立马便冲出来了一群披坚执锐青衣军士,他们牵出船中藏起来的战马,朝朱孟熜的方向接应而来。 那些马跟袭击朱久炎的死士骑兵是同样的装扮。 铁蹄上包着布,马嘴上套着特制的口罩,这些军士骑马下船的动作即敏捷又井然有序,看样子就知道和那些死士是同样的队伍。 朱孟熜终于松了一口气,反身指着后方的追兵,气喘吁吁地道:“快挡住他们!送本王走,不要恋战!” 第133章 初闻燕王 上 吴刚和秦三的审理,朱久炎并不打算参与,孔敏和谢正贤为了得到功劳,案子只能按照朱久炎的计划行进,至于吴刚他们的人身安全,谢正贤他们只会比朱久炎更加上心。 一出房门朱久炎就撕开了从秦三身上搜出来的信件。 这封信看来东莞伯何荣写给秦三的回信,大概意思是秦三上次揭发何耀祖勾结他手下杨烈,这些年一直瞒着他们贩卖私盐,还有杨烈失踪的事情,何荣知道了,何家会马上召何耀祖回府详细调查,给楚王府一个交代。 呵呵,这封信就是秦三勾结东莞伯贩卖私盐的铁证,够杀头的了!可惜我现在还也不能公布,何耀祖现在投靠了湘王府,难怪他这么急着回南京,看来是东莞伯召回的,何耀祖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脱难。 哼哼,杨烈是我杀的,没想到让何耀祖给背了黑锅。 朱久炎小心地将信放进怀里,这信得收好了,去南京有大用,不说搭救何耀祖,有怜星在,搞不好还能扯东莞伯下马。 回城的路上朱久炎碰到了一支意想不到的军队,也不能算是军队,顶多算是三十人的侦察小队,带队的首领正是李天佑、李天福的父亲——湘王右卫指挥佥事李尧。 李尧他们迎面碰到了朱久炎的队伍,只好下马过来拜见。 朱久炎有些纳闷,因为李尧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在湘王府值班,就是在荆州城外操练卫中将士,怎么带人跑这么远,跑到江陵来了。 李尧他们在江陵城郊外干什么?并且他们还有人身上带着血迹,这很不对劲。 “免礼。”朱久炎走上前去,单手扶了一记,发出了疑问:“李佥事,你受伤了?你既然伤病在身就不必再行如此大礼了。” “这如何使得?”李尧执拗地行礼说道:“末将李尧,拜见殿下。” 示意叶信帮忙扶起李尧之后,朱久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可需要我派人帮忙?” 李尧沉默片刻,才小声回道:“末将奉命追杀朱孟熜,一路追寻他到了江陵,本想等他出了荆州地界才动手……没想到,他在这里留有船只接应。末将无能,给他们跑了。” 恩?李尧奉命追杀朱孟熜?看来老爹也不是那么不靠谱,手段也挺狠啊! 只是巴陵不是在南方吗?江陵县在北,朱孟熜跑这里来干什么?是了!长江! 朱孟熜对我的袭击果然是早有预谋!事先有着周密的布置,他们应该就是从江陵县水域登陆的! 一百多个骑士走陆路,再怎么分散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但若是走长江水路的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战马和人手都可以隐藏在船只当中,水路运输即方便又隐蔽,一路坐船北上到了江陵县才弃船换马奔袭荆州! 难怪朱孟熜的上百骑兵可以如此快速又悄无声息地来到柳林州外! 看来朱孟熜还把船只留在江边等待,好方便他撤退,考虑的好全面!就算袭击失败,暴露了,湘王府搜捕的主力也会往南方的巴陵方向追,谁会想到他反其道而行往北方逃跑,李尧能追踪朱孟熜到江陵江边,已经非常厉害了,足见其本事。 朱久炎的脑海里终于勾勒出了朱孟熜的整个行动!他双手握得非常紧,气愤地说了一句:“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杀我这个孩子,厉害,朱孟熜!厉害,楚王府! 朱久炎脑中勾勒的大致没错,但有一点他猜错了,他还是将朱孟熜的狠心估低了。 朱孟熜根本就没打算过撤退,要不他也不会直接穿着郡王服饰来荆州,在江陵留下的船,也是留给巴陵王府的太监唐总管的,并不是为自己而留。 没想到,这场千里奔袭会变成如此结果,朱孟熜多年培养的死士全军覆没,独留自己带着对朱久炎的滔天仇恨逃回了巴陵。 李尧听了朱久炎的话更加汗颜,又是单膝跪地请罪:“末将此番辜负了王爷和殿下,请殿下责罚。” 朱久炎赶紧拉住李尧的手,含笑说:“李佥事何其多礼也?您的两个儿子几次拼死护我周全,这都是您教导有方,这就是您的功劳。赏赐还来不及呢,我和父王怎么会反过来责罚您呢?快快请起。” 叶信心里对李尧也是很有好感的,他在旁边打圆场道:“殿下说得对,李将军不必如此。朱孟熜率领这么多死士袭击殿下,在天佑的护卫下殿下未伤分毫,我湘王府虽有损失,但朱孟熜的损失更大。他花大力气培养的死士全军覆没,这是多大的代价,总体来说我湘王府没吃什么亏,所以您别那么愧疚,殿下会心疼的。” 这么多人的夸赞,让李尧的羞愧心大减,他很是谦逊地对着众人还了个礼,口称缪赞。 安抚好李尧后,朱久炎将空出来的马车让给了伤兵,带着李尧的队伍一起返回湘王府。 回到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朱久炎刚走进端礼门,就发现承奉太监马进忠已经侯他良久了,湘王让他先去王府书堂。 朱久炎知道,不会是因为别的,一定是因为今天报复楚王府的事。 亲王的书堂相当大,规模相当于存心殿的大小,朱久炎一路走来,偌大的书堂不见一个人影。 这儿的大片屋舍非常干净,看样子宫人都给临时遣走了,马进忠领着朱久炎走进最里头的一间书房门口,便停住脚步,示意他独自进去。 朱久炎走入房间,抬眼就看到朱柏皱着眉头,一脸凝重之色,便小声问道:“父王,您找我?” 朱久炎还是头次见一向云淡风轻的朱柏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去带人去江陵抓人的时候,咱让人查了查谢正贤的底细,发现他很不简单,你猜他是谁的人?” 朱柏的消息一向准确及时。可以看出他在自己的封地有很多眼线,荆州城内外,很少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有些事只不过是他性格所致,懒得管罢了。 谢正贤的来头果真不小!连父王都郑重其事地提了出来。 “孩儿看出这位新来的谢佥事挺有本事的,连孔敏这个知府都不得不让他三分,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北方人,从小在北平当兵,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升到的千户。这谢正贤曾是燕王麾下,因生擒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立下大功,后来因伤而退下前线,燕王惜其才年前特向朝廷表彰其功,谢正贤因此补了荆州卫佥事这个缺,这位谢佥事背后站着的,可是你四伯,燕王!孔敏这个知府怎么敢惹他?” 朱柏口中说着你四伯,眼中居然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朱久炎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爱修道的老爹如此反常,他今天情绪波动得厉害。 朱柏虽然平日里很不靠谱,也不怎么管事,但他的武艺朱久炎是见识过的,只能用非人类来形容,还有朱柏的文化修养和名望,南方士林对湘王一直是争相传唱,他耳朵里听那些文人的夸赞都听出老茧了,再加上那种三军拥戴的场面。 朱久炎相信,自己的父王若是放下修道,参与皇位之争,绝对是有一搏之力的! 能让朱柏这样的人物都钦佩的角色该厉害成什么样?看来未来的永乐大帝在青年时期就已经开始崭露峥嵘。 第134章 初闻燕王 下 朱柏的表情很是复杂,半晌才道:“咱四哥一直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的手都从边塞伸到相隔千里的荆州来了……” 朱久炎直接问道:“父王,您跟四伯的关系怎么样?” “咱跟四哥的关系一向挺好。”朱柏略微有些头疼道:“最近全宁卫和应昌卫(都在草原)复叛,蒙古诸部又有袭边的征兆,边镇正是枕戈待旦之时。在如此紧要关头,四哥还安排了这谢正贤这一手……看来他也知道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了。” 朱柏说到这里住了口,但是话中未尽之意,不言而明。 朱久炎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朱标的身体牵动了天下所有藩王的目光,老朱年事已高,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掌控大明帝国多久的时间。 接班人的问题,关乎所有藩王的未来。 朱久炎有事没事,便会跑到朱柏的这间书房来翻看朝廷里的动态消息,朱柏应该特意吩咐过了,从来没有人阻拦过他,所以朱柏知道他心中也在关注朝局的,要不今天也不会采取这种谈话方式。 太子朱标若是因病走在老朱的前面,偌大的帝国就没有了接班人,储君只能出在马皇后所生的几个嫡子当中选出:次子秦王朱樉,三子晋王朱棡,四子燕王朱棣,五子周王朱橚。 如果按照祖宗法度立长立嫡,秦王被立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秦王朱樉为人太过荒唐,在藩国过失颇多。他有多荒唐?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荒唐事,他大致都做过。 比如,养点江湖术士练点仙丹,每天嗑一嗑,嗑得龙精虎猛后,还要召十几个各族女人白日宣丨淫,秦王试完之后若是觉得这仙丹效果不错,还不忘向老朱表表孝心,进献几颗到皇宫里,大概是想着老爹能够和自己一样,金枪不倒、寿与天齐。 看着秦王孝敬上来的仙丹,老朱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若不是老朱了解自己这个荒唐儿子就是个逗比,没有谋逆之心,早把他咔擦了。 老朱虽然多疑严酷,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好的,好到什么程度?用个词语就可以概括——纵容。 如果要再加一个词,那就是——溺爱。 老朱压下心头怒火,没有跟这逗比儿子计较。没想到,秦王还以为自己拍对了马屁,老爹只是不好意思下旨夸他。于是,他再接再厉,三天两头地往南京敬献仙丹、进贡美女,大表孝心。 老朱对儿子们是寄予厚望的,你身为诸王之首,在边镇不说给老爹分忧,但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地占用朝廷的战略驿站,给我送这些嗑死唐太宗的“仙丹“吧? 荒唐就算了,尤其还蠢,这是老朱最不能忍受的……对儿子无比宽容的老朱终于给秦王这**丨作给孝顺炸了,把秦王召到京师问罪,当场就要把他进献上来的仙丹都一口气都喂给他吃了。 幸亏太子朱标从旁死命劝解,好容易才保住秦王的小命,事后,“孝顺无比”的秦王被老朱在南京关了整整一年,才被放回西安。 往下再说晋王朱棡。 朱棡虽然长得很像老朱,顾盼生威,非常聪明,很得老朱看重。但晋王为人骄纵,性格乖戾,简单点说就是喜欢施暴打人,而且是无缘无故地打人,往死里打的那种,尤其是自己的属下。 晋王的聪明只用在自己老爹那里,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晋王在就藩太原的途中,因为饭菜的口味问题鞭打膳夫徐兴祖。按说他一个亲王别说打一个厨子,就是当场打死也没什么人敢管敢说。 但晋王就是如此骄纵,或许是强势的老朱手底下装得太久,他太压抑了,或许就是脑子里少根弦,晋王撒开了性子,在太原城所有官员和士绅欢迎他就藩的盛大迎接宴上,扒了自己厨子徐兴祖的衣服,一顿乱抽,抽了个满脸通红,抽了个畅快淋漓。 成名对晋王来说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干出一件万众瞩目的事情,名声自然不径而走。 他的名字在这一天开始正式入住了太原所有官员和市井百姓的心中。 朱久炎都能想象当时太原满城官员的尴尬和不满,晋王的这波广告非常有效果,效果就是引得整个天下都侧目,连远在南京皇宫的老朱都给震惊了。 相比“孝顺无比”的秦王,老朱对晋王包容度明显强多了,他只是罚了晋王府的长史,给晋王敲个警钟。 然而……撒开了性子的晋王岂是小小的震慑能够阻止得了的?没一个月,晋王又固态复萌了,殴打朝廷官员,荒废军务,随意鞭打封地百姓,纵容护卫军践踏良田,肆意扩建王府等等。 在太原城若论晋王风评,简直是人见人憎,鬼见鬼愁。 老朱真可以说是皇帝当中的好爸爸,对晋王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居然都忍了,只是下旨严训了一番。 可是晋王从圣旨当中看到的却不是训斥,反而是疼爱。这个发现可让他高兴坏了,撒欢的脚步迈得更大了,直到后来被牵扯进了谋反案件,差点被老朱给弄死,这才收敛了很多。 关于晋王谋反这件事,朱久炎专门询问了老爹朱柏,朱柏这个亲王也是不甚了解,只是很肯定的说晋王没那胆子,要不太子也不敢救他。 是的,撒欢的晋王又是太子朱标所救,老朱的这十几个儿子不只有个好父亲,还有个好大哥,朱标这个大哥地位是无比稳固的,而且威望还非常高,并且对亲人们很讲感情,很是照顾弟弟们。 可惜,朱标不是一副长寿之相,“孝顺”的老二秦王和狂躁的老三晋王绝对不可能被立为储君的,现在就给了老四燕王巨大的希望! 看完前面这两位塞王,再来看燕王朱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朱棣在险恶的战火中出生,直到七岁才有自己的名字,在磨难与铁血的环境中长大,熟知民情,也饱尝世间人情冷暖。 虽有皇子的名号,却似乎并没有享受过皇子的尊荣,什么都是靠自学,在成长的岁月里,都是和武将们或大头兵混在一起,谈论的也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们永远不懂得的行武知识,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燕王早早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必须靠自己争取,谁的拳头大,谁讲的话就掷地有声。 燕王是个天生的强者,刚成年就多次受命参与北方军事活动,两次北征都是大捷,不仅生擒了索林帖木儿,还招降了蒙古乃儿不花。 老四燕王如此厉害,老五周王朱橚虽然也是嫡子,但他能当储君的可能性本来就非常小,再加上去年周王擅自离开封地到凤阳而获罪,至今都被老朱关在南京,开封藩事都是周世子朱有炖在打理,周王能当储君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若是太子一死,耸立于北平的燕王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当上储君,看来不只燕王这么想,连父王也这么想,现在,他是想和我商量往后对待燕王府的态度? 可惜世人都想错了,朱久炎清楚地知道历史的走向,老朱的心思不是什么人都能猜到的,朱柏死后,他没有立万众瞩目的燕王朱棣,反而立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当皇太孙,这个孩子是太子朱标的儿子,也就是以后导致湘王自焚的朱允炆! 从老朱的选择当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喜爱朱标,这个他培养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他将朱允炆立为了太子,用最后几年的生命再次全力培养了王朝的接班人。 “父王,未来的事谁也讲不清,现在咱们不是还和谢正贤合作了一把吗?继续跟四伯保持良好关系就行了,反正咱们湘王府是不可能继承那个位置的,我们也不跟谁交恶,也不用巴结谁。” 很多事情现在是不能说出口的,朱久炎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先将荆州发展起来。这段时间表现看样子很让父王满意,现在他这个世子说话也更加受到重视了。 朱柏并没有因为朱久炎还是个孩子就直接无视,凡事都是跟他有商有量的,现在连太子的问题都跟他透露了,这已经是对待继承人的态度了 朱柏想要的其实不是什么答案,而是在考验朱久炎的政治智慧,他这个儿子太聪明了,聪明到他情不自禁的用朝堂里的事来考验朱久炎。 只通过一点提示就能看清楚朝堂和湘王府自身的位置,这是很不容易的,朱久炎的回答让朱柏很满意,甘罗十二岁拜相看来确有其事,朱柏对朱久炎是越看越欣慰。 好容易得到爱闭关的朱柏召见,朱久炎眨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父王,皇爷爷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孩儿想带怜星姐姐一同去南京,好不好嘛?”他拉着父王的衣角卖起了萌。 “怜星这丫头啊……”朱柏听到怜星的名字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恩,既然你跟她玩得好,现在就喊她去凤翔宫陪你娘一起用膳吧,你娘不反对就行。” 朱久炎笑容十分灿烂:“孩儿告退。” 门外的马进忠替朱柏送朱久炎离开了书堂,直送到秀玉楼外,马进忠才返回来。 朱柏正坐在椅子上,右手在一直饱蘸墨汁的笔管上反复摩挲着,想着什么事情。 他阖目冥想了一阵,灵光一现,便去开始挥毫作画,眼睛全神贯注随着笔锋转动,画起来很是轻松。 马进忠连忙上前为朱柏研墨。 此刻朱柏英挺的脸上再没有平时不正经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而潇洒,那种专注和自信,让他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魅力。 挥毫片刻,朱柏直了直腰,眉宇间有些踌躇,看着面前的绢本,表情很凝重,仿佛在做一个极其困难的抉择。 朱柏看了马进忠一眼,示意他说点什么,给予一些启示。 马进忠上用一种敬仰而亲近的眼神看着朱柏,轻声开口道:“王爷,世子殿下直接去了秀玉楼……照奴婢的意思,如今天下太平,您也不必太过操心,不论如何风云变幻,天下还是朱家的,您照样是至尊至贵的亲王。” 朱柏的画笔又微微伸向那幅画,却又悬停在半空,口中说道:“咱求的是今生逍遥,不想有太多烦恼。可惜,生在帝王家,烦恼接踵而来,挡都挡不住。” 马进忠思索了一会儿,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件事儿。奴婢查清楚了,朱福朱小侯爷在府衙里那档子事,全是出自世子殿下的谋划。” 朱柏嘴角带起了微笑,颌首点头:“跟咱想的一点不差,灵珠子那小猴子……唉。”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既然灵珠子不喜欢,怜星的亲事就算了,咱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想到朱久炎,朱柏就找到了灵感,他的画笔在画上轻轻一点,这才收手,轻轻吁了口气,口里喃喃说:“总算成了。” 马进忠先用湿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随后才去看画,朱柏的笔下正是朱久炎。 小小的人儿手握着腰间剑鞘,脸上带着笑,这种笑有点坏,又仿佛充满了自信。朱柏的画技精湛,每一笔都勾勒的完美无瑕,最妙的是朱久炎的眼睛,也正是朱柏刚才犹豫不决之处。 尤其是最后那一笔点的精彩至极,整个画作都丰富了起来,本来中国画讲究的是神会,太写实反而会落了下层。朱柏的落笔处正是朱久炎的眼睛,这双眼睛非常灵动,目向远方,却仿佛又隐含深不见底的智慧,最后这轻轻一点,朱久炎平日里的神态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画中。 马进忠忍不住叫好:“王爷真将世子画神了。” 朱柏又拿起毛笔蘸好墨水,在画的右边开始行书落款,笔舞龙蛇,他写的是国子监祭酒宋讷以前写给他的小诗,一行行小楷轻快而出,整个画作便完成了。 湘王殿下之国 秋风江上锦帆开,荆国人胆帝子来。 鸿雁九霄分雨露,鱼龙七泽避风雷。 丹砂不数淮南秘,词赋谁夸子建才。 民社奠安潘辅重,年年来捧尾句佳。 第135章 有怜星的家宴 怜星踏着轻碎的脚步,快步向朱久炎走来,她的小侍女杏儿没有跟着出来。 朱久炎很是高兴地道:“姐姐,父王同意我带你一起去京城了,现在让我喊你凤翔宫一起用膳呢。” 听到一起去凤翔宫用膳,怜星显得有些紧张,她伸出修长白皙的左手,递给朱久炎两封信件:“小鬼头,我做好了,给你。” “嘿嘿,我看看。” 朱久炎拿起两封信件仔细对照了一下,单从字体上来说根本看不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怜星狠狠横他一眼,哼道:“你放心,就算是几个书法大家一起来鉴定也看不出来。” “我没担心那个。姐姐,娘人很好的,你别想太多,我们现在就去吧,让他们等就不好了。” 朱久炎看出怜星的忐忑,根本不给她犹豫了机会,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凤翔宫走了。 不得不说,怜星刚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毕竟是第一次跟王妃用膳,她跟王妃虽然也接触过一次,但那只是礼貌上的寒暄,并不知道王妃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嫌不嫌弃她的出身。 从朱久炎的行动中她获得了几分鼓励,她微笑着低下了头,屏了下呼吸,恢复了恬淡安静之色,静静地让朱久炎拉着往前走去。 ………………………………………… 凤翔宫后殿里,湘王朱柏已经先到了,他正陪着王妃在一张书案上欣赏刚才的画作。 未多时,马进忠小心翼翼地出现在殿外,叩拜道:“启禀王爷、王妃,世子殿下带着怜星姑娘已经到了宫外,等候王爷召见。” 朱柏对王妃道:“这小猴子来的好快,婉儿,咱们也出去吧。” 王妃含笑点头道:“听您说了怜星的身世,我也觉得这孩子挺无辜的,往后我要对她好点。” …………………………………………… 凤翔宫的左偏殿内,朱久炎笑嘻嘻地朝父母拱了拱手,怜星神情则有些清冷,先朝主座上的朱柏夫妇盈盈跪拜,才拘谨地说道:“怜星见过湘王,见过王妃娘娘。” 朱柏笑着命人赐座,并让朱久炎快拉她上桌用膳。 “怜星,本王好几年都没有跟你说过话,你……不会怪本王吧?” 怜星心中泛起复杂的涟漪。 她对朱柏是心存感激的,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在朱柏这个叔叔的身上感受过亲情的关怀了,上次湘王这么跟她说话,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怜星对王爷从来都是感激的。” 怜星垂睑轻柔地回道。 朱柏看着她,沉默片刻,轻笑道:“你还是那么外柔内刚的,和以前一样,……也和你母亲一样。” 怜星表情愈加清冷了,也不知是怨恨还是心酸,她低声道:“怜星没有母亲,……也不知道她什么样。” 怜星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是王妃却是听得一阵伤心,对怜星的不幸出身暗暗怜惜。 毕竟上一代的过错,不应该传递到一个孩子身上,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王妃想起丈夫刚才对她说的事,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 瞧着着母性泛滥的王妃,朱柏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 他很清楚怜星的意思,到现在她连个姓氏都没有。对皇室她是有怨恨的,她有个胆小懦弱的父亲,而她的母亲也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放弃了她。 朱柏无法挽回什么,也不屑解释什么,他是尊贵的皇子,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 本来气氛好好的家宴,给这两个人聊的很是尴尬。 于是朱久炎转移了话题,开始缓解气氛,他又开始长个了,自己在曾夫子那里又读了什么书等等。这个家宴在朱久炎心里很重要,他不想怜星跟父母闹出什么不愉快,一起去京城的事还要母亲点头呢。 王妃见此,心中感觉也有些好笑,招招手轻声说道:“怜星,你别跟灵珠子那猴子坐一起,快坐我身边来。” 王妃显然知道怜星右手的问题,特意牵着她的左手。 “……是。” 怜星低了低头,咬着嘴唇,心中忐忑地走向王妃,轻轻坐到了她的下手。 事实证明,怜星猜错了,王妃并没有为难她,询问了怜星许多问题,反而让她放松了下来。 王妃的侍女芸儿也非常有眼色的,赶忙安排倒来了四杯茶,恭恭敬敬地将茶水分到四人手中。 呼。 看得出来,娘对怜星还是颇有好感的,朱久炎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给父母的碗中一人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典膳所这膳食做的越来越好吃了,爹、娘你们快尝尝。” 朱柏笑而不语,点了点头,代表家宴正式开始。 看着这一家子围着桌子在那用膳,王妃的贴身侍女芸儿颇为感动,手脚也更加殷勤,毕竟她是从小伺候王妃的,这位温柔的女子,每次见到王爷都是那么开心,那么的柔情万种。 虽然王爷喜欢修道,老是服气辟谷,但王爷对王妃的感情也是很深,夫妻之间一直是那么的和睦。 其实芸儿有时候也觉得王爷喜欢修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女人身上,不会向其他亲王一样,后宫满是粉黛。 “王爷,您多吃些,不能老是辟谷。怜星,灵珠子,你俩也多吃些……” “娘,您照顾好父王吧,在您这儿,孩儿还会讲什么客气不成?父王,娘说的是……您还是练武之人,哪能不吃肉呢?这块鹿肉给您。” “……”朱柏望着碗里堆起几层楼那么高的食物,有些无语。 “嗯……(怜星含笑低头,细细咀嚼)” “……嘁!再来一碗!” 和和美美地吃完晚膳,一家人转移到了内殿的寝宫,侍女芸儿早已命人准备好了漱口水和茶点,逐一奉上之后,识趣地屏退了所有宫人。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王妃只想和家人共度。 母爱泛滥的王妃絮絮叨叨的拉着怜星,说了很多的体己话,仿佛要把以前,外加这辈子往后的话,一次性说完一般,没完没了。 朱久炎以为原本喜欢安静的怜星,对于王妃的唠叨,应该是哭笑不得的,但没想到,她看上去很是享受。 王妃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怜星应该也是感觉到了这一点,这就是说不清的那种魅力,可能就是怜星自己脑海中想象的母爱。 上辈子,朱久炎的母亲是个非常忙碌的教师,根本没时间陪她多说话。 他也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满嘴跑起了火车,把后世听到的段子,融入荆州城里的趣闻,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怜星也是不失时机地附和着。 殿内气氛非常融洽,而且开始慢慢变得温馨起来。 朱柏陪坐在那也不觉得无聊,看着他们三个天南地北,东扯西拉,扯了一个多时辰,他也陪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三个人都聊累了,王妃提出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朱久炎才发现陪坐在椅子上的朱柏。 朱久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聊得太嗨,好像忘了这个不靠谱的爹,怜星也发现了,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王妃这时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们别不好意思,王爷估计都入定了呢,他功课没做完,是不会起来的。我们别打扰他了,走吧。” “……”朱久炎闻言愣了愣,诧异地望了眼朱柏,发现他果真有一种发飘的感觉,像是身体在微微晃动,又好像没动;眼睛微闭,呼吸吐纳均匀,坐在椅子上,静止如同磐石屹立。 “……” 怜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柏,她看上去很好奇,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聊天能把人聊人定了的。 哇靠,果真是时刻不忘你的修仙大道啊! “厉害!厉害!”朱久炎小小地讥讽了一句,随即眼神有些希冀地问道:“娘,父王的武艺那么厉害,是不是跟这打坐入定有很大关系啊?” 王妃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修道跟练武有什么联系?练武练的是身体,你父王自己都说修道是为了求仙。”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也警惕的神色,对朱久炎正色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学你父王信什么道,咱家有一个就够了,你要学那个,为娘可受不了了。” “娘,您就放心好了,孩儿只对父王的武艺有兴趣,对这些神神叨叨的才没什么兴趣。” 王妃额首点头,突然说道:“你想练武?” 朱久炎只好顺着王妃的话答道:“是的,我孩儿其实一直在锻炼身体,偶尔也让李天佑教导基础武艺。以前读书人至少要学六艺,孩儿既是皇族,自然更需勤学苦练。” 王妃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顽皮的笑意,指了指入定的朱柏偷笑道:“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娘想办法让你父王亲自教教你,嘻嘻,到时候你可要跟娘配合好哦。” 朱久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连点头:“好的,好的,绝对配合得天衣无缝。” 怜星微笑着眼望着呈现在眼前的阖家美满的一幕,心里不由浮上一丝幽幽的失落。 就在这时,忽然朱久炎的小手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轻声说了句:“姐姐,娘在前面等我们呢。” 怜星失落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了,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她心情一好,反手握紧朱久炎,带着他快步追了上去。 阖家欢乐、良辰美景,大概便是如此罢。 …… 孔敏他们的审讯异常快速、有效,连夜就将秦三和吴刚的口供弄得完美无缺,线索全部指向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 地方官府的孔敏、卫所系统的指挥佥事谢正贤连同湘王长史府,把同一份《湘王世子被行刺案》的案卷给各自的上级呈上了公文、发出了禀帖。 当然,这三方人马在朱久炎的授意下,把孔敏、谢正贤、刘之荣功劳夸大的同时,也将楚王府长史卢清远一直以来利用秦三收刮民脂民膏的恶行大书特书。 数日后湖广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连同宗人府派了一位左参政、一位镇抚、两名百户到荆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秦氏没关在湘王审理所,不在案卷之上)。 布政使司下令,江陵县令刘之荣暂代荆州同知王励之职,其他人等,待将详情禀报朝廷之后再行升赏。 刘之荣这个带路县令当场就快乐得晕了过去,往后看到朱久炎都有看再生父母的感觉,只要是关系湘王世子的事,哪怕只是稍微沾点边的,他都要亲力亲为。 七品到五品中间有四个台阶,虽然他现在只是暂代同知,但按照这个形势来看,湘王世子被刺案结束后,连升三级是跑不了的。 从荆州到京城,路程横跨数省,用五百里快报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还不包括朝廷对案情的讨论,各方势力的扯皮,毕竟牵扯到了楚王,这一定是要皇帝亲自拿主意的。 朱久炎估计,如果不出意外,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他这个苦主到了京城,才能下个定论的。 他一点都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消息,先让朝廷里扯会皮再说,京城他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那也是要老朱过生日的时候。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个把月。 这一个月来秦三残留在荆州的黑恶势力被孔敏和谢正贤一一拔出,秦三的案子在百姓口中已经冷淡了下来,最近荆州城里流传起了新的话题。 城外的柳林州渡口一直在大兴土木,并且越发繁华起来,已经有了赶超荆州卫城的架势,税卡能吏周季陶也就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当中。 这条新闻迅速占据荆州城头条,而周季陶这个人,也成了府衙里的风云人物。 李永是何许人没人知道,但阅江楼高海可不同,这是湘王府高公公高二宝的心腹。 高二宝的生意在荆州涉及各行各业,在商贾圈中还是名气很大的,另外高二宝以往经营也一直是在幕后,没有这么高调的时候,今天居然如此高调的发了这么多请柬? 周季陶联合高海一起发的请帖,这肯定是有人授意啊! 第136章 淘宝商楼 商贾们一打听起柳林州的近况,好家伙!这一个月内,柳林州的商业的气氛那是越来越好,酒楼和客栈都盖了起来,商业最喜扎堆,人气起来了,柳林州的名声就越唱越响。 现在谁不知道柳林州的火热生意跟永兴屯有关系?高二宝又是湘王府的人,这一联想谁还不知道请帖是到底谁发的。 最重要的是,附在请柬一起还有一份货物清单,清单上标明了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商品的种类,以及已经入驻柳林州阅江楼的各地商人的名头。 做买卖的人最担心的是上找不到货源,下没有尽快卖出去的渠道。 而在柳林州,不仅仅解决了上方供货商的问题,而且,商品门类异常齐全,货物的质量也有保证,完全可以满足货商的各种需要,还可以按销备货。 更重要的是柳林州背靠着湘王护卫军,哪个衙门里的人敢来要好处,税卡书吏周季陶也跟在请柬上署名,这人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书办,但在柳林洲有收税的权力啊,手下的税差也一直在帮着维持秩序。 如今,周季陶定的新政策,在柳林州卸货是免税的,只有打货出渡口的时候,才需要缴纳朝廷额定的税款。 仅此一项,就对于商贾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既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又方便做买卖,商贾们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这里还有规划好的菜市场,有卖时鲜蔬菜的菜商、果商、农民和屠夫,大部分货源就是永兴屯和旁边几个村子的产出,当然还有从长江上下来的外地食物。 朱久炎这个大地主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几文钱的管理费,基础建设和平常的治安维护是不再收钱的。 菜市场旁边还有特意来买绫罗绸锻和瓷器的胡商,甚至还有北方来的粮商,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集市旁边的建筑,朱久炎是按照商业特区规划的,让怜星把他整个身家都拿了出来,很严肃的吩咐了下去:要追求建设速度的同时,还要把握质量,并且要最大程度的保留植被。 资金到位了,人手充足,工匠的事又是麻烦。 朱久炎画的图纸要求的工艺比较高,有些东西至少永兴屯的军户们是没做过的,必须请工正所的工匠指导才行。 朱久炎是个不会跟别人见外的人,特别是和不靠谱的老爹。 穿上世子服饰,拿着世子印信,带齐人马,在半路上就将去宗庙里修葺道观的工正所工匠们拦了下来。 领队的工正当时脸都绿了,朱久炎把他单独喊了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最后再挟世子之身份来了一番威逼利诱;老匠户出身的工正不得不屈服…… 几十个免费且经验丰富的工匠就这么入驻了柳林州,朱久炎大地主的建设项目就是这么从坑爹中开始的。 图纸早就备好,一目了然,工正所的工匠们都是修盖过皇宫和湘王府的顶级工匠,经验十分丰富,经朱久炎解释过后…… 一个超前的商业小区雏形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给盖了起来。 朱久炎还是一身便服,陪着怜星在周围转悠,怜星就爱看这样的热闹。反正在自家的地盘上,除了叶信他们,柳林州到处都是永兴屯的军户,根本不愁安全问题。 请柬发出去没过多久,柳林州的集市内就已经挤满了商人和牙行的牙子。 说实话,朱久炎也没有想到,一波请帖就让集市里边变得人满为患。 不过,朱久炎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荆州历来拥有规模庞大的人口,虽然不像南京一样人口超过两三百万,但是将近一百万还是有的,在长江流域的城市中,绝对能够排进前几名,再加上荆州九县二州的人口,怎么计算都超过了百万。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问题,给商贾们留下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太史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们当然是最为看重利益的人群。 此刻柳林州到处都是商人,问价的,砍价的,交割的,还有打眼观望风色的,比比皆是。 就比如刚盖起来的阅江楼客栈里,这儿住着的大多是从江南来的客商,以前他们从江南把货物运到了荆州,要先雇人把货物运送到城中货栈,然后再寻找买家,因此大多数人都会在荆州住个十天半个月,将现银拿到手,才能回乡去。 现在船只下了长江,货物就可以卸到江边货栈,再不用运去城里租货栈,也不需要找买家了,只要进入柳林州地头,马上就会有商家上来抢购一空。 外地客商的怀里大多已经揣上了大把会票,寻思着这两天再打听打听行情,找些江南紧缺的货物,好回乡再赚一笔。 最早走出阅江楼的是位杭州客商,商人姓顾,单名一个涛字,他是第一次在柳林州下船,在江上听船工们说这个渡口有专门卖饭食的,并且停船用饭不需要交税才选择了这里。 顾涛也是早就收到了货款,一切后续也都交割完毕,正是全身轻松,他打算这几天就回乡,先转熟了荆州,再贩货过来。 他做的是倒卖棉花的生意,规模不大也不算小,每年都要贩船货,用饭时候,他恰好听到左右客商在讨论盒饭铺旁边有个楼,叫做什么淘宝商楼,一进门就要交一两银子,还有这样的稀奇事?他也想去看看,反正心情好,也是看个新鲜,增长见闻,进去瞅瞅里边是怎么个淘宝法。 他心中暗暗揣测,为什么要交一两银子才能进门,这一两银子会得到什么服务,他颇有兴趣。 柳林州这么热闹,住的、吃的、用的、居然还有卖成衣的简直无所不包,最主要的是规划的井井有条,到处都透着新鲜。若只是寻常的客栈茶楼,莫说一两,就是半文钱也是嫌多,这淘宝商楼到底有什么好处,敢开口一两银子才能进去? 一两银子,可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半个月的工钱,杀猪的屠夫一天的工钱才一钱银子,一月三两,屠夫还是收入可观的行业。 用半个月的工钱进这楼一趟?里边怕不是藏着什么宝贝吧?顾涛反而让不少出期待来,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的口气越大,就越能吸引人。 淘宝商楼并不远,跟江边饭铺也就一条街的距离,抬脚的功夫就到了。 顾涛打眼望去,这淘宝商楼的占地实在是不小,门脸儿也大,门口已经围拢了好多人。 商楼看样子是才开张的,门口铺着鲜红的地毯,红毯一直延伸到街边,地毯上撒满了鲜艳的红色花瓣,一水儿的美貌姑娘穿着样式相同的红色长裙,胸前斜披着一条红色的绶带,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手中拿着一幅尺许长的标语,上边写着“重义崇信”“敢做善成”的字样。 姑娘们在红毯边排成整齐的两列,笑颜如花地站在大门口,迎来送往。 至于这些姑娘的来历,说起来也是一段故事。 话说那恶霸秦三犯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家宅、财产和姬妾给孔敏第一时间就收了监。 至于倚香楼里的伶人们,朱久炎给了她们两个选择,愿意从良的女子,就每人送了三、五两细碎银子,送了一匹布与一袋粮食,让她们自己回乡。没有家的,就安排她们去学个正经手艺,往后安排个工作给她们,好好生活下去,毕竟大多都是些可怜的女人。 若是不愿意从良的,还想继续吃这碗风尘饭的,朱久炎也不鄙视,高二宝的买卖里就有烟花风月场所,自愿去留。 倒是有大半女子留了下来,她们大多也没有了家,也不知该去哪里;过惯了奢侈的卖笑生活,让她们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她们也适应不了。 这不,很多对自己的身段样貌颇具自信的伶人就留了下来,淘宝商楼的开业迎宾工作也不用另外找人了,她们就是专业的,稍稍培训,立马上岗。 顾涛觉得好笑,整这么些噱头,闹得跟青楼似的。不过,这办法虽然低俗,倒也挺管用,旁边集市内望风色、瞧热闹的人倒是全给吸引过来了。 顾涛好容易才挤出到最前面,才发现在这淘宝商楼周围,居然散站着上百个彪形大汉。 墙上甚至还贴了公告,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懂了这楼里的规矩,公告上说,要想进楼,每人缴纳一两银子,另外又说了些规矩,不外是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带伙计、仆人进入之类。 开业场面很热闹,可是真正跨进大门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这楼搞这么大的排场,花进去的本钱不菲啊。” “啧啧……这楼的掌柜倒是会做生意,进个门就要一两银子,可别是空手套白狼。” “啊呀呀……说不准这楼里真有什么好处才是,要不他怎么敢要价这么高?”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闲谈看热闹的人倒是更多了,可是真正进去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偶尔会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商人交了钱进去,更多的人还是观望风色。 看着那些交钱进了楼的人半天也没有人出来,顾涛有些犹豫了,毕竟是一两银子,说多不多,说也少不少。 恰在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顾涛回头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人拱了拱手:“李老板,您也来了看热闹?咱们俩缘分不浅啊。” 这李东家是个胡人,这次买他棉花的下家便是他,顾涛虽然跟他只做过一次买卖,可是再次碰到,却是让顾涛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李掌柜就是苏禄国的李永,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儿子也送去湘王府当了差,此刻他已经将荆州城里的产业都陆续搬来柳林州,朱久炎新建起的货栈仓库里也算了他一点股份,他的商业头脑也为柳林州集市建设提出了不少好意见。 李永朝顾涛道:“顾兄想运一批好货回乡再赚一笔吗?走,我带你进去看看,这里可是个好去处。” 顾涛这一趟船货,在李永这好歹也挣了上百两银子,怎么能在下家掌柜面前失了面子呢?下次别人还会给你做买卖吗?再加上李永说这楼里还能进批好货回乡贩卖,他就更加心痒难耐了,对李永做了个先请的手势笑道:“李东家您先请。” 李永也笑了:“一起,一起。” 二人一起踏上了红毯,走到门口,门房这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坐在案牍之后,收了钱,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进去。 刚刚进去,便有个瘦小精干,脸型独特,穿着一丝不苟的青年人迎了上来,虽然身材不高,但面上却是一脸的自信,看样子他和李永很是熟悉,对着顾涛就是一拱手,微笑道:“这位东家好,鄙人马云,忝为淘宝商楼掌柜,请问东家如何称呼?” 咱们的世子就是这么皮,马云原名马老二,是李永发掘出来的一个头脑非常灵活的青年,只是因为长相酷似后世的商业大佬,某人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就给人家改了个名。 能被世子改名,马云只觉得三生有幸,平日里没少为自己的名字而自豪。 顾涛笑着拱了拱手:“顾涛,杭州棉花商人,马掌柜有礼了。” 马云先和他们闲谈了一会儿,才道:“李东家和马某是老交情了,他带进来的朋友,马某可要亲自领着走一走,看一看,二位里面请,我先带你们先参观参观。” 其实刚进来的时候顾涛心里是很失望的,这淘宝商楼占地颇广,在外边看起来很是气派,可是这里头却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很多地方还没有装饰好,显得就非常的仓促,而且说是酒楼,未免太简约了些,青楼就更谈不上了。 看大堂的装饰和格局倒是有些像公家的衙门,四周透着一股子严肃、沉重的气氛,到外都透着一股儿琢磨不透的神秘。 不过都花了一两银子来的,总没有立刻就走的道理。 更何况这么大的排场,掌柜还亲自接待他顾某人,给足了面子,顾涛现在都有些飘飘然了。 第137章 明朝版淘宝 上 顾涛拱手道:“有劳马掌柜。” 马云点点头,不再寒暄,先带着二人到了旁边一处偏厅,里面已经有几商人了,各自被一名小伙计带着,他们目不转睛的正盯着眼前的一块大黑墙,不知道在瞧着什么。 马云伸手向黑墙上的字引了一下:“顾掌柜也上去看看?” 顾涛凑过去看清黑墙上的文,不由得呆住了。 “柴禾价格:荆州府一两三十担;京城一两二十五担;大同一两二十三担……” “猪肉价格,荆州府每斤八文;京城每斤七文” “小麦,每斗二两一,折合每石二十一两两;京城……” “水鸡,荆州府以一斤为束,每束五文;京城……” “大麦,……” 顾涛呆了一下,柴禾每家每户都要用,其他地方的价格他不知道,但江浙和京城周边的价格,他是知道的,虽然略有起伏,但和这里记录的价格出入并不大。 这整面黑墙当中,密密麻麻地写着满了小字,不只是吃的,还有他最关心的棉花以及丝绸、瓷器、牲口、茶叶、粮食等林林总总的各地货价。 马云又领着他看向身后的黑墙,这面黑墙上也写满了小字:荆州阅江楼还缺两船棉花;荆州牙行缺茶叶若干;广州暴雨不断,河水暴涨,山路塌方,以至周边数府各类生活物品暴涨,尤其大米涨幅严重,即将有抢米之变。 顾涛完全看愣住了,他做的是棉花生意,棉花生意和衣裳、被褥这些东西密不可分,他每次运货都要派人去打听哪里缺衣少货,货到了当地他还要再看看当地的行情才会择价出货。 有时候消息不准,或者是被当地的大商家或牙行把价格压死了,损失可就大了。 若是有了这些价格消息,他要省多大的功夫,节约多少成本和时间,风险也会大大减少。 就是不知道这么消息是不是都准确、时新,毕竟影响货物价格的因素非常多。 不需要百分百准确,只要准个一半都可以对出货进货做个宝贵的参考。 顾涛压下心中的激动,对马玉问道:“马掌柜,你们这价格和消息都是最新的吗?” 马云呵呵一笑,道:“肯定是最新的消息,咱们有上千只信鸽,派出去了几百个伙计,在天下各地的主要府、州、县建立了据点,就算从北方边镇到咱们荆州,消息传递也不过几天而已。咱们各地据点不只有信鸽,还有准备了快马,再加上长江上下来的货船,这些消息是非常准确性的。不准确,也不敢写上黑牌,砸咱们淘宝商楼的招牌不是?” 生意人就是有着生意人的精明。 长江?税差!顾涛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和李永交割时的场面,船下货的时候旁边都有税差收税的,他的棉花价格虽然是商业机密,但是,税差知道! 从哪来,价格多少,成交价多少,税差一清二楚! “税卡也是你们……”顾涛没有说出来,及时改了口:“马掌柜真是做的好大一摊生意!顾某佩服,佩服,佩服之至!” 马云微笑不语,李永问顾涛道:“顾老板,进门的一两银子没白花吧?” “一两银子算什么,就这些信息就值上百两!”顾涛满脸感激,对李永鞠了一躬:“多谢李掌柜照顾顾某人!您可是我的大贵人呐!” 李永笑道:“咱们买卖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马掌柜,您去忙吧,我们俩自己逛逛就行。” 马云顺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门口去迎接其他的商人。 李永将顾涛扶了起来,继续往前参观。 顾涛仍然不断回头去看身后的两面黑墙,非常恋恋不舍。 再往前是一条青砖铺好宽敞过道,过道两旁,不时有高几摆放着松柏、黄杨、兰花等盆景,并且独具匠心的留出了采光的半开窗户。 天井里摆放着一座假山,用剖开的竹管引来潺潺流水,从假山往下,做成瀑布模样。瀑布旁边种有几株翠绿的菖蒲,旁边倚着一大棵芭蕉,显得十分幽静、别致。 拐过两道长廊,他们便来到了一座规模更加宏达的大厅,大厅的风格跟前厅差不多,严肃而庄重。 大厅门上挂着一个匾额,黑底绿字,上书“淘宝”二字,字迹古朴苍拙,定是名家所书。 大厅内又分十几个小厅,每个小厅都挂有牌匾,有的匾上写着布料,有的写瓷器,有的写茶叶,还有块匾额居然写着绿茶、水果,顾涛寻找着自己最关注的棉花,居然还真有,跟棉花、生丝同在一个小厅。 布料小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各自捧着一个茶盏在饮茶闲谈。 其中有一个人,顾涛是认识的,也是个东家,做的是生丝买卖,他们一起从江南过来,他们俩的船还在长江上结过伴,交流过商业信息。 另外几个肯定也是东家,商贾的气质非常明显。 有新人进来,这些商贾表现的很是客气,大多冲顾涛二人举着茶盏友善地笑了笑。 先朝他们回了一礼,李永才拉着顾涛坐了下来,笑道:“顾东家,在这间小厅里喝茶的都是对棉花、生丝十分关注的东家,有的跟您一样贩卖棉花,有的收购棉花,有的贩卖生丝,有的有丝绸作坊,顾东家,咱们那边瞧瞧去?” 顾涛顺着李永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这小厅里也有一块小黑墙,这块黑墙只有写几行字,顾涛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上好荆州丝绸,落款写了二号座吴。” 李永为他解释:“这是二号座的吴老板写的,只要来这里喝茶就可以上去留信,这二号座的吴老板在荆州有几个丝绸作坊,我虽然不认识他,但还是有些面熟的。其他的东家若是有买卖的意向,也可以直接去和二号座详谈。” 顾涛满脸震撼,对他们这些商贾来说,时间和消息就是金钱。 像他现在,怀中有钱,心里还在盘算着在荆州收购一批货物回杭州贩卖,不叫船只跑空回去。只是荆州第一次来,不了解行情,打算这几天好好转转荆州城。 住客栈要钱,逛街要车马费,伙计也是要工钱的,更不说要花费的时间了。 有了淘宝商楼,他现在根本就不必再费心费力四处去打听行情,只要每天到这里来聊聊天,喝喝茶,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加上这楼里本就有参考的价钱,也可以省了讨价还价的精神和时间。 看准目标就能直接上去寻找有作坊的东家详谈,这样收货成本肯定更低。 他在家乡卖完货后,可以立即再运一批棉花过来,直接来淘宝商楼寻个下家直接买掉,这样一年下来,他起码会翻几倍的利润,还大大减少了风险。 顾涛明白他这辈子最好的际遇就在这里,搞得好的话甚至能自立门户,脱离本家,也做上一方大豪商。 第138章 明朝版淘宝 下 假以时日,这淘宝商楼必定宾朋满座,成为商贾的圣地。 货物只要运送到了柳林州,就卸货到江边的货栈,人直接到这淘宝商楼来,不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把买卖谈下来,货物直接在码头上等待交割就行了。 做买卖本是件很担风险的事,要收购货物,还要销售,行将踏错就可能血本无归,而在这淘宝商楼,却可以一下子整个过程都轻松起来,以后商人们只需两边往返而已,来这里喝个茶,买卖就成了。 顾涛心里已经想到在江边建起来的存物货栈,成排的货栈建在江边一处,集市里还有这么多维持秩序的壮汉和税差,绝对是荆州城里的权贵人物搞起来的,安全也是不愁问题。 这人真是个天才!便利了商家,节省的各项开支,自己的利润也是天大的,他们自己就可以运货赚钱。不说饭铺和淘宝商楼,单说以后发展的柳林州地皮,将来肯定会翻无数倍! 顾涛正寻思着到这买块地置点产业,那二号座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收购丝绸的东家,两人换了热茶,低声洽谈了起来。 顾涛看得眼热,他知道,这一次的一船棉花出货,其实是被这胡商李永压低了价钱的,早知道旁边有这么个淘宝商楼,又何必在江边和李永交易? 直接到这楼里来,逐一和这些东家细谈,还怕卖不了好价钱? 没关系,给他赚了就赚了,怎么说这胡商都是他的贵人,就算给他的引路钱吧。他现在看李永那黑不溜秋的样貌,简直是越看越可爱。 心中正是踌躇满志,倒茶的伙计拿出了茶点单子,这茶楼里的茶水花样繁多,还有各种精巧点心,单子后面各自对应写着价钱,当然价格很是不菲,寻常一壶茶汤也要一两银子,好一些的便是五两、十两也有,最高档的居然要五十两。 很多普通百姓的身家都没有五十两,可在这里居然只是一壶茶! 当然,这里的茶也都是上等好茶,还有一种冲散茶的喝法,它处所未见,别有一番味道。 顾涛对这柳林州的幕后老板是越来越敬佩! 因为来这楼里坐的商家肯定不会去点一两一壶的茶,在这商贾聚集之地,生意伙伴的面前,当然点的茶越贵,越能彰显自己的身家。 莫说最贵的五十两一壶的茶汤,大部分人说怎么着也要点个十两左右的茶汤,要不别的东家只会认为你做的是小本买卖,或者是为人吝啬,谁还愿意和你谈买卖? 李永笑呵呵道:“顾东家先别急着吃惊,这淘宝商楼里可还有个好去处呢,我再带你去见识见识?” “还有好去处?”顾涛不禁站了起来:“好的,再瞧瞧,再瞧瞧。” 李永带着顾涛从小厅中出来,继续往里边走,一道宽大的楼梯带领他们上到二楼。 二楼大厅两旁有上百个雅间,雅间以大厅为中轴,一一相对,每个雅间门口都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站在门外。 二楼没有下面的规模宏大,可能是封闭的雅间太多了,空间看上去稍显狭小,但陈设却都很雅致,隔音效果也比较好,下面的声音根本就传不上来。 二人走向一个雅间,门口的小书童就立马推开小门,殷勤地请二人进去。 雅间里摆设也很是雅致简约,中间有个长形几案,两排小凳,几案上放着两副笔墨纸砚和一个大大的算盘。 李永神秘一笑:“顾东家,你来猜猜这些雅间是干什么用的?” 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顾涛,这雅间里头肯定更不简单,他试探性地回答道:“看桌上的摆设,倒像是账房里的布置,但是桌子两旁摆的这两排凳子,又像是双方谈买卖的地方。” 李永赞道:“顾东家不愧是老行商,看摆设和物件就能猜出个大概。您想想我们若是在下边寻得下家,谈得投机,就可以上来这里细谈了。” 顾涛明白李永的意思,所谓谈得投机,其实就是双方对这桩生意都有诚意,楼下的大厅里以后肯定会更加嘈杂,不方便商谈细节。若是见双方有意,可要邀请对方来楼上这安静的雅座完成交易。 李永扯了扯墙壁上的一根珠线,珠线颤动几下,顾涛不知李永这又是何意,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个少女端着茶盏进来了。 少女奉上了茶汤便轻轻退了出去,热腾腾的茶汤并没有吸引顾涛的注意,他的目光反而落在那墙壁上悬下来的珠线上,一脸不解地问道:“李老板,这是什么?” 李永道:“这是喊人的线铃,在建造这楼的时候,就为这些雅阁都预留了管道。这些的线铃与茶水房、休息室相通。顾东家你来看,这根线上面贴了个布条,写着茶水房,咱们只要轻轻拉扯一下,茶水房里的铃铛就响了,便会有人斟茶进来。” “这根线铃上写着休息室,休息室的铃铛一响,便会有书童便进来伺候。” 顾涛一脸好奇地尝试着拉了拉另一根线铃。果然,没过多久,刚才为他们推门的书童便进来了,恭谨地道:“客官有何吩咐?” 原来如此,雅间若是关上了门,就他们就可以在里面畅所欲言,有需要的时候,只需扯一扯相应的线铃即可。 这线铃的构造虽然简单,但能运用得如此巧妙,确实是奇思妙想。 顾涛连连点头道:“谈买卖要的就是个清净、安全,这线铃的主意真好!尤其雅间里连算盘和纸笔都给准备好了,正好契合了我们商人的心思和需要。” “妙极,妙极!真是太妙了!” 他转头对书童发问道:“请问小哥,这些雅间贵楼是如何收费的呢?” 书童微微一笑,道:“雅间按时辰收费,一个时辰一两银子。” 顾涛倒吸了口冷气,这淘宝商楼真是处处伸手要钱,并且都是奇贵无比,一个时辰就坐了伙计半个月的工钱。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些跨省的行商,一笔买卖就可能有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出入,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场地、笔墨纸砚和算盘,加上淘宝商楼为他们节省的其他开支,算下来还是很划算的,比自己去找买卖,要省下十几两银子。 李永坐在凳子上笑道:“顾东家,这些可不是我带你来这雅间里的目的,这雅间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呢,就是他!” 说完,手指笔直指向恭敬在一边侍立的书童。 第139章 会员制度 上 顾涛看着书童惊讶道:“不知贵楼还提供什么服务?” 书童矜持一笑:“李东家太抬爱了,小的只是专门陪同在这伺候的而已。” 李永看书童还要谦虚,直接抢话道:“钱东家,这些书童可不简单,他们都是经过培训的,天天读的就是大明律法,由府衙里的退下来的老吏亲自教导,端茶递水他们或许不行,可是对订立契约和衙门里的事却是熟悉的很呢。” 书童接过话头:“还有,若是东家需要人做证,本楼还可以到旁边请税卡里的公人到场做个中人呢。当然这是另外收费的。” “……” 顾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差点不能呼吸,旋即却是大喜过望,他已经有了把家直接搬到荆州来的心思,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年头认字的人都金贵得很,以往他订契约可麻烦了,童生和秀才虽然厉害。但是他们攻的是八股,读的是四书五经,让他们作诗写文章他们厉害,让他们订个商业契约,可能还不如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商贾熟悉律法条文。 还有,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是那么好请的,你一介商贾是下九流,请读书人不只要花大价钱,还要低声下气。契约若是立得好还行,若是立了个狗屁不通的,别人秀才老爷可不会给你改,他还敢去跟秀才老爷说你写错了? 到时候买卖出了纠纷,哭都找不到地方。 他以后做买卖立契约是一定会来这里的,花点银子就能换这样的服务,值大发了! 当然现在淘宝商楼里的这几个书童,只是朱久炎拿出来装点门面的,他们都是周季陶从衙门里弄出来的后辈。 朱久炎养的那么少男、少女如今已经学了将近一个月了,但起码还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出师,就算是专攻跟契约相关的律法,要学的东西也是很多的。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出师的人肯定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得边学边练的,往后几个月签订契约的主力还是周季陶请来的那些退休老吏。 李永微笑对他说道:“钱东家,现在对这淘宝商楼有何评价?” 顾涛用双手比着大拇指回道:“钱某做了十几年买卖,今天算是长了大见识了!能想出这些办法的前辈,绝对是堪比陶朱公的高人,钱某早已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往后淘宝商楼宾朋满座之时,每天数以万计的商贾出入,这一天的盈利岂止是万两银子以上?” “大明天下的商贾何其之多,单这荆州府大豪商怕就不下数千,更别长江上的客商了,长江之上基本每天都有数万的客商往来。这柳林州又占据地利,以后这里只会越来越繁华,钱某敢说不出几年,这方圆数县绝对都能够堪比京城的繁荣,甚至尤有过之。” “淘宝商楼的消费虽然不斐,但最我们这些走货的商人来说,却绝对是最合适、最方便的场所。” 顾涛说完又问出了自己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李老板可知道这些都是谁弄的?还有这柳林州周围可还有地买吗?顾某想把家业都转移过来。” 李永呵呵一笑:“这我可不能说。你的眼光不错,实不相瞒,我早就把家业都弄过来了。” 顾涛眼睛发亮:“李老板在这已经置办产业了?不知买了多大的地皮?” 李永却是摇摇头,正色道:“开了两个小店而已,不过都是租的,这渡口附近地可买不到地了,这方圆十几里全有主了。您要想买地皮只能去很远的地方了。” 顾涛小心地问道:“敢问可是这商楼的幕后前辈?” 李永笑了:“相比起置办产业的事,顾老板更应该关心眼前啊。据我所知,今天是淘宝商楼开张的第一天,所以只收费一两银子就能进入,往后可不是这样的。” 顾涛已经对淘宝商楼关心无比,他不禁对书童发问:“小哥不知贵楼往后的收费是……” 书童道:“李老板说得没错。我们只有开张第一天有优惠,往后想进本楼可需要办理会员卡才行。” “会员卡是何物?”这淘宝商楼已经彻底颠覆了顾涛的认知,老往外冒新鲜的名词,搞得他这个老行商都向个刚出道的雏一样了。 书童道:“这会员卡在往后就是商家进入本楼的凭证,分做三种:普通会员、银卡会员、金卡会员。申请会员卡的商家首先要自己报上身家和详细身份籍贯,当然是越详细越好。” “本楼收到申请之后,自然派人到商家的原籍去核实,要是误差不大,便可发放普通会员卡,首要的是诚信。身份资料是必须要准确的,若是本楼发现有人身份造假,会立即与他切断任何往来,并将不诚信的商家划入不受本楼欢迎的行列,同时通告其他会员知晓。” “普通会员的诚信资料越多越准,交易次数越多,并且在本楼的消费金额达到五千两以上,他的等级就会提升到银卡会员。这种银卡会员,当然会得到本楼更加优质的服务和更加准确的消息。比如,银卡会员平常的消费都可以打八折,普通会员就不行。” “银卡会员若是想提升到金卡会员,这就不是消费金额能办到的了,本楼会综合考量他五年内所有的交易情况,还有其他会员五年内对这位商家的口碑,只有真正的诚信又交易量大的好商家,才能得到本楼的金卡会员。” “当然,会员卡的等级不同,每月所缴纳的会费也不同。普通会员每月需二十两银子会费,银卡会员则减至五两银子,金卡会员免费,只需要来本楼每月点个卯就行。 “商家申请到会员卡之后,每月得按时缴会费,若是逾月不缴,本楼就会撤销他的会员资格。” 普通会员每月要二十两银子?一年岂不是要两百四十两!?两百四十两一年对他这样的外地小商人还是有点肉疼。 尤其是对他来说,毕竟他一月顶多来荆州两三次。肉痛归肉痛,但顾涛想到以后可以时常来这楼里坐一坐,凭着寻找到的商机,若是出货快,就可以多跑个一两趟,一趟的利润完全可以抵消一年的会费,还有富余。 第140章 会员制度 下 只是书童说的什么提升会员等级,还有什么银卡会员和什么金卡会员,让顾涛脑袋都听大了,他不禁问道:“这会员卡未免太繁琐了一些,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太懂,不知贵楼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收费方面是不是也太贵了一点?” 书童耐心地回答道:“客官您想想看,能办会员卡的商家,肯定都是薄有家产的。您跟这样的会员做买卖、签契约是不是更安心一些?而且本楼还能为各位主持公道,申请了会员卡的商家都变成了知根知底的人,身份、籍贯、产业记录在册,本楼也会时刻核实信息。若是有人胆敢在淘宝商楼里不讲规矩,本楼的东主便出面给诸位讨回公道。” 听完,顾涛眼中又掠过一丝惊喜,对他们这些商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公平、安全、信任的交易环境。 要知道江湖上的骗子到处都是,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骗子往往没有身家,大多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而淘宝商楼设置的这两重门槛,直接减少了商家被骗的几率。 在楼里进出做买卖的商贾,必定是跟他一样有些实力的人,也愿意做买卖的正经商人,还能从别人的会员卡等级来判断对方行商的诚信和大伙儿对他的口碑。 在一个安全公平的交易环境当中,信任的增加往往是非常快的,而信任的增加,交易量也必定大增,大家都能发财,谁还会冒着大风险欺行霸市呢? 顾涛兴奋得满脸发光,不禁问道:“淘宝商楼还可以替咱们这些商贾出头?” 书童肯定地点头:“这是自然的!只要是咱们淘宝商楼的会员,若是被人欺压、讹诈,本楼责无旁贷肯定会为会员出头讨回公道。” 顾涛趁机问道:“小哥可否透漏一下咱们淘宝商楼的东家到底是何人?顾某实在仰慕不已。” 书童骄傲地道:“顾东家您尽管放心,只要您是本楼的会员,干的又是正经营生。这荆州府乃至整个湖广行省就无人敢来欺压你们,若是被人所欺,您尽管来找。” 虽然淘宝商楼前景不可限量,书童的口气也大,但顾涛还是有点心中没底,毕竟商人的地位实在是低下惯了。 他往后要是真将家业都搬了过来,并且买卖也做大了,难保没有利欲熏心的贪官污吏来摘桃子,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不得不防。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商贾是根本反抗不了的,也从没什么人会为他们出头,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李永知道他心中的担忧,轻声暗示他道:“顾东家,您是外地人才有这样的担忧。我跟你说,这集市上有很多维持秩序的大汉你看见了没?” 顾涛道:“看到了,顾某还以为他们是税差们请来的帮闲呢,不知他们是?” 李永呵呵一笑:“他们可不是什么帮闲,而是永兴屯的军余。” 听说都是些军余,顾涛便显得有些失望,正经大头兵都不是?还是些军余? 看来这柳林州就是荆州卫所的武将们搞的,口气这么大害得他以为有多大能耐呢。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商人,知道卫所的武官虽然手中有兵,但能耐大不到哪去,很多时候都受知府的钳制;这些卫所武官也就能起一些震慑作用,保一下荆州本地而已,出了荆州府别人还卖不卖你面子,这都不一定呢。 李永看顾涛表情就知道他理解差了,含笑摇头,继续道:“永兴屯可不是一般的军屯,湘王三卫近万人可全出自永兴屯,能让永兴屯的军余出来维持秩序,顾东家,您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吗?” 顾涛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湘王!对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荆州可是湘王的封地!有湘王的金招牌在,难怪柳林州能搞得如此热闹,办得这么大。 他现在是完全放心了,淘宝商楼背靠着湘王,别说湖广行省了,大明天下谁不卖面子? 顾涛拉起李永一路小跑着就下了楼,楼下的各种交易小厅里聚集商贾是越来越多,就没有一个走出商楼的。 这些商人们大多都是在询问会员卡的事,书童们也是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商人们经常走南闯北算是这个时代最有见识的人群,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是最快的。 见识多了,眼力劲儿也就练成了,很多商人也跟顾涛一样怦然心动了。 他们开始满世界的找楼里的掌柜马云,找他干什么?当然是马上办理淘宝商楼的会员卡啦! 会员卡的好处远远超过了每个月的会员费,天下有见识的商人多了,只怕不用小半天的功夫,这消息便会传遍整个荆州,一两个月之内就会传遍天下,他们现在就是要当第一群吃螃蟹的人。 顾涛是第一个找到马云的人,见面他就开始掏钱,在马云的口述帮助下开始填表入会。 商家们填写申请表跟后世一样是填空样式的,商家按照表格逐一填写下来,当然也有必填和不必填之分。商人们若想获得更高的等级,当然是要全部填写的,越真实越详细越好。 大多商人都是不识字的,二楼的上百雅间就起到了作用,空间封闭起来,每个人填表的过程都是在书童的帮助下完成。 这些资料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统一归纳后就会被高二宝运往世子府。 朱久炎是真的会派人出去按照申请会员在表格里填写的资料,进行探查和暗访的,若是申请的商家没有在表格上撒谎,淘宝商楼才会给他办理会员卡。 朱久炎为了防止会员卡造假,每张发出去的卡片都会有和商家资料同步的编号,入会的时候还有商家的做的暗号。 暗号也就是不识字的人画的押,这画押有点私人防伪标志的意思,名字、资料和画押再加上外貌描述都对上,才是真正的会员。 这么做虽然很繁琐,但是正是商人们最拥护的,安全和身份的象征就是商人所缺乏的,没有一个填表的商人觉得繁琐,反而能他们在淘宝商楼里找个归属感。 第141章 金子和银子 淘宝有淘宝的新鲜,集市有集市的热闹。 资本少的小商贩们也很是有生意头脑的,他们各自提着篮子,推着车,在人群里兜售自家做的吃食。 “金子、银子,下来!” “唳!唳!” 两声嘶鸣极具震撼力,那种尖利、刚烈之音,似乎是从喉咙中飞出的一把把利刃,闪着夺目之光刺向耳膜。 集市的上空两只幼雕,飞快地从空中降落,扑腾着翅膀分别落到了张大、王狗儿的护臂上。 金子、银子便是朱久炎给两只幼雕起的名字,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两只幼雕羽毛的颜色,按照颜色分辨简单明了,虽然很是土气,但熊孩子朱久炎就是喜欢有金有银的感觉。 两只幼雕不断地摇着胖胖的小脑袋,好像也在为自己的土鳖名字而烦恼。 “小银给你吃。”怜星抬手一抛,一块小肉片就扔到了银子的嘴边。 “唳!” 银子熟练的将肉片吃进了嘴里,亲昵的把头凑过来,用翅膀在怜星手指上蹭了蹭,随后才囫囵吞枣一样,将肉片吞了下去。 “唳!唳!” 金子不忿的冲朱久炎叫了两声,它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然后才在护臂上挺起了小胸脯,头抬的高高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天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金也是很可爱的嘛。”怜星笑呵呵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金子的脑袋,却被金子一甩头避开了。 “姐姐,金子可比银子有节操多了,它可只吃我喂的东西哦。”朱久炎也喂了块肉片给小金之后,做了个起飞的手势,“去吧,去玩吧!” 得到他的指令,金子和银子瞬间展翅而飞,却是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 雕只要认人为主之后,是不会忘记主人的,也不会离开。 雕跟鸽子不一样,鸽子会被诱鸽拐跑,一去不回,雕却有着很深的感情,至死不会离开主人。 金子除了朱久炎,它是谁都不会理会的,就算是天天陪着它,还一直给他用护臂架脚的张大。 甚至连银子这个亲兄弟它都是非常敌视的,它们会经常打架,有时候甚至是生死相搏,猛禽的习性可能就是这样,只有最强者才能留下来陪伴主人的一生。 也幸亏它们俩一直是势均力敌的,发现这个情况以后,朱久炎就吩咐将它们俩分开养,只有带它们到人多的地方走动走动,让它们熟悉其他人类,训练架鹰和叫远,才会带它们一起出门。 让金子和银子接受人类这个过程相当麻烦,朱久炎耐着性子训练了十几天,看见生人它们才消除了紧张的感觉。 现在朱久炎就是在训练叫远,既然不怕人了,它们自然会飞到人的手上进食。 叫远距离也是可以一天一天加远!朱久炎很有耐性没有急于求成,叫远差不多成功了,一声哨子它们就会回来,准确地落在训鹰者的手臂之上。 它们的爪子还不够锋利,不需要护臂,带个厚皮手套就行。 银子反而是猛禽当中的异数,除了朱久炎,它还比较亲近其他熟悉的人类,所以怜星只喂银子吃食是有道理的,因为金子不会跟你讲感情,它也根本就不会吃你扔过来的东西。 十天之前,两个小东西为了学飞,吃了很多的苦头,翅膀都骨折过很多次,折断了翅膀中的骨骼,它们会浑身剧痛,但金子、银子根本不懂什么叫放弃,这可能是写在基因里的遗传密码。 它们俩忍着剧痛挣扎着继续飞翔,挣扎使得它们的翅膀得到供血,这会在短时间内让翅膀痊愈,而痊愈后的翅膀就会变得坚硬如铁,更具力量。 这个过程有点像锻铁,千锤百炼,锻去杂质之后,才能得到精纯的钢铁。 高二宝说这是猛禽必须的经历,如果因为心疼而忍不住帮助它们,就算学会了飞翔,以后也飞不高,因为翅膀就没有什么力量,承载不了它们成年后的体重。 朱久炎觉得鹰是天生的教育家,因溺爱而教不好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 看着它们的成长,朱久炎终于知道,何谓鹰的精神,就是能在绝望中迸发力量,未来才能成为真正的空中霸主,翱翔于九天之上。 “真是好一对宝贝!” 怜星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两个小家伙在头顶盘旋。 “唳!” “唳!!” 两个小东西发出一声声鸣叫,越过怜星的头顶,向远处飞去。 天空高远,阳光炽烈,慢慢地,两只鹰变成了两个小黑点。 …………………………………… 等朱久炎和怜星回到阅江楼的时候,周季陶和高二宝已经笑眯眯地等在二楼。 “回殿下,真是开门大吉呀,这才一个时辰,咱们的集市已经做成了几百笔交易,向卑职租赁仓库的商人,更是来了十几波了。” 周季陶迫不及待地向朱久炎汇报着情况。 “那是,咱们殿下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周大人,看来用不了一年,您这柳林州渡口就要改称港口啦,您的税卡也会变成年入税款超过十万两的大关卡,往后孔知府都有可能都要敬着您这财神爷三分了。” 高二宝在旁也是呵呵直笑,淘宝商楼里他有一成股份,看着现在这情景,以后这就是他高二爷的摇钱树啊! “蒙老,柳林州人越来越多了,您要嘱咐好咱们永兴屯的人维护好秩序,安全问题是一定不能出的。”朱久炎看着淘宝商楼大门口出入的商人,心里是越来越有底了。 “是,殿下。”老村长蒙永一直是军人做派,对朱久炎的命令从来都会执行得一丝不苟,立刻就打开了窗户,打着手势,向外边的军余们下令。 看来后世的牛皮癣小报开始发挥作用了,朱久炎看着在人群里穿梭不停发放着小广告的孩子们,嘴角露出了笑意。 纸质广告加上这些孩子的口头宣传,虽然宣传成本比较贵,仅仅一个时辰就花了他上千两银子,但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着狼,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柳林州交易量不断扩大,他朱久炎还需要愁钱吗? 第142章 未来的荆州首富 朱久炎在二楼休息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往码头边逛了过去,见到了在饭铺那儿正指挥着妇女和苦力洗碗的刘常,他笑着问道:“老刘,你倒是会帮忙啊,陈家没派人来吗?” 陈瞻是周季陶的上司,陈家对他的买卖也投过钱,因此朱久炎也把陈家算了一股,他是让刘常通知了陈家的。 “殿下,奴婢看这集市里来往的人流,感觉碗筷可能会洗不过来,就自作主张又雇了些人来帮忙。” 刘常说到陈家喜滋滋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他低声说道:“殿下,王爷给了陈家一万两银子,又把他们家老大陈昂罢官了……陈家老二也向府衙递了辞呈,陈家现在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敢上门,奴婢也没敢去。” 一万两银子还给了陈家?这么说陈观的死跟父王有关!? 朱久炎没有再问陈家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既然朱柏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以后再找机会问一下父王。 “小鬼头,你知道今天码头的税收情况如何吗?” 一愣神的功夫,突然听见怜星在那招手叫他,朱久炎连忙往后看去。 看到周季陶躬身告退,怜星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朱久炎知道怜星被周季陶禀报的情况给乐晕了,稍稍等她乐过了劲头后,他才配合着问道:“不知是多少?” 怜星巧笑嫣然:“集市内的交易,连半文钱的税款都没有跑掉。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就收了五百多两税款呢。” 朱久炎也微微吃了一惊,由税收额可以计算交易量,集市一个时辰的成交金额,只怕已经超过了上万两银子。 他琢磨着,这么大的成交量,应该不仅仅是荆州府的商人进货,外地的客商从荆州打货回去,至少也占去了一半。 朱久炎看着怜星这么为他高兴,心中就想逗弄一下她,他装模作样地摊了下下双手道:“哎呀,可惜这都是朝廷的税银,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呢。” 怜星摸了摸腮边的发丝,斜眼瞟了朱久炎一眼,嗔道:“你个坏家伙休想蒙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地都是你买的,你虽然没收什么市场管理费,但是这人来人往的,你赚大发了!” “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包括娱乐消遣都在这柳林州地头,房子、铺子也都是你花大价钱建起来的。现在虽然还没多少钱进账,但你马上就是荆州首富了。” 装蒜给识破了,朱久炎瞬间开始转移话题:“姐姐就是聪明。对了,姐姐我还有多少钱在你这呢?” “这次饶了你,哼。”怜星的琼鼻发出了可爱的娇哼,接着说道:“基本上没钱了呢,还欠了很多施工银子,连你搜刮来的那些珠宝首饰都拿出去变卖了。” “为了加快建设的速度,花费可不是一般的惊人,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还是永兴屯派了上千人来帮忙建设的结果。若是再不回本,就像你说的,你要破产躲债了。”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姐姐莫急,马上就赚钱了。”朱久炎哀怨着小脸,点着脑袋。 怜星不由莞尔,跟在装可怜的朱久炎后面继续碎步走着。 来到江边,只见几十条来回游荡小渔船上已经换了广告,幡上挂着“柳林州集市开张大吉,万商齐聚”的大幅红底黑字的广告。 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饭棚前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龙。这还是增加了人手和提前做了准备的结果,不然的话,超过几千人的饭菜,怎么也不可能做出来。 刘常的眼力劲儿也起到了作用,负责洗碗烫筷子的妇女和闲汉们,一个个满头大汗,两手就没有一刻的停歇。 …… 长江上有船只不断地靠岸,原本就停在渡口的货船,又不停地离岸远行,江面上也是热闹极了。 哦现在应该改叫柳林州码头了,这儿的地形和水位朱久炎是经过勘察的,停靠最大的江船也没有问题。 朱久炎一心将它往大型港口发展,扩展码头的胆子放得很大,用的钱财也是最多的,增加了无数船舶的停靠位置,船只进出规划也是按照最好的条件来。 此刻码头上虽然增加了很多往来船只,但码头一点也不显慌乱,独臂的魏志强正带着其他因残疾而退下来的兄弟们,在各自的位置用小旗子指挥着船只,按照左进右出的规矩行事,进出井然有序。 除了朝廷的货物交易税收,大小船只在码头上短期停靠是不收费用的,但是,停留超过了一天的话,朱久炎这个地主就会按照船只的大小,停泊的位置收取停泊费。 码头的另外一边,永兴屯的军余们还在如火如荼地建筑着码头的基础设施,包括一座木制的灯塔,朱久炎从饭铺带来了盒饭,跟着他们在工地上一起享用了午饭。 整个码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朱久炎相信接这么发展下去,不出半年,柳林州码头就真的可以改口为柳林州港口了。 听着四周嘈杂的环境,看着停靠在码头上的四十多艘中型江船,朱久炎笑着对怜星说道:“姐姐,你看这情况我如何会破产,建设不能停下来!咱们得使劲花银子,有投入才有产出!没现钱了可以先欠着,咱还得起,嘿嘿。” “继续花钱,遵命,我的世子殿下。”怜星看起来也非常高兴,她一本正经地朝朱久炎行了个礼,微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买这么荒地了,这些事情是你很早之前就打算好的吧?” “哈哈,免礼,免礼。你别逗我发笑了!”朱久炎给她给这身穿男装行女性礼的动作给逗笑了,他不想隐瞒怜星,直接说道:“上次我们在这里抢金子、银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柳林州的天然优势了,我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想到发展情况会如此之好。” “你这坏家伙,捞起钱来真是厉害。”怜星巧笑嫣然。 “那是自然。”朱久炎笑了,不禁骄傲地道:“带你去看个更厉害的,来,这边走。” “那别磨蹭了,快些走。”听到还有更厉害的,怜星眼睛一亮,跟朱久炎在一起老是有新鲜有趣的事情,她现在每天都过的非常开心。 第143章 火爆场面 朱久炎直接带怜星来到了淘宝商楼外边,怜星好奇地看着周围大片的商人,有些不明所以,朱久炎也不解释,示意她自个瞧。 怜星没有去看淘宝商楼,注意力反而落到了旁边的一间朱久炎自营的陈列室,那里也挤满了看样品的商人,她笑着问道:“这也是你搞的铺子吧?好厉害,无本买卖呀,用货物信息倒卖一下就能赚大钱了。” “嘿嘿,给你看出来了,这些只是小头啦,这项生意还在筹措之中,下午才能开始贸易。”朱久炎指了指被人围得死死的淘宝楼道:“大头在这呢!” 说完,朱久炎心底补充了一句:“这是在大明,不好让他们感觉太突兀,否则我直接就取名叫阿里丨巴巴了。” 怜星微微一笑,走到近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淘宝商楼自身的巨大好处,再加上朱久炎安排的宣传手段,已经开始在荆州慢慢传开。 “江南的一个丝绸商人刚才在淘宝商楼里,只闲坐了一会儿就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呢!还都是些胡商收购的,一次就出货几十箱丝绸呢。” “外城的染料坊郭老板也是在那儿,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做了好几笔买卖。” 看着别人在淘宝商楼里做成了买卖、赚了银子,各种商人自然是蜂拥而入,随后各种利好消息也接连传了出来。 陆续得到消息的商人马不停蹄地从各处涌向了淘宝商楼,做买卖的人,谁不知道落人一步便处处落后,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能得更多的好处。 “快去办个淘宝商楼的会员卡,能得无数好处不说,还能节省成倍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又方便签订放心的契约呢!” “是啊,最重要的是,还能帮助咱们拓展人脉关系,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就别想欺诈咱们了!这会员卡,每年的会员费不过是两百四十两,还真不算多。” “最重要的,还是和湘王府……” 淘宝商楼外已是围满了商人,远处还有商人正络绎不绝地赶来,这些人不再像早上那样,看的多,进的少。现在是争先恐后地往里头挤,为的只是能及早进淘宝楼,早些办下会员卡。 很多大豪商看着淘宝商楼的火爆情况也坐不住了,本来,按照他们的身家和渠道,是根本不屑这什么淘宝楼的。但也架不住涌向淘宝的人多啊,本钱再雄厚也是要与别人做交易的,若以后商贾们都去淘宝商楼里谈生意,你要是不加办这会员,往后谁还相信你,跟你往来? 商人做买卖靠的就是诚信,以前没有诚信的标准衡量,靠的就是口口相传的口碑和声望,可是现在淘宝商楼给朱久炎弄了出来,诚信就有了系统的认证。 加上这淘宝商楼还有完善的保护措施,这些豪商自己都可以想象,若是没有得到淘宝楼认证的商人势必会被淘汰,因为你没有会员卡,不能在淘宝楼这第三方的监督下签署契约,谁敢跟你做买卖? 即便这商家家业再大,以前的口碑再好,可是等大部分商人们习惯了在淘宝商楼中的交易模式,你也就被孤立和抛弃了。 这些自恃身份的大豪商,这时也只好放下了脸面,混入了人流当中,在推搡之中艰难前进。 ………………………………………………………… 荆州府衙附近有座茶棚,本是专门供一些听差和捕快们歇脚的地方,捕快们每日清早点了卯,大多数都会来这儿闲坐,看看市井里有什么热闹、新鲜事,又可以随时候命,听候府衙差遣。 王小三和崔世安他们跟往常一样在这里喝茶闲聊,转瞬间就看到街面上演的这疯狂一幕,无数商贾全都前赴后继的往城外赶,连府衙里大人们的管事也不能免俗。 内城有着靠山的大豪商都动了,城里的中小商贾们更不必说了,这些很少公开露面的商人,不断刺激着捕快们的眼球…… “云锦铺子总掌柜王老板火急火燎地往那边去了!” “咦,那不是张家陶瓷店崔老板的马车吗?他都亲自出马了?!” “这些人可轻易不出面的,这淘宝商楼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的地方,居然能吸引全城的豪商?“ 王小三刚想上前去打听情况,身后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其他捕快大声地行礼唱喏。 原来是新来的代理同知刘之荣刘大人,疾步走出了荆州府衙。 他提着官袍,边跑边喊备轿,直接往王小三他们的茶棚跑来。 崔世安招呼了王小三一声,赶忙先领着人快步跑出茶棚迎了上去,低声笑着问道:“二老爷,您有何事吩咐?您老人家的大驾,可不能来茶棚这种地方。” 刘之荣看了崔世安一眼,点点头,飞快地道:“带着人手跟上本官!柳林州是世子的产业,快跟上!” 说完,他转身提着官袍就往轿夫那里跑去,新做的官服还没做出来,王励留下来的官服对他来说有些阔大了。 刘之荣穿着很不合身的官袍,像个袋鼠一样一蹦一跳的过了这条街道,吓得路边两条纳凉的土狗仓惶地跳起来就跑,非常搞笑。 王小三嗤笑了一声:“这刘大人,呵呵……无法形容,一碰到世子殿下的事就这么神经兮兮的。” 崔世安也看楞了,正了正脸色,低声道:“你就是这个嘴巴惹祸,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大人是怎么升上来的。世子殿下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菩萨一样,听刘家的下人们说,刘大人在家里还给世子殿下立了长生富贵牌位,天天叩拜呢!” “看来街面上这事又跟世子有关,咱们快动身吧,别耽搁了差事!”王小三好容易才把笑容给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崔世安看了看身后的那些捕快,冷脸制止了他们嬉闹后,才用力一挥手,带着属下们快步跑了过去。 刘之荣看了看跟来的人手,点了点头,在他的亲自带领下,整个队伍小跑着穿过长街,消失在大街的另外一头。 第144章 立身之本 淘宝商楼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上百书童全部出动,接待着不断地进来的客人。维持秩序的军户对于接待这样的活计就只能干瞪眼了,商楼里人手根本不够用。 恰好这时刘之荣带人赶到了现场,他很是精明,让捕快们排成两列,到街道两旁维持秩序。 父母官的到来让所有商家都安静了下来,商贾对有公门中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 喧闹的场面立马变得井然有序,相熟的商人也不再交头接耳,眼红的商户也不再阴阳怪气,全部老老实实地排好了长龙,等候淘宝商楼的接待。 怜星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对朱久炎问道:“小鬼头,你通知的?这新来的同知老爷倒是精明的很,只安排人手到外面维持秩序,人却一直站着为淘宝商楼站台,即拍了你马屁,又不会授人以柄。” “做生意毕竟是贱业,我的身份要是老跟商人搅和到一起,容易惹人非议,我怎么会通知府衙的人呢?”朱久炎笑着摇头:“能从成千上万的竞争者中闯过科举独木桥的,又有几个是笨蛋呢。” “那倒也是。” 怜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些分类的交易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几无落脚之地,十几块小黑墙都被商人们标注满了信息,马云不得不临时加了几块黑板这才够用。 不断有商家上二楼雅间去细谈或直接签订契约,马云的小眼睛精光一闪,立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一个书童接待十个人填表。 有的商人围在书童旁边听着规则和消息;有的则相聚在一起讨论;有的停在几块大黑墙那看着最新的商品信息;有的到二楼的雅间观摩签订契约,当然绝对部分商人是关门不欢迎同行观摩的,但还是有少部分商人同意放相熟的老板进去观摩。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被冷落的商人,这些人倒也不介意,也不敢介意,按捺着性子等待着。好在马云已经过去,不断安抚着他们。 ”这是老板?“ ”这是马云马掌柜!“有人介绍。 这些被冷落的商人顿时感到十分荣幸,淘宝楼的掌柜亲自来和他们说话了!嘿嘿!在等待的时候,跟他混个脸熟也好! 一楼的交易大厅本来空旷得很,倒是不觉得吵闹,可是现在,哪里都是人满为患,倒是变成了后世的证券公司大厅一样,吵吵嚷嚷,在一楼,只能谈谈意向,真要谈细节,谈价钱,还得来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的作用完全凸显了出来,封闭的环境里交易商业信息得到了保障,又有契约和第三方做保,服务和设施也是充足完备。 淘宝商楼里的每项交易,都会被记录在案,然后纳入会员的信用体系。交易完成后买卖双方就可以互相给对方进行评价。 这个评价是对对方货物的好坏、品行的优劣进行全方位的评分,而淘宝商楼会将这些全部分类造册,进行备份。 当然,按照朱久炎的恶趣味,评分最高还是五颗星,从高到低。这些交易记录和商家评价就会成为以后会员卡升级的评判标准。 这么做虽然很麻烦,但是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诚实守信、货物质量有保证的商家,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而那些以次充好、品行不端的商家,势必会被慢慢淘汰。 先进商业模式的出现,让交易变得安全、便捷,货物的流动,也比以前快了无数倍,只是短短的一天之内,就让所有的商人感觉自己到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出货,打货,买卖双方的繁琐程序都已经被简化,以前困扰他们的问题和担忧,居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不只如此,淘宝商楼还有替商家代收货款的业务,替买卖双方做个第三方支付保证。 当然这样第三方保证业务不像后世是免费的,淘宝商楼会对交易的两方各收取千分之一的手续费用。 金融钱庄的业务往后也是要展开的,不过现在淘宝商楼的步子还不宜迈得太大。 毕竟步子太大也容易扯着蛋,信用和实力是需要一个累积过程的,并且现在就展开撬动各方利益的项目也是不明智的,只能暗中筹措,在时间流逝中潜移默化地进行。 淘宝商楼里的交易速度让所有的大豪商都感到一丝懊恼,他们脑中几乎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做了这么久的买卖真是都做进了狗肚子里,这么好、这么简单的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出来呢!?” 这种交易模式,对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啊! 心中虽然懊恼,但他们办卡的速度却是不慢,淘宝商楼如今的热度,必然会商贾云集,以他们以往的信用和实力,要从众多会员中脱颖而出还真是轻而易举。 他们已经落后了淘宝商楼一步,现在一定要掌控住金卡会员这第一梯队的资源。 “太疯狂了……幸好我进去的早!” 顾涛由于李永提醒的缘故,他已经一早就来了,赶在人流到来之前就办好了会员卡,也采买好了一船价廉物美的货物,准备带回家乡售卖。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景,还是不由地愣住了。 这才一早上的功夫,淘宝商楼就已经火爆到这个地步,这场面,怕是整个荆州的商人,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都已经闻风而来了吧? 顾涛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可能是这趟出门前,妻子在寺庙里烧的高香起了作用,要不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不熟悉的荆州来下货呢?还因此结识了胡商李永,仿佛冥冥中有菩萨指引着自己前进一样。 这世上的事也当真奇怪,若是他不认识胡商李永,若不是他对整个柳林州都充满了好奇,谁又曾想到荆州城里居然有个做生意的天才,竟会开发出这么一个能让他利润翻倍的淘宝商楼? 这楼里的一壶茶汤,可就是普通人家半个月到一年的花费,在这儿办个会员卡,更是许多人几年挣出的工钱,可他们这些商人偏偏还挤着去办这会员卡,并且他们所有人还心甘情愿。 天真的顾涛哪里知道,他这番荆州的际遇只是照着朱久炎的营销套路在走而已,冥冥中的指引也是朱久炎的早期策划和广告效果起了作用。 这世界,哪里真的有什么菩萨指引呢?若是有,也是朱久炎这个冒牌菩萨。 开业头一天,朱久炎就派了很多人出去帮他买货,顾涛也只是众多“幸运儿”中的一个而已。 怜星前头看到的还未开业的商铺,就是朱久炎的样品展示店铺,以后那里会陈列上众多的样品,顾涛他们的货物将被调集到一起,发货到户。 别的商人都自己进货,而朱久炎可以直接转手把货品送到商家的门口,在这里就可以又赚一大笔钱。 往后李永他们将在淘宝商楼里迅速找人签约订货,整个荆州府淘宝商楼自己就会占领最大的市场份额。当然,荆州府的影响力他是不会放弃的,至于荆州府之外,朱久炎就不打算再兼顾了。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只有让利给他人,才能形成最大的利益共同体,商家在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钱财的影响力在任何地方,任何朝代都是毋庸置疑的。 将众多商人拉上自己的战车才是他的第二个目的,只有这样,他这辆刚刚起步的小战车才有变成银河战舰的机会,到时朱久炎才算有了自保之力,湘王府也有了殊死一拼的资本。 第145章 朱柏摘桃 湘王府后寝殿。 虽是盛夏,整个宫殿群还是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居住在里边的人丝毫没有炎热之感。 后寝殿坐落在王府深处的一处阁楼里,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布置非常精巧。一条碎石小径弯弯曲曲地伸进葳蕤的植被中,两边种满青竹绿树,在院落的中间部位还有一个池塘,有小渠引来活水,几丛芰荷开得正好。 池塘里边设有一座玲珑假山,假山上亭台楼阁俨然,青苔、菖蒲点缀于石间,让人疑在仙山之间。 走过连接阁楼的天桥,还可以从上方观赏花园里青藤蔓延,花木葳蕤的美景。 泠泠琴声缓缓从阁楼里传而出,美妙的音律,使那些在走廊上对着铜盆里冰块扇风的宫人们,都沉醉在其中。 波斯地毯上编织的色彩和花纹让人感觉舒适,房间深处隔着屏风,屏风上绘画着仕女图,图中的女子,或戏清流,或采明珠,宛若洛神临凡。 桌椅用的是贡品紫檀,精工细作,不加漆饰,也没有大面积的装饰,纹理显得非常优美,厚实中又让空气中带着一股自然的木香。 朱柏闭目坐在檀木椅上,手指随着音律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节拍。 王妃坐在朱柏身边,一双凤目,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下头的朱久炎和怜星。 王妃仔细打量着怜星和朱久炎那自然相处的模样,越看越是喜欢,怜星这天仙似的人儿,在偌大的湖广行省都是罕见的,灵珠子也很是亲近她,留在灵珠子身边陪伴着也很合适。 虽说怜星比朱久炎大个八岁,可在皇室,八岁又算得了什么呢,大一点才知道疼人呢。 最重要的是怜星的身世明了,还是灵珠子的表姐,这样更好相处,以后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自幼就处在一起的感情,不是寻常婚姻能媲美的,未来灵珠子身边也一直能有个贴心人。 以前朱柏并没有将怜星的身世告诉过王妃,王妃还以为朱柏在皇宫里看怜星长得漂亮,自己动了花花肠子,这才向皇帝恳求带回王宫的呢! 所以这些年王妃对怜星的态度一直是不闻不问的,但自从清楚怜星那不能见光的身世后,她就起了这么个心思,这年头姑表开亲寻常得很,也更能让人放心。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民间还有童养媳呢! 妻子的那点心思朱柏怎能不明白,他有些哭笑不得,孩子还这么小,你这当娘的考虑得也太着急了一些,虽然他觉得有些不妥,但并没有去管束的意思。 后宫的事情都由着王妃,他是从不干涉的。 他信俸道教,修行的也是渡己,对所有事物习惯顺其自然,任其发展,只要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会威胁到核心利益的事物,朱柏是从不去自寻烦恼的,尤其是跟女人讲道理。 刘常和高二宝正在滔滔不绝地夸着朱久炎的奇思妙想,以及柳林州码头这些天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常虽然已经习惯了世子的与众不同,但这次还是被惊喜砸昏了脑袋。 高二宝也实在没有想明白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淘宝商楼的装潢在他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甚至连高雅一些的酒楼都比不上。 但淘宝商楼内的消费却是最高规格的,连他高二爷都不敢这么定价,偏偏那些商人却如同疯了一样,生怕落后别人半步。 其实不只是这两个太监觉得惊奇,便是王妃也是满腹疑惑,朱久炎自然不敢怠慢,将这里边运作的核心全部说了出来。 商人从来都是贱业,官府一般对他们并不上心,收的商税也是最低的,这就导致一个重要的社会结构出现了问题,许多商业规则也并不规范。 商人们虽然手中有钱,但很多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消费,从来都是依附于士绅、权贵。 商税虽然交得少,但这种依附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所有农耕社会的商业一直发展不起来,因为从根本上便是畸形的。 当然这种畸形说得是现在。 大明开国之初遵循重农抑商政策其实是对的,国家初立,小农经济或者说以家庭为单位的男耕女织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是整个国家的经济基础,国家若不重农抑商,经济基础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身为穿越者的朱久炎知道,商品经济的发展,它有它自然的规律。商品经济是农业手工业经济的有力补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反过来会促进农业和手工业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的大明在老朱这个勤奋帝王的带领下,已经有了发展商业的肥沃土壤和强大的商品经济做支持,要不朱久炎也不敢搞出这淘宝商楼来。 若是在淘宝商楼提前二十年弄出来,只能是个博物馆,根本就不会有人进来,朱久炎只能自个跟自个玩。 可惜重农抑商的政策在十几年是好的,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这样执行的后果便是国家的经济结构出现了不均衡而相互了产生消极影响。 淘宝商楼第一天的火爆场面便被压抑过度的商品经济爆发的结果,朱久炎和怜星第一次偷溜出王宫逛街时便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今天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的成功其实是他很久以来的积累。 当然后世先进的商业模式也是他绝大的助力,三者缺一不可,那种完美的商业模式将各个方面的商业规则都规范得一清二楚。 商人们从一进柳林州码头,就有一条龙的淘宝式服务,将他们的利益都联接起来。 淘宝商楼又像某宝一样,保障了商人的交易安全,保障了他们的契约签订,扩大交易量的同时加快了各地货物的流动。 在没有商业规范的市场上,推出一个这样的先进举措就足够了,哪怕朱久炎收的会员费再高,茶汤和点心的价格再贵,商人们也会趋之若鹜。 朱久炎剽窃来的信用评价体系以及会员制度,在此时更是有划时代的意义。 以后淘宝商楼的记录的资料,就是等于商人资质的认证,得到认证的商人自然会畅通无阻,而那些奸商和骗子,自然而然地会被淘汰。 最主要的是认证体系在谁的掌握中?当然是朱久炎!往后淘宝商楼只要往周边各地辐射开来,朱久炎想打击谁不行?看不见的经济战争才是最厉害的。 朱久炎可从没有忘记楚王府和朱孟熜,往后武昌的商人谁和楚王府沾了边谁就是奸商!淘宝商楼就绝对不会有什么认证,他们就只能是奸商、骗子! 现在的大明可没有什么反垄断法。 并且淘宝商楼还有最后一层好处朱久炎不方便跟旁人明说,商贾汇聚之地什么最多? 当然是各种消息和情报! 别看商人们地位很是低贱,能走南闯北的人,嘴巴子就没有差的,路走得多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自然也多,只要有意识的搜集情报,搞不好连朝堂里的机密大事都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 朱久炎要开创的就是明朝的大数据时代! 王妃的出身让她见识颇高,她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她居然对自己的儿子升起了几分钦佩。 她这几年管理王府庄田和永兴屯的赏赐,深深明白商人的重要性。 王府下面庄户村里经常来货郎,庄户们余留下来的东西就可以和货郎们交易生活物品,村落的发展也会快些。 反观永兴屯,青壮们都在三卫中当兵,货郎又不敢去军屯,老人和妇孺们耕地本来就辛苦,地里产的食物还要自己跑好远来城中卖掉,花费的时间和力气便是别人的好几倍。 王府对永兴屯的赏赐可比庄户村多很多,但两边的生活水平却是差不多的,现在好了,有了这两个产业,永兴屯也发展的好生兴旺,军屯里的每家每户都是收入大增,在三卫中当兵的子弟对湘王府无不感激涕零,他们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只剩下了报效之心。 军心前所未有的稳定。 商人的重要性从这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王妃不由笑道:“我家灵珠子就是聪明,王爷你说是吧?” “小小的人儿,好大的胃口。” 正在腿上敲打节拍的朱柏突然停止了手中动作,发出一声清斥。 朱久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见朱柏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朱柏根本就没理会朱久炎,径直询问高二宝:“到现在为止总共有多少商人在淘宝商楼办了会员卡?” 高二宝哪里敢有丝毫隐瞒,下意识地就掏出账本回道:“禀王爷,开业到现在,淘宝商楼已经收到了四千七百份申请。” 四千七百份! 饶是朱柏这个亲王都不免吃了一惊,这都是现钱啊!这里一天就赚了几千两! 不说最后有多少人能合格申请到会员,只算一半的话都有两千多人,每月每年这些人交的会费都能净收入将近十万两,并且还能往后不断地增加。 何况商人们可不是来闲逛的,他们会来消费;会来拉关系;会互相攀比,茶汤、点心和娱乐再算进去话,单这淘宝商楼一年的收入都能超过湖广行省一年的税收了! 发财了!发财了! 刘常和高二宝明显也算清了其中的巨大收益,世子给他们俩各算了一成股份的。 淘宝商楼这么稳打稳地搞下去,他们一个月岂不是都能入账几千两银子! 假以时日,这一成的股便是一年挣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只怕也不是难事。 刘常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晕,高二宝却有些恐惧,他只是个太监,他只想攀附下世子。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世子只是一个念头就能挣来如此巨大的财富,他现在已经感觉到这些财富的有些烫手。 高二宝暗暗告诫自己,形势不太妙,得把这股份快点脱手才行。 “柳林州今天收了多少税入?”朱柏像是在问高二宝,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朱久炎。 高二宝硬着头皮,继续禀报道:“回王爷,税卡一天收了将近三千两银子的税。” “三千两吗?那一月就是九万两,一年便是十万零八千两!” 朱柏深处王宫,他虽听说过商人富有,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竟会富有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这还只是第一天,税收的基数在以后绝对还会成倍的增长的,这个淘宝商楼会改变天下的局势! 朱久炎事先料到税款会大有增加,却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荆州城内外的商人们,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热情。 “灵珠子,听说你半路劫了为父的工匠,让咱准备修建的道观就这么停了,是不是该给为父一些补偿?” “……”这说话的口吻怎么有一股特别熟悉的感觉,朱久炎一下子警觉起来。 这种口气的问话,他哪会去搭腔,朱久炎故意装傻,把头一扭,跟着王妃交谈了起来,想蒙混过去。 “嗯,嗯。你不说,就是默认了啊。为父就给你拿主意了啊,咱也不管你这买卖赚了多少钱,往后咱就在里面占六成了!刘常、高二宝合成一股,灵珠子你自己留三成。” 朱柏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刹那间明白过来,王爷这是在抢亲儿子钱啊! 再说,这次跟上次可不同,上次的钱他有点敲诈的意思在里面,这次可是朱久炎他辛辛苦苦自己赚的钱! 这种商业操作看上去似乎挺简单,可其实并不容易。 朱久炎可是老早之前就在柳林州开始谋划、运作了。不说做饭棚聚集人气的事,单说收养孤儿和培训,还有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这些书童,这都是要花费巨大精力的事情。 自己辛苦这么久,好容易有了点成效,你就来摘桃子?换谁都不会乐意。 就算你是我爹,这次要是没有好的理由,那也休想! 王妃和怜星张大着嘴,俨然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刘常和高二宝这些奴婢哪里敢反抗,直接就卖了朱久炎,点头跟着附和起来。 朱柏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婉儿来瞅瞅,你儿子这目瞪口呆的样子啊,喏,就是眼下这个样儿……还敢劫咱的工匠?这六成股份就当你孝敬为父了,为父正好将武当山上的紫霄宫完善一下。” “你……又来!?”朱久炎满脸错愕地指着朱柏,张了张嘴,良久后,还是不敢相信又挣扎了一下:“父王,咱能要点脸吗?” 第146章 夜未眠 上 “还是那句话,谁让你是咱儿子呢?嘿嘿。”朱柏润若无其事地道:“就这么定了!咱拿六成股份,刘常他们俩一成,剩下的都是你的。 “王爷您别闹了!” 王妃气得双肩微微发颤,阴沉盯着朱柏一言不发。 “……” 朱柏听到王妃这生气的语气,就像得到命令一般,拼命忍住了笑,他的表情看得出来很是扭曲,脸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地对朱久炎问道:“灵珠子,你可知荆州一年的税收是多少?” 朱久炎无语地摇了摇头。 朱柏替他答道:“荆州府一年也才一百多万两而已!不出半年,此地的税款,便会远超荆州府商税。小小柳林州往后便会占到荆州总税款的十之二三! 说完,朱柏又一字一句地补充了一句:“假以时日,只怕朝廷一年的岁入也未必有你这淘宝商楼一年的收入高了。” 王妃有些诧异地说道:“王爷,父皇为了增加岁入和各部大臣可谓绞尽了脑汁,如今灵珠子一个主意便为大明增加了如此多赋税,有什么不好的吗?” “这不太好。”朱柏郑重地说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大明亿兆百姓所收取的赋税竟是不如一个淘宝商楼,这会引起天下非议的。荆州这次的赋税交上去,只怕就会引起父皇的注意了……” “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王妃问完自己就意识到了问题,她蹙起秀眉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将股份的大头要送给父皇?” “还是婉儿懂咱。咱会把淘宝商楼的五成股份趁着这次去南京庆生的机会,进献给父皇。 一是咱们湘王府的孝心,父皇为国日夜操劳,天下用钱的地方多真呢,咱们又不缺那钱,做儿女的为君父分忧是应该的! 二是可以让你的淘宝商楼发展得更快,你不想你那淘宝商楼开遍大明天下吗?父王顶多可以让它在荆州府遍地开花,其他地方咱可做不到,也保不了。 父皇若是占了五成股份那就不同了,淘宝商楼在整个天下都是畅通无阻的,想想你那三成股份会变成什么样? 三就靠你自己领悟了。” 朱久炎的脸色变得很是高兴,他听明白了朱柏的意思。 淘宝商楼里的巨大利益,绝对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的,就算湘王府能将所有伸过来的黑手都一一斩断,但朝堂里的攻讦他们还无可奈何。 三成的利润已经足够了,若是淘宝商楼做得好,一年的收入何止百万?就是千万也不是幻想,朱久炎明白,这些利益若是被湘王府所独吞,湘王府绝对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主要的还是老朱,他是个有抱负的君主,大明天下亿兆子民,到处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官员的俸禄、开支要钱,边军打仗要钱,修建河提和水利工程要钱,赈灾更是要大把银子,每年老朱坐在金銮椅上勉励维持的景象可以想见。 钱是花不完的,花出去的才叫钱。另外老朱从来没有短过儿子们的待遇,朱柏从来就没为钱财发过愁。 若在朱柏将淘宝商楼的股份送一部分给老朱,让老朱这个千古狠人无声无息地当上淘宝商楼的董事长…… 等于变相地将大部分钱财为老朱组成了一个内库,当然按照老朱的性格内库积攒的银子等于国库开支。 湘王府即有了天大的保障,还能对老朱表表孝心,将这厉害的君王从案牍上提前解放出来,让他能更快的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负和计划,说不定历史就此改写,汉家朝代会达到一个更加灿烂而辉煌的顶峰。 还有以后要是谁对淘宝商楼有别样的心思,后果会怎么样?老朱绝对分分钟让他立马投胎做人,投胎之前还要把老朱发明各种酷刑轮番体验一遍。 嘿嘿!剥皮楦草、凌迟什么的,想想都有点怕怕。 实在是划算的买卖呀! 三肯定就是朱柏不能说得事了,老朱年纪大了,他不可能永远护着湘王府和淘宝商楼这个庞然大物。若真有了那么一天,下一个皇帝会怎么看待淘宝商楼,怎么看待湘王府? 除了老朱,无论换谁坐上了那把椅子,都容不下淘宝商楼和湘王府。就是换朱久炎自己上去,恐怕自己第一个就会拿淘宝商楼开刀。 趁着老朱还是一言九鼎的时候,就把淘宝商楼的利益和皇帝紧紧地绑在一起,这种利益关系,时间越久也就会绑得越深。 就算以后新皇帝登记,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跟自己的利益和钱财过不去,湘王府就不是那么好弄的了。 新皇帝铁了心想动手都只能徐徐图之,朱久炎就有了极大的缓冲时间做准备。 时间一久,再掰手腕,就不一定谁赢谁输了。 高!实在是高! 因为领先于这个时代,朱久炎赚钱这方面的知识和创意显得很厉害,但权谋这方面他确实不如朱柏,从小的耳濡目染确实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比拟的。 原本心中的怪异情绪一下子就被开心和兴奋所代替,虽然自己只剩下了三成股份,但要是有了老朱这个天子的招牌,淘宝商楼的发展速度那还了得? 往后这三成的利润只怕比以前九成的利润都还要来的大! 朱久炎想通关节之后,很是干脆的就认了下来。 王妃可能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轻声宽慰道:“灵珠子你辛苦了这么久,平白让你爹拿这么大的益处,娘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有什么想要的跟娘说,娘帮你实现。” 王妃问及朱久炎想要什么,朱久炎略一迟疑,便坦白道:“孩儿跟怜星姐姐相处得很好,希望父王和娘亲以后别再干涉她的婚姻,让她自己做主。” 朱柏不由得笑了,起身在室内踱来踱去,却并不表态。 王妃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走到怜星身边道:“这小模样儿长得可真漂亮,听说还精于琴棋书画,聪慧着呢!怜星,你愿意搬去世子府,以后跟灵珠子一起生活吗?” “咚……”怜星手里捧着的茶盏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响,幸好地毯厚实,没有摔破。 怜星没想到王妃会如此询问自己,一时间被王妃的话语给惊吓到了。 “呃……”怜星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目光下垂,不敢与王妃的目光相接。 朱久炎也张大着嘴,一副目瞪口呆之色。当然,一听到王妃的话他是欣喜若狂的,等他想到王妃的言外之意时,心情就复杂多了。 简直不可思议!让怜星来世子府跟自己一起生活?自己太多大啊?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算是订婚还是那个啥啥啥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别干涉怜星的婚事而已,就这么直接到一起过了? 母亲大人,这可不是过家家啊,我还小来着……但是,这封建社会未免太……招人喜欢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朱久炎的目光,怜星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视线相对时,二人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怜星,你可愿意?”王妃在怜星的耳边继续又追问了一句。 怜星沉默片刻,这才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地回道:“怜星可以拒绝吗?” 这是不愿意吗?朱久炎眼中闪着疑惑之色。 王妃也没有想到怜星会拒绝,愣了愣,才说道:“当然可以拒绝。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怜星先像四周的宫人们扫视了一圈,然后低下了头。 王妃明白她的意思,对旁边的宫人们轻轻挥了挥手。 琴音停止,宫人们都退出了阁楼,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怜星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怜星是个没有姓的私生子,是王爷冒着风险救了我,怜星非常感激。 怜星也不想瞒你们了,起初我和世子的认识是经过我设计的,我想和湘王世子结识或许可以帮到我。 没想到,后来我们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不怕王爷王妃笑话。虽然他还小,但他给我的快乐、温暖和安全感,是怜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世子给我感觉有很多,有时候他像我的弟弟,有时候又像一个大哥哥,还有的时候像是一个能照顾我一生的人。 世子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像亲人、像朋友、像那……怜星已经有点离不开他了,总之,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湘王世子,我在乎的是他这个人了。 我愿意陪着他,照顾他,陪着他一起成长。 但,怜星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陪伴,而不是这么直接就搬进世子府居住。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过的是幽灵一般的生活,怜星想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生活!” 湘王夫妇对于怜星的出身完全了解,因此他们倒也并不惊讶,怜星是有预谋地靠近自己的孩子。 朱久炎也没有因此而责怪怜星,若是身份互换的话,他可能比怜星干得更过分。 他知道怜星为什么会拒绝了,王妃心中考虑的是自己的孩子,直接让怜星搬进世子府居住,怜星还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往后就算朱久炎继承了亲王的爵位,怜星也顶多是个侧妃,也就是个妾。 怜星的出身让她根本不想再过这样没有名分的日子,换句话说,她嫁人,无论丈夫的身份高低贵贱,她只当别人的妻子,不想当没有名分的妾。 朱久炎当然也是希望怜星以后能成为他妻子的,他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个……”王妃对怜星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感同身受,连连叹息,她想怜星成为湘王府一份子的心更重了。 但她摸不透朱柏的想法,不好贸然回答,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边的丈夫。 “不可能。”朱柏拒绝得斩钉截铁,在这方面他深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他拒绝得没有丝毫犹豫。 “父王,为什么?”朱久炎急急地反问了一句。 朱柏用平淡的口吻回道:“你是湘王世子,世子不能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为妻。怜星虽然有皇室血脉,咱和你母妃也都很喜欢她,但她没有根,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最主要的是她是你皇爷爷所厌弃之人,咱不能不孝。” 怜星淡淡一笑,并不惊讶,只是双肩微微有些发颤。 在这方面她是了解朱柏的,答案果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但为什么,她的心底还是很伤心。很失望? “……” 难道还能逼自己的父亲不孝吗?朱久炎说不出口。 但他看到怜星表情,心里又特别不舒服。 此时,王妃又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对啊,父皇也不会同意的,父皇在这礼制方面特别在意,讲究以礼法治国,连咱们进京为父皇庆生的顺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呢。” 礼制?老朱过世后就出了个不遵守他规矩的儿子!并且这人还凭借着八百个侍卫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夺了整个大明的天下! 人定是可以胜天的! 皇位的继承都是可以通过武力夺取,何况的小小的世子妃位? 淘宝商楼都能在他手中出现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 朱久炎突然勇气倍增,不顾朱柏的严厉目光,径直走向怜星。 他看到了怜星微微颤抖的双肩,看到了她轻咬着的嘴唇和眼眸中闪过羞愤之色 朱久炎只有他们俩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姐姐,我答应你。十年之后我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进宗祠,入族谱。” 怜星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我信你。” 我不能嫁给你的,一直陪着你倒是可以,你还小,我也只当你是弟弟,就当陪你过家家了吧。 …………………………………… 一场原本高兴的谈话,最后却不欢而散,朱久炎和怜星也各自告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阁楼里独留朱柏夫妻二人在此用膳。 王妃嫣然一笑,她轻轻抬起柔荑搭在朱柏的手背上,嘴角勾勒出一丝好看的弧线,微笑道:“王爷在想什么?” 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粉体味,清香怡人,楼外传来丝丝凉风,朱柏的心有点蠢蠢欲动。 “嗯……”朱柏似乎在考虑着是不是要说出来,他的手背被王妃握着,心里升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朱柏不自觉地将身子往王妃那边靠了靠,道:“咱在想灵珠子。” 第147章 夜未眠 下 “嗯?”王妃笑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倚在朱柏身上,认真倾听。 朱柏笑吟吟地道:“婉儿,你可生了个不得了的儿子呢,就这么几万两银子,他居然轻而易举地赚到了,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哈哈……真不愧是咱朱柏的种!” “王爷!唉,妾身这个做母亲的只想孩子平平安安成长就行,不求他多么聪明。” 王妃又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王爷,妾身有些心绪不宁……怜星是个好姑娘呢,她和灵珠子的感情也好,有她从小管束着灵珠子,妾身也放心多了呢。” 朱柏夹了一筷子菜到王妃碗中,笑着宽慰道:“婉儿你想得太过早了吧?灵珠子离成年尚早呢,哪有你这么着急的母亲,再说,不是还有裴娘吗?” “裴娘处理琐碎事当然好……”王妃的脸上仍显得有些犹豫:“可裴娘管不住灵珠子啊,妾身看唯怜星可以,可惜怜星这孩子……不同意。” “你呀,太杞人忧天呢。”王妃满脸担忧之色,朱柏笑着继续宽慰道,“婉儿你且安心,灵珠子能将柳林州搞得如此红火,区区世子府,何足挂齿?” 只可惜,王妃对于朱柏的宽慰丝毫不以为然,颦眉抱怨道:“王爷可莫小瞧这件事。您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不明白一个管家好女子的重要性呢!……灵珠子即便天资聪颖,但偌大的世子府,这么多宫人……孩子还小,妾身就是怕有心术不正的宫人带着灵珠子学坏呢。要不是宫中规矩,妾身都想搬进世子府时刻陪伴着咱们灵珠子。” 王妃满脸恳求与担忧地说道:“要不您就答应了吧……” 见此,朱柏暗自苦笑一声,他是不会答应怜星的。 不能跟女人讲道理,为防妻子继续喋喋不休,他当即岔开了话题,“咱们要进京为父皇贺寿了呢,路途遥远,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她这个丈夫总有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却让她钦佩又着迷。 当然,有时候确实又让她很是着恼。 王妃收起了脸上的担忧,正色道:“这几日王府里天天在准备,明天就可以将东西搬上船了。妾身派高福安先行一步了,京城的王府别院需要有人先打量一下。” “嗯,五天后动身吧,还要坐十几天的船呢。”朱柏把玩着酒樽,缓缓说道:“带上怜星吧,这是咱答应他的。” 王妃闻言松了口气,先相处着就行,孩子们确实都还小呢。 朱柏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肩膀,笑道:“婉儿,帮咱捏捏肩膀吧!今天带着三个指挥使去操练会兵马,咱这肩膀可酸得很。” “你坐好。”王妃莞尔,走到他身后站定,细心地给他推拿起肩部。 她其实知道丈夫想转移话题,她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王妃巧笑嫣然,眯着眼睛道:“柏哥,是这里酸吗?” “嗯!就是这里,再下来一点点,对!就是这里……再用一点劲,婉儿……好舒服。” 王妃笑得有些狡黠,娇躯贴到了朱柏的后背上,柔荑轻轻地抚摸上了他的脖颈,再慢慢地伸进衣内,豆蔻鲜红的指甲在他的胸前轻柔地画着圆圈,檀口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娇声细语道:“柏哥,这样是不是更舒服了?” 朱柏俊脸一红,笑着捉住了她的手,轻轻把王妃拉到自己身前,妻子看上去有些扭捏,害羞地低下了头,虽然他们俩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此刻妻子在他面前,却好似什么都不会的新媳妇。 朱柏的心变得异常火热,冲动无比,他灼灼的目光极具侵略性。 王妃慌忙低下头去,烛光映着她的脸蛋,却显几分娇媚。渐渐的,那脸在朱柏的注视下越来越红,俏盈盈的是那样的好看。 朱柏抬起王妃的下巴,眼前这是个温婉柔顺的娇妻,她此刻也是面若桃花,眼似秋水,鲜红的小嘴圆润如玉,俨如一朵娇艳欲滴,只等他上前去采摘的美丽娇花。 朱柏起身,轻轻拉了王妃一下,给王妃使了个眼色,王妃羞涩地点了点头,跟着朱柏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阁楼外刮起了大风,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风声呼呼作响,拍打着阁楼的门窗,只听王妃的笑声隐约从里边传出,“柏哥,你到底答不答应亲自教灵珠子习武?” “婉儿,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突然说起这茬来了?快过来!” 王妃呵呵娇笑道:“就这个时候说话才管用呢,答不答应?不答应你自己玩去哦……” “……咱……咱用强了啊!” “你敢!” “婉儿,你饶了咱行不?咱身为堂堂亲王,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去教小毛孩子练武……额,咱手下的能人多着呢,让他们去教好不好?” “不行!我就要你这个父亲亲自教,你每天忙什么我还不知道嘛?天天就想着你的三清祖师,那三个糟老头子,有我和儿子好吗?你教不教?不教我可走了。” “好啊,你逼我的,咱用强给你看!” “芸儿!芸儿!王爷累了,你去替我打桶热水来,好好为王爷泡一泡脚,解解乏。” 朱柏:“……” 王妃掩嘴偷笑。 阁楼外传来了脚步声,只听芸儿敲起了房门:“小姐,我进来了啊。” 朱柏:“……” 屋内立马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门开了,芸儿端着水走了进来,她见王妃正在给朱柏按摩双肩,朱柏舒服地枕在王妃的腿上,正笑着在说什么。 只是王爷脸色有些潮红,眼角不时地抽搐一下,芸儿忽然抿嘴一笑,“王爷,奴婢给您搓脚?” 朱柏先看了王妃一眼,然后才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好。” 王妃在他背后对着芸儿使了个眼神,芸儿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朱柏的苦难还未结束,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148章 抢注东厂 上 口袋里若是有钱了,底气就足了,很多想办的事情也可以开始了。 夜晚。 世子府的一间偏殿当中,朱久炎的小身板挺直,双眸微微眯起,颇有气势地坐在正中主位上,下首左右两个位置分别坐着怜星和刘常。三人的面前,站着二十个永兴屯的军余,分成两行,一字排开。 “这么晚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找你们来吗?”朱久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凝视着这二十个人,郑重发问。 “无论什么事,都请殿下吩咐!”这二十个人军余都是少年,他们每家都有五六个弟妹,家里负担很重,父亲的军职是兄长顶着,他们又不能出去干其他的活,只能整年整年待在永兴屯屯田,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可不是他们想过的日子。 为什么朱久炎能看出他们心中的躁动?因为每次朱久炎去柳林州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必定跟在远处,远远地跟随好久。 他们懂得,只有世子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是一群特别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 “钟老三。” 朱久炎突然叫出了一个名字。 “在!”第一排,左边数过去第一个胖胖的少年站了出来。 “你钟家有兄弟五个,你排行老三,十八岁,你父早年跟随我父王征战常德,在与鞑子兵的乱战之中,你父亲替同袍挡刀而死,用命换来了小旗的官职。可惜你家兄弟太多了,你父亲的职位给你家老大顶替了,你想出人头地对不?”朱久炎问道。 朱久炎这个世子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易如反掌。 “回世子,您说得一点都没错!”钟老三一听微微有些惭愧脸红,不过还是直接应了。 在这年头有这么多地耕种已经非常不错了,像他们这样不安分,寻着机会就想去试试的,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方良!”朱久炎没有指责他,而又叫出来了一个名字。 “方良在!”第二排,钟老三的后面一排,一个特别矮小的少年站了出来。 “方良,十八岁,你虽然是方家的老大,但你天生长不高,你二弟却是长得高大威猛,你考虑他去当兵的话会有好出息,所以你把军籍让给了他。但你围着我身边转,也是想求个出身,对吗?” “没错!”让军籍给弟弟是件光荣的事,方良头点地重重的。 “谭昊!” “在!” “你十六岁……” “蒙石头!” …… 朱久炎凝视着他们,目光锐利,他逐一将这二十个人的出身、年龄、和家庭情况、平时的为人,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这二十个少年都很机灵,要不他们也不可能掐着朱久炎去柳林州的时间,来他旁边转悠。脑袋都很聪明,但排除家里军籍的因素,就他们这个身材,就都不适合去护卫军中当兵,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一点没有说当兵的事。 “你们都很聪明,看样子都知道我要给你们安排差事了?”朱久炎看着他们,最后问道。 “求殿下给个机会!”众人顿时齐声回答,语气声音之中明显带有激动莫名的味道。 “好!人往高处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给你们个机会!”朱久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双手负背,背脊挺得笔直,用一种严肃的目光,凝视着他们,道:“机会给你们,但丑话要说在前头。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很危险,是不能见光的!搞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并且这条路要走很久才有功臣名就的那一天,你们还没听我说差事之前可以后悔,现在就回家睡觉,忘了今晚,就当你做了个梦;若是听完了我讲的差事,你们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咱们不会后悔,殿下您就直说吧!” 一个二十来岁,腿脚有些跛的青年,站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比较干净齐整,看样子他是这些少年人的头,他们都很信服他。 这青年叫孙礼,腿脚是天生的,他在家里自己读过些书,身上有一丝丝书生气,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字,孙礼,孙德达。他练不了武,书也读的不多,他很在意旁人的目光,一直想要博取一个大前程。 “如此甚好!”朱久炎看着二十个人神色跃跃的样子,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刘常道:“老刘,把我让你打造的牌子拿出来。” “是!”刘常点点头,从身后的一个布袋中掏出了二十块巴掌大小的铜质令牌,一一摊在朱久炎面前的书案上。 一众军余一看,目光顿时有些奇异,这些令牌朝上的一面,都雕刻着两个字,另一面的字更多更细小。 唯一识字的孙礼,仔细观看了几遍,都没有认出一个字来。 朱久炎看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心中暗笑,你当然不认识简体字,你要认出来了才有鬼了。 “这是另外一个大国的文字。以后会让你们学习的,这一面刻着东厂两字,这是你们的机构。另外一面刻着你们的资料和职位。”朱久炎眸子划过一丝精芒,道:“你们的差事不是为我做,而是为整个湘王府而做,如若能成,你们将会是整个湘王府的功臣。” 听到王府功臣这四个字,众军余顿时眸子闪亮起来,至于危险?笑话,他们本来就是来博出身的,与其默默无闻一生,还不如放手一搏,危险有什么可怕的! 危险越多,表示着功劳越大! “请殿下明言东厂的差事。”孙礼站了出来,他代表着其他十九个人,道:“我等必然全力以赴,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很好。”朱久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问道:“你们知道锦衣卫吗?” 众人一愣,顿时都默认地点点头,曾经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真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天下有谁人不知呢? “皇爷爷年事已高,他在,我父王自然是尊贵至极的亲王……我自然也希望他老人家健康长寿,享国万万年,但你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我们湘王府要早做准备了,当然不是造反的准备!而是自保的准备,未来早晚会有新君掌权,新君会如何看待,父王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藩王呢?我朱久炎不是个任人鱼肉的人!所以必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朱久炎一袭锦袍,背脊如枪,小眼睛凝视着他们,目光深沉,幼小的身躯有一种泰山般的压迫力,让这二十个军余都不由自主的心骇。 “而你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从现在开始,离开永兴屯,然后想办法混入各地的商队当中之中,随着那些商人们行走天下,收集各地的情报。当然我会一直给你们提供金钱的保障。”朱久炎坦然地道。 “东厂便跟锦衣卫一样?!”众人一骇。 “对!” 朱久炎点点头,道:“只要你们答应了,你们在永兴屯的名册之上,会被抹去姓名,从此之后你们的身份,只有我、她,还有刘常知道。” 军余们朝怜星他们二人看了过去。 朱久炎分别介绍了起来:“这是我姐姐,负责整个东厂的运行,你们见到她就要如面对我一般的尊敬;这是刘常,他负责联系你们,你们可以叫他刘督主,东缉事厂督主刘公公!你们来认识一下。” 刘常很是矜持地朝着二十人拱了拱手,怜星则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我那未见过面的四伯(朱棣)在几十年后想创立的东厂时,发现商标给他朱久炎恶意抢注了,是个什么表情。 嘿嘿,肯定非常精彩。 第149章 抢注东厂 下 “现在就给你们分身份牌子!” 朱久炎亲自给他们分发,并且教会他们认识自己的名字。 一人突然发问:“殿下,如若我们当中有人死了,不知家中会有何抚恤?” “若是真有人这么不幸,那他的身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会承认你们。当然,我心底会记住他,也会把高额的抚恤费用其他名义赏赐给他的家人,我朱久炎以身上的皇家血脉起誓,说到做到!”朱久炎道。 “殿下,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能见光的一天?”又有一人问道。 朱久炎沉声道:“或许十几年,或者一辈子。现在没人后悔吧?” “我等必然不会辜负殿下之望!”孙礼第一个开口,有人带头,其他十九人也没有什么担忧的了,齐声应诺,把牌子都收了起来。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去处,现在给你们说一下,还有你们以后要注意的事情。”朱久炎知道他们都没有经验,抓紧时间给他们普及一下自己懂的后世间谍知识,这种知识能教一点是一点,其他的得靠以后他们自己慢慢地摸索。 “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们自己慢慢去想,你们最主要的是记住两点,一个是要牢牢记住自己的任务,一个是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包括睡梦当中。”跟他们开了近一个时辰的会议,朱久炎最后才说出总结语:“以后自己都是独自在一方闯荡,你们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时时刻刻都要告诉自己,你不是湘王府的人,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刘常也补充了一句:“只有生存下去才能得到情报。” “对。”这是怜星唯一说出的话。 “属下必定牢记在心。” “要时刻不忘!”朱久炎看着这二十张年轻的脸蛋,他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荆州,但是他知道,活下来的人都可能成为他们想变成的人物。 以前的谍报组织很粗糙,从春秋时代出现的探子到秦朝的黑冰台,唐朝的百骑司,但是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编制。 直到大明,谍报组织才有非常正规、专业的机构——锦衣卫。 锦衣卫刺探情报的厉害之处,已经淋漓尽致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个机构发挥了无数用处,立了很多功劳,当然也伴随着无数的恶名。这样的专业情报机构,在史书上到底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这些都不是朱久炎现在所考虑的事。 能帮到自己就是最好的!创立东厂是朱久炎见识了锦衣卫无孔不入,才决定下来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是太平盛世,有心人的注意力也只会放到那些几个塞王身上去,朱久炎趁着淘宝商楼铺摊子的时候把钉子撒出去,是最好的时间,不会引人注意。 当然,东厂情报的收集不能只有男人,有的时候男人太显眼了。在情报方面,女人就有着天然的性别优势。 “见过世子殿下。” 送走了孙礼他们,这间偏殿又迎来了另一波客人,怜星的宫女杏儿领着几十个少女从外面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亲王世子面前,受过严格训练的少女们可不敢忘了规矩,一个个跪地行礼。 朱久炎点点头,直接问道:“你们挨个将自己会的才艺讲一讲。” 在场几十号人,从最左边的第一排挨个说了起来。这些少女里有能歌的,能跳的,有会乐器的,还有会讲评书的,当然更有会利用女性优势勾引纯情小男生的,各个都是多才多艺。 萝莉外表,御姐身段,甜美嗓音……应有尽有,好多女子的眼睛都好似能勾魂一样。 就算是有那长相一般的,那也是粗通诗词歌赋,气质出众。 少女们的年龄也是大小不一,大点的十六七岁,小一点的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论年龄大小,她们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感激朱久炎。 要知道她们都是贱籍,在牙行的时候被逼着学本事,学这么些本事干什么呢?无非是取悦男人,为了以后能卖个更好、更高的价钱,她们的训练都是强迫性的……很多是羞人的训练。可以想象,这些被剥夺尊严的少女,每天是如何的学习的…… 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如果没有朱久炎的出现,她们很多都会被卖到秦楼楚馆,被挑剩下的也会被某个有钱的商人或者贵族买下,沦为一个任凭蹂躏的生育工具。当主人玩腻之后,就会被卖给下一任主人,或者,等以后人老珠黄的时候,给主人随便指派给同样是贱籍的男人,生儿育女,浆洗衣裳,干所有的家务活计——如果她们能活到那个年纪的话。 再然后,她们生下来的后代,也会经历同样的生活,如果生了儿子,那将会一辈子面对无穷无尽的劳作——贱籍,他们不是大明的子民,贱籍只是主人的私产。 朱久炎买了她们后,并没有像别的主人一样虐待过她们,只需要她们在柳林州的产业里面做做工、留意留意每天听到的消息。 这样的生活是她们以前不敢想象的,她们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吃上了可口的饭菜,还有适当的自由,作息也都很有规律,还能偶尔贪贪睡。 这是她们这几年过得最好的日子了,在牙行的时候,她们可从没有过睡安稳觉的经历。 经常有牙子后半夜出来巡夜,一是查人,二是训练她们起夜的习惯。以后若是卖给别人,主人起夜可是要跟着起来的,贪睡怎么能行? 如果被牙子点到谁的名字要是醒不过来,抬手就是一顿鞭子。 哪里像现在这么好,还有工钱可以拿,想学点什么谋生的手艺,也没有人阻难。世子殿下更是承诺她们,为东厂收集二十年消息,就会给她们去衙门里销了贱籍,以后还有工作可以安置。 贱籍!这是她们一生的痛,若真能销了贱籍那可是太好了。这代表她们和她们以后的后代就是大明的子民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过着非人的生活。 明明就不需要跟她们将条件,可以直接下命令,世子殿下偏偏给了她们这么好的待遇,她们哪里有不心怀感激的。 “二十年的期限从今天开始,我做了个最仁慈的主人,给了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朱久炎的语速很慢,说的非常直接清晰:“你们的一生都在我的手里,但我不会把你们随便卖到或者赏赐给某个手下去糟蹋,我也会最大限度的给予你们尊重。但作为回报,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让我满意? “我们的命都是殿下的!请殿下吩咐!”这些少女们懂事的非常的早,她们知道朱久炎想要的是什么,是忠诚和听话做事的态度。 “很好!”朱久炎沉吟了一会儿,对着怜星身边的杏儿下达了命令:“从今天开始,你要教导、训练她们宫廷女子的气质。” 杏儿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朱久炎,今天世子殿下让她见到了好多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小的世子居然如此厉害。 怜星轻轻地拍了拍杏儿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们的头儿了。” 杏儿明显有些惊喜,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什么没有见过?杏儿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也是她的机会,赶紧用最恭敬的态度应了下来。 “她们也是苦命人。” 看着那一张张略显稚嫩的脸蛋,怜星不由心里叹息了一声:女人向来都是最致命的武器。 色为刮骨刀,柔情似水的刀子,有时候甚至远胜千军万马。 但她没有劝说朱久炎,因为她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没有手段何谈生存?若连生存都无法继续,如何能保护她们? 世上从来就是不公平的,同样的人,同样的种族,从出声开始就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天生就是小姐,有的出生以后连个起码的人权都没有,包括以后生出来的后代。 世上是有明媚的阳光和柔和的春光,但更有残酷和冰冷,这些女子应该深有体会。没有什么卑鄙或者邪恶,一切只是为了生存。 怜星越来越感觉到朱久炎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第150章 传世秘笈 上 清晨,天边的乌云就已经布满了天空。 “轰隆隆”的雷声警示着人们——暴风雨要来了。 雷电交织。 一条条闪电如白色巨蟒般上下翻腾,时而游戏于天空幕布,时而穿梭于云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雷鸣就像是忠实的伴侣,永远伴随在巨蟒的身边,用那洪亮惊世的轰鸣为巨蟒呐喊助威。 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如瀑布倾泻而下,雨滴似大豆般大小,撞击着地面,沙飞水溅,叶洒枝摇。 狂风四起,把雨水如同箭雨一般四散吹荡。 暴风雨袭击着荆州城,打得人们关紧了门窗,蜷缩在家中,等候着老天爷平息它的怒气。 偌大的湘王府里,各处宫殿的屋檐下面站满了宫人和侍卫,天气就算是再坏,他们的职责也必须履行。 武殿内练武场。 说是练武场,但却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壁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兵器,一道道剑痕刀印零落在地面上,让地面显得坑洼不平,数座人形布靶矗立在练武场中央。 朱久炎的作息很是规律,游泳过后,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拿着跟望舒等重的木剑练习一段时间。 就算是暴风雨来临他也不会偷懒,室外不行就换室内,王府从来不缺练武的场所。 这么坏的天气,为了安全和体谅曾言的老风湿,朱柏早就派人下了手谕,学堂休课并让曾言打点行装,准备随他们一同进京。 就算是给皇帝庆生,儿子每天的功课也是不能拉下的,老师一同前往,这个方面体现了朱柏对教育的重视。 朱久炎也没有因为休课而放弃学习,刚才他自己已经先练习了楷书,他对繁体字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是生僻一些的字眼他也能认得、写得。 这段时间因为每日的用功习字,他还发现了一个好处。 他发觉练字和练剑有很多共同之处,练剑能增加自己的臂力和腕力,让自己的字更加苍劲有力,而练字能增加自己对手臂和手腕各块肌肉的掌控,让自己练剑时又事半功倍。 简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朱柏吊打雷远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从前听过单田芳大师的隋唐演义,说李元霸使一对金锤,四百斤一个,共重八百斤,裴元庆的锤重三百斤,宇文成都的凤翅鎏金镗是两百四十斤。 小时候他听得是如醉如痴,觉得都是真的,长大后才知道,那不过是文学艺术的夸张。 可他后来见到了李天佑的厉害和雷远的勇猛。虽然雷远有跟他一样的金手指加成,武艺不行,但力量是实打实的。 但朱柏居然可以正面硬抗雷远的怪力,四十斤左右的长枪朱柏拿在手中稳健无比,如臂使指,就犹如自己手臂的延伸一般灵活。 这可全是他自己练的,堂堂亲王能有如此身体和武艺,期间付出的努力、汗水、辛酸、血泪、困苦和艰难,肯定不足为外人所道。 朱久炎意识到,原来历史上的武功和后世武术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不是武侠小说写的那样可以修炼内功,但也绝不是花拳绣腿。 冷兵器战争,大多以力量勇猛取胜,人的潜能也被发挥到极限,真正的武艺绝不是像武侠小说中,对着秘笈练习刀法、剑法或者拳法那么简单。 想到秘笈,朱久炎从怀中掏出了昨天李尧送给他的《李氏剑法》。 这可是朱柏的开蒙剑法,朱久炎无比认真地坐下研究起了这本武功秘笈。 秘笈很薄,只有十页左右,上面有人形,看纸质应该是李尧不久前手录下来的。 封面上写着《李氏剑法》四个字,朱久炎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是练内功的武功秘笈,就像金庸小说里的剑法一样,怎么都会有跟剑法相配套的内功吧。 原来只是些最基础的剑法招式,认真地把剑法翻完,他更失望了,《李氏剑法》的确很简单。 第一篇只是在讲剑的各部位名称:剑首、剑柄、剑格、剑身、剑脊、剑刃、剑尖。 第二篇也是在说剑的指法、持剑法和握剑法。 讲持剑的正确姿势和满把、螺把、活把这三种握剑法。 到了第三篇终于开始出现剑法,但……就是直刺、下劈、横扫、上撩、截剑和架剑这几个最基本的基础动作? 没有一点连续的招式和讲解?李家的祖传剑谱? 这也太简单了,他看两遍就记住了。 这就是老爹小时候学得开蒙剑法?朱久炎挠挠头,他有点怀疑自己按这个练会不会成为是笑傲江湖中的平一刀。 朱柏的枪法可比这个要复杂多了,不只勇猛,技巧也臻进完美,难道是因为简洁才实用吗? 朱久炎看着这些基础图形,突然想起了古龙笔下的剑神西门吹雪和飞剑客阿飞。 阿飞的快剑凌厉绝伦,被后人称为天下第一快剑,他木讷、没什么好装备,也没有任何波谲云诡的剑招。 只有速度,快、准、稳的速度,他的快剑不用内力也能杀人。 他的剑法因为没有太多套路,只学了一样事,只练一剑,只有“刺”。 将自己的“刺”训练到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一个三尺多长的铁片都能刺死顶尖高手,打败无数江湖豪杰。 他专一的将“刺”练得空前绝后,无人能抵挡的地步。 而西门吹雪就更加专注了,他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法和剑谱,他只有对剑道的痴迷。 诚于剑,诚于心。 从七岁学剑开始,从不离剑,甚至吃饭、睡觉都不例外。 最基础的剑招直刺动作,没学过剑的人都会的动作,他能练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改直刺为上撩,也是一个时辰,然后是横扫变竖砍。 若世上真有内力,练武之人必然随着内力越来越强大,就越发渴望得到强大的武学,年纪越长也就越热衷于神功绝学。 只有西门吹雪有了一身深厚的功力后,还是能静下心来,每天只练小孩子都能做的,最普通的拳脚和剑招动作。 他每天都是练习基础剑招动作从头到尾,天明到天黑,斗转星移,十数年未曾改变。 耐得住寂寞,诚心正意,成为一代剑神。 第151章 传世秘笈 下(两章一起发了) 不管世界相不相同,做人做事是同理的。 根本没有剑法秘笈的阿飞和西门吹雪,又何尝不是金庸先生所阐述的无招胜有招。 无招,不也是一种招吗?老爹的武功就是这么练的!剑意或者说人本身比任何剑招都更重要。 这才是精髓,这也就是《李氏剑法》,整本剑法其实只阐述了一个道理,就是持之以恒,这和朱久炎自己的理念也是不谋而合的。 想通这一点,朱久炎心中又兴奋起来,他继续翻看,只见剑法后面写着几句话:此剑法五岁可练,每天挥剑三千,持之以恒,辅以药浴,十年后能以二十斤铁剑将剑法在三炷香内施展千回,则剑法初成。 朱久炎不由咋舌,挥二十斤重的铁件一千下,还要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才是初成,这是什么概念?不可思议的臂力,他前世空手挥一千下都嫌手酸,更不用说拿二十斤重的铁剑了。 药浴?看来这药浴也是关键,用什么药方沐浴,如何沐浴?这都是不能马虎的事,他将剑谱翻到最后一页。 药浴在剑谱最后写得清清楚楚包括每一步的方药步骤,药材虽然不怎么名贵,但每次的用量却是惊人。 大量药物用于制作药浴,按照《李氏剑法》每日练习,打熬身体,每过五天就要药浴一次,吸收药性,修补养护身体,增加身体本源和气血。 当然财力足够的话,两天一次最佳,看来老爹应该就是两天一次药浴,李天佑肯定只能五天一次了。 难怪自古都说穷文富武,武艺就是坚持不懈地打熬身体,虽说人的意志和毅力是关键,但钱财也是缺一不可的。 家里若是没有充足的钱财,如何能供养得起这练武的花费。 还好,朱久炎完全不需要考虑这样的花费。 他将《李氏剑法》收进怀中,站了起来,他已经明白,只有经过辛苦的训练,再配合药浴的辅助才能进行筋骨改造。 《李氏剑法》的方法放在现代也是比较科学的,从小持之以恒坚持下来,长大以后,力量和速度才会异于常人,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 那些猛将,包括他的父亲朱柏和李天佑,都是打小就这么练的。 而那些普通人,大多在成年以后才开始训炼,那时筋骨已经长成,也没有药浴的辅助,已经不可能突破人体极限。 所以他们只能将招式练习熟练,永远成不了绝世战将。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也没有高深莫测的招式,武力的高下,只是在于使用武器的人。 打个比方,关羽、张飞、赵云的招式都非常简单,谁都学得会。 可为什么整个天下也出不了几个能与他们抗衡的猛将,那就是因为普通人没有他们的力量,没有他们速度,没有他们血气强大,骨骼坚硬,没有他们从小练成的意志。 当然也不乏天赋异禀的人,不需要药浴就能突破的,但这样的人非常之少。 想通这一点,朱久炎翻身而起,动作异常敏捷地抓起木剑,认真地从直刺开始练习。 腰部发力,对着人形布靶奋力前刺,嘴里还大声念道:“直刺一,刺二,刺三、刺四……刺一百……刺五百。” 刺到第五百下,他再也刺不动了,整条右臂的肌肉都开始发酸,发胀,发软,并且肌肉还在不由自主地一直抖动,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此刻,朱久炎已经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右臂根本使不上劲了。 他放下了右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木剑换到左手,继续用左手练习直刺,嘴里继续大声数术,“刺一,刺二,刺三……” “下劈一……” 偌大的内练武场,一直回荡着他那报数的声音。 人只要专注于一件事情,时间就会过得飞快,朱久炎左右手互换,交替进行练习和休息。 横扫、上撩……所有的基础剑招都给他演练了一遍。 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他现在将招式顶多能做到每次挥剑五百,根本到不了挥剑三千的地步。 “呼呼呼……”他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四肢乏力,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没有坐着或躺下来立刻休息,反而站在原地稍稍甩臂,调整呼吸频率,尽量放松肌肉,努力使自己兴奋身体的平缓下来。 身为体育老师的他知道,剧烈运动后是不能立刻休息的。 若是立刻蹲坐下来休息,会阻碍四肢的血液回流,影响血液循环,加深身体的疲劳,使锻炼效果大大折扣。 不只不能休息,为了防止肌肉变得僵硬,还应该继续做徒手操、步行、拉伸按摩等,帮助身体恢复到锻炼前安静状态,避免出现头晕、乏力、恶心、眼花等不良现象。 比如他现在做的各种拉伸动作,就能有助于恢复身体的疲劳感,减轻酸胀不适,还可以增加身体的柔韧度,提高协调性,美化身体线条,使锻炼效果达到最大化。 豆大的汗水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朱久炎努力保持着静态拉伸的姿势,轻松愉快的情绪从心底慢慢升起,进而传遍整个身躯。 累中带爽的感觉能让人褪去一切凡尘的烦恼,让心飞翔,使人神清气爽。 这个方法是管用的! 第一次练习照着《李氏剑法》练习,朱久炎就找到了宁静、找到了归属、仿佛有所感悟。 “很好!”一声称赞传来,朱柏抱着一柄长剑缓步走进了练武场。 “你这几个姿势倒是巧妙得很,有那么一点道家的韵味,李天佑教你的?”走到朱久炎面前,朱柏一边欣赏着地板上的汗渍,口中一边笑道:“不愧是咱的种,跟咱一样有毅力。” 朱柏显然先入为主地认为朱久炎做的拉伸动作就是李天佑传授的,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朱久炎停下了拉伸,转头望去,蓦然发现,身为养生专家和绝顶高手朱柏竟然带着一双熊猫眼,整个人都好像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朱久炎调皮地朝着他眨眨眼问道:“父王你这是怎么了?昨晚给人打劫了?” “……”朱柏的眼角不停地抽搐,望向朱久炎的眼神颇为不善。 朱久炎一楞,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大祸临头的预感。 此时他脸上早已不复调皮的模样,睁大眼睛,一幅呆萌的样子,站在原地和朱柏对视。 心里中满是懊恼:完蛋,祸从口出?他这黑眼圈怎么好像和我有关啊。 朱柏悲愤而幽怨的语气道:“打劫咱的人是为了你,你说咱现在是不是应该趁机欺负回来?” 卧槽,居然真跟我有关! ……什么意思?卖萌都不管用!?你真准备趁着没人欺负儿子? 朱久炎错愕地呆了一下。 迎着朱柏,幽怨而冷厉的目光,朱久炎当机立断,忽然仰头望天,喃喃自语道:“刚才练受伤了……头开始缺氧了……四肢也开始麻木,头越来越晕了……” 话音刚落,朱久炎便很光棍地往地上一倒,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下换朱柏傻眼了。 朱柏低头望着不省人事的朱久炎,眼角又开始抽搐,“好手段,你这聪明劲像极了你娘……” 朱柏看着“昏迷倒地”的朱久炎一脸悻悻之色,好半晌才恨恨道:“罢了罢了,别演了,起来吧,说正经事。” 在地上再躺了一会儿,感觉真的没事了,朱久炎才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朝朱柏看了一眼:“父王你怎么来了?刚才是怎么了?我脱力了?” 朱柏哼了哼,懒得跟他计较,打起精神问道:“刚才你练了几个动作?每次挥剑多少下? “所有动作,双手都练了一遍,每次只有五百下。” 朱柏的脸上稍微缓和一点,“你真想学武?” “想!” 朱柏沉声再次问道:“跟咱学武,可是要吃大苦,你可能承受住?” 朱久炎回得毫不犹豫,“孩儿不怕吃苦,就怕没苦吃!” “很好,从今天开始咱亲自教你!” “丑话说在前头。”朱柏眯起眼淡淡说:“每天咱只教半时辰,咱不会拿你当儿子,你只要放弃一次,咱就不会再教。” 朱久炎也极为严肃道:“决不放弃!” “好!我们从现在开始。” 朱柏用手捏遍了朱久炎身上的关节和四肢,了解朱久炎的身体情况,同时考虑如何教授武艺。 朱久炎就坐在他前面,朱柏能感觉到他的腰、背、臂、腿都很有力,筋骨很强壮,基础打得非常好,看来以前孩子自己的训练很有成效。 “你自己那套很不错,要坚持。” 朱柏抽出他的佩剑,这柄剑是他专门用来练武的,叫“破山”,十斤重,剑身上满是豁口。 亲王的佩剑,用的绝对是最好的材料,十斤重剑上边满是伤痕,可见朱柏在训练上下过苦功。 他轻轻纵身,竟跳到两米开外,站的位置正好是那几个布靶的正中心。 朱柏运劲于手臂,“咔嚓!”一声,长剑切入十几尺厚的人形布靶脖子处,随即将脖子切开,竟像切豆腐一般,瞬间将很难切割的布靶头颅给切了下来。 重达二十斤左右的头颅,在引力的作用下飞快地落下,还没落地,朱柏已经竖起剑身横扫,将头颅重重扫飞,飞速撞向了远处的宫柱。 “咚!” 一声震破耳膜的响声回荡,宫柱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一个小窟窿,头颅撞击宫柱后角度改变,正好飞向了朱久炎。 但此刻头颅上的力道已经大减,恰好落在朱久炎脚下,还弹跳了几下。 朱久炎既惊叹朱柏的神力和精湛的技巧,可他又望着宫柱上的窟窿发憷,他有点明白朱柏的意思,难道这就是他十三年挥剑的成果吗?这身蛮力和对力道的把握简直惊人! 朱柏剑指假头颅,冷冷道:“抱着它!” 朱久炎闻言,立刻弯腰将假头颅抱了起来,好重,对他的年纪来说,二十斤的头颅,入手还是很有份量。 他两条手臂的肌肉老是抽搐,他只好将头颅抱在怀中,让腰部来承担大部分的力量。 “不准放腰上!挺直腰杆!给咱抱住咯!”朱柏用剑柄在他后背一敲,“现在给咱跑步,跑到不能动了为止!让咱看看你的身体素质。” 朱久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室内跑了起来,很快他就感觉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感觉无数力量在向外迸发。 他知道这是身体里的脂肪开始燃烧,为运动提供能量了,以前他经常体验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会是身体锻炼的黄金时段。 看到孩子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语,朱柏的心中很是欢喜,这才是个男子汉,有血性,是个硬骨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室内抱着一个头颅奋力奔跑,而在他身后,朱柏气定神闲地跟在他的后面,不时用剑鞘狠狠向孩子稚嫩的后背敲去,凶狠无比,毫不留情。 窗外的王妃看着室内的画面十分心疼,想要进去制止,可理智又让她止步不前。 罢了,罢了……武艺就是这么练的,这也是为了孩子好。 虽然心里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但身为母亲的她还是看不下去了,转身飞快地走出了武殿。 …………………………………… 小半个时辰后,浑身筋疲力尽的朱久炎被宫人们抬回世子府。 他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已经来回了好几次,一直提心吊胆的裴娘见朱久炎终于回来,立刻领着水仙和玉兰迎了上来,“太好了,殿下,你终于回来!” 她扶住朱久炎,见他整个人都累瘫了,不由一惊,“殿下,你还好吧?” 玉兰和水仙站在她身后焦急地伸头探看,一幅关切的样子。 “我就是跟父王练武而已,太累了,没事的,你们别担心。”朱久炎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递给她,有气无力道:“快让我到这药水中泡澡,休息一下。” 裴娘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谨慎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药方?” 朱久炎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养护身体的,父王也是这么干的,你放心吧。” 第152章 蜕变 听说朱柏认可的药浴方子,裴娘放下了担心,连忙吩咐两个丫头下去为朱久炎准备药浴,她自己则带着人为朱久炎端来了午膳。 辛苦训练后,朱久炎的饭量大增,一连吃下三大碗饭,才有了精神。 一问时辰都正午了,他才忽然明白,自己这副样子有一半可能是给饿的。 用完膳,水仙她们烧好了热水,给他准备好了两只大浴桶,浴桶内就是药浴用的药材。 真奢侈啊,我一个人用两浴桶药干什么?用一桶倒一桶嘛? 休息了一会,朱久炎才踏进药水桶里泡着,不过他实在是懒得计较了,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 大汗淋漓之后,吃饱了休息一阵,然后到热水中泡一会,这种全身舒适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浴桶突然传出一声“哗啦啦”的水声。 怜星穿着薄薄的纱衣从旁边的浴桶中露出了绝世容颜,朱久炎看得瞪大了眼睛,可惜她只将脑袋露出了水面。 朱久炎顿时觉得室内,香风阵阵,温暖如春。 她有些脸红地解释道:“你误会,我可不会住在世子府,王妃让我在内练武场也跟着在学武。” “姐姐刚才你也在武殿?你为什么不出来?” 怜星在他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嗔道:“第一,你和王爷练得武艺适合男人,我不能学。第二,我们不能互相打扰,练武要专注。第三,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在练武。” 王妃给怜星用的是另一种药水浸泡身体,味道比较好闻,是适合女孩儿使用。 朱久炎根本不恼,闻着药香和怜星身上的体香,整个人都酥了。 房间里蒸汽腾腾,朱久炎和怜星各靠着各自的桶壁,有些背靠背的味道。 朱久炎懒洋洋埋怨道:“不互相打扰就不相互打扰,能每天这么跟你泡泡药浴也挺好的,我现在是动力十足啊。” 怜星轻轻叹口气,摸了摸他小脑瓜,“好好泡你的澡,别说话。” 朱久炎心念一转,忽然问道:“姐姐,你练武,是想有一天自己找李淑妃报仇吧?” 怜星沉默了一会,才怅然说道:“有点准备也好,或许有那么一天呢。” 朱久炎默默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 怜星心中一阵感动,她轻轻地摸了摸朱久炎红通通的小脸,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就在浴桶中睡熟了过去,梦中朱久炎只觉得自己舒坦无比,仿佛整个身子轻如鸿毛,躺在云端之上,在药浴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内部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 与此同时,远在巴陵的朱孟熜也将自己疲惫不堪地身体泡入了药水当中。 自从从荆州死里逃生跑回来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了多出了一个圆盘一样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这个东西别人还看不见,只有自己能看到。这个圆盘很像计时的日晷,但却是更加精确,指针在不停的转动,那一圆圈字他明明一个也不认识,却是没来由的就知道其中意思。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简直如同新生一般,一日甚于一日的强健。同时,脑海里也多出了一段记忆。 汹涌的记忆信息第一次就从他的脑海冲了出来时,顿时让他眼前一花,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这日晷的规则就在记忆当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测试,他也差不多弄懂了手上这东西。 他看到了自己的寿命,他也发现了这东西能吸收别人的寿命,他的病并不是自然而然就好了的,而是因为这日晷!它还能增强自己的体质! 雷远那超越常人的身体应该就是因为它,这么说,是因为我杀了雷远,这东西便转移到了我的手腕上? 那么,我若是被人杀死了,这块日冕和这些神奇的能力,也会转移给杀我的人? 朱孟熜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兴奋异常,他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补偿!这是对上天给予他十多年折磨的歉意! 他不断地找县衙里的死囚试验,不断地吸收,直到他的身体恢复到常人水平,心里才平静下来。 他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到了浴桶旁的凳子上,册子上赫然写着《荆州秘探名册》! 这就是他从雷远的秘道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他刚才仔细瞧过,这个名册上面的秘探,应当是上任指挥使毛骧在任时派遣出去的。 雷远千辛万苦才联系到的秘探们,现在都在他朱孟熜一个人的掌控中了! 哼哼!这就是因祸得福吗?荆州锦衣卫潜伏在民间的秘探,以后会成为他复仇的耳目,要找个时间跟他们逐一见个面了。 他从新拾起了理想!他还想起了仇恨!朱久炎!湘王府! 还有他的父亲楚王朱桢!这都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聪明人的想法有时候就是惊人的一致,他和朱久炎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习武锻炼,用的方法也差不多。 朱孟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药浴渐渐地使他体内翻腾的情绪平息,热水也使他的身体放松,困意上涌,他也在浴桶里进入了梦乡。 …… 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此时已成了荆州中最火爆的话题,只过了一天,据说连武昌府、襄阳府、长沙府等地的商贾也都纷沓而至,前来申请淘宝会员。 淘宝商楼中的掌柜马云已经放出风声,淘宝商楼第二内所收到的入会申请竟达到了九千多份,纵是如此,每个时辰还有上千份申请递交上来。 今天倾盆大雨都不能丝毫阻挡这些商贾们入会的积极性。 淘宝商楼如今已是宾客满座,生意兴隆,马掌柜那机灵的大脑又想出了新的主意——在淘宝商楼外搭起了个十丈见方的高台,说书的,唱戏的,搞杂耍的,轮番上台,又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观众,柳林州集市时刻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当然,观众们口袋里的银子也是哗哗地流入了朱久炎的腰包。 第153章 周而复始的循环 这其中有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豪商,他们踌躇满志,只想在第一时间内争取得到商楼里的金会员卡,谁都知道,这第一阶梯意味着什么。 家底差一些的商家,也在努力去争银会员卡,而努力较劲。 之所以出现如此情况,还是给淘宝商楼第一天的交易量给刺激的,每成交一笔买卖,淘宝商楼里便会响起一声清脆的钟磬音,这钟磬音不断地刺激着商家们的神经。 只一天,荆州府的各种商品货源居然就出现了紧缺的情况,而且所有货物的价格也都在一夜之间暴涨了一成。 半个时辰或者个把时辰内,就完成了一次交易,这交易速度,比从前按月为单位的功夫不知快了多少倍,这货物能不涨价嘛。 但所有商贾还是只往淘宝商楼里挤,不管是要收货还是出货,到这楼里或者柳林州地界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在大明,还有太多的地方商品因流通速度太慢,以至于货物紧缺,这就是商机啊! 商人逐利,在淘宝商楼里各种货物价格的浮动是最快速、最全面,也是最准确的。 他们只需要以这大致价格为根据,就可以贩货出去赚一笔银子,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淘宝商楼让货物加快了流通,还将交易的时间缩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一些嗅觉特别敏感的商人已经开始给家中写信调集资金了。 杭州棉花商人顾涛就是其中的先驱者,顾涛在给妻子的信里写得很清楚,辽东、大同、西安、北平等边镇棉花紧缺,军队需求极大。 而他从淘宝商楼和其他商家口中得来了准备消息:钱塘江口、江西的鄱阳湖、湖广的洞庭湖和江汉平原,再上四川等地,今年产的棉花色泽特别好,一致性也好,价格还便宜,为了抓住商机,吩咐妻子变卖家产,尽全力筹集资金,多招募几个好掌柜,囤积棉花抓住商机。 顾涛想得是变卖家产,做好一笔大生意,将现钱拿到手中,好方便来来柳林州外边买地,安家落户,抢占最好的商业位置。 可是其他长江中和运河里跑船的商人,也大多怀着跟他同样的打算,纷纷朝家中写信。 有了这些带着大部分家财来柳林州周围落户的商人,几乎可以想象不远地将来,柳林州包括荆州会繁华成什么样。 商人可不是地主,他们买地是为了安家,为了更加方便的做买卖和投资。 他们要收货,就要租借船位,要租借码头,他们的订单就会纷纷落到柳林州头上。 这些商业行为都是良性循环的,大量的荆州人工会被商人们雇佣,工价肯定也会同时上涨。 人们手中有了钱,就会花费到衣、食、住、行中去,他们会为家中添置物品,会为妻子购买首饰、胭脂水粉,会为自己的孩子购买吃的,用的,还有喜欢的玩具。 他们不会舍近求远,他们工作在柳林州,花出去的钱财当然也是在柳林州。 柳林州或者荆州城都将变得更加繁华,这里讲盖起三层、四层、五层甚至是仿制高塔那般七层到八层的楼房和店铺。 这里,将会成为整个湖广行省乃至整个大明天下的商业中心,地价会疯涨,便是涨个十倍也不会有人觉得稀奇。 朱久炎将赚个盆满钵满,当然所有的商人们也会赚得整天都是笑口常开的,而商人们花费了大价钱购买来的土地,自然要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繁华的商业城市又会吸引更多的商人前来投资,而他们又会为荆州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建起更多的房屋和商铺。 城市就像一盆子水,商业行为不发达,它就不会转动;商人也是推动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商业行为会让这盆水开始转动,越转越大,越转越广,没有边际。 而柳林州和淘宝商楼的出现,会让这盆水周而复始,永远的良性循环下去。 …………………………………………………… 雨后的柳林州,阅江楼最顶层。 谢正贤豪迈的大笑声惊起了一群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 “哈哈……孔大人刺杀湘王世子的吴刚给你抓住了,荆州城也因为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的出现而欣欣向荣,您离高升可不远了。” 孔敏面带矜持地笑意:“实在是托世子殿下的福,也托谢大人的福,孔某惭愧的很。” 孔敏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心中却一点也得意不起来。 在经过他和同知王励一场争夺权力的交锋和与朱久炎抓捕秦三和吴刚之后,整个官场上都知道他孔敏即将高升的事实。 不管愿不愿意,荆州城里以往投靠王励那方,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吏和乡绅都开始改换门庭。 或直接或含蓄的以各种方式向孔敏示好,自从他的座师倒台以后,冷清下来的知府府邸一时间车水马龙,热闹无比。 手拿拜帖或怀里揣着礼单的各家下人们纷涌而至,排着队的等着被孔敏接见。 当然这些送礼的人孔敏是一个都不会见的,皇上非常痛恨贪官,别人送礼若孔敏真的来者不拒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参上朝廷。 那个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孔敏吩咐管家的是将送礼之人一律挡在门口,不让进门,百姓们见了还会觉得知府大人清正廉明,给人一个清官的好印象,这样的好印象对他以后的仕途是有很大帮助的。 反观以往门前车马簇簇的王励府邸,却已变得冷清无比,如同鬼蜮。 这就是世道人情,王励被罢官问罪,他孔敏节节高升,炎凉冷暖是一个必然的。 结果虽然对他来说是喜人的,但孔敏知道他并不是靠得自己,而靠得是朱久炎和眼前的谢正贤。 他这把年纪早已过了骄纵的时候,他知道,他官位的稳定和高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正贤的身后站的正是燕王,他已经站入了燕王的阵营,燕王心怀大志,他阵营里的人都会涉及到争储里面去,这是一条你死我活的道路。 他虽然即将高升,但前路却越走越窄了。 前路缥眇,他现在一点也得意不起来。 争皇位性质可比丢官大多了,成功了固然是天大的功劳,但若失败……每当想起失败的后果孔敏忍不住浑身冷汗淋漓。 第154章 群殴的言官 “你们文官就爱这么藏着掖着……不爽利。” 谢正贤嘿嘿干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下面繁华的集市,道:“道衍大师很满意孔大人没有得意忘形,说不枉他使人在朝廷里攻击了王励一番。” 孔敏拱了拱手,道:“还请谢大人帮孔某感谢道衍大师和王爷。” 谢正贤侧身一让,温声道:“孔大人不必客气,咱们也是为了王爷效力嘛。对了,孔大人接管王励的那些政务进展如何了?” 孔敏回道:“还不错,很顺利,林推官、通判和下面的官吏都很有眼力,现在整个荆州府的户籍,缉盗,税赋,农桑,水利等等事宜,他们再也不进二堂呈送刘之荣了,而是直接呈报给我,由我定夺,荆州之政务,尽在我手中……代理同知刘之荣倒也识趣,他甘愿做个摆设。” 谢正贤咧嘴笑道:“恭喜孔大人得偿心愿。不过刘之荣毕竟是靠湘王世子才上的位,如果一直有名无份,世子殿下脸上也没有面子。这样吧,刘之荣不是喜欢来柳林州维持治安嘛,你将肖广南他们都调给他,让他专门管理柳林州这里的治安算了。” “一府同知去管理柳林州的治安,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世子那边……”孔敏皱眉道:“肖广南是有心为燕王殿下效力的,咱们如此安排,岂不是会寒了他的心?” “湘王世子不是凡人,这我也能看出来。哼哼,刘之荣甘愿为世子走狗,但世子对他可没有多少亲近之意,就这么办吧。”谢正贤阖着眼,古井不波道:“至于那肖广南,小小刑房司吏能帮到我们什么事情?让他跟着刘之荣全力维持柳林州的秩序吧,湘王府的人脉我们要保持住,这也是道衍大师的意思。” 肖广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孔敏是想向燕王举荐的,但听谢正贤说到道衍大师,他心中一紧,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道衍和尚是燕王最信任的人,也是燕王的智囊,这和尚眼光高得很,可瞧不上这小小的肖广南。孔敏新入燕王阵营,他也不想得罪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如此在意荆州一府之权,到底有什么目的?荆州府乃京师上游,若是有军队可以沿着长江顺留而下,可以直接攻击京师,两地之间只有鄱阳湖几万水军是阻碍。 难道燕王所图谋的,远不止荆州,而是这天下? 若是将来太子继位(孔敏这个级别不可能知道朱标的身体状况),恐怕燕王会武力夺位…… 燕军若是挥师南下,运河和长江都是战略屏障,荆州有燕王的人,若是鄱阳湖水军里也有燕王的人呢? 将来若是鄱阳湖水军覆灭,京师将完全暴露在燕王的攻击距离内…… 天下之大,从北到南,到底还有多少城池被燕王这样渗透进去了? 这样一想,孔敏的心就更慌了,朝廷百万大军,且名正言顺,岂是燕王这点人马可以匹敌的,我好像投错了门户…… 孔敏内心是崩溃的,他面孔有些僵硬,可是他已经上了燕王战车,没有了回头之路。 谢正贤仿佛看出了孔敏的不满,迳自道:“谢某随燕王殿下北征残元,战斗中受了重伤,殿下却不曾放弃我,费了好大的力才救我回了北平,安排人给我治伤,事后还给我安排了荆州的差事。燕王殿下既然拿谢某当个人看,谢某发誓终身追随! 如今殿下雄踞北平,为朝廷戍守国门,麾下甲士数万,猛将如云……猛将虽多,智谋之士却奇缺,如今也只有道衍大师能为殿下分忧解劳。 现在殿下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孔大人此时正好投了殿下,您这样的大才,殿下是特别吩咐过的,让谢某全力帮助孔大人升到湖广布政使司去呢。” 孔敏连忙朝北方作揖,“殿下麾下皆是智勇之辈,对孔某这平庸之辈实在太过抬爱了。” 谢正贤笑道:“谢某可以用殿下经常说的话回你:建功立业,靠得是自己双手给博的好前程,没什么抬爱不抬爱的。谢大人,您若高升了,这知府之位可就空缺了下来,您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孔敏知道燕王不会放弃荆州知府这么重要的位置,这是让自己推荐一个心腹好接替他的知府之位。 他沉思片刻道:“通判伍瑞,为人兢兢业业,在通判位置上也呆了十几年了,他受过我的大恩,算是我的心腹。” 谢正贤拎起一酒坛灌了一大口,胡乱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道:“那就是他了,道衍大师会去朝廷里运作的。” 孔敏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端起酒杯,喃喃自语:“朝廷啊,朝廷,也不知道朝堂里的扯皮进行到哪了?” 朝堂里会如何反应,到是颇值得期待呢,想到这,谢正贤的嘴角也凝出一丝笑意。 …… 朱久炎在荆州搞出淘宝商楼、努力发展柳林州的时候,他和谢正贤、孔敏的三份奏疏,经宗人府、湖广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层层上达,通过大明发达而高效的驿站系统,已经送达帝国的心脏、拥运河而枕燕山的京师——南京。 刺杀朱久炎未遂的刺客吴刚和包庇刺客的凶犯秦三都给抓获了,但是最后还牵扯出了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这事情又闹大了。 查看完所有的奏疏、卷宗和证据,楚王的名字,在各部大佬们的脑中若隐若现……皇子可不是随便能说的,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搞不好就会犯了大忌,这里面有楚王,有湘王,有两位亲王背后的母妃,更有皇帝。 官场老油条们根本不想跟这事扯上一丝一毫关系,但他们怕事,不代表所有人都怕事,有个与众不同的群体简直都快要兴奋得快要发狂了。 这个特殊群体就是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的官员们,这群官员是干什么的? 简单点来说就整天没事干,专门找茬的清流,也就是俗称的言官。 与唐太宗的直言纳谏相比,同样成功登顶的老朱在这一方面也不会逊色太多,他清楚地认识到谏言的重要性。 老朱虽然自己比较轻视文人和士大夫,但他同样知道完善朝廷制度的重要性。 为此,他设立了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专门用于监察朝堂和地方百官,言官群体的总人数长期保持在两百人左右,为历朝之最。 并且还对言官们的工作明确做出了指示,发现不合理的就要直谏,“勿有所顾避”;不分军队百姓、不论制度还是官员,“皆得言之”。 如果皇帝受蒙蔽而不自省,老朱要求言官“舍身以诤”,不惜批逆鳞、捋虎须! 简单来说就死命的给我找茬、骂人,不管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你们觉得有问题就要提出来,说多了没罪,若说少我就要抽你了! 老朱为了让言官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还创造性的给了言官一项极大的权利——“封驳”。 朝廷所有的诏旨和批复的奏章,必须先经六科通过方能执行,就是别看劳资年轻,还爱整天哔哔,但劳资就能对朝廷大佬们指手画脚。 言官的权力大,选拔可谓相当严格:要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出身要干净;要有突出的学识才干——善辩;为人坚持原则,还要有一定的风度——骂人的同时要会装比;要有一定的基层经验,了解为官的“门道”等等。 总之一句话,想入这个整日找茬的言官群体,必须得有身经百战的经验和战斗不止的决心。 老朱在年龄和官位设计方面也很有创意。 想做言官,年龄不能太大,不然没有闯劲;官职不能太高,不然容易爱惜羽毛。 一般来讲,言官的年纪应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小一点出身庶吉士的,二十左右也可以。 官职呢,六科的掌印长官都给事中,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官职小,说话做事就不需要那么多顾忌,敢于撕破脸皮!——反正言官是独立的部门,谁也管不着;我光脚的也不怕你们穿鞋的…… 俗话说,“想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吃到草”,光凭着一身正气、满腔热血,整天找茬,找人哔哔的状态是持续不下去了。 老朱对人性很了解,他对言官的奖励可谓相当的优厚!如果规谏、弹劾成功,言官往往能一步登天。 都给事中升职,至少是从三品!普通的御史、给事中升职,四品的京官都算是正常,三品才算越级提升! 你要是弹劾成功的事情越大,就越受人瞩目,搞不好还能升为礼部尚书! 现在荆州方面来的奏疏写得清楚明白,刺杀过湘王世子的凶徒,攀咬上了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 这事扯进来两大亲王,天下瞩目!还有比这事更大、更受皇帝关注的吗?! 所有的年轻言官们都兴奋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若是谁能豁出性命成功让楚王获罪,还不名动天下? 这不,天刚拂晓,在这清晨的浓雾之中,准备上朝大人已纷纷到了,今天起雾,清晨不免有些冷,露水也重,因而不少老大人下轿子不免慢悠悠的。 官员们各有各的圈子,文武互不干扰,勋贵武将们此刻却大多抱着手,嘻嘻哈哈地看着对面的热闹。 言官们现在可不是个受人待见的群体,人缘很不好,他们自己大约也都心里有数,以往他们一般是在一处角落里聚集。 此刻,他们竟在午门外头吵成了一锅粥,原因就是因为执见不合的两方意见。 有的言官同情朱久炎这个小世子,痛斥楚王心怀狼子野心,认为应当严查楚王,这是倒楚王派;有的则认为楚王是受人蒙蔽,并不知情,应该只处理卢清远,这是保楚王派。 当然还有沉稳一些、先行中立的第三方劝架派。 吵成了一锅粥的话还是特别斯文的讲法,因为这群热血上涌的言官们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大明是中国历朝历代里最独特的风景线,相比别的朝代那些文质彬彬,儒雅有礼的文官士大夫,大明的文官们则有血性得多,突出表现在这群年轻的言官们身上。 年轻人不喜欢干那些太虚伪的事,执见不合便争辩,争辩未果就开始骂人,骂得不爽时热血上涌便动手开始招呼。 后世宝岛省议员们一言不合便上演全武行,打不过我就扔鞋子砸你,大约也是继承了明朝言官们这种优良传统。 看热闹的武将们一看这场面顿时来了兴致,纷纷起哄架秧子,生怕言官们搞不起来。 言官们对“气节”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基本没有人会不顾脸面地巴结讨好权贵,因为一旦干出这种事,文人士子和同僚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但凡爱惜羽毛的清流言官,对权贵最礼貌的表情都是横眉冷目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喜欢上来喷上那么两句。 偏偏武将还大多脾气火爆,没少跟言官们干起来,当然最后皇帝的处理结果都是各大五十大板,言官却能获得不畏权贵的清名。 次数多了,武将们也弄了一套最笨的办法对付言官,那就是——你骂老子,老子不听,老子心里骂回来,老子要是还击,就随了你王八蛋的意,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属跳蚤的?沾上了想撕都难? 今天可真稀罕哪! 好容易能碰到这样的场面,武将们哪有放过的道理,四处点火架秧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哪里还有人能冷静得下来,两派言官直接就干了起来,中立派是劝都劝不住,也被殃及了池鱼。 动起手来,言官们的官服就没有一件好的了,衣服如同被一群发了疯的狂牛踏过一般,到处都是脚印,袖子也给人抓烂了,白花花的手臂露了出来,乌纱帽也大都给人扯了下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给人拽的是一塌糊涂。 几名给事中和监察御史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被惊惧不已的当值侍卫搀扶到桥边坐下,还有一名佥都御史因为年纪太大,参与斗殴时力不从心,脱力晕倒,被左都御史放假,着家仆送太医院治伤去了。 第155章 武学四境 此时还能站着的言官们,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年轻之辈。 只一两个回合,这些读书人出身的言官们就没了力气,一边席地而坐,呼呼喘息着,一边还余怒未消的互相瞪视,以眼神交战。中立派不时朝端门处看几眼,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左右都御史的到来。 能在言官们群体当中坐上这两把交椅的领军人物无一不是聪明人,也就是老狐狸,他们了解年轻人的脾气,一般都会掐着时间,最后才上场的。 他们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但现在都快到致仕回乡的年龄了,这几把老骨头委实不能再参战,只能替下属们调来新官服,以免他们等会殿前失仪。 铜锣声正好响起,众人透过薄雾,看到十几顶轿子行来,除了轿夫和家仆,前后两位老大人,可不正是言官们的两位领袖到了。 两位老大人跟着轿子行走,十几顶轿里放着的可不正是言官们现在最需要的官服吗? 言官们对两位大人的行为倒还是颇为理解的,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嘛。 所有言官都不约而同地先对两位老大人拱拱手,然后径直就找到自己的新官服,轮流坐进轿子开始换衣服。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一般,看样子平时在自家衙门里,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要不如何会有这般老练,轮流进轿子里换衣服?明显是“久经战阵”呐。 武将们一看这情况,脸上都是悻悻之色,禁不住低声骂道:“哼,读书人打架,真是贻笑大方。可惜,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一名先换好官服的大臣龇牙咧嘴地走出了轿子,一边揉着红肿出血的嘴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各位大人,咱们到底为什么打这一架啊?有什么意见我们进奉天殿内说清楚,请陛下决断行不行?” 这位大臣最倒霉,他是新选得庶吉士,来上朝的,结果一过端门便发现自己的座师,如今的佥都御史跟别人打在一处,战况惨烈,座师被打,他岂敢不动?于是这位六科给事中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也加入了战斗,打完到最后,他还没闹明白同僚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这句问话无疑又点燃了导火索。 “哼!”吏科给事中,倒楚王派急先锋杨靖,怒哼一声,声如洪钟,“刺杀皇孙何乃谋逆大罪!楚王府长史卢清远牵扯其中,还有他的亲笔信为证!各项证据,无一不写得清清楚楚!楚王戕害亲侄,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应当下旨严查,还湘王府一个公道!你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保楚王的中流砥柱,都察院湖广道御史萧毅,不甘示弱地冷笑道:“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先不说楚王知不知道卢清远干的事情,单说卢清远。卢清远在士林中素有贤名,又是陛下亲自委派到楚王府的,他手书的真假,朝廷还没鉴定呢!你怎么就下了楚王戕害亲侄的断语?你可是要离间天家骨肉亲情?” 萧毅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这是要摆明车马站楚王府那一方了,这会儿就开始给杨靖挖要命坑了,不少大臣暗暗摇头,却又不便做声。 杨靖脸都绿了,他明白萧毅这话里暗藏莫大凶险,萧毅就是楚王的人无疑了!萧毅这话头不能接,更不能回……他看着还在龇牙咧嘴同僚计上心头。 砰! 杨靖怒拍轿子扶手,再次抡起拳头,直接便往萧毅脸上招呼,“姓萧的,你欺人太甚,安敢辱我!” 两位左右都御史一呆,再不拦住,这第二轮斗殴就要开始了! “快!快!快拦住他们,给我架开!” 可怜两位老大人大惊失色,他们俩从袖子里掏出洁白的手绢,不停地擦拭着满头的老汗。 杨靖壮烈英勇的战斗精神倒是令人钦佩,只不过再打下去……哪里还有官服给你换呀。 两位都御使迅速对两方属下下达了命令,当起了和事佬:你们双方观点都有道理,吴刚和秦三死有余辜。但卢清远素有贤名,他的手书朝廷也还没有鉴定,朝会也还没有开始。你们现在就因为楚王是否知情而打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 保楚王的言官们都是一呆:对啊,卢清远都还没有定罪,咱们现在就这么急着出来保楚王,是不是有点太着于行迹了。 杨靖率领着倒楚王派也停了下来,他指着萧毅怒哼道:“萧毅,你身为湖广道御使不仅不上谏,尽忠职守,反而巴结权贵,尸位素餐!这事儿没完,等会奉天殿内,杨某不仅要告倒卢清远,还要将你的罪状参到陛下面前,请陛下定夺!” 午门已开,朝会要开始了,大家都不再理言官们了,众文武都忙忙地鱼贯而入。 萧毅那方也排好了自己的队伍,不再反唇相讥,只是不断地用眼神在挑衅杨靖,气得刚入朝班的杨靖越加暴跳如雷。 …… 睡得舒坦无比的朱久炎,自然不知道南京午门外因他而起的这精彩一幕,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大明的言官们,竟有如此狂野奔放的一面。 天还未亮,朱久炎便起床了,在外间值守的玉兰连忙招呼宫女们进来替他洗漱。 穿着劲装的朱久炎迎着微凉的晨风,走出世子府,向武殿奔去。 街衢上已有人来人往,去河边刷马桶的,打扫门脸的,洗漱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凌晨的湘王府里也不显冷清,到处都是些打扫卫生的宫人们,除了工作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没有一个人敢找人搭话。 安静的宫道内,只有朱久炎一人在黑夜中慢慢跑动,他越跑越快,毫无疲意。 奔跑会使身体发热出汗,那种极度疲惫感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肌肉酸痛的感觉也会暂时消退,只觉得浑身都有无穷的活力。 只有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完成朱柏今天的课业。 早在南宋时,岳飞就将武将的武力水平为四个阶段,基础境、登堂境、入室境和成功境,这个分法因为岳飞后来的名气而越传越广,广到江湖之中或者周围异族外国也是这四个武力分法,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第156章 高手寂寞 朱柏将自己划入了成功境,这个阶段差不多就是人类的顶峰了。 朱柏天赋异禀,从小膂力过人,也是经过十几年的刻苦练习,加上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才能由外而内初入最后的阶段。 按照朱柏的话,天下他这个水平的高手不会超过十个。 成功境的高手,并不是刀枪不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一个几岁小孩就能用大威力的弩箭或者火枪近距离打死成功境武者。 但进入这个阶段的武人,身体各个方面包括生命力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你想近距离射杀他们的难度接近于零,除非他站着不动,或自己主动求死,或被大军围困。 若到了成功境武者,比如朱柏这种擅长马战、擅使长兵器的,那就要万箭齐发才能杀死他了,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地形,成功境武者往往能创造出“万人敌”这样的奇迹。 比如三国时期的赵云、关羽、典韦,比如南宋时的抗金名将杨再兴,再比如当朝的大将军蓝玉。 至于成功境下面那三个阶段,就不是那么绝对的了,两人之间的搏斗,要考虑进去的因素太多了,若是有规则的比赛,登堂境想打赢入室境可是超级困难。 但胜利从来都不是能用数值和阶位能够衡量得了的,否则,还比什么武?把数据报一遍就决定了输赢。 生死搏斗时,若登堂境的武器比你好,智慧比你高,血性比你足,入室境的武者也会饮恨而败,因为人乃肉体凡胎,不可能不受伤,四种武力水平的划分只是让人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已。 所以说,装备与脑子都很重要! 至于江湖人嘴里传说的武学境界也差不多是这四阶段,只是说法不同而已,昨晚朱久炎那种浑身轻如羽毛的感觉就是初入基础境的征兆。 基础境想进入登堂境,大约需要三到十年的时间,但这也不是绝对,因为每个人天赋、身体素质、悟性和练功的方法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个武者的锻炼成效也有所不同。 一般来说基础境的武功提高最为神速,生而为人都能锻炼身体,就算身体有残疾也能锻炼体格,只要持之以恒,最迟十年必定能进入登堂境。 当然,天赋高,悟性强又肯用功的速度会快上很多倍。 但到了登堂境以后,武功的进步就会变慢,这是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一般人要经历十到二十年,而且九成九的人都无法再突破,甚至终身在此徘徊,最终沦为平庸的武者,只能担任低级军官,或者去江湖中够靠武力混口饭吃。 之所以突破登堂境非常困难,就因为很多人基础境没有练好。 一般人的骨骼经络到十七八岁便生长完成,所以必须在十八岁以前突破到登堂境,才能有继续前进的可能,若是过了十八岁才进入登堂境,这辈子基本上是不可能进入入室境了。 但想站在世间最顶端,入室境也是不够的,必须一直突破,这就是一般练武者所不知道的第四段,叫做成功境,进入成功境后,身体能力又会得到大幅提高,人体的潜力会发挥到极限,变得力大无穷,身体有能力使出更精妙的武艺,成为横行天下的战将。 成功境与入室境是有天渊之别的,成功境相当于吕布、赵云、秦琼,入室境只能成为关平、廖化、程咬金。 当然入室境的武者也不可小觑,平庸只是相对于成功境的绝世武将而言。 能将武功练到入室境这个阶段的人,无一庸手,比如,李尧、李天佑和何耀祖,包括吴用与吴争,还有开了外挂的锦衣卫百户雷远,都属于这个阶段。 至于成功境之后还有没有其他境,朱久炎就不知道了,反正朱柏这个猛人都没有见识过。 或许朱柏就是觉得他的武道已至巅峰,前路已绝,才改信道教,尝试着从其他层面进行突破也说不定。 权贵豪门当中流传的练武方法就是让人的身体在极度疲惫后再行恢复,药浴其实就是让人身体能够迅速恢复而不留下暗伤。 锻炼次数一多,体力就能呈螺旋式上升,体内筋骨也能一天天变粗变壮,这就是为什么十八岁以前进入登堂境的武者,往往体格高大并且匀称的结果。 基础境的修炼特别重要,很多有天赋、有毅力的武者,往往是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允许,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时间,导致成年后再难进步,只有小时候将身体基础打好的武者,长大后才有更大的潜力进入入室境。 这样的武者一般五脏六腑气血充足、精盈赋足、精足髓强,他们生命力旺盛,已经能够适应外在环境变化而不易得病,他们的适应能力和抗病能力不只会得到极大增强,并且身体敏捷和记忆力方面也会得到显着提高。 反之,基础境没有打好或者先天不足的武者,长大后就算毅力再足够也只能练到登堂境,成年之后泯然众人矣。 朱柏说自己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身体和武艺已经练到了人类顶峰,这就导致他的思维与记忆力明显高于常人,读书学习畅通无阻,诗文书画样样精通,道教典籍、沙场兵法过目不过。 当然就算你是成功境的武者,你想跟朱柏一样,样样精通,那也是要花费时间学习的。 你的天赋虽然因为绝顶的武艺被完全开发了出来,然而你对学习和其他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学都不去学,功夫都不下,你当然还是除了武艺什么都不会。 比如:张飞、许褚和本朝的常遇春(已故)和蓝玉,他们就是武人的性格,就是对其他的东西不感兴趣,那当然学不会其他。 朱久炎暗自怀疑可能是他能吸收生命力增强体质的缘故,导致他的学武资质极好,他昨天经历那样艰苦的训练后,今天身体除了肌肉酸痛外,照样体力充沛。 他一口气便从世子府跑到了武殿外的练武场,远远地便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站在场中,显得格外潇洒,可朱久炎就是从这潇洒的背影当中看出了朱柏的落寞与孤寂,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能理解自己父亲的失落。 他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精,但偏偏就是这高绝的天赋,导致他早早的练成了绝顶的武艺与各种本事。 可是他辛苦十几年学会的这些本事完全就没有用武之地! 第157章 皇帝的日常 上 别人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他不能,他的出身根本就不需要建功立业了!因为朱柏出身高贵,是皇子,是亲王!他的待遇只下天子一等……他的这些本事很少有能够用得到的地方。 他的父亲是朱元璋,大明帝国在老朱的手中国力站到了世界的巅峰,除了北方残元和各地山区的零星蛮族作乱,整个大明天下都在朝着繁荣昌盛而前进。 太平天下,再加上他的封地在荆州这样的内陆地方,他的高超本事也就能用来镇压一下很久才会发生一次的百夷叛乱。 如此本事的朱柏只能跟蛮族或者投降叛乱的蒙古人打上那么一两次,朱久炎估计常德那次狙击蒙古人叛乱的时候,朱柏肯定是热血沸腾的,但没想到投降已久的蒙古人跟装备精良的湘王三卫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战后朱柏的热血肯定是直接冷却下来的,就像上次跟雷远的对打,朱柏刚开始时是兴奋的、享受的,但结果是落寞的,英雄无用武之地莫过于此。 他除了每天过日子,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干了,日子久了是人都会寂寞。 朱柏不找些能兴趣爱好打发时间,还能干什么?若是没有后世经验的朱久炎试着和朱柏置换位置,估计也是如此。 不过,他这只小蝴蝶注定会改变,朱柏的人生道路。 “父王!” 朱久炎走到场外,躬身施礼,朱柏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指着下面的广场道:“先活动活动,围着这里跑十圈。” “是!” 朱久炎没有多余的话,转头便跑,朱柏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朱久炎停住了脚步,朱柏慢慢走下台阶,问道:“昨晚睡觉有什么感觉?” “回禀父王,睡得很舒服,很香甜!” 朱柏见他根本不喊累,面容中还带着笑意,估计是昨天药浴尝到了甜头,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这学武的劲头倒是挺像他的。 朱柏又问:“一晚上都没有起夜?” “回禀父王,没有起夜!” 朱柏估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点了点头,又上前捏了捏朱久炎各处的关节和肌肉,“有没有感觉到酸胀?” 朱久炎回道:“没有感觉到,感觉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很好,你以前的游泳和锻炼让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锻炼,去跑吧!跑十圈回来。” 朱柏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练武的天才,并且儿子自己想练,这是最重要的,他刚才在台上已经看到了儿子身上的汗水,应该是跑过来的,这样就非常好教,连热身都可以给免了,可以直接开始训练。 望着朱久炎稚嫩的小身影,朱柏也慢慢跟了上去,此时是破晓之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只见武殿外练武场边,一个小身影在黑暗中奔跑,后面一个成人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后面。 朱久炎苦行僧般的学武生涯就是这么开始的,朱柏有的是时间天天教朱久炎,课业布置下来,朱柏从来只是在旁监督,再也没有上手督促。 看着父亲这样认真的态度,朱久炎知道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当真的。只要自己稍微偷懒,朱柏就不会继续再教,幸好朱久炎从不偷懒,就这么每天坚持了下来…… …… 老朱今天起床后精神不是太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疲倦的面容和脸上的老年斑,有点恍惚,心底感慨岁月的流逝:好多兄弟都给咱亲自送走了,咱也六十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还有好多事没办呢;付出这么大代价,咱这皇帝若是做得不好,咱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宦官们服侍他洗漱更衣,换好了上朝的常服,戴上金丝翼善冠。 一个宫女跪地捧上折叠在木盘里的热毛巾,老朱慢慢抓起来,捂在脸上好一会,等精神头才上来了,这才给他扔回木盘中。 朝阳已经从东边的宫墙上冒出头了,文武百官已经在奉天殿内等候。 老朱在宦官们的搀扶下来到了奉天殿外,他一把甩开宦官,打起精神,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向龙椅宝座。 还是那个沉稳大气、精力充沛的布衣天子。 老朱转过身面对南方,先看了一眼百官,才缓缓坐上龙椅。 这个宝座仿佛天生为他量身打造,虽然已经坐了十几年,但每次只要他一坐上龙椅,脑子就会变得通透,他的脸会泛红,身上说不出的舒坦。 他就是天子,就是人间的神灵,他掌管天下万民,俯视众生,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像神灵一样,能够改变众生。 他自认为他是个好皇帝,他为这个江山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只要坐在龙椅上一天,就会尽到一天做天子的责任。 老朱抬起双手,慢慢地放在扶手上,四平八稳地抬头挺胸坐好。 君临天下。 这把龙椅高高在上,他俯视下方,把整个奉天殿内所有人的神态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站在下面的人,自从他转身之后,就没有一个再敢抬头仰视帝王。 值日的宦官见老朱坐稳了,便开始唱词。 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外面广场上的军士、宫人,都跪伏在地,行叩拜大礼。 无数人整齐划一地喊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抬手示意免礼。 接着殿外再次鸣鞭,朝会正式开始。 皇帝的生日快到了,群臣按照套路请求大办,老朱这方面一直是简朴的,这阵子太子的身体也有恙,他只想和儿孙们聚聚,没心思应付外臣,直接给否了。 礼部关于胡惟庸逆党的《昭示奸党录》已经完成,列出二十人:李善长、胡美、唐胜宗、陆仲亨、陈德、费聚、顾时、杨璟、朱亮祖、梅思祖…… 礼部尚书任亨泰在朝堂里将文章很快念完了,这任亨泰是洪武二十一年的状元,他是自隋唐科举以来首位以圣旨建状元坊表彰的状元,整篇文章做得文采斐然,将胡惟庸的各项罪状总结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老朱很是满意,下旨将《昭示奸党录》昭告天下。 老朱是个从来不想休息,恨不得一天掰开两天过的工作狂,朝会在他的主持下,办事效率和节奏是非常快的。 第158章 皇帝的日常 下 吏部尚书詹徽立马接着奏言,百官期年奔丧之制,他躬身道:“陛下,朝廷原规定,百官闻祖父母、伯叔、兄弟丧,俱得奔赴。 祖父母、伯叔、兄弟,皆俱期年服。 若都令奔丧守制,有的官员亲族众多,有时候一人连遭五、六个期丧,或者要赶数上千里道路往来奔丧,这样的话朝廷里办公的官员就没有几个了,政务都会被荒废。 臣主张今后除了父母及祖父母承重的丁忧外,其余长辈过世,不许奔丧,可以遣家人致祭。” 这个建议既合理又深得人心,老朱当下便点头同意,下旨全国付诸实施。 他一刻不停,接着安排各部以后的工作,“工部诸卿,汛期就要到了,去年大水淹了江南几个府县,问题就是出在堤坝上,工部主事华志奉咱命去治水,不知现在有什么消息?往后有他的奏书,要第一时间呈报给咱。” “东昌府和兖州府的蝗灾也不能轻视,抚恤该给的一定要给到位,灾粮调拨不得延误,下道严旨给山东布政使铁铉,让他好好督办一下,若是出现有人贪渎,灾粮不能送到灾民手里,咱会将贪官和他的脑袋一起砍了!” “全宁卫和应昌卫胆敢反叛大明?谁的过错咱也不想清楚,告诉朱棡和朱棣,咱很不高兴,他们为爹分忧的时候到了,让这两支反叛的部落永远消失吧。” 老朱说话的时候,奉天殿里鸦雀无声,只有记录皇帝圣旨的蘸墨和书写的沙沙声。 不到一炷香工夫,老朱便又和群臣处理了几件政务。 朝廷里的大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老朱也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他吁了口气,微靠在龙椅,随机便有太监唱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吏科给事中杨靖趁机出班,在奉天殿内当众大声说道:“微臣弹劾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主谋行刺湘王世子,现荆州知府已经捕获行刺的一干钦犯与卢清远的亲笔手书,微臣请陛下将卢清远捉来京城问罪,还湘王府一个公道! 另,微臣还弹劾都察院湖广道御史萧毅与卢清远私交深厚,蓄意包庇,请陛下治其目无法纪、结党营私之罪!” 坐在龙椅上的老朱听罢,从文臣的队伍里找到了萧毅,目光投过去以后才问道:“萧御使,杨靖所言属实吗?” 萧毅连忙出班作揖,怒目与杨靖对视,他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回陛下,微臣与卢清远是有私交,但国事与私事岂能一概而论?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卢清远素有贤名,任职期间也一向勤勉,为人亦是小心谨慎。至于卢清远书信手书一事,朝廷还未鉴定真伪,他也未被朝廷定罪,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他捉来京城,是不是太不公允了? 再有,就算是卢清远胆大包天行大逆不道之事,楚王殿下也不一定知情。若在案情为明之前,就如此轻易捉拿了楚王殿下的左长史,让楚王如何自处?杨靖是不是有离间天家骨肉之心? 微臣的主张是朝廷应当谨慎处理此事,请陛下明鉴!” 萧毅之所以能在老朱面前不慌乱,就是老朱虽然对官员们一惯严酷,但从没有因言而杀言官的先例,他这个言官没什么不敢说的。 “嗯……”老朱若有所思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语气词,他一时未语。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屏住了呼吸等候着皇帝决断。 就在这时,站在勋贵队列里的景川侯曹震站了出来,抱拳道:“微臣请旨!” 老朱道:“景川侯请讲。”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曹震身上。 曹震捋着胡须,要说的话,他心中已经有了腹稿,不疾不徐地道:“正如杨大人所言,湘王世子被刺案朝廷的确应当调查清楚,还湘王殿下一个公道。但楚王殿下也是陛下的骨肉至亲,微臣不同意在案情未明之前,就草率行事。若稍有冤屈,岂不寒了楚王殿下的心?萧御使的话正是老成之言,微臣附议。” 这曹震说得冠冕堂皇,不过他站出来支持萧毅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刚才凉国公蓝玉对他使了个眼色,楚王的岳父是定远侯王弼,王弼乃是凉国公的部将,他如何能不知道出来支持谁? “景川侯说的有些道理。”老朱点了点头,然后一拍御案道:“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会审,先查实卢清远罪证是否属实,咱最后再酌情定案!退朝!” 老朱不等其他言官启奏,已经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奉天殿内的众臣纷纷伏地跪送,“恭送陛下!” 出了三大殿,老朱便招手叫值守太监杜安,沉声道:“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到乾清宫暖阁来见咱。” “奴婢遵旨!”杜安拜道。 老朱来到乾清宫东暖阁的御案前一边批改奏疏,一边心里想到:这便是蓝玉结的党吗?老六(楚王)和蓝玉走得近这他早知道了,只不过没有想到走得如此之近,近到蓝玉不惜在朝堂上安排人手来帮老六。 蓝玉这几年的作为越来越不让他喜欢了,真以为咱老了吗?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老朱身后的太监杜安非常会察言观色,此时愈发小心,丝毫不敢发出响声,比平时更加谨慎了。 不行,不能动蓝玉。 蓝玉虽然骄狂,但他只是个会打仗的武夫,这样的人对朝廷威胁不大,并且他和标儿(太子)的感情深厚,标儿以后继位用得上他,看在标儿的面上饶你性命……咱再忍忍你,希望你以后有所收敛。 他知道天下人都说他残暴嗜杀,他本身确实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的心情比较容易起伏,但身为帝王,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有政治考量的。 比如蓝玉就不只一次的引起了他的杀心,前年北伐,在大破北元后,得意忘形的蓝玉强暴了北元皇妃,在凯旋归朝时,又因为喜峰关守将开门开的太迟,居然发兵攻破了大明自家重镇。 还有蓝玉平时在军中无比专横,把部下当成了私兵来养,军中将校的升降进退完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完全绕过了朝廷。 以上每一条按照他自己的个性,他都能把蓝玉活剐几百遍,并且剐的还名正言顺。 但他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最后只是把蓝玉降职处分,封号从梁国公改为了凉国公。 之所以如此宽容,还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出于为太子朱标未来的考虑,他希望给太子保留一个守江山的猛将。 一个帝王若是能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掌控好,如何能牧守天下万民?老朱现在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批改了一会儿奏疏,便有宦官带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从暖阁外走了进来。 老朱将笔搁在笔架上,抬起手一挥,侍立的宫人全都走了出去。 “微臣叩见圣上!”蒋瓛跪伏在地拜道。 “免礼!”老朱说罢,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王弼有没有和蓝玉见过面?” 蒋瓛爬起来躬身道:“陛下,锦衣卫的人没见着他们见过面。” 老朱继续问道:“湖广道御史萧毅和其他言官为什么会帮楚王开脱?” 蒋瓛保持着姿势,沉声道:“东莞伯何荣的父亲何真以前当过湖广布政使,对萧毅有过恩惠。” “何荣……”老朱点了点头,“咱想知道卢清远是不是刺杀湘王世子的主谋,还有楚王清不清楚这事,给你半个月时间。” “是!”蒋瓛忙道。 “你去吧。”老朱摆手道:“别走漏消息。” 蒋瓛拜道:“是!微臣谢恩,告退。” 锦衣卫指挥使离开暖阁,杜安亲自送出乾清宫。 老朱在椅子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寻思楚王和湘王这两个儿子的事让他有点烦闷。 不过他的这些儿子们若是一团和气、怕也不一定是好事;但争得太凶了,又会内耗严重,这里面的度就是他这个皇帝老子来把握了。 老朱叹了一口气,继续捡起了刚才的奏疏批示。 第159章 火锅上的蚂蚁 上 奉天殿朝会之后,还没下值,东莞伯何荣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五军都督府。 蓝玉的义子蓝桓领着何荣来到中府大堂,何荣还没开口,蓝玉便说话了: “东莞伯你放肆!现在是当值期间!你跑到我衙门里来,成何体统!你这是想害死我?” 蓝玉身材看起来非常匀称壮实,他正埋头看着着甚么,瞟了何荣一眼,就开始骂了起来。 今天太子的身体又变差了,蓝玉现在情绪非常不好,脾气异常暴躁,只是开口骂何荣,而没有直接动手打他已经很克制了,这还是因为何荣跟了他很多年的缘故。 何荣赶紧上前单膝跪地道:“大将军息怒!末将实在是为形势所逼啊,楚王府实在经不起朝廷严查……” “你慌什么!你战场上的气势哪去了!怕成这样?”蓝玉忍着心头怒火,皱眉问道:“除了私盐和圈地那点事,你还犯了什么事?” 还犯了什么事?刚才你说的那几件就够了,随便哪件事曝光出来他何荣一家都要死! “大将军……”何荣哭丧着脸道:“末将……末将会死的啊,求大将军救救末将。” “你丨娘丨的!你见王弼怕了吗?见曹震怕了吗?老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样的怂包?”蓝玉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太子身体每况日下,现在找名医和良方保住太子身体才是要紧的事,你这点屁大的事,别拿来烦老子!” 何荣看着蓝玉,有些欲哭无泪,关乎我何家一族的生死,在你这就是屁大点事?曹震和王弼当然不怕,他们位高权重,功勋赫赫,跟你一样,从来只分钱,又没有把柄落下,出了事当然不怕。 但何荣不敢还嘴,只好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大将军,末将有性命之危,求您救救我。” 蓝玉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凶光毕露,“今天朝堂上你没见我对曹震使眼色?只要楚王挺住,谁知道你们的事,给我滚出去!” “末……末……末将告退。” 蓝玉的凶悍果然名不虚传,光一个眼神便杀气十足,立刻将久经沙场的何荣给吓住了。何荣腿都吓软了,不敢停留,逃也似的走出中府大堂。 可楚王怎么能靠得住?他干得事情也不只蓝玉说的那几样,难保不会被人给查出那些罪状。 何荣在走廊上放慢脚步,他的手指在官袍内发抖,浑身都是紧绷的,他在等着蓝桓出来。 蓝恒果真跟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一脸忧惧的何荣:“东莞伯,请您体谅一下义父的无礼,太子的病已经让义父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了,脾气是有些不好……” “大将军的脾气何某见多了,早已习惯,不会生气。”何荣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倒是你还沉得住气,你和你兄弟们做的那些歹事可是都忘记了?” 蓝玉收养了众多义子,也蓄养了许多庄奴。 蓝玉收养的这些义子,不可否认,行军打仗的时候是一把好手,但终究没读过什么书,都是些脾气暴躁的武人,这些人祸害起百姓来也是出类拔萃、炉火纯青的。 他们仗着蓝玉的势力在各地横行霸道,违法乱纪,所过之处,没有一地不是怨声载道的,强占官田和民田只是基本操作。 偏偏蓝玉还是个超级护短的性子,义子们的恶行就曾被御史查问过。 但蓝玉从来都是不分是非曲直,一味护犊子的,下令直接将御史打走,这样就更加助长了义子们的气焰。 比如眼前的这个蓝恒,他就曾在武昌府奸丨淫掳掠,强占武昌官田六十余顷,恶行没个三天两夜,根本讲不完。 蓝恒忙道:“我这不是跟出来了嘛。别在这里说,小心隔墙有耳,您跟我来。” 何荣点点头,跟着蓝恒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四下空旷,一览无余,还算方便说话。 蓝恒皱眉道:“蓝某跟您一样怕朝廷查楚王府呢。我和兄弟们想了个险招,东莞伯要听吗?” 何荣道:“说说吧,看能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蓝恒道:“东莞伯跟我们一样怕卢清远为求活命胡乱攀咬对吧?” 何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蓝恒冷笑道:“若卢清远死在来京的路上,咱们还用怕吗?” “你简直胆大包天!陛下如果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何荣脸上浮现惊惧之色,想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却逐渐变小,“这样做的话……是拿楚王出来给我们顶缸,楚王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要知道他可是皇子,出了事也顶多受罚,咱们可没有第二条命。” “您都说了,事关身家性命,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蓝恒压低声音,眼睛里瞪着凶光道:“我已经查到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吴刚,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只怕比你我还急,他怎么敢让吴刚活着来到京城! 钦犯必定会给湖广方面的官军押解上路,咱们在路上寻机杀了卢清远灭口,最后留下锦衣卫的腰牌!陛下或者楚王怪罪下来,咱们都可以推到锦衣卫头上!东莞伯,你敢不敢干?” 何荣在脑子里飞快地推理了一番,觉得这方法可行! 吴刚若真是锦衣卫的人,以锦衣卫的尿性绝对会去灭口,他们只要往湖广方向派出过人手就说不清了!如果蓝恒派人结果了卢清远,案发现场留下锦衣卫的腰牌,还有谁可以牵扯到他们头上?推蒋瓛这鹰犬出来给他们挡刀,这把水将彻底搅浑!嘿,主意不错! 太子和凉国公一惯厌恶蒋瓛,他们到时在一旁煽风点火,那蒋瓛还能不死? 一石二鸟,妙哉! 他点头同意,没有一句废话,“人手方面呢?我需要做什么?” “湖广都指挥使司里便有我们的人!动手时会出来接应的。但那舳舻侯朱寿,他这半年掌着江河漕运,早已得意忘形,此刻怕是比我们来急!我等会儿就去联系他。”蓝恒飞快地道:“您只要派何耀祖和何迪前去动手就行,他们那上百号人手,都是老行伍出身,必定能成功!当然,您那两个弟弟不合我也是知道的,我兄长蓝庆儿会亲自带人过去指挥他们。” 何荣蹙起老高的眉头,听到蓝庆儿会亲自带人去指挥,也就舒展了开来。 风险不能让他东莞伯府一家承担,这才是有诚意的样子。 蓝庆儿跟随蓝玉南征北战,军功不小,现在是江西九江卫的指挥使,三品实权武将。 有这样的安排何荣也什么话说,他很是干脆地道:“何某立刻回家休书给我那两个弟弟,让他们俩一切都听蓝将军的命令行事。” 蓝恒十分满意,再与何荣商讨了一会儿细节后,二人相互执军礼告别。 第160章 火锅上的蚂蚁 下 “啪!” 又被踢倒了一张。 北镇抚司指挥使大堂的坐椅最近很倒霉。 蒋瓛阴沉着一张脸,脸色铁青,处在墙壁遮挡的阴影之中。 在他下首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南镇抚司镇抚使等人锦衣卫里最有实权的堂上官,则垂手而立,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蒋瓛瞪着指挥同知万元礼:“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不是说武昌千户所会先找到吴刚灭口的吗!?嗯?吴刚来到京城,给人查出刺杀皇孙的吴刚是我们锦衣卫的人……老子下台之前,你们都要死!死无葬身之地的死法!” 万元礼低头回答:“是属下无能,办事不力,湘王府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武昌千户所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湘王府的大军就包围了秦家庄。咱们锦衣卫和正规军还是……” “无能!废物!一群废物!” 这蒋瓛已是不顾风度地大骂起来。 也难怪蒋瓛如此光火,曾经横行天下的锦衣卫,怎么到了他的手里,连杀个人都这么困难了? 他吩咐下去的两次行动,都出了纰漏,整个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人,还死了个不明不白。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敢声张!事后还要遮遮掩掩地派人重新上任,他可能是锦衣卫史上最憋屈的一任指挥使了! 他怒火滔天,一口气把万元礼包括在内,锦衣卫在场的一干高层全部骂了进去。 “属下们无能!”一众堂上官只得抱拳:“愿领罪责!” “犯了错,自然要领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了吴刚这祸害吧!刘佥事,湖广方面的锦衣卫都是由你负责的,你来说说吧?” 下首众人一起看向了刘佥事。 刘佥事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吴刚是由雷远引入锦衣卫的,他对锦衣卫一向也算忠心。这人头脑一般,不过练功勤恳,也算是个努力之人……” “谁他丨娘的要你说这个了!你脑袋刚刚是不是被马车撞了?!给我滚下去!谁还有办法解决当务之急?” 众堂上官根本不敢再触霉头,终于还是蒋瓛的佐官万元礼拱了拱手道:“大人,属下有话要说。” 蒋瓛阴测测道:“你是不是想说,在押解吴刚来京的路上,灭了他的口? 老子两次让你们去办这件事!我们锦衣卫也是久经训练,多年来执行各种任务,比这更艰更难的任务也不知完成过多少!从未出过差错,至少未出过如此低级的差错,怎么到了老子手里,却是连连失误!老子还能相信你们这群废物吗?啊!” “……”万元礼张了张口,终于只是道:“这次咱们不只灭口,还来一个祸水东移!凉国公的义子们不是在武昌府干了很多人神共愤的恶事吗?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就是卢清远,卢清远必定会跟吴刚一道押解上京,他们与我们一样会坐不住! 他们在军方的势力庞大,长江沿线的军方卫所里都有他们的人,得手的几率非常大!咱们锦衣卫只需派人在沿途收集好一切证据,到时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蓝玉一惯嚣张跋扈,时常侮辱我们锦衣卫,这次正好让他好看!” 蒋瓛哼声道:“吴刚的事呢?讲了半天,你这办法有什么用?一点解决不了当务之急!” 万元礼自得一笑,“大人,属下已经想好了,世人都知道百夷无比记仇,湘王世子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湘王府快进京来贺寿了,他们必定会和湖广方面押解钦犯的人马一起走。这次我们重金雇佣百夷再次刺杀湘王世子,咱们的人也扮作夷人的样子,混入其中,四方人马混乱之中,结果了那吴刚! 最后,咱们再把收集的证据呈报给陛下,蓝恒他们还不死?!” 嗯?这个办法听着可以啊! 即可以解决吴刚这个祸患,又可以恶心一下蓝玉,两全其美! 这一次蒋瓛倒是没有反驳,他看着下首众人,沉声道:“刚才陛下召见过本官,让锦衣卫查出卢清远为什么要杀湘王世子,还有楚王到底知不知情!这件事也很重要,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 停顿了一会后,他继续说道:“至于刚才万元礼说的,你们也都同意了。为防止有人首鼠两端,雇佣百夷的银子大伙现在一起出,这次若是再出纰漏,大伙儿一块死!” 众堂上官脸上都是很不甘愿的表情,但终究没有人出来拒绝,默认了蒋瓛的决定。 蒋瓛知道这事在众属下心中烙下了阴影,叹了口气,安抚道:“现在锦衣卫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指挥使也不好当,本官再不将所有兄弟都拧成一股绳,难关怎么渡过啊?众兄弟也要体谅下蒋某人呐。” 万元礼立刻道:“大人也是为防止有人首鼠两端,大人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咱们众兄弟,咱们心里都记着呢,对吧?弟兄们。” “嗯,是的,是的,大人的好,咱们都记在心里呢!” 官大一阶压死人,他们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心里再不甘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那就按着计划办吧。” 蒋瓛终于又坐回位置上。 …… 练完武后,朱久炎的饭量大涨,学武是一件非常消耗金钱的事情,药材、肉食、器械、老师、时间、毅力,缺一不可,一般穷人孩子根本就学不起。 早膳过后,还是跟着曾言读书习字。 课后,朱久炎从自己的伴伴赵来处,听到了一件让他哑然失笑的事情,荆州代理同知刘之荣居然在家中替朱久炎起造生祠,每日祷祝,好不诚心。 不仅如此,刘之荣还高薪聘请高手匠人,为朱久炎塑起了金身,两边金字对联题为“湘府全福,星君护佑”,横批“王侯万代”。 听说自己被人立生祠,朱久炎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居然还升起了些许得意。 刘之荣这马屁虽然很肉麻且有些不要脸,但确实很管用,起码这介名字在朱久炎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能知道柳林州是他的产业,刘之荣那叫一个上心,无论刮风下雨,代理同知大人必定会去柳林州巡视一番。 俨然一副湘王门下走狗的姿态。 第161章 招兵 朱久炎呵呵一笑,至少刘之荣是投靠他的意思,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比王励之辈还是讨喜一些。 要去京城了,王府里到处都在做着准备工作,朱久炎也没有忘记他手中掌握的重要砝码,带着人马直接来到了荆州府里的牢房。 朱久炎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因为他的安全保卫工作又换了负责人,李天佑两兄弟伤愈后回到了岗位,叶信的代班工作功德圆满,回到了朱柏的身边。 为他挡箭的伴伴马禾也能下床走动了,朱久炎当然不能太亏待他。 马禾已经被王妃升成了典膳副,从六品,职责是管理宰牲亭和宰牲房,这都是王府里的油水差事。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做上了管事大太监,马禾有些不适应,他含着眼泪,一个劲地朝朱久炎磕头道:“奴婢伺候殿下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不想离开殿下身边,求殿下留下奴婢在身边。” 马禾低着头,觉得殿下看不上自己,很有些羞愧。 掉了一条手臂,只换到一个官职,朱久炎心里本来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看到马禾如此老实忠心的为人,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便动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这是当官了啊,你只要想来,随时来世子府。这次我们要去京城为皇爷爷庆生,走的是水路,水汽对你的伤势不好。马伴伴你留在家里帮我们看好王府,以后等你的伤好了,哪里都带着你啊。” 马禾听到不带上他去京城,是考虑到水汽影响他的伤势,他心里很是感动,很少有贵人会这么替他们这些奴婢们想得这么仔细的。 他连连在地上磕头,嘴里直说一定为王爷和殿下守好王府。 朱久炎看到他又磕上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他虎着脸道:“马伴伴,我已经当你是家人,以后不是什么正事场合,你别随便下跪,我不喜欢见到。” 家……家人?马禾有些愣愣地看着朱久炎。 “再不起来,我走了啊。”朱久炎作势要走。 马禾这才急了,赶紧跟了上去,朱久炎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只要跟在世子身边他就安心。 朱久炎带着他们去柳林州找到了高二宝,马禾留和高二宝将留守王府。 当着高二宝、周季陶、李永和一众掌柜的面,朱久炎将柳林州的事情也都托付给了马禾。 朱久炎不在荆州的这段时间,马禾就代表他,马禾拍板才是最终的决定。 至于,马禾不懂的问题,运作起来的柳林州其实很好管理,可以一边看一边学。只要不急着扩张,先守着荆州的一亩三分地,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帮衬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安全方面,朱久炎还特意留下了李天福和一对侍卫保护马禾,加上永兴屯的老人们和府衙的刘之荣、肖广南,柳林州也算是固若金汤。 手里有银子,是时候增强点实力了。 内地亲王三卫兵马,准编一万九千五百人,但很少有人招满兵马的,一是防止他人攻讦,二是兵马多了,日常的开销确实挺大的。 湘王三卫也没有招满,三卫总兵力才九千多人,现在朱久炎才招一千人可不用怕受什么人攻讦,手中有兵,心中才不慌。 朱久炎以发展柳林州的名义,向朱柏要了一千编制,扩建一下仪卫司兵马。 一千的兵力在朱柏那不算什么事,他还挺高兴的呢。 《皇明祖训》中也有严令,藩王的护卫军每月操练不得少于十次。 朱柏的爱好可多了,哪里有闲心跟这些军汉们每月过上十几天,现在儿子对练兵之事兴致盎然,他也乐得偷闲。 至于兵源的问题,当然优先从永兴屯考虑,军屯里的适龄军余,拿上兵器就是合格的新兵,很多方面一点也不比老兵们差,只是没见过血而已。 当然,朱久炎对永兴屯的招兵并不是强迫性质的,自愿的才来报名;招兵也面向荆州的良家子弟,待遇优厚,只要身体条件好,身家清白者才能入选,干过坏事有过犯罪前科的,一律劝退! 尤其是被称为游侠的那些民间浪荡少年,朱久炎更是绝对不要! 湘王府的金字招牌还是特别管用的,应征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很多豪商和地方士绅还是主动召集自己的家丁跟佃农们替朱久炎宣传,并且号召家丁和佃农们加入护卫军。 朱久炎的外公左护卫军指挥同知吴寿安,还为他挑选出了八百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战兵,亲自送到朱久炎这里,帮助朱久炎组建直属于仪卫司的新军侍卫队。 这些教官的长官就是借调过来的李尧,这下好了,李家三父子身上都刻上朱久炎的烙印。 永兴屯里招上来三百新兵,这还是经过了朱久炎的精挑细选的,筛下去很多身体合格的青年。 他对永兴屯兵源要求身体条件并不是第一位的,年龄最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青年男子,家中有亲人在服役的不要,家中独苗的不要,家中老人比较多,需要人手照顾的也被打落了下去,最后才选出的这三百新兵。 对于应征的良家子弟,朱久炎也是如此处理,都是选择了其中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青年人留下,不符合条件的都以各种借口劝回。 荆州士绅们和商人们召集来的兵源,朱久炎一个都没有接受,以招兵已满的借口全部婉言拒绝。 就算因此得罪一些士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的新军侍卫队必须保持相当高的纯粹性和血性。 他没有歧视贫苦人家的意思,只是不放心使用这些从士绅、豪商家庭里出来的青壮,他以后会有很多的秘密,保密性方面是需要一直注意的。 很多个吴寿安被看中的强壮青年,都因为没通过朱久炎的政治丨审查,被直接淘汰了。 吴寿安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当面质问朱久炎道:“灵珠子,你是挑选士兵呢,还是选学生去读书?外公看那些人就非常不错,他们在市井里打过架、伤过人、这有什么?勇敢,有身体,这才像男子汉嘛!灵珠子呀,这样有打架经验的小伙子,到那里都是抢手货呢!” 第162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上 “外公,军队讲究团队力量,个人一味的好勇斗狠,有时候会起到反作用,减少战力。”朱久炎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缓缓回答道:“我想要的是有组织有纪律,执行能力强的士兵,并不是要一盘散沙,喜欢逞英雄的街头大哥!” “灵珠子,外公再倚老卖老说一句。”吴寿安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再听话的兵,上了战场,不能打,也是没用。” “外公说得对,不过没关系。”朱久炎微笑回答道:“孙儿招募这一千士兵,本就是准备当亲兵侍卫用的。咱们进京的时候,让他们护着柳林州的产业,平日训练也是围绕柳林州进行,上战场的机会微乎其微。外公认为,孙儿应该选比较听话的新兵,还是空有武力但不怎么听话的新兵?” “一千军队就用来看护产业?”吴寿安听得直翻白眼,心道:搞这么大阵仗,弄了半天还是在玩过家家,果然是个孩子。 朱久炎挑兵条件虽然苛刻,但好在可选择的余地更大,用了大半天时间,良家子里的七百新兵也都全部挑选完毕。 朱久炎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更明白吴寿安为何再三反对,他当然不是存心与自己做对,而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但朱久炎也有自己的苦衷和计划。 有钱虽然好办事,但兵马更加重要,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这是真理。 想改变结局,兵马才是硬实力,可现在朱久炎不可能大规模招兵,只招一千个士兵就不同了,并不惹人注意,并且湘王府会向兵部报备,完全是合理合法的。 这一千士兵只是骨干,他想发展大军必须要有军官,这批人就是军官,是骨干! 他将按照军校的方法来培养和训练这些人,他们不是兵,是黄埔第一期学员。 最后,筛选出来的三百永兴屯子弟和精挑细选的七百良家子弟,组成了朱久炎的新军侍卫队。 新军侍卫队的营地就安放在柳林州外围,这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是朱久炎买的,有的是地方安营。 至于新兵的装备和军粮等各种随之而来的问题,朱久炎直接指定了李天福为后勤主管,堂堂世子哪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些都是李天福艹心的问题了。 李天福要做的事很多,譬如要招募十名书吏,招募五个军医,还有伙夫,还得去护卫军购买军马,等等。 想要练出兵马,练出什么兵,终究是看本钱的深厚,上面提到的那些都是要花大钱的。 一分钱一分货;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都是形容军队的开销。 有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在手,朱久炎终于可以很装叉的说出一句名言:本世子,嘿嘿,现在穷得就剩下钱了! 当天中午,朱久炎在柳林州外圈定的临时小校场上举行了成军仪式——其实也就是列个队,发放军服、腰牌和装备,然后听朱久炎训几句话。 永兴屯的三百新兵在队伍里作为骨干,还有五十个教官在不停地吆喝,李尧还是花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全体新兵,按照高矮的顺序,排成几列歪歪扭扭的横队。 看着吴寿安和老兵们满意的神情,朱久炎有些无语,你们对这批新兵相当满意了?这样的纪律,也太差了,集体战斗力能有多少? 老子可是体育老师,列队和军姿,我在行啊! 朱久炎直接对着五十个老兵下令,“把这些新兵左脚上的鞋子都拖了!” 老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朱久炎下的命令就是军令,他们没有一点迟疑,监督新兵们自己把左脚上的鞋都扒了下来! 朱久炎也脱了自己的左鞋,站刚搭成的高台上面,当众示范了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的动作。 每个新学期都要搞一次军训,这些军姿列队方面的操作,已经刻入朱久炎的骨髓。 “光脚的是左!穿鞋的是右!” “练对了的,穿鞋,有饭吃!一直错的,光着脚一直练,看着别人吃!” 练兵就得简单粗暴,别跟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兵讲什么道理,讲了也白讲。 朱久炎安排五十个老兵手持军棍,虎视眈眈地盯着训练起来的新兵。只要发现谁动作走样的,对着光着的左脚,就是一棍! 上千新兵就少有没被打的,包括那三百永兴屯出身的新兵。 “向左转……向右转……起步走……” “稍息,立正……稍息,立正……” “啊!好疼!” 一时间,军营里除了李尧的口号声,就是新兵们呲牙咧嘴的痛呼声。 打一棒,给颗甜枣,这个道理朱久炎懂。 队伍旁边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伙房被他直接搬到校场来了。 热气腾腾的饭食,香气袭人的肉味,绿油油的青菜,油水十足的羊蝎子汤,看着就有食欲的蒸肉包子。 “好香!好香!什么菜啊这么香……”好多新兵狂咽口水,肚子也是咕噜乱叫。 肉香啊,这个时代,普通殷实人家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能来吃军粮的,家庭情况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很多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荤腥,此时闻着这肉香,所有新兵肚里的蛔虫都被勾了起来,一个个垂涎三尺的模样。 朱久炎暗暗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重申了一遍,“练对了的,穿鞋,有饭吃!一直错的,光着脚一直练,看着别人吃!” 谁都有不患贫,唯患不均的小心思。 朱久炎的刺激方法非常管用,不到半个时辰,所有新兵都能分清楚左右,懂得基本军姿列队。 虽然转向的时候,队列还是容易变成歪歪曲曲的斜线,不过,朱久炎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普遍不识字,朱久炎也没有说什么冗长激励的话语,无比直白的高声道:“兄弟们,今天是我们成军的大好日子,废话不多说了,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 “你们都听清楚了,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湘王护卫军的正军将士。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雷霆冰雹,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季,每一年,我朱久炎!都少不了你们吃的喝的!每天都有肉!有青菜!每年也少不你们的夏秋二装,冬天发棉袄!当然每月还发五两银子的军饷!军功另算!” 第163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中 听到这里,所有新兵眼里都露出了喜色。 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一群穷人,当兵卖命,肯定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这儿的军饷高得离谱,还有肉有菜,还每年发衣,这比做个小买卖还爽一些啊! 尤其是站在台上的那个小孩子。 那可是世子啊!王爷的儿子!皇帝老子的血脉?哇,天上星辰一样的人物,这也算是个皇帝老子家当兵了!走出去脸上也有光,说不定将来,还能谋一条出路呢。 “兄弟们,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为什么要如此辛苦的供养你们,你们为谁而战?” 没有人迟疑,新兵们大喊道:“为世子殿下而战!为世子殿下而战!” “错了!要改!是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这是我们的口号,请记住你们的使命,记住你们为谁而战。从今日起,你们要好生操练,营中自有军规,有人触犯,或是不听军令,必定军法处置!” “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朱久炎特意挑选出来的新兵都很听话,不管有没有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跟着朱久炎有节奏的整齐大喊,“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 服从谁的命令?当然是他朱久炎的命令! “嗯,练得非常不错!兄弟们都可以吃饭的,今天是我们成军的大好日子,有猪肉!有羊肉!管够!你们可以敞开了肚子吃!下午,你们就要开始‘美好’的生活了!”朱久炎满脸坏笑地大喊道。 “噢!终于开饭啦!”可怜的一千新兵压根不知道地狱的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他们欢呼向朱久炎一再致谢,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往正散发着肉香的伙房。 这哪里是来当兵的,分明是来做大爷啊。 乡下的地主也未必吃上这样丰盛的饭食吧。 “等着你们的‘美好’日子吧。” 看着欢呼雀跃散敞开肚子开吃的新兵们,朱久炎脸上坏笑更甚了。 永兴屯出身的新兵,从小就很懂得军营里的规矩,他们端好饭食坐在一起,却没有谁动筷子,而是看向朱久炎和李尧他们几个人。 朱久炎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到自己碗里,示意开始吃饭。 呼……世子动了筷子了,大家也就不客气了,赶紧开始大快朵颐。 见到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朱久炎不禁莞尔,永兴屯的生活水平现在已经非常高了,但他们的年纪确实是胃口最好的时候,吃相难看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朱久炎自己的胃口也很大,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朱柏练武筑基,身体消耗非常大,胃口也是越来越大,只要是熟食都能下咽,何况这伙食不要太好。 这样的场合他也没心思讲究什么皇家的仪态和吃相?再说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本来就是一种得到军心拥护的手段。 他卷起袖子,也是努力开干! 转眼之间,朱久炎桌上的一大盆羊蝎子就已被他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桌的骨头堆积如山。 着一身男装的怜星,吃相就斯文多了,吃饭没有一点声音,动作很是优雅,咀嚼的时候也基本见不到她的牙齿露出来。 当然,这样慢吞吞的吃相,落在军营这样的地方就尤为显眼了。 怜星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微微有些红,低下脑袋默默咀嚼,声音更小了。 吴寿安看出怜星是个女子,私下里暗示朱久炎军营里不应该出现女性,否则会影响训练和将官的威信。 朱久炎点头认可,严肃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不会再犯。 这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畅快淋漓,撑得个肚圆腹满。 营地里吹响了集合的号角。 吃饱喝足的新兵们立刻开始集结,这次速度快了很多,很明显,他们都记住了各自的位置。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继续上午的军姿和列队训练。 朱久炎没当过兵,但他知道现代军队的第一课也是这些,这第一课要练习很多天,并且伴随他们的整个军旅生涯。 他讲不出里边的大门道,但他却知道这军姿和列队训练,确实很磨砺士兵的性子,锻炼耐性,培养意志力,增强纪律性,若是连站都站不好,怎么开展更加严格的训练任务? 朱久炎知道,练兵和练武的道理是可以相通的,持之以恒才能出结果。 他很实在,没有躲在树荫底下冷眼旁观,而是走到了高台上陪着新兵们一起站,站军姿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相比于朱柏的严格要求,这种训练对他来说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只是消耗一点时间。 世子都做起了表率,吴寿安、李尧、包括怜星和五十个老兵,再加上朱久炎的几个伴伴跟所有侍卫,全都闭上了嘴巴,跟着一起挺胸、收腹、提臀、双腿并拢,两肩后张,站起了军姿。 整个校场的人都在太阳底下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时间一久,新兵们的眼珠子开始左右转动,四处观望,以这样的方式缓解疲劳。他们已经开始知道了站军姿的厉害,浑身上下各种不舒服,尤其是脚底板不断地向大脑传递痛楚信号,所有人都已经汗流浃背。 他们现在才知道天下是没有免费午餐的,这军姿才是第一课啊,随着时间的加长,不适感越来越强烈,所有新兵都感觉自己几乎要死去,脑子里嗡嗡地响,每一息都在忍受着难以言述的煎熬。 半个时辰过后,他们已经麻木了,这种麻木,就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身体只剩下了惯性,脑子一片空白,忘却了一切。 偏偏朱久炎这个小世子却是能一直站在台子上纹丝不动,连那个女扮男装的怜星也在坚持。 他们不知道的是,站个军姿跟怜星在皇宫里的际遇相比,那太小儿科了,她估计自己能坚持一下午。 新兵们看他们都一直在坚持,哪里敢放弃,咬着牙苦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李尧和八百个老兵倒是毫无压力,但吴寿安和赵来他们可有些坚持不住了,若不是朱久炎一直肃然站立着,他们已经躺地上休息了。 朱久炎不想让吴寿安在人前出丑,只好下令小憩片刻。 只是一个时辰的站立,就有近半新兵趴到了地上。 这次练兵的开头算是非常好了,朱久炎估计不久以后他们便会习惯。 第164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下 平日里操练的事自然是那来五十老兵来督促,不过这支新军如何操练,朱久炎却早已编好了一个训练大纲出来,自己掌控的军队,他还是下了许多心思的。 除了永兴屯的三百新兵,七百良家子都是些贫苦人家,他们的身体并不强健,所以首先得先从锻炼体魄和学习听从命令开始。 体魄的训练,朱久炎有现成的修炼方面,把《李氏剑谱》的训练方法更加简化,将漫长的修炼时间缩短,再辅以现代化的健身器械和方法。 刺、劈、砍适用于所有兵器,上千人同时不停锻炼,这些几个简单动作也容易做到整齐划一,某种程度上也在培养集体作战的意识。 缩短了修炼时间,简化了基础动作,用药材泡药浴修养身体的事就不需要做了。 不是朱久炎舍不得那点钱,而是他们是军队!总不能跟创造个人练武一样的条件出来吧,把这一千人练成了老爷兵怎么办?他们以后可都是朱久炎的底气。 当然炼体的同时,军纪、阵列方面的训练也不能落下。 后勤保障计划手册朱久炎也写出来,交给了李尧。 士兵每日里都要辛苦操练,身体当然要保持充足的营养。 一般的军队能够管饱就是万幸了,许多地方部队还是只给两餐饭食,还没有什么油水。 队伍训练强度一高,士兵们都半饿着肚子,想练出强军,机率是微乎其微,毕竟不可能让一群营养跟不上的人去死命操练,这会死人的。 藩王们大多不缺钱,护卫军的待遇也普遍高于地方部队。 除了边军和京营,地方军队在操练方面比之藩王们的护卫军肯定差多了,即便是有心的武将,也只是能保持做到一月五操而已,一场操练下来,也不过是个把时辰,就这还是很有责任心并且不贪的武将。 毕竟,操练一次兵马的花费可不小,朝廷百万大军,军费当然是先紧着边军和京营来,往后是藩王,最后才是地方部队。 很多时候还要军户们自己屯田,补上开销,这样能做到每月五操已经非常不错了。 老朱创造的军户制现在已经能够看出弊端来了,王朝初立的时候,天下地多人少,每个军户都有土地耕种,自然不会出现问题,生活水平比较高,战斗力当然强大。 但世代传袭,却有一个弊端:一个好兵的儿子,却不一定也是好兵。 另外一个弊端就是:人是会繁衍的。一个士兵会生出几个甚至十几个孩子,孩子再生孩子,几代之后,地就会不够了。 三四代人之后,一个军户的土地由几十甚至上百人分下来能得多少?军户还要自带干粮为朝廷打仗,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大明的中后期土地都由高级军官控制,军户成了种田的农奴,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心思练兵?战斗力可想而知。 到那时,军户制度就会成为朝廷的大负担和大炸弹,土崩瓦解也就成了必然。 朱久炎当然清楚这个弊端,也想好了应对的措施。 从招兵的那一刻开始,朱久炎的军队就不是军户制了,而是更加先进的募兵制:他的军队不需要再屯田,军人就是军人,职业军人!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否定军户制,在现在,老朱创建的军户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既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又能减轻人民的负担。 但此一时,彼一时,与时俱进还是必须的,再好的东西,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用上两三百年吧? 落后就会挨打,落后就会被淘汰! 能遇暴雨而不溃,急行五十里而无人掉队的湘王护卫军,也不过是每次操练两个时辰而已,这还是朱柏比较喜好军事的结果。 “每天三个时辰……”看着手里的操练手册,吴寿安眉头微皱,他提出了异议,“这么搞的话,只怕将士疲惫,甚至会练出人命的啊。灵珠子,这军伍里的事……” 朱久炎给一千新兵每天制定的操练,却足足有三个时辰,比护卫军的操练时间还要多。 朱久炎摇着头,坚持道:“外公您先来看看这本《后勤保障的计划》。要完成这个训练标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军队没这么多钱,我有的是啊!只要士兵们能吃饱吃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您看看,这新军的食谱!嘿嘿,我每天杀两头羊,此外还采买了几百活鸡饲养,鸡蛋管够、蔬果若干,还专门熬制多油水的汤头,米饭和包子也是大量供应,一日三餐,加上二十四小时提供的开水和茶叶,再如何操练,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食、用度和军饷远远高于护卫军,肥羊、肥猪管够,米要是新米,军饷一定要定时发放,佐餐菜必须有蔬菜等。 这样子练兵,得花多少钱啊?!千把个人的伙食开销,比王府三卫兵马的开销还多!这开销够养上万的兵马了! 吴寿安和李尧都听得愕然,很是震惊于朱久炎的搞法,显然他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练兵的。 其实朱久炎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人想到,不过在封建社会,最珍贵的其实是粮食,人命反而是最低贱的。 毕竟人哪里都有,同样的银子,你是练一千个精兵,还是供应五千个士卒,在封建社会,显然无论哪个当权者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中国自古地大物博,没有足够的兵马,如何能维护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老朱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毕竟能解决温饱一项都很不容易了,他还让整个国家都挺直了腰杆站在世界的最前沿。 吴寿安沉吟了片刻,终于只能点头道:“既如此,就试试吧。” 别看吴寿安是个武职,可他却一直以儒家门人自居,儒家讲究礼法,他最看重的就是上下尊卑。 身份决定话语权,朱久炎是世子,代表君,他虽然是朱久炎的亲外公,但他是臣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不能在公开场合对朱久炎指手画脚。 反正也没用王府的钱,银子也是孩子挣的,这新军也是他自己的,他的法子是该试一试。 凭借军姿和演讲,吴寿安也觉得朱久炎并不是个胡来的人。 但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吴寿安还是放心不下,临走之前还嘱咐李尧,一定要好生辅佐世子,全力帮助世子领兵治军,等李尧郑重答应后,他才急匆匆地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老夫可不想再陪着你们在太阳底下傻站了,以后这新军大营老夫必定绕道而行。 李尧翻完朱久炎写好的手册后,脸色一正,转向朱久炎道:“殿下,这支军队虽然隶属仪卫司,但却是由您直接指挥控制,与仪卫司其实互不统属,称呼上难免有些混淆,微臣窃以为,这支新军应该单独命名,以便区分。” 朱久炎答道:“多谢李将军建议,我也正有此意,就叫荆州讲武堂如何?” 第165章 噩梦开始了 讲武堂? 李尧可不知道讲武堂其中的含义,虽然有点不像军队的名字,他觉得讲武堂的名字还挺中规中矩。 他微微点头,表示可以后,接着说道:“殿下,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士兵们白日训练本就辛苦,晚饭过后却还要入军营学堂读书,微臣练兵还行,这……教书,实在干不来。还有,当兵从戎,读书的用处也不大啊,他们又不用去考武举,还有士兵晚间活动容易发生事故,倒不如让他们晚上多歇歇,养养精神,第二天能更好的训练。” 本来大多时候,李尧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世子既然拿了主意,他也不好质疑什么,但看到这晚上让士兵们读书的训练手册,他实在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朱久炎前面那些写得都挺好,但晚上读书有什么用?士兵要在战场上生存,最紧要的还是身体和技艺,晚上最好安排士兵们熟悉各种军械才是真,哪里安排所有人去读书的! 朱久炎板着脸,看不出喜怒,李尧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其实朱久炎是在心里组织语言,训练手册里写的这些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是照搬后世军校的方法而已,适不适合这个时代,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何况任何一个新的东西出来,都免不得有争议,这也是常有的事,李尧也是尽职尽责。但沿用大明传统的那一套练兵办法,顶多再训练一个湘王仪卫司出来,不是朱久炎想要的上千军官,倒不如去试一试自己的方法。 所以,朱久炎只好当着五十个老兵的面,对着李尧冷言冷语道:“我写得训练手册是让你去执行的,不是让你来编纂的!” 李尧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抱拳大声道:“微臣明白!一切按照手册来训练!” 五十个老兵可都是教官,当着他们的面,朱久炎不能有任何不自信的表现,你自己都不自信,如何让别人认真帮你练兵? 所以朱久炎只有委屈李尧了,完全没有给他任何颜面,训斥了一通。 老兵们看着李尧都给世子殿下严厉训斥了一番,谁还敢掉以轻心,都支起耳朵听着朱久炎接来下的吩咐。 朱久炎先将五十个老兵分派了各自要带领的新兵队伍,总教官自然是李尧,他又交代几句作息时间,才嘱咐道:“给他们安排好帐篷、腰牌和被褥。从今日起,这些新兵就托付给诸位了,有劳了。” 众人轰然应诺:“殿下太客气了。” “对了,天福二哥。”朱久炎吩咐李天福道:“你找人去大营外面写上我们荆州讲武堂的训诫,‘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此门’,要可以卷起来,要可以移动,还要醒目,让人老远就能看到。” “殿下这幅对联说得好妙啊!简单易懂。” 李天福眼睛一亮,他只觉得这对联有些符合他的口味,乐呵呵地找人去了。 赶制这个对联用不了多少时间,半个时辰后,荆州讲武堂军营外面已经彩旗飘扬了起来。 大门处最醒目的位置,挂上了两张红底黑字的大对联,左侧上书‘升官发财行往他处’,右侧上写‘贪生畏死勿入此门’,横批‘荆州讲武堂’。大门下一千讲武堂将士集合列队,由朱久炎亲自指挥,开始了讲武堂建军的第一次体能训练。 兵器和铠甲也发到了所有新兵的手中,朱久炎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新兵有没有拐带这些价格不菲的兵器盔甲潜逃的可能。 开玩笑,新兵里面就有三百永兴屯的人,人又在荆州,并且每个新兵家里的三代情况都给湘王府摸得一清二楚了,谁能跑得了? 噩梦终于开始了,所有人负重跑步三公里,朱久炎自己也参与,穿着沉重的盔甲,拿着沉重的武器,围绕着柳林州集市开始训练。 “咚咚咚”的鼓声和沉闷的跑步声在柳林州外响起。 朱久炎带头,一边跑,一边大喊,“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要喊得整齐,要喊得嘹亮!越整齐越嘹亮越好!”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新兵们现在已经习惯了朱久炎的命令,他命令一下,口号果然应声而起,整齐嘹亮。 上千全副武装士兵喊着着震耳欲聋的口号,喊声越是嘹亮,士兵们也越是兴奋,战斗力先不说,这气势倒是十分唬人。 这么大的阵势,惹得很多商人都侧目看了过来,他们更加安心了,连领跑的是个小屁孩都自动忽略了。 集合和码头不只每日有差役和捕快巡视,外边还有披挂整齐的上千军队在围着跑操,谁还敢来搅和你的生意?别说来收常例和什么保护费了,贪官和混混们来都不敢来,给藩王的军队逮住的话,当场杀了你,你就是个白死。 看来在这柳林州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生意,其余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将离你远去,不必考虑府衙,也不必考虑那些凶神恶煞混混们了。 看到这么好的治安环境,很多外地客商直接就砸钱置办下了产业,柳林州和淘宝商楼的生意又更上一层楼,当天就突破了上万两的纯利润,喜得高二宝和刘常嘴巴都快乐得合不上了。 这就是朱久炎带人围着柳林州武装拉练的目的,既锻炼了体魄,又给商人们增加了信心。反正都带着盔甲,气势震天,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些新兵呢? 三公里跑朱久炎也是好容易才坚持下来,负重跑和轻装上阵真的是两个概念,他因为没有负重,倒还没什么。 新军们却都筋疲力尽,跟着他跑回了大营以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空地上架起了上百根圆滚滚的平衡木,离地四五尺高。 李尧指着平衡木吼道:“全都给我挨个走过去,走独步桥一样,一根都不能落下,双手必须拿着武器,不准掉下来!掉下来重走!互相不准帮助!慢慢走过去!” 新兵们只好挨个走起了独木桥,只要你的平衡感好,走完上百根其实困难不大,还能起到休息的作用。 但是平衡感差的就倒了霉了,晚饭是吃不上了,只能一遍遍的练,直到通过为止。 平衡木的训练对以后船上作战会有很大帮助,平衡感好对骑术的提高也是有帮助的。 湖广和江南都多水域,再加上长江天险,水军厉害的话,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现在这种训练也只是模拟,以后朱久炎肯定会创造机会,让他们到江上去训练水战的。 第166章 细节决定成败 成军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按照朱久炎的设想,本来应该办一个轰轰烈烈的成军典礼,再邀请一下护卫军里的所有高级武将来增加一下影响力。 不过老爹朱柏却不肯来,朱久炎也明白,朱柏是不想将扩军的事情闹得太大,他这个亲王若是显得太重视扩编新军的话,容易让朝廷猜忌。 不过今天新军开局真的很好,朱久炎自己非常满意,脸上一直带着开心的笑容。 打道回府的路上,怜星却悄悄地对朱久炎提起了建议,“小鬼头,李尧让我来劝劝你呢。” 朱久炎微笑着问道:“他让你劝我什么呢?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你呀!我都发现你此刻有些得意忘形了呢,他是不想让你的威严受损啊,他刚才就在尝试着建议,不是给你打断了嘛。” 朱久炎仔细想想刚才,好像李尧确实想向他建议什么来着,却给自己打断了,他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怜星将嘻嘻哈哈地朱久炎拉到了一边,说道:“我觉得李尧对我说得事很有道理。我也在你爹的书房看到过江阴侯吴高的练兵手札,他在训练新兵时,特意提到的注意事项和李尧建议的都差不多,你确实有两个地方没有考虑到,这很重要。” “江阴侯的练兵手札?我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呢?还请姐姐细细说来。” 朱久炎收起脸上的微笑,露出了几分肃然之色,江阴侯府可是老牌将门了,吴高更是以练兵之能而被老朱下旨褒奖过,他的练兵手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怜星正色道:“第一点是饭食的问题,吴高在手札中特意点明了,很多平民家庭出身的士兵,因为长期吃得不太好,普遍患有‘雀蒙眼''(夜盲症),所以很多军队一到夜间,就必须停战停训,守好营寨,严禁士兵夜间四处走动,以免发生自己人因为恐惧而互砍的“营啸”事件。 你的操练手册里晚上还安排了他们的读书识字时间,和什么夜间紧急集合训练,这样真的很危险。” 朱久炎大吃了一惊,心里真的有些后怕,自己果然有些得意忘形了,差点就搞出来天大的事来。 夜盲症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对现代人来说是个根本不会得上的病,因为大家都是营养充足的,但古时候可不是这样!很多人包括青壮,一到夜间就会暂时性视力大幅度倒退,视物不清,其中很多人或者根本就完全看不见东西。 晚上军营里若真的按照他的法子来搞,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连忙对李天福道:“李二哥,你快回去给你爹传军令!取消晚间的一切训练,读书识字的课业往后推!让士兵们入夜就睡,除了夜间守夜的,所有新兵不得外出营帐一步!” 李天福得到命令,马上转身往大营内跑去。 呼!还好,身边真心在意我的人还是挺多的,朱久炎用感激的眼神询问怜星道:“姐姐,‘雀蒙眼’可有治疗方法?” 怜星明眸旋过来看着朱久炎,温柔一笑,“当然有办法啦。只要每天在伙食里加入猪肝、韭菜,两味共煮,不加盐,吃肝饮汤,久服自见成效。” 朱久炎郑重点头,接着问道:“姐姐,连着第二条一起说了吧,我好一起调整。” “第二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只是按照吴高的手札说而已,你姑且听听看,其中有没有道理。” 怜星有些犹豫,她缓缓地说道:“按照他写的,军营里的伙食可以丰富,但味道不应该太好。而是要按照最差的口味来做,挑选手艺最差的厨子,做最难吃的伙食,让士兵们吃饱就好了,口味要差到极点。” 朱久炎仔细思索着其中的道理,只管饱?找最差的厨子,做最难吃的饭菜?这里又有什么门道? 朱久炎和怜星一起思索半响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李天佑试探着说道:“殿下,微臣或许知道江阴侯此举的用意所在。” 朱久炎态度非常端正,请教道:“天佑大哥请讲,军旅之事,确实应该特别小心谨慎,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你心里别有压力,有什么好建议就直说,我朱久炎虽小,但还能分得清好坏,能辨得了是非。” 看到世子学习的态度这么诚恳,李天佑明显放松了一些,他讲道:“江阴侯此举应该是为了培养所有士兵都能吃苦耐劳的性子,无论环境和后勤怎么变化,他的队伍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出现各种抱怨和牢骚,随时都能拉出去打,减少士兵哗变的几率。” 这对朱久炎和怜星来说其实就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通。 军营里训练量本来就大,胃口方面其实士兵们不是那么在意,训练完后身体这么饿,谁还能感觉到伙食的味道,你能让他们吃饱就行。 平时做最难吃的饭菜给士兵们,并不是为了减少成本什么的,而是让士兵们没有嘴刁的习惯。 倘若像朱久炎这样,伙食一直搞的又丰富又好吃,让士兵们养叼了嘴巴,想再改过来就难了。 若突然哪一天,或者就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伙食还能搞得这么好吃吗?那军粮一旦出现短缺怎么办?口味一变差,分量一变小,所有士兵立马都能清晰感觉出来,到时候恐怕就会怨声载道了,再对你忠心都没用,肚子才是第一位的。 就像后世的抗美援丨朝,美帝士兵天天吃的是最好的伙食,最丰富的食物,打顺风战的时候,他们确实是战斗力异常强悍,所向披靡。 但无论哪个军队都不可能永远顺风,你一定会碰到厉害且顽强的对手,比如咱们无比英勇的志愿军,跟你死磕起来,哪怕武器装备落后,都能和你拼个半斤八两,半分秋色。 和强大的对手造成僵持局面,进入逆风阶段,美帝的后勤供应就不是那么顺畅了,没有牛奶,没有面包?连罐头都没了?你们还想让我们打仗? 美帝的士兵当时怨声载道,无数的牢骚和抱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很多美帝的部队就因为一口吃的,居然在战场上直接投降了!到最后,美帝不得不让他们的空军专门给地面的部队空投食物。 反观我们强悍且顽强的志愿军,有个苹果,有口干粮就能跟你继续干,全军都有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高度的政治思想觉悟,凭着这些,我们打赢了想独霸世界的第一强国,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吴高的练兵方法跟这个应该是殊途同归,军队就是军队,军人不是大爷,吃苦耐劳的精神必须时刻培养,这样的队伍才能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能发挥出全部的战斗力。 细节决定成败! 第167章 向着南京前进 朱久炎接受建议的态度是很虚心的,他带着人就去了军营里的伙房,厨师大赛马上搞了起来。 评选标准当然是,做的越难吃越好。 好厨子们当场就失了业,反观以前那些帮着厨师们切墩打下手的帮厨,反而受到了朱久炎的重用。 这些帮厨简直是喜从天降!原来咱的厨艺这么好的吗?天赋这么高的吗?连世子殿下都喜欢咱的饭菜? 失业的厨师们简直是欲哭无泪,别说什么秘制调料了,盐乱洒,或者干脆就没有撒盐,肉都煮不烂,菜都切不好,什么都是一锅烩的人比赢了他们?这连学徒都比上的厨艺,打败了他们? 天啊!世子殿下,你这么重的口味啊! 朱久炎为重组的伙房做出重要指示,以后军营伙食还是如此丰富,但猪肝韭菜汤是每天必备菜品,烧菜的必须是他重新选出来的新‘大厨们’,谁都不准经手,他们的厨艺必须天天发挥作用! 至于刚失业厨子们,朱久炎还是会善待他们的,现在他在柳林州的产业多着呢,先安排他们去江边饭铺里做饭菜,然后再让他们酒楼掌柜来挑选他们,待遇当然也被变相提高了。 …… 荆州是个水陆交通发达的港口城市,消息一向传遍得很快,因此过不多久,湘王府小世子练新军的消息便传了开来,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议。 这过家家一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当然,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谁让朱久炎年纪小呢,湘王宠爱独子,给儿子征召上千新兵陪孩子过家家的传闻,传得是不亦乐乎。 …… 夏去秋来,江风转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为荆州平添几分萧索。 柳林州码头人山人海,湘王护卫军三大指挥使为首,三卫所有官兵身穿整齐的铠甲、手持明亮的武器,近万兵马在岸边排列得整整齐齐。 荆州知府孔敏率妻子徐氏和满城官吏垂手肃立,荆州的数百衙役全副披挂,掌着鼓号,“锵咚锵咚”地敲个不停。 湘王府仪仗终于来了,开中门出王府,从荆州城里最中间的得胜街穿行而过,亲王、王妃和世子的全副仪仗,林林总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所有行人都自动避让到了道旁,人们遥相观望湘王府那长长的队伍。 护卫军的五艘双桅大江船,早已停靠在了码头,五艘船上都载满了士兵,总共一千五百人,一千人是朱柏的直属亲卫队,另外的五百人则是朱久炎从讲武堂里挑选出来的成绩优异者。 加上王宫里带出来的宫人,五艘船里怕装了不下两千人了。这么多人的补给一般是朝廷负责的,长江边沿途的府县早已接到了圣旨,做好了充足的后勤准备,只要湘王府的船一靠岸,就会有新鲜的补给送上船去。 荆州卫也有承担长江漕运的责任,他们本就有船舶停泊在长江上,谢正贤征调了一艘战船,千户林越领着五百荆州士兵在船头船舷列队,他们在等待着湘王府的五艘大船起航。 谢正贤这次的任务是运送钦犯,战船上押的正是吴刚和秦三,还有刚从武昌城里送过来的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 卢清远只是涉案,还没被问罪,官身还在,待遇方面就比吴刚他们要好多了,他被单独关在一个小船仓里,每日的好酒好菜也有。 谢正贤这位指挥佥事因协助知府和湘王世子抓住了钦犯吴刚,刚被都指挥使司提升为指挥同知,都指挥使司给他的第一任务就是将所有钦犯押往京城。 上司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件事虽是大功,但你却扯出了楚王这个皇子,咱们这些上司可不想牵扯进去;现在先给你升了官,但你的差事还没完,一事不烦二主,钦犯是你抓来的,送往京城的差事办好了的话,你这指挥同知的位置就稳稳到手了。 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非但前功尽弃,恐怕连脑袋也不怎么稳当。 谢正贤的笑容中带着隐忧,他是燕王的人,并不怎么惧怕楚王。但楚王可是个暴燥且蛮横的性子,一向肆无忌惮惯了,难保他这趟差事不出什么波折。 湘王府要进京给陛下贺寿,正好顺路,他也跟世子有几分香火情,说上两句好话,搭伴一起走的话也安全一些。 朱柏和王妃精神很好,他们和荆州的官员寒暄了好久才走上了船。朱久炎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无精打采、呵气连天的样子。 这几天他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当然跟朱柏练武和曾言读书他都没有落下,昨天晚上他还带人进了一趟荆州大牢,忙到了半夜。 老鸨绿袖和狗仗人势的廖胖子都被他给吸收了,连同死牢里关押的十几个死刑犯。 孔敏判的这些死囚确实都是该死之人,没有一个是为朱久炎增强体质的,他的寿命已经增加到了二十年。 昨晚基本忙了个通宵,现在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上了船,朱久炎倒头就进入了梦乡。 怜星看着朱久炎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舱门,挥手摒退杏儿,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船尾处,观看远处的柳林州码头风景。 甲板上的军士们远远地保护着她,看着这个独立于船尾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如同空谷幽兰一般,一袭普通宫裙和绣花鞋穿在她身上是那么窈窕,面容不施脂粉而又清丽绝伦,只是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怜星将右臂伸出,袖口露出一段白嫩的皓腕。 军士们不敢再看,连忙都转过了身,背对着怜星。 怜星望着自己的右手,不知是被江风吹迷了眼,还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泪痕,乌黑的长发被江风吹起,裙摆也吹得贴住了全身,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开船了,所有桅杆的帆都竖了起来,解缆、转舵,桨手大声喊着号子,一齐划动,船队缓缓离开了岸边。 喧嚣的码头,人群还没散去,湘王一家出行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多的大船可不是容易见到的,这样的谈资可以让他们在茶余饭后连续吹嘘好久了。 嗯?船尾上站着的女子看身段好漂亮,她好像对我们挥了挥手?莫不是她的心上人就在码头上送别? 哎,也不知幸运儿是哪家的小伙。 怜星的动作可不是对什么心上人送别,而是从船头扔下了一方手帕。 下游的人若真有好运气的,可能就会捡到这方残帕,为什么说是残帕?因为被怜星撕成了两半,两片洁白的帕子飘荡在长江水上,随波逐流。 若有识字的人能讲两片残帕全部捡起,定能看到手帕上的三个字——“李,淑妃” 第168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上 这段时间楚王府出奇的平静,今天武昌城却也有些让人奇怪的事,比如常在茶馆、戏院和青楼里面流连忘返的的士绅和豪商好像突然都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楚王府的广智门外宽敞的坪里却已经停满了车轿。 守门军士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武昌城中那些消失的士绅和大商人们此刻都聚集在门外,认识的人也只相对拱拱手,也没有谁寒暄,这些人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属,面色严峻。 “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门开了,在一个小内监的带领下,这群人鱼贯从小门安静地走进了楚王府。 楚王府某偏殿,此时已经坐满了几十号人,这些人衣着都非常考究。 都是场面上的人,见面自然都有几分脸熟,彼此之间,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无人敢出声招呼。 他们之中,有书香门第的族长,也有城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地主和做着半白不黑买卖的豪商。 落座之后,相邻的人不免要互相客气地寒暄,当然都没有谈及正事,诸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眼神不自觉地朝着偏殿正门处投过去,似乎在翘首等待正主儿的到来。 能进这偏殿的,都是武昌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地位低一些,那也是在黑道上有着响当当的名声。其中几个商人,虽然地位低下,可是能耐却是出奇的大,都是累世的豪商,富可敌国,或者门中弟子也有与当朝大员、贵戚联姻,便是楚王和湖广布政使,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而地位高一些的族长,有的本就有功名在身,家中弟子也大多在湖广为官;有的还是大儒,在士林当中颇清誉,学生门人也遍布着湖广,掌控着整个行省的口舌。 这些人,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此时却都汇集于楚王府,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过了好大一阵,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正门总算是打开了,楚王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偏殿门口。 殿中众人虽然一直为楚王府效力,但很多人还头一回见到楚王本尊。 只见这位楚王三十岁上下,穿着朱红蟠龙金麒麟锦锻燕居服,广额浓眉,地阁方圆,面色温润,举止行动间都一种说不出的雍容风雅。 楚王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郡王服饰的少年,厅中众人大多认识,这是楚王第二子,永安郡王朱孟炯,也是楚王最心爱的儿子,最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的人。 当然,就算楚王想立永安王为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朱孟炯庶子身份便是最大的障碍,他前面还有个楚王嫡长子朱孟熜,除非朱孟熜死了,楚王才能向朝廷请求册封朱孟炯。 不过,世人都知道巴陵郡王朱孟熜多病,不是长寿之相,连朝廷都没有册封他为楚王世子,想必是他确实病势沉重,无力回天。 他也很少回武昌城,除了长辈过大寿等实在无法回避的应酬,基本上都呆在巴陵养病。 这种情况,也就导致了永安王朱孟炯没有回过自己的封地永安,而是常年呆在楚王身边帮着打理一切,除了正式封号,朱孟炯起居、仪仗基本上与世子无异,所以人们与朱孟炯更加熟悉一些。 众人纷纷站起,一齐朝楚王恭恭敬敬作一个揖,楚王身后的朱孟炯连忙侧身避过,安静地立在楚王身边。 楚王挥挥手,让众人免礼,他直接坐上主位,双手搭在膝间,缓颜说道:“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本王也是第一次见,但你们为本王也效力多年了,本王也就不跟你们客套,直奔主题吧。”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众人只得从喉咙里应了一声,表示应和。 楚王微微一笑,随即道:“荆州搞出了个什么柳林州码头,还有个什么淘宝商楼,听说你们损失都很大啊,那个淘宝商楼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这些人,没有一点办法?” 他说的是一口顺溜的南京官话,声音低沉圆润,很是好听。 举手投足之间,楚王都带着一种优雅的姿态,卢清远虽然被湘王府有意牵扯进了湘王世子被刺案,让他很是被动,但他根本不会着急。 他是亲王,天下比他尊贵的除了皇帝和太子,再也没有了其他。而他在武昌府就藩已经十几年了,在一众亲王兄弟们当中也是实力靠前的,因此,他有的是底气来摆平湘王府的反击。 他现在只想弄垮那个什么淘宝商楼!虽然情报显示那些东西都是湘王世子朱久炎搞出来,但他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孩子能弄出那些花样,他一直视朱柏为大敌,肯定是朱柏这个鬼家伙弄出来的。 哼,朱柏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看得重些,但你有必要这么不遗余力地捧着他吗?也不怕摔了他。 老子都十个儿子,五个女儿了!你那方面的能力也太差了,哼哼。 在来此之前,众人便公推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宿儒代表众人来回楚王的话,这人六十多岁,乃是湖广第一士族胡家的族长胡赞,胡家接连出了几个进士,是武昌城里有数的望族,生意也涉及了各行各业,胡家一向都代表他们说话。 胡赞巍颤颤地站起身来,躬身道:“楚王殿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胡某实在想都不敢想啊。岂止是损失巨大,湖广行省的商人好像都疯了似的,全部向着荆州涌啊!老夫的盛源商行算是有些根基的,现如今也是损失惨重,商行里屯着几十个仓库的粮食丝绸等货物出不了手,价值将近十万两银子呐,这是要砸在手里了呀!” 胡赞越说脸色越是冷冽,其实十万两的货物对他们胡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大不了另行销往番邦,他们胡家岂止一个盛源商行,这百多年积攒的财富又何止千万? 只是这么损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再殷实的家底也不能够天天这么亏损下去,胡家上下上千口号人十几个分支,再加官场上的应酬,这每日开销也是非常大的,一旦所有生意都天天折本,他们胡家过不了几年还能不彻底消亡吗? 坐吃山空啊! 第169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中 胡赞的话说进了所有人心底,他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争先恐后地对楚王大倒苦水。这些依附楚王府的人,怎么可能去办那什么淘宝商楼的会员卡! 他们原本生意兴隆的买卖,现在没有一家不是叫苦连天的。 向来是他们这些人在拿捏着整个市场,囤积居奇是经常干的事。可是现在淘宝商楼出现了,所有商人都去荆州交易了!而且那淘宝商楼交易量还在疯狂增加,他们囤在仓库里的货物,全成了烫手的山芋! 甚至很有些黑心人,囤积了巨额的货物,现在只怕连家底儿都要赔进去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什么淘宝楼,还有身后的湘王府,若不是湘王府搞出这些东西,他们又岂会到今天这个份上?原本吃香喝辣的生活,没多少功夫就已经沦落到要吃糠咽菜的地步了。 胡赞点点头,向楚王继续道:“殿下,这淘宝商楼确实流毒无穷啊!最该死的地方是淘宝商楼搞出一个什么给商贾评级的东西,太扰乱人心了!这是完全不给咱们这些人活路啊,湘王府其心可诛!殿下,咱们很多家都要活不下去了,您可得咱们在座的各位做主啊!” 众人纷纷道:“求殿下做主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王也确实没有想到。” 坐在椅上的楚王风淡云清地把玩着腰带上的一块暖玉,慢悠悠地道:“本王这个弟弟确实不可小视啊,听说他还新招募了一千新兵,还将军营就安放在柳林州外,将整个柳林州防卫得如同铁桶一般,这是防着谁呢?明面上是防着你们,实则是防着本王啊! 楚王环视了所有人一眼,一双眼睛闪耀着难以捉摸的冷意,接着道:“湘王府是摆明车马跟本王杠起来了,本王都沉得住气,你们慌什么!要对付湘王府的办法本王已经想到,此次本王将携永安王一同进京,回到武昌之日,就是麻烦解决之时,你们安生呆在武昌,等本王的好消息吧。” 楚王说得这么肯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殿中众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楚王一向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这下子他们安心了。 众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心悦诚服地躬身道:“多谢殿下!” “都坐下。”楚王却是面无表情。 当了十几年藩王,宦海沉浮见多了,他早已练就了一副淡漠的性子,“本王去了京城,接下来武昌府里的事就看诸位的了,武昌府衙那边,诸位出面去打通好关节,放出捕快去,专门给本王找那些淘宝商楼的会员茬子,要让整个武昌府的商贾们知道,他们在荆州做了生意,赚了钱的,一个都别想好,赚到手的钱都给本王吐出来,谁敢再去荆州,叫他家破人亡。” 众人精神一振,大喜道:“武昌知府是自己人,只要他肯动手,这件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楚王确实够狠!做出这种应对也很称他们的心,一方面自己去京城对付湘王,另一方面,让武昌知府在武昌府地面来个杀鸡儆猴,让那些跟风在淘宝商楼办了会员卡的商人们知道厉害。到时候,就算淘宝商楼再有吸引力,武昌府地面又有谁敢和荆州扯上半分关系? 楚王越狠他们越是高兴,很多人在心里打定主意,从下个月开始,送到楚王府的利润必须再增加一层,楚王如此强硬,实在让他们放心。 楚王低下头,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举动,果然,他喝了一口茶后,便道:“好了,就这样,诸位,散了吧。各家到时准备一起配合,先给武昌府里那些不开眼的商人们一个教训。” 大厅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楚王和永安王好似知道他们会留下来一般,脸上平静得很。 这群留下来的人,刚才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麻烦可不是刚才楚王说的那些,而是有更紧急更加要命的事情。 他们都是帮楚王府做不能见光生意的那些黑道水匪首领,黑就是黑,没有一点正经儿买卖,抢劫绑票勒索、贩卖私盐都只是小儿科,放印子钱也是寻常事,其中还有胆子大的向番邦偷运茶叶、兽筋、兽皮和铁制品。 要知道这些物品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运往番邦的,这是资敌,要是被抓住了的话,别说是杀头了,千刀万剐、屠灭九族都不为过。 而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就是常年与他们联系的人,他们是依附在楚王府这颗大树上的藤蔓,而卢清远就是主要枝干。 卢清远已经被移送到了荆州卫手中,马上要送到京城去接受朝廷调查,可卢清远经不起查! 一查就会查出很多事情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出了事,楚王这颗大树顶多伤一臂,但他们这些树干上的藤蔓,一个都活不了! 他们能不急嘛?哪里还有心思陪你们说什么淘宝商楼?好容易等楚王将那些人打发走,终于轮到他们了。 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连忙站起身来,恭敬而面带几许歉意地说道:“殿下,实在过意不去,咱们还要等您拿个主意。” 这个男人穿着朴素,相貌也很是平凡,乍一看就像是个乡野村夫,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居然就是洞庭湖群匪首,节制各寨水盗的首领,许英。 “老许,瞧你这话说的。”楚王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是楚王府的人,你们的事,本王当然管定了,岂会嫌麻烦。” 许英点了点头,等待着楚王下文。 楚王对他们可比对刚才的人要客气多了,这些水匪头领可以为楚王府带来巨大的钱财,水匪们又需要寻求楚王府的保护,而他则利用水匪们去威吓他的敌人。 武昌府境内,凡事公开反对他楚王的官员,都可以放这些水匪们去解决,官员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城里,这些官员一旦走出繁华城市,大多会遇匪而亡。 楚王就是凭着这样的手段,让整个武昌府的官员要么跟他和合作,要么默不作声,包括锦衣卫千户所也根本渗透不了武昌,因为只要是说他坏话的千户,多半会遭遇各种意外和不测。 后来的锦衣卫千户见得多了,也识趣得很,只能选择跟楚王井水不犯河水,以保全自身。 这些人在楚王的心中可比刚才的那些“正经人家”重多了,这些黑道水匪他用得挺顺手的,以后还有用处呢,当然要安抚一下。 但也不能对他们太客气,免得让他们以后蹬鼻子上脸。 第170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下 楚王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喉,正色说道:“你们的担心本王明白,但卢清远不能死!” 许英拱手问道:“还请殿下解惑?” 卢清远都要给送去京城了!此时不灭口,难道还等他到京城交代些什么出来吗?这个长史可不是个什么硬骨头。 水匪头领的担心和那点小心思,楚王当然明白,但卢清远不能死在这当口。 卢清远涉嫌刺杀湘王世子,朝廷要调查的时候,卢清远若是突然死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本王就是幕后指使? 卢清远只是个背黑锅的替罪羊而已,到时朝廷如何看待本王?父皇会怎么想?! 楚王沉声说道:“卢清远没那个胆子说出你们的事,别忘了,他的家小还在武昌呢。” 思忖了半响,许英抬头轻声说出了一句:“殿下,可这世上有很多人到了那个时候,只顾自己,不会顾及妻儿。” “不顾妻儿?哼。”楚王眼神一凛,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声,他端起茶杯来顾自喝茶,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永安王出来说话。 永安王朱孟炯,明白楚王的意思,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许英,淡淡说道:“幸好你们没有擅自行动,还知道来王府请示一番,若卢清远真出了什么事,别说父王,本王就绕不了你们!” 平时在洞庭湖里打家劫舍的水匪头领们,面对朱孟炯这高高在上的少年,根本不敢回应,身体虽然因为气愤都不由地颤抖起来,面色涨地通红,但最后还是全部默然无语的克制了下来。 没办法,身份和实力差距太大了,越是刀头舔血的人越是清楚,楚王在湖广行省有多大的势力。 别看他们在洞庭湖里逍遥快活,凭借八百里洞庭的地形,湖广都司(都指挥司简称,以后都简化称呼)几次大军围剿都奈何不了。 那是因为他们拜对了楚王山头,朝廷没有真正注意到他们这些水匪,湖广都司的行动也有人牵制和透露消息,所以朝廷的围剿他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但若是楚王想剿灭他们则是太容易了!不说很多水寨根本就是楚王培植的人,单说楚王在整个湖广行省的实力,只要动动小手指,他们马上就会被辗成齑粉。 尤其现在他们还在楚王府里,别人是天潢贵胄,他们是不能见光的老鼠,当场被杀都没人知道,谁敢按照自己的性子多说一句? “楚王息怒!永安王息怒!老朽带领着大伙儿为王府效力多年了,懂得规矩,懂得规矩,怎么敢擅自行动呢。大家伙儿其实还是想为王府一直效力下去的,要不怎么会如此紧张呢?还请永安王殿下,也为咱们这些粗人吃颗定心丸。” 许英的姿态放得特别低,哪里还有洞庭湖总瓢把子的威势?此刻就像一个卑微至极的王府家奴。 “知道规矩就好。”永安王见到许英卑微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拿捏着腔调继续说道:“许寨主,你们这些绿林好汉可能不太懂朝廷的规矩,所以慌乱一些也实属正常。教你们个乖,只要我父王不想让你们死,你们就都死不了!” 许英眼睛一亮,问道:“为何?” 众水匪头领也伸直了耳朵听着。 永安王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卢清远敢供出你们,难道他还敢供父王出来吗?他不敢!给他十个胆子!说出来都没人会信,皇爷爷也不会信!湘王府这一招还是太嫩了,只能恶心一下我们楚王府而已。” 楚王听闻此言,喝着茶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永安王说得不错。 永安王得到了楚王的鼓励,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就算将你们全部供出来,那又怎么样?你们是匪!不是兵!就算朝廷要来围剿你们,朝廷封帅也轮不到湖广都司的人,只能在父王和湘王当中选,父王是湘王兄长!大帅的位置,除了父王还有谁? 到时候还是父王节制一切兵马,跟以前有什么两样?你们躲个半年,最后跟以前一样再杀几个不听话的小头领,我和父王拿回去交差,你们安分个一年半载之后,一切照旧!” 对呀! 众水匪头领听完后,互相对视一眼,不得不说,永安王说得一点没错,以往每次朝廷到湖广对那些反叛土司用兵,哪次不是楚王挂帅,湘王为副。 只要楚王为帅,他们都死不了,再大的罪名又怎样?他们平时又不住在城里!到时候牺牲几个傻蛋,消消朝廷怒火,他们还是一样的逍遥快活! 楚王对这个聪明的二儿子越发满意,他站了起来,将手搭在永安王的肩膀上,夸奖道:“我儿说得没错。你们,各自好生回去安抚和自己的手下,本王不在武昌的这段时间,都老实一点。另外,许英,你跟本王去一趟京城。” 许英很是干脆地道:“殿下请吩咐。” 楚王道:“你马上去挑选五十个精通暗杀与隐匿的好手出来,从水路入京,本王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张和一把铜钥匙交给了许英:“这是你们的路引,都是真的,没有人能查出问题来。这把钥匙是你们在京城里住的地方,宅子的地址在那张地契上面,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月的食物,一路上扮成商旅小心一点,到了京城没事不准出门!等候本王指令。” 许英默然领命而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偏殿以后,楚王才眯着眼睛问永安王道:“孟炯,你怎么看这群水匪?” 永安王脱口而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楚王轻笑了一声:“乌合之众形容得好。他们打仗确实不行,但弄钱、杀人、刺探情报这些事情却很在行,很多咱们不方便做得事情,他们也都可以去做,失败了也没关系。水匪嘛,跟咱们没有一点关系,随时都可以舍弃。 但也容易坏事! 永安王思索了一会儿,他非常想摇头,最终只得无奈地点头,说:“父王高明。” 第171章 穿越后遗症 楚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高明的不是本王。父王一直以为朱柏是个痴迷道教的闲人,却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头脑,能搞出那什么柳林州和淘宝商楼。唉,人不可貌相呐!本王威吓商贾的法子只是治标而已,只能逞一时之威,矛盾会越加累计下去的。 若不能一举扳倒湘王府,总有彻底爆发出来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咱们家就失败了。” 楚王的话让偏殿里的气氛异常沉闷,而年轻人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永安王突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父王,听说我那爱修道的叔叔,又搞出来新鲜花样来了。居然为了他家朱久炎那小屁孩朱久炎,征了一千新军,并且最有意思的是,这一千人平时的所有训练都是那小屁孩编纂制定的。 一千多人每天的训练就是什么一起走,左转、右转、前转、后转什么的;还有什么挨个过独木桥,这简直是陪小孩子胡闹嘛。把咱们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永安王说完又不禁噗嗤笑了起来,讽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楚王眯着眼,冷笑道:“朱柏一向喜欢按照自己的性子乱来,以前就对我这个哥哥不敬,他生的儿子果真像极了他。这次你陪父王进京城,咱们给他们父子一个好看!” 永安王笑着道:“父王,孩儿以为,以他们父子的荒唐性子,到时恐怕不需要咱们出手,他们俩父子自己便会把皇爷爷气得七窍生烟,哈哈。” “也是,到时,我们再给他们添上一把柴。” …… 真相往往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 久经风波,心机深沉的楚王父子,哪里能够想到他们的假想敌朱柏,其实并不是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 搞出这么多事情的真正敌人,却是个小屁孩。 此刻,这个小屁孩正在自家战船的甲板上不断呕吐。 实在是太晕了! 习惯很可怕,离开熟悉的陆地环境,来到陌生的船上生活,一切都会变得陌生起来。 实在是太累了,朱久炎上船就睡了过去,一觉睡了几个时辰,连午饭都错过了。 好容易爬出被窝,胡乱扒拉了几口裴娘端上来的饭食,食物在胃里还没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被他吐到了江中。 以前的体育老师朱久炎并没有晕船的毛病,可现在,在这甲板上他时刻都有种路都走不稳感觉,感觉甲板永远在摇晃,头晕得厉害。 脚下这艘船还是亲王的规格,在长江上算是庞然大物了,有的水域还需要沿途官府派遣纤夫配合拉船才能过去。这样的大船在江面上的颠簸算是最小的,晕船的人受罪也最小,可能是自己现在身体还太小的缘故,微小的颠簸也让他眩晕无比。 吐出了好多东西,感觉舒服多了,朱久炎撑在栏杆上休息,一双玉手轻轻在他后背推拿起来。 身体的不适很大程度被缓解了,不用回头,朱久炎就知道这双手的主人一定是怜星。 裴娘、水仙和玉兰她们从小经过宫廷里的训练,走到朱久炎附近的时候,总会弄出点响动,因为不能无声无息地吓着世子。 怜星却不同,她不会讲那么多的规矩,心里也是真的关心他,这个能从很多方面看出来,比如,眼下怜星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裴娘她们能看出世子对怜星的亲近,虽然心里每次都很不是滋味,不过,以她们宫女的身份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没有任何立场阻拦。 朱久炎心里很高兴,转过身来看着怜星,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小鬼头,你现在这幅傻傻可爱的样子,才像一个孩子嘛。每天不是锻炼、读书,就是算计这个捣鼓那个的,感觉比你爹还老成,你这样才像个孩子嘛。” 朱久炎脸色一囧,他何尝不知道孩子就要有个孩子的样子,但没办法啊!他的灵魂是成年人,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都已经固化了,要他整日像个孩子一样到处皮,他也学不来啊。 那多累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转移起了话题,“姐姐,我还不舒服着呢,陪我在这里吹吹风吧?进船舱里太闷了,我想醒醒脑。” “好。”怜星答应得很自然,她吩咐自己的侍女杏儿回去取煮茶的茶具,她怕朱久炎吹风太久着凉了,喝点姜茶、热汤,暖暖身,发发汗,又保险又舒服。 杏儿的动作挺快的,裴娘她们也帮着拿来了地毯和引火的松果,世子看来要和怜星姑娘品茗,这甲板上没有桌椅,就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吧。 朱久炎看着怜星煮茶的动作简直有点入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就让人很放松,很舒服。 怜星拿着小刷子不断地搅拌茶汤,碾成细末的茶叶子发苦,不能直接饮用,肉蔻、姜丝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香料,被她一一加入其中,最后才加入葱和蒜,这两种都是新鲜采摘的,船上就有种植,因为朱柏也是个喜欢茶道的人。 他对这方面讲究得很,葱和蒜必须是新鲜的,放在冰鉴中保存的都不行,那样就走了味道,葱和蒜一定是要刚摘下来的,还得切得又细又匀,大小一致,才能入她的茶汤。 煮茶的茶壶要是能断水的,没有断水功能的壶进不了湘王府的门。 盛茶的器皿也有各种说法,普通茶杯可不行,要得是茶盏,其中兔毫盏与曜变盏的名气特别响亮,好茶盏可以给斗茶加分数倍,最好的茶盏甚至能引起王公贵族们争相追捧。 比如,宋时用曜变技术烧制的曜变天目茶碗,全世界都只有两只,都是传世珍品。(两只曜变天目茶碗后来辗转流到了扶桑,成了扶桑的传世镇国宝物,本能寺之变中不幸毁到了一只,另外一只流传至今,收藏在扶桑东京静嘉堂。可惜咱们没有留住这绝世珍宝。) 神奇的曜变图案神妙莫测,便用“碗中宇宙”一词对该碗进行赞美。窑变而产生的纹样,就如令人置身于深夜的大海边望见了璀璨万端的星空,而那星空中则深藏了万千奥秘,宛若不可知的浩淼宇宙一般。 第172章 猪油葱姜汤 之所以朱久炎对这只曜变碗如此了解,实在是平日里听朱柏叨叨多了,听说这曜变天目茶碗放在黑暗之中,碗上的耀斑便会闪出奇异的光芒,颜色变幻,有如浩渺璀璨的夜空。 朱柏时常感叹,以不能拥有曜变天目茶碗为终身憾事,朱久炎估计这不靠谱的老子,若是真的哪天发现曜变天目茶碗,不管在谁的手中,都要想方设法弄过来,哪怕是抢…… 朱久炎对朱柏这些做派,一惯嗤之以鼻,搞了这么多工序,加了这么多东西的茶汤,用最好的茶盏,可最后还要加入精细盐和烧熟的猪油! 这哪里是茶呀,不就是一碗猪油葱姜汤吗? 每回看着朱柏喝油汤,朱久炎总想呕吐,他习惯喝散茶,散茶多方便,一烧、一冲、一泡即可哪里有这么多的工序和这么多的讲究。 茶水就是茶水,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配料,搞的味道怪怪的,就像有些少数民族喜欢喝的擂茶一样。 唉,可惜现在散茶太少了,根本还没有普及,人们喝茶还是跟宋朝一样工序繁多,不只要看,要品,还要斗茶。 朱久炎看着怜星的煮茶法,越看脸越抽搐,怎么瞧着跟老爹的煮法没什么区别啊! 煮好的茶汤散发出来的,也是那股子熟悉的怪味,朱久炎的头皮有些发麻。 朱久炎拿起,硬着头皮像喝中药似的一口就往嘴里灌了下去,根本不敢仔细感受其中滋味,过后还得表演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出来。 怜星很是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口,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这茶给你喝了,就相当于牛嚼牡丹一般。茶哪有一口喝干的道理,要慢慢品味其中各样味道的变化,茶与葱是一种变化,与姜是一种变化,与葱姜又是一种变化……茶中滋味要仔细体味,才能品出来,哪有像你这样喝药似的。” “姐姐,我还是直接吃姜吧。”朱久炎知道怜星让他慢慢喝茶的用意,喝快了对身体不好,慢慢喝才暖身发汗。 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煮茶的味道,油腻味,姜辣味,葱和姜的刺激,茶的苦味,还有盐的咸味再混上各种香料的味道,细细品尝? 那味道想想都可怕! 还是直接吃生姜来的安全,朱久炎心里眼泪流成河,刚才想多了茶汤的味道,油腻味还上来了!他不得不用强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狠狠咬了一大口生姜,然后大声赞叹怜星高超的煮茶手艺。 细看来,此刻他已是双眼迷离,分不清周围景物,朱久炎自己也弄不清是晕船所致还是茶汤所腻。 “松风蟹眼新汤,本王来的正是时候,这火候掌握的很好!”朱柏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毫不客气地端起朱久炎茶盏里刚续起来的茶汤喝了起来,“嗯,味道果然不差,给这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头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朱久炎听懂了朱柏话中的意思,那是借着北宋大文豪黄庭坚的《西江月·茶》在嘲讽他,松风蟹眼新汤说得是煮茶的乐趣。 煮茶磨砺的是性子,要有平静的心才能体会到茶中五味。 古人不像以后有温度计或者方便烧水的电水壶,将水煮沸是个很需要时间的事,要做很多准备,等水烧开也是有很多乐趣的,茶水将要沸腾的时候,茶壶会不停地发出“呜呜”之声。 这声音便如风过松的声音一般呜呜作响,能让人仿佛置身于松树林中,意境优美,历来文人视作人生最高的享受。 茶水沸腾的时候,刚出现的沸腾小气泡,文人们比作虾眼,再煮一会儿,虾眼继续沸腾变大,这就是黄庭坚所说的蟹眼,此时的水是最好的,要离火,开始分茶了。 这就是朱柏说得火候的掌握,虾眼时候的水还不适合用茶,蟹眼刚刚好,再煮蟹眼就变鱼眼了,到了鱼眼就不行了,茶水就老了。 哼,掉什么书袋呢,不就是手拿茶盏待松风的情调嘛?嘲讽谁呢?算了,跟你抬杠也是吃亏,小爷省着点力气,心里鄙夷你就行。 朱久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亲自往小红泥小火炉里添着木炭。 怜星给朱柏拿了一个新的茶盏,跪坐在地毯上动作优美,古朴而庄重,礼仪无可挑剔,继续进行着煮茶的各道工序,完整表达了对朱柏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心意, 宽袍缓带的朱柏双手接过怜星奉上的茶盏,闭着眼慢慢品茗,脸上露出了极度享受的表情。 朱久炎实在无法接受茶汤古怪的口味,但望着怜星和朱柏那两双直直的目光,看着手中被朱柏重新分好的“要命毒药”,朱久炎强忍着反胃,又来了一个一口闷干。 朱柏无声轻笑,继续拿起茶盏慢慢品茗。 “再来一盏。” 坐在小火炉对面的怜星,继续点茶,分茶,时间缓缓流逝。 看着怜星用铁夹子取出炉子下面已经燃尽的松果,取来江中清水,用心的洗涤茶具,再用船上保存的泉水冲淋最后一遍,然后用专门的干净白棉布擦拭干净,才装回了茶具匣里。 朱久炎此刻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欣赏的光芒,只剩下暗自流泪,为何流泪?无它,茶汤喝多了,太反胃了!简直是洗胃良药,我又要吐了…… 朱久炎被那猪油姜丝汤腻得实在装不下去了,也顾不得怜星的娇嗔和朱柏的鄙夷,自顾自地招呼起了金子和银子。 金子和银子现在跟朱久炎很是亲昵,他拿出准备好的清水与羊羔肉,一点点的给它们喂食。 金子和银子现在的样子在女人的眼中必定很可爱,怜星很是跃跃欲试,不过她心里明白,金子的性子特别高傲,她只要过去,金子有很大几率会飞走,银子虽然会亲近其他人,但气氛就不好了,还是远远地看着吧。 “呵呵,你这两头扁毛畜生倒是个神俊的种,你喂得不错,它们能陪你几十年。” 茶没有了,朱柏喝上了酒,还是一副洒脱,淡然的模样,提着酒壶自斟自饮,白亮亮的酒线自壶口沁出,流出一条弧线,不一会就注满茶盏。 怎么不继续装了呢,现在倒是用上茶盏饮酒了?不过朱久炎早已习惯了老爹的不靠谱。 第173章 狂人蓝宝儿 金子好像感觉到了朱柏对朱久炎的鄙夷,不干了,直接往朱柏那握茶盏的手啄去。朱柏将酒水一饮而尽,右手一抬闪过,左手闪电般的抓住金子的两支爪子,金子疼得直叫唤,朱柏哈哈大笑松手,在金子的后背顺毛捋了几下,叫了声:“好雕!” 金子有些怕了朱柏,猛禽的直觉是非常准的,这人好像非常不好惹,它躲在朱久炎身后偷偷看着他。朱柏也在看它,一人一雕,大眼瞪着小眼,玩上了“我们都是木头人”。 朱久炎懒得理这俩傻愣愣的“木头人”,他深吸一口气,待沁人的江风入肺,良久才呼出,这江风凉飕飕的,将刚才的猪油姜丝汤的腻味终于冲去了大半,舒服多了。 唳!!唳!! 朱久炎忘记了喂食物,金子还在跟朱柏互瞪双眼,银子踮着脚尖急躁地围着他游走,提醒他别忘了正经事。 这么灵智非凡的生物没有人会不喜欢,朱久炎开心地继续喂食,所有人都远远围着观看,这样聪明的动物就是惹人喜爱。 “别傻瞪眼了,带着银子展翅高飞吧!” 唳! 吃饱喝足之后银子想赖在船上睡觉,朱久炎手用力一摆,将它赶了出去,银子瞬间振翅高飞,朝着金子追去。 猛禽就应该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朱久炎喜欢看的也是它们展翅高飞的样子,而不是像家禽一样围绕着主人打转。 与金子比赛打坐的乐趣给朱久炎打断了,朱柏抬起手就抽了朱久炎一巴掌,哼了一句小屁孩,就甩着袖子进了船舱。 朱久炎满脸委屈,到底谁是小屁孩啊?有这么不着调的爹吗? 空中的金子和银子也在唳唳鸣叫,明显在笑。朱久炎气得把剩下的肉全给扔进了江里,让这两扁毛畜生哭去吧。 长江上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湘王府的五艘大船,再加上荆州卫战船,沿着长江漂流而下。 荆州卫战船远远地跟在最后面,他们的战船虽然也是气势不凡,但是长江之上有无数挂着显赫旗号的船只,再有湘王府的五艘大船打头,所以荆州卫的战船看起来毫不起眼。 按说押送钦犯的战船在长江上本该是畅通无阻的,是非注定会远离他们,但凡事无绝对,几方有心人马早已暗中跟上了他们。 “真是两头好雕!” 看到金子、银子的瞬间,蓝宝儿便喜欢上了。 他也喜欢养猛禽,不过他养的是猎鹰,鹰在草原作战的时候帮过他大忙,以往蓝宝儿觉得他的鹰比什么都好,但此刻见了金子和银子,他那鹰的品相哪里能跟食猿雕相比? “蓝将军,那是湘王世子驯养的双雕,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蓝宝儿的身后站的正是何耀祖、何迪与朱福,他们三人都接到家族的命令,让他们带着随从前来,听候蓝宝儿的命令,刺杀卢清远。 何耀祖已经投靠了湘王府,他此行是为了保全家族的无奈之举,他不想蓝宝儿得罪湘王府。这蓝宝儿的性子可跋扈无比,无法无天惯了,若不老提醒着他,谁知道这莽夫能干出什么事来? 蓝宝儿别看名字取得秀气,打扮和行事可不那么讲究,他大概以为此次是手到擒来的小差事,戴着遮阳大帽,穿着一件圆领青袍,腰带系得松松的,袖子卷了起来,露着结实手臂又黑又粗的毛,很有几分江湖豪杰的气派,却没有一点九江卫指挥使的尊荣。 蓝宝儿粗声大气地对着何耀祖怒骂道:“一路上就你最啰嗦!怎么?你怕湘王府?那就滚你娘的蛋!” 何耀祖微微愕然,随即大怒! 一股凛冽的杀机在何耀祖心中环绕升腾,下一刻他已窜射而出,双拳在腰间蓄势,袭向蓝宝儿的前胸。 蓝宝儿冷笑一声,挥动双手,双拳同时展开,饶是何耀祖占了出手先机,但他含怒而发,竟没有蓝宝儿后发先至的招大力沉。 砰砰砰! 四拳相交,何耀祖竟被震得飞退几步。蓝宝儿错步向前,飞起一脚,何耀祖慌忙架手抵挡,他仓促之间无法凝聚出多少力道,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被踢得踉跄后退,蹬蹬蹬……足有七八步之多。 何耀祖双臂一阵麻木,眼见蓝宝儿大步追来,他袍袖却是一甩,数点寒星猛地飞射了过去,“匹夫!给你个好看!” 嗖嗖嗖!竟然是三把飞刀! 蓝宝儿闪身避开之际,何耀祖也抽身急退,仅退了数步,他忽地一个旋转,转到了朱福身后,巧之又巧的避开了蓝宝儿亲兵的一剑刺杀! 蓝宝儿的几十亲兵围了上来,还要追击,蓝宝儿这时却以手拦住,哈哈一笑:“好小子!敢跟老子动手,何家小子有点本事,刚才差点伤了老子。” 他转头望了一眼那三把飞刀,飞刀牢牢地钉在船柱之上,已没入刀身。 朱福与何迪也连忙制止了己方围过来的人马,“都住手!把刀放下!” 两方人马缓缓分开,何耀祖也将刚拔出的刀放下,黑着脸沉声道:“蓝匹夫,何四爷可不是你的部下,讲话给四爷客气点!” 朱福撑开双手走到中间,打着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蓝将军,任务重要,您也别跟耀祖一般见识。” 何迪也连忙帮腔道:“对对对,蓝将军,您别跟我哥这莽夫一般见识,任务要紧,任务要紧……” 何耀祖听到这二人的话,眉头又蹙了起来。 “哈哈哈……敢在老子面前称爷,有点血性,老子喜欢!”蓝宝儿哈哈大笑,笑容一敛,嘲讽朱福二人道:“反倒是你们两个,娘娘们们的不像个男人!说得也不是人话,老子要是何耀祖早砍了你们两个废物。” 朱福和何迪的脸都红了,一脸怒不可遏地望着蓝宝儿,何耀祖暗自摇头,他们这两个人,是给这蓝宝儿吃定了。 果然,只听蓝宝儿咆哮道: “怎么,老子说你们是娘们还不服?看着老子干嘛?想听命令是吗?今天晚上你们的人就冲前面,给老子突袭了荆州卫的战船,你们俩亲自带队!老子在后面督战,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就砍了他!” 真是横的碰到不讲理的!朱福和何迪对蓝宝儿这样的狂人,毫无应付经验,望着那匹夫张狂离去的背影,他们二人气得简直要炸了。 给人骂了还要给人当枪使,他们还拒绝不了!他们可是受了家族命令来执行任务的,蓝宝儿这个指挥使地位最高,人手又最精锐,也是发号施令的人! 何耀祖轻飘飘的话语传了过来,“今晚的任务要紧,别跟那莽夫一般见识。” “……” 何耀祖的话无异于在新鲜的伤口上撒盐。 “你这粗坯!匹夫……莽汉……气煞我也!” 这愤怒的骂声在两岸的群山阻隔之间来回飘荡,也不只是到底是在骂谁。 第174章 江中血夜 长江两岸有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夕阳西下,复经折射,崖壁苍翠,各呈异彩,景色格外绮丽。 荆州战船里一间临时改建的囚室中也是一样阴暗,这间囚室连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一道门还是锁着的。除了阴暗,环境却非常不错,地板、被褥、桌椅都是干净整洁的,显然经常有人帮忙打扫,当然监押的规格也是最高的。 四十出头的卢清远面白微须,相貌堂堂。他这几日倒是很沉得住气,每日都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木床上,安安静静度日。 今天他终于脱下了身上一直穿着的官服与乌纱帽,只穿着白色的交领亵衣坐在床上,亵衣都是那么的整洁,若不是房间内内一直站着五个军士,看那神色,还以为他在自家卧室打坐呢。 此刻他的神色显得很是沉重,目光严肃,看向地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千户大人到!大人里面请……” 卢清远微微吃了一惊,马上抬起头来,看着那唯一的房门。 是林越!这畜生还敢来见本官!? 过了一会儿,木门外便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开锁声音。 锁链打开了,门却未开,只递进来几盒饭食,千户林越的声音响起:“这房间没窗户不好,连夜在门上开个通风的口子出来,别憋着了卢大人。我们离开荆州地界了,都警醒一些,别出任何差错!” 林越果然不敢进去见卢清远这个表舅,卢清远现在落到这般境地,完全可以说是出于林越这个表侄的陷害,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不会进去自讨没趣。 林越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他仔细叮嘱了每一个人,然后亲自将囚室外的十几道门一道道落锁,最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过,就算是睡在床上也总是睡不好,谢大人下午嘱咐他好好将功赎罪的画面老在脑海中出现,他只好披上了战甲出去巡视。 最后的一抹阳光悄然隐没之后,周围只有黑黝黝的山峦俯视着江面上的船只灯火。 林越打着灯笼叫上了一队士兵,围在船上转了几圈,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回卧室睡觉。 长江上的空气好是好,就是一到夜晚,各种蚊虫太多了,秋天的蚊子喜欢在人的脑袋上嗡嗡盘旋,让人无比烦闷,挥手在上空拍打了无数次,还是赶不走这些讨厌的东西。 透过朦胧的烛光,林越都可以看到黑蚊子嘴上那长长的口器。 路过卢清远囚室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地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锁,扯动了几下,见到门上大锁还是那么结实牢靠,这才彻底安心。 猛然间觉得脚下的船板有些轻微抖动,有人! 他转过身来,一道雪亮的刀光飞快地就劈了下来,林越的喉管顿时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血沫子。 仰面倒地的时候,林越看见无数的黑衣人像蝙蝠一样,越上了船头直接向各个船舱冲去,船肯定给他们弄停了! 船上的士兵都还没有收到警讯…… 前头的湘王府船队继续前行,但最后面关押卢清远的荆州战船却慢慢脱离了船队,直至完全陷入黑暗也没有发出任何警讯。 这些越上荆州卫战船的黑衣人有非常老道的经验,行动迅速,下脚特别轻,就算走在甲板上也只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们两两一组,每一组人负责搜查一间舱室,长刀挑开门闩,不给熟睡的士兵一点机会,就手起刀落,只传出几声钢刀砍进骨头的声音,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谢正贤是一个沙场悍将,哪怕入睡,配刀也是从不离手的,两个刚刚冲进他房间的黑衣人刚要举刀,迎面就飞过来一床被子,等到黑衣人挑开被子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大吼,带鞘的配刀就横着劈在二人的头上,脑浆四溅。 谢正贤拔出长刀,大吼着冲出了舱门,看见无数的黑衣人正在蜂拥而入,再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了一个巡夜的士兵,四周悄无声息,他知道,那些熟睡的士兵,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红着眼睛,拖着长刀杀进了黑衣人群,边境上养成的战阵功夫,让他一时间所向披靡,长刀过处,血肉横飞。 朱福和何迪正在远处得意地指挥着手下,谢正贤看出这两个被重重保护着的黑衣人才是首领,对着他们就直冲了过来。 “快,快挡住他!” 二十几个黑衣人冲向了谢正贤。 这两人果真是首领! 谢正贤精神一振,他使用的全是大开大合的马上功夫,招数虽然简单,但对于群战却是特别管用,长刀挥舞,一人独挑二十几个黑衣人。 唰!唰!唰! 长刀如银蛇飞舞,一把钢刀旋转飞腾,忽左忽右,简单、快捷、凌厉,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血色,谢正贤以一把钢刀竟将围上来黑衣人全压在了下风。 这个荆州卫指挥同知竟然如此凶猛!朱福和何迪看傻了眼。 原先一直觉得无所谓的两个纨绔公子此时感受到了死亡恐惧,他们的心脏砰砰地急速跳动了起来!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血腥场面的二人,真正面临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着淡定。 何迪取出保命的手弩,上好弩箭,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根本不能瞄准。 朱福更是不堪,他已经带着人开始慢慢后退。 “哼!” 远处的栏杆边传来了蓝宝儿的一声冷哼,朱福“啪”的一声止住了后退的身躯。 他可真不敢赌那狂妄无比的督战莽夫蓝宝儿的尿性。 两个身影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下方大发神威的谢正贤,何耀祖抱着双手没有要下场的意思,蓝宝儿见谢正贤再次突破人群,准备对那两个废物下手的时候,从高处跃下,与此同时,两把长刀带着破风声旋转着飞向了谢正贤。 谢正贤手中长刀左右横砍,还没有碰到那两把刀,手持双刀的蓝宝儿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他果断地丢掉手中长刀,一个懒驴打滚,两把刀贴着脊背飞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见有机可乘,手中的刀就劈砍了下去,谢正贤扯过一具尸体,挡在身前,长刀砍入了尸体。 趁着刀被尸体卡住的机会,谢正贤松开尸体,一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脚踝,他人还躺在地上,就已经把黑衣人抡了起来,堪堪挡住其他黑衣人的进攻。 耳边传来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叫声,谢正贤怒吼一声,疯虎一样爬起来,扑向连自己人都砍的蓝宝儿。 蓝宝儿冷笑一声,迎了上去。 刀光阵阵,嗤嗤破风声大作,只听得一阵阵长刀互击的声音响起,朱福只觉得心中发颤,眼睛在那闪乱迷离的刀光中难以睁开,更是无法目视。 忽然,朱福脸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脸颊上,伸手一摸,粘稠无比,带着一股腥味,便在这时,刀光一收,战斗声戛然而至。 朱福看向了自己的手指,是血! 在他正对面,蓝宝儿双刀已经归鞘,返挂于两侧腰间,他正拿着一个酒壶,仰天狂饮,大呼痛快。 除此外,他周围再无一站立之人。 谢正贤双目圆瞪躺在地上,胳膊上,大腿上,后背上,胸腹间不知道中了多少刀,身上鲜血淋漓,随处可见刀口切割的痕迹,全身上下都在冒血。 他看到了蓝宝儿的面目,因为蓝宝儿的蒙面巾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给他扯掉,露出了那张粗犷的面庞,谢正贤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入室境巅峰!蓝宝儿,是你……” 蓝宝儿一言不发,狠狠地一脚就踩上了他的胸膛。 蓝宝儿分明拥有了一击杀人的武力,偏偏以乱刀将谢正贤砍杀折磨致死,而谢正贤这个刚才大发神威的人,在与他乱刀搏杀中,竟如婴孩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乱刀活活折磨而死。 朱福和何迪都吞咽着口水,心中发寒,幸亏下午没得罪他太狠。 他们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手脚也在发抖,连忙转身背对蓝宝儿,双手互相紧握,可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战船里的声音开始逐渐小了下来,直至悄无声息。月亮好像也不忍心看这一幕幕血腥的杀戮,慢慢隐入了云层。 蓝宝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衣卫的腰牌,塞进谢正贤的手里,又握着谢正贤的手,让他还未僵硬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腰牌,然后才起身挥挥手,剩下的黑衣人马上用油布包起战死的同伴,包括那些被掉出很远的肉块,这才放下吊绳,滑下了战船。 几十号人直接跳进江水,融进漫漫长江,再也不见踪影…… 黑幕笼罩的天空中,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在月光的反射下,稍稍露出了身形。 金子、银子的鹰目透过江上水汽,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人类的战斗。 就在战船之上,蓝宝儿挥动双刀,震慑全场时,远处岸边一座小山上立有一队骑兵,他们也透过月光,将这场突袭尽收眼底。 当刀光收敛,谢正贤重伤倒地时,这队骑兵立时传出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好个毒辣的蓝宝儿,白某人在卫中当差多年了,手段也算狠辣,但跟这个凶人相比,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锦衣卫荆州千户所千户白景仪紧皱着眉头,面有惊色。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狂人的武艺确实精湛无比!”一身材魁梧的汉子幽幽道:“谢正贤可是边军将领出身,一身武艺绝不在千户大人之下,竟被他一个照面撂倒,不愧是跟随蓝玉参加过捕鱼儿海战役、破过十万铁骑的猛将!” 其他骑士闻言纷纷侧目,面有异色地看向这说话的魁梧汉子。 这汉子名叫潘振,来自北镇抚司,在锦衣卫素有第一高手美誉,他刚才拿千户白景仪与蓝宝儿相比,不过是给千户脸上贴金而已,包括白景仪自己都知道他这是客气的话语,真正跟蓝宝儿武力作参照的应该是他潘振,因为潘振在锦衣卫的大力培养下早已进入入室境多年! 众人都知潘振骄傲自负,自命勇武非凡,无双无对,一向眼高于顶,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看来那蓝宝儿的武艺确实非同小可。 “武艺高又怎样,还不是个暴虐无常的莽夫。荆州卫里应该有他们的内应,要不他们如何能事先选好如此完美的地形和时辰,又直接锁定了关押卢清远的船?”一个阴暗角落里,同是北镇抚司援军的常布,目光阴冷,冷笑连连。 武艺高强、暴虐无常、莽夫! 潘振怎么听怎么刺耳,他抚着手中一口宝剑,冷笑道:“常百户倒是个破案的好手,个中关节凭自己的分析就能推理清楚,如此人才,来参加咱们这些武夫的粗鄙差事实在是屈才!” 常布直接就骂了起来:“潘振!瞧瞧你这口蜜腹剑、惺惺作态的模样!真让人恶心。” 常布素与潘振齐名,潘振是锦衣卫内第一高手,他常布就是锦衣卫第二勇士,二人一向不对付,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咳咳!!”一声清咳响起,千户白景仪出声止住了所有人的话头,全队骑士都看向他,等候着他下令。 白景仪环顾周围一圈,目光灼灼,闪过满意的光芒。 在场之中全都是锦衣卫内的好手,潘振剑术奇快无比,投身锦衣卫后,深得指挥使大人信重,成为他的亲兵侍卫。 常布也是锦衣卫的成名高手,官职虽然比较低,但是身手毋庸置疑,一向能与潘振争锋。 若非此次事关重大,指挥使大人也不会轻易将两人都调遣过来。 除了这两大高手外,剩下十人也是由锦衣卫秘密培养而出,武功虽然稍逊,却也练得一套合击阵法,联手发动起来,纵是蓝宝儿这样的高手也是非死即伤。 这还仅是这次行动的指挥队伍,在前方的岳州府,还有八十人余人在候命,都是锦衣卫历年来秘密拉拢的江湖好手,都具有基础境的武力。 第175章 ‘百人敌\’ 别看加起来也就九十多人,但放眼天下,练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称得上高手的是少之又少,而能组织起八十名基础境武者的势力,绝对是凤毛麟角,就算是对于锦衣卫而言,也几乎是出动了八成以上的储备了! “这一次,本官得指挥使大人蒙信重,将铲除叛徒吴刚的机会交托于本官手上,责任重大,诸位都是卫中老人,相信也不需要本官多加赘叙。” 白景仪目光严肃,“本官只说一句,接下来的一切行动,皆须听从本官调度。否则,坏了本官计划是小,误了卫中大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也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当场执行家法!” 白景仪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这次行动咱才是一把手,你们这些人呐,武功再厉害都得听咱的!都放老实一点,耽误了老子大事,当场就宰了你! 众人心下凛然,重重点头应是。 白景仪心下满意,知道敲打得差不多就行了,换上了一副脸色,笑道:“不过,这一次对咱们来说也是天大的机会,这趟差事若是完成的漂亮,咱们的名字可会让指挥使大人记住。届时指挥使大人一高兴,封赏下来,大权在握是迟早的事,荣华富贵肯定也是享之不尽。” 白景仪从怀中掏出了取出一样物事来,潘振等人一看,都已认出这是一支火铳,都是一皱眉头。 火铳虽然威力强劲,可射击距离却短,过了五十米开外,很难命中,而且还极容易炸膛,容易伤了自身,拿支火铳出来有何用? “这是一只经过专门改造的火铳,乃是卫中的老师傅以独门的手艺改造而成,端口被泥封,已经不能射击,而是改为爆炸燃烧。指挥使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百人敌’!” 白景仪微微一笑,以锦帕擦拭着铳管,道:“‘百人敌’爆炸开后会燃烧周围二十米内一切事物,且速度极快!待到了岳州府等那些百夷人冲击湘王船队的时候,咱们带着人手混入其中,届时诸位也不需要拼死相搏,只要将湘王护卫军拖住一时片刻,掩护好本官趁机将此物扔进关押吴刚的舱室!一切就大功告成!” “百夷人?” 白景仪点头:“不错,百夷人已经接了刺杀湘王世子的任务,当然这群蛮夷只是制造混乱、混淆视听的炮灰而已!咱们的人只杀吴刚灭口,任务完成后,也不与湘王护卫军纠缠,立马分散撤退!谁若被擒,自行了段,以免牵连家人!” 他的语气里,满是森然冷酷之气。 “遵命!” …… 这一天到了岳州,朱柏决定在岳州停驻一晚,虽然码头上十分繁忙,但是湘王府的船队来了,很快就腾出了五个泊位。 都中午了朱久炎才上完曾言的文化课,原本用不了这么晚,无奈他晕船的毛病有点厉害,晕厉害了一定要吐出点什么才能舒服下来。 当然按照朱柏的话来说,这是体质太弱了,练武时日太短的缘故。 朱久炎对此嗤之以鼻,晕船是人体平衡感受器官受到刺激的缘故,受环境、视觉、个体体质、精神状态以及空气异味等因素影响,跟练武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你怎么不说你基因太差的缘故!额……算了,你基因还是挺完美的。 下了船之后,朱久炎越来越没精神了,刘常看着世子殿下摇摇晃晃,一副快要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样子,建议道:“殿下,奴婢知道这码头附近有个驿站,不如咱们请示王爷先去驿站里歇息一会儿?” 驿站是朝廷一般是不对平民百姓开放的,毕竟驿站终归不是盈利的客栈。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有走投无路的旅人饥饿难耐,驿站内的官吏可能也会给予帮助。 湘王府是奉旨进京,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属于公务出差,沿途的重要州府是跟湘王船队一直保持有联系的,所以岳州的驿站肯定是会做接待准备的。 是要在陆地歇息一下了。 朱久炎难受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岳州是府城,驿站的环境应该差不了,他吩咐赵来赶紧去请示老爹一番。 朱柏本就决定要在岳州停驻,下午他要陪王妃好好逛一下天下闻名的岳阳楼,晚上住到驿站也没什么不好,也缓缓自家小子的晕船症,他很是痛快地点头同意,让朱久炎带着自己的五百新军先行去驿站歇息,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兴致勃勃地陪着王妃游览岳阳楼去了,怜星也被王妃拉着一起前往。 驿站的老驿丞早就接到了岳州府衙的公文,一看外边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哪里还不知道湘王府的人来了。 见到这几百个步伐一致的军卒,第一排最中间的士兵扛着一面‘荆州讲武堂’的大旗,几百人抬脚落地,居然只有一个声音! 好精锐的军队! 驿丞心里暗道,乖乖,令行禁止!队伍站定没有一丝紊乱,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就是湘王三卫中的精锐吗?但‘荆州讲武堂’是个什么名堂?没听说过。 不管怎么着,这么尊贵的一家奉旨进京,岳州方面是不能有丝毫怠慢的,知府大人都带着满城官吏在码头迎接呢。 老驿丞一边心里琢磨着驿站的接待工作有没有纰漏,一边吩咐属下赶紧再去检查一遍给湘王府准备的院落。 最前面的护卫军停了下来,但老驿丞不敢轻易上前。 为首的高级武官下了马之后,来到队伍最中间的一辆马车旁躬身问话。 亲王就是亲王!这是四品的指挥佥事吧?跟知府大人平级的武官,在湘王府就是个小小家将的模样。 马车里头坐着的那位就是湘王吗? 李尧请示了朱久炎,这才走向早就等在一边的老驿丞。 老驿丞赶紧上前两步,问好道:“大人好,下官给大人和湘王殿下请安了!” 李尧皱眉道:“王爷携王妃去岳阳楼了,马车里头的是世子殿下,等会儿别再喊错了。” 亲王有亲王的接待规格,王世子有王世子的接待规矩,李尧是个谨慎的人,驿站等会接待世子的规格还是要讲清楚的,弄错了被有心人揪住,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第176章 怨愤入心间 老驿丞赶紧改口大声道:“懂了!懂了!世子殿下安好!下官已经让人去把最好的院落腾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入住,大人,可要检查一下安全问题?” 老驿丞干了一辈子迎来送往的差事,很懂这些权贵们的规矩,安全和饮食方面是第一位的,这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管着才会安心。 听到老驿丞如此识趣,李尧客气地拱手道:“那就要劳烦大人领着李某人检查一番。” 老驿丞殷勤地引着李尧进了驿站,来到那个坐北朝南、最大也是最好的院落。 还没进门,李尧就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冲着守门的驿卒在捶胸顿足,大喊大叫。 老驿丞赶紧上前陪笑道:“哎哟,陈大人,还请体谅体谅下官吧!” 老驿丞心里窝火,你家老大只是个已经辞官的六品官,若是平时没有来贵人的时候,最好的院落给你们陈家住一晚也行。但是现在湘王府王爷、王妃和世子来了,这还能轮得着你们? 你们不搬谁搬?你老陈家难道能和亲王争吗?找死?太不识相了!赶紧走!再不走,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陈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荆州府衙经历陈瞻。 常言说的好,树倒猢狲散。陈家不知何故得罪了朱柏,一夜之间从丹楹刻桷的官宦之家,变成现在两兄弟一起辞官避祸。 陈瞻当然也听到外面车马辚辚的声响,只是被驿卒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气晕了头。 想当初他们荆州陈家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可一夜之间,三弟死了!陈家也给湘王视为了仇寇,在荆州瞬间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尝尽了世态炎凉。现在辞官回乡,最后一次住驿站,这老驿丞还要我们陈家给别人腾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久积的怨气一次性爆发出来,哪里还有心情观察院外?陈瞻越叫越大声:“休要狗眼看人低,咱们陈家兄弟就算是辞官了!可还有功名在身!同僚旧识众多,其中搞不好就有你的上官!几句话递过去,你就得从这个驿站里滚蛋!今天我们就是不搬,你能奈我们何!” 陈昂脸色铁青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看着老驿丞。 本来他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差点将他玩疯了! 没想到在归乡的途中,在这岳州的驿站里,又受到了如此的侮辱,若搁在以前,他心态可能还不会这么失衡,偏偏现在他也是心里最敏感的时候。 繁华生活将永远告别他们了,再想想老家的穷乡僻壤,落差实在太大!吃惯了山珍海味,谁还愿意去吃萝卜青菜? 老驿丞心里冷笑,要是你们没辞官,本官还给你们几分薄面,但很可惜,现在你们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你们有毛的时候也不是凤凰! 老驿丞正要招呼驿卒给这不识相的兄弟俩来个硬的,李尧却站了出来,拱手笑道:“两位好久不见,再次相遇,咱们也是有缘呐!” 陈昂和陈瞻看到李尧,当场就变了脸色,他们知道外面是谁了!一定是湘王!要不然,李尧绝不会出现在岳州。 湘王对待他们的态度,兄弟俩不是一般的清楚,他们一同辞官,就是躲避湘王的打击。此刻他们哪里还敢有半句废话,与李尧客套了两句,立马就吩咐家仆开始往外面搬运行李。 望着陈家两兄弟离去的背影,李尧心里暗自冷笑,陈家老三的意外落水就是他奉命做的,陈观那小子被秦三用倚香楼的头牌设计引诱,早已经投靠了楚王府,没少在他大哥陈昂那里套取湘王府的情报。 搞点情报就算了,居然还敢跟秦三联手搞出阅江楼的戏码,蓄意接近王爷的独子,这就已经完全触及了王爷的底线! 查出前因后果的当天夜里,李尧就给陈观安排一场意外!若非这陈家两兄弟真的不知他们家三弟的所作所为,也早就一起下去陪陈观了。 王爷仁慈,放了他们陈家一条活路,若按照他李尧的性子,早就给他来了个宁枉勿纵! 希望你们俩知道好歹,安心回乡度日,要是还敢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李某人必定来个斩草除根。 老驿丞叫上驿卒们一起帮忙,很快就把陈家的行李全部搬走了。 李尧仔仔仔细细地将院内院外检查了数遍,才带着老驿丞出来拜见朱久炎。 朱久炎下了马车,正在江边透气,老驿丞一看他的气质和旁人对待他的态度,顿时明白这个孩子就是湘王世子! 他一溜烟地上前见礼,点头哈腰道:“世子殿下,院子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咱们驿站真是好大的福气,居然能招待世子殿下在此下榻,沾到了皇家贵气,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坐了那么久的马车,朱久炎很不舒服,只想找个好地方休息休息,哪会和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扯闲篇,他转身就朝院子里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老驿丞赶紧上前引路,看着裴娘她们从马车上一件一件取下来的奢华器皿,他不由暗自惊叹,真不愧是皇孙,一应生活物品都是皇宫里赐下的贡品,连个痰盂都是鎏金的,出个门都这样讲究,那在王宫里得是个什么样子? 好一阵忙活,重新收拾行李,搬去别的院子的陈家心里也不平静,陈瞻更是站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向远处瞧。 看着湘王府的人一趟一趟搬着东西布置院落,心里是越看越愤恨,自己家这个地步,全是这湘王府害的! 真是旧恨未了新仇又来!唉,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兄弟俩官职在身,都怕死了湘王,人家奉旨进京,好不威风,自己家呢,只能辞官避祸,好不落魄! 陈瞻虽然心里充满了愤怒,但最终只能垂头丧气回屋……还是别去惹湘王府好了,再惹起湘王关注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子! 水仙她们已经将朱久炎的屋子收拾好了,朱久炎进去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玉兰她们真是能干,准备得很充足,连洗脚解乏的热水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裴娘挽起袖子就给朱久炎按起了足底穴道,还别说,那晕乎乎的感觉立马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满身的疲惫也是渐渐褪去。 第177章 胆大妄为的蓝氏集团 门被轻轻叩响了,朱久炎喊了声进来,李天佑推门走了进来,他肩膀缠着白布,气度却依旧沉稳,对朱久炎道:“世子,刚才收到的报告,谢正贤他的座船昨晚被人袭击了!连他在内的五百荆州卫官兵全死了,包括卢清远!”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官军都敢袭击?”朱久炎跳着脚就站了起来,弄得裴娘满脸的洗脚水,一脸娇嗔的望着他。 朱久炎发现后忙慌地给她道歉,用袖子胡乱地给她揩着脸。 李天佑丝毫没有小看世子的想法,他跟面禀王爷一样,向朱久炎仔细报告着这次事件: “咱们的船都停了好久了,荆州卫的船来没跟上来,属下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骑马沿江去寻。没想到,还没骑出十里远,就碰到了岳州方面的官差,说是荆州卫的战船完了!没有了一个活人,就这么飘荡在长江上头,若是殿下现在去岳州码头,说不定咱们就能见到这艘亡灵船了。” 什么人干的!?朱久炎第一反应就是楚王府!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卫所的五百官兵都敢杀,不就是为了灭那卢清远的口吗? 不对!楚王不会这么蠢吧?这个当口杀了卢清远,不是摆明告诉了天下人,就是他楚王干的! 那到底是谁?不管了,先去看看! 朱久炎急急地道:“我们现在去瞧瞧!” 说完,他脚也不擦了,湿漉漉的脚套上鞋子就朝着外头跑,侍卫们只好飞快地跟上。 才刚刚安静下来的岳州码头,又再一次喧闹起来。 一艘无人掌舵的战船,顺着江水飘来了岳州,满船的血腥味,隔着好远就能用鼻子闻见! 朱久炎让五百讲武堂士兵封锁了周围,不准平民靠近,自己带着人登上了战船。 捂着鼻子的朱久炎在船上走了两圈才找到了谢正贤,看着他身上的无数刀伤和他手中佩刀上的豁口,陷入了深思。 李天佑沉声道:“殿下,属下听父亲讲过,谢正贤是在边镇一步一步搏杀出来的,他的武艺不可小觑,早就到了入室境的水准。属下若是跟他生死搏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能将他这么虐杀的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绝对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朱久炎问道:“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围杀而死?” 李天佑用剑鞘比拨弄着谢正贤身上的伤口,肯定地回道:“这绝对是一个人造成的!您看着这些刀伤,长短、深浅、和角度,是不是特别相似?这些很难做假,跟文人的笔迹一样。 朱久炎继续问道:“排除朝廷,江湖之中有没有这样的高手?” 李天佑笃定道:“江湖草莽当中很少有如此高手,一般登堂境的就算是高手了,以谢正贤的身手,在江湖当中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比谢正贤厉害的,还真没有多少。 就算那些老一辈的江湖人物,经验比他丰富,技巧比他高明,那也很难战胜他,谢正贤正是壮年,年轻的优势是很难逾越的。 并且江湖并不好混,朝廷对军备一向管制很严,根本就没有什么势力有实力可以灭杀荆州卫这五百官军,偷袭也不行!” 朱久炎皱眉道:“这么说来,有很大可能是朝中的势力?” 李天佑无声地点头,他捏起谢正贤的手臂说道:“殿下!这里有块锦衣卫的腰牌。不过,属下怀疑是栽赃嫁祸。” 朱久炎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李天佑道:“能将谢正贤如此虐杀的高手,岂能发现不了他手中的腰牌?这不可能。应该是跟锦衣卫不对付的一方干的。” 众人也深觉有理,都各自在脑中搜索朝廷当中与锦衣卫敌对的势力;最后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怀疑的对象,也不得要领,因为锦衣卫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像除了皇帝本人,就没什么人不讨厌、不憎恶、不想弄死他们的。连朱久炎自己心里都寻摸着,若是有机会他肯定也是要继续坑一把锦衣卫的。 “咕咕……咕咕……” 正凝神思考着,朱久炎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鸽子的鸣叫。 抬眼看去,只见一直雪白的信鸽,正从天上落下来,站在栏杆上看着自己。 “嗯?” 朱久炎目光往下一扫,看向信鸽脚上绑着的竹管,低语道:“果真是给何耀祖的那只信鸽。” 信鸽在栏杆上来回走动,不断抖动着绑在脚上的竹管。 李天佑见了,立刻走过来,把竹管解下,查看了一番才交给朱久炎。 将铜管拆开,取出竹管内塞着的信,抖开卷好的纸,纸上全是一组组大写的数字。 朱久炎按照约定好的密码书籍,对着数字仔细地译写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朱久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何耀祖在信中向他说明了一切,包括他昨天晚上无奈参与袭击的原因。 何耀祖的事后告知,原本让朱久炎有些不满,但看到信中的切切请求,朱久炎还是选择了原谅他,毕竟何耀祖再讨厌何家,也是出身于此,大明律法是有连坐的。 东莞伯何荣犯的事,条条能够灭族的,何家虽然有很多该死之人,但也有很多老弱妇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何耀祖的亲人。 人之常情,能够理解。 现在何耀祖能把如此要命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写在信中告诉朱久炎,这态度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没想到误打误撞,他还正好撞到了楚王府的要害上面,卢清远还跟这么多的勋贵有着见不得人的牵扯。东莞伯和舳舻侯他们敢让蓝宝儿这个九江卫指挥使亲自带人来灭杀五百官军,简直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还有朱久炎编织好攻击楚王府的计划也给他们这群人给直接废了! 没有了卢清远,吴刚他们根本跟楚王府牵扯不到任何关系了,除了杀了他们俩泄愤,还能有什么用? 搞锦衣卫就是树敌,他跟锦衣卫又没有什么恩怨,若说有也是他朱久炎杀了很多锦衣卫的人……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 蓝玉的这群属下实在可恶! 第178章 遭遇一窝蜂 朱久炎道:“天佑大哥,把那块腰牌放回原处,我想以锦衣卫的手段肯定知道是谁陷害的他们,让他们与蓝党咬起来也好。” 李天佑深以为然,将腰牌塞回了谢正贤手中,让这两方互咬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刚将腰牌塞回去…… “轰!”一声巨响,脚下的战船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朱久炎立足未稳,直接给撞到了船栏杆上。吴争、吴用连忙用身体将朱久炎挡在身后。 没多大功夫,李天福从下面奔上了船:“殿下,爹,大哥,不好了!有百夷在进攻我们!怎么办?” “咚!”又是一声巨响,船身颤动,木屑纷飞,仿佛有一头巨兽撞击在船身上,在火箭不断地猛烈撞击下,船身大片已经有大片凹陷,并且还燃起了火苗。 “轰!”船木碎裂飞散,围观的百姓四散逃窜,一块碎木击中一个女人的胸口,女子登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别乱!这是火器,一窝蜂!我们在船上,他们伤不到我们!” 李尧跑到了船头大声呼喊,下令部队往朱久炎身边集结,世子殿下的新兵虽然看起来纪律森严,气势雄壮,但毕竟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碰到这样突然的火器进攻,希望不会产生大面积的慌乱。 朱久炎的训练方法果然有效果! 五百个新兵虽惊不乱,他们对李尧的命令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身体的行动在恐惧之前,很短的时间,对方队伍就在甲板上举起了盾牌,组好了防守阵型。 后方的队列也已经抽出了弓箭,准备随时反击。 李天佑早就护着朱久炎来到了战船的最高处,若真是百夷人,他们搞得到的一窝蜂只能是二十支的,再厉害的他们绝对弄不到! 这种方便携带的一窝蜂射不了这么高,并且它的火箭会很快用完。 果然,烟尘散尽,船身震动也慢慢停止,除了几个运气实在太差的百姓,湘王府基本没有出现伤亡,就是船身上的多个区域起了点火而已。 这艘船早已被缆绳死死绑在了码头上,这点火势要烧很久才能烧上来,现在对朱久炎他们没有多少威胁。 一窝蜂这个火器,属于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若是近距离对人发射,它一次性喷射出来的二十支“火龙箭”,确实是势若雷霆之击,无人敢当其锋。 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用它攻击高大坚固的战船,实在是没有脑子的表现,除了对敌人示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朱久炎怒了。 又是百夷! 他抽出了腰间的望舒剑,一字一句地道:“此番我定叫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包括雇佣他们的人!” 百步开外,潘振呆了呆,表情古怪地望着下方那群踩着草鞋,穿着藤甲的“百夷勇士们”,哈哈大笑:“这群蛮夷果真是愚蠢,给他们的一窝蜂就这么浪费了。” 在仇恨与金钱的刺激下,几百百夷人爆发出了强盛的锐气,不顾双方装备的差异,也不管地势的因素,凭借着一腔热血,对着湘王世子所在的那艘战船就发起了冲锋。 哇,连武器都是那么的标新立异,大部分是竹子做的,打算近前扔竹矛吗?那腰间挎着的是什么?好像是割草的镰刀! “……” 白景仪用异样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几眼潘振,沉声道:“咱们给这些蛮夷一窝蜂只是为了吸引护卫军去保护世子而已,他们如此愚蠢正好,难道你还想让他们真杀了湘王世子?” “属下愚钝。”潘振尴尬地闭上了嘴。 常布先对着潘振无声地嘲笑了一声,然后才对白景仪阴声建言道:“大人,这群蛮夷完全是在送死,还没把湘王府船上的护卫军引出来,就给那什么荆州讲武堂消灭了!让潘大人带些人去帮一下吧,要不,这声东击西的计策可就没用了。” 白景仪沉吟片刻,断然下令:“潘振,你带一半人手去给百夷那边,动静闹大点,把湘王船上的护卫军吸引过去!时间拖久一点!其余人手,由本官带领,杀吴刚!” 看着常布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潘振险些将后槽牙给咬断了,但他不能违抗命令,只能带领一半人手去执行那最危险的任务。 …………………………………………………… “这……什么情况?” 朱久炎此刻也有些转不过弯来,站在战船的最高处往下方瞧,他也呆住了。 这些百夷是来送死的吗?千里送人头? 李尧和李天佑也是一脸惊诧不解的表情。 李天福直接狂笑出声:“殿下,双方人数对等,咱们装备占优,还是居高临下!这群百夷还敢直接冲过来!?属下请命,带队全歼了他们!” 百夷各族虽有各自的传承下来的土司管束,但下面那些人明显是大山深处的生夷部落,这些深山里的部落,蛮横无比,不服王化,湖广行省每年都有几起生夷出山袭击百姓的事情发生。 多民族混居的地方都有土司传袭,土司乃朝廷册封,表示过效忠朝廷的。所以,各土司的治下之民多少会有些汉化,各族也大多相处融洽,可下面那群人的身上没有一点汉家文化的痕迹,而且敢光明正大的袭击亲王世子,这样的事情只有那些见钱眼开的生夷能做得出来。 李天福从他们的服饰和阵型便直接看出这些人是生夷,所以才很是轻视的主动请战。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李尧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声喝斥道:“战场上永远不能小看对手!殿下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天福,你带一百人保护好殿下,天佑!咱们上阵迎敌!” 李天佑自然遵从父亲的命令。 这个袭击的队伍虽然没有一点军事头脑,显得那么可笑,但杀伐战斗,再怎么可笑都是凶险无比的,二弟这跳脱的性子实在不适合领兵。 嗯?非常可笑?不对!李天佑眺望整个百夷队伍,发现了他们手中的竹矛,竹矛上那黑乎乎的一坨是什么东西? “是引火物!我们要冲下去!” 李尧和李天佑同时发现了对面的目的。 李天佑道:“他们打算牺牲点人,冲到近前,扔火矛将整艘战船点燃!好狠的计划!” 李尧点头:“殿下,我们要改变计划了,我和天佑带四百人当头冲锋,您和天福他们跟上我们突围!就算到了地面,百夷也不是对手!” 李家这两父子果然是可靠的大将之才,没有让他失望,面对任何敌人都很谨慎小心,落在他们眼中的细枝末节,就能推算出对方的整个布局。 至于李天福嘛,还需要先磨砺一下心性。 第179章 新军锋锐 朱久炎心中暗暗称赞了李尧和李天佑几句,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他拔出了自己的‘望舒’交到李尧手中:“李佥事安排得很好,就这么办。百夷一再招惹与我,我深恨之!此剑命叫‘望舒’,锋利无比,这剑相当于我,与你们同在,就让它饱尝敌寇鲜血吧,以解我心头之恨!” “定不负殿下所望!”李尧和李天佑同时领命而去,李天福此刻其实也是紧张得不行,不停地擦拭着手心的汗水。 朱久炎比较淡定,还有闲心观察他那五百新军。 他想看看荆州讲武堂的实际战力,这群新兵凝聚了他很多心血。 成军这么久了,都是自家关起来门来操练,从没有见过血,实际战力还真不好说,只有经过战场的检验,才能看出一支军队的真正实力,这场百夷人的袭击正好可以当成一场实战考核。 这也是我的复仇之战,可别让我失望! 李尧举着望舒剑,面色森然:“百夷一再袭击世子殿下,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我们莫大的耻辱!只有用他们的鲜血才能洗刷!杀,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杀了他们!” 一大群百夷人冲到了战船下方,一部分举起手中的藤盾,准备抵挡船上射下的弓弩,更多的人则是半蹲在藤盾手背后,点燃竹矛上的引火物,准备朝船上投掷火矛。 预料中的明军弓箭并没有射下,反而传来了一声厉喝:“准备!” 三百余人齐举长枪,密集的并列一起,如临大敌。 船边匍匐着五十个手持跳板的新兵,每两人抱着一块,总共是二十五块跳板。这些跳板是战船上常备的,很容易就能找到。 李天佑带着一个新兵抱着一块跳板趴在最前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了的士兵,举起左手狠狠挥下:“搭跳板!” 李尧同时下令:“冲锋!” 五十人同时站起朝岸边搭好跳板,三百余人紧接着踏上了跳板,发起了反冲锋! 百夷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明军居然会冲下来,他们愣神的当口,四百新军,包括后面朱久炎的队伍都毫无阻碍地冲过了跳板,来到了陆地上。 面对着摆开阵型的新军,这些站在最前面准备点火的百夷人明显慌了手脚,炸了锅一样开始四散逃命。 计划被识破了!糟糕…… “射击!” 在李尧、李天佑的指挥下,新军开始整齐有序地推进,推进的同时,还有效地用弓矢射杀那些四散逃命的百夷士卒。 百夷的的损失,已超过一百,很好! 朱久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从心底里痛恨这些为了钱一再袭击他的百夷。 整个百夷的前军差不多被屠杀了个干净,李尧回头对朱久炎说道:“殿下,百夷已跑出我们的射程……我估计后面的百夷头领要跟我们拼命了,请跟紧我。” 朱久炎看了对面一眼,粗略估计敌人还有五百来人,沉声说道:“他们的弓箭好像破不了我军的盔甲,我们可以省点力气,等他们冲过来,再以逸待劳,全歼了他们!” 朱久炎的智谋,李天佑是深有体会的,他当即附和:“父亲,殿下的办法很好!新军行止一惯有如一人一般,只要他们敢冲上来,他们全得死!” 李尧想到讲武堂平时的训练方法,也是深以为然的点头:“好!就这么办!” 这群百夷人的首领叫熊杨张,是一个大寨的头人,九名被朱久炎杀死的刺客就是出自他的寨子。 熊杨张一直筹谋着复仇的事情,他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大明朝廷呢,这次正好又有人出大价钱要湘王世子的性命,还提供了详细的路线图,他早就带人在岳州埋伏多时了。 汉人的大官他们寨子可杀得多了,计划都是现成的,屡试不爽,没想到这次居然给人识破了! 他看着前方只顾逃命的族人们和后面屠戮族人的明军,心中大怒! 熊杨张猛地拔出佩刀,带着部队就要冲了上去,他这次带出来的人可是大山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怎么可能战死这么多人? 这让他怎么向寨子里的族人交待? 熊杨张正待冲锋,他周围的部下却劝阻了起来:“头领,计谋被明军识破了,我们再冲上去的话损失太大了!为了那些钱,再死勇士就不值得了!” 熊杨张的脸黑了黑,他被说动了,愤愤说道:“我们撤退!以后再来报仇……” “熊头领!你收了我们的钱却不把事办好,熊头寨的信誉呢?”潘振带着四十个基础境的好手恰好赶到。 “这……我们尽力了,你看到了死了这么多勇士。”熊杨张双手一张,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面对金主他强硬不起来,他们熊头寨世代干着拿钱为人消灾的买卖,信誉问题影响他们以后的收益。 潘振暗自冷笑,给他画出了一张大烙饼,“事后再给你加一万两银子!我带着这四十人也跟你们一起杀过去!干不干?” 一万两银子!熊杨张吞了吞口水,没有丝毫犹豫,刀再一次出鞘,“儿郎们!给这些明狗一个厉害,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一定要杀了最中间的那个娃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声令下,百夷士卒再无迟疑,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潘振也是一挥手让四十基础境好手,混入了其中! 朱久炎眼眸微微眯着,而这深幽的目光深处,全是杀气。 他听到了熊杨张的这声大喝,这些百夷人的目标果然还是他! 朱久炎走到队伍的最中间,面向对面乌压压的百夷人,面对着他们脸上戴着的那些狰狞面具,面对着冲到近前熊杨张,他眉头一扬,指着他们大喝一声:“前进,杀光他们!” 小小世子都尚且不怕,还有何惧之有? 于是,无数根长枪“轰”的一齐从队中斜伸而出,宛若枪林,枪尖朝天微扬,后手握着枪尾,前手握着枪身,徐徐前进。 “轰隆……轰隆……” 第180章 碾碎他们! 五百双靴子同时抬起,又同时落下,动作宛如一人! 反观对面的百夷人,那是根本没有阵型之说,完全是拿着武器自由冲锋! 潘振的脸色终于变色了!这荆州讲武堂,是精锐中的精锐! 熊杨张完了! 他的四十个基础境好手也完了! 在这样的军阵面前,他们四十个人的武勇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除非你是比对方更强的军队,否则就是螳臂当车! 这是真正的军队。 他们是那样的冷静,除了整齐的口号和大踏步发出的声响,甚至连怒吼都不曾发出。 这几百人身上的气势也是潘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种感觉比京城的上十二卫还要可怕…… 四百讲武堂新兵机械地随着李尧的命令不断地刺出长枪。 他们早已经发现,这些戴着狰狞面具的百夷人,都是些外表凶悍的纸老虎,在他们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即便里面有几十个身手不凡的人躲过了第一刺,提刀想要还击,却发现,居然根本无从下手,第一排虽然已经收枪,第二排的长枪已经跟着刺出。 这样的刺击动作虽然无比简单,但是四百人同时循环往复,做着同方向同角度的刺击动作,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不可阻挡。 “出枪!收枪!” 一排长枪刺出,就会带走几十条生命,包括潘振的四十名基础境好手,他们顶多躲过第一轮出枪,就会丧命于第二轮长枪刺杀。 身体只要一中枪,往往就是十几个血窟窿,长枪被同时拔出,鲜血会喷洒一地,倒在地上,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此时此刻,熊杨张终于知道,在他口中这些无比柔弱的明狗,竟比虎豹还厉害。尤其是那绞肉机式的杀人速度,伴随着无比的血腥,他们的五六百族人居然没有任何招架和反击的机会。 几十个持着各色兵刃的百夷士卒,呼啸着从侧面扑了上来。 李天佑平静地从箭壶中抽出两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瞬间将弓弦拉成满月,弦声铮鸣,两支长箭以穿云裂石之势,贯穿了冲在前头的两个百夷。 剩下的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接连倒毙在地。 李尧也是开弓如簧,长箭连射,少有虚发。 李家两父子手中的长弓,瞬间就连杀了三十余人。 哀嚎声此起彼伏,满地的死尸都是他手下的勇士,熊杨张脸上血泪迸流,睚眦欲裂。 百夷人开始惧怕,不敢再上前,讲武堂新军则是气势如虹,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这支军队的厉害,而眼前这些百夷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些待宰的土鸡瓦狗。 此时,朱久炎的命令传来:“继续前进!” 他带着一百护卫也加入了后方的队列,集体的力量是最强的,他在方阵中间也最安全! 五百多人重新汇合到了一起,同时又迈起了脚步。 “出枪!收枪!” “出枪……”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军队的杀人方式实在是霸道到了极点,平时的刻苦训练和每日三餐充足的营养,使得他们力气大涨,长枪只要是桶在敌人的身上就是一个贯穿伤,这样伤势很难有人能存活下来。 五百人都熟悉了节奏,步伐都是无比的协调,一声出枪,便有一排排的长枪循环刺出,五百人仿佛组成了一个巨型绞肉机,将所有挡在前方的敌人统统碾成粉碎。 “保护世子!”李天佑高声提醒。 一跟竹矛朝着朱久炎扎去,同时又有五把长刀,自左右两方,闪动着寒光,向朱久炎飞来。 生死关头哪里还有人管什么佯攻,那些混在百夷人当中的基础境好手,把不断下令的朱久炎锁定了,他们将手中刀朝着朱久炎扔了过去,企图打乱军阵的节奏。 这些武器快慢不差分毫,将朱久炎笼罩在落点之下。 朱久炎根本不为所动,又是一声大喊:“继续前进!” 每把武器的主人脸上,都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熊张杨的脸上更是浮现出惊喜的神情,还是太嫩了,这小鬼的经验太少,一直下命令暴露了自己!本来必胜的局面,竟然给了他们绝佳机会,真是自寻死路。 只要那世子一死,明狗的军阵必破! 可惜!六把武器已经不能再前进一步,熊张杨惊喜的表情也变成了惊愕。 吴争和吴用两个老兵,轻松之极用配刀将它们给挡了下来;李天福也同时在朱久炎身前竖起了大盾。 扔出武器的六人已经分成六个方向开始疯狂逃跑,可是跑得再快也不能跑过弓箭的射击! 李尧和李天佑弯硬弓,搭铁箭,飞箭如电,将他们全部击毙! 军阵继续前进,百夷人想要靠近,迎接他们的便是死亡,想要后退,身后却是同伴们冲杀的推搡,他们的脚下,都是倒地的同伴,这些人,大多是尸体,哀嚎之人非常之少。 “出枪!收枪!出枪!收枪!” 百夷人混乱了,他们发现己方的冲锋都是徒然无功的,无论如何勇猛,无论如何刚强,都冲不破明军的铜墙铁壁时,心里都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于是,便开始出现了逃兵……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纷纷飞逃。 无论任何部队,一旦承受大面积的伤亡,就会彻底崩溃。何况熊张杨组织起来的族人,连正规部队都不算。他们也不可能战至最后一人,他们寨子里世代流传的勇士故事也终究只是故事而已。 他们所谓的勇士,大都是盲从的,自私的。 他们会因金钱和仇恨而奋不顾身,可是一旦出现大面积伤亡,他们也一样也会慌不择路的逃跑。 恐慌的情绪是会感染的,恐慌已经在他们当中蔓延开来,兵败如山倒! 有人跪地投降,有人倒地装死,还有人在奋力抵抗。 朱久炎的那一声声命令,对他们来说犹如魔音灌耳,对讲武堂新军们来说却是振奋药剂一般。 讲武堂军阵像象群一样,狠狠地撞进了敌人混乱的队伍。 第181章 驱着败犬找恶狼 一群凭着热血与勇气冲杀的部队,一旦遇到挫折,往往就会失去热血与勇气,而他们一旦失去了这些,就会成为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朱久炎的讲武堂是靠着纪律与组织合集体为一人的军队,他们是坚不可摧的!胜,能乘胜追击;败,则能顽强抵抗! 那些还敢反击的百夷人,直接被捅倒在地。 “姓潘的!现在怎么办!他们追过来了,你还有人手吗?” 熊张杨已经带着人马跑回了潘振的身边,而在他们身后,朱久炎率领的五百讲武堂军阵,正紧急而有序地追赶着。 “你,你……你这个笨蛋!快让你的人结阵!挡住他们!” 潘振连忙指挥着那些残存下来的锦衣卫好手列阵迎敌,他看着一个个被刺倒在地的人,看着不远处那些抱头鼠窜的百夷人,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蠢货居然带着人来找我!把我陷进来了!?该死! 怎么可能如此!该死!我他么愣神了! 他早已预料到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把讲武堂的战力给估低了!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军队!这群百夷人不差啊!明明人数还多于对方,怎么样都能抵挡一炷香的时间吧! 可是那荆州讲武堂,竟然是毫发无损,迅速击溃了百夷人,还包围了自己……自己…… 潘振哪里想到,朱久炎的训练方法来自于后世的先进经验。几百年之后,列强们就是靠着这样的战法与组织力,面对比他们多十倍、百倍的士兵,从中华大地到波斯湾,几乎横扫所有古老帝国的正规军队。 潘振麾下残留的好手结阵后所迎来的第一个大敌,却非讲武堂新军,而是那些溃败逃回的百夷兵。 这帮蠢货……竟然冲击己方的防线! 潘振恨得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溃兵一个个面色仓皇,慌不择路地冲进他那列阵整齐的防线中。 更糟糕的是,组成防线的那些基础境武者,显然没有把那些溃败的百夷兵当成友军,直接挥刀就砍了下去。 “姓潘的!你找死!” 熊张杨大怒,举刀就朝着潘振砍来。 他举刀下劈,空气呼啸,带起一阵破风之声,威势惊人,骇人肝胆,他天生大力,可毙虎熊,所以才自冠熊姓。 潘振瞳孔一缩,森寒刀光,向熊张杨席卷而去。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挡! 两刀交错,火花四射,发出尖锐的一声响动,不断回荡,震动着周围士卒的耳膜,无数溃兵远远地离开他们,不敢靠近。 任凭熊张杨的攻势如何凶猛,潘振的脚下都仿佛生了根一般,就是不离开地面,死死地钉在地上,与熊张杨斗了个旗鼓相当。 “脚下生根,力从地起!高手啊!居然开始内斗了!看样子是两方人马。” 朱久炎一直紧盯着他们,向着身边的李天佑低声问道:“天佑大哥,这二人武艺如何?” “这二人武道境界应该在入室阶段,乃是一流高手。不过,那蛮人明显靠的是天赋出众,力大无穷,他欺负普通武者还行,碰到真正的入室境高手,必败无疑!”李天佑本身的武道早已进入了入室境,距离入室大成也是一线之间。他自幼在军中,见多识广,对于二人的路数一目了然。 “两个入室境的高手带人来袭击我,我倒是要看看,都是哪方势力。给我慢慢压上去,驱赶溃兵们去冲击防线!” 大局已定,看来这群人就是百夷幕后的雇佣者了!但这两个高手的临死反扑可能会给讲武堂造成一些伤亡,讲武堂新军可都是他的心尖尖,朱久炎是一个都舍不得牺牲。 朱久炎挥了挥手,命令所有人放缓进攻势头,改为驱赶那些百夷逃兵去冲击那道防线。 将近三百溃兵,在死亡的威胁下,一头撞进了潘振的防线中。 “别过来……不要过来!”潘振的手下用盾牌死死顶着冲过来的溃兵,太多了!杀都杀不过来! 而在第一排盾兵身后,那些防线内的锦衣卫好手,还是不停地朝着溃败的百夷人挥动武器。 “啊啊啊!” 后有朱久炎讲武堂的屠杀,前有雇主祭起的屠刀,那些被夹在两军当中的百夷士兵们,满脑子都是想要活命,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战场念头。 “敢挡我们?杀了他们!” 百夷溃兵们,纷纷举起兵刃,他们几近疯狂,用手中的刀胡乱劈砍着阻挡他们逃命的人。 在拥挤中,不断有人被推倒在地,百夷溃兵也不管是谁,踩着地上的人就往前冲,硬生生冲出那条原本整齐有序的防线。 越来越多的溃兵挤过了防线,为了活命,他们疯狂地砍杀着眼前的一切阻挡他们逃命的人。 潘振好容易召集起来的防线,竟然被这些求生欲丨望强烈的百夷溃兵给直接撕开了。 死伤惨重! 挡! 两刀再次相交,摩擦起一溜火星,刺耳的声波震荡数里之外。 “给我去死!” 熊张扬天生蛮力,单凭他的力量,这天下少有对手,他斗志昂扬,越战越勇,手中长刀一次又一次挥动,一刀比一刀凶猛。 “你这头笨熊,大敌当前还跟我打,你看看周围!湘王府大军围上来,咱们就一起死吧!” 潘振一边抵挡他的攻势,一边怒声呵斥。 “敢杀我的人!死也要拉你垫背!” 熊张杨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了,死死跟潘振缠斗在一起,一心想拉着潘振这个罪魁祸首一起死! “事到如今……” 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将整个溃败局面尽收眼底,远远看着已要杀至的那群索命无常,潘振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一咬舌尖,将熊张杨笼罩在其刀光中,狂喝道:“你特么给老子去死!” 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熊张扬的路数,手中长刀脱手而出,顺着熊张扬的身体一百八十度的旋转,最后才回到自己手中。 熊张扬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防守半天才发现是个虚招,但此刻他已中计! “大笨熊!这才是杀招!” 虚招得手,潘振再接再厉,双眸一瞪,长刀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划出,破开熊张扬的防御,直奔胸口。 第182章 抓活的! “不好!”熊张扬怒目圆瞪,他刚才消耗了大半体力,正是老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潘振劈出的长刀角度如此刁钻,他根本来不及防守,匆忙之中,只能弃掉佩刀,以手腕相挡,护住胸口。 哧! 半月形的刀光闪过,一道血箭飙出,熊张扬的一只手腕被生生的削去一大块肉。这还是他天生体格粗壮,手腕大大粗于常人,若是一般人中了这一刀,手腕非得齐根而断不可。 “这是你自己找死!”潘振当然不肯放过如此机会,他眼中也只有熊张扬! 刀锋滚滚,杀气腾腾。 熊张扬绝非泛泛之辈,皆是入室境武者,兼之他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只见他强忍巨痛,左手捡刀与潘振再度交锋起来。 也幸好他是蛮族出身,双手皆是利手,没有左右手之分。左手握刀也没有丝毫生疏之感,与潘振的兵刃不断碰撞,摩擦出一道道火星。 铛铛铛……铛! 长刀咬住,二人俱用肩膀顶着刀背开始角力,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熊张杨猛地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掌,向潘振头颅拍下,他这手大的惊人,有如蒲扇,如被拍中,肯定非死即伤。 熊张杨狂吼道:“没想到吧?嘿!老子拍死你!” “找死的是你!”潘振看到熊张杨胸门大开,没有任何迟疑,用更加诡异的手法,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握住,闪电般划过了熊张杨的咽喉。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扶桑国的忍者刀法。 扶桑小矮子的刀法! 这种刀法落在朱久炎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眼中不要太吸引仇恨! “这人够厉害的!”朱久炎有些疑惑地问李天佑道:“天佑大哥,你若与这人相斗,胜负如何? 他和李天佑有同生共死的情谊,没那么多虚的,问得很直接。 “殿下,这人的武艺境界应该比我高上半个境界,最重要的是,他生死搏杀的经非常丰富,技巧也是出神入化,刚才一战,那百夷首领的力量明显强于他,但是却在厮杀的技巧上远远不如,所以不到二十回合便落败而亡。” 李天佑先解析了一下,才沉声说道:“我若与他生死相博,恐怕会死于他的刀下。” 每一个武将都有自己的傲气,尤其是李天佑这样的年轻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及潘振。 吴争缓缓说道:“李典仗不必妄自菲薄,老朽以为,现在你们二人若是生死决斗,胜败也是全凭运气。您强于骑射,善于沙场争锋,而他强于技巧,善于单打独斗,这没有可比性。 还有,您比他可年轻多了,您每年都在进步,而那人已到中年,武艺到了顶峰。两年之后,您将会长成一员超一流的武将,而他却永远是个不能见光的小人物。” 吴用也开了金口,“大哥说得没错。殿下,李典仗是大将之才,战场上的本领可比个人实力重要千万倍,那人顶多能当个刺客首领,一个小蟊贼,如何能与领军的将军相提并论? 就像我主江阴侯,若论生死搏杀,他可能还打不过我们两个老家伙。但他善于练兵,无论他在哪,都能再拉起一支劲旅;而我们这些老兵,顶多能多杀几个人,如何能与我主相比?” “二位良苦用心,久炎受教了。”朱久炎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自从他跟随朱柏练武后,往往将武学境界搞成了衡量人才的标准。 但武艺再高强的人在军阵面前也要抱头鼠窜,武学境界只是个参照物;最主要的还是得看人,人才这个词包括着方方面面,武艺往往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除非能像朱柏那样进入成功境,但是有这样资质和毅力的人往往百万中无一。 李天佑最厉害的也是他军事上的本事,而不是他个人的武艺。蓝玉的武艺乃是公认天下第一,但世人说起他的时候,说起的永远是他在军事上的才华和他所取得的盖世军功,很少有人会提起他个人的武勇。 这就是两位老兵想告诉他的道理吧。 朱久炎抬起手直指潘振,“反抗的全杀光!那个人尽量活捉,他若敢伤我们的人,也一并杀了!” …… 手握不住滴血的短刀,潘振忍不住惨笑起来。 太轻敌了!什么锦衣卫第一高手!这个名声害他不浅,再厉害的高手,在这样厉害的军队面前也是枉然。 一切都完了,对此,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前途完了! 这一战,输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连他自己都深陷其中,湘王府船上的护卫军根本就不可能被这里的战火给吸引过来。 任是谁,老远就能看出荆州讲武堂的凶残,这满地的百夷尸首,到处逃跑溃军,谁会过来增援? 谁过来谁死! 他们灭杀吴刚的行动失败了!白景仪他们也有危险……指挥使饶不了他们! 一想到锦衣卫里那些残酷的‘家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事到如今……跑吧!” 他已经看到了杀至身前的讲武堂军阵,不容多想,潘振提着刀,带着几个亲信转身就开始逃跑。 可是,等他转身之后,却发现在乱军之中,早已有人等在自己的身后。 “想逃跑吗?……晚了!” 李天佑也是入室境界的武将,手里持一柄红缨长枪,跃马朝着他疾冲而至。 他气势凛然,策马冲击,宛如巨兽出笼。 糟了…… 潘振被迫迎战。 荆州讲武堂的新军哗啦啦地合围而至。 刀枪交锋,擦起一阵激烈的火花,强大的巨力推动,让潘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十几步。 该死!入室境武将!他还有战马的助力! 这么年轻的入室期高手,倘若以往,潘振是毫不惧怕的,怎么着他都能跑掉。但是现在,大军围困,别人胯下还有战马,他的心腹没有坚持多久,就纷纷被俘,他若不投降就是个死! “哐当。” 他很光棍地扔下了兵器,高举双手,站在原地表示投降。 这样的高手不能轻视,李天佑亲自下套钩,将潘振全身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183章 恐吓 白景仪一直在另一边的码头等候着护卫军的调离。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候。 在他心里,护卫军是一定会被调走的,几百百夷士卒再加上潘振带着的几十个基础境好手,湘王世子那五百新兵根本就不是对手,他等的就是船上的护卫军惊慌失措去支援的那一刻。 至于潘振和那些好手们事后如何逃生,这就看他们是否机灵了。 什么锦衣卫第一高手,第二高手的,都是些棋子而已,他白景仪才是指挥使大人的心腹。 我白景仪和你们这些网罗来的武夫可不一样,在锦衣卫也是不能替代的角色,掌着湖广行省的整个锦衣卫情报网,这才是封疆大吏! 尤其是我每年还可以给指挥使大人上缴那么多的经费,岂是你们这些武夫能比的? 事情办成了,升也是升咱白千户,你们就慢慢熬着吧。 白景仪阴测测地扫了常布他们一眼,远处的喊杀终于传了过来! 他心里乐了,开始了! 这局棋……看来要完美收官了! 白景仪站起身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一个校尉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惊慌失措道:“千户大人,千户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白景仪的脸冷下来,厉声道:“慌成这样,天塌下来了吗?” “熊张杨……被潘大人杀了……潘大人也被俘虏了!那边兵败如山倒……那……那湘王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朝着咱们杀过来了,他们……杀来了……杀来了……” 白景仪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道:“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歇斯底里地接着道:“熊张杨部族一惯好勇斗狠,他们百夷人人数还多出这么多!怎么可能被那五百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打成那样?潘振可是入室境的老牌高手,一身武艺难逢敌手,怎么可能被生擒活捉!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孩子带着五百个新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催毁了他的精心布置,这么骇人听闻的事,白景仪是一万个不相信的,只是他心底深处,已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恐惧,他看着来人,来人是自己的心腹校尉,他怎么敢欺骗自己? 传闻湘王是个练武的天才,是一人成军的绝世猛将,莫非……湘王带人回来了!? 白景仪的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也已弥漫在了周围。 他下意识地转头,骇然瞧见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们选的这个地方非常隐蔽,潘振就算被俘也不敢交代什么!湘王府的人怎会第一时间找到他们? “唳!唳!” 听到头顶的两声鹰鸣,他终于知道为何暴露了!原来天上有了鹰! 敌方兵马围着他们一步步上前,每前进一步,白景仪等人就恐惧地退一步,人若是这么一直退着,到最后就会失去反抗的勇气。 直至最后一刻,他们也没选择拿起兵器反抗,都老实地被讲武堂新军捆了个结实。 所有俘虏都被绑着集合到了一起,当然这些俘虏全是汉人模样,那些受伤被俘的百夷人被单独囚禁在一个船室当中,反正从这些收钱杀人的百夷人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在一众紧张忐忑的眼神中,朱久炎把玩着从白景仪身上搜出来的‘百人敌’,走了出来,他目视着白景仪,平静地说道:“这个火器有何威力?看来你眼神,你认识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白景仪没有说什么蠢话,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惧,故作镇定地说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多说的。若世子殿下要杀我等,尽管下令便是。” 朱久炎闻言眯了眯眼,森然回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前来,就是来杀人的!你们这些人当中,不杀几个,老子难咽心中这口恶气!” 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话。白景仪心中一阵慌乱,要知道,场面话说得再怎么漂亮,他也不舍得真的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认为,只要他别傻傻地刺激眼前这位湘王世子,他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的。毕竟若对方真要杀他,又岂会亲自出来,他随口令下,就可以将他们这些人全部杀光。 “哼,还挺识时务。” 见白景仪不再说话,朱久炎冷哼了一声,扫视了一眼这些人,并无废话:“我已打定主意要杀你们当中几人泄愤……现在给你们你们一个自行选择的机会,若谁说出身份和幕后主使者,我便饶其不死,其余者,尽屠之!” 话音刚落,常布哈哈大笑,鄙夷地骂道:“老子像怕死的人吗?小屁孩吓唬谁!不想给活路就来个痛快!我呸!” 朱久炎眼皮一挑,冷冷说道:“你既然想死,成全你!” 李天福抽刀正要上前,可惜却被李尧伸手给拦下了。 “天福慢!换新兵去。” 李尧特意找出了讲武堂最后两排新兵出来,朝最左边的一个新兵努了努嘴。 李天福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遂将抽出的长刀又插回了刀鞘。 “将军,是我吗?” 被点名的新兵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地走了出来。 “就是你!执行军令!” 李尧严肃地催促道。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尧的用意,这两排新兵由于处在军阵的最后,刚才跟百夷的战斗是没有见过血的,他们的盔甲没有染上丝毫的血迹。 当兵的若是没杀过人是个很大的弱点,这样的兵怎么保护世子?所以他要练兵。 “是!” 那个新兵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抽出腰间利刃,对准出言不逊的常布。 他咬了咬牙,握紧长刀,闭着眼睛朝着常布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顿时,常布人头落地,鲜血横流。 潘振看得眼角一阵抽搐,跟他斗了一辈子,入室境的高手常布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新兵手里?他心中更加惶恐。 第184章 热血炼心 俘虏现在多的是,上百的百夷俘虏晚上能吸个够,朱久炎并不吝惜这点能量,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拖了下去。 白景仪显然都看傻了,他没有料到,这么小的世子还真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我不是早说了么?我现在是特地来杀人泄愤的……” 环视了一眼帐所有的俘虏们,朱久炎眯了眯眼睛,冷冷说道:“还有谁想死的?我一定成全他。” “……” 无论是白景仪、潘振还是其余俘虏,面面相觑之余,竟未有胆量再出任何声音。 足足好一阵子,他们都鸦雀无声。 无论是白景仪还是其余俘虏,都被朱久炎的杀伐果断给吓住了。 见此,朱久炎率先开口道:“看来你们都是不想死的了?既然如此,就继续刚才的问题吧。愿意跟我说说的,上前一步。” 此刻,虽没有人再出言不逊,但也没有人上前一步,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眉头微微一皱,很是不悦地说道:“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前?那我只好替你们点名了。” 言罢,他随手指向一名俘虏,问道:“你可有想说的?” 只见那名俘虏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朱久炎,眼神中满是愤慨,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直接无视了他。 见此朱久炎也不多话:“杀!” “换你去!” 李尧也按照队列指了指。 后者会意,跟方才那带头的新兵一样,上前一把将那名俘虏拉了出来。 只见那名俘虏满脸惊恐,泣声求饶,然而根本没有人理睬,新兵举着刀朝着此人的脖子直接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又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了俘虏们的面前。 众锦衣卫俘虏惊恐又愤怒地瞪着朱久炎。 然而朱久炎却根本无视他们的目光,指向下一名俘虏:“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我……我……” 那名俘虏先瞅了一眼那无首的尸体,满脸惊惧,转头又瞅了白景仪一眼,犹犹豫豫半天没有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见此,朱久炎眼神一冷:“杀!” 这回不用李尧提醒,下个新兵主动走上前去,将那名俘虏拖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愿意说!” 这名俘虏在死亡的恐惧下,方寸大乱,满脸惊恐地大喊大叫。 行刑的新兵犹豫地回头瞧了一眼朱久炎,却见后者淡淡说道:“执行命令!” 听闻这句话,新兵再没有迟疑,也是一刀将这名俘虏的脑袋砍了下来。 出言不逊者,杀! 抗拒配合者,杀! 犹豫不决者,杀! 一连杀了三人。剩余的那些锦衣卫俘虏,望向朱久炎的眼神中已经全是恐惧。 这等杀伐果断的命令,实在很难想象竟是出自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世子之口。 心理威压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看着这群人畏惧得仿佛变成了一群小鹌鹑,朱久炎终于开始指向了心里早已寻找好的目标——潘振。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或死、或生,你自己选择。”他用‘百人敌’指着潘振,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还有,幕后指使者是谁?这又是什么火器?” 潘振哪里还敢犹豫,连忙喊道:“这火器是‘百人敌’,它爆炸开后会燃烧周围二十米内一切事物,速度极快。我们是……” 瞧着潘振真把所有的一切开始交代,白景仪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潘振!你这狗东西安敢背叛?想想你以后,从此以后,你将活在何等的恐惧之下?” ‘何等的恐惧之下’,想起锦衣卫的手段和那无处不在的探子,潘振闭上了嘴巴。 “你叫潘振?看他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朱久炎抬手指着白景仪,平静地对潘振说道:“那这个人就没用了,你,去杀了他。” 李尧立刻从身边的士兵手中拿过一柄弩来,走到潘振身边,先将他捆绑的身姿翻转过来,把他的背对准了白景仪,然后将上好箭的弩放进了他的手中。 只见潘振眼神挣扎着,缓缓将手指伸入了扳机。 “堂堂入室境高手,原来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潘振!你若杀了白大人我们可都要死!” “潘振,想想你家中的父母!” 众俘虏又惊又怒,有大骂者,有威胁者,也有奉劝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潘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充耳不闻,直接扣动了弩机。 “笃!”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箭矢入肉的声音,而是那种箭入硬木的声响。 原来在最后关头,李天佑已经按照指示一脚踢开了白景仪,让他免于一箭穿心之厄。 劫后余生! 白景仪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连吸进鼻子里的泥土都不是那么在乎了。 潘振满是诧异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微微一笑,淡淡地说:“白大人?看来还是个朝廷的官员?白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景仪心头一凛,这位世子殿下朱的语气和刚才的命令都显得那么诡异、蹊跷。 潘振知道所有一切,为了表明忠心,都不惜杀他这个长官了,怎么这世子还在追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难道他还想招降我们二人?让我们成为死敌,以后好互相监督,为他所用? 好厉害的手段! “世子殿下饶命。白景仪愿意归降殿下,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白景仪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险死还生,更加不想死,他蠕动着身体,强行挤开属下,口中连声大喊:“愿为殿下驱策!” 朱久炎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在潘振惊怒的眼神中。白景仪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般蠕动到前头,昂着头,一脸希冀的表情望着朱久炎。 朱久炎似笑非笑地望着潘振和白景仪二人,挥挥手示意李天福砍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 他们松了绑后,在向朱久炎感谢之余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想来他们两个已经清楚朱久炎身边有何等强大的护卫力量。 第185章 百日丧命散 不说旁边这些穿着高级武将盔甲的人物,单单湘王世子身后那两个从未出过声的老头就不是易于之辈,潘振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 他们不能不识趣,因为朱久炎身后的新军弩兵,可是始终将弩箭的准头对着他们的呢。就算潘振是入室境的身手,在这里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稍稍异动都是在找死。 朱久炎让人送来了两幅笔墨,对着他们两个道:“现在你们两个分别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写在纸上,你们两人写的东西若是对不上来……到时候可不是死这么简单了。” 二人哪里还敢讨价还击,连眼神都不敢沟通,直接伏到了案几上,开始奋笔疾书。 …… 一炷香后,朱久炎将二人的供状收进了怀里,他们二个在如此情况下根本就骗不了他,写得也大致相同。 朱久炎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白景仪和潘振连谢正贤的死都交代了,包括蓝宝儿的身份和他们撤退时走的路线,也是写得一清二楚。 又是锦衣卫!又是东莞伯他们!他本来不想招惹这些权贵,为自己竖敌,平白便宜了他人。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破坏了他攻击楚王的计划,已经招惹到他了! 在他这个亲王世子面前都如此的无法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他不想再忍下去了!管他什么利害关系,管他什么权势滔天,管他什么历史走向!既然敢招惹我,我就要给你们一个好看,让你们痛彻心扉!让你们伤筋动骨!让你们永不翻身! 朱久炎转头对白景仪和潘振道:“他们已经知道你们投靠了湘王府,留下来都是些祸害,你们过去,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白景仪、潘振已经有所预料,连那些俘虏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悲惨命运的心理准备,他们不再像之 前那样紧张不安,而是一脸平静,失去求生的欲望。 最果断的还得属潘振,当李天福将刀丢在他们脚下时,他便弯腰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 潘振握着刀朝曾经的属下大步走了过去,在对方的破口大骂中,一刀将离他最近的一名俘虏给砍死了。 那是十分干脆有力的一刀,朱久炎瞧得眼睛一亮,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用好了是条好狗。 白景仪也不甘落后,咬了咬牙后,迈步上前,也是砍死了一名俘虏。 “继续。” 朱久炎平静地下令,看着二人将所有的锦衣卫俘虏全部杀死。 等到最后一名俘虏在潘振的刀下丧命,朱久炎这才招呼他们上前来。这两个人倒是很识趣,也非常有经验,走过来时提前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并且,在距离朱久炎很远的位置便自行停下了脚步,跪在了地上。 “好!”朱久炎拍了拍手,点头赞许道:“二位,你们的口供和刚才的果断行为,初步赢得了我的信任。既然你们真心归降,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处在危险之中。 这样,你们二人回去之后就说吴刚已经给你们杀了,其他人因为掩护你们撤退,被湘王府护卫军围杀而死。我想,任务完成了,你们应该可以交差了。” 听到这里白景仪、潘振他们的眼睛一亮,朱久炎居然能为了他们两个而杀了吴刚,这是真心要用他们啊!终于安全了。 吴刚已经没有用了,卢清远都给东莞伯他们灭口了,吴刚的锦衣卫身份只能拿来控告锦衣卫。 现在白景仪和潘振因为怕死投降,朱久炎的心思又开始一些转变,锦衣卫是要搞的,但如何搞? 能不能把锦衣卫据为己有?他早就看上了锦衣卫的情报能力了!老朱在的时候是肯定不行了,但以后呢? 现在就可以用吴刚的性命,把白景仪和潘振这两个钉子给稳固住,往后这些年肯定是不会用上他们的,他们只要像往常一样表现就行。 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一直掌控住他们,使他们俩不会背叛。虽然他们刚才下手杀了自己的属下,已经自绝于锦衣卫,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给你们解决了后顾之忧,再放你们回到锦衣卫里去,他日你们二人若是背叛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朱久炎脸上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转头对白景仪和潘振说道:“眼下,你们已得到了我的初步信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希望二位能再给我增加一些信任感……” 白景仪和潘振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直将额头磕得见血,赌咒发誓道:“殿下饶我们性命,还让给咱们功劳,此恩天高地厚!我们愿发毒誓,此后若不忠诚于殿下,愿教自己永绝后嗣。殿下尽管吩咐!” 这个时代的人们,最看重的是香烟血脉的传承,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俩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整个家族的后嗣发誓,显见他们的决绝之心! 但后世过来的朱久炎可从来不信什么誓言,他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对着白景仪和潘振道:“这是良医所按我吩咐配制出来的奇毒‘百日丧命散’,用七种不同的毒虫,再加上鹤顶红,提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影无踪。 当然,这药服下去之后,三月之内吃下我赐下的解药便不会发作。倘若三月之后没有服下解药,便会血脉逆流,胡思乱想,最后会血管爆裂而亡,死得惨不忍睹。当然,我的解药只赐予对我一直忠心的人。” 他直接讲瓷瓶放到了地上,看着白景仪他们两个轻声道:“你们可以选择了。” 白景仪和潘振二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骇色,他们哪里还不明白朱久炎这句话里所代表的含义。 ……真是好心计,好狠的手段!这是要用毒药永远的控制他们啊!给他们两个套上了一根不能背叛的枷锁,喝下这东西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以后就永远成了这世子的狗了。 他们各自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发现那些弩兵又围上来了一些。 第186章 提神醒脑 潘振脸上表情僵了僵,他最终没敢再说什么,沉默上前一把拿起瓷瓶“咕噜噜”地就灌下去一半,然后递给了白景仪。 有了他这个“榜样”,白景仪也坚定了许多,他望了一眼手中瓷瓶,一咬牙,一闭眼,仰头就全吞服了下去。 “啪啪啪——” 朱久炎赞许地拍了拍手:“好!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们二人好好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这是下三个月的解药,还有一万两会票,你们二人每人五千两,算是以后的活动经费。” 白景仪、潘振先接过‘解药’立马服下,没过多久,就感觉腹中有股热烘烘的气息升将上来,缓缓 随着血行,散入四肢百骸之中,说不出的舒服。 手中拿着五千两银子,白景仪二人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朱久炎给他们下达了在锦衣卫里蛰伏的命令后,便打发了他们走了。 李天福望着白景仪二人萧索的背影,试探着询问:“殿下,您刚才给他们喝的是什么呀?真的是什么‘百日丧命散’吗?怎么连脸都喝红了?” 其他人也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也是十分好奇,没有人相信那里面是毒药。因为他们了解自家世子,世子的性子其实高傲的很,用毒的事,肯定不屑为之。 果然,朱久炎笑呵呵地答道:“沈亦给我配的晕船药而已,这东西提神醒脑的效果当然是立竿见影,你喝你也脸红!只要我们不说,他们俩从此之后怕是不敢背叛湘王府了,往后每过三个月我再安排沈亦继续给他们俩配药,哈哈。” 嘿嘿,世子爷我没学着济公老爷子给他们俩搓个两个泥丸,就已经很客气了。 李尧和吴争他们两个老兵对视一眼,十分无语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顽皮又聪明的世子。 …… 三天之后,朱久炎坐着他那辆特制的赶路马车,率领着他的五百轻骑抵达了三国古战场,黄州府赤壁。 赤壁位于黄州最北端,向西穿越群山可抵荆州,沿其境内的江水顺势南下,则可通达巴陵,逆长江而上,数日间可深入江夏,直指武昌。 天快黑时,朱久炎率领讲武堂终于在一处无名的山谷,追上了蓝宝儿一行人。 说起来让人不敢相信,他手下这群新军居然在三天之内狂奔了几百余里,生生从岳州跑到了赤壁附近! 在古代的行军史上,这绝对是个奇迹了! 李尧默默地想着,这或许是一人双马,轮流换乘的缘故。还有一点,新军没有夜盲症,他们连晚上都能赶路,这个优势特别巨大,他们的队伍能比别人每天多跑两个时辰以上。 新军的素质确实令人称道,想当初,他心里对朱久炎的练兵之法也是持否定态度的,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世子殿下就给他又上了一课。 只是,世子其他问题不是一般的大!这么小的孩子,就睚眦必报,这么重的杀心!现在又给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他整个脑袋都是疼的,心里极度担心世子的安全问题。 三天之前,朱久炎在湘王尚未回来之前力排众议,下令追击。李尧当然是极力劝阻和反对,怎么着都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决定,世子怎么能亲身犯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 何况那蓝宝儿的武艺可是有名的悍将,别看他名字很秀气,打起仗来可是很不要命的,天下少有敌手。还有,蓝宝儿的手下可不是那些扛着木橛和竹矛的百夷蛮族,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锦衣卫,那都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兵啊。 捕鱼儿海一战,蓝宝儿跟随蓝玉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北元朝廷全部被他俘虏,包括北元皇帝的后妃、公主等大批皇室成员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的各类达官贵人总共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人。 但蓝玉他们也犯了天大的忌讳! 蓝宝儿居然跟着蓝玉在回朝途中强歼了北元皇帝的后妃!这是多大的胆子!? 要知道,就算是敌国的皇室,那也是礼遇的,尤其是处理后妃的权利,只能是皇帝,这里面存在一个君臣礼法的大问题。 历史上干过同样事情的将军基本没有好下场,这是犯皇帝忌惮的事,罪名在史书上都是现成的:淫辱宫妃董卓再世! 王莽、董卓和曹操都干过这样的事,已经成为秦汉以来,历代帝王心中最大的禁忌。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沾上了“莽操之志”的恶名,灭族之祸那就在眼前了。 蓝玉曾经连北元皇妃都侵犯过,如此大的胆子,一脉相承下来的蓝宝儿胆子能小?到时候真干起来,那浑人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孙,是不是亲王世子呢! 哎! 李尧心里一直在打鼓,他一直反对追击,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家世子这是怎么了,一定要穷追到底。 蓝宝儿又没杀咱们湘王府的人,要说是他在锻炼新军吧,可世子又不像是那么狂妄自大不识厉害的人。 这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世子锲而不舍呢?五百对六百,讲武堂新军就算真的能胜,那也是一场惨胜,新军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但朱久炎手持世子印信,李尧除了瞪眼睛,也只能遵从。 李尧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朱久炎一意孤行是有依仗的,因为蓝宝儿的队伍中有他的内奸何耀祖,他前两天已经用信鸽给何耀祖去信,让他想办法在蓝宝儿他们的饭食中下点巴豆。 下好之后,让他伺机开溜,免得到时候双方打起来后有所误伤。 朱久炎已经接到了何耀祖成功得手的暗号,所以他才下令紧追不舍。 天上有金子和银子替他们指明蓝宝儿他们的动向,朱久炎下令全军原地休整,恢复体力。 这一带多山,不少百夷蛮族就在旁边的大山之中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此处是一个非常好的埋伏之地。 蓝宝儿一伙儿破坏了他的预订的报复计划,朱久炎不会饶了他们!朱久炎打算学习锦衣卫一把,也来个千里奔袭,事后扔几具百夷尸体,嫁祸给山中的百夷。 第187章 暴虐狂人 朱久炎趁着休息的时间,不断地活动着双脚,做着热身的运动。三天前,他已经找机会吸收了上百个百夷俘虏,这群百夷里果然手里都带着人命,手里没染血的非常少。 一百多份能量使他力量大增,他现在已经能一口气做八十个俯卧撑了。 这样的身体素质在孩子中算是恐怖了,朱久炎看着自己手臂上匀称的肌肉,满意地想着, 还有,视力好像也变强了很多,连远处树上的纹理都看得那么清楚。 朱久炎正在暗自欣喜的时候,李天佑忽然走过来低声禀报道:“殿下,有炊烟!那伙人开始生火做饭了。” “嗯,生火了?”朱久炎闻言顿时神情一振,蓝宝儿他们在生火,对他们意味着战机! 朱久炎带着人悄悄登上山梁,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到下边山岙里袅袅升起了十几道炊烟,很显然,蓝宝儿他们在山岙里生火做饭。 运气这么好的吗?刚找到蓝宝儿他们,他们就马上要开饭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朱久炎环看左右地形,心中便有了大概计划。 李尧也是眼睛一亮,连忙建议道:“殿下,等他们开饭之时,我们就可以冲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天福也发现了炊烟,围了上来,“对,对,他们开饭的时候肯定兵器离手,队伍不齐!我们突然冲杀过去,定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嘿嘿,杀光这些狗日的东西,抢光他们的财物!” 李天佑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李天福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朱久炎绝佳的视力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他举起左手道:“别急,再等等。他们好像在喝酒,让他们多喝一点,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冲下去!” “殿下,机不可失啊!他们开饭之时就是最好的时机,趁他们还未吃饱,力气发挥不出来,咱们冲杀下去才能创造最大的战果!若等他们酒足饭饱,那时所有士兵都精神饱满,对我军不利啊!还有,军伍之人酒量都很惊人,这么点酒水怕是醉不了人的。”李尧劝谏道:“殿下!下令吧!” 李天佑同意他父亲的意见,出言附和:“对,殿下下令吧!” 朱久炎已经准备向李尧父子透露何耀祖的事情,他轻轻一笑,说道:“莫急莫急,再等等!现在动手,我们纵然以逸待劳,但双拳难敌四手,未必就能取胜。再让他们喝点,咱们取胜的机会才真的到了。” 再喝点也喝不醉这些老行伍啊,莫非…… 李尧父子三人闻言齐齐一怔,迟疑片刻,李天福诧异地问道:“殿下莫非还有其他计策?莫非……莫非殿下已与王爷通了消息,稍候王爷会引兵来援?” 朱久炎失笑道:“我又不是能千里传音的神人,跟父王相隔如此之远,哪里能相互沟通?呵呵,我有了一个计划,你们附耳过来,我说与你们听。” 三人凑上前来,朱久炎对他们三人低语一阵,三人听了先是满脸迷惑,接着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李天福喜形于色地道:“原来他们队伍里有殿下的人!哈哈,巴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有趣是有趣,只是这招数也太损了。 一想到了蓝宝儿全军找地方蹲坑的场景,李天佑就满脸的忍俊不禁。 李尧好气又好笑,如此战机,明明可以堂堂正正打赢,这偏偏要使出下巴豆这样阴损的招数。 换他是做不出来的,因为他要脸面。 但世子可以,他还小啊,巴豆这样的招数正好是小孩子才想得出来的招数啊,这才像个小孩子嘛。 也好,新军能减少伤亡,就算等会满地怪味也能忍了,世子的安全最重要。 …… 山岙里。 六百人的队伍正在狂欢。 有人忙着烧水煮饭,有人忙着猜酒划拳,更多的人则手拿碗筷,围坐在篝火边,等着大快朵颐。到了黄州地界,今天终于可以敞开肚子吃一回了,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着急呀! 当然,也有人掳了大山里年轻貌美的百夷女子,正在肆意淫丨乐。 蓝宝儿喝着烈酒,意气风发,他没有阻止手下们的性丨趣,因为这事儿是他带的头,他性丨趣来的时候,会专门带着亲信手下去大山里掳个百夷女子打打牙祭。 何况百夷人的贞操观念根本就还没有形成,许多地方甚至都有妻客的习俗,甚至连那些女子都不以为耻,反以为喜。 咱们爷们能上了她们,她们若能怀上孩子,说不定还会高兴呢。 可是,那些百夷女子的眼神之中分明有些刻骨的仇恨,蓝宝儿那粗鲁暴戾的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强迫和自愿是两码事,或许想过,却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就没当这些百夷女子是人。 现在他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等手下们玩好之后,将她们怎么处理呢,卖到窑子里去赚点零花钱?不行!还是直接杀了灭口干净。 二十几个火把插在地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蓝宝儿打定主意后,唤着属下们一起庆功,这趟任务完成的漂亮! 每人碗里都分了大块猪肉以及满满一壶水酒。 “来,诸位,一起干了!”蓝宝儿心中畅想着,嘴角悄然掠过一丝笑意,他举着酒壶遥敬所有人,旋即一饮而尽。 他身边的一个老亲兵一脸忧虑道:“大人,这里山势较多,道路地形复杂,天色也渐黑,卑职以为不宜让他们喝酒。” “老李,你还是如此的小心谨慎!我们又不是在出征,不讲究军令。不必多虑,来,儿郎们,满饮!” 蓝宝儿语气决然,丝毫没理会老亲兵的劝告。 他们喝得都是水酒,不怎么醉人,不过这玩意后劲大,喝多了也会醉得厉害。 一杯酒水喝下肚,伙头军又给蓝宝儿上了一只烤得金黄的肥鸡。 蓝宝儿抓起烤鸡,咬了一大口,想想又撕下两条鸡腿,交给亲兵道:“去,把这两条鸡腿给那两个纨绔送去。” 递出去的时候,他还“呸”的一声,喷出好大一口清痰沾在两条鸡腿上,那亲兵偷笑着拿起鸡腿就往后方走去。 唯一看得上眼的何耀祖说他在黄州府还有事,带着人脱离了队伍。 剩下的那两个,老实说,蓝宝儿打心里看不起朱福和何迪他们,要按他的本意,根本就不会带这两个纨绔,只是大哥蓝恒的命令不好违抗,他还得和这两个蠢货在一起呆几天。 现在他是越来越忍不了那两傻蛋的做派,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都要恶心他们一下。 嘿嘿,蓝大爷添得作料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第188章 狂人的资本 心中气息稍平,蓝宝儿这才抓起肥鸡风卷残云地啃食起来,他吃相猛恶,一张嘴只进不出,不管多少吃食进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其他士卒们也是有样学样,一口糙米饭,一口水酒,大口大口吞下肚去。 老兵欲待再劝,前面哨骑忽然来报,说是前方道路上,突然掉下了几颗断木,拦住了去路! 蓝宝儿神色不动,起身道:“说不定是刚才那个百夷寨子里的岳父们舍不得咱们这些女婿,来送咱们了!” “哈哈哈……岂敢有劳岳父们相送,咱们跟将军去迎迎?”众士卒哄堂大笑。 “哈哈,传老子军令,掉头!取头人首级者,重赏!”说完,蓝宝儿已经神色一凛,抄起佩刀骑上了战马。 “将军——小心有诈!” 老亲兵不及开口时,蓝宝儿已纵马而出,他艺高人胆大,当先跃马而出。 那六百步卒,亦是轰然而动,吵吵嚷嚷地寻着各自的武器,跟着蓝宝儿杀出。 这山岙的一面,是一个倾斜的土坡,另一侧却趋于平缓,坡上长满绿草,周围有很多小树,固定了土壤,可以从此攀登。朱久炎带着吴争和吴用,一起爬上高坡,自上而下向前观望。 山口,李尧眼见蓝宝儿即将率人冲到,从容吩咐道:“全军蒙面!天福你率散一百人到左侧,结小阵,掩护我们,看情况接应。我和天佑率四百人做为中军,结防守阵型拖延时间。等他们那个……发作。” 说到‘那个’,李尧的脸稍稍有些发红。还好,他的美髯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 令行禁止,新军们忙依李尧嘱咐蒙好脸面,整理队形,分兵占据各个有利位置。 片刻功夫,蓝宝儿的人马就杀到了,蓝宝儿手下的五百士卒各个身体强壮,他们持着精良的装备,一个个士气激昂,战意大盛。 朱福和何迪没有出来,他们也觉得是那些顺手剿灭的百夷小部族来骚扰,这点蛮夷肯定还不够蓝宝儿这凶人塞牙缝的,这会儿他们俩还在后面带着自家的部曲,正做着人神共愤的事呢——屠杀那些百夷女子灭口! 完事之后,这两人还不忘,啃着蓝宝儿送来的美味鸡腿。 …… 当先一骑正是蓝宝儿,他根本就没着甲,虽说是轻骑,但虎背熊腰,大袖鼓风,须发如飞,眸如铜铃,手中一柄巨刀,弓箭随身,看起来就勇猛异常。 看着眼前这几百个蒙着脸面的敌人,蓝宝儿勒住马缰,手中巨刀一指:“看来不是我们的岳父们来了。蒙着脸的蟊贼们,有些来路啊,还怕把脸露出来!不过,管你们是从哪蹦出来的,敢来招惹蓝爷爷,今天你们都要死!哈哈哈。” 蓝宝儿不愧是入室境巅峰的武将,他的肺活量极为惊人,声音粗犷且洪亮无比,死字喊出!惊得远近的无数鸟雀久久盘旋于天空不敢落下,气势极是骇人。 他最后的长笑还有鼓舞军心的作用,他的身后同时出现了一片金属的森林,无数锋利的长枪大戟攒成一片,密密匝匝地对着李尧他们,跟蓝宝儿的威势遥相呼应。 “蓝家爷爷在此,对面贼子,谁敢与我一战?” 蓝宝儿威势巨增,他不由得长啸大吼,声如雷霆,震动数里之外。 “这蓝宝儿竟然如此厉害!?”刚才的啸声将朱福他们都惊了出来。军阵之后,朱福和何迪吓得面青唇百,嘴里的鸡腿都掉了下来,两个人战战栗栗的。 这凶神一直在找他们俩麻烦啊,等会还是早早与他分别为好。 “此獠太猖狂了!” 不远处的高坡之上,朱久炎的一众护卫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蓝宝儿的雄姿霸气,顿时都面色难看起来了,吴争更是面色绷紧,冷声大喝。 “这就是入室境巅峰的武将啊!我终于又看到了这一幕。” 唯独朱久炎有些兴奋,一双眸子闪烁出明亮的光芒。万军之中,一人而出,阵前斗将。哪个男儿没有幻想过可以在两军阵前显其威势,以后若有机会,他朱久炎一定也要尝试一下。 上次朱柏和雷远的战斗让他看得热血沸腾。可惜,那时他还不懂得其中的厉害,这次定要好好观摩一番。 “哈哈哈……进又不敢进,退又不退,果真是胆小的蟊贼!”蓝宝儿长刀威武,猖狂大笑,声镇九天,“若不敢战,快快引颈受戮! 好一头厉害的猛虎。 如此严整的军容,如此冲天的杀气,让信心满满的李尧也不禁暗暗赞叹:蓝宝儿此人别看粗鲁异常,但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含着将兵之道,无时无刻不在打击的敌方气势,鼓舞着己方军心。 蓝宝儿目光一闪,便注意到了李尧的存在。在他的声势面前,蒙面的士兵都是心里打鼓,队形稍稍抖动。 偏偏此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手中横着一杆长枪,枪尖向下,夕阳的余晖在枪刃上反射出一点寒芒,刺人双目。 首领,这人肯定是首领!看我等会取他首级! 蓝宝儿胯下是一头乌黑的骏马,通体乌黑发亮,就像美女的秀发一般,浑身绸缎般光滑透亮,全身无一根杂毛,宛如一颗黑宝石。 马眸精锐,神显四方,名曰象龙,这是在蒙古草原上千里挑一选出来的马王。他手中巨刀是一柄凤嘴刀,长约两米五,刀杆沉铁,刀头呈圆弧状,刀背斜阔,刀刃锋利,煞显霸气。 李尧和蓝宝儿的目光隔着十余丈距离倏然碰在一起,蓝宝儿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一踢马腹,突然加快了速度,也抛离本阵,独自冲向李尧。 李尧当然不会让蓝宝儿的气势一直叠加,正想策马而出,不料,李天佑心系父亲,已经先于李尧一步,催马杀出。 李天佑身披盔甲,手握长枪,直扑蓝宝儿。 “狂徒,莫要猖狂,纳命来!” “嘿嘿……还是个入室境的高手!好吧,老子就陪你玩玩!” 蓝宝儿没有丝毫惊惧,反而感觉到无比的兴奋,他嘴角扬起一丝嘲笑,长刀所指,霸气凛然,一夹胯下的象龙宝马,直接奔了上来,大喝一声:“小子,先吃老子一刀!” 铛!铛!铛…… 双方皆是顶级武将,交锋十几回合,长刀和长枪不断碰撞,声波震荡,武器相交,摩擦出一道道火星。 第189章 以一敌四,威风八面 “二老,天佑大哥和蓝宝儿的此番比斗胜负会如何?” 高坡上,朱久炎一双小眼睛看得眼珠子都不眨,兴奋地问道。 “李典仗顶多还能撑二十个回合,别看现在势均力敌。殿下,你仔细瞧他们握武器的双手。李典仗,快握不住武器了!”吴争静静地站在朱久炎身后,神色凝重,低声道。 “好家伙,这么厉害?蓝玉的义子,随便蹦出来一个都这么恐怖,不愧是能功追卫、霍的绝世名将。”朱久炎笑了笑,不过他一点都不为李天佑所担心。 李天佑打不过,我还有李尧,加上李尧再干不过,我还有李天福,最后还有吴争和吴用!真以为要跟你单挑呢?在我这可没什么下限,单挑不过我就搞车轮战,耗都耗死你! 打吧,打吧,你活动越剧烈,你肚子里的巴豆消化得就越快!看你到时拉不拉,哼哼。 铛!铛!铛!又是十几个回合。 “好厉害!”面对凶残狂暴、达入室巅峰的蓝宝儿,李天佑终究不敌,强大的反震之力下,握着长枪的手掌,虎口崩裂,鲜血不断地流淌,染红了枪杆。 李天佑心中一寒,知道再战下去他会有性命之忧,急忙奋力架开蓝宝儿的凤嘴刀,策马掉头往己方军阵回奔。 “小子,哪里跑?”蓝宝儿眸放精芒,胯下象龙宝马长啸,这头宝马跟他一样兴奋,它飞奔如风,很快就追了上去。 蓝宝儿举起凤嘴刀,对着李天佑的后心,直接劈了下去。 “贼子!敢伤我儿!?”超一流的武将都有自己的傲气,但这种危机万分的时候,李尧哪里还讲什么脸面,他双眼圆瞪,美髯倒竖,策马而出,手中长枪全力向蓝宝儿胸口,攻敌所必救。 “蟊贼!只会偷袭!你这蟊贼首领来得正好!今日蓝爷爷必斩你于马下!”看着不宣而战直刺他胸口的长枪,蓝宝儿眸子之中顿时怒火熊熊燃烧,当下舍弃了李天佑,舞动手中之刀,与李尧激斗了起来。 铛!铛!铛…… 李尧不愧是朱柏的武艺启蒙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武艺还是胜李天佑数筹,他与蓝宝儿激战五十多回合,未见胜负。 打了这么久,怎么巴豆还没有开始发作?连他们的士兵好像没什么问题,何耀祖出问题了?朱久炎有些不安,连忙朝吴争下令,让他下去围攻蓝宝儿。 年纪终究不如蓝宝儿年轻,交锋之中,李尧已经开始暗暗叫苦,短时间之内蓝宝儿奈何不了他,但是再过二十回合,他的体力肯定就不如蓝宝儿了,到时候他必败无疑。 “吃我一刀。”这个时候,刚冲下高坡的吴争看出李尧困境,策马奔出,手中拖着一柄掉刀,越接近蓝宝儿,他的气势就增强一分,直到战圈之前,他才将掉刀扬起,刀芒闪烁,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对着蓝宝儿重重力砍下。 “来得好!好,好!鼠辈们,一起上吧!” 蓝宝儿不惊不惧,眼放精芒,他体内热血不断沸腾,凤嘴刀猛然一荡,荡开了李尧的长枪,再向上扬起,挡住掉刀,三把武器相碰,三人全身猛然颤动,都不由自主的勒马倒退。 “跟李尧战斗的同时,居然还能挡住了我这倾力一刀,好一头猛虎!”吴争勒住马身,双眼眯起,心中大为震惊,他刚才这一刀可不简单,是他这辈子最强的一刀,借着狂奔而下的马势,凝聚他全身的精气神,挟带着全所未有的速度,他相信他这辈子再也劈不出同样的一刀。 “哈哈哈……好,好,好,老家伙,你刚才那一刀不错,尔等一起上吧,蓝爷爷何惧之有!” 蓝宝儿感觉到吴争那一刀的恐怖,但反而激起了他的战血,当年跟随蓝玉纵横草原、扬名天下的无双战意骤然涌出,他气势一变,豪气万千,霸气无双的气势又回到了他身上。 “既然如此,父亲,吴老,我们就一起领教领教蓝指挥使之能!”李天福紧接着策马而出,跟李尧和吴争并马而立,他可脸皮厚得很,抓住蓝宝儿装叉的话头就加入战团,摆明了欺负蓝宝儿要脸。 “李尧、吴争加上李天福,这也算是湘王府版的三英战吕布了,蓝宝儿,让我看看你的武艺,从而推测一下蓝玉的实力!”高台上的朱久炎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 让他们再打打也好,蓝宝儿他们要是没有吃下巴豆,我方一样可以占据地势防守,若是等会巴豆发作了。哼哼,就给他们来个一网成擒。 如此精彩的战斗,让双方士卒都都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视,静看其战斗结果,他们都对己方的将领充满了信心。 “杀!” 蓝宝儿全身气势凝聚,反而率先而动,他宛如一头奔向猎物的老虎,胯下象龙狂奔,势若奔雷,手中长刀毫无花哨,直取吴争项上人头。 在他看来,吴争年老体衰,力不持久,肯定就是三人当中最软的柿子! 吴争面对来势汹汹的蓝宝儿,丝毫不惧,双腿夹住马身,沉着应战,手中掉刀向前斜劈而下,对着蓝宝儿的刀刃硬磕。 铛! 但是面对蓝宝儿这霸道无双的全力一刀,吴争应付得很是吃力,他毕竟老了,胯下的战马也是普通马匹,已经被蓝宝儿压得半跪,他的脸也因用力而涨得通红,随时可能坚持不住。 “不错,老家伙,你居然也是入室境的好手,你这年纪能进入室境,算是很有毅力了,再接蓝爷爷一刀!” 顶级武将之间,一丝一毫的差距都能决定生死,战场上更加不会因为你的年纪而对你有丝毫保留,不然死的就是自己,蓝宝儿趁胜追击,想当先结果了一个大威胁,震慑敌军。 蓝宝儿狰狞一笑,长刀用力,两米五的凤嘴刀如同泰山压顶,压着吴争的掉刀,吴争一声闷响,眼看就要被压倒在地,死于蓝宝儿的刀下。 “嘿嘿,黑厮,接你爷爷一刀,横扫千军,杀!”李天福眼中贼光一闪,他瞅准机会,立刻催马上前,手中长刀奋力横扫,宛如一条毒蛇,角度刁钻,扫向蓝宝儿后腰。 李天福三番两次的无耻行径,让蓝宝儿怒火爆发,他一身冷哼,凤嘴刀划拉,与吴争的掉刀拉出一道长长的火星,然后扭身一探,反手回刀挡住了李天福的偷袭。 “卑鄙小人!给老子去死!” 蓝宝儿暴怒之下,一刀比一刀凶狠,他好像有着无穷的体力,如同狂风暴雨搬,把李天福打得险象环生。 第190章 再牛也牛不过巴豆 这个时候,吴争承受蓝宝儿之前的重压,还没有回过气来,已经来不及施救。 李尧一看不好,立刻便策马上前,长枪刺出,在半路来了一招借力打力,以高超的经验,强行卸开了攻向李天福的凤嘴刀。 蓝宝儿明显入室巅峰,只差机缘就能进入成功境,面对这种顶级战将,李尧都感觉凶险异常,但好在他经验丰富,不正面和蓝宝儿对杀,利用人多的优势,灵活取巧,倒是能和蓝宝儿拼个不胜不败。 李天佑左手握着长枪在场外掠战,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斗,随时准备上前救援。 蓝宝儿发现了三人当中最弱的弱点,他加大力气,想要斩杀李天福的时候,旁边的李尧和吴争再一次全力杀了上来,一左一右,一枪一刀,夹击他,攻击他的要害。 三人围攻着蓝宝儿,真如三英战吕布一般,马身错乱,不断交锋,方圆十米,尘土飞扬,刀光枪影,一声声尖锐的兵器互击彻响整个山岙。 鏖战了上百个回合,依旧难以分出胜负,蓝宝儿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战意沸腾。 四人大战的区域越来越大,双方士卒全部看呆了,一个个聚精会神,战意盎然。 “入室巅峰!以一敌三,勇不可当!难怪能无声无息地灭了谢正贤。”朱久炎看得陷入了痴迷,太刺激了,太激烈,那气势能让人产生共鸣。 蓝宝儿虽是敌人,却也让人对他的武艺产生敬畏心。我现在的武艺顶多是基础境中下水平吧,哪天才能有蓝宝儿的身手呢;蓝玉和父王这样的成功境武将,又有怎么样的惊人武艺呢? 想想都有些激动,总有一天,我也要达到那一步!朱久炎将自己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却是少见的顶级武将,吴某人从军一辈子了,几十年见到的人里,除了湘王殿下,就数这蓝宝儿最厉害!”吴用叹了口气。 在战圈之中,四人交锋已经半个时辰了,蓝宝儿开始有些支撑不住,整个人好似有些开始打哆嗦的样子,这不是体力消耗过多的表现,因为他开始放屁了,接连放,还很臭…… 还有更臭的!蓝宝儿身后的军阵,也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放屁声,每个士兵的双腿都开始打摆子,脑袋开始左右转动,都是一副快憋不住了的表情。 此时正好刮的是东南风,山风将下方的味道吹拂到朱久炎所在的高坡,坡上众人的脸色包括朱久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绿。 “呕!好臭……!” “殿下!看来巴豆开始发作了,进攻吧!”吴用的脸色有些抽搐,他死命憋着气息,请令道。 再不进攻,真等那几百个人开始一泻千里,那场面,想想都可怕……呕,想想都想吐。 再厉害,再强壮的武将,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时候,也会变得手脚发软。 蓝宝儿现在肚子里的动静,可以用大闹天宫来形容,他只能靠着神入化的技巧来跟李尧他们周旋了,凤嘴刀也变得灵活有余,力量不足,开始从压着三人来打,变成了被三人压着来打。 反观李尧三人围攻蓝宝儿,可以不断交换角度攻击,还可以交替换气,不断地恢复自己的体力,但是蓝宝儿一直被三人围着打,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巅峰的力量。 现在肚子里的巴豆一发作,气力不接,体力不济,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黑厮,快快束手就擒!要不然,让你拉裤裆里。”李天福双眸一亮,吴争的掉刀和李尧的长枪左右夹击住了蓝宝儿的退路,他耀武扬威挺刀迎了上去,直取蓝宝儿门面。 噗哧! 蓝宝儿双眸圆瞪,巨大的危险已经接近,他手中凤嘴刀给一刀一枪架住,已经没力气收回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侧身低头,但是头顶上束发还是被李天福的长刀斩断,顿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尤其是他憋得好辛苦的肚子,在刚才的危急关头,一泻千里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若不是他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庞,众人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羞怒之色了。 吼! “老子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取你这小人的狗命!”蓝宝儿怒目狂啸,双手背脊青筋跳动,头发散披,煞是狰狞,他已经不管不顾,使出全身力气,长刀一荡,势如雷霆,把李尧和吴争的兵器都甩出了几米开外。 “卑鄙小人,纳命来!”蓝宝儿已经癫狂,一刀直取李天福项上人头,李天福大慌,勒马后退,慌忙躲避。 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挺枪营救。吴用同时也发起了进攻信号。 朱久炎紧攥着拳头站在高坡上,张大眼睛看着坡下的战场,只见吴用手持马槊率领讲武堂新军成锥字形杀向蓝宝儿,气势倒也骇人。 蓝宝儿的手下却是脸憋得通红,慌忙迎战,双方人马厮杀到一起,大道上、草丛中到处都是肉搏叱喝的声音。 朱久炎站在山坡上越看越高兴,只见双方甫一交手,蓝宝儿的人马一个个手软脚软,动作迟缓,就象任人宰割的羔羊,直接来了个兵败如山倒。 反观他的新军却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威风,迎上敌军犹如砍瓜劈菜一般势不可挡。 没有什么伤亡的战斗,让他高兴坏了。 何耀祖给他立了大功! 蓝宝儿的手下,个个骁勇善战,武技出众,比寻常军士要高明多了,若是没有何耀祖这个内应给他下巴豆,他的新军能不能打赢另说,伤亡肯定是很大的,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击败敌军。 李尧四人开始围攻蓝宝儿,换蓝宝儿开始险象环生。朱福与何迪连忙派遣部曲前去营救,但是这些部曲似乎也完全不如平时骁勇,一个个趋进趋退,脚步迟缓,陷入了新军军阵,自身都难保,如何能去营救蓝宝儿? 眼见讲武堂新军像下山的猛虎一般,自己和所有属下也都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都开始闹肚子了,连平时一半的战力都发挥不出来,蓝宝儿气得几乎吐血。 第191章 战果丰硕 蓝宝儿心中清楚,自己中计了,如果再打下去,肚子肯定越闹越厉害,体力会跟着流失殆尽,若失了体力,必然落败身死。 他荡开吴争的掉刀,做出要跟李天福换命的表情,一刀直取李天福门面,李尧和李天佑人慌忙扑救。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蓝宝儿只是虚晃一招,一刀破开四人的围杀之势,不敢再恋战,倒拖凤嘴刀,一勒马缰,双股用力一夹,胯下象龙犹如闪电,飞奔而逃。 “哪里跑?!” 李尧他们自然罢休,策马而追。 蓝宝儿目眦欲裂,他奋力架开李家父子的双枪,大吼道:“撤!” 主将都开始逃跑了,军心就是一怯。 蓝宝儿的手下们哪里还有战意,蓝宝儿一喊撤退,他们立即放弃抵档,纷纷向左右草丛逃蹿。 朱福和何迪是最先开始逃跑的,早在发现部曲也开始闹肚子的时候,这俩纨绔就一起骑上马,悄悄跑没影了。 只有少部分蓝宝儿的亲军守着忠义心不放,掩护蓝宝儿撤退。 其余来不及逃跑的,或是没有憋住肚子的,直接扔了兵器,全都蹲在原地开始方便了起来。 也不管讲武堂新军杀不杀他们,反正是俘虏的姿势做出来,不跑了。 一时间臭气熏天,讲武堂将士只好分出一部分,远远地将这儿围了起来。 这招是真损,以后还是少用为好,臭都臭死了,朱久炎暗暗发笑。 不过,能不损失一兵一卒地打败蓝宝儿这样的悍将,那也是真不容易。 他容光焕发,骑着他的小矮马在众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战场,颇为威严地开始点将下令:“李尧,李天佑,吴争,你们继续率兵追击,最好能给我擒拿了蓝宝儿!” “诺!” 三人长身而起,对着朱久炎躬身,然后开始整顿兵马,开始追击。 “给我追!” 新军在四人的气势带领之下,士气如龙,杀声震天地直追向蓝宝儿。 蓝宝儿身边有多名亲兵护卫,他并不曾受伤,但是这片刻功夫,身边已经有数十亲兵死于讲武堂新军的追杀之下。 李尧紧追不舍,长枪突刺,从蓝宝儿左侧那亲兵颈间刺过,带起一大蓬鲜血继续刺向蓝宝儿胸口。 这一枪来得凶猛! 蓝宝儿四肢乏力,眼看避不过去,一个亲兵抢步上前,一把推开蓝宝儿,这一枪便搠进了他的胸口。 蓝宝儿手下亲兵实在悍勇,双手死死抓着枪杆,二目圆睁,死都不肯撒手。 李尧挣了几挣,奋力甩开枪上的尸体,便要向蓝宝儿刺来。 蓝宝儿眼见手下用命救他脱身,眼中含泪,大吼一声又要扑上去与李尧拼命。 李姓老亲兵提着血淋淋一柄长剑拦在他身前,一边抵挡李尧刺过来的长枪,一边大叫:“将军!你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不可意气用事!” 蓝宝儿一怔间,便被左右牵着象龙跑出了老远。 事已至此,蓝宝儿只得往前逃命,一路逃,一路把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 尤其是他的胯下还传出恶臭无比的味道,令他无比羞躁难堪。 自他蓝宝儿跟随义父蓝玉横行天下以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逃命的份,他几时落得这么狼狈过? 何耀祖今天走的实在蹊跷,刚辞行不久,他们就被人给袭击了,一定是何耀祖这狗东西给他们下了药! 这畜生害得他死伤如此多的手下,还搞得他险些丧命,更重要的是……老子得快点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实在忍不住了! 周围全是苍茫劲草,耳旁只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就连自己人的招呼都听不全。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先跑到安全的地方要紧! 蓝宝儿也不知道逃出了多远,只是借着林茂草深的地方掩护,拼命地往前逃命,至于找地方方便?算了,先逃得性命吧。 朱久炎带人追了上来,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怕己方人马追赶太深,陷入林中无法号令而出现意外,便令李天福吹号收兵,先聚集起来保证士兵们的安全再说,蓝宝儿他们跑不了。 巴豆会让他们的肚子闹得越来越厉害,不拉你个三天两夜,根本就别想好,地上留下来的东西会为朱久炎指明道路的,再加上天上的金子和银子,蓝宝儿他们插翅难飞。 此时朱久炎已命人清理战场,伪造百夷袭击的现场。 刚才那段短促交接战,新军轻伤二十几人,重伤五人,没有人付出生命。 尤其是满地的死尸身上还都带了些钱财,可能是那天晚上他们灭口卢清远的时候,在谢正贤的船上搜刮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寄存钱财,只能随身带在身上,这可就便宜朱久炎他们了。一打扫战场,所有新军兵将或多或少都捞了不少好处。 手下的士兵发点小财,朱久炎当然是不会制止的。 这一仗打得漂亮,还每个士兵都得了好处,新军们都喜笑颜开,他们揣着鼓鼓囊囊的财物,看着朱久炎的目光简直是奉若神明。 蓝宝儿一方总共留下二百多具尸首,一百多名俘虏。 朱久炎已经伪造了百夷袭击的现场,这一百多名半死半残的俘虏肯定不能送给当地官府,早就在李尧他们追击蓝宝儿他们的时候,他便逐个吸收了过去。 这些全是该死之人,手上就没有低于三条人命的,朱久炎的寿命在这**作下来,蹭蹭蹭地飞速突破,到达五十五年才停下。 按照数量计数,应该可以加到几百年的数值,最后居然只是提高到五十五年,为什么? 朱久炎这次观察得很仔细,寿命到了五十年的时候,好像遇到了界限,吸收十几个人也增加不了一年的寿命。 这种感觉就像玩正版游戏时,突破到一定的级别,往后再每升一级,经验将成几十倍的翻番一样。 朱久炎的身体也没有那种舒服的感觉,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示自己——快去把能量用完,快去把能量用完! 这么说五十年的能量就是手表或者我这个身体蓄水池的储存极限了?我到底是人?还是那个什么高级机械生命?手表还有多少规则? 第192章 疯狂 算了,管他那么多!有雷远这个模板在前,已经证明继续吸收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 只要不死就好,反正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坏影响,这个东西一直像金手指一样在增强着自己。 看来我要找个手中没有染血的人试验一下了,五十年的能量,扣除一半,二十五年的生命能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变强到哪一步。 有些期待呢! 这附近有哪个敌人手中没有染血的?有了!何迪! 那个纨绔焉坏焉坏的,却是怂得很,肯定不敢自己动手杀人。他在荆州府衙的时候,连自己的手指都不敢刺破,怕疼怕成那样,整一个废物,窝里横的东西。 他坏事也做的够多了,正好可以拿来做个试验,像这种手中没染血的坏蛋,到底是增加寿命,还是增强体质。 想到就做,朱久炎下令全军追寻着米田共最多的一路,找寻蓝宝儿逃跑留下的踪迹。 他也想看看能不能生擒蓝宝儿,那样凶悍、厉害的武将,若是能吸收的话,也不知道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经过李天佑身边时,朱久炎勒住了马,关心地问道:“天佑大哥,右手的伤势怎么样了?” 李天佑伸出右手,活动了一下,微笑道:“只是虎口崩裂了一些,及时敷了伤药,不妨事。” 朱久炎点头道:“还是小心些好,等会你还是后方压阵吧,若是再上前去打斗,伤口以后容易化脓,那便好得慢了,我可还有大事要仰仗你呢。回去以后,我抽空再找沈亦给你瞧瞧。” 李天佑很是感动,默默地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朱久炎身边。 …… “该死的何耀祖!老子这次若是不死,必将你整个东莞伯府屠灭殆尽!” 一处隐蔽的小道之中,蓝宝儿骑着高大的象龙,带着几十个丢盔弃甲、手脚发软的残兵,双眸赤红,黝黑的脸庞显得无比狰狞,他从来没遭遇如此悲惨的状况,整个队伍接连拉稀,人都拉虚脱了,一群壮汉竟如失禁的老人一般失态。 这条隐蔽小道通往蒲沂,两旁都是他们留下的排泄物,恶臭无比,简直在给敌人指示着他们的逃跑路线,并且还清理不掉,因为他的队伍还在不停地制造!很多强壮的士兵已经拉虚脱了,他们已经放弃逃跑的打算,待在原地只等着被俘虏。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蓝宝儿肯定会一刀结果其性命的,但现在……他下不了手!这是他的错误,他的耻辱,是他自己不小心,过于托大,才连累了一众手下。 他神情越加阴沉,发出一声愤恨低吼:“姓何的,千万别让老子碰到你!” “将军,保重身体。”老亲兵老李感觉到了蓝宝儿全身战栗,手背之上青筋凸起,身躯虚弱得在马背上都有些坐不稳了,急忙扶住了蓝宝儿的身躯。 “我没事。老李,我骄狂了,我害了你们。”蓝宝儿坐在马上,凝视着前方,对着老亲兵问道:“老李,现在我们走到哪里了?” “再过去,翻过两座山,前面应该就是蒲沂城了。”老李好像发现了什么,手指往前一指道:“将军,你看!这有新鲜的排泄物,应该是那两个纨绔!” “好啊,朱福与何迪这两个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快!老子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蓝宝儿刀锋似的目光中,杀机滚滚而出。 进攻的手势打了出去,几十个手脚发软的溃兵强打起精神,跟了上来。 稀稀拉拉的喊杀声中,蓝宝儿纵马舞刀冲出,径奔前方而去。 …… 无名山谷。 对于朱福与何迪来说,今天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也是最凶险的一天。 沙场作战,生死搏杀,与他们平日里干的那些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事,有着本质区别。 这对难兄难弟见大事不妙,早早地就跑远了。 此刻手脚发软的两个纨绔,在部曲的搀扶下勉强坐定,环视了整个队伍,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虚弱无力,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这时,一里之外的山坡上,隆隆的喊杀声如惊雷一般骤然而起。 蓝宝儿一马当先,策马撞入正在坡下休息的队伍当中,他手中凤嘴刀舞动如风,狂风暴雨般砍杀着眼前的所有人马。 刀风过处,鲜血四溅。 朱福和何迪的部曲,宛如杀猪屠羊一般,被他一刀一个屠戮殆尽。 蓝宝儿越杀越兴奋,这是复仇,只有何家人的鲜血才能将他身上的耻辱洗刷干净。 何迪莫名其妙地给何耀祖当了一回背锅侠。 山谷另一侧山坡上,朱久炎也带人赶到了,他们远远望着蓝宝儿在“自家”队伍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都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诧异归诧异,高兴还是要高兴的,没有什么比敌人自相残杀更让人高兴的了。 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去“打扫战场”。 嘿嘿,没人会嫌钱多。新军们刚才都得了好处,此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估摸着心里都在给蓝宝儿加油吧。 朱久炎有些无语地摇摇头,继续观战。 蓝宝儿当真是一员武艺超群的猛将,刚才以一对四,鏖战良久,再加上巴豆给他消耗的体力,还是没能让他趴下,此刻,他还能带领着几十个残兵,在朱福的队伍里杀进杀出。 嗯,应该是朱福他们也给巴豆搞得差不多了的缘故。 山谷内的态势已经是一边倒。 朱福他们虽人数较多,但被蓝宝儿带人突然袭击,全无军纪秩序可言,直接崩溃。 何迪拨马近前,大叫道:“小侯爷,蓝宝儿这厮疯了,我们跑吧!” 朱福也是心惊胆战,眼见己方部曲土崩瓦解,心知敌不过蓝宝儿,他犹豫片刻,只得恨恨一咬牙,放弃部曲开始逃跑。 只是,为时已晚。 如入无人之境的蓝宝儿,早已死死盯住了他们。 蓝宝儿赤红着双眼,如同饥饿的虎狼,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向着朱福他们猛扑过来。 “小侯爷快走,属下来挡住此贼。” 朱福的侍卫首领大叫一声,挺着马刀迎向蓝宝儿。 而朱福二人则心中惶恐,不敢停留,死命拨马而逃。 蓝宝儿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已兴奋到眼眸全部充血,象龙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剧烈波动,奔跑如电,狂扑而至。 眼见冲出一骑挡在路前,蓝宝儿脸上横肉一抖,凤嘴刀如流星划出。 朱福的侍卫首领长刀斜劈,迎面劈向蓝宝儿。 双刀交锋之际,蓝宝儿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原本平直划出的凤嘴刀突然变招,向右轻轻一拨,先用了一股巧劲将敌方马刀带偏,然后刀刃如闪电般下劈。 蓝宝儿居然有如此高超的运刀之法! 第193章 如斯武力,让人羡慕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那侍卫首领完全没想到,他轻轻一招就破了自己全力进攻,欲待闪避时却已来不及。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那锋利无比的凤嘴刀,生生将侍卫首领劈落下马,眼见是活不成了。 蓝宝儿一招将敌将斩落马下,眉间闪过一丝不屑,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向朱福杀去。 眼见己方武力最强的战将被蓝宝儿一合斩杀,朱福与何迪对身后的蓝宝儿,充满了恐惧,边逃跑,边喝令左右部曲阻挡。 山坡上的朱久炎,清楚地看到了蓝宝儿一招斩将的这一幕,不禁心头暗赞:“这样的悍将实在骁勇,肚子里面翻江倒海,还能有如此实力,搞不好他真能突破到成功境。若让这样的人一直惦记着,可是大大的不妙,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不过,当他想起蓝宝儿是蓝玉的义子时,心里却生出几分迟疑。 今日杀了蓝宝儿,以后若给蓝玉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湘王府与蓝玉彻底对立了。 杀子之仇,蓝玉岂能咽下,必会对湘王府发起疯狂的报复。 只迟疑了一瞬,朱久炎的脸上便涌起豪情。 杀了蓝宝儿又如何,你蓝玉要报复就尽管来好了,我朱久炎又岂会惧你!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山坡下面朱福的部曲们,早已如蝼蚁一般被蓝宝儿摧枯拉朽般斩杀,转眼间蓝宝儿已追近了朱福二人, 何迪可是朱久炎心中定好了的吸收目标,岂能让蓝宝儿杀了?他果断下令全军出击! 蓝宝儿纵马如飞,踏出一条血路穷追而上,眼见与朱福只剩下一个马身位。 惊惧的朱福已是满头大汗,眼泪都吓出来了,哭哭啼啼地喊着救命,哪里还有小侯爷的气度风范? 何迪也好不到哪里,跟个小鹌鹑一样,大哭大叫,嘴里喊着蓝将军饶命。 蓝宝儿不为所动,长刀斜举,只待拉近距离,便要挥刀砍下,结果二人性命。 就在这时,山谷中尘土大起,讲武堂新军突然杀至,如狼似虎般冲入了战团。 实力可近完好无损的讲武堂! 夜色覆盖的战场之上,火光冲天,这五百人的突然出现,立刻主宰了整个战局。 缠斗中双方人马大多扔刀投降,负隅顽抗的全部被新军斩杀殆尽,整个山谷只剩蓝宝儿、朱福、何迪三人还在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 蓝宝儿已经瞧见那群蒙面敌军杀至,掌控了整个山谷,他心中也是一震,但他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是加力追向朱福。 朱福他们跑的方向就是出谷的路,能在出谷前杀了他们最好,若是杀不了到时也能逃跑。 蓝宝儿一点一点迫近,终于够得着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施展了杀手,狼狈逃窜的朱福被呼啸而来的凤嘴刀砍断手臂,坠下马来,生死不知。 何迪面对蓝宝儿,也是险境连连,身上伤痕累累,已是离死不远。 便在这时,蓝宝儿耳边响起一声令他无比厌恶的大笑。 “哈哈哈……黑厮,李家爷爷来也!” 大笑声中,一队骑兵斜刺里杀奔而来。 蓝宝儿斜向一瞥,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尧和李天福父子。 李天福瞪眼一看,看到蓝宝儿的神威,心中有些激动,少年的热血燃烧,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直接就冲了上去,一刀挥出,使出了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自上而下,犹如泰山压顶。 “看二爷这招,刀劈黑厮!” “黄口小儿,找死!” 眼看何迪又跑远了,蓝宝儿大怒,抛下了追杀何迪的执念,手中凤嘴刀反手横扫,将李天福的长刀荡出数米之外,刀刃直取李天福。 “天福,小心!”李尧一看,急忙迎了上去,一枪挡住了蓝宝儿的凤嘴刀。 “杀!”李天福缓过气来,长刀再挥,又一次杀了上来,紧接着,李天佑和吴争也扑了上去。 李尧、李天佑和吴争皆是入室境的一流武将,李尧有入室中游水平,李天佑是入室小成,吴争则是入室入门,最差的李天福也已经步入登堂境。 他们四人,分四个方位,再次围攻蓝宝儿。 蓝宝儿挺刀迎战,激战四人,丝毫不落下风。 “巴豆消耗了他如此多的体力,此时他还能以一挑四,如斯武力,让人羡慕!” 朱久炎心头火热,恨不得立刻长大成人,加入战斗。 以后我一定也能达到蓝宝儿这个境界! 不!我要超过他!不只要超过他,还要超过蓝玉和父王! “黑厮,再来!”李天福朝着蓝宝儿勾了勾手指。 他虽然武艺最低,但是战意盎然,面对蓝宝儿这等凶人,也无丝毫惧意,越战越勇,整个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在呐喊,在沸腾。制约他多年的瓶颈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直欲一举突破,抵达登堂大成之境界。 “该死!” 蓝宝儿看了看四周,自己被这四人缠着了,久战不下,胯下象龙速度也越来越慢,敌方兵马快围拢上来了。 “马速一慢,我就危险了!”想要斩杀何迪已无希望。 “你们四人的武艺和身形,蓝爷爷记下了,别让我以后找到你们!” 蓝宝儿手中凤嘴刀疯狂翻飞,将四人严丝合缝的攻击荡开一条缝隙,策马而逃。 他胯下象龙确实是难得的宝马良驹,一眨眼就驮着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 “什么?朱福被自己的战马压住了双腿,流血过多而死?!何迪呢?” “他没事,只是吓晕了过去。” “没死就好,把他带过来,你们下去吧。” 山谷之内,新军帅帐之中,朱久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袍,头发也用玉冠束好了,坐在首位的案桌之上。 听到报告,他有些啼笑皆非。 刘常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殿下,东厂探听了何迪一些情报,他确实作恶多端,这几年内就害了好几户京中百姓,全被他弄得家破人亡。但是,他没亲自杀过人,都是指使下面的人干的。” 刘常带着谦卑的笑容,对着朱久炎,低声地禀告。 第194章 再次变强 何迪果然没有亲手杀过人,这种罪恶不小的纨绔,不知道是手表是怎么算的。手上没有染血,但却没少指使手下残害百姓,吸收这样的人到底会增加什么呢? 他很有些期待。 “嗯,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朱久炎神情愉悦,深呼吸了一口气,沉静了下来。 刘常恭敬行礼,然后站起来,快步离开了营帐。 不一会儿,何迪就被抬了上来,他被五花大绑着,浑身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看来接受过一些简单的治疗。 他已经看清楚朱久炎的样貌,被布条堵塞的嘴巴里,哼哼唧唧地不断说着什么,估计是些求饶的话语。 朱久炎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径直上前将手臂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暗道:吸收。 阴冷气息再次从心脏弥漫出来,然后散于全身,最后再逐渐流入了四肢。 果然如此! 何迪没有亲手杀过人,所以这次是增强体质!有了这次试验,吴嫦娥那次吸收也能解释得清了。 手表上代表寿命的数字不断被消耗,一直扣到了二十五年才停止滚动。 朱久炎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这是体质直接变强的感觉。 他来到帐中的最中央,想试验一下体质增强的效果。 还是俯卧撑,这次效果非常喜人,居然一口气做了将近两百! 虽然他自己身体质量很轻,做俯卧撑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但在他这个年纪,能做两百个俯卧撑,这已经是万里挑一的身体素质了。 接下来,他想再试试真正的力量。 朱久炎走到兵器架前,跳过自己平常练习的木剑,选了放在最后边的掉刀。 这是一把马战长兵器,重二十多斤,是成年武将玩的东西。 他试着提了提,没有问题! 一把抽出了兵器架,朱久炎手握掉刀,直接在场地中央舞动了起来。 朱久炎没有学过什么刀法,但《李氏剑谱》的精髓他已经有所领悟,手里的掉刀练得就是最基础的刀法招式。 横砍,竖劈,上撩,直刺! 简洁,快速。 就跟他平时练习剑法一样,每招每式,不断地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左右手互换休息。 每招挥刀四百下,中途休息只准换气十五秒,这样,就逼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挥刀。 二十多斤重的长兵器,如此练习,这是一般人少年人无法想象的,很多成人也没那毅力办到。 朱久炎以前也不行,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做到! 一直到半个时辰以后,他才精疲力尽地放下了掉刀,双臂肌肉酸软无比,但朱久炎早已习惯,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做最后的拉伸放松动作。 我这身手应该是基础境的中上水平了吧,朱久炎心中暗自计算着。 一直到所有拉伸动作做完,他才睁开双眼,入目的第一副画面便是何迪那死不瞑目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在说: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久炎哑然一笑,你活着我都不怕你,难道死了还会怕吗? 他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用手轻轻地将何迪的眼帘合了起来,最后才快步往俘虏营走去。 那里还有刚抓的几十个俘虏呢,希望还可以继续增强一次。 可惜,天不从人愿,朱久炎忙活了半个时辰也只是回到了五十年寿命。 不能太贪心,这次的收获已经很巨大了。 朱久炎如此安慰着自己,他愉快地转身下令,率领全军去长江边等待湘王府船队的到来。 …… 朱久炎迎着朱柏没好气的目光,有些腼腆地扭了扭身子。 “又来这招装蒜。”朱柏嘿嘿一笑,望向朱久炎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人之际遇真是难说得紧,蓝宝儿纵横天下一辈子,没想到却在你这个小屁孩的手中栽个大跟斗,你很可以啊……” 朱久炎笑道:“我只是沾了点父王的虎威而已……” 朱柏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咱可没有你这虎威。蓝宝儿给你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别人都还没直接冒犯到你头上呢,你这虎威可比咱大。” 朱久炎一楞,看着朱柏似笑非笑的脸,背脊发凉。 卖萌真不管用了?怎么说的都是反话呀?想到这里,他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王妃。 王妃无视朱久炎的目光,她很是责备地道:“灵珠子!你这次太过分了,蓝宝儿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居然敢带着五百个新军去追杀他,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为什么不禀报你父王,偏要自己逞能?” 朱久炎知道母亲心中的担心,他也不想反驳,嘟起小嘴跑到母亲身边,口称孩子错了。 看着孩子一眨一眨的眼睛,一脸的可爱模样,王妃的心都化了,她受不了这一套,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满是宠溺地揉了揉朱久炎的脑袋。 “……” 这小子越来越机敏了,也越来越……要不要脸了,手段都用到他娘身上来了。 朱柏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但是该说的话,他仍旧还是要说:“地方就任由你胡闹了,父王这个亲王还是能保住你的。到了京城可就不能胡来了,你皇爷爷可是个严厉的人,一向都以身作则,你别可胡闹,犯他老人家手上。记住没有?” 朱久炎嘿嘿直笑,连连头点,心中却松了口气,年纪小还是有点用的,靠着卖萌就能过了父母这一关,而不需要特意去编造理由。 至于京城的事情,到京城再说,老朱的性子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对他自己和天下人确实严酷,但他对后代特别好!爷爷宠孙子那是写在基因里面的,隔代的无底线溺爱古往今来都不会差太多,哪个家庭里面没有个特别惯孙子的爷爷? 当然朱久炎也不是个乱来的人,他从来是有的放矢。 朱柏无语地讽刺道:“你想利用卢清远攻击楚王府的计划破灭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坏招没?” 朱久炎闻言惊讶地望了一眼朱柏,惊叹道:“父王,您最近道心不稳啊!怎么老关心起凡尘间的尔虞我诈来了?” “小屁孩,少跟咱来这套!……说吧,你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瞅了一眼自己儿子,朱柏撇嘴冷哼道:“连锦衣卫和蓝宝儿你都敢去追杀,咱可不信你到了京城会当个老实的乖孩子。” “父王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呢,哪里会有什么想法。”朱久炎耸耸肩说道:“我打算先陪娘和怜星姐姐好好在京城逛两天,四处玩玩,买点东西送给她们……额,当然还会给你买礼物,反正我有的是钱,少不了你的。” 旁边王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娘才不缺你那点东西呢。不过京城确实应该好好逛逛,娘虽然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但离开也很久了,也不知道京城变成什么样了。” 第195章 遇变 朱久炎眨了眨眼,怂恿道:“到时候,孩儿陪您多逛两天,您也给孩儿当当向导。” 王妃兴致不减地说道:“嗯,嗯,多逛两天。”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柏在旁笑眯眯地插嘴道:“婉儿,这几日,咱听曾夫子下面的教授汇报,说是灵珠子最近在课堂上不太上心啊。” “……”朱久炎闻言面色大变,小心翼翼地盯着王妃的脸色。 果然,王妃的好心情给朱柏的这一句话完全改变了,儿子的学习问题,没有哪个家长不上心。 她一脸严肃地对朱久炎说道:“娘带着怜星逛逛京城就好了,你还是多留些时间温习一下功课的好。” 朱久炎望着朱柏小声嘀咕道:“卑鄙。” 朱柏看着朱久炎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对王妃打着包票,“婉儿,你只管和怜星好好闲逛。灵珠子的学习和练武的事情都交给为夫吧,为夫也是很上心的。你待这么久也累了,别着凉了,先回去计划一下到了京城需要买些什么,千万别省,为夫有的是钱,你只管花。” 你有的是钱,为什么还老要抢我钱呢?朱久炎腹诽不已。 王妃对于朱柏的学问和武艺还是很了解的,她也坐船久了,人乏得很,叮嘱朱柏好好督促孩子功课后,也带着宫人就回去休息了。 王妃走了,留下来的朱柏和朱久炎大眼瞪小眼。 朱久炎先打破了沉默:“父王,你支开母妃应该是想跟我单独说些什么吧?” “嗯,你先坐。”朱柏坐上主位,等朱久炎在他的身边坐定,才说道:“你如何看待锦衣卫和蓝玉集团?” 朱久炎闻言抬起头瞧了一眼朱柏,皱眉说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仿佛早就知道孩子会这么说,朱柏轻笑着说道:“总结得很好。现在天下太平了,蓝玉打仗的本事对父皇来说其实是个鸡肋,他的义子和党羽却对各地百姓危害甚深。锦衣卫也一样,胡惟庸、李善长都倒了,锦衣卫也快刀枪入库了。” 朱久炎道:“父王的意思是,他们两方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就随便他们去吧,让孩子别跟他们两方有什么冲突?” “就是这么个意思。” 朱久炎撇了撇嘴:“孩儿也没生过什么是非。可都是他们一直在招惹孩儿,招惹我们湘王府。” “嗬!脾气还挺大。”朱柏闻言微微笑了笑,旋即抬手拍着他肩膀,说道:“百夷的事情父王会替你报仇的。楚王府的事情你可以继续搞,至于锦衣卫和蓝玉集团,先别搭理他们,他们要先惹事,你可以还击。 嗯?你长身体了?你变强了一些。” 这么厉害?身体稍微有些变化,用手轻轻一碰就感觉出来了? 朱久炎连忙打了个哈哈:“孩儿可能长高了一些,这几天饭量大增,感觉力气也变强了好多呢。” “进步挺大的,看来你练武没有偷懒。很好,接着练。”说罢,朱柏鼓励似的捏了捏朱久炎的肩膀,便朝着右侧通道,自顾自走了出去。 ……呼,过关了。 站在船舱的岔口,朱久炎目视着朱柏越走越远,有些庆幸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肌肉还是有些发软,回去泡个药浴巩固一下。 …………………………………………………… 坐在马车内,陈瞻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渐渐远离的岳州城。 他心头总有些莫名的沉重和愤怒! 他们陈家的祖宅其实在荆州,陈家大部分产业也集中荆州周边,这是哪门子辞官回乡啊!连祖传的三百亩土地和城中的产业都来不及变卖完,便以很是仓皇的姿态匆匆离开荆州,离开久居的故地。 不知何处是前路。 “二弟,族人们都有些情绪,你找个时间也开导开导他们。” 陈昂担心地说。 陈瞻自嘲似的笑了笑,没回话。 虽然车身上的功名旗号都给陈昂取了下来,但陈家的马车跟周围的马车比较,还是明显高出了几个档次,很多马车都会礼让陈家先行,以示尊敬。 啪嗒。 忽然,一声马鞭声响起,一辆很普通的马车突然从后面超了上来,靠近陈家马车队伍。 这么强势抢道的车辆很少见,陈家车辆在陈昂的命令下,放慢速度,很快便停了下来,给抢道的马车让路。 陈家已经衰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但陈家明显是抢道车辆的目标,那车上的马夫径直赶着马车,挡在陈家兄弟的马车前面,还停了下来。 陈瞻满是怒气,不待陈昂发话,他招呼着家人就要把前面的车辆围起来,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周围那些马车都围了过来,看着马车上这群五大三粗的车夫,和他们眼中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陈昂心里咯噔了一下,湘王要赶尽杀绝? 果然。 “陈家的根在荆州,怎么能离开荆州去往别处呢?”最先挡道的那辆马车车夫嘿嘿冷笑道。 “别动,都别动,不想死的跟我们走!”这十几辆马车上转眼间就下来了几十个壮汉,人人高大健壮,身无片甲,却手持钢刀利刃,拿着利刃一边喊着,一边控制了陈家所有族人。 有几个忠心的护卫和家丁当即拔刀抵抗,但反抗是徒劳的,他们的刀还没拔出来,就被这群壮汉乱刀分尸。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一些胆小的丫鬟和女眷都尿裤子了。 场中还能保持镇定的无外乎陈家两兄弟,他们望着地上的鲜血,脸色也有些发白。 为首的壮汉手持带血的九环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然后翻转刀身扛在肩上,凶恶地说道:“老实配合的,还有活命的希望。谁再敢稍稍妄动,老子就把男的都剁成肉酱,女的全卖到窑子里去!” 血淋淋的警告最是震慑人心,陈家全族男女老少全老实了。陈家在壮汉们的威胁下,瑟瑟发抖地排着队往大道旁的树林里走去。 第196章 血腥杀戮 林子没有多大,很快便走出来了,下面是一片乱石山下的空地。 周围被一片绿色的小树林包围,里面还有小溪流水声。 林子里叽叽喳喳,各种鸟类鸣叫,周围的树林和草地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类活动的踪迹。 简直是一片天然的隐秘所在,当然也是一片杀人灭口的绝佳场所! 陈昂和陈瞻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绝望的神色,他们要在这里屠杀陈家全族! 好狠毒的湘王府! “啊!”这是陈昂小女儿的声音。 一柄长剑刷地穿过她的胸膛,从另一面穿出,只见他的小女儿身体整个晃了一下,便扑倒于地上。 这一剑就像一道命令一般。 下一刻,所有的壮汉都蜂拥而上,为首那人挥动九环大刀,对着前方一指:“杀!杀光所有能杀的,抢走所有能抢的!” “不!”看着女儿惨死,陈昂痛声呼喊起来。 再看那群壮汉已冲入人群,对着所有吓呆了的陈家族人举起了屠刀,血光立时弥漫了整片空地。 有青壮即使奋力反抗,但是怎挡得住长刀利刃,雪亮刀光斩下,就会被砍得身首分离。 更多的陈家族人则是惊慌奔逃,但是在壮汉们的追捕下,却是一个个被他们从后面追上来,用武器捅穿他们的身体,用长刀割下了头颅。 壮汉们狂呼着,大笑着,所到之处,竟是连老人、孩子无一放过。 鲜血飞溅,人命消融。 陈瞻看到自己的儿子倒在血泊中了,他文弱的身躯似乎一瞬间充满了力量,挣开了抓着自己的壮汉,惨呼着挥动拳头,一拳打在壮汉的鼻梁上。 陈昂急叫:“二弟。” 壮汉首领看到挣脱束缚的陈瞻,已狞笑着握刀走了过来。 “混蛋!”陈昂一咬牙,冲向了首领,奔跑间捡起一块石子掷向首领头部。 那首领反应灵活,随手一刀竟是无比精准地磕飞石子,肩膀整个撞在陈瞻身上,手起刀落。 陈瞻倒在了在血泊当中,他临死前还努力张开嘴,大叫一声:“大哥!跑啊……” 声音才发出,连余音都未断绝,他那颗硕大头颅就飞上了半空,脖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一匹鲜红的绸缎飘飞到了陈昂的脸上。 无比刺痛。 首领随后再看向陈昂,笑道:“陈大人,你弟弟已经先走一步,接下来就是你了!” 那首领狂笑着大步追来。 陈昂眼看不妙,强忍悲痛,转身就朝后方丛林跑去,专找那荒僻小路下脚。 只是他那胖胖的身体此时却成了累赘,壮汉转眼间就追到了他的身后,长刀再度劈下,就在即将被砍中之际,陈昂猛地朝前一扑,躲过这一刀,猛然回扫,手中已出现一物,却是一根长长的银簪。 这是陈昂准备送给女儿的庆生礼物,此刻成了他的救命之物,这银簪正插在那壮汉的眼中,那壮汉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胖官吏竟会有此一手,全无戒备,直接成了独眼汉。 这样的伤痛岂非寻常,银簪深深扎入眼中,壮汉长嘶痛声,疯癫如发狂,高大的身躯一把撞向有些发蒙的陈昂。 陈昂只觉得全身的肋骨大概都被这一下撞断了,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那壮汉狂呼着,用另一只眼睛独瞄着地上的陈昂,无比凶狠地走了过去,“老子要将你这肥猪剥皮拆骨!” 他自恃习武多年,等闲三五个大汉都奈何他不得,没想到今天竟被陈昂这个胖官吏废了一只眼睛,怒火吞噬了理智,就算是违背命令也要将这陈昂活活剐碎。 陈昂也是红着眼睛,直愣愣地看壮汉大步走来。 突地,他起手一扬,一把尘土迷了壮汉另外一只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上去,那壮汉本就受到重创身体不便,此时又完全看不见了,竟是被陈昂一口咬住了咽喉。 壮汉痛哼一声,右手长刀掉落,左手成拳凶狠地锤在陈昂背上,拳头需要挥动空间方可发挥全部威力,如此近距却是力气不大,而陈昂也抱了必死之心,任由拳头落在背上,死咬住喉管就是不松。 那壮汉大急,用尽所有力气猛地一拳击在陈昂身上,终于将其推开,没想到这一下却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陈昂借助这一推之力,将那壮汉的整个气管都咬了出来,一道血泉飚得老高,那壮汉捂着咽喉走了几步,最终无力地倒了下去。 同时陈昂也重重摔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心里却无半分惧怕,唯有对这些畜生的无尽仇恨。 他背上挨了几下重击,刚才又被壮汉全力打了一掌,受伤也是极重,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周围。 那一干嚣杀纵狂的贼人,纵情狂歌,肆意屠杀,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陈家全族除了他陈昂已被屠得一干二净! 血水流遍了空地,染红了陈昂的视线! 其他壮汉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持着利刃向陈昂围了过来。 心如死灰的陈昂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如雷鸣炸回响于空气四周:“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滥杀无辜百姓,受死!” 随着这声呵斥,远处已现出上百道身影,他们从四面八方向空地快速掠来。 为首一人却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他骑在一匹名贵的骏马之上,手握长弓,不断地朝着这边射击。 由于相隔太远,陈昂瞧的不大真切,但周围的变故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对方人太多,大伙儿速退!”呼声炸起的第一时间,壮汉们的首领便喊出了这句话。 当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少年的手下已经杀将而至,无数身影已至身前,手起刀落,人头飞扬,血染长空。 刚刚还屠家灭族的壮汉们,此刻竟一下变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全面败退。 那首领更是大声喊道:“我们是淘宝商楼的下属,你们是哪里的人?敢袭击我们?可知咱们是为湘王府办事!?” 第197章 疯狂与狂妄(除夕快乐,四千字大章) 淘宝商楼?果然是湘王府!陈昂咬牙切齿地发着各种诅咒。 那少年却是哼了一声:“休得胡乱攀咬!大明天下就容不得你们这些无法无天之人!我乃巴陵郡王朱孟熜,你们这些贼人犯我手里也是活该,给我全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话间,他又射死了三名壮汉,当真是杀人比杀猪还轻松。 那些狂妄、嚣张的壮汉们,在朱孟熜的手下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被杀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陈瞻此刻只觉得人生充满讽刺。 他被湘王府人害成这样,全族被灭,仇深似海;他现在居然被巴陵郡王朱孟熜所救?朱柏的侄子,朱久炎的堂兄吗? 这一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又从必死到生还,他此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心情激荡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间,他模糊之间听到两句对话:“殿下,全部杀光了,果真都是淘宝商楼的人,这是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路引。” “哎……我这叔叔和堂弟如此狠毒的吗?把别人逼成这样……还要斩尽杀绝……造孽啊……” …… 陈昂醒来的时候,天空已是繁星点点。 距离他不远处生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下,朱孟熜正坐在他身旁给他用瓷勺喂水。 他正要挣扎坐起,朱孟熜已按住他:“陈大人别动,刚给您上过伤药。” 陈昂已经回想起了一切,他执拗地跪在了地方对朱孟熜哽咽道:“孤魂野鬼,陈昂,谢过巴陵王救命之恩。” 朱孟熜连忙扶他起来,叹了口气道:“陈大人不必多礼,只怪孟熜没有赶上及时阻止那些恶徒,都是孟熜的过失。” 陈昂悲愤摇头道:“不怪殿下,要怪就怪朱柏和朱久炎那对父子太过心狠手辣!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那三弟是怎么死的!想我陈家世代在荆州繁衍生息,陈某也为他湘王府做官好几年,就因为我家三弟与那世子朱久炎发生过一点点小摩擦,就落得如此下场……呜呜,苍天呐!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啊!可恨啊!” 陈昂仰天悲鸣数声,可能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再次晕了过去。 朱孟熜看着晕过去的陈昂冷笑了两下,将手中的瓷勺随手扔在草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来人,把他抬到马车上去,好好保住他性命,别出什么差错。” “喏!”两个手下连忙将陈昂轻轻抬起,慢慢走向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朱孟熜缓缓走到了营地外围,靠坐在内侍搬过来的躺椅上,注视着自己苍白的左手背,右手一边把抚摸着左手,一边侧目向远处的苍翠树木。 他似乎在倾听树上的鸟叫,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神态平静,毕竟已是亲身经历过几番生死的人,他虽然报仇心切,但他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能急,着急只会失去理智,出昏招,那是报不了仇的,湘王府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昂是个可以培养一下的好棋子,养尊处优这么久了,还能奋起杀人,仇恨的力量确实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枉我为他准备的这场大戏。哼哼,朱久炎,陈家在荆州世代为官,祖业遍及荆州各地,这都是人脉和耳目啊,本王稍稍计划就为你制造了一个死敌。 陈昂全族都死光了,心里只剩下仇恨了吧,这样的人不会怕死,不会怕你皇孙的身份,更不会有什么底线。 只要他回到荆州,再加上本王的支持。嘿嘿,真期待这颗棋子以后创造出来的惊喜。 棋子这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朱孟熜不再淡定,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远处的树林。 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林中响起一个沉稳男性的声音:“许英拜见掌册使大人。” 话音未落,其貌不扬的许英从林中走了出来,很是恭敬的跪倒了朱孟熜的脚下。 朱孟熜皱眉道:“你应该知道本王的身份,掌册使之类的称呼,本王以后不想再听到!起来回话。” “遵命,殿下。”许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朱孟熜直接了当地问道,“我那父王交代了你什么任务?” 许英马上答道:“楚王让我带五十个精通暗杀与隐匿的好手,从水路入京,去京城的一处宅院潜伏下来。他和永安王还为我们都准备了五十份路引。” 朱孟熜道:“没了?” 许英点头:“没了。” 朱孟熜不动声色的下令道:“你安排的那些水盗没有好好执行本王的命令,刚才差点杀了陈昂!你现在亲自去将他们的手脚打断,然后再给我关到一个帐篷里。” “遵命!”许英立马转身往营地走去。 朱孟熜看着许英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又是一波生命入账了。 许英是条听话的好狗,让他这么对待自己的手下也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可以一直养着。 雷远为他朱孟熜造福不小,不仅让他摆脱了纠缠他一生的病痛,还让他根据王禄客栈下面留下来的名单,找到了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派遣出去的密探。 没想到有这么多密探都隐藏在洞庭湖的水盗里,由于毛骧卷入了胡惟庸案,这些单线联系的密探很多失去联络。 没有上头的命令,这些密探只能按部就班的继续装作水盗生活,一装就是近十年,十年的经营下来,活下来的密探都熬成了水盗里的头头。 连水盗里的总瓢把子之位,都给密探许英坐了上去。 哼哼,父王,你还以为豢养水盗是一招多妙的棋呢,十年前就被锦衣卫渗透了进去。要不是你运气好,毛骧突遭横祸,锦衣卫里失去了很多密探的卷宗,你早给皇爷爷治罪了。 这样也好,便宜了我朱孟熜,这只力量可愚忠的很,他们只认以前的联络暗号,恰好我在雷远那里找到了,天意啊! 父王你喜欢老二(永安王)没有问题,想把世子之位传给他也没有问题,我现在拿住了你的命门,随时就能这些水盗倒打你一耙,让你被朝廷问罪! 你和老二现在的潇洒只是因为你们现在不是我的目标而已,等我再发展发展,若是哪天我想坐那楚王宝座了,你就得给我乖乖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大乱!本王要的是天下大乱!哈哈……以前负过本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越想越畅快,朱孟熜发出了无比痛快的狂笑声,他转身朝着最里面的帐篷走去,许英应该执行好命令了,三十几个人应该能为自己提供不少寿命吧。 …… 湘王船队顺江而下快逾奔马,过赤壁、九江、芜湖,直下南京,不紧不慢坐了一个月的船,终于到京师了。 这天早晨,听得舱外喧哗,朱久炎走到甲板上一看,原来是南京城到了,天还刚刚放亮,码头上已经十分繁忙。 他遥望南京那高大的城墙,巍峨高耸,远胜所有府城。墨黑色的墙砖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静静矗立在暖阳之下,沉默地诉说着它千年来的恢弘。 六朝古都,金陵楼台烟雨,无数帝王皆已烟消云散,尽付秦淮流水。 一只来自六百多年以后的小蝴蝶,从水路乘船,就要驶进这座千年古都了。 这时的南京城内城门有十三座、外城门十八,城墙周围一百二十多里,乃是一大胜景。可惜江上有淡淡的晨雾,城门口的情况,远远地看不太分明。 朱久炎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着江风作飞翔的动作,还别说,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凉爽的江风从衣襟里钻进来,从胯下钻出去,实在是秋天里的一大享受,这个动作能成为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惜缺个女主角陪伴,怜星要是能来配合一下就好了,身高也不对称,烦人……朱久炎的脑中又开始了无限遐想。 刘常将柳林州这月的账册拿来给朱久炎清帐,他打开一看,单单一个淘宝商楼一个月的盈余居然有将近十五万两,淘宝商楼生意太火爆了,会员也是越来越多,每月的会费就有五万两银子,茶水糕点也是赚了不少,当然这些都是小头,最赚钱的还是柳林州搞的货物集散地,淘宝商楼由于扩张的原因收入已经减缓,单柳林州码头却是越来越赚钱,荆州府光商税就在柳林州收上来十几万两,可想而知没天码头上是如何的繁华,减去前期投入和每天必须的开支,柳林州码头已经为他创造了四十万两的收入。 朱久炎现在是家底丰厚了,望着南京城也是踌躇满志。 朝廷对各个藩王的行程表掌握的很全面,接待事宜也做足了准备,湘王府的船队当然也是早有安排,礼部会同馆的大使已经带着人手在码头准备好了一切迎接事宜,腾出了大片泊船的位置。京城外面的河面很是宽广,无数的船来往,就算湘王府船队独占了一大片水道,那也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没什么牵碍。 湘王府其实还可以在码头换小船从长江转进秦淮河口,秦淮河从南京穿城而过,若是从水西门过水闸进城便会方便很多。 但是没有人会这么选择,因为无论是谁坐了这么久的船都会想回到熟悉的陆地,脚踏实地地走一走。 所以,五艘大船慢慢放下了速度,缓缓朝着引领的礼部官船驶去,他们将在码头边先行靠岸。 突然一艘大船从斜后方冲了上来,重重地撞上了朱久炎所在的船只。朱久炎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的往前一个趔趄,身体不停地摇晃,好半天才站稳脚跟。 朱久炎顿时大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大明的京城码头上,当着会同馆这么多官员的面敢撞湘王府的船? 他迅速抬眼望去,只见那边的大船上十几个人正在跳着脚打着旗语,看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还他么打旗语让我们让路? 哇靠!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跟我们家抢停泊位?还有没有把咱老朱家放在眼里!?不要命了是吧? 朱久炎看了一眼对面船上打出来的旗号,楚王府!怪不得这么嚣张! 不用朱久炎吩咐,湘王的旗舰已经发出了旗令,湘王府的船队根本就没有搭理楚王府,继续向停泊位驶去。 前面三艘已经进入了专门预留出来的河道,向停泊位驶去,朱久炎的座船跟在最后。 楚王府的旗舰上站出来了一个人,正是永安王朱孟炯。那跳脚打旗语的几个人,连忙行礼道:“殿下,湘王府的船根本没有人回应,更没有要让道的架势!他们快进去了。” 永安王面色一冷,“湘王府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懂不懂长幼尊卑有序?我父王排行第六!他湘王府理应给我们楚王府让路!还不快下令顶上去,给他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砰!” 又是一声响亮的撞击声,永安王的船直接从后面顶上朱久炎的座船。 朱久炎的火蹭的一下上来了,打算撕破脸是吧!本来跟楚王府就有仇怨,现在不给点教训怎么行!今天就在这京城外,当着天下人给你们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再次被撞之后,所有新军都朝着朱久炎围拢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全都扭头看朱久炎和长官如何应对,有这么多主事的在,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殿下,他们还在打旗语让我们让路,实在是太嚣张了!咱们弄他么!”李天福愤愤道。楚王府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没有将他们湘王府放在眼里! 李天佑皱眉道:“殿下,他们这样,我们的船进不了码头。” 朱久炎直接道:“天福二哥,给我把弩。” 李天福立即把自己的身上携带的弩箭递给了朱久炎。李天佑一皱眉,正要劝说,但眼角看着后面的楚王府船只又想撞上来,劝说的话直接给咽了回去,反而替朱久炎撑开了弩具,安放好了一支弩箭。 第198章 给你点几个炮 新军们见到了世子和顶头上司的动作,也逗直接抽出了武器,解下了裙甲,随时准备跳帮。 永安王这才发现情况不妙,这小屁孩居然敢用弩箭瞄他!还敢让侍卫们抽出武器!这是要跟本王动手?无奈他现在想逃跑已经晚了。一个宦官摸样的家伙赶紧把一面王旗打了出来,挡在永安王前面。 朱久炎抬眼一看,原来这船头站着的是永安郡王朱孟炯。 这面王旗一打出来,新军们就有些束手束脚了,他们还不认得字,但是那条五爪的郡王旗他们认得,公然冒犯皇室,可是死罪。 永安王看到他的王旗震慑住了湘王府的士卒,面色松弛下来,很是满意地拍了拍那宦官的肩膀,估计说了几句夸奖的话,那宦官笑得脸上浮现出了无数道褶子。 永安王重新把头从宦官身后露了出来,指着朱久炎的船很是耀武扬威,那宦官还在为他加油鼓劲。 朱久炎看着刘常问了一句:“永安王是楚王庶子对吧?” 刘常连忙点头:“对对对!楚王嫡长子就是那巴陵郡王朱孟熜。” 朱久炎点点头,又把弩箭瞄向了永安王,准备瞄准放箭。 永安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在刘常担忧的目光里,朱久炎果断地按下了扳机,本来这几天满脑子都在记挂着你们楚王府呢,正愁没有机会,你这逗比还自己撞了上来,以为老子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吗? 就你这个王庶子,敢在我这亲王世子面前放肆!?抓住这一条,只要自己不把搞死你,侮辱你几下屁事都没有,哪个长辈会管小孩子之间的打架呢,估计皇帝都不想管这样的破事,也没功夫管。 永安王正抓着宦官一边掌握着平衡,一边又大呼小叫地指挥着船继续撞上去,他现在只觉得十分解气,本王就是特意让船队追上来的,就是要在京城里当众给你们个下马威,小小湘王府也敢在咱们楚王府面前耍阴谋诡计? 正解气呢,永安王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一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啪”的一下射落了他头上的发冠,“夺”的一声插在了船舱上。 懵了一下的永安王,呆呆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一支弩箭正插在了船舱上,箭矢入木很深,箭尾还在不停地抖动。他这才反应过来,感觉头皮有点疼痛,摸了一下,手上居然沾上了血迹! 本王受伤了?受伤了! 他发出了一声无比惊惧的尖叫声,一下子蹲了下来,藏在了俯身的宦官身后,这小王八蛋真敢射弩箭!擦着本王头皮过去了,再过一分就本王就死了! 躲藏起来的永安王,快要吓尿了,紧张的等候了片刻,等侍卫们围了上来。 “保护殿下!” “殿下,您怎么样?” “殿下,您没事吧?” 感觉没有弩箭继续射来,永安王这才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浑身不停地打着摆子,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他披头散发地扯着嗓子对朱久炎隔江大喊:“朱久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使用弓弩!我定要到皇爷爷面前告你!” 永安王一只手捂着头皮,抬起另一只手来,狠狠一指朱久炎的船,哆嗦着颤声道:“给本王撞过去!使劲撞,撞沉这小兔崽子的船!” 撞沉湘王世子的船?周围的随从全都面面相觑,江中抢个道也就抢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若真撞沉了湘王府的船那就是个天大的事了。 “你们这群废物!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还不快去给本王撞去!不撞他个稀巴烂,本王把你们打个稀巴烂!” 众人听了,看着永安王狰狞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哪里还有人敢多说半个字,赶紧转身下达命令。 朱久炎射了一箭之后,见永安王吓得那怂样,心里不由得好笑,我这视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度都是大增啊,射得还挺准! 心情愉快的朱久炎刚将弩具放了下来,突然听到刘常的惊呼声,朱久炎回头一看,好家伙,对面那条船竟然又冲上来了! “啊呸!还想继续刚?那我就继续成全你!”朱久炎撇撇嘴吐了口唾沫,对李天福说:“给我拿五个神火飞鸦出来,我今天不杀杀这逗比的威风,将他吓个半死,我就不是朱久炎。” 神火飞鸦是朝廷前段时间发明出来的火器,由火箭的反作用力向前推动,下绑两个火箭,上方类似飞机,整体像个后世微型战斗机,可视为战斗机鼻祖。 当然这火箭的威力当然不能跟后世的热武器比,只能其不意攻其不备,点点大火,放放毒烟。这东西在很久以后的戚继光手里发挥过巨大威力,这个抗倭名将用神火飞鸦制造了一种毒烟战术,狠狠地打击了倭寇的气焰。 朱久炎在船上闲逛的时候,早就发现了湘王府的每艘船上都配备了神火飞鸦,此时正是当用之际。 五架神火飞鸦很快就被拿了出来,它们并排放在甲板之上,只要朱久炎点燃下面的引线,这五个小东西就会直接朝着永安王的船飞过去。 到时候,他们不鸡飞狗跳,到处扑火都不可能。 “殿下,我们这么干,会不会惹上麻烦?毕竟他是个郡王,这儿是京城啊。”刘常担心地道。 李天福嘿嘿怪笑道:“刘公公,你我都没有殿下聪明,咱们就在一边好好看戏就行了。你可曾见我们殿下做过傻事?别看殿下年纪小,他其实很有分寸的,你没看见刚才殿下射的弩箭警告吗?这就说明殿下没有乱来的意思,这是殿下策略,等会儿咱们说不定还有好处捞呢。” 永安王也看到了朱久炎面前摆放的五架神火飞鸦,直接张大了嘴巴,他当然也知道这火器的用法。 看到朱久炎抽出了怀中的火折子,这小疯子想要人命啊!反应过来的永安王,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他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往船后面跑去。 第199章 好一把大火 现在永安王已经安全确定对面的朱久炎就是一个乖戾无比的小疯子,在京城之外,当着这么多百姓和官员的面,敢用弩箭射他,现在还敢对着他的船用神火飞鸦! 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啊!就算他是这事端的挑起者也为朱久炎的疯狂感到了心惊,这些手段他是想都没有想到过!即便想到了,也没有朱久炎的胆子能干出来。 趁着朱久炎点火的时候,永安王已经跳上了后面放下的一条小船,他动作飞快跳上了小船,催促着侍卫赶紧划船,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要知道神火飞鸦点起来的大火,和等会儿放出的毒烟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那大船上跑都跑不了。 眼见自己小船那慢悠悠的速度,永安王心跳“扑通扑通”开始加速,一阵一阵的尿意传来,他憋得死死的,死命地催促侍卫们划船。那永安王的宦官也拼命地跟了上来,在大船上连连哀求永安王把他也带走,可是永安王哪里会让他上船,小船上面多一个人,速度可就会慢一份,他用一个无比凶狠的眼神就将那宦官吓回了大船。 第一架神火飞鸦已经发射了出去,朱久炎冷笑着点燃了剩下的三架,想了想,还觉得威力不够,他最后还给一架神火飞鸦绑上了从白景仪那里缴获来的“百人敌”燃烧弹! 五架神火飞鸦已极快的速度飞入了永安王的船,在五声巨响中,永安王的座船上已经到处燃起了大火,“百人敌”燃烧极快,才一盏茶的功夫那大船就开始严重倾斜,船上的人也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江水里跳。 朱久炎不屑地撇撇嘴,这永安王也太怕死了,一点火而已,组织人手扑灭不就行了?需要弃船于不顾吗?搞得整船的侍卫都拼命逃跑,果然将熊熊一窝。 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来过来挑衅老子,你可比那歹毒的朱孟熜差远了,简直就是个废物,难怪是个老二,万年老二! 这么多人都只顾着逃命,计要不了多长时间,那船就会沉没了吧。 永安王的所有侍卫都从船头跳船逃生,只剩下那个宦官趴在船头大哭,哀求其他侍卫带走自己,可惜生死关头,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理会他的请求。 没有人操控的船只自然停了下来,又没人救火,那船上的火势是越燃越大,那宦官若是没人搭救,便会被活活烧死。 岸边看热闹的百姓都为这宦官发出了阵阵惊呼。 “天佑大哥,请你帮我把那宦官带过来,我们是受到撞击而自卫还击,不是杀人,天子脚下,当众烧死个宦官就被动了,不好解释。” 李天佑点了点头,马上跑到了桅杆上,用一根绳子栓住了腰间,右手抓紧一根荡绳,脚下发力,一踩桅杆,整个人如猿猴一样向着宦官荡了过去。 他荡得极快,马上飘到了宦官身边,一把将他夹在胳膊底下,那船正好沉没,李天佑利用绳子回荡的力量迅速荡了回来。李天福很有默契地扯住了他腰间的绳子,用力一拽,将二人一把拽回了桅杆。 那宦官上了船,跪在甲板上没命的叩头,向朱久炎认错,只希望能饶了自己的小命。 朱久炎嫌他叫的烦人,给了李天福一个眼神。 李天福心领神会,一个手刀就将那宦官打晕了过去。 果真是个小疯子!连本王的船都敢击沉! 永安王转头看朱久炎这边,他心里大肆咒骂,却再也不敢起身露面。 他的小船很快地靠上了岸,身边围过来了好几个侍卫和会同馆的官员。 会同馆的官员一到,这永安王又有了底气,他跳着脚在岸边对着朱久炎咒骂,骂得无比恶毒。 朱久炎眉头一皱,又把装好了箭的弩具瞄准了他。 永安王身后的侍卫吓了一大跳,一把就将他按得趴下,江泥沾在身上好不狼狈。 永安王也是一阵惊魂未定,他趴在地上左右扭着身子像个蚯蚓一样爬下了河堤,惹得李天福他们哄堂大笑。 “世子殿下威武!”朱久炎身边的新军一齐大喊给他助威。 当兵的会喜欢、会心服什么样的主官?当然是强势的!主官作风强硬,他们这些当兵的也有面子!腰杆自然也会挺得比别人直! 若是像对面的永安王一样,危及时刻只顾自己逃命,丝毫不顾忌手下,如此丑态百出,逃跑时连命令都忘记下了,导致众多的侍卫也学着一起逃命,让一点小火点燃了整艘大船,简直是耻辱。 当兵的要是碰到这样的主官,早点死了算了,免的活着丢脸儿,让人戳脊梁骨。两相比较,新军顿时觉得自己家的世子强悍多了,这样的世子谁不拥戴? 自己以后走出去说着今天这故事,脸上也有好大的光彩,烧郡王坐船啊!他们虽然没直接动手,可也算是参与和见证了,这事儿能在荆州吹一辈子了。 只希望世子殿下长大后也能如此强硬,到时候大家功劳、职位、钱财估计一样都不会少。 心怀舒畅的朱久炎哼着歌下令座船加速跟上前方的船队,这六百多年前的南京古都他还没见识过呢。 至于那永安王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大明王朝的国都,它主宰着大明的国运,从这座城市里发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命令,都决定着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走向。 今天,一只从六百年以后飞回来的小蝴蝶朱久炎,终于来到了这个大明的权力中枢所在。 这时的南京城算是顶级的国际大都市吧,它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里面的居民百姓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那位淮右布衣,他的皇爷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能不能碰到燕王?这个未来的永乐大帝是个什么模样? 还有朱允炆这个心中的魔障,他又是个什么样子?这次应该能见到他吧,朱允炆现在应该是初中到高中的年纪,这样的小屁孩,应该是天天被关在詹事府读书,想找契机提前搞他都没机会呢…… 想到这些,朱久炎心里太痒痒了,很是有些迫不及待。 第200章 子随父 重新开船没多久,朱久炎就发现了在前方等待的旗舰,朱柏立在船头,风淡风轻地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火烧永安王座船,这事儿闹得不小。只是威武过后,你打算如何收场?” “见过父王。孩儿觉得不需要收场,他一个郡王首先冲撞我的船,无论他告到哪里去,也是他理亏,这官司扯不清楚。” 朱柏接着说了一句:“可他打着楚王的旗号。” 朱久炎萌萌一笑,眨着眼睛,伸了伸小胳膊小腿道:“可我还是个孩子啊,孩儿连字都认不全呢,叔伯也都没见过,哪里知道楚王是谁呀。” 朱柏瞪圆了眼睛,很是无语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好一招炉火纯青的装傻充愣,刚才的话,你就当为父没说。” 他嘴里边赞叹边摇着头转身往自己的船舱走去,王妃肯定也得到了消息,此时还不知道是怎么的忧心忡忡呢,要去安抚一下。 看到朱柏回来,王妃赶忙迎上去问:“王爷,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听说灵珠子烧了永安王的船?那永安王一定会向父皇哭诉的,您准备如何应对?哎呀呀,咱们的孩子怎么如此冲动!动用火器,把人家的座船烧了个干净不说,还差点弄出了人命……而且还是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如果在无人的地方,还可以封锁消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这可如何是好? “婉儿,稍安勿躁,万事有为夫呢。”朱柏捏着王妃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咱们的孩子聪明得很。聪明人和蠢人的差距那是天生的,同一件事聪明人往往吃不了亏,蠢人总会把事情办得更糟,六哥那孩子是自己找抽。” “什么意思?”王妃满是不解。 朱柏淡淡一笑道:“你仔细想想。父皇二十多个儿子,孙子、孙女一百多个,他还是天下共主,日理万机。咱们这些儿女都很少有机会能和父王相处,除了大哥的孩子能与父皇朝夕相处外,其他孙子辈有几个人的名字能让父皇记住? 永安王?哼,我估计父皇对咱这侄子连点印象都没有。永安王去哭诉?不是为夫看不起他,没有六哥带路,他这郡王怕是连皇城都进不了。” 王妃也是聪慧之人,刚才也是太忧心自己的孩子了,此刻她已经平静了下来,脑子也是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嫣然笑道: “还是王爷你能稳住,刚才是我太心急了。两个小孩子打一架,这么点儿小事,父皇哪里会搭理,六哥估计也不敢带孩子去皇宫找不自在。唉,只是,这次我们是真的与楚王府斯破脸了。” 朱柏微笑着说:“你懂为夫的,咱不在意这些。婉儿,你刚才说错了一点,小孩子打架的破事父皇是不会管,但是有人必须管。” 有人必须管? 王妃有些惊讶,一方是湘王世子,一方是楚王的二子,永安郡王,这两个都是皇孙,天子血脉。这样的两个孩子打架,那些官员们躲避都来不及呢,谁还会巴巴的凑上来管这事? 朱柏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得很开心:“你忘了,去年父皇成立了宗人府吗?宗人府成立了一年了,还没有处理过一起皇室纠纷呢。正好我们这些藩王也都进京了,今天这事呀,就该宗人府出面了。” 宗人府…… 一想到宗人府,王妃的脑子里就浮上了去年朝廷发下来的邸报,这个机构是以前的大宗正院改过来的。 宗人府专门管理皇室,它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并按时撰写帝王谱系,但凡宗室子弟的陈述、请求,都可以从这个机构向皇上汇报,还可以向朝廷引荐贤才、记录得失等等。 简单点来说宗人府就皇室的宗法祠堂:皇室子弟的一切生老病死、娶妻生子、子女的嫡庶、名称封号、嗣职袭位、生卒年间、婚嫁、丧葬谥号等等。你的从出生到死后的所有事情,它都可以管,都必须要管,还要造册记录。 朱久炎和永安王刚才的纠纷当然也归宗人府处理,可能想到了宗人府这个机构的管理层,王妃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她很是调皮地掐了一把朱柏,翩然往内舱走去。 朱柏摸着自己的手臂,吁了一口气,“呼呼,能不能轻点,为夫这也是肉长的呀。” 说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转头望向岸边,皱起了眉头,自语道:“这永安王居然还敢带人来监视本王的船队?找死!” 他直接抱起了船上已经上了弓弦的巨弩,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瞄着对面的河岸抬手就是一箭,弓弦才发出“嗡”的一声响,对岸就传来一声惨叫,和一些凌乱的跑动声。 朱柏侧耳听了一会,放下巨弩,自语道:“胆敢窥视本王,吓不死你!” …… 永安王身边的侍卫被强大的弩箭带的飞了起来,死死地被钉在了一颗大树上。 永安王的魂都差点给吓没了,死命狂奔跑出了老远,现在他小腿上的肌肉现在还在打着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有侍卫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安全了!湘王府的弩箭肯定射不到这里!” 永安王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想到自己在湘王府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住!又凶霸霸地抽出马鞭,冲着一众侍卫打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让本王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出了逃跑你们会什么!会什么!” 旁边的侍卫唯唯诺诺地连连应着,随他打骂,直到他打得没有力气了,才忍着伤痛出声道:“殿下,这湘王世子竟然如此大胆,全然不把咱们楚王府放在眼里,咱们可以进京向宗人府狠狠告他们一状,要他们好看啊!” “宗人府!对,马上去哪里!”永安王眼睛一亮,他心里十分记恨朱久炎,没有一点迟疑的飞快行动起来,“快找个马车进京,本王一定要告死他们!” 第201章 厚道太子 湘王世子动用火器烧了永安王的座船! 整个码头上的船只都跑了个一干二净,湘王世子和永安王居然因为先后泊船的问题,在长江上大战一场,最后湘王世子动用了神火飞鸦,永安王吓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如此劲爆的消息顿时就传遍了整个京师,皇族打架,大明立国这么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动用火器,这还是头一回。 言官们都义愤填膺了,楚王府和湘王府居然又起了冲突!这次还更严重,直接就在京师外面干了起来,言官们不分青红皂白,弹劾的奏疏如雪片般的飞向了皇宫,奏疏里没有偏向谁,也不论是非对错,只咬准了一点,那就是两个皇孙目无王法,毫无皇族的体统,要求皇帝连着两大亲王一起处罚,治他们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这种劲爆消息传递的速度,自然要比人的行动快得多,湘王府和楚王府还没有进京,京城里就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每个版本的精彩程度都能讲上个三天两夜。 半卧在躺椅上的太子朱标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两个侄子太胡闹了,朝廷和皇室的颜面都给他们丢光了,这哪里是进京来给父皇祝寿的啊,完全是想气死父皇啊,自己看了这些奏疏都有些吃不消。 蓝玉轻轻鼓了两下手掌,他觉得这湘王小世子挺对自己的胃口,火气上来了,管你是不是天王老子,照揍不误,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这才是男儿嘛,哪像那永安王,窝窝囊囊的跟个娘们一样,他对这个小世子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老朱放下了手中奏疏,对蓝玉说道:“蓝玉,这次北征取得的战果显着啊,燕王、傅友德、曹兴、孙恪他们打得很不错!连乃儿不花都投降了,俘虏了鞑靼数万人、马、牛、羊、骆驼数十万头,这是今年咱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你立的功劳也很大,曹兴、王弼都是你带出来的,现在也都能独挡一面了,给你争了好大的脸面,也给咱争了脸面!” “臣愧不敢受!”蓝玉闻言很是欢喜,抱拳道:“蓝玉都是陛下带出来的,他们也只是学到了陛下的十之一二,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 “咱的蓝大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拍马了?”老朱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道:“战略部署你参与了大半,这里面有你的功劳,不用推脱。你不是喜欢出风头吗?咱给今天你个大荣耀,燕王他们凯旋回京,按理说是要太子去迎接的,但标儿的身体你最清楚……这样吧,这次就让你代表太子,代表朝廷,出城迎接众将士们,犒劳犒劳他们。” 蓝玉闻言先望了朱标一眼,见朱标轻轻对他点了点头,便诚惶诚恐地谢恩道:“蓝玉,谢陛下恩典!”说完他的眼睛都有些激动得红了。 代表太子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皇帝给他的可不是一般的荣耀!这是向天下人告知他蓝玉是何等地位,皇帝和太子是何等信任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不只是荣耀,这还是皇帝对他的赏赐! 无比崇高的殊荣! 要知道犒劳将士可是个天大的好差事,以后这些功臣都可以说是他蓝玉的旧部,他蓝玉带出来的。燕王和傅友德这次北伐首功都没有这样的荣耀,这次皇帝的奖赏可比他去年在捕鱼儿海之役中得到的赏赐还要大! 整个天下除了太子,谁有这样的光辉时刻?他能不激动吗? 老朱微笑道:“你下去准备吧,差事不能出差错。” “臣谨记于心,臣告退!” 蓝玉意气风发地走出了武英殿,他的背影是那么自信,那么挺拔。 老朱摇了摇脑袋,才转头对朱标关心地问道:“标儿,你还吃得消吗?” 朱标连忙点头道:“这段时间幸亏了蓝玉遍访名医,儿臣感觉好很多了,应该很快便能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为父就放心了,你好好躺着,别起来,咱们父子就这么谈。” 老朱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儿臣遵命。” 老朱暗自叹息了一声,标儿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也太怕咱这个父亲了。他用温和的眼光看着朱标,轻声道:“标儿,刚才蓝玉在,咱不好讲,现在这殿里没外人了,咱要你帮忙干件事。” 朱标面色一肃,道:“为父皇分忧乃儿臣的本分,父皇请讲,儿臣听着。” 老朱有些无奈地道:“这次北征咱命老三(晋王)、老四(燕王)分兵两路,各率师北征。敕王弼率山丨西兵听老三节制,其余均听老四率领,两路兵马加起来快二十万了。老四的北平那边战果你刚才也听到了,朱棣给咱这个爹长了脸!可你那个三弟!却把这长的脸全丢了个干净!” 朱标急忙道:“三弟怎么了?” 老朱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奏疏,扔到了朱标怀里,“你先看看这本奏报。” 朱标捡起奏疏仔细观看。这是一份锦衣卫密报,里面详细记录了晋王朱棡这次北征的所有细节,晋王率领十万兵马从太原出塞,拖拖拉拉十余日才走了几百里,最后等到北平那边的仗打完了,他才领着人马深入了草原。 然后的操作就是,十几万人在草原上打了几个转,一个部落都没有碰到,直接班师回了太原城! 这是浪费国家钱粮,畏敌不前啊!要是换其他人,估计父皇早就把他剥皮抽筋了,难怪父皇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朱标轻声问道:“父皇打算让儿臣去惩戒老三,给他个警告?” 老朱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必惩戒了,咱已经给过他无数的机会,可是每次得到的却都是失望透顶!明年开春咱想让你巡抚北疆一次,到了那边你只有一个目的,把老三的兵权给我缴了,以后让他好好呆在晋王府安生度日吧,这辈子咱不太想见到他了!咱的年纪大了,不能远行了,这事只能你这个太子帮为父了,你的身体能够远行吗?” 第202章 天家父子 朱标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夺了兵权还好,老三这样的性子确实不适合领兵,再怎么搞下去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收缴晋王兵权这样的事情,现在确实只有他这个太子才能做。 他连忙拱手道:“儿臣的身体没问题,开春就可以启程!” “嗯,嗯,辛苦你了。”老朱有点难受,他没有办法,他不太想太子离开京城,但这样的事情除了太子,谁还有这威望镇住那个乖戾的老三,平稳的收回兵权呢? 他转身默默拿起了自己躺椅上的薄毯,盖在朱标身上,动作很是小心,最后还很细心地给朱标掖了掖被角。 朱标呵呵地笑,挥着虚弱的手:“父皇,你别站起来,你也坐着。” “标儿,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去外面千万不能受了寒,咱这江山将来还要传给你呢。” 旁边的两个茶盏热气升腾,袅袅扶摇,殿内这对父子说了很多以前的趣事,朱标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暖和了许多。 “一晃就四十多年了,时间过的真快,不知道我还能帮父皇多久……”朱标暗自想到。 父子二人又一起批改了一些奏疏,用过午膳之后,老朱剔着牙齿,问朱标道:“老二(秦王)这几天在京城里干什么?” “二弟?”朱标一时愣住了,不过这些年他对老朱的问话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如实回道:“二弟到京后很是安分守己,这段时间都没出秦王府大门一步呢,看来父皇的训斥他听进去了。” “他会安分守己?你不得隐瞒,告诉咱,他为什么没出门!”所谓知子莫若父老朱清楚自己那个荒唐儿子的德行,没出府门不代表没做荒唐事,他瞪着朱标问道。 朱标见这样的表情哪里还敢隐瞒,慌忙回道:“回父皇,二弟的正妃王氏和次妃邓氏因琐事产生了矛盾,他现在是家宅不宁,疲于奔命,哪里有空闲去干什么荒唐事?” “这还不荒唐!?”老朱一听到这,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冒出来了,怒道:“咱封他为秦王!亲王之首!不求他与你一样帮到为父,起码要以身作则吧!王府里连点规矩都没有,一个侧妃居然敢冲撞正妃,太荒唐了!这把咱放在了眼里吗?那王氏是王保保的妹妹,咱给他们俩赐的婚,这是要打咱的脸?传咱的旨意,秦王侧妃邓氏……”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这样的后宅纠纷我们也不便插手,老二的家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咳咳……”朱标见老朱火气越来越大,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咳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标儿,可要传太医?快宣太医!!!” 这一招果然管用,老朱的怒火完全没了,注意力全都落到了朱标的身上,眼中全是发自肺腑的关切。 “父皇没事的,我没事,不用喊太医了,刚才只是岔了口气,现在好多了。” 老朱目视着朱标的眼睛看了半响,无语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唉,你这个大哥就是太照顾他们了,居然能用这样的招数给那混账开脱,咱还能说什么呢?咱不管他那破事了。你回去后给那混账传个旨意,他这个秦王是宗人令,让他把宗人府好好搞起来。老六他们家估计已经到宗人府告状了,今天码头上的事,该宗人府管,把这正事干好,别让咱再失望。” “那儿臣告退了。”朱标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老二后宅搞不定,两个小孩子打架的事还搞不定吗?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睦睦,弟弟们没事,他很高兴。 “你呀,下去吧。”老朱瞧着儿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笑了,太子的敦厚是他最满意的地方,瞧着太子那成熟的国字脸,一种由衷的喜爱之情布上了他那沧桑的老脸。 太子不缺城府,只是少了一点为君的霸气,但这没多大关系,他将恶事多干得差不多了,以后的荆棘他也能为太子扫平!太子继位后只要当个守成仁君就行了,太子的德行和威望已经能够驾驭满朝文武,处理政务的能力也能统治天下千万子民。 在咱百年之后,这孩子应该能创造出“文景之治”这样的盛世吧?老朱脸上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 南京城里这些日子喜事特别的多,北方的大军捷报频传,报捷信使喊叫着大捷直奔皇宫,这是第七次北伐了吗?草原上的心腹大患,曾经横扫天下的蒙古帝国,给当今圣上屡次打败,黄金家族都已经失去了权柄,整个种族都分成了互相仇视的两大部族——鞑靼和瓦剌。 有这么强大的国家和皇帝,哪个百姓会不高兴?国家越强才越能过上太平日子,这样的道理就算是没什么见识的山民都明白,皇城外面围满了称颂的百姓,远处的街道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整个南京城几百万百姓都像在过节一般,到处是热闹,说书先生们都忙碌了起来,即兴讲述着自己临时编好的桥段,各个街道全都是叫声好。至于各衙门里的官员们,当然不会有什么休假,他们继续干自己该干的事情,朝廷胜利不奇怪。 要是哪一天传来不利的消息,才是稀罕事呢,当今皇帝不打败仗。 太子为了给皇帝贺寿,也为了庆祝大捷,特意请旨,这期间免除死刑,大赦天下,实在是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斩首,剩下的就罪行一律从轻发落。 死多少人犯,百姓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大赦天下的同时,朝廷又将赋税减少了,这才是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这么多喜事都凑在了一起,又逢凯旋大军回京,再加上藩王们接连入京,京师里的一些规定正在悄然松动,这也是朝廷默许的。 北疆的功勋将士们来京城向皇帝献俘贺寿,晚上的宵禁当然应该松一松,这条旨意是蓝玉当殿请下来的,理由正当,没有任何文武出来反对。 第203章 皇族衙门来传票 京师各县当然遵照无疑,连那些最正直、古板的言官们似乎也忘记了出来刷存在感,他们也是大明的一份子,碰到这么多的喜事,哪能有不高兴之理? 这些文人们喜欢在日落后,让仆人挑着灯笼,去集市里转转,散散步、瞧瞧热闹、消消食也是好的。 秋冬之交,白日渐渐变短。酉时到了,太阳就快落山了,但今天宵禁特例被开,百姓们当然不会着急着回家,各处的街道依旧熙攘,人流较之白天也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南京城设应天府,北城是上元县、南城是江宁县里,分界线是大中街。秦淮河在沿着西边城墙向南流去,在三山门那里分水,一条流入城中。湘府别院便在北城的玄武湖附近,湘王府一行走得是南门大街。 这是朱久炎的要求,这里就是聚宝门,传说沈万三便是从这挖出的聚宝盆。 这聚宝门是南京第一个要冲,满城百姓的粮食、水果、蔬菜、猪羊肉的运输都要从这里过,每天要进出百牛、千猪、万担粮食,这么多的人流和物流,守门士卒也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朱着实不简单,真可谓遗爱在民。 朱久炎点头赞叹不已。 一行人沿着花市大街、大功坊、朱雀大街一路走过去,就到了京城的府邸。 初到京城,要忙的地方太多了,连朱柏这个亲王都得不了闲。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朱柏对这事表现的相当谨慎,晚一点都会惹人非议。 他要立即去兵部备案所带来的兵马,湘王府的上千士兵当然是进不了城的,他们已经被朝廷的官员安排在了京郊大营。各地藩王带进京城的护卫人手是有定额的,三四百人就顶天了,再多就会出问题。 玄武门之变,李二这个当儿子的把自己的老子赶下台了,自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这样的事情当然会让历朝历代的当权者警惕,皇子们在京的护卫人手是有严格规制的,稍稍过线就是个很大的罪过。 那是犯忌的事情,自唐以后便是如此,所以朱柏今天晚上估计会在兵部衙门里耽误大半宿,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王妃要忙的事情也很多,京城别院很久没用了,虽然一直留有宫人在别院里值守,但现在上上下下的人员安排只能是王妃一个人负责。 还有江阴侯已经凯旋归来,吴刚那个刺客也死了,吴争和吴用守护朱久炎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王妃便派人将他们两个老兵送了回去,当然问候江阴侯的礼物是必不可少的。 朱久炎住进了先腾出来的世子府,京城的湘王府是朱柏没就藩之前,老朱赐下来的,到处都是亲王的规制。 这府邸只比荆州城里的湘王府小上一号,布局和机构方面跟荆州差不多,很多细微之处的布局较之荆州更加讲究、堂皇。 “晋家南渡日,次地旧长安。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 此时朱久炎跟怜星在世子府后园里,这是一处堤坝上的檐台建筑,二人站在高处,朱久炎看着远处的玄武湖风景想起这首李太白的诗句。 怜星那绝美的容貌因长时间的水路颠簸而露出了疲惫之色;不过她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皇宫的方向,观其神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朱久炎一边靠着栏杆,一边对她说道:“咱们这京城的王府应该值老钱了吧,居然在这玄武湖边。” “你这脑子里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钱。”怜星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里可不是有钱能住进来的。你看对岸树荫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房屋,那里便是都察院和刑部衙门,旁边还有黄册库禁地。这府邸闹中取静,处在内城之外,靠着宽阔的玄武湖,离太平门也不远,出入实在方便,在亲王们的宅子里也能排进前几吧。” 朱久炎听到这里收起了微笑,他自然品出了怜星言语中那种忧愁似的感慨,他对怜星道:“明天你让杏儿把那些女孩子安排过来吧,让高二宝在京城买几家酒楼和饭店,先在京城扎下根来,记得要低调。” “我会认真安排的。”怜星点了点头,然后笑着注视朱久炎道:“我估计你的麻烦快来了。” 朱久炎干笑了几声,然后沉下脸来:“我还没对楚王府起手呢,他们居然还先跳起来了,我早晚让他们贻笑天下。” “我让东厂的人也来京城了,应该能帮到你。”怜星敛去笑颜,声音已变得清冷。 朱久炎摇头:“让他们收集情报就行,别暴露了。” 怜星没有吭声,在周围慢慢地走来走去。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有时踱着步子;有时又看了朱久炎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朱久炎见状便问道:“姐姐别担心,楚王府弄不过我的。” 怜星转头看了朱久炎一眼,差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是没见过什么叫皇帝,他虽然是你爷爷,但他首先的身份永远是天子。火烧永安王座船这事,轻不了。 朱久炎道:“姐姐你放心,我真有办法。以前是我魔障了,总想着用明面上的证据阴楚王府,想利用朝廷大势,真的有些想当然。蓝宝儿和锦衣卫的在路上的做法又给我上了一课,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不一样呢?楚王府他跳他的,我打我的,八仙过海,看谁能耐大吧。” 朱久炎心中很是明白,他们和楚王府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两大王府只能留下一个。并且他不会放过朱孟熜,朱孟熜也不会放过他。 “殿下,有宗人府的官员在府外手持着秦王的谕旨点明要见您呢。”刘常紧张地跑进来道。 宗人府?秦王谕旨?点明要见我?这又是闹得哪出? 怜星满脸担忧、不安之色,她飞快地解释道:“秦王是宗人令,看来是宗人府介入了,肯定是你烧永安王座船的事。” 这么说是皇族法院给我递来传票了?还有这样的皇族衙门,有意思。 第204章 宁王出场 朱久炎默默地整了整衣服,边走边说道:“姐姐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路上你也好跟我说一下宗人府的情况。” 怜星点点头,跟着朱久炎一起往府门外走去。 在怜星的一路述说中,朱久炎初步了解了宗人府这个刚成立没多久的皇家机构。 宗人府这个机构是专门用来管理皇子皇孙的,几个主官的人选当然也得是德高望重的皇族,要不普通的官员和勋贵哪里能慑服这些皇子皇孙。 现在大明开国才几十年,皇室里面级别最低的都是个郡王,哪个官员敢去找一个郡王问话?所以宗人府的管理层是非常豪华的,级别当然也是最高的。 高到什么程度?下面的办事的官员最低都是五品起步,五大主官那就更了不得了,全是亲王! 至于是哪几个亲王怜星也不太清楚。 …… 朱久炎二人已经举步走到了府门之外。 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朱久炎看着这个小小年纪便有些丰神俊朗、仪表不凡的少年人,只觉得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露着高贵和优雅,就像天生就是尊贵的王侯一般。 这应该是皇室专门培养出来的气质,就这么原地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心折。 少年身后还有整整一队队穿着曳撒的军士,全是体魄魁梧、气血方刚的壮小伙,他们静静站在门外,十数人如同一人,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曳撒有点特别,有些像飞鱼服,细微之处又有些差别,朱久炎估计应该是宗人府专门的服饰,这些人十有八九便是隶属于宗人府的军士。 这群军士并未做出什么敌对的动作,离着朱久炎数步远便站定,一字排开。 为首少年朝前走了两步,望着朱久炎,肃然沉声道:“湘王世子朱久炎接秦王谕旨。” 朱久炎楞住了,谕旨?秦王的谕旨是怎么个接法呢? 秦王虽说是诸王之首,但他与老爹朱柏一样同为亲王……我这湘王世子应该不用行什么礼吧?可秦王是我二伯,不行礼又有些不妥当,那我到底该行什么礼啊…… 为首少年微微笑了笑,看出了朱久炎心思所思,温声提醒道:“朱久炎,躬身聆听谕旨即可。” 朱久炎得到提示连忙躬身见礼。 见朱久炎已经弯腰,刘常等宦官顺势跪在了朱久炎身后,怜星本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但见所有人都行礼了,她也只好学着朱久炎一躬身。 为首的少年看着怜星只躬身,眉头一蹙,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声道:“秦王谕旨……湘王世子朱久炎,不尊礼法、目无国法宗规……身为皇孙,乖戾跋扈……” 谕令里面罗里吧嗦一大堆,当然没什么好话,都是些教育、训斥的话,总之就那么一个意思,你朱久炎犯事了,本王乃宗人令,你这事归我们宗人府管,速度来宗人府接受问话。 为首少年念完,看了朱久炎一眼,眼中笑意一闪,沉声道:“朱久炎,领谕旨吧。” 朱久炎立马直腰接过,拿起那秦王的谕旨仔细观看起来。 这他么还真是皇族法院递来的传票啊,传票后面的落款很有意思,宗人府的管理层都在后面署了名。 宗人令秦王朱樉,左宗正晋王朱棡,这宗人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朱久炎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是久闻大名啊,这可是两个身经百战、横行天下无敌手的明星,远在荆州的朱久炎那也是经常听到他们的丰功伟绩。 这两大亲王成名多年,若是换成后世时髦的话来讲,就是两大风云人物,有事没事就要上上大明的热搜,若论二人的风评,足够令全京师的人用口水上说三天两夜,简直是人见人躲,鬼见鬼愁。 一看到宗人府的一、二把手是这两个‘德高望重’的亲王,朱久炎那稍稍忐忑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就放火烧了个船而已,比起这两位榜样的功绩来说,简直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需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嘛。 只是管理层后面那几个不太好对付,右宗正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大帝,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见面。 左宗人周王朱橚,这个老中医现在都还关在京城呢,应该没他什么份。 最后一个不太好对付,右宗人居然是楚王朱桢!原告永安王的爹?这就有的玩了,父子俩齐上阵了,正好! 这么说来,明天是秦王、晋王、燕王、楚王,四大亲王一起等我去过堂?可以啊,这就是妥妥的主角待遇! “准备好了吗?” “走吧,这位……” 朱久炎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手持秦王谕令的十有八九是他某位堂兄,要不然谁家孩子能这么小就做官的?尤其是还一直直呼他的姓名。 那名少年似乎猜到朱久炎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也不意外,淡淡一笑,说道:“我叫朱权。” “宁王?十七叔!”朱久炎一听,转过头来,目光微微一动,看着俊秀少年,也许是因为血脉的亲情,他没有丝毫犹豫,很自然的叫了出来。 又是个未来的牛人!朱久炎一听到朱权的名字,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了与朱权有关的相关记忆。毕竟宁王朱权以后的名声非常大,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永乐大帝英勇善战,这个不消说,朱权其实比朱棣更猛。 朱棣起码是成年以后才就藩的北平,而朱权好像十三四岁便封为宁王,然后小小年纪就就藩大宁。朱权的封地比朱棣更靠西北,直接与蒙古接壤,真正做到了“皇子守国门”。 要知道大宁在这时候是朝廷刚收回来的土地,战略位置尤其重要,残元蠢蠢欲动,一直想抢回大宁。 朱权的王爷日子自然过得酷爽无比——每过一段日子,就要领兵出征,打击蒙古骑兵,小小年纪就将曾经嚣张跋扈的蒙古骑兵收拾得服服帖帖。 尤其是那非常着名的朵颜三卫。 这宁王以后就像开了外挂一样,打仗的同时还没有拉下文化学习,在道学、音乐、茶道等领域颇有建树,一边打仗还一边写书、还写一些故事话本,建立了偌大的文名和强大的军事实力。 感觉他才是个标准的穿越者啊,难怪燕王以后为了得到他的朵颜三卫会说出那句着名的:“事成,当中分天下。” 第205章 罗贯中的黄金总盟 可惜,朱权太讲感情了,最后给他那“感情深厚”的四哥阴了一把。 不管怎么说,朱权后面也算是造了朱允炆的反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就是湘王府的政治同盟啊。 朱久炎自然更感觉与朱权的亲近,很是规矩地行礼道:“久炎见过十七叔。” “免了,先别忙着套关系,我们公事公办,跟我走一趟吧。”朱权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很是高傲,微微点头就走到了最前面带路。 “请。”朱久炎苦笑了一声,宽慰怜星不用担心,在府里等着他回来。 然后朱久炎便跟着朱权出了王府的大门,启程往宗人府赶去。 怜星目送着朱久炎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她眼中还是浮出了担忧之色,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 马车虽然摇晃,却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宁王那华丽的马车内,朱久炎和朱权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默。 十三四岁就这么成熟了吗?谁教的啊。朱久炎盯着朱权,眼睛一眨一眨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他这扫描一般眼神盯着朱权少说已有小一刻钟了。 朱权被一个小屁孩如此盯着,也颇有些不自在,有一种自己没穿内衣的错觉,很尬。 他脸颊抽搐几下,幽幽叹道:“我没穿衣服吗?” 朱久炎有些尴尬地道:“十七叔长得太英武了,有些像赵云呢。”这是实话,但也是没话找话。 朱权年岁不大,个子却很高,都快一米七的样子了,模样俊秀,肤色健康,眼睛清澈有神,跟朱柏竟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常年练武的缘故,气质特别出众,有种小男子汉的感觉。 没想到,听到朱久炎口中的“赵云”儿子,朱权却是两眼一亮,一反常态地问道:“赵云!你读过罗贯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 朱久炎一愣,点了点头。 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莫名其妙变得热情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都看完了吗?” 朱久炎眨眼:“算看完了吧。” 如果电视剧算的话。 朱权猛地靠了过来:“快跟我说说赵云长坂坡以后的故事!就是那个张翼德接应赵云以后的……我的书给父皇收走了,你快跟我说说后面的事,哎呀,这可急我几天了!” 朱久炎一呆:“是那个当阳桥后面吗?” 朱权正色道:“对对对!快讲,快讲。” 三国的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他了,朱权实在是无法克制自己追更至完本的迫切心情。 要知道朱权虽然身为亲王,但他现在的年纪还小,平时的学习任务是很重的,哪里有机会去再淘一本《三国演义》,再有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满世界嚷嚷他要找《三国》,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肯定会有些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的标签给贴上来……并且此时的《三国演义》不是那么好淘的,罗贯中虽然写完成书了,但是根本就没有印多少份出来,还大多只在权贵阶层里流传,民间虽有,但要正真去找一本出来可太不容易。 朱久炎:“……” 我还以为你有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呢,原来一样是个上课看小说的小屁孩,还是特别迷的那种。 朱权看着朱久炎开始发呆,他有些急不可耐了,一拍大腿:“你到是快说呀!再这么拖拖拉拉的可就到宗人府了,我到时候可不能跟你说话!” 朱久炎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道:“听说书要拿钱听的对吧?” “听书还要花钱的吗?”朱权显然没有到市井里去过,他一脸呆萌。 朱久炎耐心解释:“讲故事很费心力的,所以故事不能白说,百姓们都会给说书先生点钱呢。我给您说书,嗯,总得……啊,是吧?十七叔,你懂的。” “要,要,要给,给多少?”小屁孩结结巴巴地准备掏银子了。 这么上道啊!?这就好。 朱久炎欣慰地笑了,他继续循循善诱道:“十七叔,您看啊,久炎也不缺钱,但听说书总得要给点什么吧。孔子他老人家都曰过‘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学学问要给钱的,所以老夫子们也是这么干的,束修之礼没少收。久炎不要金钱,只开一点小条件,十七叔以为如何?” 朱权被朱久炎这波洗脑彻底搞蒙了,他心里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痛快地说道:“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朱久炎试探着道:“帮我打个人?” “打谁!” “永安王可以吗?” “这个,这个,永安王嘛……”朱权可能在脑中勾勒打了永安王这个侄子的后果。 朱久炎一看他这犹豫的表情,马上降低了点条件,“不一定要人多的地方!找没人的地方打一顿也行。” “成交!”朱权这个回答的声音居然还夹杂着些许兴奋。 “十七叔痛快!”条件谈妥了,朱久炎立马进入了说书人状态,“话说,当阳桥上张飞厉声大喝曰:‘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曹军闻之,尽皆股栗。曹操急令去其伞盖,回顾左右……” 朱权一脸聚精会神之色,他的头仰得直直的。 人一旦听上了自己最想听的故事,总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刚开始朱久炎与朱权之间还是比较疏离生分的,毕竟辈分不对等,身份上也有差距,但一部《三国演义》直接让二人之间那点的隔阂瞬间消失了。 一出“张翼德大闹长坂桥”说完,一直再讲到“诸葛亮舌战群儒”。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已然完全改变,言语和神态间已将朱久炎当成了最珍惜的人形收音机一般,哪里还摆什么亲王和十七叔的架子,反倒经常被朱久炎言语欺负。 朱久炎觉得朱权已经被他培养成了罗贯中的‘黄金总盟’,觉得断章的时候到了,他一拍大腿,来了一句经典断章切口:“今日章节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206章 宁王的恶趣味 “就没了?”朱权俊脸一垮,一脸的意犹未尽,他用很亲近的语气问道:“久炎呀,下回是什么时候讲呀?” 朱久炎转了转眼珠,一抹熟悉的坏笑在嘴角勾出一道弧线:“永安王被揍之后呀。” 朱权一脸狠色,左成掌,右握拳,用力互击,“好!我寻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揍他一顿,揍完我就来找你!” 朱久炎一脸肃然:“十七叔尽管放心,到时候我给你把风,揍完我们就找地方继续说书。” …… 朱权的马车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拖拉,这是没办法的事,宁王殿下一再下令放慢速度,车夫哪里敢走快。 车夫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赶着马车前进,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宗人府大门口。 宦官屁颠屁颠侍侯着朱权和朱久炎走下马车,二人在马车里一个说故事,一个听故事,叔侄两个稀里糊涂的成了好朋友。 相处久了,朱久炎也对朱权身边的宦官有了个大概了解,朱权身边的伴伴姓张名让,至于那名很没有存在感的侍卫首领,居然叫典韦! 听到这两个名字,朱久炎久久无语。 这一看就是小屁孩的操作嘛。一个身边的宦官,叫“张让”,跟三国里的十常侍张让同名,侍卫首领更奇葩居然叫典韦!这是有多迷三国啊! 典韦就算了,起码是忠心护卫曹操而死的悍将,也算是个值得称赞的人物。张让可是个不怎么吉利的名字,十常侍之首啊!霍乱朝廷的导火索,受人唾骂的奸人,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生儿子没屁……额,太监也生不出儿子。 亏你这宦官还没心没肺的舔着脸笑,没文化真可怕。 名叫张让的宦官果然是个伶俐角色,见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无比亲近,他对朱久炎立马恭敬得不行,每次与朱久炎对视,总是一脸谄媚逢迎的笑容,朱久炎稍稍一咳嗽,张让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把朱久炎想要的东西毕恭毕敬递到面前,简直把朱久炎当成了他的第二个主人,这种态度令朱久炎非常满意,暗暗给朱权改了个五星好评,小屁孩名字没取错嘛。 至于那位名叫典韦的侍卫首领,可就对朱久炎不太友好了,无论何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个……靠撕泼类的很不错,一看就有门神的潜质。 朱权的取名操作,让朱久炎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站在宗人府外优哉游哉地四下张望,这份镇定工夫,令朱权暗暗意外。 因为在他印象中,但凡是孩子被家中长辈喊到一个非常正式的地方来问话,尤其是宗人府这样的地方。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的,哪怕是像他一样贵为亲王,犯了事而被父皇罚到宗人府时,也是低着头进出的,哪有像朱久炎一样这么毫无畏惧,大大咧咧打量府门装饰的? 朱权隐约感得,他这个侄子朱久炎不一般,就这份镇定工夫,便非常人,他更加有好感了。 好感归好感,朱权还是得上前催促眼前这个小侄子,因为他很清楚,这次让朱久炎来宗人府的人是谁,那可是他爹,大明天子下的旨意。 “久炎,我们还赶紧进去吧,别让皇兄们久等了,若是让人瞧见你故意在此耽误时间,报上去,不大不小也是个不敬长辈的罪名。” 朱权小声地提醒道。 “十七叔。”朱久炎闻言看向了朱权,笑着问道:“今天让我来宗人府其实是皇爷爷下的旨意吧?并非是二伯叫我来的吧?” 朱权望了一眼随行的那一队宗人府军士,含糊地说道:“此事,你进去便知。” 朱权这样的态度已经告诉了他答案,秦王再尊贵那也是亲王,朱权也是亲王,朱权岂有这么畏惧的道理。他畏惧的当然是老朱这个皇帝,朱久炎其实早就已经猜到,现在只是证实一下而已。 不是秦王他们自己的意思就好,那我和他们这些亲王就没什么恩怨瓜葛,只有楚王府才是唯一的敌人。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朱久炎在朱权的催促下,终于迈步走进了大门。 走过了前堂,正殿,再经过了宗人府军士们的操练场地,又经过了好几处偏殿,朱久炎被朱权带到了宗人府内最深处的一座大殿内。 殿外,朱权停下了脚步,抬手指向殿门,说道:“十七叔只能将你带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记住,不可失礼。”说罢,他对身后的军士也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们止步于此。 而此时,殿内早已得知了朱久炎来到的情况,从殿内走出来一名宗人府军士,恭敬地说道:“世子殿下,请跟卑职进去。” “你在码头上闹出来的事情其实要说小还是挺小的,进去后对诸位兄长认个错、低个头,我估计着顶多被罚着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就行了。” 朱权忍不住小声劝说着,他想让朱久炎收起自己的骄傲,毕竟这可是在宗人府。 朱权那满是关心的话语,让朱久炎苦笑不已。十七叔啊,你是不了解我和楚王府的恩怨,那是不死不休的死结,不存在什么骄傲不骄傲的。 “谢谢十七叔提醒,你放心,我知道的。” 不过朱权的好意,他还是很领情的,点了点头,便跟着旁边的军士走入了大殿。 刚走入大殿,他的眼眸便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殿内正中间站立的永安王。 朱久炎站在宗人府的大堂上,满是好奇的观察起了周围。 公堂他见过,各部堂衙门也上过,可就没上过这什么宗人府。 周围站的不是红黑两色官衣,手拄水火大棍的差役,也不是上十二卫的禁军。而是一些穿着曳撒的军士,连角落里的那排记录书吏都穿着没有见过的公服,摆着一张臭脸,阴沉沉的好象别人欠了他们钱没还一样。 殿上设公案五张,上面摆放着金牌零件印信文书等物。登高八阶,而那五张公案后边,此刻却并没有坐人。这衙门不衙门,大殿不大殿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几个亲王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来。 看得差不多了,最后朱久炎才和永安王正面相对,冷冷对视一眼。 第207章 四大亲王来会审 永安王一脸怨恨地注视着朱久炎,冷笑道:“来了宗人府都敢东张西望的,果真是没有一点教养和规矩的东西!本王一定要你付出巨大代价,谁都帮不了你……” 朱久炎慢吐吐的反击道:“有些个智障人士,属于需要社会关爱的那一类人,偏偏自己还不自知,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还很聪明,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啊,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喜欢发火……” “放屁!放你的狗屁!你才智障呢!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的东西!我打不死你!”永安王完全不顾有其他人在场,跳脚着破口大骂,挽着袖子一副要冲上来动手揍人的凶恶模样。 朱久炎赶紧对那些摆着臭脸,握着毛笔的书吏道:“好啊!你们都看见了啊,快点记录!他好大的胆子!在宗人府还敢动粗?” 众军士哪里还敢坐着,早已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扯住了永安王………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将暴走状态的永安王给安抚了下来。 “朱久炎!你给本王等着!你等着!”永安王指着朱久炎浑身直发抖。 朱久炎不屑地冷哼一声。 永安王一竖,气得挽起袖子又待上前。 恰在这时,便听有宦官唱名道:“秦王殿下到,晋王殿下到,燕王殿下到,楚王殿下到!” 永安王迈出一半的步子吓得马上缩了回来,立马变成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表情切换的速度之快堪称一绝。 所有书吏齐刷刷站了起来向堂上一转,一齐铿锵有力地行礼道:“参见诸位殿下!” 四大亲王按长幼顺序排列依次走了出来,陆续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朱久炎也凝神看了过去。 这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左手第一的肯定是秦王,他的眼皮一直是耷拉着的,显得非常没有精神,精神一缺,样貌看上去就有些普通,他刚坐上椅子就一只手撑着脑袋抚在桌案,无精打采的打上了哈欠。 晋王的外貌最好看,一缕长长的美髯明显经过精心打理,有一种文士的儒雅之气,若不是身上穿着亲王服饰,恐怕走到大街上都要被错认成有功名的举人老爷。 燕王是朱久炎心里最关注的,他身材很是高大,眼如鹰隼般锐利,脸型方正,面色黝黑,行走时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坐在椅子上都散发出一股铁血剽悍之气。 至于最后面的楚王,在朱久炎的有色眼睛当中,当然是面目可憎的,无论他长相如何,什么样的表情,朱久炎都觉得是阴森戾气。 四大亲王落座后,秦王当仁不让的首先开口。 “先给两位皇侄设坐。” 自有宦官取来两条座椅,摆在二人面前。 朱久炎可不讲什么客套,椅子一来他便坐了上去。 反观那永安王却拱手拜道:“小侄谢伯父赐坐。” 朱久炎见此心中冷哼一声,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这么虚伪,接下来是不是该楚王那不要脸的家伙登场了吧? 果然不出朱久炎预料,其他三位亲王还没有说什么,楚王见朱久炎率先落座自以为抓住了把柄,趁机发难道:“朱久炎你对长辈的谢坐之礼呢?” “你说什么?”朱久炎好似没听清,做张耳倾听状。永安王听着心中暗乐,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野小子!到了宗人府还敢这么嚣张,简直是茅房里点灯——找死!等会儿看你怎么丢人现眼! 见此,那楚王脸上也闪过一丝奸计得逞一般的表情,他冷冷说道:“长辈赐坐!你不应该先还礼后才落座吗?难道朱柏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教过你吗?!难怪这么乖戾,敢烧我儿座船!” “唔。”那晋王也是皱起了眉头,随口对左右的秦王和燕王说道:“十二弟确实有些疏于管教。” 秦王、燕王闻言神色各异地望向朱久炎,秦王瞟了下方一眼,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燕王却是面带微笑,为朱久炎开脱道:“俺倒是觉得久炎这孩子挺听长辈话的,二哥让他坐,他便落座,很听话,很乖巧嘛。孩子还小嘛,正是玩闹的年纪,规矩以后再教便是了。俺们是一家人嘛,既然是家里就轻松一些,俺们来开导开导这两个孩子,又不是真过堂,六弟别太较真了。” 楚王冷哼一声:“四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家里就更应该讲规矩。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规矩如何齐家?连家都齐不了,往后如何平天下?” 燕王也不恼怒,他淡淡一笑,目光露出几分玩味:“大明的天下在父皇的治理下国力鼎盛、太平无事,哪里还需要平天下哦。俺也没那样的大志,能为父皇稍微分忧就行了,所以俺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久炎这耿直的性子俺瞧着挺好的,这么小就用如此多的规矩束缚,要不,哪里还像个小孩哟。” “四哥,你可别给我乱扣大帽子!我刚才说得话出自《礼记·大学》,可不是你讲得那意思!平天下的意思也是:安抚天下黎民百姓,使他们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而不是用武力平定天下。”楚王咬牙切齿地道。 这朱棣用心当真险恶,看来你是要偏帮湘王府了!他赶紧朝晋王开始使眼色,寻求帮助。 晋王接收到楚王眼神,淡然笑道:“四弟,我们是来问两个孩子情况的,你们两个长辈倒是先吵起来,别让孩子们笑话。” 燕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自嘲似地说道:“三哥说得有道理,都怪俺朱棣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规矩,也没啥文化,连《礼记》都没读过,闹出了好大笑话。这宗人府的差事,俺还是做个木头菩萨看着,让二哥做主吧,免得俺再闹出笑话来。” 这话是说本王也不懂长幼规矩乱插话吗?装傻充愣,算你狠,朱棣!楚王心中暗恨。 晋王也听懂了燕王话里的意思,毕竟秦王才是在场的尊长,又是宗人令,他们几个再吵也不好做主。 第208章 各怀心思的四位亲王 “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用火器烧了永安王的船,目睹此事的百姓如此之多,我们就被传什么证人了吧。二哥您直接判定处罚吧。” 晋王原本就因为北伐的事情迁怒上了燕王,他心里认为是燕王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出了大丑,燕王袒护的,他一定是会反对! 既然你想为朱久炎开脱,我就死帮楚王府! 见到上面这几个亲王的勾心斗角,朱久炎心中基本有了谱,他刚才的直接落座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看看堂上这几个亲王对湘王府的亲疏远近关系。 果然很有效果,一试便试了出来,他们几个亲王都有着各自的态度。 秦王明显对这事没一点兴趣,估计就想着怎么快点弄完,好快点回家睡大觉。晋王是楚王府那一方的,燕王居然老想办法给他开脱,这就有底了! 看来父王和燕王的关系很铁啊,这可是未来的永乐大帝!先不管他手段和打仗的本事如何,单凭他那能用八百侍卫造反成功的逆天运气,就说明,朱棣就是位面之子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当了我队友,老子还怕你们楚王府叽叽歪歪的? 还有,楚王你是聪明成啥样了,居然朝着晋王这个热搜名人递眼色?不怕神一样的队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这句话估计你是真的没听过,居然敢找晋王这样能随时给你搞翻车的人当队友! 你这操作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六六六六! 朱久炎心里已经开始替楚王府默哀了。 话头抛回给了秦王,秦王给晋王提醒了半天,才掏了掏耳朵,随口问朱久炎道:“孩子,你干了什么事啊?居然能让父皇下旨给我们来问你话。”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朱久炎都差点给秦王这话问得笑出了声。 老大!你才是主审官啊,刚才你也在这里坐了半天,到底听没听?你到底有没有把皇帝的圣旨当成一会事啊,你居然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刚才晋王都说了呀,我烧了永安王的船!您的灵魂这段时间到底是飘荡在哪片星辰大海呢? 朱久炎虽然很无语,当然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摊开双手,眨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卖萌道:“小侄也不知道呀。” 永安王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愤怒道:“好你个朱久炎,在诸位伯父面前你还敢装傻充愣!简直没把诸位长辈放在眼里!请诸位伯父为小侄做主!” “看来你们俩这样子是打架了吧,说说吧,是谁欺负了谁?”秦王摇头叹气,本王要烦的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管你们两个小毛孩子那么点破事,快说快结束。 永安王满脸委屈地抢着话头回道:“回二伯,朱久炎欺负了我!”然后便是一番哭哭啼啼的恶人先告状。 “呵呵……”燕王眯着眼睛嗤笑出声。 坐在一旁的楚王听着儿子的回话不由皱眉。这孩子被别人两句话一刺激立马就失了方寸,怎么能这么回话呢!那朱久炎多大,你多大?说他这么个小孩,欺负了你个十几岁的人? 楚王自己都嫌臊的慌,他绷着脸,对秦王拱手道:“二哥,我跟你讲一讲吧?我家老二今天坐着船进京,运河拥挤发生了意外和湘王府的船撞在了一处,又没伤人,本来是个小事情,还是一家人,道歉不就过去了吗?没想到这朱久炎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他居然对军士下令对小儿动用了弓弩和神火飞鸦,要不是小儿的将士用命,我儿就命丧火海了啊!二哥这事得你来做主。” 等楚王说完了,秦王才问道:“那六弟打算怎么处置呢?” 楚王声色俱厉地道:“如此凶狠残暴,冒犯兄长,毫无手足之情,自然是请出宗法,杖责十记,公布其罪责,予以严惩!他父母教子无方,一同问罪,禀报父皇!” 秦王虽然荒唐,但也不是傻子,朱久炎再怎么也是亲王世子,除了皇帝谁能定他的罪?再说这么个小孩子,就算犯了大事,那也是以后严加教育,哪有定孩子罪的?他要真定了朱久炎的罪,还不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立马笑吟吟甩锅道:“六弟你处置的挺好的,那就按照你说得办吧,你是右宗人,你来宣判执行吧。” 秦王让给楚王宣判,楚王反倒踟蹰了,他很是尴尬地道:“二哥,小弟身为原告之父,理应避嫌,怎么能做判决呢?还是诸位兄长做主为好。” 原来楚王是这么个人。朱久炎很是失望,这样的手段别说跟燕王朱棣比了,就是跟你那狠毒的儿子朱孟熜都比不上啊!你就这么点本事,还整天搅风搅雨的想要独霸湖广行省,真是无知者无畏! 晋王看出了楚王的窘境,连忙帮他打圆场道:“六弟也是爱子心切,二哥在场,哪里有我们这些弟弟说话的份,对吧,老四?” 燕王闻言配合似的点点头,然后便是沉默不语,果真当起了泥塑菩萨。 秦王哼道:“这时候都听我这二哥的了?这个月的蹴鞠大赛就要开始了,让你们的太原社和武昌社输给我西丨安社的时候怎么不听了?二哥在父皇面前露露脸怎么了?害得我现在家宅不宁!” 哪有当殿讨论比赛黑幕的?楚王和晋王面面相觑。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楚王露出一丝苦笑:“二哥,蹴鞠比赛全凭各自球队的本事,哪有商量着论输赢的?” 晋王也是正色道:“对呀,就算是咱们两家王府答应了您,您那西丨安社要想夺魁不也是……” 晋王这全是敷衍之话,要知道每年的蹴鞠大赛都在天子的生辰之前举行。这样的盛会不说全国瞩目,在整个朝廷里也是挺有影响力的,夺冠的队伍能在天子面前露脸,晋王这段时间都日夜在考虑着自家球队如何夺冠的问题,哪能因为楚王府这点破事而答应让给秦王获胜? 第209章 当殿吹黑哨 秦王欣喜地道:“其他几家就不用你们担心了,你们三个就说答不答应吧?谁答应我,我就向着他判!老四你给他们表个态?” 燕王笑而不答。他有些啼笑皆非,他是不在乎什么蹴鞠的输赢,但二哥你也太胡闹了,再怎么样,你也可以私下里跟俺商量,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黑幕交易的? 朱久炎微笑着拱手道:“二伯!久炎能代表湘王府答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个水,踢个黑球而已,他这个年纪可不怕受什么人攻讦。 秦王一脸惊喜地喊道:“当真?你能代表你爹?” 其他三王也是一脸的吃惊模样,要知道湘王府的球队那可是每年的夺冠热门,朱柏每年都是亲自下场的,朱柏的球技当真少有人敌。 朱久炎没什么犹豫,很干脆地点了下头,“久炎说话算数,我荆州队要是出了问题,您找我。不只输给您,还可以帮您将其他王府的球队先踢出局呢。” 什么鬼蹴鞠,不就是个足球嘛,还是个皇家内部比赛,在朱久炎的心中就是点娱乐活动,输赢什么的,哪里有打击楚王府重要,不管秦王怎么胡闹,也不管在不在宗人府里,他一个亲王都不怕事,咱这小孩子还怕个毛线。 “啊泣……啊泣……” 远在兵部大堂办理兵马备案的朱柏鼻子微微一酸,然后惊天动地地打了两个大喷嚏,震得满堂的官员面面相觑。 朱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很是小心地揉搓了几下鼻子,说了句,“本王可能在长江上受寒了,惊扰了各位,失礼,失礼。” “好!痛快!”秦王兴高采烈的一拍大腿,眼睛变得非常亮。 晋王怎么能让他们如愿,他脸色青白插话道:“二哥!咱们是奉旨办事,宗人府也是庄严场所,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搞什么交易?还有没有将父皇和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我先跟你们交易的啊,你们又不答应,现在怪的谁来?”秦王听罢,对晋王嘲弄地道:“至于将没将父皇放在眼里的问题嘛……嘿嘿,咱们是一起办的差事,要倒霉那也是一起倒霉。”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指着书案后面的那些书吏喝道:“把你们刚才的记录都撕了,重新写!把本王往公正严明、大公无私的方向写,怎么英明怎么写!谁敢乱写,小心老子弄死他!” 燕王头疼似地揉了揉眉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王瞪眼道:“我看谁敢!” “老三,我可是宗人令,你看他们听谁的,哼哼。”秦王鼻子里发出一句哼声。 书吏们哪里敢搭话,只见他们撕了书页,全都低头,正在重新奋笔疾书。 “朱樉!你还是这么不要脸,粗鄙!粗俗不堪!粗…!” 晋王气得脸色涨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抬着手指着秦王发抖,可是半响后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发泄似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拂袖而去。 看来秦王的宗人令身份在这宗人府里才是最管用的,没有下错注,朱久炎暗喜。 瞧着这场面哪里还不趁胜追击,他眸光一闪,搓着手有些腼腆地道:“二伯,小侄这事还没处理完呢。永安王不懂尊卑,屡次用船撞击小侄的座船,小侄的船现在身上还有伤痕呢,请二伯给小侄主持公道,严惩永安王,当然最重要的是赔钱将我的船修好。” 永安王呆滞了半响后才逐渐回过神来,他指着朱久炎惊声说道:“朱久炎你居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胡说八道……” “永安王,可有此事?!”秦王大义凛然,威严十足地喝道。 “……”永安王懵了。 他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你这秦王的这吃相还能再难看点吗?我是原告啊!但他哪里有朱久炎的胆子敢当殿顶撞秦王,只能朝着自己的父亲楚王看去。 楚王也是又羞又怒,他身为亲王,何曾被人这么侮辱过?在他的心里,本来就是朱久炎犯事,火烧他儿子的座船,船是小事,面子是大!今日若是在宗人府输了官司,明日整个湖广行省上下,谁还投靠楚王府?为楚王府办事,给他上孝敬? 但他在宗人府里确实拿秦王这么个不讲道理的浑人没办法,长幼和职位都在那里摆着呢。他心里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得不忍着气,堆起笑脸对秦王道:“二哥,不就是个蹴鞠嘛,我武昌社今年退出了,这样您满意了吧?还请您秉公处理。” “六弟,二哥就是在秉公处事。”秦王摇了摇头,满脸正气地道:“至于你们武昌社嘛,那也不用退出了,今年还是可以奋力一搏的,蹴鞠较技全凭本事嘛,免得旁人说闲话。” 秦王现在哪里还会跟楚王讲什么条件,每年蹴鞠和射柳哪次不是燕王府和湘王府争雄,现在湘王世子答应帮他作弊,燕王也一直在帮着湘王府,这也算是给了燕王面子。 再有,凭朱柏那武艺,哪里还需要你这武昌社那支不入流的球队帮忙。 哎呀,本王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咱的爱妃给咱下了死命令呢,这次秦王府再不露次脸,后宅就永远不会安宁。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你儿子吃点亏吧。 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见秦王冷哼一声,飞快地说道:“永安王你身为庶子,居然敢用座船冲撞湘王世子的船,简直是胆大包天。念你是初犯,本王就不严惩了,罚你赔偿湘王府的损失,负责所有维修费用!然后回府面壁思过十日,抄写《礼记》一百遍,不得找人代笔!如若被本王发现,必定严惩不贷!嗯,就这样,散了,散了。” 永安王直接喊出了声:“我不服!” 楚王也拍桌案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经藏不住怒容,对秦王争论道:“二哥,天底下哪你有这样断案的?我儿是原告!哪有给原告定罪的!?四哥你来讲讲理。” 第210章 与燕王的第一次接触 “六弟,俺们这宗人府也不是公堂啊,哪有什么原告、被告之说?矛盾就这么过去了挺好的。”燕王微微一笑,悠然说道:“俺也只是旁听一下,抄抄《礼记》而已,二哥罚的也不重。” “对的,对的,老四说得不错,消弭家里矛盾才是父皇的意思。”秦王鼓掌,对楚王冷笑道:“咱们就是为两个孩子调解调解,哪里有什么原告被告,六弟,你回家好好管教管教永安王,让他在家里好好静静心,别那么满身戾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王也不保什么脸面了,他阴沉着脸走下了台阶,狠狠一甩衣袖:“既然不是断案,那你的处罚我楚王府可不会执行!孟炯,我们走!” 永安王的脸色也是超级难看,连忙跟上楚王的脚步。 等永安王路过自己身边时,朱久炎还不忘在来一番落井下石,很萌很纯洁地笑着问道:“敢问堂兄,何时将我那船的修理费用赔付一下呢?要知道,我那船也不便宜,用料有点讲究,不是那么好修,那可都是钱堆出来的……您要不方便也行,小弟过几天把修理账单送您府上去?” “朱—久—炎!我们走着瞧!有你哭的一天!”永安王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了,杀气腾腾地厉声大喝。 朱久炎叹口气,道:“好好好,下次让你更出彩、更风光,你永远是主角。” 楚王脸色隐隐泛青,目光狠狠瞥了永安王一眼,心中黯然一叹,这不争气的儿子,伤脑筋呀,这面子都丢了!还在这里讲狠话,出什么丑呢! “啪!”他狠狠地扇了永安王一记耳光,吼道:“还杵着干什么!嫌丢脸不够?还不给我滚回去!” 楚王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永安王满脸惊惧地捂着脸,赶紧跟了出去。 秦王跑下了台阶,像哄小孩似的问朱久炎道:“久炎吾侄,二伯还有些不放心啊,你父王真能听你的?还有你刚才说能帮二伯取胜,不知是怎么个帮法?” 朱久炎坑朱柏早就坑出心得来了,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招呼秦王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一阵简短说明。 “嘿嘿,好。”秦王听完很是满意,一下把住朱久炎的胳膊,笑呵呵地道:“久炎啊!二伯对你是一见如故,以后应当多多亲近,有空你就来秦王府喝上两杯茶,二伯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大殿,也不知要去忙什么。 书吏们也都躬身告退了,大殿里只剩下了朱久炎与燕王二人。 朱久炎当先朝燕王抱拳长鞠,微笑道:“多谢四伯刚才的照顾,久炎有礼了。” “自家人别那么客气。永安王自幼品行不端,官吏百姓尽知,你们之事乃因他先驶座船撞抢道,撞你而起,恕俺直言,他是咎由自取。再有,他乃王庶子,身份上就应该对你让步,二哥断得没错,此事万不可姑息。四伯没有帮你,而是为天家声誉计。”燕王捋着胡须笑道。 朱久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成大事者果然深通厚黑学,偏袒帮我都能说成是为天家声誉考虑! 燕王与他虽有叔侄关系,但其实二人却是素不相识,燕王这样的身份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手帮助,只能是因为政治原因。 朱久炎很是客气的与燕王继续客套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深通太极拳精要,聊起家常来也是没完没了。 最后燕王实在忍不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目光露出几分玩味:“久闻不如见面,久炎果真是个神童,难怪能搞出那不可思议的淘宝商楼和柳林州码头。” 这刚寒暄就扯到了我的根基上去了?朱久炎可不想给燕王这样的猛人惦记上自己的立身根本,也不想燕王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荆州。 他马上摇头苦笑道:“都是别人的主意,久炎就是捞点钱。还望四伯帮我守住秘密,别让旁人知道久炎参与了那些商贾间的卑贱之事。” 燕王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爽朗而友善:“四伯定当为你守秘。” 看得出来燕王很想亲近他。他笑得如同北方汉子般坦然,任何人见到他,都会发自内心的对他产生一种信任,因为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放心,很有好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心机的豪迈之人,这样的人最容易结交到朋友。 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领袖气质。 可朱久炎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旁人不知道燕王是何等样人,朱久炎可清楚明白。 过不了十多年以后,他将出乎意料地打败侄儿朱允炆,然后在京师百官的跪拜下顺利登基,成为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皇帝,开创永乐盛世。 朱棣的治国手段成熟且狠辣,无论文治还是武功,比朱允炆强上数筹,在皇帝这个职业当中毫无疑问的是第一阶梯。 这是潜龙在渊的隐藏版boss。 这世上没人比朱久炎更清楚,藏在燕王那张豪迈友善的外表下,有着怎样一颗勃勃跳动的野心。 别看他现在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在亲近湘王府,坦坦荡荡,其实骨子里却流淌着丝毫不逊于乃父的狠辣心肠和残暴血液。 千万别想着跟一个帝王讲什么亲情,尤其是一个想大有作为的帝王,历史上的朱权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朱久炎已经在想着怎么跟燕王相处了,因为他不能躲避,他现在必须亲近燕王,他们的阶级是一样的,政治立场也一致。 用句简单的话来说,湘王府和燕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朱允炆! 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这样,若不是湘王阖家自焚,在舆论和道义上为燕王争取了造反的时间,别说当什么永乐大帝了,他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毕竟,朱允炆是老朱指定的继承人,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且手握朝廷百万大军,满朝文武,整个天下都是拥护朱允炆的。 燕王的造反史非常艰难,一点都不比老朱简单,不吝于另一次开国。 第211章 此处是港湾 为了拖延靖难时间,朱棣装过疯,卖过傻,跟流浪者抢过食物,睡过臭水沟。烈日炎炎,裹着羊羔皮袄,连声呼冷,连自己的三个亲生儿子都送到过南京为人质。 如此情况下都只能多拖几个月,举事之后更是数次险死还生,若不是他打仗的本领实在是高,运气实在好,朱允炆自己也是昏招频出,燕王靖难的结果还真是未知之数。 看来现在的燕王就一直在做几手准备,有实力的王府刻意交好,他肯定也深深明白,若当不上储君,以后只能靠自己手里的力量。 跟同样政治立场的王府抱团取暖,是渡过难关的一手好棋。 朱久炎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以燕王的条件,造反都如此困难。他们湘王府要想在以后的削藩当中保存下来,就只能和燕王结盟,共度马上就要出现的难关。 虽然这也是与虎谋皮,但起码在未来的十几年之内他们都是坚定的政治盟友。至于十几年之后?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他的到来,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历史进程,但至少可以改变湘王府的命运。 如果改变了湘王府的命运,那么历史进程肯定会随之改变。 一切都是未知数。 朱久炎笑得也很灿烂,躬身施礼:“四伯,久炎初到京城,很多地方、很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四伯指点,并多多照顾。” 燕王朗声笑道:“俺与你父王感情甚笃,俺们叔侄之间别那么多礼,显得生分,以后多多来往。俺找机会介绍你三个堂哥给你认识,他们三个太愚钝了,不像久炎小小年纪便有栋梁之姿,久炎定非池中之物,得让你的三个哥哥多跟你学学。” 他客气话说的十分诚恳,就好象是事实一样。 “四伯太过奖了,您可以叫久炎的乳名,灵珠子。”朱久炎满脸亲自地对燕王道。 “哈哈哈哈……,好,好,灵珠子这名字不错。”燕王开怀大笑,“灵珠子,你这名字很有道家的味道,是你父王取的吧?” “对对,父王他起的,以往老听父王说起四伯……”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怀着相同的目的,双方言谈极欢,二人寒暄过后,又是一顿天南地北的侃大山。 上辈子,朱久炎虽说只是个体育老师,但怎么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经常要陪着领导聊天,听听前辈们的故事,说说各种现实社会现象。 学校里上了这么久的班,朱久炎不仅知道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历史内幕,也跟着老前辈们练出了一身极强的“太极神功”。 燕王器宇轩昂、豪迈爽朗,言词也非常豁达,在朱久炎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朱久炎的早熟聪明、见识广博也让燕王暗暗称奇。他们二人可谓是侃逢对手,吹遇皮友,又都存心结交,自然而然,聊得那叫一个亲近、热络。 最后要不是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估计二人还能继续攀谈下去,自觉颇有所得的燕王与朱久炎在宗人府的大门口依依惜别好久,才挥着手登上马车,在暮色中回燕王府去了。 紧跟在燕王马车后面的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和尚,看起来很是愁苦,站在那像个苦行僧一般。与朱久炎擦肩而过时,展颜一笑,宣了句佛号,那模样又仿佛佛陀拈花一笑,瞬间变得宝相庄严,让人印象深刻。 燕王身边的和尚还能是谁?肯定是黑衣宰相姚广孝!朱久炎暗自警惕,也面露微笑朝他点头,算是告别。 “呼!真不容易,比打一架还累。”夜风正凉,吹起落叶拂在朱久炎的脸上,他打了个饭嗝,望着远处燕王的马车徐徐消失,心里吁了口气。 与燕王的相识有个美好开端,朱久炎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未来了,他费了万般的努力,自觉有了点改变命运的基础。身份越高,责任越大。 他整了整衣冠,戴正了腰上的玉佩。 南京开局还不错,可京城里却注定充满了尔虞我诈,来了这天下中枢,以后自己能搅动风云吗? …… 次日清晨,卯时三刻,天空微微放亮,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也照在朱久炎的脸上,他刚刚结束练武,水仙和玉兰掌着灯在前头带路,他准备先去洗了满身的汗水,再去曾夫子那里上课。 浴房里那里裴娘已让宫女放了水,泡在水池里,感受着那热水带来的舒适,朱久炎的百骸都要酥醉起来,练武过后洗个澡真的爽。 换上司衣局送来的新衣,那丝绸的轻柔之感带来些许冰凉,对着铜镜整好衣冠,朱久炎的身上更添了几分贵气。 裴娘帮他的新腰带来了过来,束了腰,身子显得更加修长了一些。 儒家讲究尊师重道,见老师之前沐浴一番,也是对双方的尊重,朱久炎在大明生活久了,很多生活习惯也被慢慢同化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 全身上下穿戴一新,朱久炎的脸色也比之刚才端庄了几分,人靠衣装,更何况他自身的相貌不差,这一番打扮,更添几分灵秀。 走出世子府,天空上的弯月儿正在慢慢变淡,四周静籁无声,唯有水仙和玉兰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在外头等候。 “殿下,越发英俊了呢,长大后肯定貌比潘安。” 水仙见到朱久炎出来,赶紧抢着赞叹一句,她将手中的灯笼垂低到小腿位置,为他照路。 “啐,还压倒宋玉呢。”玉兰一直跟水仙不对付,瞧她那献媚样,便抓着机会嘲讽她一句。 水仙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击。 朱久炎微微一笑:“两位姐姐别闹了,前头带路,别误了上课的时辰。” 世子发话了,二人哪里还敢再吵,赶紧低头,脚下飞快地走到前头照路。 走过了两道宫门,书堂外边的长廊上灯笼隐约移近,拐角处传来碎步的细微声,原来是怜星与杏儿。 清秀迷人的少女,提着一盏灯笼,纯净无暇的明眸中满是惊喜、高兴之色,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朱久炎。 怜星显是一夜未睡,眼眸下留着一道儿黑影,在宫灯的照射下若隐若现,她盈盈地走到朱久炎的面前,低声道:“小鬼头,宗人府没有罚你吧?” 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在微风中摇晃的宫灯,令周围再无冷清之感,哪怕远处漆黑一片。 朱久炎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第212章 宁王的闷棍计划 “让姐姐担心了,是久炎的不是。昨天秦王罚得是永安王,你别担心。”朱久炎对着怜星问道。 怜星抬眸,望着穿着新衣的朱久炎俊秀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生出些许微笑,道:“没事就好。” 花园内的清香之气阵阵传入走廊之中,吹拂起几缕怜星的青丝,怜星娴静站立,看着他只是微笑,目光柔和。 淡淡的花香与怜星身上清幽的体香混在一起,令朱久炎有一股清宁之感,精神更为放松。 一旁的杏儿见小世子神态,自作聪明地说了一句:“殿下,小姐昨天晚上可担心你了,一夜未睡,在房间里向菩萨为你祈福呢。” 朱久炎心中不由地生出感动之情,看了看身旁的怜星,落于她精致的面容,在长廊宫灯下,有她相伴于自己身旁,他真感觉到了幸福,正准备说话。怜星的语气已有些冷了。 “杏儿,谁让你乱说话的!” 杏儿一惊,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忙垂头惶然道:“小,小姐,我错了。” 朱久炎笑了笑道:“姐姐,你别怪杏儿了,她也是好心嘛。” “你不懂……”怜星微微摇头道:“最近她变了很多,你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变了很多?怜星这么一说,朱久炎便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现在也察觉出了杏儿的变化,要知道以前杏儿见到他这个世子可不是一般的紧张,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哪能像现在这样乱插话。皇家的规矩可得大,裴娘和水仙、玉兰她们这些很有地位的宫女在朱久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那也是根本不敢插嘴的,只会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站在朱久炎身后垂着头。 杏儿的胆子确实变大了很多,或许是长心思了吧。毕竟她和怜星老跟他这个世子接触,王宫里巴结她的人应该挺多的。 朱久炎对这些也不是那么在意,杏儿是怜星的贴身婢女,她要怎么管束那是她自己的事,他也不想插手。 “那我去上课了。”朱久炎深望怜星一眼,颌首点头道:“姐姐你回去补个觉。” “嗯,那我们走了,杏儿,跟我回去。”说完怜星带着更加惶恐的杏儿退开了几步行礼,然后如弱柳扶风般袅娜而去,姿态柔美极了。 朱久炎望着怜星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心肝的,昨晚回府后倒头就睡了,却不知在这王府中,有不少人为了他担心的夙夜难寐,他心里有些发酸,想跟怜星说点什么,又觉得如鲠在喉,他暗暗将手握成拳头,心里对自己说:“朱久炎加油!你要记住今天,要时刻记住这些关心自己的人,永远都要记住。” 他咬了咬唇,扭身随着裴娘她们点出的亮光快步离开,消失在黑夜中。 怜星转头叹了口气,望着朱久炎的背影渐渐出了神,美眸之中似有泪光流转,刚才的小鬼头,好像起了些变化,这种变化说不出是什么,但她清楚这是一种更加亲近的感觉。 …… 朱久炎到了书堂的院落,刚想抬脚进去,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叫嚷,又有宦官陪着小心的低声劝说,凝神细听分明听得来人大声喊着自己名字,他张眸一看,这大清早在府里闹出这动静的,不是别人,竟是朱权。 朱权也不管旁人的阻拦,很是自来熟地直接朝着他奔了过来,身后跟着赵来、张大、王狗儿,他们三个显然不认识朱权,不敢直接放行,却又因为朱权身上的亲王服饰有些不知所措。 朱久炎挥手示意让他们三个退下。 朱权显然也没有睡好,眼上有黑眼圈,他睡眼惺忪地道:“久炎,这是礼部送来给你的书籍、腰牌,你先整理一下,等会儿随我进宫。” 进宫?朱久炎有些诧异,还有礼部送来的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他笑着问道:“十七叔这么早?天还未亮呢,你怎么干起礼部的活儿了?我不是跟父母一起进宫吗?” “嘿嘿,你是进宫上早课啊,有你父母什么事?这是我在父皇面前特意提出来的办法。嘿嘿,当然自己过来告诉你啦。”朱权嘿嘿贼笑。 朱久炎继续发问:“去皇宫上早课?什么意思?” 朱权解释道:“十七叔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昨天晚上回去想了一晚上,怎么才能有机会揍那永安王一顿呢?睡觉的时候我就想出了个好办法!召集你们这些藩王子弟一起进宫入学,嘿嘿,父皇对教育问题一直上心得很,你十七叔一建议,他老人家是立马同意了。现在你们都要入宫进学了,咱们半路上就找没人的地方堵住永安王给他先上一课!” 末了,他还赶紧补充了一句:“等会儿我给你把永安王揍狠一点,《三国》可得给我多讲几回。” 朱久炎眼睛一亮,黄金总盟就是黄金总盟啊!这半夜都不用睡觉的,想一晚上敲闷棍的事,黎明时分你就进宫去开始你的计划了吧! 而且还不顾规矩地直接往湘王府里闯,这追更的态度好执着!好迫切!罗大大的好粉丝! 朱久炎还没接话,朱权像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样东西,一个与人等高的麻袋,还有两根拳头粗的木棍儿。 朱权将一根木棍递到朱久炎面前,道:“这个给你!咱们一起动手,出了事一起扛!” 我的十七叔啊,我怎么感觉你平时没少干这事儿呢?感觉你现在是如此的兴致盎然? 朱久炎接过递过来的木棍儿,有些迟疑地问道:“十七叔,这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永安王路过的时候,先把他装麻袋里,再敲他闷棍?” 朱权仰着头想了一下,最后点头道:“你挺聪明啊,跟十七叔脑子里想得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有一点很重要!打完闷棍后,咱们俩要飞快地撤离现场,这事可不能让任何人瞧见。” 果然!你就算是隐藏的再好,骨子里还是那调皮捣蛋的孩子,这事后撤退经验挺丰富的嘛。 “高明!有经验!看来十七叔身经百战!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进宫!”朱久炎比出了大拇指。 朱权两眼冒光地朝前带路,朱久炎紧随其后,两个倒霉孩子“吧嗒吧嗒”地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第213章 永安王的天赋演技 没过多久,宁王的马车便入了承天门。 承天门是明皇宫的南门,也是宫城正门,到达承天门以后,过了这道门,便是禁宫范围,如果没有皇帝特旨,外臣是不能在此骑马坐轿,哪怕是皇子都没有诸般禁忌,要遵守宫规。 但朱权尚未成年,却没朱柏他们这些成年皇子那么多的禁忌,他的马车在南京城里那是畅通无阻的。 宫门那里只稍稍检车了一下他的腰牌,便放他们进了皇宫。 从承天门往南中轴线两边是朝廷的主要部门,左边依次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朱久炎上次来的宗人府也在那一片。 右边依次为五军都督府和鸿胪寺。左边是行政部门,右边是军事衙门,一文一武,泾渭分明。 朱权的马车经常进宫,在这里是不需要停留的,他们一路过了金水桥,入眼便是巍峨而鲜艳的宫墙。走过宫墙之间的大道,很快又是端门,过了端门,还有一条长长的宽阔长街。 走过长街,皇宫的正大门,午门才出现在了前方。 朱久炎和朱权下了马车,渐渐靠近午门,只要走进那道门、便是皇宫大内了! 朱久炎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宫楼角檐,红墙黄瓦,于沉静中散发出浓厚的皇家宫殿,此刻满怀崇敬。无论后人如何看待老朱,但不能否认,他驱逐了鞑虏,光复了汉人江山,开辟了历史上长达近三百年的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他的残酷杀戮并不能掩盖其赫赫功绩。 朱久炎长长吁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股激荡的情绪,穿越数百年,他站在这大明的皇宫前,心情无比复杂。 朱权看着傻站在那发愣的朱久炎,没好气地道:“发什么呆,咱们要快点去埋伏永安王,别忘了正事呢!” 对!有正事。 朱久炎揉了揉鼻子,坏笑道:“十七叔,你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别告诉我你没找好埋伏地点?” “嘿嘿,你懂我,跟我来。”朱权转了转眼珠,嘴上的那抹坏笑跟朱久炎是如此的相像。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清晨薄雾的掩护下,鬼鬼祟祟地往朱权平时上课的宫学溜去。 …… 朱权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想讨好他这个亲王的宫人那是一大片,要问出永安王入宫的信息非常简单。 朱权只是稍稍示意下去,便有宫人将永安王的消息,络绎不绝地传了回来。 永安王刚入宫门,行踪便被朱久炎他们给完全掌握了,二人算好了他的行走路线,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耐心地等待着。 文楼区域,谨身殿后面的小门外,朱久炎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十七叔,你为什么选这么个地方啊,外面宫人们人来人往的,太不保险了。” 朱权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的宫门,兴致勃勃地道:“这地方可有讲究,你看啊,文楼、以及谨身殿后面的小门,都是朝着东边开的,把守的侍卫少,只要咱们等会儿从里面关了宫门,外面的人休想看到里面的情形!宫门一关,别人想要再打开可就难了,非得有诏令才行,这里就是个埋伏的绝佳地点。” 朱久炎叹了口气,他觉得朱权太热心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敲闷棍行动的主谋反倒不太上心,居然有点陪太子读书的意思,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朱权等着无聊,又问起了三国,朱久炎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了起来,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宫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永安王终于出现了,他那嚣张的声音隔着宫门传出来好远:“贱婢敢查本王的穿宫腰牌?!若是耽误了本王时间,让本王上课迟到了,回来非活剐了你不可!” 朱久炎二人眼睛一亮,点子终于来了! 二人连忙拿出来早就藏好了的木棍尔和布袋,缩着身子,严阵以待! 宫道上永安王一个人趾高气扬地往文楼的方向走去,浑然不知旁边有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已经盯上了他。 永安王没带随从宦官,这不能怪他大意,楚王府的宦官是不能进皇宫的,另外在这大明的皇宫大内,谁敢找他的麻烦。 可是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这皇城大内,居然真有人存心积虑要找他麻烦,并且还是两个! 霉云已经悄然笼罩到了他的头顶,他却还不自知。 “嘎子……嘎子……嘎嘎……” 远处的宫门慢慢被人关了起来,晨雾的掩护下,拐角处的两条人影飞快地扑了上来。 朱权扯着麻袋,朱久炎两手都执着木棍儿,像极了踩着冲锋号冲锋的战士。 永安王毫无所觉,仍旧走在宫道的最中间大摇大摆,嘴里还在不断地咒骂朱久炎、秦王、湘王……昨晚他还正愁告不了朱久炎和秦王呢,没想到今天清早就接到了礼部送来的腰牌,让他今天进宫读书! 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虽然他很不喜欢读书,但是只要是进了个宫,那就不愁见不到皇帝,他永安王怎么着都是皇孙,到时候在御前卖卖惨、扮扮可怜,再把秦王接受朱久炎利益输送的事一告发!说不定能让皇爷爷心生怜悯之下狠办了他们俩! 想清楚这些以后,永安王脸上的嚣张表情已经变成了一脸的愁苦,嘴角时而下撇,眼珠子也变得十分可怜,一看他脸上那表情,就能让人看出来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辛苦的隐忍不发,自己默默承受的样子。 他一路走,一路练习着,似乎老朱就在他前面看着一样,最牛的是,他还能一人分饰二角! 一会儿扮演着老朱,一会儿扮演着自己,如何告状,如何对答,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面部动作,不断地进行着角色转换表演彩排! 他嘴里也不闲着,不断地在提醒着自己表演的不足之处,“眼眶里的湿润程度还得多练习一下,太多了就有点假,微微存在眼眶里,才最能引起皇爷爷的舔犊之情……再练习几遍。” 朱久炎和朱权已经跟到了他的后面,看着永安王这副全身心投入练习演技的模样,目瞪口呆。 第214章 敲闷棍的完美演绎 戏精啊!什么叫一个戏精的自我修养?眼前这一幕就是! 看着眼前永安王的忘我表演,本来对敲他闷棍有些歉意的朱权,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惩恶扬善、打击恶棍,对这样的人施行一下闷棍教育肯定是很有必要的,也许受过这次打击后,这永安王的心底会升起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善良意识,更能明白“走路的时候,专心看路,千万别练习演技”的人生经验。 朱权脑子里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他今天计划的这个敲闷棍的计划,简直是个当头棒喝的行善积德行为。 于是,朱权跟朱久炎一样坦然了,甚至还有些自豪感充斥于心:六哥你这孩子人品、德行太差了,十七弟帮你教育教育! 好像是信号一般,二人的眼神在空中来了个交汇,然后一齐狠狠点头。 两条人影暴起飞扑,全神贯注沉浸在演技里的永安王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就被朱权从身后用麻袋死死套住,刚要出声呼救,脑门上一阵劲风刮来,朱久炎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啊!谁他么敢打本王!来……” 朱权一瞧朱久炎居然一棍子没有敲晕,心下大急,他一把夺过朱久炎另外一只手上的棒子,运足腰力,也挥了过去。 “哐当”一声,永安王终于不负二人所望,晕了过去。 整个敲闷棍行动,眨眼功夫便完成了,叔侄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干净利落。 朱久炎扔下木棍儿,狠狠抬脚,朝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永安王踹了几脚,边踹边骂:“刚撞我船!敢恶人先告状?你当我是泥捏的?让你走路琢磨演技!让你说你爹是楚王!让你走路不看道儿……” 朱权琢磨着打得也差不多了,再踢下去,搞不好就弄出重伤了,他急忙拉住朱久炎:“够了!够了!气也出了,教育也教育了,咱们还是快开溜吧,给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朱久炎踹得气喘吁吁,闻言顿醒过来,他脸色一正:“快跑!快跑!咱们上课去。” 朱久炎抬脚就往文楼跑,刚跑出几步,他就发现朱权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瞧。只见,朱权居然蹲在永安王的身边将他的随身钱袋翻了出来!拿出钱袋后,居然还两眼放光地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看样子朱权很是满意那分量,他老实不客气地将钱袋收进了自己怀里,朱久炎心中顿时更加肯定他这十七叔平时绝对没少敲闷棍! 这找钱收钱的手法不要太熟练,完全熟练工种! 朱久炎吞着口水问道:“十七叔,你缺钱?” 朱权理所当然地道:“你叔还没就藩呢,当然缺钱!今天不能白帮他爹教育他,咱动手也是收费的。” “……” 朱久炎一把拉住他往文楼跑去:“十七叔,今天早上的事,咱们都要保密啊。” 朱权不停地挣扎:“那当然。你别急啊,那老小子没那么快醒过来,让我数数这钱袋里多少钱,咱们一起干的事情,当然要一起分钱啦。亲兄弟明算账嘛。” 兄弟?这辈分搞差了啊!还有,咱手里有会下金蛋的淘宝商楼,咱有的是钱!这敲了人闷棍,再拿人钱财的行为,还是有点让人脸上发烧的。 朱久炎大手一挥,“得了吧,那才多少钱,都给你了。” “啊?这么大方?久炎老实说你有是不是很有钱啊?听说皇兄们就藩后都富得很!” “几十万两现银还是有的……” “啊!这么多?!你怎么弄来的?不管了!你叔没就藩之前,给宫里管得死死的!穷得很,以后有啥事你给我去付账啊!别这么看着我呀,咱们叔侄俩谁跟谁啊,刚才还有袍泽之情呢。” 朱权立马来了个勾肩搭背。 “嘘嘘嘘,别说刚才了,刚才我们不是在文楼里等老师来着嘛,啥事也没有。” “对对对。上课去,上课去,等会儿下课后记得跟我讲三国。” …… 文楼旁边有宫学,宫学规模宏大,广场中立着孔子的雕像,很是神圣庄严。 宫学顾名思义,是皇宫里专门用以教导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知识的讲堂。以前太子、燕王和湘王他们都是在这里启的蒙,所以朱权这个还未就藩的亲王,每日都要来宫学听讲。 当然现在还在宫学里读书的大多都是些牙牙学语的皇子公主,不过,今天有些热闹,各地的藩王子嗣都奉旨进宫入学,这些个龙子龙孙虽说各有秉性,但在皇宫里倒也很守规矩,都是鱼贯进出,不敢造次。 朱久炎瞄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他的死敌朱孟熜,可能皇帝因为他是个痨病鬼所以才没有召他入南京。 朱久炎心想:“也不知这毒蛇一样的家伙,有没有来京城,我让东厂加紧摸清楚他的行踪才是。” 朱权拉了朱久炎一把,“看什么呢,快点进去,要迟到了。” 朱久炎点头,与朱权鱼贯过去,和那些个堂兄弟擦肩而过时,分明看到许多人脸上露出忐忑之色,那也难怪,毕竟他们其中很多人跟朱久炎一样是第一次入宫。 “十七叔好。” “十七哥好。” “十七叔,听说您快就藩了,以后我们可很难见面了,没您的帮助,我这学业肯定要拉下了。” 这时候的朱权与敲闷棍和听三国时的样子完全不同,走到哪里都很受尊敬,连旁边维持秩序的讲师和教授们都是微笑着看着朱权这个学生,在他们的眼中朱权肯定是个乖巧听话的皇子吧,估计还是那种从未缺席过宫学讲课的,朱权身为皇子,在这广场上辈分是很高的,连带着朱久炎都受到很多人的敬重。 “十七叔,这宫学会教点什么呀?我肚子里墨水可不多。” 趁着授课的讲师还未正式上课,朱久炎小声地询问着朱权。 朱权知道他担心什么,很是骄傲地挺了一下胸膛,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放心,十七叔马上要就藩了,那些老师不太管我了。你只要好好坐在我身边,就算他们出什么难题,以咱这学识,也能保住你!” 第215章 优等生朱允炆 “十七叔,有你在真好……” “嘿嘿……嘿嘿,今天入学这么多人,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我估计着这几天顶多是认认人,识识字,老师难为不到你头上。” 他们……怎么搞到一起了?感情还这么好。 朱允炆默默地望着那对聊的火热的叔侄。 对于十七皇叔朱权,朱允炆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的印象里朱权是一位勤勉有礼,且勤奋好学的好皇子,无论哪方面都是中上之资,未来必定能成为大明的栋梁。 而对于湘王世子朱久炎,朱允炆的印象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乖戾凶恶!听说小小年纪就敢亲自动手杀人,还烧自己堂兄的船,这样凶恶的行径朱允炆早就给他划到了不可教化的那一类人当中。 对于十七皇叔的这般自甘堕落跟朱久炎搞得火热,朱允炆的眉头蹙得老高,不过他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到了队伍当中。 朱久炎好像感应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他凭着感觉看过去,当即看到了朱允炆那不爽地一扫。 这位好像比朱权还大一点,他是谁?貌似对我成见很大啊。 朱久炎有些错愕。 其实这种事很容易理解,就跟学校里那些一直受老师重视的优等生,对那些特别调皮捣蛋的差生,本能地敌意一样,朱允炆作为太子朱标的儿子,自然最受朝廷的重视,无论哪方面都是培养力度最大的。 当然他也不负所望,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让人满意,品德和成绩也是最好的,没有哪个老师不夸赞,朱允炆这样的优等生,自然对名声非常不好的朱久炎,有着天生的排斥心理。 “十七叔,那人是谁?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朱久炎苦笑着问道。 朱权顺着朱久炎的眼神看过去,然后淡淡说道:“那是大哥的儿子,朱允炆。他成绩和人品都很好,德行也不错。但是他很不喜欢跟名声不好的孩子玩,你烧了永安王的船,名声那可是坏透了,他当然不喜你。别看他比我还大一岁,以往他可是很尊敬我的,从来不会无视我,你看,现在我可给你这坏孩子给连累了,他都不过跟我打招呼了……” 朱权后面的话,朱久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情不自禁地走出了队列,死死地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朱允炆。 “朱允炆……他就是太子的儿子朱允炆。”朱久炎嘴里惊道。 朱允炆眉头蹙得更高了,脸都冷了下去,他显然听到了朱久炎的称呼,他心里对朱久炎的印象更加不好了,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失礼的惊呼,难怪到处都在传这朱久炎是如何的凶恶,不识礼数。 “肃静,肃静!”引礼教授们听到朱久炎的惊呼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开始整饬队列的秩序,皇子皇孙们都很配合,全都整了整衣帽,都不再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个顶着大太阳按照身高长幼开始排队。 这时有内侍过来高宣道:“圣上口谕,望诸位殿下课上好生读书,课后熟悉彼此,一叙亲情……”后面的话,朱久炎根本没听,无非是要他们好好读书,要报效朝廷之类。 这口谕来得真是时候,朱久炎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失礼,暗自送了口气,但他脑子里现在还是嗡嗡作响,眼睛挣得很大直直地盯着朱允炆。 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脸色略略有些苍白,虽然得有些文弱,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他的身边站着许多王子、公主,可是和这朱允炆比起来,却尽都变成了陪衬。 这就是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梦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文弱少年,如果历史的车轮不转向的话,未来这个文弱少年便会登基,成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 或许自己还要在奉天门内对他叩拜行礼,然后便是湘王府的覆灭,现在显然这位建文皇帝还在新手村里读书,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要不要想办法提前弄死他? 看了看广场周围那些侍卫们,朱久炎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好多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朱允炆,想杀太子的儿子难度太大了,就算是成功了,他朱久炎和湘王府也是个死。 幸亏朱允炆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皇帝的口谕上面去了,并没有注意到朱久炎刚才那满含杀气的目光。 微微的恍神后,朱久炎也恢复了正常:他想要登基还有好几年呢,我得加快步伐改变命运了,不能以后给这朱允炆杀鸡儆猴。 口谕宣读完毕,上百个皇子皇孙在引礼教授们的示意下,开始入宫学上课。 今天在宫学授业的讲师姓黄名观,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从隋唐的科举制一直到现在,出的第一个“六首状元”,即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仅凭这一成绩他就已经名留青史了。 可惜闻名不如见面,黄观教今日授的课题,居然是孔孟之道!每人发下一摞四书五经来,还说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些书本,全部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让这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死记硬背?这人明显教不会教书啊! ……黄老师,你书读得是多,成绩是旷古绝今,但是这为师之道是真的还不如曾言,要知道这宫学里的学生虽然有上百,但除了朱权和朱允炆这两个年级大一些的,还有几个能听懂孔孟之道?说得典故都是四书五经,这么多小屁孩恐怕很多连繁体字都没有认全,就讲四书五经了? 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朱久炎想听也听不懂,其他孩子那肯定更加两眼一抹黑。他直着脖子假装自己认真听课的样子,眼珠子却在左右乱撇, 果然!课堂里的情况印证了他刚才心中的判断,真没几个人在认真听的。 朱久炎望着课堂,总算明白为何没人向老朱建议换人了,能听懂的都坐在前排像朱权和朱允炆那样听得是津津有味、摇头晃脑。而不能听懂的,全都在课桌下忙活这各自的东西。 第216章 皮进了御花园 有小公主在吃糖,还有小王子在玩泥人,一个小胖墩手里拿着把木剑都站起来了,对着旁边的一个半大孩子当堂比划起了剑法! 朱久炎“……” 这么多学生就没几个听课的,都耍着各自的小动作,这黄观怎么也不管管啊?朱久炎很是疑惑地捅了捅朱权:“十七叔,黄夫子不管课堂纪律的吗?” 朱权抿着嘴:“你仔细看,这些孩子可都是些鬼灵精,再怎么玩闹也没有发出办点声音,估计早就使人打听清楚了。黄师父啊,他的学问是顶尖的,但是……这学问一高,那眼神可就不怎么好使,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只能瞧清楚近前的东西,只要再远一点,他便什么都瞧不清了。” 原来是个高度近视眼!朱久炎哭笑不得,想想也是,这时又没有电灯,晚上要对着个烛火读书,科举要考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十多年苦读下来,估计不近视的少。 黄观这牛批哄哄的科举成绩,有个高度近视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黄夫子教得很认真,可他是个高度近视,自我沉浸的教学除了几个实在爱读书的,大多都会觉得很枯燥。 朱久炎耐着性子跟着读了十来句,然后脑袋就开始了钓鱼…… 实在不是他不想学习,而是这黄夫子的教学方法太催眠了,好心塞,好想振作精神证明自己是个想读书的,可是……真的好想睡啊…… 小半节课后,朱久炎终于睡醒了,睡了这么久居然也没有黄夫子发现,他禁不住暗道:“那我还读个啥?在这坐着也是浪费时间。我这世子也不用去科举,开溜的话,他应该也瞧不见,正好我位置也靠后!” 早知道我早跑了,朱久炎一阵捶胸顿足,又戳了戳朱权道:“十七叔,咱们偷偷溜吧,你带我到皇宫里转转。” 朱久炎可没忘记帮怜星报仇的事,他和朱权这年纪进进后宫应该没什么事,若能真见到怜星的仇人李淑妃就好了。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我还从没逃过课呢……” “五千两银子向导费。” “好!现在就走!” 朱权好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趁着黄观读圣贤文章读的摇头晃脑之际,拉着朱久炎就是一个矮身,二人转眼间就偷偷遁出了宫学。 …… 而在朱久炎二人逃课的同时,昏迷在宫道里的永安王终于给宫人发现了,连忙被七手八脚地送去了太医院治伤。所幸的是永安王只是被殴打了而已,马上就醒了过来,也没有伤到什么要害,没有生命危险。 老朱的贴身太监杜安非常小心地将永安王这事禀告了上去。 “永安王被打昏在宫道?无法无天!给咱去查!等会,回来。咱估摸着是朱柏那孩子搞得鬼……去查一下,朱久炎那小东西今天的行踪。”老朱用沉重的语气说着此事,楚王和湘王都是他的孩子,两个孩子已经不和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现在连双方的后代都牵扯进去了。 两王相对的局面,其实归根到底是他这个皇帝弄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会不受控制到现在这个地步。刺杀朱久炎的刺客吴刚和重大嫌疑人卢清远被灭口与楚王府脱不了干系,现在双方的仇结了这么大,老朱心里有些觉得自己以前的手段有亏于儿孙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个结要他这个皇帝亲自去解了。 老听到这灵珠子的名字,咱这个做祖父的还没抱过呢,先去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居然敢在皇宫里打人,胆子倒是随他这爷爷。 老朱是个行动派,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站了起来,吩咐道:“先带咱去找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 …… 皇宫不平静了。 楚王的儿子永安王居然在皇宫里被人打昏在宫道当中,身上财物还被劫一空,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这条消息在紫禁城里如同一颗核弹般炸了开来。 按照皇帝的性子,肯定会雷霆大怒,因为这是对皇帝的严重挑衅。 各宫各房的太监总管和管事嬷嬷都特别的紧张,做事说话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沾到了这事里去,各自严令手下们不得向外朝泄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上至各宫皇妃,下至太监宫女,大家都在猜测永安王这事会死多少人。 而这件大案的制造者,朱权和朱久炎俩叔侄,却老神在在的坐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他们俩跟个没事人一样有一句没一句扯着谈。 “十七叔,不是说去御花园玩的吗?来这菜园子晒什么太阳啊?”朱久炎问身旁躺着的朱权。 朱权翻了个白眼道:“这里不就是御花园嘛。” “这……这是……”朱久炎一时茫然,喃喃道:“是传说中的御花园?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不是应该风景如画跟那个三十三里的桃花一样嘛,不是说话能偶尔碰到后妃和公主的嘛……就这,就着这大片的菜园子会有哪个后妃会来逛街嘛。” 他环顾四周,哪里有电视剧里演的万花挣艳,鸟语花香。各种青菜瓜果倒是长得很喜人,绿油油的一大片,全是些菜圃,排水沟错综复杂,土地肥沃异常,一堆堆小垄土上,各种绿色的蔬菜,炫得朱久炎的眼睛都绿了。 “御花园不一直是这样嘛,还能是个什么样?”朱权给太阳晒得身子暖洋洋的,不太情愿地搭理道。 朱久炎走到一片小菜圃面前,从一颗白菜上捉起一只虫子,拿到朱权的面前问道:“这里全种的是菜啊,全是菜!哪里有一朵花啊?!叫什么御花园,叫御菜园算了嘛。” 朱权看他想将手里的虫子踩死,连忙起身制止道:“咱们大明的御花园一直是种菜的,旁边还养鸡呢,这些虫子可不能扔!快给我,拿碗收起来还可以喂鸡呢!” 说完,他从菜地里一掏,果真掏出一个破碗来,破碗里居然全是菜虫!只见朱权捡起一根树枝,将朱久炎手中的虫子拨弄着扔了进去。 朱权这一弄搞得自己的手上全是泥土,本来一尘不染的亲王服也难以避免的沾染了很多泥泞,尤其是他盖好碗以后还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出意外,手上的泥泞又抹上了额头。 第217章 传说中的天子 抓虫喂鸡!?亲王在御花园里亲自伺候蔬菜、养鸡?!瞧朱权那抓虫的熟练模样,还是个熟练工! 堂堂一亲王,穿着五爪团龙袍,干着农活,弄得自己满身泥土,这违和感也太强了。 “……咳咳,十七叔,这菜和鸡都难道是皇爷爷搞的?”朱久炎看着朱权这个样子,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道。 朱权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泥土抖落了下去,听到朱久炎的疑问,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不知道啊,也难怪,你第一次来皇宫。” 他脸上露出了崇敬的神色,很是自豪地道:“父皇生活一向勤俭,这整个御花园从大明开国至今都是种菜、养鸡的呢。以前父皇精力好,母后也在,这些菜啊,鸡啊,都是他们俩一起打理的,几十年来整个皇宫都是自给的。 父皇和母后虽然身为天下至尊,但他们一直是每日只吃自己种的蔬菜,外加一道豆腐,少给天下的臣民增加负担。咱们这些当儿子的当然也自小跟着他们干活,你父王以前也在这里种了很多年的菜呢。那段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兄长们都很照顾我…… 可惜,后来母后过世了,父皇也年纪大了,皇兄们也都就藩了,他们很久没来过这御花园了,这里现在都分给了李淑妃管理。哼,她哪里会对这些东西上心,干活的自然是些宫人,打理菜的人不精细了。远看不觉,近看就察觉出来了。 你看,这些绿菜都长虫了,还有好些都病了,蔫了吧唧的……应付差事!十七叔小时候的乐趣再也找不到了呢。” 朱权那自豪的话语,说到后面,越说越低沉,越说越感慨,眼睛里都有些泪光点点。 “这些菜果然很多都生虫了……”朱久炎很是惭愧,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长虫的蔬菜是那样的好看,像一个个病态丛生的倾国佳人,在春风中微微摇曳,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疼惜。 它们比任何的名花都好看,这样的御花园才是最漂亮的,他的皇爷爷身为九五至尊能以身作则到这个程度,几十年如一日,有少给百姓增加负担,自给自足的意识,当真是不容易。 那个从没有跟他见过面的爷爷,那个让他打心底里有些惧怕的爷爷,再一次让他产生了敬佩的情绪。 朱久炎突然很想做些什么,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白菜,这个时候应该叫做“菘菜”吧。有很多菜叶子给虫子和蚂蚁啃成个筛子了,尤其是那些白菜嫩苗,看来那李淑妃只是遣人保着它们不死,并没有特别上心的打理,估计现在皇宫里也没有自给了,应该是采购了吧。 “十七叔,咱们想个办法驱驱虫吧。”朱久炎提出了建议。 朱权迅速跨步过来,对朱久炎道:“我只会抓虫喂鸡呢,种菜不厉害,你有办法驱虫?” 朱久炎呵呵一笑:“当然。我老去父王的军屯里玩耍,听老军户说:治菜如治人,都是靠观察、想办法。我需要再看看,十七叔你在旁边坐坐,让我想想对策,看能不能向你报喜。” 朱久炎虽然有些后世的实用小知识,但是毕竟没有真正打理过蔬菜,话也没说太满。 朱权却对他信心满满,很是高兴地蹲在地上一起观察。 这两人全神贯注的观察蔬菜,想着驱虫的办法,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默默站定的老朱。 老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制止了杜安他们的动作,向后挥挥手,杜安会意,轻手轻脚地带着所有宫人悄悄后退。 待宫人远去后,老朱也慢慢移步到了假山后面,饶有兴趣地继续倾听。 “十七叔,我听永兴屯的军户说过,用茶叶泡过的水洒在菜叶上便可以驱虫呢。至于这些蚂蚁,我们可以准备一些麸子(小麦皮),用茶叶水搅拌均匀好再撒在菜地里,杀死它们。还也可以根据蚂蚁喜欢吃甜食、肉食的特点,在这些菜圃周围挖深沟,放入红糖、骨头等,再盖上薄土吸引蚂蚁,待蚂蚁集中以后,可以用召集宫人们手动灭杀。”朱久炎想到了以前在帖子看到的防治小妙招。 朱权个性随老朱,也是个行动派,他掏出一只毛笔便在身上找起纸张来,“你这办法一听就管用,你慢点说,我得好好记下来。” 找了半天,朱权也没有找到纸张,最后他一拍脑门,直接在身上的团龙服上记录了起来。 你这身亲王服能把这半个菜园子都买下来了吧,朱久炎的眼角有些抽搐。 “你那什么眼神?你可知道我们是从土地里刨食的民族,农耕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若所有的百姓都能有口吃的,天下绝对是太平的。这是父皇、母后身体力行告诉你十七叔的道理。我们虽是皇室,不用耕种,但一定要明白粮食是怎么来的!如何才能打理好!若是这最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就藩?怎么可能体恤百姓!我这衣服脏了可以洗,耕种的经验却是最宝贵的,记录起来准没错。” 看着朱权那严肃的眼神,朱久炎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认真说道:“久炎受教了。十七叔,这土太湿润了。” 朱久炎摸了摸地上的泥土,道:“肯定是宫人们每天浇灌,他们不敢偷懒,但他们不懂种菜啊,这水是乱浇,难怪大部分蔬菜都生病了。” “那水多了怎么治?”朱权已经对朱久炎产生了盲目的信任。 朱久炎道:“这个只能试试,我也不知道可以不……我们挖一条排水沟出来,沿着这些菜的根茎外沿挖。” 老朱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走了出来:“咱只听说过种菜要挖引水沟的,还从未听过说有挖排水沟的。挖了排水沟,这些菜失了水,以后怎么活?” “儿臣参见父皇。”朱权连忙下拜,同时不忘拉一下朱久炎。 皇帝!? 这个居家衣服上打着补丁的老人,就是他那皇爷爷?这皇帝跟个普通乡下地主的穿着没什么区别啊,朱久炎不由一呆。 老朱和朱久炎相对而望,场面有些沉默。 老朱忽然朝朱久炎和煦一笑:“怎么?和你心中的皇爷爷不太一样吗?” 朱久炎眼角抽了抽,赶紧下拜:“孙儿朱久炎见过皇爷爷。”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起来吧。”老朱展颜一笑,居然伸出双手扶了他们一下。 朱久炎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老实站了起来。 老朱捋了捋胡须,很认真地打量着朱久炎。锐利的目光瞧得朱久炎有些发毛,后背不觉沁出了冷汗。 第218章 侥幸过关 良久,老朱才说道:“皇爷爷在等你回答呢,给菜治病,为什么还要挖排水沟?” 汗,原来等半天,一直在等这个,我还以为敲闷棍的事儿发了呢。 朱久炎哪敢犹豫,飞快说出原因:“水浇多了,菜就会得病。再加上天下偶尔下来的雨水,培土里便会生出细虫,绿菜不生病才怪,所以我们要挖排水渠将水排一些出去,减少细虫滋生的环境。” 老朱愕然道:“细虫?咱只见过菜虫,细虫是什么?” 朱久炎所说的细虫其实就是病菌,只不过这病菌如何能和古人去解释清楚?他苦笑地看着老朱道:“这种细虫很小,我们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这水浇多了它们就高兴,喜欢在周围繁殖。咱们尽量保持土壤湿润程度,这样有利于绿菜的长势。” 老朱见他言之灼灼,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用茶叶水驱虫、用麸子和茶叶水赶蚂蚁、红糖、骨头吸引蚂蚁,这些招数里都蕴含着大阅历和大智慧,你个小娃娃不可能知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来了!朱久炎心中一禀,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爷爷,这是久炎跟军户们学到的,久炎比较贪玩,有事没有就喜欢到军屯里去玩耍,听多了,见多了自然就学到了。” “嗯……你没有其他孩子的臭毛病,心中有着百姓和部下,能放得下架子,跟那些军汉和老农们去学习,还能给他们搞柳林州给残疾的军汉谋生路,这很好。” 柳林州的事情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 老朱微笑着,继续问道:“那挖了排水渠之后呢?你若治好了这些绿菜,咱便不罚你烧船和怂恿权儿殴打永安王的事了。治好了,有奖赏;如若治不好,数罪并罚,包括朱权你一起!你就藩的事那是别想了。” 啊!治不好这些绿菜,我不能就藩了!?朱权立马可怜巴巴地望向了朱久炎。 若影响了朱权就藩,哪里还有后来手握十万兵马,掌控朵颜三卫的宁王啊!现在他跟朱权的关系这么好,当然不愿意影响这位十七叔的就藩。 哎,早知道就不在朱权面前显摆什么驱虫小妙招了! 朱久炎只好硬着头皮回道:“皇爷爷,久炎见很多菜农们伺候绿菜和伺候人一样呢,有人还给菜打屋棚、建房子呢,又避雨又避暑热、严寒。” 给蔬菜建房子打屋棚?老朱顿时愣住了,摇头笑道:“不行。此法虽然能避风雨严寒,但去忽略了阳光,没了阳光它们便活不成了。” 朱久炎一下子也愣住了,若是在后世,只需建立一个大棚,用透明的胶布将菜围起来就能解决很多麻烦;可是在这个时代,到哪里去找透明的塑料胶去? 朱久炎蹲在地上捡起了刚才的树枝挖了泥土出来,然后用水和起了泥巴,用泥巴揉捏出各种造型,却最终将这些方案一个个否决。 老朱见他极认真的样子,觉得有趣,也蹲在地上,看这儿小小人儿如何想办法。 朱权咕哝道:“我就知道你只学了个半桶水,这次可害死你十七叔了。” 老朱横了他一眼,以免朱权打断朱久炎的思绪。朱权缩了缩脖子,立马闭口不言。 老朱脸色温和地对朱久炎道:“孩子,别急,再仔细回想一下别人的法子。” “有了。”朱久炎站起来,道:“皇爷爷,我想到办法了。” 果然是你自己想的办法,哪里是什么菜农交给你的。 老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将办法说一说。你皇爷爷种菜也是一把好手,你把办法说出来,咱便能将结果推算个大概。” 朱久炎道:“您看,我们可以用毡布给菜搭个棚子,只留一面通风,阳光的问题可以用铜镜解决!设置很多铜镜反射阳光对着绿菜照射,反射的阳光从通风的一面射入到绿菜上,如此一来,岂不是既可避雨,又可以照射到阳光?绿菜的病自然就少了。” 老朱低头思考了半响,最后摇头道:“你这个办法只能皇家用,而且还只用在小范围内,要布置这么多铜镜和毡布成本太高了,不适合大范围应用。咱要正在御花园用上这办法,花的钱,够咱给一部官员发一年俸禄了,这样种出来的菜太精贵了!” 朱权的脸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苦瓜脸,不想最后老朱的话锋却是一转:“虽然不实用,但这办法有点新意,能看出来花了心思。你这小小人儿,居然长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妙心,皇爷爷很高兴,算你过关。” 过关了就好! 呼,朱权呼出了老大一口气,他可不想着什么奖赏,只要能让他马上就藩就行,这么多哥哥都出去为大明镇守边关了。尤其是他四哥,今年立了好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不羡慕,这段时间他可是天天想着自己也能跟四哥一样,横刀立马,威震边疆。 老朱看起来也很高兴,那常年如冰山一样的冷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欣慰地道:“权儿也很不错,你昨天写得文章策论咱看了,进步很大。刚才说得话也像个王爷了” “父皇你这夸奖都让儿臣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日的文章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呢。”朱权挠着脑袋假客气,嘴上说得好听,人却已经走到了老朱的背后,双手很是自然地给老朱捏起了肩膀。 讨一个人喜欢真得很简单,会做人,会说话,会做事,自然就有人欢喜,若存心讨自己的父亲欢喜那便更简单了。 朱权看来也有些做贼心虚,按摩的很是殷勤。毕竟刚打完永安王闷棍,还没过一个时辰,就在御花园碰见了父皇,若是说凑巧碰见的,他可不信。 老朱一边享受朱权的按摩,一边道:“呵呵,看样子是来讨赏了,今天高兴,咱带你们两个去吃点好的。” 朱久炎暗暗对朱权比了个大拇指,心里对老朱的赏赐充满了期待,皇帝会赏下来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第219章 皇帝带我去吃鸡 朱权蹲在地上拿着筷子捞鱼,没有辣椒的水煮活鱼,锅子上面飘着淡淡的一层清油,锅里散发出一股花椒浓香,嫩白的鱼肉在锅里翻滚,蛋清、盐、蒜米,姜丝、葱花逐一放入锅中。 老朱拿着三个碗在调酱油,朱久炎面前放着两双筷子,他坐得端端正正的,坐等美食。 金子、银子在朱久炎的头顶上不停地转圈,它们就等着他继续扔鱼的内脏。 鱼熟了,朱久炎才刚尝了一口,朱权就已经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碗,吃得太快,烫得他哇哇大叫,但仍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快朵颐,就连老朱也给自己夹了两大块。 金子、银子已经没有了内脏可吃,只好落下了天空,围着朱久炎打转,看主人能不能继续扔点什么别的过来。 “小灵珠子,没想到你还养了两头猛禽,不准给它们喂了,这些个雕吃不来精细的东西,美味不能浪费,多糟蹋粮食。”老朱虎着脸一边警告着朱久炎,一边却从锅里捞出了最后一块鱼肉,继续战斗。 不带这样吓唬小孩子的……朱久炎有些无语,连忙让金子和银子自己玩去,它们两个还是很遵从朱久炎命令的,一看手势,奋力振翅,飞上了天空。 哼,让你们个吃货吃,反正本世子也不喜欢吃鱼。 还以为皇帝会赏赐下来什么好东西呢,没想到就是带着他们一起搞顿野炊,还是要亲自动手的那种。咱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生活过久了,现在哪里还会什么烹饪哦。 老朱看着朱久炎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放下碗筷,发出了命令,“别坐着发呆,吃好东西就要干活,拿把锄头到旁边挖个土坑出来。” “挖,挖……挖个土坑?”朱久炎望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吃吃地道:“皇,皇爷爷,我,我没吃饱,锄头也比我高……” “皇爷爷可是皇帝,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那可都是圣旨。”老朱头也不抬,继续捣鼓起了桌上的配料,看来野炊活动还要继续。 “臣孙朱久炎,遵旨!”皇帝的身份都搬出来了,朱久炎哪里还敢废话,扛起脚下的锄头就开始了挖坑大业。 哼,你以为咱不知道你这小子每天跟着柏儿练武,还想偷懒!老朱看着朱久炎那刨坑的动作,浑浊的眼眸子里精光一闪,这小小的身子基础打得非常不错啊,怕是早已进入武人的基础境,这孩子以后能成个人物。 “世子殿下,您可慢着点,别伤着了自己。”老朱的贴身太监杜安里拎着一副长长的卷轴,在朱久炎身后的绿草地上摊开地毯和蒲团。 “杜公公你说皇爷爷让我挖个坑意欲何为?难道想让我们在这御花园里bbq?” “殿下,比比丘乃何意?” 朱久炎扶着锄头,一本正经地道:“哦,bbq是荆州土话,意思是,皇爷爷让你来帮我一起挖土。” “遵命。”杜安对皇帝的命令可不敢怠慢,迅速放下了那副卷轴,卷起袖子就开始去找锄头。 朱权:“……” 太阳出来了,杜安命人在这里撑起了黄罗伞盖,菜圃的引水沟渠边,朱权正在使用朱久炎挖出来的黄泥。 黄泥加入适量的水,调成了粘稠的泥浆。 老朱拿出了一个大食盒,食盒打开,将里面一只放完血,烫完毛的鸡取了出来。 这只鸡的处理一看就是出自御膳房的手笔,已经经过了盐腌,鸡肚上只开了一个非常小的口子,内腔已经被掏出洗净,肚里估计塞满了肉丁,蘑菇、黄酒和各种作料。 朱久炎一看这架势再结合刚才挖好的土坑,哪里还不知道老朱想干什么,这是要搞叫花鸡啊!这事朱久炎在读大学的时候可没和同学们少干。 还记得那个时候都是些穷学生,只能弄经济版的,几个人一起凑钱买一只鸡,用荷叶包起来,外面裹上厚厚一层湿泥,放进火堆下面的热灰里煨烤。 像煨红薯一样,味道的好坏全凭运气,有时候能煨出绝世美味,但是大多数时候的味道只能是差强人意。 最有意思的是把鸡球挖出来的时候,捣碎坚硬的泥巴,掏出那热气腾腾的叫花鸡,要是没有去尝,你是不知道味道好坏的;就算是味道有些差,那也捺不住有个好气氛。几个同学一齐上手,品尝自己弄出来的食物,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的,一只鸡那是永远不够吃的。 看来史书上记载的没错啊,他这皇爷爷可能真当过乞丐,要不然哪里会有如此精湛的煨鸡手艺。看着他那脸上发自内心的轻松与专注,朱久炎猜测这个位布衣天子在这煨鸡上,肯定跟他一样也有着不少美好回忆。 老朱继续从食盒里拿出了几张大荷叶和一捆棉线,朱久炎连忙上去帮忙,祖孙二人一起合作,用荷叶将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用棉线扎好。 朱权弄来了搅拌好的湿泥巴,三人一起用泥浆将荷叶表面涂抹均匀,团成椭球状,最后再把那个椭圆的鸡球放到风口处稍稍吹干。 杜安已经寻来了干柴在土坑里点上了火,火势很大,等烧出了很多碳灰,才控制添柴速度将大火变小。 老朱亲自抱起了鸡球,让朱久炎二人用树枝将那些温度很高的碳灰爬一个等样的口子,才将鸡放如坑内,最后再用碳灰盖上。 老朱搓弄着双手,望着朱久炎神情有些犹疑不定,“孩子,这叫花鸡你弄过?” 朱久炎玩弄着手上的湿泥巴,头也不回:“没有呀,久炎就是喜欢玩泥巴。” 老朱苦笑摇头:“你这泥巴倒是玩得不错。”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祖孙三人脱鞋盘膝而坐在地毯上,一边添柴,一边批改着奏疏。 没错,就是批阅奏疏,皇帝这个职业每天的工作量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老朱这样对自己有高标准的皇帝,他对自己的碎片时间不想有丝毫浪费。 如山的奏疏专门放在一个特制的架子里,由四个小宦官抬着跟皇帝移动,好随时可以让皇帝批阅。 第220章 吃鸡吃出块封地 朱久炎还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皇爷爷,但朱权却将他拉开,一起到旁边添柴。 朱权的眉宇间非常严肃,“久炎,十七叔有个经验必须告诉你。” 朱久炎神色怔忪道:“十七叔请说。” 朱权正色道:“父皇虽然是我们的家长,但他也是皇帝,我们不是太子;皇帝在批改奏疏的时候,我们还是少靠近为妙,这是规制,也是给自己避险。你懂十七叔的意思吗?” 皇帝!对啊。这辈子他虽然跟老朱是至亲,但老朱第一个身份永远是皇帝,皇帝手中的笔那可是至高神器,他在动那支笔的时候,除了太子,其他人还是少在旁边为妙。 若是让有心人利用上,搞不好就会弄出个大文章来,尤其是他湘王府现在彻底跟楚王府翻脸的时候。 朱久炎呆楞半晌,神色恍然,站起身恭恭敬敬朝朱权长揖到地。 “十七叔金玉良言,久炎感激之至。” “我可只是个小小皇子,你不用那么跟我讲规矩。来来来,鸡还有没煨熟,咱们继续添柴……” …… 鸡终于熟了,老朱也让人运回了那如山般的奏疏,他亲自用两根树枝将烧成黑炭状的鸡球扒拉了出来,拿块石头捶了几下,坚硬的泥块应声而碎,露出了裹着鸡肉的荷叶包。 将荷叶包叉到了一张小矮桌上,朱久炎和朱权连忙上前,用筷子的另一端慢慢拨开荷叶,荷叶离体,白嫩的鸡肉出现在三人眼前,一阵浓郁的鸡肉香味迅速充斥了周围的空气,让人垂涎欲滴。 “唳!唳!唳!唳!”连金子和银子都在旁边不断地鸣叫了起来。 朱权眼中馋色毕露,“好香,父皇,可以吃了吗?” 老朱懒得回他,拿起筷子迅速伸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朝自己碗里开始大块夹肉,来了个大快朵颐。 朱久炎一撇嘴,还九五之尊呢,瞧这吃相……腹诽归腹诽,刚才鱼肉没吃饱,这次他可学了个乖,手下哪里会讲客气?学着老朱的样子,筷影一闪,上下翻飞,埋头便是大吃,吃得是满嘴油花,光可鉴人,显然咱们的小世子对叫花鸡的味道很赞赏,嘴里不时发出“嗯嗯嗯”享受之音。 朱权目瞪口呆瞧着这祖孙二人的吃相,惨嚎了一声,不甘示弱,迅速加入了抢鸡行列。 一炷香工夫后,三个吃货抚摸着自己的圆圆肚皮,晒着太阳,遛起了弯。 看着土坑里还在燃烧的柴火,朱权自告奋勇地来了个扫尾行动,至于他是如何扑灭篝火的,还是别说了,实在不是那么雅观。 潺潺而下的小水柱,浇在火堆上,水火相激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 余火终于被浇灭了,完事之后朱权身体还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脸上露出了很是享受的表情。 看着这货系上裤袋后居然不去洗手,还想来勾肩搭背,朱久炎一脸嫌弃的后退了好远,呲牙裂嘴地恐吓着让这个不讲卫生的家伙远离他。 在朱权不解的目光下,老朱发出了哈哈大笑:“权儿是性情中人,这点随咱,咱更喜欢一些,哈哈……” 朱久炎不断地点头,随你,都随你,不讲卫生也随你。 朱权这时才反应过来,望着朱久炎脸上全是鄙夷之态:“哼,十七叔身为亲王都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就你事多。”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反击,眼前便发生了一幕让他震撼的事情,这件事情直接证明了让皇帝开心的重要性。 “今天咱很高兴,把事情一起办了,杜安。” 只见,老朱随手拿过杜安捧过来的卷轴,然后展开到了地毯上面,这居然是一副大明帝国疆域地图! 老朱脸上带着笑容:“权儿快十四岁了,该有自己的封地了,看看地图吧!你想要哪里当你的封地,自己在地图上挑一处!” 此言一出,朱久炎差点给惊到摔倒在地上,杜安吓得赶紧匍匐在了地上,脸死死地贴泥土,根本不敢观看地图附近的三人。 朱权一脸的兴奋走到了地图上面,很是直接地问道:“父皇我真能随便选?” “随便选。”老朱一脸笑意:“说说吧,想去哪一块风水宝地就藩?” 看来历史上的宁王就要出现了,我居然是这历史的见证者……只是这段故事不好见于史书啊。 跟皇帝吃了鸡,撒了泡尿,嘘嘘灭火就换了个随意选封地!? 我去!难怪说君心深不可测,喜怒如天上的风云一般无常。 朱久炎心里都产生了羡慕的情绪,随便挑选封地啊!这可是很多亲王都没有的待遇,他忍不住勾着脑袋看了过去,要是他来选的话,他就肯定会选江南沿海城市,比如以后的魔都,或者是广丨州或者珠海这些地方。 尤其是此刻这些地方还很贫瘠、荒凉,人口也稀少,差不多都是些贫困的小渔村,只要一讨封基本上没有任何阻碍。若是真能搞到手那可就美死了! 可惜他只是个亲王世子,并不是皇子亲王,根本没有讨封就藩的资格,只能自个想想罢了。 朱久炎不想破坏朱权的成长轨迹,对于他就藩的问题,他不提供任何意见,身子也是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朱权直接趴到了地图上,伸出手来在地图上一点,脸带微笑地转头道:“父皇,我就看中这里了。” 朱久炎顺着看了过去,朱权果然按照历史的轨迹选了个长城沿线的城市,大宁! 大宁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这是一个战略价值特别重要的重镇。 它西面是七老图山,东面为努鲁虎儿山,西辽河南源老哈河从南面流过。大宁北控辽河上游,东控大凌河流域,西与宣府相连,南靠燕山长城,地理位置也是相当重要,蒙古人打它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由于大宁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只要守住了它,便能把长城到沙漠之间的过渡带掌握在大明的手中,虽然它接连遭受战火与反复争夺,人口也稀少,经济也不发达,但朝廷还是每年对那里花费着巨大的代价。 因为大宁绝对是北部边疆防御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些资料当然是朱久炎这几天刻意搜集来的,他跟朱权的感情非常好,哪有不关注这位宁王未来藩地的道理? 第221章 帝王之道 上 老朱脸上的笑容果然更加的和煦了,他深深地看了朱权一眼,嗓音低沉地道:“权儿……真的想清楚了吗?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父皇圣旨一下可就改不了了。” 朱权迎着老朱地眼神,缓缓道:“父皇,儿臣知道大宁非常危险,儿臣并不是乱选的,儿臣经过了深思熟虑才选的大宁!请父皇成全!” “好孩子!有志气!没有让为父失望!”老朱走得越来越近,他将双手用力地放在了朱权的肩膀上上面,一字一句地道:“父、皇、准、了,就藩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今天这父子二人的心情特别复杂,老朱是欣慰当中带着担忧,朱权却是信心满满地想大干一场。 朱久炎也带着笑容,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去对朱权送上真心的祝福。 “灵珠子,咱知道老六做得有些过分,你受委屈了。那些刺杀你的百夷,皇爷爷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皇爷爷还有事,就先走了,你陪陪权儿。” 看得出来老朱真的很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尚未处理,抬眼看了看天色,丢下一句话,然后看都不看朱久炎二人,掉头就走出了满是青菜的“御花园”。 “儿臣恭送父皇!请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看着老朱的背影,朱权忽然双膝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喊了这么一句。 此情此景可能引出了他离别的愁绪,因为就藩就代表着父子的分别,做了藩王想回京看父亲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大宁这样的战略要地。 比如朱柏,就藩很多年了,回到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马皇后过世的时候回来吊过一次孝,很多时候就算是老朱这个皇帝的整寿,藩王们也是回不了京的。 塞王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今年诸王能够回京,一个是因为北疆大捷,另一个正好跟老朱的生辰相近。 朱权只要去了大宁,在老朱的余生里,能回来的次数肯定是在一掌之内。 朱久炎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只能跟个朋友一样,陪着他一起渡过。 随后,皇宫里便传下了圣旨,宁王朱权封藩大宁,皇帝生辰过后便去就藩…… …… 武英殿内,老朱吃了几颗山楂消食,假寐片刻,户部尚书郁新在宦官的唱名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每天的这个时间点见户部尚书是老朱给自己定的规矩,户部掌管着天下田赋,关税,厘金,宝钞,户部便是整个国家的钱袋子。 国家每天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处理,无论办哪一件事,没有钱都是办不好的,郁新这个户部尚书当然非常重要,所以老朱每天都要和郁新通通气,这样的话,处理起政事时便会心中有数。 “圣上,山东的蝗灾铁铉处置得当,他身先士卒,布政使衙门都给他搬到了东昌府府衙去了,动员了全省所有乡绅为朝廷捐款分忧,打的是“共保家乡,共度难关”的旗号。他亲自带头扑杀蝗虫,扑杀的蝗虫被他当众炸来吃了,这个布政使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山东全境,可谓众志成城,共渡难关,现在灾情已经大为缓解,山东的镇灾款项已经不用再拨付了。” 老朱点点头,笑道:“铁铉是个能人,为朝廷省了大把银子,为人也很正直,辛苦他了。杜安,让翰林院拟旨,铁铉赈灾有功,恩荫他的子孙,追封他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起草过后递上来让咱过目。” 杜安连忙领命而去。 老朱继续问道:“咱也不想瞒你,荆州方面的百夷太过猖狂,居然敢接连刺杀皇孙,咱必须再次动兵了,国库还有多少银钱?” 郁新的眉头蹙起老高,他硬着头皮劝谏道:“陛下,今年朝廷多次对北方用兵,每次动辄数百万两银子的开销,微臣不得已,只能加大宝钞的印制,现在恶果已经出来了,宝钞泛滥,咱们大明百姓已经不爱收宝钞了;所幸将士们用命,燕王殿下神武,接连大捷,为朝廷缴获了无数的牛羊马匹回来,但将士们立了大功勋,朝廷便需要奖赏,这么多的功劳需要奖励,这些缴获物质也只能维持个持平而已。国库实在没有能力再发动一场战争了!接下来朝廷要赈灾、科举、河道、发放俸禄……这些地方可都是要紧的大事,虽然都有预算,但朝廷还是得多留些活钱以便不时之所需啊。陛下微臣请求今年暂缓攻伐百夷,改为明年如何?” “国库还有多少活钱可用?”老朱没理他的请求,问得很直接。 郁新只好吞着口水道:“二,二十万两。” “嗯,活钱还有二十万两……”老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淡淡道:“咱若让楚王挂帅,湘王为副,征调他们两家王府两万兵马,朝廷再提供一万兵马,总计三万,打百夷一个伤筋动骨应该够了。” 郁新拱手道:“陛下,微臣有句话必须要讲。” “说。” 郁新道:“用楚王和湘王一起出征不妥!” 老朱问道:“如何不妥?” 郁新回道:“陛下,朝廷其实哪里还有活钱。您的生辰虽然尽力简办,但藩王们进京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国库里只有十万两活钱,也早就用完了,刚才微臣说的二十万两活钱可都是湘王府刚解缴上来的赃款!” “湘王府解缴进京的赃款?”老朱沉默了一下道:“这赃款跟楚王有关?” 郁新点点头,道:“荆州有个恶霸名叫秦三,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首领被这秦三窝藏,湘王府与荆州府衙加上当地卫所三方一起行动,端了那秦三的老窝。当场将秦三和刺客首领吴刚抓获,这二十万两银子便是秦家庄里搜出来的脏银,藏银子的地方还关押了几十个女子!这秦三真该千刀万剐!” 老朱的眉头皱得渐渐深了,端起的茶盏在停在半空。 “秦三和吴刚后来反咬到了楚王府的长史卢清远身上,这事咱记起来了,咱还下旨让荆州方面押解他们上京。咱听说,在来京的路上,秦三、吴刚、卢清远三人全死了,这是当咱老了,可以随便糊弄了啊!”老朱脸上闪露出一丝怒色,这显然是对楚王的不满。 第222章 帝王之道 下 老朱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顿,放回桌上,继续问道:“郁新你觉得这事是楚王干的吗?” 郁新呆了一下,想不到这事皇上还问自己,他不由苦笑一声,心中想:“皇子之间的事,又岂是我这个外臣能干涉的?陛下这不是将老夫推入了火坑吗?” 对这种皇子藩王之间的龌龊事,外臣一向是讳莫如深的,远的不说,刚死没多久的大儒叶伯巨就是先例,当年叶伯巨写了个《奉诏陈言疏》,攻击藩王制度的弊端,倡议削弱封藩,引得皇上震怒,说他离间天家父子亲情,最后被关入了刑部监狱活活饿死。 先例在前,郁新哪里敢乱说皇子的是非,站在那里唯唯诺诺地不敢搭腔。 老朱慢吞吞地道:“这里只有咱们二人,你可以随便说,咱恕你无罪。” “谢陛下。”皇帝都这么说了,郁新只好快速打起了腹稿,沉默了一下道:“微臣远在京师,对那死无对证之事也不敢妄加评论。但那二十万两银子和秦三做的恶事确是事实。案子牵扯到楚王府,三个证人便全被人灭口……这恐怕也太巧合了。楚王殿下虽有被人冤枉的嫌疑,但他与湘王殿下的疙瘩已经产生了。在两位殿下的误会还未解开之前,微臣建议还是别让两位殿下一起出征为妙,陛下只选一人便好,这也是为了朝廷的大计考虑。” “嗯,你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朝廷动兵确实非同儿戏,让他们俩一起出征是咱欠了考虑。”老朱想了想道:“既然二十万两银子是从湘王府那里缴上来的,那便让朱柏为帅吧,这场仗咱是一定要打的,等他回荆州后咱再下旨。你心中要有数,提前做好后勤准备,这段时间尽量开源节流,多省些军费出来。” “微臣遵旨!”郁新躬身。 “退下吧。”老朱疲倦地往后靠在了椅上。 “微臣告退。” 郁新慢慢后退,转身之际,发现杜安已经蹑手蹑脚地回来了,悄悄地到皇帝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郁新不敢逗留,快步离去。 老朱听完杜安的话,点点头,抿着嘴,不由地发出冷笑:“咱还没有开始惩戒呢,这后宫里便有人耐不住寂寞了!你去给楚王传旨,让他与永安王在京闭门思过,参加完咱的生辰立马回武昌,不得逗留!” “是,陛下。” “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领旨的太监应了一声,也飞快地走了。 老朱继续批改奏疏,整个武英殿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唯有奉旨急急赶来的蒋瓛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蒋瓛偷偷瞧了老朱一眼,感觉皇帝的脸色可怕极了,心里好生惧怕,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半个时辰之后,老朱才放下手中朱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先整理了一下如山的奏疏,才负着手,脸无表情地道:“蒋指挥使,荆州卫指挥佥事谢正贤死后手中紧握锦衣卫腰牌,对此,你可有解释?” 这一声蒋指挥使,把蒋瓛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连忙磕头道:“陛下,陛下,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卢清远被灭口的事,绝对不是微臣干的。” 老朱厌倦地扬了扬手:“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证明你是个废物,一个废物,咱还能用吗?” 蒋瓛不敢再说话,趴伏在地上瑟瑟抖抖,喉咙似已干涸一般,不断地吞咽着唾沫,等待着皇上决定他的生死。 “哼,你这态度救了你的命。虽然废物了点,但还算了一把听话的刀。”老朱慢慢踱到蒋瓛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闪电般地划过一丝不屑之色。 “你记住,咱要的刀是一柄能用的好刀,可不是个废铁。这是咱宽容你的最后一次。”老朱顿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惊恐不已的蒋瓛,又道:“抬起头来……” 蒋瓛微颤颤地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老朱,努力地挤出一句话道:“陛下,微臣往后必定鞠躬尽瘁,做一把陛下手中的好刀,以报陛下大恩之万一……” 这时候的蒋瓛,像极了一条可怜虫,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堂里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朱洒然一笑,道:“这些话咱听多了。会说好话,本事又比你大的人多了去了,咱杀他们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手软过。”他的语气有些追寻往事的味道,淡漠地道:“你自己想去。滚。” 蒋瓛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谢陛下隆恩浩荡。” 已经转身回走的老朱停住了脚步,冷哼一声:“又拍上了!锦衣卫的差事就让你那同知万元礼与你一道办吧。再出差错,死得可不是你一个了,你蒋家全族都要给你陪葬。” “微臣……遵旨……”蒋瓛喃喃念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怨毒,万元礼!还有蓝玉!你们都给我等着。 …… 楚王府别院。 院子里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打碎的瓶瓶罐罐。 大堂之上,永安王苦着脸,恭敬地跪在楚王的面前,大吐委屈倒苦水:“父王,这个朱久炎太可恶了,今天早上孩儿肯定是被他打的!这是明摆着是在打我们的楚王府脸啊,请父王为孩儿做主!” “朱久炎此番动作,你们都是如何看的?说出来给本王听听。”楚王眯着眼,没有看前面跪着的永安王,而是扫视了一眼大堂左右与桌案后面的楚王府属官、幕僚,沉声问道。 “殿下,湘王府太放肆了,微臣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点警告!”一个中年文人高声地道。 这是楚王府右长史,卢清远这个左长史死了,他这右长史便是属官第一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变成左长史。 “对,就算宗人府不管他,咱们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一个武将冷哼地道。 他们在武昌城过惯了一言九鼎的生活,无比傲慢,对于朱久炎这种当面打脸的行为,本能地想找回场面,自然是众志成城。 一个个说来说去,都是说要给湘王府一点教训。 “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吧,你们的主意本王知道了,本王心中有数。”楚王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揉揉太阳穴,双眼之中尽是失望之色。 “诺!微臣告退。”众人立马起身走了出去。在这些王府属官面前,楚王就是天。 “你也出去。”楚王对着永安王挑了挑下巴。 跪在地上的永安王很是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楚王叹了口气,摇头道:“难道父王不想为你出头吗?但这里是京城!想处置一个亲王世子,只能是父皇说了算!” 永安王道:“孩儿咽不下这口气。” 楚王忽然大怒,一脸怒气道:“咽不下这口气,你自己找回来!来你父王这里摔东西出气,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去!” 永安王听到这里,不敢再出声,磕了个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殿下,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气大伤身,娘娘要是知道奴婢禀报的消息让您生这么大的气,她老人家还不扒了奴婢的皮呀。”这时候,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揭开门帘,走了出来。 楚王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道:“萧公公,母妃让你出宫,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吧,长话短说。” 萧公公恭敬地道:“娘娘让奴婢告诉您,今天早上皇爷去了御花园,特意去找宁王殿下和湘王世子,他们在一起在御花园里呆了个把时辰,随后,宫里便传出了宁王就藩的圣旨。” 楚王神色一震,皱眉道:“母妃的意思是?” 萧公公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皇爷看来很喜欢他们,让您隐忍,暂避锋芒。至少别再跟他们在明面上起冲突,皇爷不喜欢。” 楚王脸上一抹冷笑,双眸之中寒芒闪闪:“回去告诉母妃,本王懂了,本王忍!还有,让她老人家注意身体,本王抽空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奴婢告退。” “嗯。” “圣旨到!”杜安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楚王和萧公公都吓了一大跳,二人七手八脚地准备起身接圣旨,刚要出去,楚王想想又不对,连忙一脚踢在了萧公公的身上,急忙道:“不能让人看见你在本王府上,你快从后门走。” 萧公公醒悟,连忙朝着后面跑去。 …… 时过正午,秋天的天气还是比较燥热的,就连在燕王府别院外边站岗的侍卫们,这时候也都是懒洋洋的。 王府长史府里的大堂里,有书吏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冰块,拿铜盆装了,放置在堂中,推开了窗,让秋风儿进来,给这不大的厅堂带来一些凉意。 亲王府的长史府是左右长史办公的地方,王府里所有文官的管理机构,除了王府后宫,几乎所有的事,长史府都能管上一二,看上去似乎是王府最好的衙门,却不要忘了,燕王的封地在北平,左右长史当然也在北平办公,他们基本不来京城,所以京城的长史府里,全是一些不得意的王府属官在留守。 因此,京城留守的官员们,要么是不会做人的,要么就是年龄大了打算养老的,在京城养老,做个闲官儿总比去北平那苦寒之地好。 人一闲就喜欢八卦,谈论别人的是非,今天有人带来了一个令所有属官都兴致勃勃的消息,楚王被皇帝罚了,圣旨里那是直接开骂,骂得很惨的那种。 “快看这两份圣旨的副本。” “这一次,只怕楚王父子的亏是白吃了。” 大堂最中间的书吏拿了一份圣旨副本来,请诸位大人过目。这些长史府属官也满是好奇,连规矩都顾不得,纷纷聚拢过去看,这一下,八卦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这两份圣旨的副本是分别发给宁王和楚王的的,不过大明的规矩,明文圣旨发出去,所有的部堂和衙门,也都会抄送副本,跟邸报一样算是昭告天下。 两份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给宁王的圣旨是封藩大宁和就藩时间的有关事项。 宁王朱权就藩大宁,能管制二十三卫兵马,众官倒抽了一口凉气:加上亲王的三卫兵马,怕不下十万了,若是在边塞站稳脚跟,那就是个庞然大物,能跟他们燕王府相比了,看样子,圣上对于宁王这个儿子的喜爱和期望真不一般啊! 听宫里传来的消息称,宁王与湘王世子一见如故,名为叔侄实为发小,皇上特别喜欢他们俩,说是他们两个经常能逗皇上开心,宁王才会封得这么好。 给楚王的圣旨就完全不同了,通篇都是惩戒与训斥的话语。 一般的老子骂儿子当然没人在意,毕竟哪个地方没有个把坑爹的蠢儿子呢,这样的事情本不稀奇。可是涉及到了皇室,人物是皇帝和亲王,这就非同一般了。 这群人本来就清闲,有事没事都是每天坐在这里瞎掰,尤其楚王一贯跟着蓝玉走的,跟他们燕王府算是不对付的潜在敌人,现在当然要热烈讨论一下,结果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这一场热闹是从湘王世子火烧永安王战船开始的。 这事儿又牵扯到了郁新身上去了,郁新是谁?名满天下的干臣,记忆力超群,天下户口田赋的数据,以及地理险易情况,郁新全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皇上都称赞他的才华,特意给他赐名为“新”。堂堂户部尚书,大明的钱粮相关法规全是他制定的,皇上非常信任的钱袋子,每天都要见一次的重臣。 这样的重臣,一言一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郁新今天与皇上的贴身太监杜安一起进宫,又与处罚、训斥楚王的圣旨先后脚出宫,若说楚王受罚这事跟他没关系,谁都不会相信。 听说湘王和荆州知府一起抓捕钦犯,抄家抄了二十万两赃银,湘王府押解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充实国库,肯定是这个原因,郁新这户部尚书才帮着湘王府说了好话。 又跟湘王府和湘王世子朱久炎有关!自从湘王府进京后,他们这些人的耳朵里就没少听到这两个名词。 这个小小世子……不简单哪!能接连让楚王吃瘪,自己还安然无事。 且不说其他,皇上这两份圣旨,已经表明了皇上的态度,说明宁王与湘王世子简在帝心,烧永安王座船的事看来是不会有下文了。就算是有,都只会给湘王世子下封赏,不会给处罚。 两份小小的圣旨副本,皇上已经向天下人宣告了他的态度,难怪说楚王父子的亏是白吃了,原本大家昨天还在想那湘王世子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不管怎么说,永安王的船都被烧了个干净,皇上总要做个样子出来,对肇事者惩戒一下,毕竟皇上一向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好自己订下来的规矩。可是现在,皇上居然反过来惩戒了楚王父子,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值得深思吗? 有人不禁长吸一口气,瞪着眼睛悚然道:“莫非那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真是死于……” “李大人……慎言,这种事,岂是你我可以猜测的?皇上自有圣裁,我们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在场年龄最长的吴大人轻轻抬眼,看着李大人,慢悠悠地道。 那姓李的年轻人连忙闭上了嘴巴。 又有人道:“若是能见到楚王此刻的脸色就好了,嘿嘿。” 众人纷纷点头,连那最年长的吴大人也不禁说道:“咱们确实应该支持湘王殿下。为庆祝咱们殿下凯旋,也庆祝湘王府获胜,以茶代酒,咱们碰一个。” “碰一个。” “确实该碰一个。” 众人闲官纷纷响应,八卦的气氛持续热烈,各自给自个的茶盏里续满了茶汤。 第223章 燕王朱棣 上 长史府侧后方的圆殿之内,燕王端坐桌案之后,手中把着酒盏,双目微阖,好似睡着了一般。 左右坐着他的两个心腹,左为道衍和尚姚广孝,右边是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 张玉正细声细气地对燕王说话,那说话的动静极轻,就像述说的对象是一个熟睡的婴儿,好象声音稍大一点,就会将燕王惊醒了似的:“殿下,胡充妃的贴身太监,进了楚王府一刻钟左右,而后皇宫里的圣旨便传了过去,那太监匆匆忙忙地从后门溜回了宫,圣旨狠狠训斥了楚王一番,严令他闭门思过。” 燕王点了点头,并未搭话。 “阿弥陀佛。”道衍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殿下,贫僧估计楚王不会就这么老实呆着。” 不知何时,燕王已经睁开了双眼眼,他的目光悄然移向远方,目光所在,正是楚王府的方向。 那乌黑深邃的眼眸中,隐约流露出几分嘲弄,他把酒盏轻轻放在桌案上,认同似的朝着道衍点点头:“姚师说得没错,俺也是这么想的。老六不会咽下这口恶气,明的不能来,他便会来暗的。哼,欺软怕硬是他一惯的做派,尽喜欢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楚王不足为虑,但是湘王却不可小觑。”道衍笑答道:“幸好殿下跟湘王的关系一向甚好。” 燕王缓缓点头,不由发出感叹:“荆州搞出的那个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实在是惊人,日进斗金,码头上人流也是越来越多,听说那码头周围的土地也是一天一个价,淘宝商楼的分店都开到了荆州之外了,柏弟的湘王府现在怕是已经富可敌国了。听闻湘王世子又和十七弟交好,十七弟今天被封大宁,能制约二十三卫近八万兵马,这可是个巨镇的雏形,这两方都不可小视。” 道衍掸了掸衣袍上的褶皱,微笑着说道:“宁王的封地离我们北平也不远,宁王殿下重亲情,殿下以后只要与他多多来往就行。至于湘王府,对我们来说当然也是越强越好,殿下您现在又不是太子,他的强弱并不是您要担心的事。” 张玉被道衍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眼,才道:“大师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道衍冷笑一声,道:“张将军在此,谁能靠近这个房间而不被您听到?贫僧没什么不敢说的。贫僧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若真有那么一天,燕王殿下能顺利当上太子便罢,如若不行!湘王和宁王都是咱们应该交好的对象,他们以后都可以成为咱们的助臂!” 一抹欣赏的意味从燕王眼中闪过,他的眸子亮了一下,把酒杯一放,微笑着站了起来,那孔武有力的身子一动,就象一头卧虎忽地苏醒了一般,有种很威猛的味道。 站立起来的燕王是那么的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他走到张玉身边,将张玉拉了起来,望着他道:“世美,你们都是俺的绝对心腹,这里只有俺们三个,俺就不装了,你应该知道俺的志向。以后俺们单独在一起时就畅所欲言如何?” 张玉的身高比燕王犹有过之,骨骼粗大,浓眉阔目,满脸络腮胡子,相貌虽然粗犷,看着像个粗人,其实心细如发颇具谋略。 他要真是个粗人,燕王也不会将他拉到一起议事。 张玉知道该自己表态了,连忙拱手道:“无论殿下要做什么!张玉永远都会与您共同进退!” “好!”燕王托着张玉的双手,豪迈一笑道:“俺也知道世美是个谨慎的人,但俺相信以俺们俩的武艺,没人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周围!” “阿弥陀佛。”道衍开始将话题今天的议事主题,“殿下,谢正贤是我们在荆州方面地位最高的人,他在路上被人袭杀,手里死捏着一块锦衣卫的腰牌,这事对我们很不利。” 燕王驻足,双眉沉起,道:“这是有人想让俺们和锦衣卫恰起来啊,姚师您以为这是谁干的?” 道衍嘴角浮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那一双眼睛仿佛透过了一切迷障洞察一切,他慢悠悠地回道:“敢同时得罪湘王府、锦衣卫和咱们燕王府的人,这天下还有谁?” 燕王来回踱步,似乎在消化着他的话。 张玉却双眸抖张,脱口而出道:“天下间只有一个人敢同时得罪我们三方人马!太子一向仁厚,他不会干这事。这么疯狂不顾朝廷脸面,杀人灭口的行径,像极了蓝玉!” 燕王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俺们能想到,父皇、锦衣卫和湘王府也都能想到,这蓝大将军还是如此地肆无忌惮!” 道衍冷笑道:“贫僧倒是认为蓝玉可能并不知情。贫僧得到情报,这段时间,蓝玉为太子到处搜寻名贵药物,费尽了心思,还多次动用朝廷的驿站往东宫运各地名医。在这太子身体不好的当口,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什么东莞伯和舳舻侯?这些事情,应该都是他手下那些好义子们干的。” 燕王活动着手指,捏得嘎巴嘎巴响,沉吟道:“姚师分析得很有道理,俺当蓝玉副将时,见他平时对那些旧部可是非打即骂。他可从来不管你是侯爵啊伯爵什么的,没几个人能让他放在心上。” 张玉沉声道:“咱们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这谢正贤是我们的人。” “咱们当然要为谢正贤报仇,若不如此,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道衍微微一笑道:“殿下,太子不管怎样都是您走向帝位路上最大的障碍,蓝玉一向也与我们作对,削弱蓝玉的势力就是削除太子势力!咱们这次可以用楚王府和湘王府的矛盾,好好做下文章。” “柏弟一向独善其身,只怕不会轻易涉足其中。”燕王摇了摇头。 道衍道:“湘王殿下不涉足,有人会涉足的,殿下,您忘了那个小小世子吗?” 燕王眼睛一亮,“那孩子我当然忘不了,聪明异常,胆大包天,令人印象深刻。” 第224章 燕王朱棣 下 道衍注视着燕王,淡淡笑道:“殿下,我们可以在这小世子背后稍稍推动一下,让湘王府成为我们的铁杆盟友。贫僧仔细研究过湘王世子在荆州的一切情报,他小小年纪就异于常人,且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 道衍站起来走了几步,咳嗽了几声之后又接着说道:“蓝玉最得力的助手,定远侯王弼乃楚王的岳父,楚王在宗人府里丢了好大的脸面,王弼的脸上也不好看。我们只需稍稍运作,便能让湘王府与蓝玉的势力也对立起来,这样我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 燕王直接问道:“如何运作?” 道衍缓缓回道:“殿下,盯着那个位置的大有人在。楚王弄出这么多的是非,为了什么?归根到底还不是一直有非份的心思?咱们只需把太子久病缠身的消息,不着痕迹地传入民间,到时候,那些急性子王爷还不开始上蹿下跳?水彻底搅浑了,我们就有机会。” “大师,这个办法好!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还只在宫廷流传,若是传入了民间,还不急死那些对太子之位有想法的王爷们?他们跳得越急,跳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楚王估计第一个忍不住!” 张玉一拍大腿,忍不住为道衍和尚的主意叫好:“到时候,湘王府若是顶不住压力,咱们燕王府正好可以雪中送炭。得罪楚王府换取湘王府的友谊,那是很合算的,楚王又不可能跟我们交好。” “张将军说得不错。不过,只这样的话,水还不够浑,我们还可以将楚王欲立永安王为世子的消息一并传播出去。楚王长子尚在,贫僧不信巴陵郡王没什么反应。”道衍淡淡说道。 张玉笑道:“既能用楚王立嗣的消息转移锦衣卫的注意力,又能两头点火,把水搅得更浑,大师高明!” 他心里是越来越敬佩道衍,同时又有些惧怕。道衍的计策是阳谋,利用权力那致命的吸引力,便能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和尚此刻提出的计策之下,幸亏他是自己人。 燕王眉头微微皱了皱,却马上便抚平了,他做出了最后总结:“就这么办。那就劳烦姚师亲自去办这事,记得谨慎一些。” 谨慎一点的意思是,别让人知道是他们燕王府散播的消息。 道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起身执佛礼告退。 道衍从侧门出了燕王府,很是低调地穿戴好斗篷,把光头遮住,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上了一辆普通车马,朝着天界寺行去。 马车渐行渐远。 靠着燕王府的小河蜿蜒向远方,岸边的杨柳随风微微飘动,烈阳之下都有人在岸边垂钓,垂钓之人戴着大大的斗笠,笠沿之下,是锦衣卫武昌千户所千户白景仪的脸。 白景仪的脸被阴影遮住,他沉声道:“今天道衍和尚进燕王府与燕王宴饮,张玉陪同,谈话期间摒退了所有宫人。” 坐在他旁边垂钓的,赫然便是永兴屯出身的二十个军余的首领,孙礼孙德达。 孙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鱼竿道:“世子殿下有令,让你和潘振想办法借助锦衣卫的力量监视道衍和尚。殿下特意吩咐,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一直监视下去。” “白某在锦衣卫中的职位是荆州千户所千户,在京城想调动人手,怕是力有不逮……”白景仪按低着斗笠,低声说道。 “世子殿下为你们想好了。这里是一万两银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万元礼不是你的老上司吗?走走他的门路,这里是这次的解药,下次见面之前你们若还没有办好差事,下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拿到解药了。”孙礼脸上沉静无波,似有微笑,却又敛而不发,温润的目光望着前方的鱼竿。 “请大人回去转告殿下,小人一定办好。”白景仪苦笑了一声。 听到想听的话,孙礼便开始收拾鱼竿,提起鱼篓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白景仪重重叹了一口气,移动身子坐到了孙礼刚才坐的地方,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来地上的一叠会票与两粒药丸。 …… 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之上,突然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微风带着细雨在空中随风飘扬。 湘王世子府邸那偌大的庭院里,朱久炎一袭蓝色紧身长袍,长发盘髻,手中一柄三尺木剑,在细雨之中挥动、练习。 “右手上挑,第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四百……左手直刺……一,二……” 曲不离口,剑不离手,练武之人,一日不可荒废,朱久炎起床之后的时间一定都花费在练武之上,不断地练习基础剑法。 嗤嗤!噗噗! 剑刃划过雨滴,发出一丝丝唧唧的声音。 朱久炎喜欢战场上使用的那种大开大合的长兵器,对于百兵之首的剑也很感兴趣。 或许是前世的武侠梦,或许练武就是他天生的爱好,又或许是朱柏基因里写着一个“武”字,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对练武就是喜欢。对于这样傻傻的基础剑法,从来没有觉得枯燥,反而能沉浸其中。 连时间流逝和朱柏的离开都一无所觉。 “杀!杀!” 相对于以前的剑法,如今朱久炎使用的招式更加简洁,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动作,更实用,也更加快捷,一招一式之间都质朴无华。 朱久炎也算是几经生死,见过血,杀过很多人,剑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凌厉的寒芒杀意,哪怕手上仅仅是一柄用来练习的木剑。 “小鬼头!”有着绝美身姿的怜星,一袭宫装,顶着一柄油纸伞,从旁边的偏殿走了过来,她耳边的青丝被扑面而来的雨水濡湿,显得更加黑亮,衣袂也被风吹得微微飘起,白嫩的肌肤透露如美玉般莹润的光泽。 朱久炎回头一看,目光一亮。 白皙的美人,苍翠欲滴的小花园,带雨的繁花,宛如一张绝美的画卷。 第225章 怜星的担忧 “姐姐!”朱久炎缓缓收功,把木剑收于身后,笑嘻嘻地叫了起来。 “小鬼头,你看你,都下雨了,还不注意点,你年纪还这么小,可不能着凉了,练武也不一定要外面,可以到殿内去啊!”怜星走上来,美眸有些心疼的看着朱久炎的小脸,掏出小手帕,温柔地给朱久炎的身上的汗水和雨滴擦去,一边整理着他的衣裳,一边道:“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了!快去沐浴。” “姐姐没事的,你看,我的身体又变强壮了!”朱久炎摆出一副我很强壮的样子,沉声沉气地道:“我要勤加练习,长得高高的,先用身高鄙视父王,鄙视够了再把他打败!打成落水狗的那种。” “看把你给能的!” 怜星看着朱久炎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笑靥如花,玉指轻轻地点在朱久炎的额头,道:“就你这个小身板,估计连你那十七叔都打不过,还想和你父王较量,让王爷听到了,指不定能把他也给逗笑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练武当然是以最强者为目标,他要笑就让他笑去吧。另外你说得的十七叔,那小子整天调皮捣蛋的,能有什么武艺?”朱久炎很是不屑地将头向上一抬。 “好了,我们的世子殿下最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怜星拉着小朱久炎走入偏殿的走廊,伸出玉手,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发髻,才道出来意:“小鬼头,宁王殿下在外面等你一起去宫学,他昨天带你进后宫了吗?” “姐姐是想问我有没有见到李淑妃吧?”朱久炎的小脸恢复了正经。 “你见到她了?”怜星环顾了四周一眼,很是谨慎地问道。 朱久炎道:“我们就在御花园逛了逛,并没有见到后宫嫔妃。” “没有就好。”怜星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宁王殿下快就藩了,他在京城的时间很少了,这段时间内,他肯定要经常进后宫陪他的母妃,你与他玩得来……他弄不好会邀请你一起去陪陪他的母亲……” 朱久炎刚想说话,怜星马上用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嘴上,继续说道:“姐姐改变主意了,我虽然很想报仇。但是也不想你有危险,你进宫后千万别和她起冲突,她现在管理着整个后宫,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我不想你有危险。” 朱久炎捏着她的小手,轻轻拿了下来,问道:“那你的仇怎么报?” “我等得起。”怜星很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看没有旁人,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朝是有殉葬制度的,没有生下皇子的妃嫔必须为皇帝殉葬,李淑妃虽然现在不可一世,但她没有后代!皇上年事已高……我顶多再等十年,到时有你帮我,要找她这个要殉葬的妃子报仇,轻而易举。” “我陆续看了东厂搜集来的情报,朝局的混乱比姐姐想像中的更加难以捉摸。派系的分化似乎并不像坊间传得那么分明,姐姐无法分析出各位亲王的势力大小。大臣们与诸亲王之间也有颇多来往,外人也实在难以看出其中的玄机。知道的越多,我越能明白报仇的难度,要想扳倒李淑妃,没有我小时候想得那么简单,要是走错一步,后果……我死不要紧,你和湘王府不能有事。” 朱久炎略加思索,道:“我也看出京城现在是暗流涌动,表面看来,南京城里一点事儿也没有,整日风平浪静,皇爷爷虽老,但身体非常健康,朝中大势和整个天下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夺嫡这个词语谁都不敢讲。但太子的身体情况其实在各个王府当中早已传遍了,朝廷重臣也知道了细情。尤其是这几天,连京城坊间都有不少的传闻,看来是有心人故意泄露出去的,想把这京城的水彻底搅浑。” “所以你更加不能轻举妄动,李淑妃虽然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但她现在掌握着后宫大权。那些个对皇位有想法的王爷们,现在可是都在加紧着讨好她,频频往她宫里去请安,楚王的母妃,胡充妃那是天天往李淑妃的宫里跑,她现在可是声势更加高涨了!我们还是暂避锋芒吧。”怜星的美眸中充满了担忧。 朱久炎听到这里,不由地冷笑了一下。 怜星瞪了他一眼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可没有嘲笑姐姐的意思,而是在笑李淑妃。”朱久炎马上摇头,“我昨天听十七叔说有人给鲁王出了个主意,让鲁王拜那跋扈的李淑妃为母呢。你猜后来怎么着?鲁王居然答应了!” “可恶!怎么又冒出个鲁王!皇上同意了吗?”怜星气极,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朱久炎明白她心里的担忧和焦急,李淑妃无所出,又不是皇后,按朝廷规矩以后是必须要为皇帝殉葬的,这是她的致命弱点。 怜星想等的也是那么一天。 可现在居然冒出个鲁王要认李淑妃为母!这个事情对怜星来说当然是个最坏的消息。但对李淑妃和鲁王来说却是双赢的局面,哪有不一拍即合的道理? 朱久炎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鲁王朱檀为老朱的第十子,也非马皇后所出。他虽然有着好文能诗,谦恭下士的好名头,但他跟不靠谱的老爹一样隔皇位不是一般的远,在后宫之中又没有势力,又不像朱权一样招皇帝老朱的喜欢,以前也一直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 没想到太子的消息一给有心人泄露出去,对那至高的权位眼红耳热的人全跳出来了,鲁王这个拜母的招数,明显是痴心妄想的想争皇位。为了这样的妄念不只舍弃了长久以来好儿子形象,现在连脸都不要了。 李淑妃若是有了鲁王这个皇子当儿子,以后便不需要殉葬了,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 怜星现在的心神都急乱了,根本没有听出朱久炎为何要嘲笑李淑妃。 第226章 皮进后宫 朱久炎连忙解释道:“姐姐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别看李淑妃现在蹦得欢,声势一时无两。可我那皇爷爷精明着呢。鲁王这数招为了什么,你以为皇爷爷不明白用意吗?我那太子大伯能不明白吗?” 怜星脸色一松,认同似的点了点头。 朱久炎继续道:“太子虽是久病缠身,但还没到那一步呢,他们就等不及地搞出这么多的事情,简直自寻死路!那些自以为聪明而洋洋得意的皇子,历史上已经被证明了多次,他们这些小丑注定会被车轮碾成残渣。我敢说,这些跳得欢的人现在肯定被皇爷爷和太子所恶,离倒霉不远了。鲁王这母亲认不成,很多人都会反对,蓝玉就第一个不会答应。我此时若寻机帮你去找李淑妃麻烦,可能还会得到他们很多人的支持呢。” “讨厌!说话这么大喘气,故意逗弄我。”怜星抒了一口气,平抑心情,恢复了温和沉静,故作嗔怪地横了朱久炎一眼,道:“既然如此,姐姐就指望你给我出头了。” “姐姐瞧好吧!” 怜星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朱权大呼小叫地喊声: “灵珠子,原来你在这里啊!快,快跟我走。” 怜星低头对着朱权敛衽行礼,朱权以为她是个宫女,也就没有回应,直接拉走朱久炎的手就往外走。 “十七叔,去哪啊?我可不想再去上什么宫学。”朱久炎有些无语。 这十七叔每次来他家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让人连个交代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朱权眉开眼笑道:“你十七叔都要就藩了,还去什么宫学啊,父皇准了我的假,让我多陪陪母妃。今天我准备陪母妃用膳,你陪我们一起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么说可以去光明正大的进后宫了?真是瞌睡来了便来枕头,十七叔你简直就是我的哆啦a梦啊。 朱久炎挠挠头假装有些不情愿地道:“我想到家里玩,不太想去皇宫呢。” “好!”朱权眼睛一瞪:“那你去宫学读书。” “额,我还是很想见杨妃娘娘的,咱们快去吧。” “哼,喊你一起去是看得起你,还给你叔矫情。” 朱久炎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视野,怜星才转过头来,望向随风飘荡,闪着晶莹光泽的雨滴,玉脸神色变幻,贝齿不知不觉地用力,让红润的下唇变得有些苍白。 …… 但凡天子,必多置后宫妃子,用以传承子嗣,尤其是有点小农思想的老朱,看他的四十多个子嗣(算上公主),便能大概知道他后宫妃嫔的人数。 除了早丧的马皇后和皇贵妃孙氏,有封号的妃子都多达二十余位,这还没算那些有封号的嫔和那些没有封号的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 大明的皇后和皇贵妃永远只能有一位,老朱后宫妃嫔虽多,但他这么多年过来了显然不想再封皇后和皇贵妃,连第三等的贵妃也没有册封过,所以偌大的后宫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由第四等妃子里位号最尊贵的李淑妃掌管。 而朱权的母妃杨妃,则是一个没有独享性位号的普通妃子,所以排名在妃子里面是非常靠后的,这可能也与她不喜后宫争宠有关。 杨妃是个矜持本分的女子,在到处都充满着争宠斗艳、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当然是很难上位的。不过母凭子贵,她生下一个好儿子朱权。 宁王朱权从小便深得皇帝的喜爱,后宫之内人人皆知,因此,虽然杨妃在后宫的存在感虽然不高,但也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杨妃对后宫众嫔妃来说相对没什么威胁,所有大家相处的倒也是相敬如宾。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打破这种平和,皇帝突然下旨封宁王就藩大宁,并且能制约二十三卫近八万兵马! 这个消息如同火药一样在后宫里炸开了,皇上的宠爱实在太偏心!宫内某些妒忌心强的妃子自然对杨妃心生不快,产生了怨恨。 这不,心胸一直比较狭隘的李淑妃,今日就带着几名妃子和宫女们,跑到杨妃的寝宫里,阴阳怪气地说了好大一通嘲讽的话。 虽然杨妃不与她们计较,不过杨妃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们,却被气得够呛。 “那个李淑妃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带这么多人过来落我们娘娘的面子。若不是娘娘拦着,奴婢早反击回去了,什么人呐,这是!” “她们可是专门来找茬的,幸亏刚才你没说话,要不你现在尸体都凉了,你死了不要紧,可千万别给咱们娘娘招祸。” 杨妃的贴身宫女小九儿一边收拾着被打翻的茶水和糕点,一边无奈地管束着宫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忍忍便过去了,权儿要是看到了就不好了。”杨妃微笑劝说。 其实杨妃心里并不糊涂,李淑妃今天之所以当众来她宫里大发雌威,无非就是因为旁边有人撺掇,李淑妃只是给人利用了而已。 李淑妃没有儿子,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而她杨妃的儿子朱权得了皇上好大的恩宠,李淑妃给有心人一撺掇,肯定心里不平衡。 要知道,皇上有几年没有封皇子就藩了,尤其是封到边塞去当塞王,要知道边塞藩王的权利可是极大的。 以前只有马皇后的儿子有这样的特荣,秦王、晋王、燕王他们这几个都是马皇后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嫡子。 皇帝的嫡子们就藩时,后宫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什么怨言,后宫是尤其讲究出身和资历的。别说李淑妃了,杨妃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儿子朱权能被皇上封为那种最为显赫的塞王。 现在她都在像做梦一样。 杨妃玉葱白似的纤纤手指在雪瓷茶盏的边沿上划动,绕沿划着半圆,似是自言自语,却能让旁人能够清楚的听到,“听说湘王世子在权儿就藩的事情里面也有功劳,讨得了皇上的喜爱,等会儿可得好好感激一下那小世子才行……” 宫人们听到宫里要来贵客,也就不再言语,手脚麻利地加快收拾进度。 第227章 多喝豆浆长身体 “放点小世子爱吃的果子。”杨妃特意交待了一声。 朱权受到了皇上的天大恩宠,连带着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居然偶尔会跑到她这寝宫来就寝,跟她说一些朱权与那湘王世子一起做的那些捣蛋事。 湘王世子听说年纪不大,没想到跟自家的权儿关系这么好,听皇上言语间的意思,那是非常喜欢他们,权儿能就藩大宁,那湘王世子想必功不可没。 杨妃心中高兴。她明白得很,跟李淑妃掐架只会中了有心人的奸计。 为此,她再三叮嘱自己宫里的人,不得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宁王。 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别看朱权平时像个谦和君子,其实他是个能为了亲人无法无天的人。朱权帮湘王世子朱久炎出头,一起打永安王闷棍的消息早已在宫里不径而走,传遍了整个深宫。 “娘娘您就是对别人太客气了!这才给人欺负到头上来。”小九儿还是有些气愤难平,低声抱怨道。 “行啦行啦,权儿能就藩大宁是个大喜事,本宫估计权儿快来了,咱们这些委屈,莫要再提起了。对了,湘王世子要来,我们可不能寒碜,这些银子你带在身上,让负责尚膳监膳食的公公把膳食准备得丰盛一些。你走快些,权儿是个急性子,怕是都到宫门口了……” “娘娘,这银子也太多了些……好吧,奴婢这就去。” 所谓知子莫若母,果不其然,小九儿刚走,朱权便领着朱久炎一起来到了杨妃的寝宫之外。 步入杨妃寝宫偏殿,殿内的装饰虽然不怎么奢华精美,却显得幽静雅致,杨妃的生活情趣明显比较高。 窗棂糊着雪白的绵纸,微光透过窗棂,令整个偏殿既不过份明亮,又不阴暗,隐隐绰绰可见殿外的荷花在随风摇曳。 朱久炎一进门便瞧见一个雍容美妇人坐在胡床上,这美妇人大约三十余岁,皮肤白皙,穿着月白宫装,盈盈而坐,一派端庄娴雅,她抬眸看见朱久炎,笑道:“可是湘王世子当面?” 养移气,居颐体,杨妃的气质让朱久炎感觉很温和,犹如一朵淡雅的百合花,在那里静静绽放。 他小步过去,快速见礼:“朱久炎见过杨妃娘娘。” 杨妃在他见礼的同时便已经起身,轻轻扶住了他,亲昵地道:“哎呀,世子不必多礼,你跟权儿学就行,当我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 朱权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果子啃着说道:“就是,你在我娘这里这么多礼做什么?太见外了,来人,快拿两个锦椅来让我们坐着与母妃说话。” 杨妃摇头笑道:“就快用膳了,还坐什么锦椅,来,随我进来。” 杨妃就没有放下过朱久炎的手,拉着他就往里边走去。 朱权撇撇嘴嘟囔道:“母妃好偏心。” 朱久炎有些无奈地回头朝朱权苦笑着,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杨妃听见朱权的嘟囔,却只微微一笑,心里想:“这孩子还有没有完全长大。” 杨妃拉着朱久炎来到一张方桌上,她轻轻一揽宫装的裙裾,动作优雅雍容,却又毫无矜持自傲的举止,缓缓坐到座上,侧腿斜坐,上身笔直,非常端庄。 杨妃的神态随意,让朱久炎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生分,看桌子周围的布置显然是杨妃平时用餐的地方。 朱久炎与朱权随之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杨妃素手执壶,将身前的三个白玉杯各斟了一杯,奶白色的液体从壶中流出,将杯子全部斟满,看样子是温热的豆浆。 “这是我宫里自己磨的豆子,自作的豆浆,世子尝尝?”杨妃轻轻笑着对朱久炎道。 “杨妃娘娘可以喊我灵珠子。”朱久炎两手端杯,向杨妃遥遥一礼:“这样的好东西我可得多喝一些。” 端起白玉杯,品尝着杯中的豆浆,一口下肚,脏腑一片通透,似是被暖流的清洗了一番,说不出的爽快。 杨妃缓缓笑道:“喜欢就多喝一些。”说话和气,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朱权有些吃味,翻着白眼嘟囔:“亲儿子在这呢。”说着自己端起了白玉杯,开始猛灌。 “慢点,慢点,你这多大的人了,还跟灵珠子比上了?你别呛着了!”杨妃笑着劝止。 朱久炎缓缓笑道:“娘娘的手艺,在十七叔的心里当然没人能比得了,十七叔这是舍不得您呢!” 朱权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的时候,小九儿恰好拿来了膳食,只好住了嘴。 菜香飘来,无比诱人,再一看琳琅满目的菜式,都是自己喜欢的,朱权的胃口顿时大开,将离别的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跟朱久炎又上演了一场筷影翻飞。 杨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饭,自己却没动几下筷子。 “娘,您怎么不吃啊?再慢些,都要被这馋鬼抢光了。” 杨妃不由得微笑:“多吃点才好,你们正在长身体呢。”她一转话风,问起二人读书的事,朱权和朱久炎一一回答。 “就您儿子这脑子,不是我吹,读书这点事,那可真不是事。孩儿觉得宫学都可以不用……” 杨妃瞪了朱权一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朱权脑门上轻轻一点,薄嗔道:“权儿,为娘知道你天生聪慧,学习也刻苦,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骄傲自满呀,别把灵珠子带坏了,宫学还是要天天去的。” “娘,以前在宫学还能学点东西,可现在的宫学能学到什么?都是些小娃娃皇孙,孩儿去认真学认字吗?灵珠子的功课,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会好好教的,他也可以不去。” “你敢!年纪也大了,要就藩了,翅膀硬了是吧,为娘的话你也用不着听了,也听不进了……”杨妃摆出一副儿子大了就不要娘的架势。 朱权连忙认错:“娘亲教训得是,从今以后我就天天陪灵珠子去宫学一起读书,行了吧?” 杨妃这才满意,露出了笑脸,示意朱权继续吃。 朱权刚拿起筷子,杨妃却又道:“也不用天天去,你多带灵珠子来我宫里坐坐也好,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 那到底是去宫学,还是不去宫学?朱权呆住了,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开口会有非常不好的结果,朱权桌下的脚偷偷伸了过去踩了朱久炎一下,示意朱久炎帮他分散火力。 朱久炎暗自发笑,理也不理朱权,偷偷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继续埋头大吃。 哪里能和女人讲道理呢。十七叔,自己的母亲,自己去应付,请别拉我下水。 第228章 柿子也是有尊严的 朱久炎和朱权两人一唱一合地讲起了相声,无非是跟杨妃讲述他们跟老朱在一起搞叫花鸡之类的趣事,他们俩存心逗得杨妃开心,果然,杨妃笑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 杨妃虽然想让朱权多陪陪她,但她又担心李淑妃那群人会再过来找茬,若是给朱权他们撞见那就麻烦了,因此,她脸上故意流露出倦怠之意。 “娘,您困了?”朱权的观察能力还是不错的。 杨妃借口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出言开始打发两个小屁孩子出宫。 小九儿奉杨妃命令将朱久炎二人送至宫殿门口,她刚要返回,却被朱权给喊住了。 “九儿姐姐,我母妃今天神态不对啊,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诶?”小九儿愣了愣,回想起杨妃的叮嘱,没敢将真正的情况告诉朱权。 “娘娘不是说了嘛,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犯困了呀。” “你还敢骗我!?”朱权用力抓住小九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我每次来母妃这里,她哪次不是嫌我待的时间太短,这次居然轰我走?还当着客人的面,母妃可是一个很讲礼仪的人,湘王世子是我带来的客人,以她的性子,就算是生病了也不会出言送客!你当我不了解母妃!?” “十七叔,你轻点,都捏疼人家了。” 朱久炎对着小九儿微微一笑:“姐姐,你看啊,这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凭我和十七叔的身份,若是存心要打听某件事,怎么可能打听不到?只是早些跟晚些的区别罢了。问自己人还少些麻烦,对吧,九儿姐姐。” 听朱久炎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尤其是那个“自己人”,让小九儿打消了心中顾虑,便将那跋扈的李淑妃特意带着人来杨妃宫里找茬的行径全部说了出来。 “那贱妇安敢如此欺我母妃!”朱权大吼出声,怒气腾腾地满地乱转,像一头暴躁的公牛。 小九儿瞧见这一幕,心中无比慌乱,她十分了解这位殿下的性子,生怕他惹出不可挽回的祸事来,连忙劝道:“殿下,殿下息怒,您可别做出什么事来,千万不能生事啊,否则,娘娘非打死奴婢不可。” “姐姐,你放心,放心!我会劝着十七叔的。”朱久炎笑呵呵地接口说道。 “如此就好,奴婢谢过世子殿下了。”小九儿这才松了口气,朝朱久炎二人行了一礼后返回了殿内。 朱权脸孔涨是通红:“灵珠子,别人都骑到我母妃的头上拉屎拉尿了,你难道还让我忍吗?” “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哪有不还击的道理!可不能让那位养成习惯,觉得我们是个软柿子,什么时候想捏就来捏一下,柿子也是有尊严的。” 回头望了一眼杨妃的寝宫,朱久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朱权跟他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朱权很是认真地道:“灵珠子,你可想清楚了,对付那女人,可不止是桩容易的事,我们要是事败,可是有天大的麻烦!你与李淑妃其实无冤无仇,不必掺和进来的。” 朱久炎摇头:“话既已出口,我自然是想好了的。何况我与她并非没有恩怨……” 他也不瞒着朱权,将怜星的身世和盘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还寻思着怎么找那李淑妃下手呢。没想到她居然跋扈到了这等地步,竟然欺负杨妃娘娘,十七叔,我们这算是同仇敌忾了吧?” “如此说来,那怜星还是我的外甥女?没想到那妇人恶毒到这等地步!连个无辜的小女娃都不放过!现在真是是新仇旧恨汇到一起了!”朱权听了,自然更是愤慨。 “那李淑妃掌管着后宫,党羽肯定众多,我们先合计合计,有了主意再行动如何?” 朱权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道:“这种事你在行,叔听你的。” 朱久炎:“……” 靠!敲闷棍行动谁策划的? 朱权使劲拍了拍朱久炎的肩膀,很是高兴地说:“十七叔没看错你,这一次,我们兄弟齐心,再干他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兄弟,辈分乱了,叔侄!” “不用辈分占你便宜你还不舒服了,叔侄就叔侄!” 朱久炎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 他在这个时代生活得越久,便越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封建社会再怎么等级森严,吏治清明那也是个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 人治是君臣之治,大明有详尽的律法与相对成熟的规矩,但无论律法和规矩再怎么完备,最终还是由皇帝说了算。 尤其是老朱精力无限,一言九鼎。简单的说,有的事情罚或不罚,杀或不杀,全在老朱一念之间。 至于法律,大臣可以当作没看见;看见了的大臣也都学会了没看见,学不会的大多都已身首异处。 所以说,想要扳倒李淑妃,那就必须先让老朱厌恶她。 能混到掌管后宫这个位置的人,若说没有一点手段那是不可能的,人前一副面孔,人口一副面孔只是基本操作。要让老朱这个皇帝亲眼看到她那跋扈嚣张的嘴脸才行,要不然,即使朱久炎他们弄出再多的是非,也是奈何不了李淑妃的。 李淑妃,寿州人,父亲李杰,乃广武卫指挥使,早年随老朱北征,死于战场。 洪武十七年九月,马皇后的丧期结束后,她便被封为了淑妃,因老朱发过誓言不再立后,后宫便交由李淑妃打理一直至今。 看这资料便能看出来李淑妃跟老朱是很有感情的,从苦难中跟随老朱到现在,已经三十四个年头了,算年纪也已经四十四岁了。 后宫是另一个等级森严的城池,而李淑妃宫中住着的后宫妃嫔也是最多的,很多有封号的昭仪、婕妤、美人、选侍都依附于她的西二宫,直接受她这个一宫之主的管束,十多年前她便有了别的宫廷女子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地位。 除了皇后的名号,李淑妃是实际上的六宫之首,难怪鲁王都想拜她为母,引为助臂。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倚仗着皇帝的感情和手中权利,在后宫内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连几位亲王的生母都不放在眼里。 在李淑妃自己看来,她早就已经是皇后了。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除了老朱与太子之外,这李淑妃在后宫无论是谁的账都不买,有几次甚至公然羞辱庶出的公主与势力低微的妃嫔。 这么多年来,恨她的人大有人在,但事实证明,有位号与六宫管理权在手的李淑妃,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她。 第229章 来呀,互相伤害! 天子的忙碌与长时间放任她管理后宫,让李淑妃越发骄横,明明只是个第四等的小妾,却总是摆着一副“正宫皇后”的姿态,现在居然还起了收鲁王为子的念头。 至于朝廷的非议,李淑妃可管不了这么多,她也不在乎。在她的心里,这是离情我愿的事,鲁王幼年丧母,自己也当了这么久的六宫之首,按民间的说话,也当了这么久的后母了,现在正式确立个母子名分有何不可? 这可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跟外朝没什么关系,又没有干政,碍着谁了? 李淑妃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鲁王在外朝的操作,至于早上被她羞辱过的杨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用李淑妃的话来说,杨妃就是一个既不擅长勾魅天子,又毫无情趣可言,兼之身体偏弱的半老徐娘,若非她运气好,生了个宁王,宁王偏巧又得到陛下的疼爱,这种自身没威胁的后宫妃子,也值得她这后宫之主花大精力对付? 早上特意移驾去教训她一顿,那是给宫里其他妃子立威,压一压宫里不安分的暗流,昭示她这六宫之主的权威,杨妃可还没那份量当她李淑妃的敌人。 太子的病情被人捅了出去,那些个成年藩王心思都活络了起来,鲁王就是其中之一。那些藩王们的母妃当然也在加快脚步四处活动,甘心听命于她的妃子少了一大截,若不再立立威,镇镇场面,以后谁还尊她是六宫之主? 以后她还怎么给自家的鲁王争取利益? 好嘛,这鲁王的认母仪式还没有开始,李淑妃便已经为她的“儿子”考虑起将来了。不得不说,鲁王挑了个好母亲。 李淑妃也并不是傻子,不是旁人撺掇几下就冲动的人,她找杨妃立威是想过后果的。 那些没有皇子的嫔妃或皇子尚小的嫔妃,没有资格参与这场争斗中去,找她们立威没有一点用;而那些有成年皇子的妃嫔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知道,无论就藩在哪里,藩王都有着不小的权势,你欺负他们的母亲,这些亲王会善罢甘休? 肯定不会,一个藩王要是盯着一个人报复起来,换谁都受不了。 可朱权不同,就藩大宁风头正劲,能踩宁王的母亲,立威的效果好得多。 况且以杨妃那老实的性格,在儿子就藩的当口,就算受了天大委屈那也不可能说出来,让儿子去惹祸,影响儿子以后的前途。 就算宁王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报复,那也不怕,宁王才十四岁,在京城能有什么势力?能有什么手段?他马上就要就藩了,呆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以后想回京城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多年以后他就算回了京城,那时大局早已定好,那个时候还不一定谁找谁麻烦。 不得不说李淑妃想得很好,可她偏偏就就忽略考虑了朱权的性格。 “淑妃娘娘,宁王殿下携湘王世子求见。” 当宫里的贴身太监向李淑妃禀报时,李淑妃正在寝宫的卧室里梳妆打扮,因为据她猜测,今日天子十有八九会到她的寝宫来,鲁王认母的事,怎么说都要皇帝这个做父亲的同意才行。 李淑妃万万没有想到,她眼中的软柿子——杨妃生的那个在她眼中好运气的儿子宁王朱权,会这么快来她宫里找麻烦。 她着实愣了好一会,才疑惑地说道:“他们来本宫的寝宫做什么?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莫非还想着替那杨妃找回面子不成?” 站在她身边的贴身太监皱着眉,提醒道:“娘娘,咱们前脚刚回来,他们后脚就跟过来了,能是好意吗?来者不善啊!杨妃这是受了委屈,找她儿子带人来替她出头呢。” “呵呵。”李淑妃闻言冷冷一笑:“就那两个顽劣的小崽子,也敢来本宫这里寻事?看本宫怎么教训他们!” 她可是‘六宫之主’!也是朱权的长辈,她可不信朱权有胆量与气魄敢当她面炸毛,就他们这样的小屁孩子,等会儿在她面前,肯定连话都说不全吧。 “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前殿堂而皇之地坐着呢,在咱们宫里跟自个家似的,一点礼数都没有,还命令咱们宫里的宫女给他们奉茶。” “这俩小兔崽子!也太没规矩了!快扶着本宫出去!” “他们岂止是没规矩!不等娘娘召见就算了……哎呦,娘娘您慢着点,等着点奴婢啊……” 李淑妃她现在已经没有生气了,反而非常高兴,眼角的鱼尾纹都给她笑了出来。 要知道,在后宫大内,除非得到寝宫主人的允许,否则除了皇帝之外,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就是个冲撞后宫妃嫔的重罪。 两个小屁孩还想找她发难?刚进宫门,就被她抓住了个大把柄,哈哈哈…… 她也顾不上梳妆打扮了,穿上披霞,带着太监和宫女就朝前殿走去。 快步走到门口,李淑妃停住脚步,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裳,检视了一番自己的仪态,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才端着架子走了进去。 贴身太监很有眼力见,赶紧跑到李淑妃后头,弯腰双手托起长长的披霞,给主人增加威势。 李淑妃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前殿。 朱久炎和朱权二人果然如那太监所言,正旁若无人地坐在殿内,毫无顾忌地使唤着她李淑妃宫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朱久炎和朱权一边大大咧咧地喝着茶水,一边还对着旁边的宫女们挑肥拣瘦、评头论足,简直把西二宫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朱久炎二人对视了一眼,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同时往门口望了过去。 这李淑妃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顶尖的美人,这年纪了还有些风韵犹存的样子,可惜,就是心肠不太好,内不如外,显得脸上特别的刻薄且狰狞。 二人继续用刚才对着宫女们评头论足的目光对着李淑妃上下一阵打量。 哼,这还不激怒你?看你怎么沉得住气。 果不其然,李淑妃见了他们俩端在在椅子上,看见她来,也不起身迎接。那模目中无人的架势,让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李淑妃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呵斥道:“哪家的孩子?见到本宫还不见礼?!有这么直愣愣看着长辈的吗!” “朱权、朱久炎见过淑妃娘娘。” 朱久炎二人好整以暇地慢慢起身,像彩排过多次一次,动作极其缓慢地朝着李淑妃施了个礼。 这礼虽然施得无比标准,但那简单的动作,二人却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完成,是个人就能看出他们两个对李淑妃的蔑视。 大殿里的宫人都看傻了,好大一会儿,偌大的前殿里都鸦雀无声。 “你们两个,大胆!”李淑妃给气得心砰砰地乱跳,胸口一阵起伏,她震怒了。 二人也不生气,朱久炎反而脸上绽放着笑容,说道:“久炎和淑妃娘娘第一次见面,认认真真地行礼,哪里做错了呢?” 李淑妃虽然被气得恨不得亲手扇死他们俩个,但多年的宫斗生涯,还是给了她无比丰富的经验。朱权和朱久炎虽然是两个孩子,但他们并不是后宫的人,反而是地位非常尊崇的亲王和亲王世子,没有正当的理由,她罚不到他们头上。 这便是名分的好处了,她此刻不禁有些怨恨皇帝,我李淑妃一家对你老朱家付出了那么多,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的位置还是落不到她头上! 此刻若是她凤印在手,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哪里还要受两个小孩子的气,直接就能掌他们俩的嘴巴子! 李淑妃死咬银牙,双眸微眯,接连来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了心头怒火,满脸寒霜地在殿内主位上坐了下去,阴沉着脸道:“两位殿下未经本宫允许,擅自闯入本宫的西二宫,可知晓此乃重罪?” 朱久炎微微一笑,笑嘻嘻地说道:“知晓!……不过嘛,我还是个孩子,这宫规管不到我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吧?” 说完之后,朱久炎像想起什么似的,很是夸张地指着朱权道:“哎呀,不好!十七叔,你宫规能管到你头上,你十几岁了呢,算个成年男子了。在内廷禁苑乱闯,尤其还是在如此美丽的淑妃娘娘宫中私自走动,有瓜田李下之嫌!十七叔,你要倒大霉了!搞不好,就是个擅闯后宫勾搭淑……” 朱权还非常配合地做出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快让他闭嘴!”李淑妃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上一片慌乱,与朱权的瓜田李下都出来!再给朱久炎这么说下去,还不知道嘴里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呢。 朱权这是要舍了前途跟她换命吗?!好狠毒的用心! 眼见朱久炎都要说出她的名字了,情急之下,李淑妃顾不得别的,对宫人们下了狠命令。 七八个宦官宫女一同上前,想要用强硬手段制止朱久炎。 朱权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朱久炎面前,猛然大喝一声,“本王看谁敢动!” 声如奔雷,杀气四射。 朱久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十七叔发威呢,没想到平日里没个正行的朱权,发起威来当真有着大明亲王的架势。 一群宦官宫女当场慑服不敢动弹,惊慌地看着威风八面的朱权,如同羔羊见到了下山猛虎一样,瑟瑟发抖。 隔了十几步远的李淑妃都被朱权的喝声吓得浑身一抖,紧绷的脸上透出几许惧意。 西二宫周围的几个偏殿里生活着很多依附于李淑妃的嫔妃,听到朱权这一声杀气十足的厉喝,纷纷走了出来,差遣宦官和宫女跑到前殿来查看情况。 一见殿内情景,这些宫人都惊呆了——宁王殿下被淑妃娘娘的宫人团团围住,可被围的宁王殿下却犹如猛虎下山,威势十足,宫人们却进退失据,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个情况?宁王斗淑妃? 众目睽睽之下,李淑妃哪里还敢往擅闯她西二宫上扯,再扯下去,流言蜚语一出来,宁王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是死定了。 李淑妃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道:“没什么事,宁王殿下演武给本宫看呢,你们都回去吧。” “遵命。”李淑妃在自己的西二宫还是一言九鼎的,宫人们就算满腹疑窦也不敢继续逗留,行了个礼就快速告退。 李淑妃自顾自整理着披霞上的褶皱,等那些宫人们走远了,她才阴沉着道:“你们两个好手段,一唱一和地为杨妃出头,本宫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你们面子也挣够了,还有事吗?” 这李淑妃有点城府啊,这都能忍,打算现在收场,准备下次再找机会对付我们? 朱久炎可不打算轻易走出这西二宫,下次再交锋的话,便是李淑妃发难了,他可不想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他笑了笑,似有深意地说道:“我们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呢,淑妃娘娘就这么让我们走了吗?” “太放肆了!你当我们西二宫是什么地方?” 旁边响起一声娇斥,并非出自李淑妃之口,而是出自一位上了年纪的宫女。 “淑妃娘娘乃是你们的长辈,两位殿下如此不顾尊卑,欺上门来,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吗?!” 这老宫女是跟随李淑妃进宫的贴身丫鬟,在后宫里面的地位也是不低,仗着李淑妃的威势,作威作福惯了,寻常嫔妃见到她也都要敬称一声李嬷嬷,今天早上羞辱杨妃的主意,也大半出自她。 眼看着她家娘娘吃瘪,李嬷嬷哪还不赶紧出来忠心护主?可能在她看来,用她家娘娘的辈分和威势压下去,总会吓退这两个小屁孩子的。 可惜,她们这回碰到的是朱久炎。 “十七叔,你说一个宫女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擅自插话,还讲上了尊卑,这事好不好笑?”朱久炎笑眯眯地道。 朱权冷冷一笑,面沉似水地走到那李嬷嬷面前,伸手一抓,揪住她的发髻,他身长手长,直接将那李嬷嬷拖出了前殿殿门。 殿内众宦官宫女见到这一幕,顿时尖叫了起来。 第230章 所向披靡 殿内一众宫人见到这一幕,顿时都尖叫了起来。 “朱权!朱久炎!”李淑妃也有些难以置信,她重重一拍身前的案几,尖声叫道:“在本宫的西二宫,当着本宫的面,你们居然敢行凶?!” 朱权理也不理她,一把揪着李嬷嬷的衣领,就在这西二宫的大殿之外,当着她主子李淑妃的面就扇起了耳光。 “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左右两边的偏殿大门微微打开了一些,若是视力好的话,便可以清晰看见门后人影幢幢,看热闹的妃嫔显然不少。 朱久炎慢条斯理地回道:“淑妃娘娘,我们这可不叫行凶,这叫帮您教宫女规矩。” “本宫宫里的人还轮不到你们两个来教!”李淑妃有些急了,提起裙角,便想亲自去救那李嬷嬷,一边走一边喊道:“都是死人啊!快去帮忙!” “娘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朱久炎一脸微笑挡在她的面前,拖延起了时间。 “咱们与娘娘说话,她一个宫女敢随便插嘴,诚然,该由您来管教,这不关我们的事。但!她居然敢教训起亲王和王世子来了!改天她是不是要骑到您的头上了?这宫女也太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会给您惹麻烦的!” 他看了看李淑妃的脸,简直青得可怕,心里一笑,接着说道:“淑妃娘娘,您掌管后宫这么久,她还给您丢脸,实在可恶!” 说着,还若有深意地扫了那群呆若木鸡的宫人一眼,笑眯眯地道:“幸亏我十七叔的脾气好,若是换做哪位脾气不好的叔伯,恐怕当场打死也有可能呢。” 殿内的宫人们面色苍白地看着李嬷嬷的惨状,她们原以为这两个小屁孩会犯在他们娘娘手里吃顿狠亏呢,可如今亲眼见着娘娘接连吃瘪,连李嬷嬷都被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哪里还敢上前帮忙,一个个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动都不敢动一下。 自己养的人竟如此没用,气得李淑妃心中暗骂:这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孩子都怕! 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之色,见朱权下手越来越重,担心李嬷嬷被他打死,心想着先服个软,将他们哄住再说。 李淑妃含糊地对二人说道:“是本宫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现在本宫向你们和杨妃道歉!你们打也打够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可以放人了吧?” “还不够!” “啪啪啪……”朱权又是狠狠地一顿乱扇。 李嬷嬷那养尊处优的身体,怎么能禁得起朱权这常年练武之人的手,此刻已经是满脸血污,出气多进气少了。 母亲的新仇加上怜星的旧恨,让朱权毫不留手,他和朱久炎制定了详细的报复计划,这才刚进行到一半呢,最精彩的地方还没有到来,如何会因为李淑妃几句软话便虎头蛇尾地收场!? 再说,她那道歉有什么诚意?还不是想哄着他们离开西二宫,事后她思虑周全,报复肯定会来得更加凶狠,让他们没有还手的余地。 “嘿!淑妃娘娘,杨妃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呀?”朱久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你!”李淑妃气煞。 罢了!李嬷嬷在他们手里,现在跟他们硬来总归对我不利。为了李嬷嬷,本宫再忍一忍,就让你们两个得意一阵!等李嬷嬷脱险,本宫再召集侍卫将你们拿下!说不得要对你们两个小崽子来点宫里面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的狠辣手段了! 心中打定主意,李淑妃忍着气,和颜悦色地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那世子殿下让一让,本宫和宁王殿下去说说?” 朱久炎不为所动,冷冷道:“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又没有故意挡你的道,你就不会绕路吗?” 绕路?这辈子除了皇帝、皇后和父母,李淑妃还给谁让过路? 气得她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再也忍不下去了! “侍卫们都死哪去了!给本宫进来!”李淑妃厉声喝道,她现在的面孔非常狰狞,哪里还有丝毫高贵端庄可言。 声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甲胄碰撞的声响,二十几个侍卫直接奔进前殿,出现在李淑妃面前,跪在李淑妃的脚下:“末将失职,娘娘恕罪!” 他们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朱权正在殴打李嬷嬷,但朱权是亲王,他们这些侍卫在没有接到明确的指令之前怎么敢乱动? “还愣着干什么!?”李淑妃大声怒斥,“要等他们两个伤了本宫才动手吗?给本宫制住他们!” “是——!” 侍卫们大声应诺,一齐起身,提着兵器分别冲向朱权和朱久炎。 “尔等在本王面前动刀兵,可是想被夷灭九族吗?!”朱权心系朱久炎安危,扔下只剩半条命的李嬷嬷护在朱久炎身前。 就在侍卫们面面相觑之时,朱久炎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动手便打,朱权怕他有失连忙跟上。 二人上前一阵拳打脚踢,侍卫们慌忙应战,别看朱久炎是个孩子,但他手上的力气可是不小,加上朱权这个一直习武的从旁协助,侍卫们的队伍立刻紊乱起来。 朱久炎犹如下山幼虎,手提一条板凳冲进侍卫队伍,疯狂横扫乱砸,一时之间,竟然打倒了数人。 其余侍卫见了他一幅拼命之相,纷纷仓皇而逃,朱久炎所过之处,可谓是所向披靡。 “原来我已经这么厉害了么?”朱久炎自己都惊呆了,他突然发现,原来打架是如此简单。 其实哪里是他厉害,这些侍卫便是民间所称的大内侍卫,挑选严格自不待说,行军打仗不说,武艺那可是没得挑的。 可大内侍卫的身份也束缚住他们的手脚,若对象是其他人,他们肯定会上前一顿狠揍,直接制服对手便是,可他们现在要抓的是朱权和朱久炎,这两个人可是皇子皇孙,身份无比尊贵。 想拿住他们可不是个什么轻松的活,尤其是朱久炎他们如此疯狂的抵抗之下,若是在制服过程中用力稍稍过度,擦破了他们俩一点油皮,那也是个很大的罪责,搞不好还会牵扯到家里人。 拿不住宁王和湘王世子,顶多挨一顿训斥,或者给李淑妃责罚俸禄,不打紧,他们想得清楚,只要护住李淑妃,让她不受伤就行。 第231章 二板凳当关,万夫莫开 威风堂堂的大内侍卫瞬间耍起了姑娘家的花拳绣腿,一味绕着朱久炎转圈,躲避他的板凳。 朱久炎恶狠狠地一通追杀,他们哪里敢还手?结果自然是世子殿下所向披靡,无人敢当。 来到西二宫里的侍卫越来越多,可不论侍卫们的人数再如何增加,结果还是一样的,给朱久炎他们两个扛着凳子追得四处逃窜。 完美地饰演了二板凳当关,万夫莫开的场景。 打了这么会工夫,朱久炎心里明白,这些侍卫心有忌惮,忌惮他和宁王的身份。 “高啊!原来真是这样。”朱权也是嘿嘿真乐,打起了精神。 既然你们不敢还手,这就好办了。 若说一开始朱权还有些忐忑,现在他可再没有什么顾忌了,这些侍卫都不敢碰自己一下,还怕个什么? 他低吼一声,无比勇猛地冲入宫人扎堆的地方,手中凳子毫不犹豫地左右横扫,一时之间,全殿大乱,又是数人被打倒在地上,哀哀呻吟,满殿都是宫人在抱头鼠窜。 为母报仇的时候来了! 朱权大感痛快,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哀嚎遍地,已是不知打倒了多少人。 侍卫们见了他如老鼠见猫,隔着老远便躲开,只是在这种混战局面之下,想躲个安全地方哪里有这么容易? 开始时还有些空地让他们腾挪,现在满殿宫人乱跑,很多人都没有躲避的地方了,只好装作慑于朱权的虎威,吓瘫在地,伪装昏迷。 李淑妃都惊呆了,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不过如此,朱权有这么厉害吗?只一炷香工夫,竟是打倒了数十人,这么多侍卫和宫人,竟给他带着个朱久炎这个孩子给打趴下了? 十岁就入了宫的李淑妃差不多一辈子都在皇宫渡过,一辈子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打过架,耍阴谋诡计宫斗她是行家,可真刀真枪地直接开干,她哪里能分清真假,怎么瞧出这其中的猫腻? 她额头上不禁渗出点点冷汗,身子往侍卫多的地方靠去,敢情她还真以为朱权有无比高明的拳脚功夫呢。 …… 西二宫里的打斗其实还未动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不过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既没有表现出惊愕,也没有露出好奇之色。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甚至连一声议论都没有。 整个后宫仍然按部就班,该如何就如何。李淑妃横行后宫的时间太久了,与各宫的矛盾也积蓄得足够多,不说旧怨,单说现在太子身体每况日下的时候,她居然想收鲁王为子?!这怎么行! 后宫虽然不能干政,但每个妃嫔都有各自的政治立场。 太子的位置只有一个,本来没你李淑妃什么事,现在你要认鲁王为子,那你还不成了所有人的敌人?凭什么你永远吃香喝辣,我们只能一直喝西北风? 以前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储君之位可是一辈子的事,在这件事上可没有哪个妃子会站李淑妃那边。 打吧,闹吧!事情搞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皇上那里去,让皇上震怒,少几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也好。 宁王好样的,湘王世子也不错! 整个后宫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听着西二宫里的响动,偌大的皇宫里生活五六万人,此刻却诡异得没有一个人向皇帝报告这起重大事件。 谨身殿内。 老朱慢吞吞地喝着茶,调整着自己的情绪。今天他心里有些莫名焦虑,好像有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似的,审批奏疏的工作效率也罕见地低下,偶尔还会转过头去看看大殿门口,似乎在等着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进来。 或许是因为太子身体的那件事吧,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急不可耐,居然敢将太子身体不愉的消息散布得到处都是! 他没有让锦衣卫去查,是因为他不用想就能猜出来,这事只能是他哪个“好儿子”干的! 对皇位有想法是吧!你爹还活着呢!老子等你自己跳出来! 老朱自嘲地笑了笑,以往他还以为自己的儿子们都很守规矩,不会发生前朝兄弟阋墙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没想到太子的身体一出问题,立刻有人按捺不住动手了。 很好! 一盏茶喝完,老朱便控制住了自己的焦虑,处理政务的效率也恢复了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贴身太监杜安急匆匆地走入谨身殿,“噗通”一声跪在龙案前。 “陛下,大事不好了,后宫出事了!李淑妃召集大队侍卫跟宁王和湘王世子打起来了。” 什么?掌管后宫的李淑妃? 怎么又是湘王世子?这次居然跟李淑妃闹了起来? 还有权儿也参和了进去?权儿风评一向很好,不像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皇子呀? 殿内几个重臣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倾听,虽然此事乃天子的家务事,他们并无插嘴的资格,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老朱瞅了殿前的臣工一眼,重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转头向杜安问道:“怎么回事?” 安看了看左右的重臣,磕头回道:“奴婢请近前。” 老朱点了点头,这宫闱之事确实不应该让外臣知道,初闻这个消息时他也有些惊愕,以致于忽略了这一点,幸亏杜安老成,出言提醒, 殿内的众臣也反应过来,连忙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杜安才走近几步,小声说道:“陛下,此事要从今天早上杨妃娘娘宫里说起……”说着,他便将今日上午李淑妃领着西二宫一干宫娥,浩浩荡荡去羞辱杨妃的事告诉了老朱。 贴身太监杜安其实并不是总管皇宫的大太监,品级只是中等而已,二十四监的总管太监反而不能在皇帝跟前伺候。 安守本分的杜安是老朱唯一相信的太监,很多人都以为杜安并不受皇帝待见,毕竟他贴身伺候皇帝这么久了,品级还这么低微。 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这是老朱特意设下的规矩,杜安品级虽低,却有负责整个后宫的监察差事,他的差使就是收集后宫一切风吹草动。不过,这种信任是有代价的,那便是杜安的品级永远不能上升,低于宦官二十四衙门的任何一个管事。 换而言之,杜安除了搜集后宫情报之外,没有任何实权,管不了后宫任何一个机构的运行。 老朱定下这种制度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皇宫里发生的任何事,哪怕是极为隐蔽的龌龊事,太监总管或许不知情,但是却不见得能瞒过杜安的眼睛。 老朱微微阖着眼,听完杜安的禀报,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接着便拍案而起,森然道:“摆驾西二宫!” 看着李淑妃和鲁王也是不甘寂寞的人,好啊!咱这身体还好着呢,你们俩现在就考虑起咱的身后事来了!? 该死! “遵旨!” 天子震怒,杜安如何瞧不出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出去布置天子銮驾。 第232章 恶人须得恶人磨 李淑妃那边气还没喘匀,她旁边的宫人又被朱权打倒了五六个。 虽然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也没有缺胳膊断腿,但也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就连她的贴身太监,也被朱权一脚踢翻,滚到她的脚下。 这贴身太监被打得非常惨,他对朱权可不是假打,来的可是真的,可惜,他一个阉人,没什么力气的,哪里是朱权的对手? 朱久炎估计朱权怎么着都有登堂境的水准,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 那太监越是反抗,就越是被朱权打得厉害,一个手刀,重重地砍中了他的脖子,接着又被朱权一脚踢了个昏迷不醒。 “你们……好大胆!”李淑妃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生死不知的贴身太监,半蹲在地上,指着朱久炎二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怒骂着:“我乃六宫之主!怎么说也是你们的长辈,你们两个小辈,为着一点点仇怨,竟敢寻上门来,欧打本宫的人,真是没有一点教养!” “没有教养?骂得好!你将自己的仇恨转嫁到一个年幼的孩子身上,导致她残疾,造成她一生的遗憾,你的教养确实很高!恶人就须恶人磨,今天我这恶人就做定了!你待怎样?” 李淑妃不说仇恨还好,一说到仇恨,朱久炎便想起了怜星的右手,当年怜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个孩子不可爱? 可是!李淑妃居然因为她外甥牛城和崇宁公主的婚姻矛盾,残忍报复到了怜星这个无辜的孩子头上,如此狠毒,如此残忍害了别人一生的恶毒妇人,居然能毫无羞耻之心将教养挂在嘴边! “哐啷--!” 只见朱久炎面无表情地抬手轻轻一推身边,一只摆在最显眼处的钧窑青色落地大瓷瓶,被他完全推倒了下去。 “哐啷——哐啷!” 殿内多了一地的碎瓷。 “……”李淑妃望着一地的宋时留下来的钧窑碎片,呆若木鸡。 钧窑存世可不多!尤其是这样的大件,在她的西二宫里也能进入珍贵序列,现在居然给这死孩子故意打碎了!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之一!该死! 李淑妃爱若珍宝的东西给打破了,殿内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朱权也都呆了,这剧本不对啊!他们商量的剧情里面没有这段砸东西的桥段呀。要知道西二宫里的所有东西,不是贡品,就是皇帝赏赐下来的,每一件都是记录在案的珍贵器皿。 虽说打碎李淑妃心爱的东西能让她伤心不已,但留下证据,总是麻烦,等会儿可不容易解释。 肇事者朱久炎此刻却握了握手指,他好像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哎呀,你们这些人不准追我了,别追我!看看,都是你们把我推到这瓷器上,差点让我受伤了……哐啷……哐啷!” 话音未落,就见朱久炎抬起一脚,将一尊观音玉象连带着背后作为底托用的精美支架也绊倒在地上。 “看看,让你们别追了,吓得我差点摔倒,我要是摔一下,你们可赔不起。” 说到这里,朱久炎就像后世球场上假摔一样,侧方位跌倒,当着西二宫所有人的面,将手边一个放置着很多精美物件的陈列架一下撞倒,陈列架倒地,架子上的东西也随之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摔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李淑妃望着满地的碎片,心肝儿都疼颤了,她瘫坐在地上,用一种惊骇的眼神望着不远处那个胆大包天的湘王世子。 有榜样示范在前,朱权也是不甘落后,充分利用上了手中的凳子和那些倒霉的侍卫,专门将他们往摆放好东西的地方赶,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整个西二宫已经没有了可以落脚的空地,满殿的瓷器残骸,让一众宫人和侍卫无法乱动也无法随便下脚。 一个个抱在一起,瘫坐在地,他们哪里还敢随便乱动,再动下去,还不知道要给那宁王和湘王世子打碎多少宝贝。 东西坏了算谁的?到时候可讲不清,事后李淑妃弄不好还会找他们给她这些摔烂的宝贝出气呢。 “朱久炎!朱权!”回神过来的李淑妃气得面孔都完全扭曲,仿佛市井泼妇般抓狂尖叫道:“你们两个没教养的狗东西,敢闯本宫的西二宫,敢砸本宫的宝贝,本宫的心肝……我要活剐了你们!” 朱久炎缓缓转头,一脸古怪地望着气急败坏的李淑妃问道:“你刚才骂我们什么?” “呀!本宫要弄死你们这两个没教养的狗东西!不让你们生不如死,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李淑妃厉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了朱久炎,用上了泼妇打架的本能,将长长的指甲伸向朱久炎的面孔。 朱权想上前帮忙,可是满地的碎瓷片也阻挡了他的脚步,一时间赶不过去。 朱久炎非但没有闪躲的意思,嘴角反而非常隐秘地扬起莫名的笑意。 从李淑妃的角度看不见,在她身后的宫门处,老朱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可朱久炎眼角的余光却瞧得一清二楚。 他不闪不避,就这么站在原地,小小脸上露出一个非常惶恐的表情,哭喊道:“淑妃娘娘别打了,久炎再也不敢了,东西不是我故意打破的,是侍卫们追的,呜呜……呜呜!久炎好害怕……母妃……父王快来救我,哇哇……” 李淑妃看到朱久炎这个贼喊捉贼的表演,气得完全失去理智,尖叫道:“小畜生!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老朱刚才在殿外已经听到了李淑妃骂人的话语,脸上红了白,白了红。 本来他就因为李淑妃和鲁王的“聪明”行径,携怒而来,现在又听到什么‘两个没教养的狗东西,要剐了你们’之类的,险些给气炸了。 朱权和朱久炎都是他的皇子皇孙,是天家的直系血脉,在大明还有比这更尊贵的人吗? 皇子皇孙是能让你一个妃子任意欺负的吗!现在在李淑妃的嘴里成了没教养的畜生?这是在骂他老朱是狗,他老朱家没教养吗?还当着这么多的人!翻了天了! 他急冲冲走到殿门口,就见到了小小的朱久炎那被她死死欺负的场景,还有李淑妃那一声凶狠的小畜生,以及对着朱久炎脸蛋上伸过去的长长指尖! 第233章 为怜星报仇 李淑妃张牙舞爪地来到朱久炎身前,但箕张的手指再也伸不出去了,因为老朱双足在地上一蹬,一个借力便迅捷无伦地进了殿内! 李淑妃顿时感觉自己两臂被铁钳箍住一样,双手一麻,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 老朱再抓住她手腕往下一拉一压,李淑妃两条手臂就好像不长在自己身上似的,整个身体也被扯得跌了个狗啃屎。 “哎呀!嚯嚯……”李淑妃趴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牙齿好像被摔得有些漏风,声调非常诡异且高亢尖利,有点儿像旁边那些公公的调门了。 从皇帝的突然出现到李淑妃的连声惨叫,只在兔起鹘落之间,殿内众人都像被点了哑穴一样惊惶失措。看着瞬间逆转的场面,宫人们面面相觑:陛下怎么来了?对还李淑妃下了这么狠的手! 最后还是朱权和朱久炎反应快,抽噎着向老朱行礼。 “朱权见过父皇。” “久炎拜见皇爷爷。” “拜见陛下!” “参见陛下……” 偌大的宫殿内,只有老朱是站着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趴着的李淑妃头顶,眼睛里闪着凶光:“这么多年,咱竟然没看出来你禀性如此凶狠,如此恶毒!” 李淑妃本来还在呼痛,听到了皇帝的话,她就再也不敢动了,大热天,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口里直呼冤枉: “陛下,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是那两个……” “那两什么!两个畜生?!”老朱听到‘那两个’脑中就直接冒出了畜生二字,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们两个是没教养的畜生?!那咱是什么?你是什么!!!” 老朱的厉声喝问,吓得李淑妃往后连爬了三步,止不住再爬三步,恰逢朱久炎看过来的戏谑眼神,她心头一惊,中计了! 她“噌噌噌”朝前爬到老朱的脚下,惊慌失措地辩解道:“陛下,您听我解释……” “解释!你想解释什么!?”老朱再次打断了她,直瞪着她喝道:“闭嘴!” 老朱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李淑妃哪里还敢说话,她重重地磕了个头后便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老朱闭着双眼道:“杜安,替咱送权儿和灵珠子回去。” “遵旨。”杜安走到朱久炎二人面前躬身行礼:“两位殿下请随奴婢出宫。” 成了!李淑妃要倒大霉! 朱久炎和朱权对望了一眼,他们明白老朱这是不想让小辈看到他处理后妃的事,李淑妃的处理轻不了! 他们一齐执礼告退,在杜安的引领下退出西二宫。 而此刻的西二宫里,杜安出门送人,老朱自己带来的人和西二宫里的宫人、侍卫也都被摒退,只剩下了老朱和李淑妃二人。 …… 朱权和朱久炎一前一后从午门的侧门走出,太监杜安在门内站定,抱着拂尘道:“两位殿下慢走。” “有劳杜公公。”朱权和朱久炎一起拱手回礼。 二人走在午门前的御道街上,这里是皇宫南北中轴线御街和御道,地面十分干净,周围也很安静,偶尔有大臣和侍卫巡逻走过,但都小心翼翼地没有任何人喧哗。 朱权走在宽阔的砖地上,有些担忧地开口道:“灵珠子,你说父皇会不会知道处罚我们?” 朱久炎想了一会儿,回应道:“十七叔,我也拿不准,不过我想处罚我们的几率不大。整个西二宫都是李淑妃的人,皇爷爷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说的,他也根本不会去问。而且我们年级又小,尤其是我,你刚才也看到了李淑妃是如何凶恶地向我扑过来的,皇爷爷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朱权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换做是我,恐怕也会狠狠地处罚李淑妃。” 放下心中大石,朱权很是高兴,他整了整衣冠,非常正式的对朱久炎作揖感谢道:“灵珠子,十七叔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母亲出头。”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哪里有给侄子行礼的!人来人往的,给旁人看见了,我还不给人说死,你快起来。”朱久炎吸了一口气,连忙上去托住朱权。 没想到朱权很是固执,直接来了个一揖到底,朱久炎无奈,谁叫朱权比他年长,身长,力气又比他大呢,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身算是躲避。 等朱权起来,朱久炎才转过身来,低声道:“早跟你说过了,我也是帮怜星报仇,有什么可谢的,我们顶多算是互助而已。” 朱权摇头道:“这个不同。你没有义务帮怜星报仇,而十七叔生为人子,为母出头却是责无旁贷。” 朱久炎无奈只好转移话题道:“十七叔,我觉得李淑妃的问题大了,皇爷爷刚才如此愤怒,绝不仅仅是因为她辱骂我们二人的缘故。” 朱权点头同意:“没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父皇喜怒形于色呢,要知道父皇碰到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将自己的表情写在脸上的,李淑妃看来还犯了更加严重的错误,触碰到了父皇的底线,两相积累,才会让父皇如此震怒。” 朱久炎脸上作苦思状,沉吟道:“我估计是坊间传闻她要收鲁王为子的事,皇爷爷身体非常健康,她就如此急迫地安排起了皇爷爷的身后事,这是自己作死,这次搞不好,她就会彻底倒台。” “呵呵,要真扳倒了李淑妃,咱们叔侄那可就威风了,京城的格局都会因为而改变。唉,不过威风又有什么用呢?”朱权起先很是高兴,说着说着又变成了怅然:“只有我那十哥(鲁王)会中如此简单的计策,这估计又是我哪个皇兄出得好计谋,皇权啊……皇权,让多少兄弟阋墙,父子反目,唉!我早早离京就藩也好。” 朱久炎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们已经走出了端门,奉天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那里有很多禁军在当值守门,朱久炎和朱权便停止了交谈。 跨出奉天门楼时,朱久炎忍不住转头,再看了一眼周围的雄伟宫城。 这一瞬间,老朱仿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坐在宽阔的龙椅在没日没夜地批改奏疏,处理政事;空闲的时候独自坐在龙椅上沉思。 他的心头浮现出了敬畏、崇拜、甚至同情的复杂情绪,最后这些情绪又变成了愧疚,愧疚自己没有为他分忧,还老是闹出事情让他烦恼,尤其刚才还演戏利用了他。 对不起,皇爷爷。 朱久炎在宫门口怔了良久,直到朱权开口催促才回过头来,迈进了朱权的马车。 第234章 大仇得报 月色如钩,星光灿烂。 习习微风刮面而过,月光和宫灯的照耀之下,宫墙上的琉璃瓦发射出淡淡光晕。 往日热闹非常的西二宫变得非常冷清,宫内的其他嫔妃已经迁去了其他宫里,因为西二宫宫主李淑妃惹怒皇帝,如今,西二宫已经变成冷宫。 既然是冷宫便要有冷宫的样子,四周的宫门全部被多把大锁死死锁上,铜锁异常粗大,连锁芯都被铁水塞死。 除此之外,还特意加建了禁锢的高墙,窗户纸也都不翼而飞,手腕粗细的木栏杆,将宫内的人隔绝于世。 偌大的宫殿群只留下一道拳头大小的口子与外界连同,李淑妃和十几个宫女太监的一切吃穿用度,都从这个小口子里送进来。 当然,送进来的,无非是送些基本的吃穿用度,这还要看管事的心情,若这人心情不好,断个两三天的口粮也是有的,能吊着她们的性命不死就算是不错了。 而净桶这些东西自然也没有人来收取,宫殿里边充满了异味。 霸道惯了的李淑妃现在便是脱了毛的凤凰,她还有些适应不了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帝震怒的神情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那两个孩子是咱的血脉,也是你这妇人所能辱骂的?” “咱还没死呢!你就替咱安排起身后事来了!?鲁王乃堂堂亲王,岂能认你这妾室为母!?” “看在你爹为朝廷尽忠的份上,咱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可惜你把咱给你的机会当成了妄念!” “传旨,其他妃嫔即刻搬出西二宫,从即日起,西二宫划为冷宫,李淑妃和她的贴身宫人一律不得外出!后宫一应事务,都交由崔惠妃代理。” 虽是第四等的妃子,但也曾为六宫之首,谁能轻巧放下? “啊……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为什么你不听我解释!你说过最喜欢我的长头发……你好绝情!” 过了一会,她又换了目标:“朱久炎、朱权你们不得好死!” 李淑妃眼睛里充满了仇恨、怨愤与绝望,她打碎了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赤着脚,踩在碎片上流出鲜血也不自知。 其他宫人都远远地站着,也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如果李淑妃失宠被终身幽禁,他们这辈子也都出不去了。 喊完、骂完、闹完,李淑妃眼睛里又浸满了泪水,哽咽着跪在地上对着空气说道:“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臣妾,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陛下!” 她崩溃了,眼泪哗哗往下掉,头发凌乱,全身上下都给她弄得脏兮兮的,几天之内她就彻底失宠,从“后宫之主”变成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翻身的女人。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淑妃的贴身太监端着饭走进,见到他家娘娘如此模样,大吃了一惊,赶忙奔上前去扶住了李淑妃。 “娘娘,吃点东西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谁曾想,李淑妃那不断颤抖的身躯忽然停止抖动,她转过头来,泪痕未干的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用纤纤手指理了理青丝,之后,右手伸向那太监。 摇曳的烛光,照亮她那张诡异的脸庞,那脸庞随着摇曳的烛光一齐变幻扭曲。 “娘娘……您要干什么?”那太监终于感到一丝恐惧。但他不敢后退,他习惯了对李淑妃恭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也不敢反抗。 李淑妃伸出右手,抓住太监的肩膀,拉到身前,食指点着他的额头,笑道:“你怕什么呀?”长且锋利的指甲刺下去,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住……住手,娘娘,啊!救我!” 李淑妃盈盈而笑,柔声道:“收鲁王为子的主意是你出的,羞辱杨妃也是你撺掇的,本宫代陛下收拾你,哈哈……只要惩罚了你,陛下就会派人来接我了,陛下会派人来接我的……哈哈哈!” 指尖如锋利的裁纸刀不断滑下,惨叫声响彻殿内。 “啊!”胆小的宫人发出一声惊叫,差点跌坐下去。 “娘娘疯了……娘娘疯了……” 其余宫人也被李淑妃接下来的动作吓呆了。只见她满身血迹,脸上还带着迷幻的笑容。在她的脚下,一个血葫芦般的人,还在不断惨呼呻吟。 “惩罚了你,陛下就会放了我的!我会重新获恩宠,成为掌管整个后宫的女人……嘿嘿嘿……” 而她长长的指甲里,还带着一些血肉,血肉沫儿随着她的疯狂动作而不断滴落。 “娘娘疯了!救命啊!快跑!” 所有人对如此恐怖的女人如避蛇蝎,惊慌奔逃,四散躲藏,唯恐给发疯的李淑妃瞧见,步了那贴身太监的后尘。 而他们所惧怕的李淑妃,此刻正提着一条凳子,将地上辗转呻吟、已然变成一只血葫芦的太监,送进了地狱。 “陛下会开心的,陛下会赦免我的……陛下……”李淑妃喃喃道。 四周寂静如死,没有一声虫鸣蛙唱,仿佛自然界生灵也被李淑妃的恐怖行径所惊吓,不敢在附近徘徊,唯有月光继续给西二宫主殿镀了一层银霜。 其余偏殿仿佛若有人声,却是一片漆黑。 …… 同样是在月光之下,怜星所住的前院天井边,杏儿笑嘻嘻地提着一盏宫灯在照明,宫灯光芒与月光相互辉映,将这天井周围形成了一个乳白色的光圈。 墙外草丛的蛐蛐和金铃子的鸣叫此起彼伏,这是一个平常、也是一个美好的秋日夜晚。 空地上摆放着一张圆桌,朱久炎和怜星相对而坐,各自手中执着黑白双子,桌上是一副围棋棋盘。 朱久炎一边落子,一边道:“姐姐,事先要说好,从这一盘开始下子无悔,这五子棋如此简单,你都如此厉害了,可不许再耍赖!谁要是输了,自己围着院子青蛙跳一圈。” 陪怜星用五子棋来打发时间是朱久炎唯一的夜生活,身在明朝,习惯了日落而息,日出而起,朱久炎早已改正了前世喜欢熬夜的不良习惯。 第235章 皮名远播 朱久炎一边说,一边悲愤地瞪了在旁边提着灯笼的杏儿一眼,这小妮子连照明都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向怜星,她这站位,是故意给自己这方留下阴影,让自己吃视觉上的亏! 哼,主仆二人合谋坑本世子,还以为我不知道? 怜星一见朱久炎瞪着杏儿,反倒比朱久炎更加理直气壮,手插着腰肢,小胸脯一挺,道:“堂堂世子,凶杏儿算什么本事!我说话算话,这盘不悔棋,看谁学蛙跳。” 朱久炎小声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怜星和杏儿同时发声:“你说什么?” 朱久炎无语,只好道:“杏儿姐姐,我说的是某些女子不是你。” 怜星一双大眼瞪着他:“那你是拿我比做小人了?” 杏儿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抽噎道:“原来在殿下心里,杏儿连女子都不是的……” 朱久炎赶紧弯腰作揖:“好姐姐,是我说错了,你们两位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怜星这才放过他,眼中又落到了棋盘之上。 忽然,她眼里精光一闪,棋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刚刚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朱久炎也失去了与杏儿瞎扯的兴致,打起精神应对。 好厉害,五子棋没有半个时辰她便如此精通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是要输啊!作为五子棋游戏的“发明人”怎么能在还没装成叉的情况下,怎么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输给学生呢? 朱久炎只好用上无赖战术,死堵! 这一招在五子棋里堪称不要脸之极,放弃一切进攻手段,一味防御,不给对手任何取胜的机会,直到棋盘内再也没有了落子之地,只能以作和结束。 可惜朱久炎算盘打得好,却没有想到五子棋棋盘和围棋棋盘的大小之分,围棋的棋盘比五子棋棋盘大了两三倍,想下满整副棋盘谈何容易? 他已经预见了怜星的杀招,再有五手朱久炎必输无疑。 恰在这时,怜星却露出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哈欠吩咐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这棋都要走到棋盘外面去了。杏儿,我想睡了,你帮我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漱了。” “好的,小姐。”杏儿把灯笼留在桌上,忙不迭地走了。 朱久炎见了,有些尴尬,嘿嘿笑道:“还是姐姐好,舍不得久炎出丑。” 怜星莞尔,她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说道:“其实呢,我是想让你输来着,但转念一想,杏儿嘴上没个把门的,给她瞧见咱们世子蛙跳的话,说不定会把话给漏出去,丢了你这世子的脸。你若是想履行赌约,趁现在杏儿不在,跳给我一个人看也行。” “还是姐姐想的周到,我跳了啊,看着。”朱久炎蹲身就想开始。 “算了,算了,谁想看你这小猴子鬼跳。”怜星连连摆手:“好好坐着,我跟你有话说呢。” 朱久炎道:“这儿风大,别受寒了,我们进去说话。” 怜星颌首点头,二人提着灯笼一道走进厢房。 点燃屋内的灯火,他们一起进了内堂,怜星面色凝重地将一份情报递给朱久炎。 “小鬼头,前些日子,我吩咐刘常,在城南以江南商贾的名义办了一家丝绸铺子,秘密建立了东厂在南京的第一处联络站,这是他们收集来的第一份情报。” 朱久炎见怜星面色肃然,赶紧将手中情报仔细看了一遍。 “何耀祖给东莞伯关了起来?”朱久炎皱眉道:“是跟杨烈私吞私盐的事事发了?还是给蓝宝儿下巴豆的事?” 怜星道:“不管是什么事,他都没有个好下场。东莞伯若是以族法处置自己的族人,官府都管不了,你要救他吗?” “东莞伯不至于要了自己亲弟弟的命吧?” 怜星肃声道:“这可难说,何家乃是百年大族,东莞伯何荣有这么多兄弟,何耀祖只是个小妾生的庶子而已,他在何家的待遇瞧着也不高,估计何荣对他这个兄弟也没什么感情。” “我会想办法救他的。”朱久炎点头道:“姐姐,东厂这情报传递还有风险,若是给人截获了就危险了,我们要改进一下书写内容,我有个办法,你过来了解一下。” “你说。”怜星附耳过去。 “我们可以用一本书做密码本,以后东厂传递情报一律用数字代替,数字对应着书页和书行……” 怜星的眼睛瞪得溜圆,嘴也张大了,指着朱久炎道:“你这脑袋怎么长的?” 嘿嘿,就是最简单的密码转换而已,要是看过后世的谍战片,以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搞不好连摩斯密码都学会了。 怜星的聪明让朱久炎再次惊讶了一番,在惊讶过后,她居然直接看出这套密码转换的缺陷,还说出了一种解决办法。 “若是这本用作密码的书给人逐一试出来了呢,那可是要糟,不如我随便写一本无意义的书当做密码本,这样就能确保万全了;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们还能把段落打乱,重新印刷几本新的出来,轮番换做密码本……” “你,你,你……才是穿越的吧!姐姐你微信、qq、邮箱、手机号码多少?” 怜星瞪了他一眼,这人又在说她听不明白的傻话了。 …… 宫中的李淑妃倒台了! 她被皇帝打入冷宫的消息在各个衙门之间不胫而走,听到消息的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有些人虽然知道事情会闹很大,却没有想到会闹得如此之大。 执掌后宫这么多年,淑妃娘娘就这么倒了?完全没有想到啊! 一场就败在了两个孩子的手里?这湘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顽皮存在啊?感觉跟个混世魔王一样,走到哪闹到哪。 虽然一众臣工并不知道详细内情,但湘王世子连同宁王一起大闹西二宫他们是知道的。 这湘王世子虽说是个孩子,但是他到了京城那就没有消停过,撞永安王的船,让楚王闭门思过,现在又弄倒了六宫之首。这人接二连三的闹事,并且还一件比一件闹得大,最后居然还是同一个结果,那就是别人倒霉,这湘王世子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圣上是何等的溺爱这个皇孙啊! 众大臣无不心头暗凛。而知道内情的后妃们,却是清楚地知道此事是因为杨妃而起。湘王世子和宁王交情深厚,二人为了杨妃出头,大闹西二宫,居然出乎意料地扳倒了掌管后宫的李淑妃! 第236章 大朝会 上 杨妃宫里现在可是热闹非凡,再也不复以前门可罗雀的样子,这拨妃子走了,又马上迎来了另外一拨,忙得杨妃和小九儿她们都接待不过来,很是有些脚不沾地的感觉。 最后来的是接替李淑妃掌管后宫的崔惠妃,她带着大队的宫人送来了好些珍贵的绫罗绸缎和首饰,名义上说是联络姐妹感情,实际上谁不知道崔惠妃是来感谢杨妃的? 若是没有宁王这么一闹,哪里有她崔惠妃的出头之日? 皇上的用意她也看出来了,让她掌管后宫并不是皇帝特别喜欢,而是崔惠妃跟上任李淑妃一样,都没有皇子傍身,这样的妃子掌管后宫也没什么用,她联系不到外面的藩王,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李淑妃就是前车之鉴,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崔惠妃已经清楚了皇帝的暗示,安分守己,管好后宫,若是管得好,以后说不定有免于殉葬的圣旨下来。 殉葬的阴影一直是块心病,萦绕在崔惠妃的心头,但是她却没有李淑妃那么焦急,皇上的身体还好着呢,我以后只要不偏不倚,管理好后宫,皇上不会看不到的。 她的心头是一片欢喜。 当然,有人欢喜便会有人怨恨,比如说李淑妃事件中的另外一个主角——鲁王。 他就对朱久炎和朱权恨之入骨,这位亲王是此次事件中另外一个被皇帝所厌弃之人,虽然老朱没有明文下旨惩罚他,但李淑妃的下场可是吓得他不轻。 他谢绝所有访客,紧闭王府大门,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认错知罪的态度摆了出来,整日在自己房间内咒骂朱久炎二人。 这些事情朱久炎当然并不知道,他化身为人形衣架,正忙碌地试着各种礼服和饰品。 老朱的生辰就在眼前了,虽然他下了圣旨让各个衙门照常运转,不准庆祝,但皇家的家宴还是非常隆重的,毕竟这么多藩王都回来看望父亲了;燕王大捷也要庆祝。 正式进出皇宫,按规制穿好礼服这一步骤可不能少。皇家的服饰可是非常讲究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有着严格的规制。 朱久炎和朱柏这几天除了吃饭睡觉,那是什么都干不成了,每天都在王妃和女官的指导下摆着各种姿势,当起了人体模特。 他苦中作乐,还一扭一扭地走起了t台秀,逗得王妃和侍女们乐不可支。朱久炎想着,这个也算是彩衣娱亲吧。 转眼间,既定的大朝会来临,燕王及一众北征军将领皆是带甲入皇城,上奉天殿参拜当今皇帝,按功领赏受封。 “嚓嚓……嚓嚓……”黑压压的禁卫在大道两旁行进,刀枪如林,盔甲碰撞得咔嚓作响。 文武百官和满朝功卿按礼制,都穿上了最隆重的袍服,迎着东边的曙光,昂首阔步,走向宫门,他们准备参与全世界最强帝国的决策运转。 因为是大朝会,连在京师的外国使节都邀请参加,大家各有各的圈子,互不干扰。 朱柏他们这些亲王站在最前面,朱久炎自然是跟朱权凑到了一起,躲在王侯队伍的最后方。 结合宫里传出的消息,皇帝极为宠爱这个无法无天的湘王世子,虽然没什么直接表现,但很多王侯们却是已经确信,因而朱久炎一出现,周围不少人都热络地和朱久炎打着招呼。 朱久炎一一应了。他哪里敢怠慢,这些人不是长辈便是亲戚,反正没一个辈分比朱久炎低的,搞得他分身乏术。 说实话,大明的王世子礼服穿着很不舒适,虽然外表好看且威严无比,但这布料上绣有金丝对他的皮肤好像有些刺激,老是痒痒。最后还是怜星用她自学的针线手工活,将衬里改造了一番,才让朱久炎舒服地穿上。 要不是怜星贴心的将衣服做了改良,现在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一个问题呢。 “真是搞不懂,这种礼服永远只看重外表,外面倒是舒适、美观了,可穿得舒服不会舒服就没有人管了……灵珠子,十七叔这脖子痒痒,你帮我挠挠。咦?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王侯队伍里等候进殿的朱权无聊地抱怨道。 朱久炎笑道:“礼服这东西讲究庄重且正式,又要彰显天朝威仪。你看旁边那些外国使节看我们那羡慕的目光,别人想穿还穿不上呢,所以说,十七叔,舒适和轻松之类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朱权一翻白眼:“你这小子肯定对衣服内衬动了手脚,这才站着说话不腰疼。” 朱权与朱久炎二人抬杠起来,谈话的声音自然比较大声,立刻引来一个纠察官员严厉地呵斥:“皇宫之内,不得高声谈笑!” 朱久炎与朱权闻声,同时向那喊话的礼部官员看去。这两个小煞星目光有如泛着杀气的刀刃一般,吓得那官员不敢对视,低下了脑袋。 吓,怎么是宁王和湘王世子! 朱权知道这些纠察官员的德行,见到前面的那些亲王和公爵就点头哈腰,看站在队伍里比较靠后的,便以为身份较低,就敢厉声呵斥,十足的小人模样。 经过那官员身旁时,朱权眯着眼睛看着他,低声道:“纠察就该一视同仁,怎么前面蓝玉他们说话,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将军蓝玉刚才是跟太子和吏部尚书詹徽说话,这官员哪里敢去制止?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大将军,连最差的詹徽都掌握天下官员的功考、升降。 这礼部官员很想反驳,但是一看到朱权那冷如寒冰的眼神,立刻就焉了。 他心中也是理亏,宁王和湘王世子连李淑妃那里都敢去闹,他这小小的礼部官员可经不起这两人的折腾,只好低着头不做声了。 一直在远处规规矩矩排队的朱允炆突然开口道:“十七叔慎言,我父亲乃储君,与凉国公和詹尚书商讨的必是国家大事,岂是你们二人之间的调笑打闹可以相提并论的?” 第237章 大朝会 中 朱久炎呵呵一笑,道:“说话便是说话了,跟我们一样没有遵循朝班礼仪,这位郎官大人,你等会儿将我们这些没有遵守朝廷规矩的人一起禀知圣上。对了,还有皇孙朱允炆也说话来着。” “你,你,你……我何时违反了……”朱允炆惊讶得两眼浑圆,嘴巴张得都可吞下两个鸡蛋,最后想起自己好像又在说话,便立马闭上了嘴巴,哼出一声便转过头去。 这礼部官员现在是面如土色,不断地躬身请罪,他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一句话就得罪了这么多人,他只想认错,让这两个小祖宗息事宁人,别把事态真闹大了。 “大人请起,你也是履行职责,我们不会记恨你的,希望你以后一视同仁。”朱久炎遥望着朱允炆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道。 这或许便是天生的敌人吧,世人都说朱允炆好相处,说他谦和有礼、诚而纯孝、深得人心,但朱久炎与朱允炆的两次见面都出于偶然,偏偏每次都这么不愉快,可能他们之间注定了气场不和。 礼部官员庆幸湘王世子并不追究,继续四处查看,履行自己的职责。 朱权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了,在他的眼中,朱允炆是个三好学生,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刚刚也是个很小的插曲而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热络地和周围相熟的人点头致意。 朱久炎对进入奉天殿是很期待的,奉天殿,是举行正式朝会,参奏政事的大殿,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 这奉天殿威武是威武、气派是气派,金琉镶顶,威严高贵,可是他们得按照一步一步的手续和程序,按规定的路线进入奉天殿,一片威严肃穆的气氛,所有人一步都不能走错,一眼都不能乱瞟,除了余光能看到周围的人,其余布置什么都看不到。 文武大臣分由两路进入奉天殿,两起人走的路线不同,却几乎是同时到达到殿前。 皇族子弟是从侧面过来,分别从三个门进入的奉天殿。 左顾右盼间,朱久炎与朱权跟着一众王侯公卿,已步入奉天殿内,站在朝班最尊贵的序列当中。 对面文臣以六部尚书为首,自从胡惟庸和李善长死后,中书省与丞相便成了过去式,六部尚书便是朝中最显赫的文臣,他们辅佐皇帝管理国家大事。 老朱手里的六部尚书换得是相当快的,没有本事或者不能为他分忧的,下场往往不太好。所以他们的年龄虽然大多是中年人,但看起来却仿佛比老朱还要老上一代,可想而知,他们受到的压力有多大。 与文官对应的便是武将了,武将这方面则悠闲一些,调皮不听话的坟头青草都三尺高了,活下来都有本事的勋贵,要么就是蓝玉集团的,要么就是像江阴侯吴高一样低调,时刻都注意着明哲保身。 现在的武将也不算是高危职业了,因为以前的大都督府一分为五,改为前,后,左,中,右五军都督府,分领所属都司卫所部队,他们这些世袭罔替的勋贵只是地位尊崇,实际已经无权调动兵马了。 兵部的权利大涨,难怪那些文官老得飞快。 至于那些外国使节,此刻却是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反正朱久炎是看不到的,估计坐在高处的皇帝能找到他们。 而文武大臣的前面,靠近玉阶和皇位的下方,则站着两排亲王,朱柏也在其中,但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闭目养神,不与周围的兄弟有什么交集,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朱久炎素未谋面的鲁王也在其中,正和旁边的楚王低声笑着说着什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事看来谁都明白,朱久炎心中冷冷一笑。 再往上看,亲王队列排首的一人,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朱久炎不禁凝目望去,那人身着与其他亲王不同的金黄色袍服,腰上挂着翠绿色的龙形玉佩,脸色比周围的亲王差上一些。 他皮肤白净,面无表情,背着双手站在那。旁边的亲王对他很是尊敬,包括站在北征功臣队列里的燕王也是对他微微额首行礼,一副衷心爱戴的样子。 看样子这就是他的大伯,太子朱标了。 朱久炎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朱权,低声道:“太子大伯的身体好像问题不大啊?” 朱权回头给了他一个严厉的眼神道:“这个不关我们的事,以后不要议论。朝政我们也参与不上,咱们好好看,好好听就行。” “呃……好吧,好好看,好好学。”话虽这么说,但朱久炎的目光还是老不由自主地朝着太子那边瞥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朱久炎的目光,太子竟然缓缓地转过头来,朱久炎连忙看向别处,心里却是感谢起头上的乌纱翼善冠来。戴着这玩意,把我的面孔都挡住了。还有,我这小小的身子全被朱权挡着,就不信那太子还能看到。 果然,太子的目光在身后逛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殿首皇位旁的一个蓝袍太监,用尖细如公鸭般的嗓子高声道:“肃静——皇上驾到——” “咚……咚……”与此同时,殿外也响起是一声声清脆威严的钟鸣,余音飘入奉天殿,萦绕梁间,让人心生肃穆。 很快,鼓乐声起,奉天殿后的华盖殿走出皇帝仪仗,大韩将军张五伞盖、四团扇,联翩自东西升立座后左右;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 殿上的文臣、武将和皇子皇孙也立刻静下了声来,纷纷向前跨上几步,面向龙椅宝座,垂首肃立。 随着一阵脚步声声响起,老朱在太监杜安的跟随下,缓缓走进了殿内,步上玉阶之后转身面向文武百官,坐到了龙椅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奉天殿上的所有人包括外国使节一齐高呼着,跪伏在地。 朱久炎一边下跪,一边在心里念叨,对自己爷爷下跪是应该的,跪爷爷是理所当然的…… 第238章 大朝会 下 “众卿平身……”老朱摆了摆手道,四个字说得中气十足,声音虽然不大,因为奉天殿独特的构造,仍是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就像皇帝在耳边与你讲话一般。 “谢陛下!”众臣谢恩起身,又重新退回到各自的位置。 一直到现在,上朝时面圣的整套礼仪才算做完了,接下来鸿胪寺官员高唱有事进奏,大朝会便正式开始了。 朱久炎可不像其他人一样初见皇帝就瑟瑟发抖、胆战心惊,他可是跟老朱煨过叫花鸡的,站朝班里偷偷打量起坐在龙椅上的老朱来。 他见到的皇爷爷都穿着便服,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只见龙案后坐着一位年纪老迈的老人,穿着明黄五爪金龙袍,头戴明黄翼善冠,脚底踩着一双明黄色的软底靴,花白眉毛,花白胡须,脸型方正,但额头和眼角堆挤出几条皱纹,面相天圆地方。这位老人正静静俯视着下方群臣,就像在俯视着整个天下一样,厚薄适中的嘴唇略显威严,脸上毫无表情,眼睛里却流露着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 朱久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履至尊而制六丨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帝王之威,静如龙隐云雾,俯视苍生。 坐在龙椅上的这位老人才是朱元璋,前世无数的影视、小说和史书上,都描绘过这位伟大的帝王,那些描述各种各样却始终不能让朱久炎对他建立起一个立体的印象,今天,在这奉天殿内,才是他这皇爷爷的为君之面吧。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龙案后面,头发虽仍是有些许黑色,皮肤也白白净净,面容威严,但眉宇间仍是一股掩饰不住的憔悴,昔日的淮右布衣,如今已是华发丛生,日薄西山,教人不胜感慨唏嘘。 这样的疲惫应该是整年整年的工作导致的,朱久炎突然有一种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的冲动,放上那么几天假,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当几天正常的老人,这样多好。 但……这是不可能的,老朱不会听一个小孩子的,再说整个国家的事务必须每天都要梳理,皇帝若是休息,有谁能给他来代班?谁敢去代班? 尤其是现在大明中央集权于一体,很多敏感的事务连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太子都不敢随意处置,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未来的民丨主选举等制度,朱久炎承认是更先进的权力构|架,但并不认为他这个小孩子所能建议的。还有有些东西必须有普世的思想和观念为基石,平等自丨由民权等等,而在眼下就算将他换成老朱,要真干那些事,完全是给天下制造混乱与犯罪。 搞不好就是第二个王莽,天下又将死无数的人。 这或许是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悲哀吧,朱久炎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心中满是苦涩,他对这种情况真的有些无能为力,难怪有人说,时间才是英雄最大的敌人。 接下来,燕王、傅友德、曹兴、孙恪、平安等几名北征的将帅、功臣与兵部尚书依次向老朱陈述此次北征的详细过程和功绩,当然,还要顺便将这些功劳尽数归到老朱的身上,再猛拍一通马屁,从老子到太子再到蓝玉,一一夸赞一遍。 而后,便有礼部官员出来宣读翰林院早已拟好的诏书。这诏书嘛,自然还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云,一通歌功颂德,再说了些朝廷北征的战果,最后才开始对众将领和有功的大臣论功行赏。 被念到名字的将领都要出列高喊一声“末将在”,然后拜倒在地,听礼部官员将自己的封赏念完,谢恩,再退回来队列。接着,下一个被念到名字的功臣出列,听封,拜谢,退回。 最后则是对那些没上殿受封的有功将领的封赏。基本上只要参加了北征战役的将官都升了一级。 老朱对中下层军官的官职授予那是毫不吝啬,但封爵的却是一个没有,所有人都可以看出来皇帝已经定下了基调,除了开国之功,朝廷以后一律不再封爵。 这次的封赏老朱比较大方,牛羊马匹、金银财宝、土地、奴仆应有尽有,这些赏赐看似丰厚,其实连朱久炎都看得出来,朝廷的财政有些捉襟见肘。 今天是大明对草原上的第七次北征,不说政治上的战果,单说马、驼、牛、羊、北征军便缴获了数十万头,再加上从草原上运回来的金银财宝,那个车队绵绵不绝,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走完,那天朱久炎在湘王府的楼上都看到了那长长的队伍。 这些东西都是元朝统治者败退后,运回北方的,元朝统治了中原将近百年,搜刮的好东西数不胜数,逃跑的时候当然是经过挑选的,运送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菲。圣旨上赏赐给有功将士的牛羊马匹、金银财宝一看就是这次战争的缴获;奴仆也是现成了,战俘这么多朝廷拿出其中一部分直接赏给了将士们;至于赐出的土地,大明疆域广阔,土地比人多多了,赏赐一些土地出去,给不了朝廷任何负担,但倒是那些得了土地的将官、士兵无比喜笑颜开,农耕民族一向靠着土地吃饭,没有比赏地更动人心的人。 高啊!这些招数肯定是出自户部尚书郁新的主意,朝廷没什么付出就赏完了此次北征的功臣。 朱久炎心中默默一算,朝廷这笔生意做得好,得了土地的人以后肯定是要耕种的,他们得到的奴仆正好可以帮他们耕种更多的土地,而以后若是种出了粮食朝廷还会增加税收,一石数鸟。 这个户部尚书是个人才! 对燕王的赏赐在最后面,是最高也是最好的,总的来说还是一些荣誉性的东西,土地大把大把的赏赐出去,钱财也是一车一车的赏,连燕王妃和那三个王子都有不小的赏赐,但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权力什么的一点也没有增加。 “朱棣谢父皇厚赐!万岁!万岁!万万岁!”燕王很是激动地跪地谢了恩。 第239章 蓝玉发难 燕王表现得很好,每一个动作都是恭恭敬敬的,一脸甘之如饴的表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何况这君还是他亲爹,为自己老爹分忧当然不能求什么回报。 “此次北征老四替咱扬威……”老朱微微额首,看着下方的北征队伍缓缓道:“也皆靠诸位北征军将领的英勇作战,咱……”又是一通如例行公事般的褒奖,直听得朱久炎在心里大声哀呼。 他太困了!朱久炎宁愿回去跟着曾夫子读书,也不想在这奉天殿里继续站下去,这朝廷的事情没有半天根本完不了,站这么久之后哪里还有精力再参加后面的家宴? 上大朝会,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哪怕一个动作做错了,或者不小心咳嗽一声,都会有监察御史跳出来参劾,而老朱又是个不怎么随和的人,朝仪上出了纰漏的大臣,轻则廷杖,重则问罪甚至杀头。 朱久炎觉得有些害怕,老朱嗜杀的威名远播四方,给他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况且这是大朝会。跟以往老朱私下召见不一样,朝会以礼仪为大,当着这么多大臣和外国使节的面,自己若是出了差错,老朱就算想袒护都没办法。 可是那困意来了实在是挡不住啊!凌晨三点左右开始做的准备,现在又站了这么久,那瞌睡虫都被孵化了出来,朱久炎慢慢地斜靠在了一根殿柱上面。 他迷迷糊糊地听着,都快完全睡熟的时候,旁边的朱权忽然轻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灵珠子,别给父皇看见了,他在上面那位置上,将下面可瞧得一清二楚……” 朱久炎一个激灵站了个笔直。 回过神来的朱久炎正好听到了礼部官员大声喊道:“带罪臣索林帖木儿与乃儿不花入殿!” 看来到了献俘的阶段了。朱久炎的目光移向奉天殿门口,只见穿着一身灰白相间裘袍的索林帖木儿被两名大汉将军挟着走了进来。 他们的身后来跟着一个穿着北元太尉服饰的人,这人应该便是乃儿不花了,由于他投降了燕王,乃是降将,所以并没有受到被挟持而行的待遇,很是低眉顺眼。 “罪臣乃儿不花,拜见皇帝陛下!”乃儿不花不等旁人示意,很是懂规矩的对着老朱叩拜。 相较于怕死的贵族老爷乃儿不花,那被半拖着进入殿内的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此刻却还是一脸桀骜地站在原地。 那一身裘袍显然多日没有清洗,显得肮脏破旧,胡须和头发也没有打理过,长得又长又油,看着十分邋遢。但与外形相反的是,他的精神看起来却是好得很,两个眼睛还是闪着凶悍的光,如草原的野狼一般。 站在这大明的奉天殿内,这索林贴木儿面对满殿的文武百官也是一脸择人而噬的表情,很多闲散文臣根本不敢迎上他的目光,而六部重臣也都蹙起了眉头。 “大胆!索林帖木儿,见到吾皇还不下跪!”勋臣武将这边可是些暴脾气,纷纷出言呵斥。 “哼!索林帖木儿只跪黄金家族和有本事的勇士!”索林贴木儿大声用蒙古语喊道。 挟着索林帖木儿的两个大汉将军立刻想将他按跪地上,却不想这索林帖木儿力大无穷,两臂一挣,肩膀一甩,就将这两个大汉将军甩了开来。 这两大汉将军大惊,忙又使出擒拿手将其制住,两人各用膝盖顶住他的腿弯,想逼着他跪下。 索林帖木儿却是死死咬着牙关,瞪着双眼不肯下跪,身子就如一根旗杆般伫在原地,两腿绷得直直的。双目瞪得血红,直看得很多胆小的文臣心中震颤,一股凉意直蹿脊髓。 “喝!啊!——”索林帖木儿忽然暴喝一声,用肩膀将两个大汉将军撞了开来,自己也跌跌撞撞地向前跨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地。 索林帖木儿本来就是草原上有名的勇士,武力强悍,只是在被关押的时间太久了,也一直逆来顺受,那两个大汉将军还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家伙罢了。 这下忽然被索林帖木儿挣脱开来,两个大汉将军大惊失色,“铿”地一声就把佩刀拔了出来。 殿外也冲进来两队大汉将军,想挡在他与皇帝中间。 “退下。”老朱威严地道:“这人有点骨气,咱给他个勇士的待遇。刚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汉将军如潮水般后退,各自回到殿外的岗位。 鸿胪寺卿周玉出列道:“启禀皇上,索林帖木儿刚刚所说的大意是:他只对黄金家族和有本事的勇士低下高贵的头。” 老朱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周玉道:“你告诉他,他口中的黄金家族是咱打败的,也是咱赶跑的,以后肯定也会被咱赶尽杀绝,咱比黄金家族强不?” 周玉正要开口翻译,站在武将最前方的蓝玉朝远处的东莞伯何荣使了个眼色,何荣会意,出班对老朱进言道:“陛下,微臣以为这话应该让燕王殿下来翻译。这次是燕王殿下打败的他们,殿下是您的皇子,也最能代表您。蒙古人一向敬佩强者,由胜利者来说肯定能使这蛮夷当殿臣服,扬吾皇天威。” “嗯,东莞伯说得不错。”老朱额首道:“老四,这事交给你了,你来翻译,将谁的话说予这索林帖木儿。” 燕王无奈,蓝玉说得理由冠冕堂皇,他刚才根本不好插话,而且世人都知道他常年驻守北平精通蒙古语,他只好把老朱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对着索林帖木儿翻译过去。 索林帖木儿看到燕王时,眼神却立刻发生了变化。 虽然北征军的将领一个个头上都戴着护颊兜盔,脸被遮却大半,看上去似乎一个模样,但燕王的盔甲格外不同,而且燕王的那双眼睛,也令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在被押往南京的耻辱之路上,在暗无天日的大内天牢之中,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梦见这双眼睛的主人,在碧绿的草原上,蔚蓝的天空下领着十万明军对他的部族发起了冲杀,族人的鲜血,将他美丽的家园染得一片血红。 军队被消灭,子民被屠戮,牛羊被掠夺,就连他的儿女,都被明军抢了去。燕王的这双眼睛,就是他的梦魇。 燕王说得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心中仇恨蓬勃而出,他脑筋直转,死命地思考着如何才能复仇。 死并不可怕,索林帖木儿也从来不怕死,他现在只想拉着燕王一块死。 第240章 强抢风头 死并不可怕,索林帖木儿也从来不怕死,他现在只想拉着燕王一块死! 有了! 索林贴木儿走近燕王,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倒在燕王脚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口中还高呼了一句蒙古语。 燕王一惊,慌忙侧身躲避索林帖木儿的跪拜。 蓝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谋得逞的微笑。 大殿上众人都是一愣,所有人都搞不明白这个索林帖木儿的脑子是不是抽抽了。刚刚他还死活都不肯向皇帝跪拜,现在却突然主动跪拜,但跪拜的对象却不是皇帝,而是燕王? 玉阶之上,老朱也微微皱起眉头,他坐直身体,出言问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燕王支支吾吾的,他有些说不出口,鸿胪寺卿周玉也是一脸紧张。 老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老四?” 燕王满头大汗,他立马趴在地上向老朱请罪:“父皇,这鞑子使得是挑拨离间的诡计,他在陷害儿臣!望父皇明鉴,他的话大逆不道,儿臣不敢译。” 看到燕王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人不知道,索林帖木儿刚才说的那些话,不外乎“皇帝、万岁”之类。不就是想明目张胆地陷害燕王? 但皇帝金口已开,燕王就必须让这索林帖木儿心服口服对皇帝下跪,现在这索林帖木儿明显着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当着满朝文武和这么多外国使节的面,燕王要如何收场呢? 蓝玉正想趁胜追击,出班启奏,给燕王再补上一刀,他旁边的太子却是悄悄抓住他的袖子,同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太子这是妇人之仁! 蓝玉心中焦急,对着太子猛眨眼睛,想让太子松开自己。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的想法。 燕王对他的威胁如此之大,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怎能因血脉的关系就心慈手软?你对燕王讲兄弟情谊,他可未必领你的情! 太子却好似毫无所觉,手上抓得却更紧了。 蓝玉无奈,只好退回朝班,他将希望都寄托在索林帖木儿身上,希望这鞑子再努力一点,把燕王拉下马。 蓝玉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老朱的法眼,他坐在高处,将下面的这些情况尽收眼底。 老朱的胡须微微抖动,心里杀机愈浓。 蓝玉一次又一次触碰了他的底线,逼得他动了杀心,但他看了看旁边扯袖子的太子,又轻轻吁了一口气。 老朱并不在乎后人怎么说他,但蓝玉确实是留给太子最好的辅佐人选,若把他杀了,以后谁来领军南征北战、打击北元、拱卫太子? 这两年来,老朱越来越觉得自己老迈,只怕是离大限之期不远矣。杀其他大臣不打紧,可他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找一个能征善战且又对太子忠心耿耿的将领? 老了。可恨人的寿命终有极限,哪怕是九五至尊。 老朱心中泛起深切的无力之感,心中一阵悲凉。 没想到我老朱到了晚年也有如此束手束脚的一天! 摆了,还是解决了眼前这索林帖木儿吧。 老朱端坐龙椅,没有出声。 他的朝堂里能人辈出,这样的小事情还不用他亲自处置,只需静静等着一个既聪明又能把握住机会的人出来即可。 他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锐利的眼光不时向下边来回扫射。 众臣顶不住他的眼光和压抑的气氛,心中各自揣摩。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出班启奏,这人便是户部主事夏原吉,只见他一脸严肃地出列对皇帝道:“皇上,这胡人乃是未开化的民族,只知征服……” “皇爷爷!久炎学过蒙古语,我知道索林帖木儿在说什么。” 湘王世子朱久炎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躬身对老朱禀道。 “哦?”老朱给朱久炎这萌萌的小人给逗了个眉弯眼笑,他很是感兴趣地问道:“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懂蒙古语,你倒是给皇爷爷说说,这索林帖木儿是怎么个意思?” 好容易才把握住机会的夏原吉看着这个打断自己表现的小世子,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位大人,借过,借过。” “……”夏原吉呆立片刻,见老朱没有开口,只好退回朝班。 朱久炎才不管他是谁呢,这个风头,他要出! 燕王是湘王府的天生盟友,还是很强力能顶住压力的盟友,这样的人他一定要交好;还有,帮燕王解围也是在帮朝廷挣面子,能获得老朱好感的事,他也是必须要做的。 至于这个什么夏大人,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再补偿你。 “皇爷爷,这索林帖木儿说得意思是,您是响当当的英雄,可惜他生不逢时,不能目睹您当年的神威。他听说蓝大将军是您一手调教出来,当年捕鱼儿海之战,蓝大将军威震天下,被草原上誉为天下第一勇士。去年索林帖木儿不在汗庭错过了与大将军一战,这是他毕生的憾事……刚才他对四伯请求,想让四伯跟您禀报,允许蓝大将军与他当殿一战,他若是赢了,咱们须得放了他,他若是输了,便向皇爷爷您俯首称臣。” 朱久炎神情真挚,一副想显摆显摆自己精通蒙古语的样子,滔滔不绝,语速快得跟连珠炮似的。 “哦?老四,是这样吗?”老朱忍着笑意道:“挑战而已,有什么不敢说的?果真如此的话,咱便准了,咱们也好久见着蓝玉的手段。蓝玉,当上大将军后,你的武艺可曾放下?” 蓝玉气结,唇上胡须微微抖动,他斜眼望着朱久炎,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杀机愈浓。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微臣从不敢懈怠,未到天下太平的那天,怎么敢丢下手头的武艺!只要陛下有命,微臣必定竭尽全力,降服这鞑子,以报陛下恩宠之万一。” “好。”蓝玉的态度还是让老朱比较满意的,他大声说道:“久炎,你将蓝大将军应战的消息译给索林帖木儿知晓吧,让他们当殿比试,一决高下,老四,你主持。” 朱久炎好整以暇,走到索林帖木儿念叨了起来,索林帖木儿一头雾水的听着,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小娃娃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其实朱久炎哪里会什么蒙古语,他说得只不过是些中国式英语而已,语句当然是些骨多莫宁之类无意义的话语,整个奉天殿内就没有一个能听懂的。 燕王和鸿胪寺卿周玉当然知道朱久炎说的不是蒙古语,但他们肯定不会去揭穿,只能摇着头在一边苦笑。 索林帖木儿给朱久炎念得烦了,吓唬人似地大喝了一声。 朱久炎眼睛一亮,“嗖”地一下跳出老远,对蓝玉说道:“大将军,他说他要打败你,在这奉天殿内为蒙古勇士找回尊严。” “哼!哼!”蓝玉冷笑两声,伸出了三根手指道:“三拳,只需三拳,他要是没倒下,便算我输。” 第241章 绝世战将 燕王哪里还有不配合的道理,连忙转头对着索林帖木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蒙古语。 也不知道燕王说了些什么,反正索林帖木儿眼睛当时就红了,直愣愣地盯着蓝玉,一脸激动,连高踞高座上的老朱都能感觉到。 殿中的文武百官稍稍靠后了一些,给他们二人让出了比武的空间。 朱久炎可没有忘记蓝宝儿有多么强横,可是听说他远远不如蓝玉。蓝玉武力有这么强悍绝伦,他现在只想见识见识蓝玉到底强悍到什么程度。 朱柏睁开微阖的双眼,走到朱久炎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蓝玉的一举一动。 燕王退回到朱柏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柏弟,还真得多谢你家灵珠子,在这么要命的时候替俺解围。” 朱柏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盯着殿内。 只见蓝玉傲然立于殿中,斜眼盯着蓄势待发的索林帖木儿,心头不屑之意更甚。 他转过头,望向高座上的皇帝。当看到老朱期许的目光时,不由顿时胸中豪气顿生:“陛下,今天是您的生辰,是个喜庆的日子,那微臣就斗胆用这场胜利献礼了!” 索林帖木儿喉咙中发出一声愤恨的低吼,右手蓄力,杀气腾腾的奔向蓝玉。 “不知死活的鞑子!” 蓝玉眉头一挑,双脚箕张,两膝微微弯曲,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右手放于腰间,却是一个寻常的站桩姿势。 索林帖木儿瞪眼一看,顿时有些激动。看来,蓝玉这是要原地不动跟他对拳啊,如此狂妄?很好!有助跑借力,誓要一拳结果了这草原人的死敌! 撇下燕王刚才跟他许下的承诺不说,单说蓝玉那天下第一勇士的名号就非常吸引他。索林贴木儿热血沸腾,不再管什么防御,使出了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一拳向蓝玉挥出,拳风激荡,犹如巨力压顶。 “给我去死!” “吼!”蓝玉突的一声震吼。 虎啸之下,耳膜震动,却仿佛一记闷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索林帖木儿竟被蓝玉一吼,震得有些精神恍惚。 蓝玉全身骨头已发出节节爆响,一股雄浑气势从他身上出现,右肩一震,一道拳影向着索林帖木儿冲去。 索林帖木儿回过神来,喊了声:“来得好!” 两只铁拳在空中碰撞,“呯”的一声。 两人身体皆是一震,索林帖木儿“噔噔噔”退后三步,蓝玉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这一下正面硬刚,索林帖木儿稍落下风。 朱久炎对朱柏发出了疑问:“父王,您曾经说过蓝玉乃是成功境的绝世战将,可照炎儿来看,还没你厉害呢!” 朱柏淡淡道:“你继续看,别分神。” “厉害。”旁边的燕王却低声赞叹,出言为朱久炎释疑:“灵珠子,蓝大将军刚才这一拳看似简单,所有人都能打出,但筋骨劲力的行运法门却是极其高明的筋骨外膜贯通之法。他将所有力道汇聚到了拳锋上的一点,俺敢说,他这一拳顶多用了五成力气。” 五成力气就将这北元大将打得后退三步?朱久炎心底一震,继续全神观看。 索林帖木儿再次挺身冲上,吼道:“嘿嘿,所谓天下第一勇士,不过如此!” “有点本事,接我第二拳。”蓝玉冷冷一笑。 还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右手直拳,这次却与上次略微有些不同,只是拳速稍稍变慢了一些。 旁人瞧不出什么异常,但落在索林帖木儿眼中却占领了整个天地,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这一拳。 朱柏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是微微变色:“内外同修,骨髓充盈,贯为一体,比咱高明一筹!” 说完之后,他的眼中却是战意盎然,死死地盯着蓝玉,仿佛发现了绝世美女一般目不转睛。 跪在地上的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是听得懂汉语的,他闻言色变,大声提醒索林帖木儿:“索林,小心!” 蓝玉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把头猛地转头一扭,接着他便看见了朱柏。 朱柏把朱久炎往后一拉,往前走了两步,他一改平日懒散之色,神色变得凝重无比,和蓝玉隔着四五步远站定。 二人互相盯着对方,眼神中的锐利杀气,仿佛在空气中互相碰撞,激起噼啪的火花。 他们的太阳穴同时暴出了青筋,突突直跳,殿内里的气氛顿时充满了肃杀。 “蓝玉!你敢分心!?”索林帖木儿羞恼难当。 呯! 索林帖木儿的铁拳直直击打在蓝玉脸上,却只是将他的脖子打得稍微移动了半圈。 与此同时,蓝玉的一记直拳擂在索林帖木儿的胸口! 这一拳却非同小可,骨头断裂的“咔擦”声接连不断的传来,拳力似乎还在索林帖木儿的皮肉之间震荡。 索林贴木儿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胸口一甜。不待他反应,便砰然飞出,重重摔落于地。 众人看着刚才那个还是威风凛凛的蒙古大将,此时却像只虾米一样的跪趴在地上,那姿势仿佛朝天子朝拜一般,一时竟再也爬不起来。 蓝玉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依然昂立,显然,脸部中的这一拳对他没有一点影响。 两拳!毫无花巧的两拳就把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打成了一个对着皇帝跪拜的姿势,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的人物。 燕王出班,脱口赞道:“恭喜蓝大将军获胜!蓝大将军果然神威无敌!” 文武百官如梦方醒,接连高声喝起彩来。 朱权本也是最热血的年纪,敬重强者,看到蓝玉如此神勇,大振国威,大声叫好。朱柏目光灼灼,也是不住颔首。 一旁的始作俑者朱久炎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让朱柏对蓝玉产生了兴趣,这不靠谱的老爹不会是想找蓝玉去比武吧!? 蓝玉先对老朱行了一礼,然后不动声色地瞥了朱久炎一眼,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久炎看到蓝玉那阴沉的眼神,再望着索林帖木儿那虾米一样的姿势,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意。 好狠的手段,好刚猛的拳头,好强的神力! 这鞑子的胸骨和脊椎都断了吧,还不如当场打死他呢,偏偏故意将他打这副惨象,这是即显示了武力,又向我示了威啊。 不过,为了燕王,得罪蓝玉应该是值得的吧…… 第242章 如此寿宴 一众外国使节看得蓝玉的威风也脸色大变,蒙古人的厉害他们谁不知道?蒙古人只崇拜强者和武力,能当大将的没有一个是庸手,大明的大将军不仅战术无双,还居然有如此强横的武力,这简直又成了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块大石。 他们当中的很多国家都受到过北元的压迫和残酷统治,没想到大明现在是越来越强,不仅将蒙古人赶回了草原的,还能多年北征接连打进草原腹地。 当下他们哪里犹豫,无不毕恭毕敬地对着上方的老朱歌颂功德:“皇帝陛下威加海内,天下臣服,四方百姓无不称颂皇帝陛下之仁德,相信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必能再现汉唐盛世,陛下再次成为世界万国的天可汗……” 这万国称颂的场面,让老朱大喜,连带着对朱久炎更加喜爱了,这小滑头当众装蒜居然让大明来了个名扬四海,这小东西是个福星。 老朱心里高兴连带着乃儿不花这个降将都有了个很好的归宿,被封了个指挥室头衔在京城养老,至于那索林帖木儿估计是活不成了,也没有人再提起他,被大汉将军不动声色地拖了出去。 奉天殿的大朝会结束后,群臣尽兴而归。朱久炎正要偷摸着跟上去溜回王府,忽然被朱柏一把拉了个死死的,说是家宴如何可以缺席? 朱久炎无奈,只能对旁边幸灾乐祸的朱权报以鄙视的中指,可惜这小子根本不懂此中指的深刻含义。 …… 老朱的寿宴在谨身殿开席,殿内里喜气洋洋,能坐在这里的都是皇亲国戚,没有什么外臣。 太监、宫女来回穿梭,老朱和崔惠妃、太子、嫔妃、亲王、公主、皇孙按坐次坐着,朱久炎挨着王妃,坐在比较靠后的地方,与小皇子、小公主们毗邻。 这皇家的情分与寻常人相比毕竟淡薄一些,老朱的儿女非常多,因而成年的亲王、公主们都距离老朱的位置足有十几米远。老朱未举杯,所有人也不敢说话。 大明帝国的最高领导人老朱在会宴之前进行了例行发言,内容不外是感谢上天和老朱家先祖庇佑,才有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日子。 朱久炎闻言暗晒,这样说来,老天爷和祖先倒成了如今天下的第一功臣了,咱这爷爷将功劳让给了他们,是在强调君权神授啊,高明! 皇帝拿功劳又没什么用,难道还能有人来赏赐皇帝吗?还不如将功劳让给上天和祖宗,强调大明的统治顺应天意,得了上天和祖宗的庇佑。 老朱的话代表着最高指示,必须认真聆听,朱久炎虽然神游物外,脸上却依然保持恭敬,眼睛一眨都不眨地,“认真”聆听着天子爷爷的发言。 一炷香后,老朱终于发言完毕,司仪宣布寿宴开始。 乐师和舞姬们在大殿旁边敲击出一阵古朴悦耳的钟乐声,身姿曼妙的宫女们把丰盛的酒食逐一端了上来。 大明宫廷的食物显得比较简陋,食物以羊、鱼、鹿、豆腐、腊肉为主,辅以一些新鲜的蔬菜。 老朱一向信奉只求吃饱,不求吃好。 今天这样的待遇对他来说那是极其奢侈的一顿了,这还是看在就藩的亲王们都回来了的份上,要不,他能简朴得超乎人们想象。 最有名的便是老朱的剩菜剩饭从不乱扔,可是,他的年纪毕竟是大了,就算是几个非常简单的菜式,以一个老人家的胃口来说,那也是吃不完的。 那每天剩下的饭菜怎么办? 按照惯例,老朱通常要赏赐给后宫的人,他管这叫“赐膳”,凡是平时伺候周到的宫人,或者喜欢的嫔妃,都有可能被他赏赐御膳。 就连当天在门口值班的太监,如果老朱看得顺眼,也有可能让人将没吃完的饭菜拿金盒装好,给人家送过去。 一般能得到老朱“赐膳”的,那是莫大的荣幸,等皇上吃好出来,还要专门叩谢。 今天的膳食弄得这么丰盛,晚上的“赐膳”可以想见。寿宴一开始,很多妃嫔便都在死命的吃,不吃不行啊,今天这餐剩下的饭食最后还是会被她们的肚子消化掉,趁着现在饭菜正热,敞开了吃吧,总比吃晚上的第二遍好。 很多妃嫔和小皇子、小公主们大多是饿了两顿来的,她们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看什么舞蹈,说什么悄悄话,就等着解决眼前这场艰苦的战斗呢。 一众亲王也知道这些妃嫔的苦恼,他们也是默默地替长辈们分担压力,整个谨身殿除了老朱呵呵的笑声,便是满殿吃东西的声音。 他老人家胃口不太好,只能稍微吃一点,但他就有这么个爱好,看着儿孙们吃得越多,他就越高兴,脸上笑出来的褶子就没有平缓过。 朱久炎的目光落在不远的一个公主身上,公主与一个小皇子坐在一起,这小皇子奶声奶气,坐在椅子上却总是不安份,估计是吃多了撑着了。 那公主如透明一般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金色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她与食物搏斗的时候,流苏就摇摇曳曳的。 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嫩嫩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亮如星辰,秀美的鼻梁下薄唇粉嫩,只是低头抬头之间,绝美的脸上就会沾上油腻的食物,看到朱久炎的目光,便回以一个苦笑。 本来一个清新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的绝美画面,因为那大口进食的动作而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这场面弄得朱久炎有些不知所措,这特么怎么跟想象的皇家晚宴不一样啊,哪有什么高贵、端庄、优雅、文静,整一个全家饿死鬼投胎呀! 王妃靠得朱久炎最近,轻轻拧了朱久炎一把,低声道:“看着人家公主做什么!快帮你父王多吃点,不多吃点食物,等会儿赐到顺妃娘娘(顺妃是朱柏的母亲)宫里的膳可少不了。” 朱久炎无奈略作品尝,觉得这些食物虽然非常普通,但确实是十分鲜美,绝对属于毫无污染的纯天然食品,但烹饪手段和佐料却比较匮乏,还不如那天他们在御花园里煨出来的味道,对于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朱久炎来说,要吃这么多实在难以入口。 第243章 万民道贺 朱久炎将筷子收回,吱吱唔唔地道:“母妃,嗯,这个,今日天色不错,啊呀,我头有些疼,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湘王妃略显紧张地道:“这些东西不会是放冷了才端上来的吧?!要不要娘给你喊太医?” 朱权在朱久炎右侧,用一种有难同当的语气道:“嫂子你别听他胡说,都还未吃,中什么毒,要疼也是肚子疼!他就是想逃,你让他吃,他那胃口能吃不少呢!” 朱久炎闷着脸道:“哪里都少不了你。” 胡吃海喝了半个时辰以后,食物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殿内的气氛总算热络了一些,老朱生怕大家不肯尽欢,特意嘱咐一家人不必拘礼,朱柏和那些成年的亲王与太子都被老朱拉到了跟前叙话,那边几个胆大的小皇子已经开始走动消食了。 燕王妃徐氏拉着湘王妃,一起去杨妃的坐位边说话,这些有身份的女人们凑成一桌,低声谈笑了起来。 朱权也摸着肚子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往老朱那个方向走去:“你十七叔跟父皇聊聊,消化,消化,太撑了。” 旁边的座位一空,朱久炎无语,别看殿内的都是自家亲戚,但他实在不认识几个,唯一熟悉的朱权都走了,殿内他就认识个朱允炆和永安王,朱允炆与他气场不合,至于那永安王,从见到他开始便一直用敌视的眼神盯着他,朱久炎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镇定自若地举杯自酌,喝着一种甘甜的饮品。 这一场寿宴,在朱久炎看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期间秦王的两个儿子过来了一趟,与他寒暄了几句,朱久炎穷极无聊与他们乱扯了几句,借以打发时间。 正在寿宴进入尾声的时候,崔惠妃突然莲步姗姗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朱久炎身侧的座位上,道:“小世子,本宫可以坐一下吗?” 朱久炎打起精神,正色道:“娘娘请坐。” 崔惠妃款款坐下,打量着朱久炎道:“都说湘王世子聪慧异常,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朱久炎知道她还有后话,因此并不打断,微笑倾听。 崔惠妃继续道:“怜星那孩子以前我是见过的,很是惹人喜欢呢,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在湘王府过得好吗?” 这崔惠妃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扯到怜星身上去了? 朱久炎与她说了几句,正在想话题,想套出她的来意,崔惠妃却已举杯,朱久炎只好陪她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崔惠妃却淡然地起身离座,目光撇向殿外,感慨地说了一句:“小世子,今天晚上跟着湘王一块回去为好。” 朱久炎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崔惠妃特地走来,莫非是在提醒有人要对我不利? 寿宴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那边杜安正色入殿,对着老朱躬身行礼,轻声道:“陛下,承天门那边好生热闹,听说今天是皇爷的生辰,京城上万百姓都自发而出,在替您贺寿呢。” 老朱有些意外,语气便有些激动,他一颌首,朗声道:“咱本不想铺张,但百姓们既然来了,那大家伙儿也该一齐乐一乐!皇儿们,都跟着咱到承天门的观礼台去,与民同乐吧。太子,你到咱的身边。” 朱标站起来,躬身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承天门。 南京皇宫建成未久,承天门的城楼显得很新。这位置分配也有讲究,城楼第一层是驻守的禁军,第二层则是皇孙们和公主待的位置,最上一层,只有老朱、太子、嫔妃和亲王、王妃们可以进入。 朱久炎又是孤单单地站在一处,观看着下面的广场。 老朱带着人刚从城楼处出现,下面熙熙攘攘看不到尽头的百姓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笑呵呵地,照着城楼下的百姓不停地挥着手。 “圣上在对我们挥手呢!” “我也看到了,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爷爷看见我们了!” 众百姓颂声如涛如潮,在皇城下涌起又落下,落下又涌起。 这样的场景,也让朱久炎将重重心事一下子抛诸脑后,竟也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天空之中,已有百姓放飞了无数盏祈福孔明灯,明亮的灯火在半空中冉冉上升,蔚为壮观,竟将承天门附近都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百姓们对老朱的真心祝福。 这是朱久炎在大明看到的第一次庆典,从站位就能看出来百姓们显然都是自发出动,并没有人组织,拥挤得不成队列,不像后世那样经过无数次彩排,整整齐齐的,站都能站出无数的花样来。 好在京城本就人多,百姓时常要赶庙会,禁军也有的是维持秩序的经验,这一场盛大而又突然的盛会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五城兵马司已经加派了不少兵马维护治安,因此,并没有出现践踏、混乱等现象。 朱久炎俯瞰着楼下的芸芸众生,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原来并不只是一句口号,而是真实现象。 看到那些热情洋溢却又发自内心的笑脸,那此起彼伏又参差不齐的颂扬,让朱久炎感到无比的自豪。 老朱扶着墙跺,目视下方的百姓,眼眸变得更加坚定又带着些许湿润,这是他今天收到的最好礼物,这个礼物是用任何金钱、权势都换不来的,比什么文成武德、万寿无疆更深入他的内心。 因为,这是百姓们对他这几十年来的肯定,这半生的南征北战,戎马倥偬和案椟辛劳,不枉了,什么都不枉了。 他又有了再坚持十年的动力与精神! 过不多时,烟花四起,随着一阵阵礼炮的轰鸣,七彩缤纷的烟火激射进天空,绚丽无比。 老朱的脸色却是变了,显得有点不悦:“烟花是谁安排的?” 坐在一旁的秦王突然笑呵呵地道:“父皇,这是三弟的安排,说是为您贺寿呢。” 老朱不理会秦王,看向晋王问道:“老三,这些烟火是你弄的吗?” 晋王先瞪了秦王一眼,才满脸忐忑地回道:“父,父皇,这些小玩艺儿,就是儿臣对您的孝心。” 以晋王多年的经验,他已经从老朱的神情中看出了不悦,他好像又把事情办砸了。 第244章 舞马千秋贺万岁 秦王用一种似笑非笑地语气道:“呵呵,三弟,你这波烟火一放,可是将这一段能流传千古的盛会贬了个一文不值,这些绚丽无比的烟火价值不菲吧?知道的,百姓们是自发前来为父皇庆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是父皇预先安排好的!这样如何还能成为千古佳话?呵呵呵……” 老朱面色有点不愉,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二哥,这可未必,你接着看。”一晚上没有开口讲话的楚王此刻突然发声。 听得楚王这话,连老朱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过去。 就在这时,广场另外一头突然金鼓齐鸣,跟着便是隆隆的马蹄声,连大地都不禁跟着颤抖,城楼上摆放的大鼓,鼓声也越加急促。 一个盛装打扮的男子骑着骏马,踏着鼓点往广场上奔来,在他身后还有上百匹马跟随,马上却空无一人。 围观的人群纷纷闪避,好让马队通过。 整个马队犹如一条笔直的长线,汇聚到广场的最中间,最后形成一个整齐的方阵,每匹马的间距,每匹马的位置都丝毫不差,就像久经训练的战士一般。 从城楼上往下看,每一匹马都成了方阵中的一枚棋子。 百姓们都摒住了呼吸,上百匹无人驾驭的马居然会跟士兵一样会自己列队,这可真真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马儿也能通灵?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领头的骑士会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因为禁军们都没有阻难,城楼上也没有慌乱,这肯定是朝廷为皇帝准备的庆祝节目。 天空中正巧有一颗流星从夜空中划过,尾巴上那炽白的光亮是如此的明亮,风不知是几时刮起,开始还带着几许温柔,丝丝缕缕的,接着便迅强劲猛烈起来。 蓄着劲的风势,几乎和蛮牛一样莽撞,在呜呜低吼。 九通鼓毕,那骑士眼眸中迸发出一丝精芒,紧拉缰绳,高声大呼:“百马起舞!” 上百匹马在高呼当中,踏步向前,作舞蹈状。 它们果真整齐划一的在广场上跳起舞来!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马蹄铁踩踏砖石的声音,若是认真去听,却也像一种美妙无比的乐曲,也能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震撼的感觉。 这些马也不知道经过几万次的训练,跳起舞来还真像那么回事,连那种高高兴兴地舞蹈状态都做得惟妙惟肖。 “这他么古人真会玩,原来广场舞是这么来的吗?马儿也能跳啊!”朱久炎也是满脸震撼,今天他真是长了大见识了。 这是他以往不敢想象的,马性通灵他知道,能跳舞他也知道,但要上百匹马一起盛装舞步,还要如此整齐,如此好看,除了震撼,他没有其他词语可以表达此时心中的感受。 “唐朝有个丞相叫张悦他做了一首诗叫《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其中有几句:‘他腕足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蹈千蹄……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说得就是这百马起舞的场面。”朱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望着眼前的场景,他也是满脸的心醉神驰。 朱久炎赶紧问道:“父王,这百马起舞有何典故?” 朱柏说道:“唐玄宗李隆基的千秋节上百马起舞,舞马衔杯为他贺寿,威慑万国,这震撼的场面,被无数的文人墨客用诗词赞叹、记录。咱一直以为自唐以后,这样的场景便再也不会出现,没想到今天会被人复制出来。” 由于城楼上的人也陷入震惊当中,所以周围都鸦雀无声,朱柏的话当然被无数的人听入耳中,众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奇景还有如此典故。 老朱欣赏地看了朱柏一眼,夸赞道:“柏儿好学问,你们也要多多读书。” 众人齐声应诺。 朱允炆实在压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问朱柏道:“皇叔,舞马衔杯为何会震慑万国?” 不待朱柏开口,晋王呵呵一笑,道:“允炆,国家养马多寡关乎着军事实力,文献记载唐玄宗时养了七十万匹战马,有舞马衔杯的开场,这事肯定被当众说出来,当时除了大唐还有哪个国家有七十万匹战马?这是何等国力?!那些外交使节肯定连骨头都被吓软了吧!” 朱允炆听得很兴奋,直接问道:“三叔,我大明有多少战马?可能比过盛唐?” 晋王正待开口,太子却突然打断了他们:“允炆!战马多少乃是国家丨机密,岂是你能随便问的?你只要知道我大明的战马远迈盛唐就行了。” 晋王对着太子讪讪一笑,不再卖弄。 天空中的孔明灯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现在只能隐隐可以看到,下方处被禁军拦在警戒线外的百姓纷纷伸长着脖子,全神贯注地看着百马起舞的奇观。 马队接近奉天门,门下不知何时被人放置上百只倒满酒水的金樽,百马的踏步声越来越大,却仍然没有一丝杂音,清脆而有节奏。 来到金樽之前,百马在为首骑士的带领下一齐朝着老朱的方向半跪,低头,马嘴衔住了金樽,这些马就像在朝着老朱跪地敬酒贺寿一般。 骑士这才下得马来,半跪在地,大声喊道:“大明威加四海!吾皇功耀古今!祝,吾皇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百匹马嘴衔金樽向着皇帝贺寿,这样震撼的场面在普通百姓们看来就像是上天的预示一样,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天命所归。 随即广场上的所有人爆发出了阵阵呼喊,连人群中仍带着几分矜持的读书人,也不由被气氛感染爆发出喝彩。 “万岁!万岁!” 所有人都在激动地大吼,气氛一热烈,人难免越来越激动。 这一下子,整个广场上都变成了万民狂欢。 无数人振臂出来:“万岁!大明万岁!” 数万人的声浪传得老远老远,南京城里,呼声不绝,有些没有参与道贺的,听到这样的声浪,一下子也激动了起来,从各个方向赶来,高声大呼:“万岁,万岁……” 第245章 各显神通的亲王们 半个南京城都动了起来,阵阵山呼万岁的呐喊声,真能让人热血沸腾。还有那百马嘴衔金樽半跪敬酒的场景,牢牢地烙印在老朱脑海,置身在这种千载难逢的场景之中,几个儿子之间互相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老朱洒然一笑,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很是愉快地举杯道:“免礼平身!” 众马好像能听懂老朱的话一样,一齐起身站立,对着城楼上奋力长鸣,像在回应君王的圣旨。 老朱不禁暗暗点头,老六这马屁拍得是真好,他明知是马屁,还是不禁感慨地道:“老二、老六你们俩辛苦了,父皇对你们的礼物很满意。” 晋王和楚王马上跪地,喜笑颜开道:“能让父皇一笑,孩儿便不觉辛苦。” 朱久炎暗暗咂舌,这马屁拍得是真用心,手笔也是真的大,这两人治军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滴,在这方面的本事倒是非常精通。 “父皇……汇聚到这里的百姓越来越多,是否让五城兵马司施行宵禁,以防发生事故?”秦王很是不高兴,自作聪明地低唤道。 朱久炎暗暗焦急,他隔秦王太远了,想提醒他已经来不及,这也是个猪队友,算了,让他自己去触个霉头吧。 老朱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了好一会才手指着秦王,笑着说道:“宵禁!?好,传朕的旨意,今夜把你给宵禁了,你给咱乖乖地站在城楼上,不许走动,更不许说话!” 秦王吓了一跳,委屈道:“父皇!儿臣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儿臣……” “整天不想正事,就想着自己那点子狗屁倒灶的事情!你听,你是真听不见外头的呼喊声?”老朱打断秦王的话,侧耳倾听从广场传来的声音。 “大明万岁”,如波浪一波一波地朝城门楼撞击,一浪高过一浪,在广场周围回荡,绵绵不绝。 连朱久炎都不得不承认,楚王和晋王的这一招马屁立了功勋,因为它大大增加了皇帝的凝聚力和身为大明百姓的自豪感。 这些外国使臣回国一宣扬,皇爷爷的威名都可以远播海外了。 楚王冷笑道:“二哥,父皇与民同乐,你却要宵禁驱赶百姓,不知是何居心,是何用意!?” 听到楚王在父皇面前毫不掩饰地嘲笑自己,秦王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看到旁边的晋王和楚王时不时露出嘲讽之色,还有那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把自己吓得面如土色,又惊又怕! 太子毕竟仁厚,心下一软,走过来给秦王解围:“咳咳……父皇今天是您的生辰理应高兴才是,弟弟们都给您献了礼物,儿臣还没有呢……哈哈……这真是不应该。父皇,这副字是儿臣刚才写下的,送给您,希望您永远福寿康全!” 杜安连忙接过太子递过来的卷轴,在手中展开,笑道:“陛下请看。” 老朱走近一看,卷轴上写着: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这十二个字写得圆润端丽,一丝不苟,老朱一见就喜欢。 “写得好,写得好。杜安,装裱起来,挂在乾清宫中。”老朱笑道。 杜安笑呵呵地道:“是。” 燕王也连忙献上了自己准备的贺礼,那是一本足有两指厚的册子。 他举过头顶,两眼微微蕴泪道:“父皇这是母后生前教诲儿臣的金玉良言,儿臣在北平也偶有荒唐之举,但从来不敢母后的教导,现在儿臣刚写完了这本书,还未仔细增删润色,名字也有欠推敲……” 燕王的这本书让老朱勾起了对马皇后的思念之情,他亲自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的是: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皇后起居记。 老朱一边翻看一边满含深情地说道:“老四,你有心了,为何不正式起个书名?” 燕王躬身道:“父皇,儿臣这书里所记多是小事、家常,用词也不甚缜密,只是儿臣想念母后时自己翻看所用,现在献给父皇,也只是想让咱们家人之间互相缅怀以前与母后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并不打算让旁人阅读知晓,所以不起书名更为妥当。” “有道理。这书咱们家人自己看就行,哪里要取书名。”老朱点了点头。书很厚,内容也不少,开头几篇便让他想起了以前不少的往事,有很多都差不多让他自己给遗忘了,他如同海绵吸取养分一般,翻得很是认真。 良久过后。 老朱才闭上眼睛合上书本,燕王说得果然没错,这书肯定是他自己写的,书中语言用的也不是艰涩的文言文,而是很通俗的白话文。读起来有点像《三国演义》,很是轻松。 “一夜都看不完,咱打算看它两夜,然后印上几十份,分发到你们每个人的府里去。”老朱拍了一下书本道。 “是!儿臣必定每日研读。”众皇子、公主一齐跪倒。 趁着老朱高兴的劲头,众人继续送上各自的贺礼,珍奇、异兽、绣品、珠宝、美食、书画、佛经、无所不有,虽然各个王府在礼物上花的工夫不少,但跟前面那三个礼物一比,那完全是上不了台面。 直到朱柏出场。 朱柏拿着一张契约和一叠会票,躬身道:“父皇,儿臣的礼物是淘宝商楼六成的股本和二十万两银子。” “淘宝商楼六成股本?”老朱也不由得惊愕了一会。 给皇帝送钱?这礼物也太低级了,很多王爷和公主差点笑出了声。 唯独,燕王、楚王和老朱他们三个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别人不知道淘宝商楼的收益,他们还不知道吗? 尤其是老朱这样勤勉的帝王,各地税赋几何,他都是心里有数的。今天荆州的税赋翻了几倍他如何不知道?叫人一查,便知道了湘王府弄出个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如今正是红火,赚钱得很。 为了增加岁入,老朱和户部尚书郁新可谓绞尽了脑汁,荆州方面地的情报让他这皇帝也万万没想不到,大明亿兆百姓所收取的商税,竟然跟荆州一府差不多?! 要知道皇帝也是缺钱的,要维持这天下运转,可是要花不少的银子! 官员们的俸禄要钱,修建河堤水渠要钱,赈灾要钱,军费开支要钱,打仗更是烧钱的事,可天下的税赋只有这么多,百姓的生活现在刚刚好转一些,他怎么忍心搜刮民脂民膏? 每年他都在勉强维持财政开支,最近这几年有点维持不下去了,为了打仗,老朱让户部加印了很多大明宝钞,现在恶果已经慢慢显现,宝钞贬值得厉害,已经不怎么受人待见了。 第246章 挑战蓝玉 若是他手中有了淘宝商楼这样赚大钱的好东西,他还要如此发愁吗?钱的问题一解决,他估计自己都能多活个几年。 以前他也有过不愁钱的日子,当年沈万三也给过他钱,修过南京城,但他最后砍掉了沈万三的脑袋。但儿子和外人可不同,儿子的钱他只能看着,不能主动去要。 没想到今天朱柏居然主动给了他六成股份,这么说,那么赚钱的产业一大半是他的了?!六成利润,以淘宝商楼如今的吸金能力,一年收益何止百万两白银? 饶是老朱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政治家,大明天子,也不由得微微色变。 他朝着朱柏点点头,道:“这淘宝商楼咱也听说过,你弄出来也花了不少精力,算是劳苦功高,咱却是平白得了那么大的好处,咱心甚愧!柏儿,你要什么奖赏?说!咱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哗!” 一众皇子、公主完全没有想到,朱柏不过是送了点钱,居然得到了父皇的一张空白圣旨!要知道,刚才晋王、楚王和燕王他们三个人挖空心思送的礼物,也只得到了个口头夸奖! 名堂肯定在淘宝商楼的那六成股份里!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好东西,居然能让父皇都这么动容!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打探清楚才行。 哎,可惜,现在这什么淘宝商楼是父皇的了,他们也只能打探打探了,根本不敢去分一杯羹…… 朱柏躬身行礼说:“只求父皇给柳林州码头的收税书吏,还有淘宝商楼几个管事一个名正言顺的朝廷管事官职。” “嗯,你要何名目?”老朱满脸笑容。 “皇商!”朱柏回道。 这皇商的注意当然是朱久炎出的,他每年舍了这么多的钱,总要捞回来点好政策才对得住自己那隐隐发痛的心。 “与咱休戚与共,柏儿是真正想为咱分忧的好儿子!给几个官职也是为了更好地搞好淘宝商楼,为咱赚更多的钱。”老朱心里琢磨,内心之中似乎有了计较。 他摸着胡须,想了一阵子,赏下来了几个官谍,“杜安,回去就下一道圣旨,为荆州柳林州渡口设置三个提举皇商公事的官职,六品官吧,柏儿自己填写后报到吏部去。” 提举皇商公事,这个其实是老朱给了湘王府三个大明皇商名额,并且这三个皇商的名字还可以让朱柏自己填写。 朱久炎听到这里便已经非常高兴了,三个光明正大的皇商名号,这里头究竟藏了多大的利润,简直无法用金钱去衡量。 回去得好好想想,让哪三个去干,周季陶肯定要给个出身的,还有淘宝商楼的掌柜马云,至于最后一个是给李永还是给谁呢?李永毕竟是个胡人,还是得再考察几年才行。 老朱淡淡一笑,显得兴致勃勃地道:“这淘宝商楼是个好东西,或许有朝一日,连朝廷都要依赖于它,你好好放手去做,也好好地辅佐太子,管理好荆州。”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虽是叫朱柏好好地辅佐太子管好荆州,其实却又有另一层隐意,说来说去,还是辅佐太子。 朱柏自然应下,少不得表几句忠心。 此时,天色已晚,老朱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外面那久久不散的人群,笑吟吟地道:“宫门就要关了,咱即刻要回宫。柏儿,有功就要赏。上次你剿灭蒙古叛军的功劳,咱就还没有恩旨下来,这一次正好,两个功劳一道算。说说你自己要什么?” 朱柏连忙道:“那儿臣就斗胆一说了。” 老朱道:“说。” 朱柏肃容说道:“儿臣想挑战蓝大将军,与他比武争个高下!请父皇恩准!” 众嫔妃、皇子、公主也围了上来,一个个出言反对。 “什么!?” “哪有亲王跟臣子比武的!?荒谬!” “决斗?”朱柏生母顺妃的脸都绿了,娇斥道:“柏儿,你……胡闹。” 朱久炎抿抿嘴,很是同情地看着朱柏,弱弱地道:“父王,咱们还是回家吧。” 老朱也楞了一下,白眉一挑,眼中飞快掠过一道精光,表面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为何要挑战蓝玉?你可知道蓝玉有多厉害吗?”” “蓝大将军打遍了天下无敌手,一柄长槊之下,不知杀了多少鞑子,据说他曾被数百人鞑子包围自己,只是一人独马,便将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更有人将他比作是开平王(常遇春)一样的万人敌。” 朱柏说得振振有词,而后理直气壮道:“今天在奉天殿内,儿臣已经知道见识过了蓝大将军的武艺,儿臣并不是无理取闹,儿臣相信蓝大将军也希望能与儿臣一战!” “灵珠子,我挺你爹,到时候我押他赢!”朱权顿时听得血脉贲张。 蓝玉当众发威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朱权还沉浸在他的惊天武力之中,他心里还琢磨着寻个理由能让蓝玉再露露身手呢,万万没有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他这十二哥比他会玩花样。 朱权顿时又开始自叹不如起来,还是灵珠子一家会玩啊,人家才多大年纪,隔三差五总要闹出点乐子出来,今儿撞永安王的船,明儿又闹宗人府,最牛的是他爹,亲王之尊,居然不甘寂寞要去和蓝玉比武,吓,他家是真的潇洒,一丁点儿都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再看看自己,岁月蹉跎,真教人痛心啊,现在和整日里跟朱久炎玩,就好似和小孩子天天玩泥巴一样。 朱权一下子觉得自己的逼格简直是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什么打闷棍,什么大闹西二宫,特么的说出去都有些丢人。 朱久炎心里叹息,他这十七叔依然还是那么的唯恐天下不乱。 老朱也蹙起了眉头,本想敷衍过去,但他已经当众说出了要奖赏朱柏的话。 天子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岂能随便更改? 他没有犹豫太久,果断地道:“好!咱这就召蓝玉进宫与你比武,不论谁胜谁负都不能与外人评说,你们二人心中有数便行。” 说罢向崔惠妃道:“咱们回宫吧。” “谢父皇!”朱柏很是激动的道谢。他才不管跟蓝玉之间的比武能不能公开呢,他可不是江湖中人,求的也不是天下第一的虚名,而是与蓝玉交手的过程和再进一步的机遇。 他错过了元末那波澜壮阔、将星云集的时代,幸好此时的天下还有蓝玉!他并不寂寞。 第247章 绕坑而走 朱柏连忙跟上了老朱的脚步,往皇宫走去,那里有他的夙愿和他的武道之路。 众人也都起身躬送皇帝,各自散场离去。 朱权抛弃了朱久炎,转头就不见了人影。 朱久炎估摸着朱权这小子肯定趁乱往皇宫里溜去,偷偷去看那场‘紫禁之巅’的比武去了,真他么不讲义气! 朱久炎和对面被罚‘宵禁’的秦王面面相觑,二人都有些欲哭无泪。 秦王担心的是,老朱口头让他“宵禁”,又没说个具体时辰,也不知道要站多久才能回去,起码是要站一夜的吧?说实在的,这大晚上的站在这城门楼子上可有点冷。 朱久炎担心朱柏的安危,蓝玉那赫赫威名都是用鲜血铸成的,奉天殿内蓝玉两拳打废了北元大将,那种凶残的打法,让朱久炎记忆犹新。 他可不认识他那老爹与蓝玉对阵能有几分胜算,估计二人比得还是战场上的那种骑马冲杀,因为刚才他听见了朱柏吩咐内官去取了他的长枪与战马,这样正面硬刚,受伤的几率很大。 希望皇爷爷的防护措施安排到位,千万别出什么事。 “在担心你父王?” 秦王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还有些哆嗦,估计衣服穿少了给冷的。 朱久炎道:“对。” “放心,本王刚才看到父皇召了平安进宫,你父皇出不了事。”秦王笑了笑道。 朱久炎问道:“敢问二伯,平安是谁?” 秦王道:“父皇的养子,北平都指挥使,他那胳膊比一般人的腿还粗,无比勇猛的战将。” 北平都指挥使?北平军区司令嘛,这种人经常在边关跟鞑子打仗,本事肯定不小。他那皇爷爷既然做了如此安排,朱久炎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他笑嘻嘻地道:“谢二伯相告。” 秦王哼哼道:“先别急着谢,上次你说让本王的蹴鞠队赢得比赛,现在可都泡汤了!本王要在这里站一宿,明天就算是本王的球队获胜,本王也没那脸去露风头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这,这,二伯您受罚跟小侄可没一点关系。怎么还扯到那上面去了,我父王今天晚上比武,明天肯定上不了场,您的要求小侄做到了啊。”朱久炎无语挠头道。 “哎,你怎么这么不聪明!你二伯在这上头冷!你这小兔崽子下去的时候,吩咐一声,叫他们给本王送保暖的衣服上来,听明白没有!”秦王满脸羞红地吼道。 “听到了,听到了,小侄这就吩咐下去。”朱久炎苦笑地摇了摇头。就这么点要求,还拐这么大个弯,哈哈,这秦王挺有意思,很多方面胆大包天,对老朱的命令却是一丝一毫都不敢违背。 朱久炎下了承天门,找到了秦王妃的马车队伍,正要上前去打招呼,一声响亮的鞭鸣在宫道当中响了起来,接着一个鸟人张开双臂腾云驾雾地从队伍里飞了出来。 只见那人“砰”地一声落地砖上,口中已吐出不少鲜血。 一个承奉太监打扮的内管从队伍里神气活现地走出来,双手一叉那细豆芽似的腰杆儿,在朱久炎站定,后边随即跟出一队凶神恶煞的护卫军。 那承奉太监捏着兰花指,道:“王妃娘娘面前,哪里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我看你是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从队伍飞出来的是个宫女,这一下摔得狠了,她捂着肚子,虾米似的蜷缩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吐掉一口血沫子,哀求道:“只要公公肯给承天门送些衣服,奴婢就算被打死也值了。” 那承奉太监把眼一瞪,喝道:“啊呸!王妃娘娘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她死为止!” 那队秦王府护卫军马上飞奔过去,揪住那宫女衣领,用手掌扇得她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看得朱久炎目瞪口呆。 那宫女被打得两颊高高肿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好哭嚎着求饶。承奉太监嘿嘿地笑起来,洋洋自得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知道求饶了!?” 朱久炎远远地看看地上那位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宫女,心有余悸地暗抽了一口冷气,暗想:“秦王妃好生凶悍,秦王夫妇关系就跟个仇敌一样啊,难怪秦王让我给他去送衣物!” 眼见这宫女如此凄惨,朱久炎哪里会去自讨没趣。他忽然想到了坊间传闻,秦王宠爱侧妃,与王妃一向同床异梦,再联想到秦王受罚,王妃不管不顾的情形,朱久炎登时就觉得眼前这是个大黑坑:“我还是自己去给他找几件衣服吧……” 至于要快要被打死的宫女,朱久炎并不想管,这事一管便会掉秦王府那坑里,爬都爬不出来,他才不想介入秦王府里的破事呢。 没见旁边那些路过的后妃、亲王和公主们都不管这事吗?别人家教训奴婢你管得着吗? 再说宫女明显是秦王的亲信,这里又是皇宫,他才不信秦王妃有胆子打死人。 只是挨顿打罢了,明天秦王回去自会保她,他与秦王也是结个香火之情,别人的家务事少管为妙。 承天门外的从众效应持续了半夜,这一夜的狂欢足足折腾到天亮,谁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热情,反正看到别人宣泄似地大喊大叫,他们也都变得火热起来,最后随着体能的耗尽,各自回家,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广场上一下子凋零下来,可是地面上却到处散落着各种垃圾,遗落的扇子、手帕、碎纸、头绳,显得无比刺眼。朱久炎抱着两身从王府侍卫们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心中大义凛然地想:“国人的素质原来是有遗传的,干净整洁的广场被他们糟蹋成这个样子,走了也不收拾一下,本世子要是管着应天府府尹,一定要立个规矩,谁敢乱扔垃圾、乱吐痰就让差役们抓住,罚死他们。” 心里想罢,立刻觉得自己的身心得到升华,仿佛美德都附身于体内,有一种登高俯瞰芸芸众生的优越感。 第248章 人肉沙包 给秦王送完衣服下来,朱久炎一边往承天门走,一边回头望着端门的方向,他心里很是牵挂,也不知道父王和蓝玉的比试怎么样了? 摸了摸自己怀里的两个小包,朱久炎脸上多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是他在老朱寿宴上偷藏的精美点心,都是皇家御厨所做,怜星、裴娘和水仙她们恐怕还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呢! 和皇宫御厨的手艺相比,湘王府厨子的手艺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一辆辆马车从朱久炎身边驶过,不久,偌大的承天门下只剩下了朱久炎一人独自在宫道里徘徊,他在等待着父王好一起回家。 就在这时候,走在最后的一辆华贵马车突然停下,帘子掀开,探出一个头来,朱久炎看得清楚,正是他得罪过的鲁王朱檀! 不过,这朱檀只瞟了朱久炎一眼,就放下帘子,马车继续平稳地跟在出宫的车队后边。 这小兔崽子一个人在这里徘徊,想必是等着湘王比完武后一起回家吧?这可是个好机会,嘿嘿,我报仇的机会到了!永安王不是一直在动用皇宫里的关系,想找这小兔崽子的茬吗?哼哼。 他迅速用左手写了一张字条,递给外面的车夫,轻声吩咐道:“去,想办法找个为楚王府办事的太监,让他把这东西交到永安王手里!还有,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是本王送的!” …… 皇子皇孙们出去以后,宫门便落匙了,出入皇宫只能凭借着吊篮上下,所以朱久炎待的御道,除了偶尔巡逻过来的侍卫,基本没有宫人经过。 御道旁一处阴暗的拐角处,永安王孤身一人悄悄地躲在里面,捏着手里的纸条,这是刚才一个被楚王府收买的宦官交给他的。 朱久炎此刻正独自在御道附近等着他父亲? 永安王很兴奋,湘王和蓝玉的比武应该一时半会完不了。 而此刻,鲁王正在自己的别院里为自己的机智独自饮酒庆贺,他笑得很得意! 把字条塞进怀里,悄悄地拿出藏在背后的木制短棒,当他看着朱久炎正背对着他站着,心中怦怦直跳。 永安王悄悄摸近,到距朱久炎差不多一丈距离时,他才低喝一声:“朱久炎!”一个箭步,对着朱久炎纵跃而去。 短棍狠狠地敲向了朱久炎的后脑,如同上一次朱久炎和朱权袭击他一样。 “呼!” 永安王想象中击中后脑的触感并没有传来,短棍在就要击中朱久炎的后脑时,只见朱久炎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就像他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 “怎么可能?!”永安王一击不中,发出了惊呼。 这不怪他不小心,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叫人震惊了,试想,他一个身高臂长的成年人用木棍从后面偷袭一个全无防备的小孩,那小孩居然瞬间躲过去了?!他不震惊才怪! 惊叫声一出口,朱久炎便听了出来,“哼!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 永安王手持木棍,恶狠狠地看着朱久炎,“你怎么知道后面有人?怎么能躲过去!?” 见对手只有一个养尊处优的永安王,朱久炎好整以暇,拂了拂袖子才答道:“永安王,你竟敢偷袭本世子,胆子挺大的吗?!就不怕给人撞见?” “怕!我当然怕!”永安王把心一横,狞笑道:“不过,我跟你学的,这段时间没人会到这里来巡逻……嘿嘿,谁会知道我打了你?!”他手持木棍又攻了过来。 朱久炎左右细看,发现永安王并没有帮手,漆黑的御道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看来永安王跟朱权一样在宫里动用了关系。 好机会啊!朱久炎正想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面前就送来一个活靶子!方才事实已经证明,他练武效果有很大的成效,从后面突然来的偷袭,都被他听着风声瞬间躲过去了,那么他正面能打赢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吗? 可惜这人实力太弱了,但永安王是真恨他啊!不像他仪卫司里的侍卫一样,一到关键时刻就收力变招。 想到这里,朱久炎留心看着永安王冲过来的速度,摸了摸鼻子,微笑道:“永安王,看来你平时缺乏锻炼啊,看我的速度!” 倏地,朱久炎屈膝,脚步发力,身子瞬间冲了出去! 永安王大惊,连短棒都忘记挥动了,“你,你练过武?!” “亲爱的堂兄,难道你丨妈没有教过你吗?打架的时候可不能分心哦!”说着,朱久炎用胸肌发力,带动手臂,闪电般出拳,一拳打到了永安王的肩头。 小拳头落在肩头,永安王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朱久炎左右脚前后跳跃着,摆着拳击的架势,他很不满意眼前的战果,“喂,永安王,一拳你就经不住了?没死就起来,我打得很不过瘾!刚才你太惊讶了,反应实在太慢!不算,咱们再来一次!” 说着,他狠狠踢了一脚永安王,“别像条死狗一样赖在地下行不?他么地给老子爬起来,陪老子打架!你不是想打我吗?” 永安王被朱久炎一脚踢得肩头一阵麻木,他咬了咬牙,爬了起来,短棍乱挥,慌乱道:“朱久炎,你,你别过来!” 朱久炎对他挑了挑眉毛,他被永安王逼得亮出一直在练武的底牌,哪里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亲爱的堂哥,少他么地废话了,闭上你那愚蠢的嘴巴!来,继续打!像个男人!” “吗的,我跟你拼了!”永安王被吓得朝朱久炎扔出了木棍,脚下迅速与朱久炎拉开距离——这朱久炎是什么怪物,人这么小,力气居然跟他差不多大。 看着木棍飞来,朱久炎一偏头就躲了过去,对永安王直追而去。 从来没有锻炼过的永安王,哪里有他的速度,很快就被朱久炎一脚踢在膝盖弯,直接给撂倒了。 踩住永安王的头,朱久炎笑吟吟地问道:“喂,你这也太弱了吧,平时没走过路吧,就这废物一样的身体,也想出来打人?” “哼,你不过是有个练武的爹而已,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刚才分了神,有本事放开我,再打过!”永安王很不服气,要不是湘王武力出众,你哪有这么好的天赋?! 朱久炎听到他那自以为是的解释,也不争辩,放他爬了起来,“好,我们再打一次!本世子友情提示你,你要是敢不还手,不尽全力,我就把你打成个猪头,让你爹和你娘都不认识你!” 永安王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接着,又被打趴下,再起来,再趴下,结果一般无二。 几次循环往复,打得他鼻青脸肿,全身是伤,再也爬不起来了。 朱久炎终于满意了! 第249章 朱久炎的演技 实战证明,朱久炎的年纪虽然很小,但已经有了基础境的实力,打一个普通成年人不成问题。若那人比较强壮的话,他就会很吃亏了,不过,这永安王的身体素质明显是最低下的! “久炎,久炎,我们是堂兄弟啊,别,别打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永安王哭得十分凄惨,脸上眼泪鼻涕交错,身上也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地疼得厉害。 朱久炎下手很有分寸,没有将他打出血,也没有打断他的骨头,受的只是皮肉之苦。 永安王埋怨起自己的父亲来,为什么不像湘王一样天天练武,搞得自己身体这么弱。哎,早知道自己的爹靠不住,他就多带些人来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朱久炎不知第几次把脚踩在永安王的头上,冷笑道:“一直是你们来先招惹我的!这会就怂了?当我是个傻子?给你说两句软话就放了你?就你那点脑细胞,这么大一个脑袋完全浪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走,你就会喊人来倒打我一耙?给你看看,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永安王是特别可恶,朱久炎也知道他会像毒蛇一样一直盯着他,就等他放松警惕时扑上来狠狠咬一口。 “亲爱的堂哥,我再教你一件事,身为一个聪明人,一定要学会运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诺,就是这样!” 永安王楞楞地看着朱久炎,不知他要做什么。 朱久炎轻咳两声,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突然跌坐在永安王身边,把自己身上衣服和头发弄得凌乱不堪,还抓起了两把土抹在脸上和胸前,最后他惊恐地大喊道:“不好啦,打人啦!永安王打人啦!!快来人,救命啊!” 朱久炎稚嫩的童音在这空旷的御道很是响亮,不过,他喊了一阵也不见有人来,足见永安王动用的关系很硬,已经将御道完全清空。 朱久炎也不气馁,继续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快来救命啊,永安王要杀了我!” 终于,有换班的皇宫守卫听到了声音,他们连忙跑了过来察看。 “天啊,好像是两位皇孙……” 朱久炎一见他们,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惊慌失措,声音还不住地颤抖。 “快救我,救,救我,我是湘王世子,永安王不知何故,拿着一根短棍追着我就打啊,快救命!” 永安王趴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朱久炎的表演。 他这次是彻底震惊了。 侍卫们顿感为难,他们只是寻常的侍卫,可对面这两位都是皇孙,高高在上的皇族,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今天真是倒了霉了碰到这档子事。 一个侍卫嗫嚅着说道:“可是永安王,他怎么伤得那么重……” 朱久炎擦着眼泪:“那是他运气不好,踩着自己衣裳的下摆,跌了一跤,要不我非给他打是不可,天啊,真是祖宗保佑!” “这,这,这……”侍卫们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朱久炎了。 朱久炎拍了拍胸口,用一种惊魂未定地语气道:“你们来的太及时了,感谢你们救了本宫的命!” “世子殿下您别那么客气,身为皇宫侍卫,保护您是我们的职责!”为首的侍卫头领,很是谨慎地说道:“殿下,您说永安王追打您……这,卑职们管不了,卑职要去乾清宫禀告皇……” 永安王终于顺过气来了,他的牙齿被打掉了几颗,只能呜咽地大喊,“他撒谎,是朱久……别,别,别,皇族之事由宗人府管理,你们去禀报宗人府就行。” “既然如此,那卑职这就遣人去通知宗人府。世子殿下,您的意思呢?” 永安王这么怕惊动皇帝,宁愿息事宁人,让侍卫头领很松了一口气。惊动皇上的话,这事可就大了,由宗人府来处理这样的麻烦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朱久炎点点头,“叫宗人府最好。秦王殿下正在承天门上,诸位护送我们一起去寻他就行了。另外,请帮助我搜查永安王身上的一起,可能有袭击本宫的证据!” “可以,永安王得罪了!”士兵们立刻上去搜永安王全身,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张字条——朱久炎殴打永安王的时候发现的,不过他又给塞了回去。 纸条上面写着,皇宫酒宴结束后,湘王世子朱久炎在承天门御道上徘徊…… “天啊,我为什么没有记得把它毁掉!”永安王哀叹着。 朱久炎眼睛一亮,“诸位,你们都听到了,请记下这句话,等会在秦王面前本宫作证!” …… 正在承天门上‘宵禁’的秦王正感无聊,有这么一桩案子给他审理,他就不必无聊地呆在这里受罚了! 秦王真是喜出望外,久炎这孩子太体贴了,竟然知道弄出点事来拯救他于无聊当中。 他一本正经地吩咐侍卫们将宗人府的大堂架在了这城门楼上,迎着冷风,连夜审理这起突然事件。当然,审案也是挺有意思的。 侍卫头领临时给他抓了壮丁,充当起记录审理对话的书吏。 接下来的事情,都在朱久炎的预料之中。 没有人相信十多岁的永安王会被如此小的朱久炎胖揍,连秦王的第一反应都是永安王特地等在那里,准备报复朱久炎。 凶器、人证俱在、再加上从永安王身上搜出来的纸条。 永安王很快就说完了,最后,他总结道:“我承认,我是想袭击朱久炎,但是,我没打过他!朱久炎打我打得这么重,也要受到惩罚!” 说完,他狰狞地盯着朱久炎,看样子,是宁可自己受罚,也要把朱久炎拖下水。 “朱久炎,永安王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吗?”秦王兴致勃勃地询问道。这大晚上的在城门楼上审案,审的还是一桩有意思的案子,使得秦王心中十分愉悦。 “不,他撒谎!” 朱久炎朝着秦王很有礼貌地躬了个身,紧接着,他脸色一变,愤怒说道: “二伯,这里是承天门大明最庄严的地方之一,而您又是亲王之首,可永安王竟然又在您面前撒谎!并且,他还侮辱您的智慧!二伯,您说吧,我才这么点大,能殴打他吗?打得过他吗?这还不荒唐?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说辞吗?” 说着,他低下头,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道:“二伯,您看看我,我这么点高,手还这么细,您再看看他,他这块头……” 第250章 谁胜?谁负? “不,您别相信他!他从小练武,速度飞快,力气也大得很!”永安王惊呼起来:“二伯!他爹肯定教过他武艺!嘶,您瞧,这都是他给我打的!” 秦王皱起了眉头,“永安王,你以为本王是个蠢蛋吗?刚才本王只是按程序询问一番,想让你自己主动认罪,减轻处罚而已!你都十几岁了,怎么可能给他一个孩子殴打?这样的话,亏你编得出来!” 他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永安王,做了总结陈词。 “嗯,事情很清楚了,永安王手持短棍,含恨偷袭湘王世子,被自己的衣裳下摆绊倒,摔了个浑身是伤。但他不知悔改,反而试图陷害湘王世子!” 秦王站起身来,右手狠狠一挥,就像县衙老爷在扔令箭一样:“本王以宗人令之名,判定永安王有罪!依照……依照……嗯,永安王欺负幼弟,不睦亲族,凶厉顽劣……上次好像判你抄什么书来着?还没抄完是吧?!嘿嘿,再加上个屡教不改,罪加一等!判,当堂打二十板子!” 嘿嘿,刚才的衣物没白送。秦王是个厚道人。 朱久炎心里暗笑,他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 永安王愣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接着高叫起来,“秦王,你不能这样!你这么偏袒朱久炎,对我太不公平了!我要告诉父王,我父王决不会放过你!” 这可怜的孩子,他一着急,那坑爹的话又是一句接一句地往外面冒了!朱久炎很厚道地为楚王生了这么个儿子默哀三秒钟。 “哼哼,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今天就是你爹阴的我!”秦王一想这事就生气,冷冷地瞅了永安王一眼,“来人,把他按下去,本王亲自来打!打三十板子!” “感谢二伯为我主持公道!”朱久炎鞠躬道谢。 “这是我这宗人令的职责嘛,责无旁贷。”朱久炎得体的感谢和萌萌的气质让秦王很是喜欢,他摸了摸朱久炎的额头,“伯父还需要感谢你呢,你走远些,别让血溅到你身上。” 朱久炎站得远远的,探着头向这边张望,只见秦王撸起袖子摆开架式,大声使唤旁边的侍卫:“按好了,按好了,别让他乱动,我这是要打他屁股,要是打到头就不好了!” 两名侍卫战战兢兢地将永安王按倒地冰冷的地上,秦王随手接过板子就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还只打得一下,永安王就惊天动地地惨叫起来。 秦王皱眉道:“他叫得这么欢,叫我怎么打?” 一个侍卫机灵地将自己擦汗的毛巾堵住了永安王的嘴。 永安王差点没让这块充满汗臭味的汗巾给薰晕过去。不过,下一板子又来了,他只能趴在地上哼哼个没完。 直到看完秦王打完这三十板子,朱久炎才脆生生地说了声:“伯父再见啦,久炎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妈该担心了。” 朱久炎一路暗笑地走下了承天门,哎,跟永安王这逗比争斗有点拉低逼格啊。 …… 才回到御道,朱久炎便发现这里聚集了很多人,王妃、芸儿,沈亦和皇宫的御医,还有许多的湘王府宫女,甚至半路偷溜的朱权也在这里。 此刻,他们正团团围在一辆马车周围。 东张西望的朱权首先看到了朱久炎,高兴地大喊道:“灵珠子,你终于回来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快跟我们一起出宫!” 王妃瞥了一眼杜尘,眼中噙着眼泪道:“快过来,扶着你父王!” 朱久炎连忙走了过去,朱柏站在马车下面正准备上车,他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虚弱,光着一只脚,样子凄惨。但是那双眸子里,却始终散发着坚毅的光芒,他正想自己跨上马车,而强大如朱柏,现在对这个最简单的动作……却在不断地重复着。 “不用,咱自己来。” 朱柏此刻看上去虚弱之极,抬脚的时候,朱久炎看到了他上身内衣里那纠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有鲜红的血渍,他说话的语气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别样的自信与笃定! 朱久炎见此,也只能缩回伸出去的手臂。 再经过三次失败之后,朱柏终于凭借着自己的毅力,跨进了马车。 “呵呵……”朱柏坐在马车上,大口喘息着,他的伤看来很重,他笑得很勉强:“都散开,婉儿、灵珠子你们进来,咱们回家。” 蓝玉那么厉害吗?居然能将成功境的老爹伤成这样?! 朱权轻轻在朱久炎耳边说了一句:“灵珠子,你爹叫你呢,你快进去吧,照顾好你爹。今晚真精彩,我走了。” 朱久炎本能地回道:“嗯,再见。” 说罢,他便将所有的杂绪都抛诸脑外,跟王妃走进马车,将斜靠着车壁的朱柏扶到了马车内的小床上,还贴心地用两个靠枕放在他的背后,让父王坐得舒服一些。 “湘王殿下起行!诸人回避!”一声尖尖的吆喝,湘王府的马车在前呼后拥中走向敞开的宫门。 宫门口有两队宫女宦官在等候,旗伞盖牌等亲王仪仗一应俱全。大晚上的这阵仗是有皇上的圣旨,湘王府得到了特殊的出宫待遇。 “湘王殿下,平安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您一战。” 朱久炎掀开马车侧面的珠帘看向声音穿来的方向,只见承天门外,一个大汉正骑马往回走,这人应该便是向父王挑战的平安了。 只见他长得非常壮实独特,坐在马上,简直就是一座方形的小山,将那匹高大的战马衬得有点羸弱。 那大汉的盔甲也有些独特,肩甲与腕甲之间连衣料也没有,亮闪闪的肌肉一股股地贲张出来,十分骇人。 光看他那两条胳膊,比一般人的腿还粗,双手倒提着的两柄铁斧,在他手里就像轻飘飘的木斧一样。 朱久炎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只看了一眼,就瞧见了平安的马鞍马镫都是名贵的材料,腰间的佩刀刀鞘上,还镶着黄金与宝石! 周围的宫人对他是毕恭毕敬,再加上傲慢的骑姿和挑战亲王的语气。看起来平安的身份非常高,很受老朱信任的样子。 朱柏轻声道:“灵珠子,别理那个狂人。” 第251章 橡胶人朱柏 “嗯。”朱久炎低声道:“父王,谁赢了?” 朱柏淡淡道:“这个不能告诉你。” 说完后,他便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朱久炎刚想说什么,王妃已经瞪了朱久炎一眼,道:“让你父王好好休息。” 朱久炎立刻装起了老实孩子:“哦。” 不说就不说,我自己猜。 看老爹这受伤的状态应该是输了,但,为什么那见证了比武的平安却又出言挑战老爹?这也不像是输的样子啊? 是赢了,还是两败俱伤的平局? 哎!想从这修道的老爹脸上瞧出点东西来是真的难,愁死个人了。 …… 明明是被人打的一身是伤,王妃偏偏还让府里摆出一副迎接家主凯旋归来的架势,所有的宫人都在府门口迎接。 怜星和杏儿站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全身甲胄威风凛凛的湘王殿下从马车上下来。 在王妃看来,不管丈夫是狼狈负伤,还是勇冠三军,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是她那个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至于和蓝玉的比武是胜是负,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那赤着一只脚的盖世英雄有些刺激人的眼球。 所有看见那只光脚的宫人,都把头垂的很低,鼻子要碰到地砖的那种。 …… 朱柏已经恢复了些力气,他换上高福安递来的新鞋,吩咐守卫闭门谢客,看样子他在和蓝玉的比武中有所收获,他心急火燎地跑向平日里教朱久炎练武的地方。 王妃看着朱柏的背影,一时哭笑不得。 哎,自家这个郎君!别的地方都好,就是武痴这一点太讨厌! 芸儿轻轻挥了挥手,带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怜星便闪到朱久炎的身后,道:“谢谢你。” 怜星应该是知道李淑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看她的装扮就能看出来,今天她一身红衣红裙,下着大红蝶穿花纙袍,腰际束一条同色绣花丝带,头上插着银羽钗,外披云锦穿花披肩,恍似嫦娥离月殿,犹如神女到跟前。 杏儿则是一身的叶沙绿花小裙,却也有楚楚动人之态。 朱久炎笑着说道:“说这些客气话显得多见外?姐姐,我从皇宫给你们带了好吃的东西出来了,你们尝尝。” 他从怀里拿出了带回来的点心,不过经过和永安王的打斗,怀中的点心早就碎了,朱久炎有些尴尬地笑了,“这点心,已经……额,我还是扔了吧。” “不,小鬼头,这是我的!”怜星一把抢过点心,慌忙地塞进嘴里,眼角含泪。 杏儿在旁边咂吧着嘴,揉搓着手说道:“小姐,我也想吃。”她怯生生地望着怜星,待分到一块点心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微风轻拂,树声沙沙,月光之下,朱久炎与怜星四目相对,浅浅而笑,二人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包含了太多东西。 …… 老朱寿宴的第二天便是蹴鞠和射柳比赛,但朱柏受伤颇重哪里还能上场,朱久炎和王妃也没有心思前去观看,所以今年的比赛,湘王府全部放弃了,后面几天的皇家猎场狩猎也没有参加。 全府上下都在关心着朱柏的伤势,可惜那当事人却一直窝在练武场内来了个足不出户,饭食和伤口绷带的换洗都是王妃亲自进去伺候的。 朱久炎也在院子里守着朱柏,世子府的人当然也都调了过来。 两天之后,朱柏才走出房门,看他的样子应该两天都没有睡觉,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王妃一脸焦急地迎了上去,朱柏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用力捏紧了拳头,骨节咔咔作响。随后走到院中站定,做起了伸展身体的动作。 这套动作很是古怪,都是一些奇怪的姿势,类似于前世的体丨操动作,但是却更奇怪一些。而且有一些姿势,要求身体的柔韧度要求非常高,像柔术和杂技一样,身体很多关节能够跟面条一样的自由扭曲。 一套动作做了三遍,朱柏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应该不是扯到了伤口,而是给热出来的。 这是在活络筋骨化淤血吗? 没想到老爹的身体已经练到这个程度,这么多关节能够跟面条一般的柔软扭动……这么看来,那天比武他伤的并不重,身体如此柔韧,就像橡胶一样,抗打击能力一定很高,因为在打斗的时候,他的身体是能卸掉很多力道的,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 “这是道家的内家功夫,能让人身体的柔韧性成倍增加,你这个年纪最好练练,记住为父刚才的动作!”朱柏接过王妃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拭汗水,一边解释道。 “嗯嗯。”朱久炎立刻走上几步,然后他回忆了一下朱柏的刚才动作,开始学了起来…… 一套动作因为给朱柏打过三遍,朱久炎记得很全,他学得也有模有样,由于他现在是小孩子,人还没有长开,很多难度特别大的动作,朱久炎也能学来,只是有些勉强。 但一些让关节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本事,也不知道朱柏是如何练的,连他这个孩子都做不出来。 “很好,你学得很快。”朱柏连连称赞,他正想上前指点,“来咱教……” 王妃登时把脸一沉,不悦地道:“你都这样了,还是想着自己的身体吧,快跟我回去休息!灵珠子,你也走!” 王妃这一发威,朱柏也不敢分辩,只好悻悻然地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父王既然没事,那孩儿就告退了。”朱久炎行了个礼。 王妃也没工夫搭理他,只是吩咐道:“别到处乱跑,若是出门一定要多带人手。” 说完,她便快步跟着朱柏而去。 朱久炎对着王妃的背影应了一声。 朱久炎独自用了早膳,便走出大门,李天福已经等在那里了。 朱久炎问道:“比武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李天福回道:“殿下,各家各府都没有消息传出,蓝大将军这两天也没有出门。” 第252章 天子之怒 朱久炎思考了一下,老爹和蓝玉的比武,自己也参合不了,还是去将那何耀祖救出来吧! 李天福和李天佑带着一百讲武堂新军护送朱久炎出门。 马车在众人的护卫下往东莞伯府走去,刚走两条街,朱久炎便突然听到车外有人断喝,“站住,城东发生紧急情况,现在禁止通行!” “大胆!此乃湘王世子的马车!”这是李天福的声音。 “全城缉凶是陛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别说个小小湘王世子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准过。”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朱久炎的耳朵。 平安! 朱久炎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刻,嘎吱,他打开了马车门,走了出去,果然,便看到了平安那小巨人一样的身体和他身后挨家挨户搜查的上千士卒。 朱久炎拱手问道:“平安将军,发生何事?能否告知一下?” 平安骑在马上平视着马车上的朱久炎道:“楚王和永安王昨晚死在一处民宅。” 楚王和永安王都死了!?朱久炎不敢相信,昨晚秦王和他的确把永安王收拾得很惨,但都是皮外伤,绝对不会致命的! 难道是死于感染发炎,死于败血症嗝屁了?他运气没那么差吧?不过,就算永安王死于杖责,那楚王又是怎么回事? “楚王也薨了?”朱久炎一脸震惊。 “他们都死于刺杀,凶手也全部死在了院子里。”平安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看了朱久炎一眼,声音放柔:“殿下,没事赶紧回府去吧,京城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朱久炎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老实回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能到处乱跑,朱久炎只好下令队伍按照原路返回,老老实实呆在王府等着暴风雨的过去。 …… 与此同时,远处一处民宅的二楼,窗前晃动着两个人影,竟是在执棋对弈。 一个中年声音道:“想不到殿下还有如此雅兴。” “城中如此精彩,我们又不能走动,何不下棋为乐?” 说完,二楼的窗格便被撑了起来,露出对弈者的面庞,却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京城的巴陵郡王朱孟熜和洞庭湖水匪首领许英。 许英笑着应道:“小人自当奉陪。” 朱孟熜一边落子,一边问道:“事情没出纰漏吧?” 许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正如您想的一样,楚王果然带着永安王来了,他们居然让我们在皇家狩猎的时候刺杀太子,小人按照您的命令,杀了他们俩。”说完,在左下角三三处落了一子。 “我的这位蠢父亲是真想得出来,刺杀太子?哼……”朱孟熜在许英的落子旁托了一手,接着说道:“你做得很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事情按计划进行,本王也许很快就可以继承楚王之位了,武昌城是我们的了!” “好棋!”许英一边下棋,一边叹道:“殿下的计划是好,只是……” “许英,你怕了?”朱孟熜盯着许英的双眼,仿佛想看透他的心。 “没有,许英这辈子只听掌册使的命令,誓死不悔……”许英心中一紧,他这主子连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敢杀,他如何敢不小心应对? “第二步计划该启动了,让那白莲教的术士将那练出来的‘仙丹’给鲁王献上去。灭了那术士的口之后,你就会武昌等候本王的命令吧。小小邪教,还想蛇鼠两端?本王让你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遵命!” …… 楚王和永安王死于刺杀,京城震动,朝野震动! 老朱气血攻心,晕倒在地,奉天殿罢朝一日。 宫里传出消息,崔惠妃下令杖毙乱传消息的宦官、宫女三十八人,其中甚至包括几名品级很高的太监,一名老资格嬷嬷。 老朱醒来后下旨斩了三名旗手卫里掌管仪仗护卫的千户,天下开始动荡不安。 应天府尹第一个被斩首弃市,可怜的府尹他什么都不知道,正在和妻儿用膳,突然登门的五军都督府军士便将他拿下,全家被夷。 应天府当日被锁拿的犯官共计二十七人,皆是六品以上官员,犯官府宅同时被查封。家眷子女全部入狱,家产全部封存入国库。 凶案发生的地方属于上元县的管辖,上元县上到知县,下到衙役,全体被清洗,除了乡约里正,县衙所有吃朝廷俸禄的官吏尽皆斩首夷族。 可是第二天却又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事。 鲁王朱檀误入歧途,服食金丹,深夜毒发伤目,流血不止而死,年仅二十岁,老朱再次经历丧子之痛。 老朱是真的震怒了,难道大明天下是如此危机四伏吗? 这是有人在报复他!这是有仇人在向他这个天子挑衅! 有前车之鉴在先,他不认为鲁王的死也是意外。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印证了他的猜想,给鲁王进献金丹的术士下落不明! 这是要颠覆咱的大明江山? 是谁?还有谁被咱忽略了?满朝文武公卿,还有在谁暗怀祸心,妄图颠覆咱朱家王朝?! 一股暴戾的杀机从老朱蔓延了他的全身。 他要让阴谋者和天下人好好看看,挑衅皇帝是个什么下场! 刺杀楚王的人皆是死士没关系,找不到真正的幕后指使也没关系,屠刀只要一直挥舞下去,总会砍到他的身上! 第二天,五城兵马司所有堂上官全部被斩首弃市,其属文官等一干人员也皆被锁拿,开刀问斩。 犯官家眷们双手反绑,长绳索如同拴蚂蚱一样拴了一大串。在龙骧卫将士的押送下,从街道穿行而过,哭嚎声,大骂声不绝于耳。 几名犯官之子不甘入狱试图逃跑,被骑着马的平安赶上,扬手一刀当街劈死,其他犯人吓得呆了,认命地踏着仍然冒着热气的鲜血,老实地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无论官员百姓还是胡商皆面带惊色,静静看着今年的第二场朝堂大变。 第三天,罢免刑部尚书夏恕,罢免刑部左右侍郎,斩兵部尚书林荣祖,赐死左右侍郎。 第四天,斩都察院湖广道御史萧毅,启用吏科给事中杨靖为刑部尚书,升平安为右军都督佥事。 第五天,两道圣旨分别传到了湖广都司与山东都司,两省的都指挥使分别调动了上万兵马,屠杀了楚王府与鲁王所属文武官员四百余人,牵连家属数千……罪名是保护亲王不利。 行刑的大街上,坊官和差役们仍在奋力冲洗路面上的血迹,菜市口旁的每条街道上,皆上是血染红的青石砖,还有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第253章 疯子朱孟熜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断头饭很好吃的,留你一口气,好好享受剩余的光阴。” 朱孟熜穿着一套半旧皂隶服,头戴一顶漆布冠,腰间系着一条红布织带,脚下则是一双白帮乌面直筒靴,这副打扮,分明就是刑部大牢里的一个普通狱卒。 扔下了这个被他吸得只剩一口气的犯官,朱孟熜嘿嘿冷笑两声走出了牢房,然后给那木门上好了锁头。 走在这暗无天日的刑部大牢里,他一脸悠然自得,继续走到一间刑房的跟前,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这里面混杂着焦臭味和血腥味,各种铁锈味潮湿的味道,直冲朱孟熜的鼻子。地上墙上都是暗色的血渍,可他却没有一点不适,反而一脸的享受。 这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刑具,刑具上面布满了洗不掉的血渍,散发着寒意! 中间的柱子上绑着几个浑身血渍,面目全非的人,有的连站立都做不到,两腿弯曲着,耷拉着脑袋,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个三十出头的狱卒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禀报道:“头儿,照您的吩咐,咱们都没打了。不过刚才又来了个新来的官老爷,嫌咱们刑部大牢里伙食粗劣,又嫌被褥泛潮,这怎么办?不用刑老实不了啊。” 朱孟熜点点头,低声说道:“交给我了,等会儿他就没力气抱怨了。把他们都放下来,塞回各自的牢房,吃的喝的别短了,要是死了的话,算谁的?!” 那狱卒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若真打死了,明天还如何开刀问斩?还是听头的,别过手瘾了,好好伺候着他们吧,反正也就一两天。 朱孟熜望着那些远去的狱卒阴阴一笑,这天牢可是个好地方啊!这两天还得下来一两百人吧,小心一点操丨作,将他们都吸了的话,我这力量将强大到何种程度? 还真是有些期待啊! …… 上朝的钟声连续不断敲击了一百零八下,钟声停,四品以上朝臣已全部集中在奉天殿内,朱柏带着朱久炎也在藩王的队伍中站定。 死了两个兄弟的亲王们当然没什么好脸色,一个个阴沉着脸,垂着头,腰间系着白布,一脸哀痛。 老朱穿着龙袍,头戴金丝翼善冠,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朝会上。 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朝会,为楚王、鲁王和永安王上谥号。 所以今天的朝会从开始便透着一股凝重紧张的气氛。 老朱面无表情坐在金殿上一言不发,翰林院的饱学之士们,战战兢兢地出班,开始向皇帝报上他们商讨几夜才选出来的好谥号。 老朱最后将楚王的谥号定了个“昭”,永安王则是“懿简”,鲁王则是被定了个“荒”。 荒唐的荒!看来老朱十分厌恶鲁王嗑金丹的行为,尤其是嗑金丹而死这种荒唐的死法。 册封谥号的圣旨宣读完毕,接着杜安便宣念第二道圣旨,这道圣旨洋洋洒洒几百字,总结起来其实只有一句话。 那便是,所有藩王即刻返回封地,无旨再也不得返京! 天子终究是孤家寡人,老朱的这封圣旨已经透露出,他已经将凶手怀疑到了以前从不会怀疑的儿子们身上。 朱久炎注视着上方的老朱,发现几天不见,他头上白发更加多了,脸上也出现了几块老人斑,丧子之痛岂同儿戏! 朱久炎心中暗恨,他想为老朱找出凶手,虽然死的那三个家伙比较可恶,但是,他这个皇爷爷晚年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打击! 他虽然一直想弄倒楚王,打击永安王,但是却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们,就算是有,那也是要在老朱百年以后。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用意何在? 在朱久炎思考的当口,太监杜安又接连宣读了两道圣旨。 第三道,锦衣卫被重新启用了! 朝堂里的气氛很沉闷,很压抑,这种气氛自从老朱雪藏锦衣卫后,很少在朝堂上出现过了,英武圣明的天子,今天在天下人面前再次撕破了君臣之间那层虚假的和谐表象。 洪武二十三年十月,在这奉天殿上,老朱再次向群臣下达一个通知:重开锦衣卫,大搜天下。 有几天前的血腥清洗在前,群臣当然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狂喜,可惜,他的高兴劲头还没维持一会儿,圣旨后面的内容便泼了他一盆冷水,锦衣卫指挥同知万元礼掌管南镇抚司,这明显是对他蒋瓛的监视……皇帝谁都不信! 第四道圣旨,楚王长子,巴陵郡王朱孟熜承袭楚王爵位!鲁王的爵位传承却是提也没提,虽然鲁王有一个两岁的幼子朱肇煇,但明显这孩子给他那荒唐的老爹牵连了。 朱久炎听到这里,脑子里便哄的一下炸开了! 朱孟熜居然成了新一任楚王!不会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吧!? 很有这个可能!朱孟熜他就是此次突然事件的最大受益人! 别人不了解这个疯子,朱久炎可清楚的很,这人常年被病痛折磨,心里早已扭曲变态,他那优雅的外表只是个掩饰而已。 那看淡生死的外表下面,其实隐藏着一个无比疯狂和冷血的心,这样疯狂的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来渡之,他的内心十分敏感、记仇、不平衡,他痛恨世间一切,包括他自己! 这是个负能量缠身的疯子! 朱久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疯子偷偷来了京城!这场血腥杀戮是他刮起来的!他要干什么?!在积蓄力量? 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楚王的爵位吗? 朱久炎的脸色晦暗不明,这是条毒蛇,有了亲王的权势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他心情激动了点,右手握得越来越紧,大拇指上的指甲一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皮肤,伤口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该死的朱孟熜!老朱也是他的亲爷爷,他怎么忍心如此伤害他!还害死了上万人的性命,这畜生! 第254章 烫手的银子 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 重开锦衣卫的圣旨刚刚下达,衙门里便已经到处是人。 来来往往的校尉皆穿着崭新的飞鱼服,腰两端有着排须的金色鸾带,身侧悬挂着凶名赫赫的绣春刀,威武神气,杀气腾腾。 万元礼非常兴奋,圣旨中明确表示南镇抚司衙门归他掌管,这可是天大的权利啊! 要知道锦衣卫的威风和权力都出自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可以有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但如此大的权利肯定要有机构来监督,他这南镇抚司干的就是这么个事,他们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监察、人员管理等职责,相当于管理锦衣卫的宪兵。 虽然指挥使还是蒋瓛,但他万元礼有南镇抚司在手,已经成为可以和蒋瓛分庭抗礼的人物。 这不,他南衙里的老人明显就多于北衙。南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不给他万大人点好处,能进来?谁才是要害部门,这些个老兵油子可门清的很。 想想袋子里的进账,万元礼心里美得很。他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随手翻阅起这案牍上的一些公文档案,刚准备煮茶,却听到外面有人喊道: “大人,您能否出来一下?又有好事情。” 万元礼闻言,眼睛立马亮得跟灯笼似的,目光迸发出湛湛的银光。 “原来是你们俩个,又有谁来跑门路了?”万元礼好整以暇地开始穿戴官服。 只见前堂恭敬地站着两个校尉,这两人是他以前费力保住的心腹,白景仪和潘振。这两人虽然被贬,但是毕竟以前他们的职位不低,本事不小,万元礼当然是委以重任——先帮他捞钱。 锦衣卫虽然重开了,但朝廷可没拨什么银子,财政大权还是在指挥使蒋瓛的手里,他哪里能到蒋瓛哪里讨来银子,每次去北衙讨钱,皆是悻悻而回。 他现在掌管着偌大的南镇抚司,没银子怎么行?!到时候谁还跟随他万大人?所以他现在对来银子的事是特别敏感,今天看来又有好消息啊! “大人先您跟我们来。”白景仪二人笑得有些神秘,一齐往后堂引了一引。 “还挺神秘,好,本官跟你们走一遭。”万元礼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后堂,却见里面的回廊下,大大小小搁着四个大小不一的箱子,万元礼上前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 一箱又一箱,足足四箱反射着亮光的银子,二十两一锭的耀得他两眼发晕,他的眼中全被一片雪白的银光所笼罩。 万元礼一手抓着一锭银子,喃喃道:“这……这……这里有多少两银子啊!” 他心里喜得不知如何表达欣喜的情绪才好,欢喜得像个陀螺一样,围绕着四箱银子转起了圈,看完这箱看那箱,看完那箱这箱,没完没了地转了起来。 “大人,足足八千两银子。”白景仪恭敬地递上了一张名帖。 潘振看着万元礼那口水都快流下来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这一副没见过钱的模样,就这么个人居然好运的当上了锦衣卫的二把手,真是老天无眼!你要是知道湘王世子随手让人给了我们一万两,还不乐死你! 万元礼赶紧接过名帖打开,一个名字映入眼帘,分外刺眼:“何耀祖。” 万元礼愕然问道:“何耀祖?他不是东莞伯的庶弟吗?此刻正跟何家一起关在诏狱之内!这礼是什么人所送?” 白景仪躬身道:“大人,这礼自然不是何耀祖所送,送礼的人想用这八千两银子保何耀祖出来。” 万元礼神情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缓缓问道:“本官能知道这送礼的人是谁吗?这些银两……只怕有些承受不起,要知道陛下所痛恨者,贪墨之官也,连送礼的人不问清楚,本官可不敢受此厚赐。” 白景仪皱眉道:“大人一定要知道?” 万元礼看着他,深深道:“没想到,你们对这送礼的人比本官还上心,现在本官一定要知道,你们背后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湘王府。”白景仪还在打腹稿的时候,潘振已经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万元礼“啪”的一声合上名帖,肃然道:“这礼物,本官不能收!陛下三令五申,不准外臣与藩王过从甚密,万某人深受皇恩,怎敢罔顾朝廷法纪?将湘王的礼物退回去!” 现在这场腥风血雨就是因为藩王而起,他虽然很缺银子,但哪里敢收湘王府送来的钱?这可不是掉他一个人脑袋的事,搞不好就是个灭族啊! 潘振缓缓环视周围,沉声道:“大人你现在想抽身已经晚了,卑职二人就是湘王府的人,您前段时间收的钱也都是那边过来的,还请大人三思!” 万元礼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白景仪连忙堆笑道:“大人,其实这次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又不是让您放了东莞伯一家,那何耀祖,仅是何家的一个庶子而已,尘埃一般的人物,没人会注意的。” 万元礼脸上抽搐一阵,随即又展颜说道:“哈哈,也是,也是。那你们先退下,容本官想想办法。” “卑职等告退。” “砰砰……砰砰!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小人!”万元礼狂怒。 这两小人上下嘴皮一碰说得倒是轻巧!何耀祖是那么好放的?!何家与楚王交往密切,前段时间搞出这么多是非,他如何去放何耀祖?拿脑袋去放吗? 可真愁死个人了! 万元礼发泄完毕后,赶紧将装银子的箱子都关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往自己的公房搬运。 …… 万元礼赶到北镇抚司诏狱的时候,何耀祖已经被押入了审讯的刑房。 见关押何耀祖的牢房里面没有人,万元礼心道糟糕,不用问,肯定是被提去审问了,可别把人审出个好歹来! 万元礼急匆匆赶往审讯的刑房,就听到刑房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心道:坏了,这些兔崽子,今天倒勤快得很,可别把人给我打坏了! 他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幸好,只有一个长脸壮汉正在往何耀祖的双手套着夹具。万元礼松了口气,还好,伤得还不算太严重,他赶紧制止道:“停下!停下!把夹具给本官卸了!” 第255章 剑指蓝玉 刑房内的校尉们见到指挥同知大人到了,哪里还敢犹豫,连忙替何耀祖卸掉了手上的刑具。 万元礼拿起何耀祖的卷宗看了看,便随手丢在一起,大刺刺地问道:“问出什么没有?” 负责刑房的总旗摇头道:“回大人,忙活一晚上,什么都没有问出,这人骨头挺硬的,一个劲地惨叫,可就是什么都不说!” 万元礼将何耀祖的卷宗揣进了怀里,吩咐道:“把这人先带回牢房去,再给他上点伤药,审下一个吧!” 总旗一听就知道,这个犯人被大佬罩了,连忙笑着答应。 万元礼不再去别的牢房转悠,径直回到自己的公房,将何耀祖的所有卷宗都付诸一炬。 在昏暗的过道烛光下,何耀祖看着自己这双血肉模糊的双手,心里一阵疑惑。锦衣卫竟然对自己停止了用刑!? 那位指挥同知应该是专门来保自己的! 外面有大人物救我。 能把手伸进锦衣卫昭狱来的,都是顶尖人物,自己能认识的这种人物屈指可数。 只有湘王府能救自己! 呼,以前的那步棋走对了,好险。 何耀祖清楚地知道进了锦衣卫昭狱的后果,有多少高官显贵屈死狱中,幸亏湘王府没有忘了自己,再来晚一点,何四爷这双手就要废了! 何耀祖正在庆幸的时候,一个锦衣卫总旗满脸笑容地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何耀祖心中冷冷一笑,这脸变得可真快。 锦衣卫总旗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来放在桌上,亲自给他上起了伤药:“兄弟,刚才对不住了,这是上好的伤药,我给你抹上,以后在万大人面前可得替我美言几句!我名字好记得很,叫宋忠,嘿嘿,有我给你看着,保管没人再敢来提审你。” “多谢宋兄关照。” 宋忠?怎么不直接取个送终?!你这名字我想忘都忘不掉,何耀祖心中没好气地道。 …… 一个帝王肯定有着多重的面孔。丧子之痛让老朱变了模样,多疑,残忍。他并没有朱久炎以前想象的那么完美,虽有对劳苦民众的体恤,但他作为帝王内心深处还是自私的,凶名昭着的锦衣卫重新被他放了出来。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血流飘杵,这话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而是由许多血淋淋的事实堆积而成。 刚下朝,蒋瓛就踌躇满志地烧起了锦衣卫重新开张的三把火。 他立即召集锦衣卫衙门内的各佥事、镇抚以及在京的百户以上武官,顷刻之间,锦衣卫缇骑四出,大索京城。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一日之内,与楚王和鲁王有关的所有消息便出现在蒋瓛的书案上。 万元礼恭敬地呈上了一张名单:“指挥使大人,这里便是属下们汇总出来的名单,这上面都是与两大王府有过密切往来的朝廷大员。有些人倒是好处理,只是,这其中不乏太子殿下的心腹与蓝大将军的旧部,这些人牵扯太大了,咱们是否要先禀明陛下?” 蒋瓛瞄了一眼名单,心中冷笑,东莞伯、舳舻侯,蓝玉你的这些狗腿子现在是犯老子手上了,哈哈,让你瞧不起我!有你求我的时候! 蒋瓛一脸正气地道:“咱们是奉天子之命行事,何惧其他人?一切按规矩办。” “大人且慢!”看了看蒋瓛,万元礼轻声劝说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全部拿入诏狱?这里可有东莞伯与舳舻侯,他们可都是蓝大将军的心腹,蓝大将军的为人……” 蒋瓛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进了锦衣卫诏狱的,还有活着出来的吗?蓝玉可是权势熏天,且脾气暴躁,杀了他的人,蓝玉能跟咱们锦衣卫善罢甘休? 蓝玉!? 蒋瓛眼中顿时冒出了凶厉的光芒,将手中的名单狠狠朝堂前肃立的各千户面前一扔,大喝道:“本官才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们听谁的!?抓人!” 成了! 万元礼终于松了一口气,都怪那湘王府,让本官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将蓝玉扯了进来,希望蓝玉将事情闹大一点,将那何家都救出去吧…… “是!” 锦衣校尉如狼似虎般冲出了北镇抚司衙门,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奔赴名单上朝臣们的家宅。 京城再次动荡,朝野、民间尽皆惶恐不安。 当天,楚王府和鲁王府别院的所有宦官和宫女都被锦衣卫抓进诏狱,工部尚书严震直被在工部大堂被拿入诏狱,工部右侍郎孙显也被一同锁拿,户部左侍郎王钝被拿入诏狱,太子集团内四品以下京官,被拿者数十人,连东莞伯与舳舻侯等勋贵也都被抓进了诏狱。 只一天,锦衣卫诏狱就人满为患。 锦衣卫再一次露出狰狞的獠牙,恶狠狠地将太子一党当成嘴下的猎物。 朝野震动。 太子带头,领着吏部尚书詹徽,户部尚书郁新,左春坊讲读官黄子澄,户科给事中齐泰四人,在承天门外叩请觐见皇帝,被挡回。 稍后,各犯官的家眷亦被锦衣卫控制,由于诏狱人满为患,只得关押入了刑部天牢。 太子再次带领大臣于承天门外叩请觐见皇帝,复被拒。 凉国公蓝玉府邸,蓝桓弓着身,将东莞伯他们被锦衣卫抓的事述说了一遍。坐在一边的蓝宝儿眼睛一亮,东莞伯何荣被锦衣卫拿了?不知道那该死的何耀祖被拿住没,这可是他报仇的机会啊! 蓝宝儿小心翼翼地看了蓝玉一眼,蓝玉正俯身在案牍上,一遍又一遍地用毛笔布置着边境的兵防图,等到蓝桓说到太子集团的很多人都被拿了,蓝玉的双目掠过一丝寒光,狠狠地将笔掷落在地。 蓝玉冷冷地道:“蒋瓛想找死!” 蓝桓道:“义父,蒋瓛这小人明显想借着陛下不冷静的当口,拉义父您下水,他们拿了这么多人,无非是想问出点东西来,将这盆脏水泼在您身上。” 蓝宝儿不以为然地道:“哼,就蒋瓛那狗腿子?我还真不信他敢攀扯义父。” 第256章 送别朱权 蓝桓阴冷地笑了笑,道:“依我看,这事儿我们不能袖手旁观,锦衣卫既然敢动手,就一定有把握,咱们要准备反击了。” 蓝玉听了蓝桓的分析,不由点了点头,道:“桓儿说得对,他们既然要罗织罪名,我就要给他们给好看。” 蓝宝儿立即道:“义父,我去调集部曲?” 蓝玉淡淡一笑道:“对付一帮狗腿子,还需要调集部曲吗?太看得起他们了!”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手指敲了敲桌子,续道:“小小鹰犬,还敢在咱们面前使粗暴手段?今天就让他们知道咱蓝玉的手段!宝儿,敢跟义父去闯闯锦衣卫吗?!” “嘿嘿,有何不敢!跟着义父,龙潭虎穴也闯得!”蓝宝儿听了激动道:“好久没有跟义父携手作战了!今天我一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蓝桓连忙出去为二人备马。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马蹄声。 蓝玉身着公爵衣冠,挺胸昂然而入;蓝宝儿着全身甲,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进京来朝的各地藩王遵照圣旨。纷纷收拾行装,分头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 蓝玉出门的同时,京师所有门户大开,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和浩荡的随从,从各个城门离开了京城,前往各自的藩地。 南京北城门。 京师的每条道路都已重重封闭警戒,净水将街面泼洒了一遍又一遍,现在的时辰是钦天监算好的最佳出行时辰。 宁王朱权也将前往大宁就藩,城门内率先走出数千铁甲护卫军,手执长枪铁镗等兵器侍立长街两旁,紧接着,亲王全副仪仗从城门内依次缓缓走出。 杨妃特意从龙虎山请来了嫡传道宗,张宇初张天师为朱权就藩设坛祈福。 只见那张天师穿着阴阳八卦道袍,游走于神台上走着八卦布,一柄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 最后,张天师两眼突然翻白,可能此刻他正与老天爷取得了联系,浑身开始抖动,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一张画满了桃符的黄表纸从天而降,张天师迅速扫了黄纸一眼,然后一脸喜色,大声宣布三清和各路神仙已经离受了供奉,宁王此行就藩将一路顺风,万世富贵。 城外官道上,朱柏正和做法完毕的张天师坐而论道,那脸上的神情就跟那天和蓝玉比武的高兴劲差不多,看样子,他与这位刚刚结识的张道友相谈甚欢。 长长的队伍中间,朱久炎与朱权二人正携手同行。只是朱久炎个子矮,看上去很像被朱权牵着在行走。 朱久炎从怀中取出一叠会票递给朱权道:“十七叔,你这一去,我们怕是很多年见不着面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里是十万两银子,你拿去多买军械、马匹,以便在大宁站稳跟脚,毕竟大宁那地方是前线。” 朱权看了一眼那一叠厚厚的会票,笑着说道:“你是真的有钱!十七叔不瞒你,大宁不比其他地方,兵凶战危我倒是不怕,现在就是缺钱得很,既然你送上门来了,那我就不矫情了,收了!” 说完之后,朱权将会票揣入怀中,然后叫一边的张让捧过一个瓷碗,笑道:“上次你跟我说过的曜变天目茶碗我记在心里,这是十七叔想办法弄来的,送给你了,让你父王乐呵乐呵。” 朱久炎狐疑地看了朱权一眼,“这东西可是寻都寻不到的,稀世宝物,你怎么弄到手的?” “嘿嘿,秘密。”朱权嘿嘿贼笑。 朱久炎没好气地白了朱权一眼,“来路不正对吧?” 朱权点了点头道:“让你父王在家自个把玩就行了,反正大明朝廷是不会来找麻烦的。” “靠,你不会去抢了别国使节吧!”朱久炎大吃一惊。 朱权理直气壮地说道:“小小扶桑国而已,被你十七叔抢是他们的荣幸!要怪也怪你,老给我念叨这个,搞得我一见到这东西,就激动……反正你别给扶桑人看见就没麻烦。” 朱久炎听到这里反而放下心来,原来是抢了小曰丨本,这操丨作没毛病,他端着曜变天目碗在手上端详,啧啧称奇道:“好东西啊,好东西,送父王玩上百把年,再家传下去,留在咱们国家,嘿嘿。” 朱权见队伍走得也差不多了,也没再和朱久炎开玩笑,他端起侍从捧来的酒杯:“十七叔要走了,珍重了,灵珠子。” 朱久炎也接过一个酒杯,与朱权对碰。二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朱权放下酒杯挥手道:“好了,走了。” “嗯,我再送你一程。” “好。” 二人坐上朱权的马车前行,京城之外风景如画,一路郁郁葱葱的树木,潺潺长流的秦淮河水……都带给朱权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朱权扭过头看着南京那座雄伟的城池,眼看着越来越远,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哈哈大笑道:“你十七叔总算走出这座生活了十余年的牢笼了!哈哈!高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看着官道两旁徐徐倒退的景色,朱久炎笑道:“十七叔,那大宁城还是挺危险的,你要小心点,我有钱了再给你寄一点过去。” 朱权重重点头:“我会注意的,差不多了,你回去吧。” 朱久炎跳下马车之后突然站定,沉默片刻,又凑近车窗,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声:“别太信任燕王。” 说完,他才走向一路跟随自己的马车。 朱权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手叩窗,嘴里喃喃道:“别太信任四哥?” …… 锦衣卫北镇抚司对面的一座客栈二楼的雅间之内。 一众身材魁梧,穿着便服劲装的男子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衙门,十分老旧,看上去和普通县衙没什么两样,真没想到,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总部居然是如此模样,还不如荆州府衙的气派呢。 众人呈半圆散开,给走过来的朱久炎让路,朱久炎望着对面的北镇抚司衙门,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开口了:“这位置很好,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的,咱们就等着蓝玉出场了。” “是。” 朱久炎低声问道:“该送的都送去了吗?” 他身后跪着的,正是被他用‘毒药’控制住的白景仪与潘振,他们都穿着一身很不显眼的破旧袍子,二人闻言,一齐回道:“殿下,都送去了。” “白景仪,你详细禀告一下。” 白景仪道:“新任工部尚书沈溍收了,新任兵部尚书茹瑺收了,新任吏部左侍郎梁焕收了,还有那些京中的那些清贫言官们,都察院的各位老大人和各寺寺卿们都收了。小人们按照殿下给我们说的,跟他们讲明白了,不需要他们特意做什么事,要他们安心拿银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左春坊讲读官黄子澄没有收,户科给事中齐泰没有收,礼部左侍郎陈迪没有收,还有新任刑部尚书杨靖没有收……” “这要么是太子党,要么是正直官员,他们没收,果不出我所料。”朱久炎无所谓地笑道:“这些不收的人,不知道是谁送的礼吧?” 白景仪笑着,递上一叠会票,道:“这些都是被退回来的银子,请殿下核查。” 朱久炎淡淡一笑道:“留给你和潘振做活动经费了。以后遣人给你们送解药的时候还会每次送一万两过来,用作维护朝臣关系的费用,去吧,准备好马车接应何耀祖出来。” “遵命。”白景仪二人对视一眼,里面充满了惊喜,没想到为这小世子办事还挺好的,虽然受制于他,但耐不住他出手阔绰啊! 活动经费就没断过,银子还源源不断地送过来,每天就是请人吃吃喝喝也不用干什么,这样的日子不要太好。 二人拿着剩余的会票眉开眼笑地走下了楼。 怜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目光露出几分玩味:“小鬼头,你这么大把给他们银子,就不怕他们俩贪污你的钱?” “姐姐的东厂可不是吃白饭的,我想你一定派人严密监视了他们俩每日的行动吧?”朱久炎笑呵呵地回道。 “那是,你的银子可一直是我管的,可不能给他们贪污了。”怜星娇哼一声道:“对了,你收买那些朝臣干什么?逢年过节就给他们送钱,也不要他们干事,这钱不都扔水里去了?” “我那也是没办法啊,这朝廷动荡不安的,为以后买个护身符而已。”朱久炎摇头道:“不求那些朝臣干什么,只求以后有人攻击湘王府的时候,他们能看在这些钱的面子上为王府说说好话,希望没有用上他们的一天。” 怜星指着楼下白景仪他们的背影道:“在不暴露我们东厂的情况下,那他们俩以后就至关重要了。” 朱久炎点头:“对,以后还要劳烦姐姐多派人手保证他们的安全,在他们忠诚的前提下,尽量帮助他们在锦衣卫里往上爬。” 怜星应了一声,忽道:“他们俩要是暴露了呢?” “那就想办法灭口,咱们东厂不能暴露。”朱久炎冷声道。 怜星笑道:“跟我想的一样。啊,蓝玉来了,快看。” 朱久炎微微一笑道:“咱们来给蓝大将军加油。李二哥我让你准备的瓜子(西瓜子)呢?” …… 锦衣卫北镇抚司。 几个校尉守在衙门口正是无聊,远远看见一身公爵服饰的蓝玉带了一个人,骑着马一路狂奔过来。 这些校尉在锦衣卫呆了多年,很有眼色,感觉很不对劲之后,立刻飞也似地跑进去禀告。 今天值班的是指挥佥事洪文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打发人去探问。等消息递回来,才知道一点儿也没有错,那蓝玉打头,带着义子蓝宝儿,二人气势汹汹,竟然真个到了北镇抚司门口。 蓝玉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牌匾,冷笑一声,挥手让蓝宝儿去叫门。 北镇抚司的大门被关得死死的,蓝宝儿上前猛敲了几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点点,露出了一个校尉的头来,堆着笑道:“不知两位大人来北镇抚司有何贵干?” “干什么?嘿嘿。”蓝宝儿手一伸,从门缝里抓住那校尉的衣领,手臂发力,居然将他整个人给抓着提了出来,“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腾云驾雾!” “砰!”只见那校尉双手在空中乱挥,真如腾云驾雾一般飞出老远,落在蓝宝儿身后的青石板上。 若是一般人这么嚣张,几十个躲在门后偷瞧的校尉,早就抄着刀都冲上去了!可是,敢这么嚣张闯进北镇抚司的,肯定不是普通人!蓝玉身上那一身公爵袍,分外刺眼! 校尉们看着蓝宝儿那狂妄的做派和扭曲的脸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蓝玉不屑一笑,看都没看缩在角落的锦衣校尉们,带着蓝宝儿直直地往里冲! “直接去诏狱!” 蓝宝儿在前面开路,越来越多的锦衣卫走了出来,远远地吊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一起向诏狱行去! 他们不敢阻拦,只好一边让人去里面报信,一边远远地后头跟着! 锦衣卫大堂已经炸开了锅,北镇抚司这边本就没有多少人马,两匹战马杀气腾腾朝这边直奔过来,傻子都知道是冲着锦衣卫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洪文栋急得一个劲地搓手,他有点儿发慌,莫说是他,这锦衣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锦衣卫创立也有些年头了,还没听说过有人敢打上门来找麻烦的,虽说经过了这么些年的雪藏,锦衣卫权势一落千丈,可是他们现在被皇上重新启用了啊! 怎么才刚威风一会儿,蓝玉便带着人打上门来? 这对锦衣卫来说,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们打破别人家的大门是轻车熟路,可是被人破门而入却真是第一次。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缺乏应对的经验,这洪文栋虽然是个老刑名,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可是还是慌了手脚,蓝玉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洪文栋匆匆到去诏狱刑房寻了蒋瓛,蒋瓛昨夜亲自提审东莞伯与舳舻侯,一夜都没有睡好,现在正坐在一个躺椅上打盹,被洪文栋叫醒,蒋瓛微微阖开眼来,冉冉的烛火将他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蒋瓛沉声道:“慌慌张张地出了什么事?” 洪文栋也不敢反驳,进了门就直接朝着躺椅跪下,低声道:“启禀指挥使大人,蓝玉闯进来了!” 蒋瓛打了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体,他清醒了。可是随即,他又呆住了,蓝玉直接闯进了北镇抚司?!这是要干什么? 他脸色一变,接连发问道:“蓝玉来了?他到了哪里?带了多少人?” 第257章 鞭打锦衣卫指挥使 “蓝玉直奔诏狱这边来了。”洪文栋低声道:“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姓蓝的疯子!”蒋瓛皱着眉头,踌躇难决。 洪文栋见他有意回避,赶紧补充:“他只带了一个人!” 听说蓝玉只带了一个人,蒋瓛心神大定,拍案而起,怒容满面地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以为天下姓蓝吗?如此无视国法、嚣张跋扈、猖狂!猖獗!放肆!恣意妄为……” 一连几个诛心的词,洪文栋都给他吓住了,蒋瓛这才勉强收敛了一点:“以为太子与他感情深厚,他姓蓝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哼,他太放肆了,本官说句难听的话,哪怕是太子殿下维护,今天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洪文栋赶紧提醒他:“大人,悄声,悄声……” 蒋瓛瞅了他一眼:“怕什么!他来得好,他来得正好,他不来,本官还要去找他呢!去,把儿郎们能招回来的都找回来,告诉他们,谁敢踏进诏狱一步,都不要客气,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洪文栋有了主心骨儿,朝蒋瓛谄媚一笑,道:“是,是,卑职明白了。” 蒋瓛负手在后,沉声道:“去办差吧,顺便把万元礼叫过来。” 洪文栋颌首点头,躬身碎步而去,只过了一会儿,万元礼便挺着肚腩走了进来,朝蒋瓛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指挥使大人……” “别那么多虚礼,蓝玉带人闯进来了!”蒋瓛阴沉着脸道:“你南衙有多少人?都叫过来吧,这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脸面问题。” 万元礼叹道:“没想到蓝玉的反应这么大,刚抓了他的人,他就敢直闯诏狱!” 蒋瓛默然片刻,才叹道:“可惜了,他反应这么快,什么证据都炮制不出什么来了!你能调来多少人?咱们锦衣卫的脸面可要守住了,若是让他从锦衣卫诏狱将人给抢了出去,那咱们都不用在官场混了!” 万元礼躬身道:“卑职即刻就去调人,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大人,要不您出面想办法拖延一下?” 蒋瓛冷声道:“只能如此了,本官亲自与他周旋,你快去调人!” “遵命!”万元礼连忙告辞出去。 蒋瓛赶忙走到诏狱这边,洪文栋已经集结了不少校尉,都是从就近的街道被叫回来的,不过由于时间仓促,不少出去办差的来不及赶回,所以人数只有五六十人。 蒋瓛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诏狱大门的正中间,任那洪文栋调配人手,哪些堵在门口,哪些左右护卫,倒也忙中有序。 蓝玉和蓝宝儿俩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气势如虹地闯到诏狱之外,在他们后面,一大波锦衣卫战战兢兢地跟着,看起来倒像是一大堆跟班一样! 见到蓝玉在指挥使大人的面前还要朝里头闯,几个百户忍不住了,他们想在蒋瓛面前表现一下,刚要出头阻拦,便被蓝玉身蓝宝儿几拳打翻在地,口吐鲜血,连门牙也打落了几枚。 跟在他们后边的校尉们见蓝玉父子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照样出手行凶,吓得连连后退,任由他们俩个走了进去。 这群废物!只会欺软怕硬!蒋瓛心中暗恨,死死地将那些后退的校尉面孔记在脑中,心里打定主意,这事儿过后,一定要将这群废物开革出锦衣卫! 蒋瓛见蓝玉来到自己身前,只能长身而起,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凉国公在上,下官蒋瓛有礼了。不知国公爷莅临北镇抚司,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卑职见过凉国公!” “卑职见过凉国公!” “卑职见过凉国公!” 几十个人一齐发声,这阵势倒也气势不凡。 蒋瓛刚行完礼,洪文栋便很有眼色地带着几十号校尉,在诏狱门口一字排开。 只听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层层罗列,各自手按刀柄,佩刀叮当作声,一幅想刚正面的样子。但几十个锦衣卫吓唬一般朝臣可以,在蓝玉父子面前却有些班门弄斧。 蓝玉笑了笑,没有答话,蒋瓛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质问他们为何强闯诏狱。蓝宝儿二话不说,从腰身上抽出一根马鞭来,手一抖,马鞭如银蛇一般抖了过来,随即狠狠朝蒋瓛的脸上甩落下来。 这一下既猝不及防,蓝宝儿下手又是狠毒无比,蒋瓛来不及躲避,这一鞭子便狠狠地抽在他脸上,一条猩红的血痕随时出现在蒋瓛的面孔上,鲜血汩汩而出。 蒋瓛做梦也想不到蓝玉父子竟敢在北镇抚司对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动手!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大力推后好几丈,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才使得蒋瓛如梦初醒,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鞭痕,血从他的手缝中滴淌出来,正要咆哮,另一鞭子又下来了! 蒋瓛赶紧往后一躲,可他那点身手,哪里能躲过蓝宝儿抽过来的鞭子?他那缩着的脖子上立刻又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么多的属下就在一边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手,羞辱还有疼痛,就像油锅一样煎熬着蒋瓛的心! 蓝宝儿施施然收起马鞭,冷喝道:“没眼力劲儿的狗东西,还敢在我们面前聒噪,还不滚开!” 蒋瓛双眼发出愤恨的目光,嘶声道:“你们还看着干什么,还不把他们抓起来!快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锦衣校尉们二话不说,纷纷拔绣春刀,大呼:“凉国公,得罪了!” 洪文栋也“锵”的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护在了蒋瓛胸前! 蓝玉寒冰一般的眼光射向蒋瓛,冷冷地道:“敢在老子面前拔刀?” 洪文栋已经举起了绣春刀,刀尖指向了蓝玉。 蒋瓛想退,可是身后都是属下,连个退路都没有,额头上冒出冷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不愿意示弱,冷冷道:“蓝玉,这里可是锦衣卫北镇抚司……不是你的五军都督府……” 第258章 唾面自干 蓝玉看也不看洪文栋一眼,忽然伸出手掌来,手指并拢如刀锋一般,就这么横劈了过去! 呼!蓝玉的手刀无比快速,居然跟兵器一样产生了破风之声。 洪文栋听到破风声脸色巨变,想反应已然来不及,下一秒他的身子就猛然飞了出去,人在空中,还受到了蓝玉踹出的一脚,这一脚正中他的胸口。 洪文栋口中鲜血狂喷,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然没有了声息。 “大胆!放肆!” 一众校尉大声叫嚷,眼见蓝玉父子在他们诏狱里行凶杀人,心中又惊又惧,却只是口里发声,无人再敢上前,因为他们的指挥使蒋瓛已经被蓝玉整个提了起来,一只手掌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大的力气!这些锦衣卫现在才想起来,这蓝玉可是天下第一战将!大明最强的男人!这样的人抓住了他们的指挥使,他们哪里还敢动! …… “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何耀祖对着朱久炎跪伏在地,他不只双手血肉模糊,身上还有被烙铁烙过的痕迹,不过这烙痕陈旧,不像是新伤,估计是被锦衣卫抓之前在何家也受了私刑。 “起来吧。你既然投靠了我湘王府,为我效命,我自然不会丢下你不管。”朱久炎伸手虚扶了一下。 何耀祖这才忍着疼痛地站了起来,看着站在窗边的朱久炎,摇头道:“要不是世子殿下,我怕是早就死在北镇抚司的大狱里了!” 朱久炎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李天佑,李天佑回道;“殿下,他的伤只是会留下些伤疤,不算太严重!” 朱久炎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对何耀祖问道:“京城你待不下去了,跟我们一起回荆州吧?” 何耀祖虚弱地点了点头:“何某如今已不为家族所容,无处可去,能去荆州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只是……” “你是想问何家是吧?放心,你来看那个方向。”朱久炎用手指指向了诏狱的方向。 何耀祖视线跟随朱久炎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 诏狱外边一时间安静下来! 锦衣校尉们都被蓝玉吓呆了,他们原本以为蓝玉只是仗着身份恐吓一番,谁知道,竟敢公然在北镇抚司里杀人! 没有恐吓,没有任何迟疑,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就这样沉默而又冷酷地打死了指挥佥事洪文栋!抓了他们的指挥使! 蒋瓛被蓝玉提在空中,哪里还敢叫骂,期期艾艾地道:“大……大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锦衣卫可是天子亲军,代表皇上……” 蓝玉没有接话,而是将他放了下来,扬起另一只手来,狠狠地一巴掌朝蒋瓛的脸上打了下去,蒋瓛“啊呀”一声摔倒在地,嘴角也流出了鲜血,好不容易忍住痛,回过头来,脸上居然还挂着笑。 蓝玉不屑地看了蒋瓛一眼,淡淡地道:“蓝宝儿,去诏狱里面将东莞伯、舳舻侯和他们的家眷都放出来,审理的卷宗也都烧了!” “遵命!”蓝宝儿冷笑一声,迈过地上的尸体,大步走进了诏狱大门。 校尉们见指挥使蒋瓛被蓝玉放了下来,“呼啦啦”地往前涌,密密麻麻地将蒋瓛护在了身后,可他们却没有人再敢上前一步! 蒋瓛沉声道:“大将军,东莞伯、舳舻侯和他们的家眷都是锦衣卫疑犯,您就这样将他们从狱中带走,还要撕毁卷宗,似乎不妥吧?” 蓝玉淡淡地反问道:“有何不妥?” 蒋瓛听了一窒,对蓝玉这个回答有些无语,有何不妥?你带人强闯进来,杀了人,打了我,还要劫人犯、毁坏卷宗,还淡定地问有何不妥? 蓝玉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来告诉老子,你这条狗有什么资格抓东莞伯与舳舻侯?他们两家都有圣上赐下的丹书铁券在身!你抓人可有圣旨?” 蒋瓛听了蓝玉的话,胸口一窒,丹书铁券!? 他早忘了这个东西,锦衣卫抓的开国功臣还少吗!?哪家没有皇上赐的丹书铁券?李善长都有两块,可是保住他的性命了吗?没有! 可蓝玉当众说出来,他却是不能反驳,那东西毕竟是皇帝赐下的。 看到蒋瓛说不出话了,蓝玉沉声道:“狗东西,还没打够吗?带着你的人,滚!” 蒋瓛眉头一挑,沉声道:“不知大将军为何杀人?地上这尸体是朝廷命官,大将军,您看不上我锦衣卫,也得给朝廷一个交待吧?!” 蓝玉听了,冷笑道:“你是在审问老子吗?” 蒋瓛听了脸色一变,后退几步,目光垂下:“下官不敢!” 蓝玉的神情忽然一变,饶有兴致地说道:“人是老子杀的,你要是有疑问,可以去禀报皇上。老子手上正好也有几块丹书铁券,‘除逆谋外,其余死罪,皆可免死’,算一算,老子能免四次死罪!再加个你也够用了,你想记在铁券上吗?” 四块丹书铁券?!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锦衣校尉都不敢再乱动,生怕一不小心给蓝玉杀了,那可真白死了。 “下官不敢!” 形势比人强!蒋瓛见状,很是无奈地忍着痛跪了下去。 前面围着的锦衣卫校尉见到指挥使都服软跪了下去,也忙从中间向两边散去,让出来了一条通道来。 这时蓝宝儿正好带着东莞伯、舳舻侯与家眷们走出了诏狱,看着地上那蒋瓛这幅前倨后恭的模样,满是鄙夷地朝着他吐了一口浓痰。 “啊呸!瞧你这怕死的怂样,哈哈……” 蓝宝儿跟着蓝玉来硬闯锦衣卫诏狱还有另外一层目的,那便是何耀祖! 何耀祖让他跑毒拉稀,丢盔弃甲,出尽洋相,他当然要报复回来。本来东莞伯还说要给他一个交代,他看在蓝玉的面子上只好强忍着答应,没想到何家还没来得及处置何耀祖,便被锦衣卫全抓了起来。 蓝宝儿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非常高兴,他只要救出了何家,何家绝对不好再阻挠他报仇。 可是!诏狱里居然没有何耀祖?!!里面看守的锦衣卫居然说给他趁乱跑了!? 蓝宝儿现在是肺都要气炸了,看着蒋瓛这怂蛋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再朝他脸上又吐了两口浓痰! 蓝玉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去,“带着他们,我们走。” 蓝宝儿冷哼一声,急忙跟了上去,他现在急于去追何耀祖,不想再与其他人纠缠。 受到如此侮辱,蒋瓛居然是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等蓝玉他们离开的时候,脸上居然还挂着笑,虽然脸上的红色暴露了他的羞怒,可是他那招牌似的笑容却仍然挂在他脸上。 一直等到蓝玉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见了踪影,那笑脸才渐渐的扭曲,变成了怨毒与愤恨。 他从腰间掏出了一张手巾,用手巾擦干了脸上的唾沫,随即才森然一笑,嘴唇轻动,似乎是在说:“蓝玉,蓝宝儿!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等着瞧,看你们能跋扈多久!跋扈多久!” 第259章 露馅了 (昨天章 序号打错了) 看着蓝玉父子领着大群被他们救出来的人,走出了锦衣卫的大门,逐渐消失在长街拐角处。 何耀祖瞪着一双眼睛,嘴巴惊讶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吃吃说道:“这蓝玉好威风!闯进了锦衣卫诏狱,杀了人,打了指挥使,还真把人给全带了出来!厉害!” 李天福撇嘴道:“这有什么,再威风也不是给我们殿下当了枪使?嘿嘿,还是我们殿下厉害,那个什么运筹……什么围栏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朱久炎脸都绿了:“李二哥,咱们能不能别乱夸!你家才在围栏中呢,是帏幄!帏幄!咱们走吧,父王他们要等急了,赶紧回荆州,再不走就成了抗旨了。” “对对对,京城的是非与我们湘王府无关了,回家咯!” 朱久炎回头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室渐渐离他远去。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京城的纷纷扰扰就与他无关了,蓝宝儿与东莞伯府之间的龌龊;蓝氏集团这些权贵和锦衣卫的恩怨也统统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回到荆州之后,他将全力发展自己的势力,迎接那即将面对的命运。 希望下次自己再来京城的时候,还能再见到那个让他即敬佩,又想亲近,还有些让他惧怕的皇爷爷。 …… 亥时一过,偌大的南京城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繁星一样的灯火洒在夜色大地上。 楚王与永安王被人谋杀,不只全面恢复宵禁,并且执行程度也到了最高规格。一到夜晚,各处街坊就会严格落锁,京城里除了巡逻将士来回巡视的脚步声与兵器甲胄的碰撞声,再无任何声响。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起了巡夜将士的注意力,也打破了此刻的沉静。 在这个敏感的当口居然有人敢违反宵禁,在街道上纵马狂奔?! 好大的胆子! 众将士急忙聚拢在大路最中间阻拦。 只见来人三十余骑,清一色的蓝色劲装,全部携带武器,看起来就不是寻常人家。 看到这样的情形,周围的将士也都靠了过来,拔出了武器! 带头的武将抽出佩剑,指他们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当前的首领冷冷道:“九江卫指挥使蓝宝儿,奉五军都督府军令出城公干!” 武将面无表情地道:“公文!” 蓝宝儿拿出一张公文扔给了他:“看清楚了!” 武将双手抄起接在手里,看了一眼下面加盖的五军都督府大印,一挥手道:“放行!” 到了城门口,蓝宝儿又出示了腰牌和九江卫印信,守门武将仔细验证之后,才回头喊道:“开城门!” 一众骑兵径直冲出了城门往湘王府走的方向追去。 半个时辰前,刚出北镇抚司大门的蓝宝儿就被一个路边玩耍的小孩子送了一张纸条过来,纸条上清楚写着“何耀祖为湘王世子所救”。 虽然不知是何人向他报信,但蓝宝儿无所畏惧,以他义父的身份和地位,他蓝家人便是大明的顶级权贵,湘王世子?别人怕,他可不怕! 他也根本不管这事儿有没有陷阱,蓝宝儿对自己的武力和蓝家的权势充满了信心,所以他带着家将直接往湘王府所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蓝宝儿已与蓝桓打过招呼,动用军队的驿站换马、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直扑湘王府船队,因此他只带了三十余骑,方便在驿站换乘马匹。 时近傍晚,夕阳西下,朱久炎一行的气氛却是异常凝重,他身边聚集了所有的人手,怜星主仆、李天佑、李天福、刘常、二十几个侍卫,以及坐在马车里的何耀祖。 天空中盘旋的金子和银子刚才已经对他示警,后方有危险正在靠近! 朱久炎望着北边凝神观察起来,他发现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条黑线,开始的时候有些淡黑,可是等过了一会儿,这道黑线就变粗了几分。 怜星也发现有异常,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不过到还算镇定,只是朝着朱久炎那里看去,在她的心里,这小鬼头一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那小小的身躯有一种别样的魔力,能够带给人带来勇气和信心。 一支骑兵队伍已经距离他们不足两里!三十余骑,在地上踏出的连绵不绝的马蹄声,沉重地敲打在侍卫们的心坎上。 “是蓝宝儿!”李天佑沉声道。 “全部戒备,不要慌张!且看他的来意。”朱久炎脸色凝重。 “聿——!”战马的嘶鸣声阵阵响起,众骑兵高速冲到朱久炎队伍的前方,突然停下,马匹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定在原地不动,显示着他们精绝的控马之术。 三十余起,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将朱久炎他们去路挡住,他们全都脸色冰冷,目光阴鸷,却又沉默如铁,等候着蓝宝儿的命令。 蓝宝儿跨骑着象龙马,跃马横刀,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势,他胸前的铠甲上面有一个镂空的狮子雕像,做得甚是精致逼真,那神态张牙舞爪,似欲择人而噬。 蓝宝儿勒马缓步向前,凤嘴刀斜提于后,刀刃映着斜阳腾起一片金光,他冷视着朱久炎,朗声说道:“九江卫指挥使蓝宝儿,见过世子殿下!” 朱久炎轻轻抚开怜星的手掌,同样勒着他的小矮马上前,脱离了侍卫的保护,隔着两米,望向马上的蓝宝儿,淡淡说道:“蓝指挥使有礼了,不知有何赐教?” 蓝宝儿定定盯着他的脸,目光森冷如电,半晌后,缓缓点头:“听闻湘王世子不似常人,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小小年纪,好大的胆魄,蓝某人不跟您转圈了,把你们马车上的何耀祖交出来!” 他的声音沙哑粗重,语气也是高傲无比,一点也没有将朱久炎的身份放在眼中。 李天福陡然喝道:“大胆蓝宝儿!敢如此与殿下说话,如此大逆不道,是想谋反吗?!” 蓝宝儿听到李天福的话语,脸上顿露惊色,眼眸的怒意是不由自主地迸发而出,“原来给老子下巴豆的原来是你们!难怪你们要救何耀祖!”他目光森森,杀机大盛,一夹马腹,象龙得令开始加速。 第260章 困兽之斗 李天佑一听到弟弟的发言便知道要坏,早就跨马上前,此刻正好挡在了朱久炎的前面。 李天福捂着自己的嘴巴,尴尬不已地看着朱久炎:“殿下,我好象又惹祸了……” “算了,讲武堂的人应该要来了,他逞不了多久的威风。”朱久炎漫不经心地轻轻抬手,给予旁人信心。 只有怜星看出朱久炎内心的紧张,他右手尾指不自觉抖动时,就是他紧张的标志。 高速前进的蓝宝儿,望着迎上来的李天佑,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缓缓将手中的凤嘴刀举起。 慑人的杀气,未及交锋已滚滚压至。 再遇蓝宝儿,李天佑心中却无一丝惧意。 真正的战士要敢于直面曾经的失败,敢于对战胜自己的对手再次挥枪,如果内心有了心魔,武艺如何能够突破? 李天佑长笑一声,接着便是霹雳般暴喝一声,挥枪迎着蓝宝儿疾奔而去。 一黑一蓝两道流光,穿越漫天的草屑,轰然相撞。 双兵相交,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激鸣,旁边者为之齿酸,令他们难受之至。 两人错马而过,李天佑气血微微一荡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回头看到的,却是蓝宝儿吃惊的表情。 李天佑的身形和身手与蓝宝儿记忆中的一个蒙面人重合,当初他以一敌四,几下就震破了他的虎口,压制得他根本不能动弹,如今才相隔多久?自己倾尽全力,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的一刀,却被这人如此从容接了下来? 进步好快! 李天佑波澜不惊,那平稳的呼吸,还有那调转马头的从容淡定,都给了蓝宝儿深深的震撼。 莫非当初这厮还隐藏了实力?这人有如此武艺,想杀何耀祖看来……不!不可能成长这么快!想诈我?!蓝宝儿黑脸有些阴晴不定。 朱久炎朗声道:“蓝宝儿,本宫劝你下马受降,或许等会儿会考虑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蓝宝儿的黑脸更加狰狞无比,一腔怒气更如火山般喷发而出。 “杀——!除了湘王世子!其余人全给老子杀了!”他长刀一挥,刀尖指向马车上的何耀祖,怒声吼道。在他的心里,朱久炎这一句轻蔑之语,就是对他蓝宝儿赤果果的羞辱。 受此刺激,蓝宝儿怎能忍气吞声,如闷雷般暴喝一声,纵马向李天佑扑去。 “是!”众骑士大喝一声,奋马扬蹄,森森锋刃,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向着何耀祖的马车撞去。 “锵——” “锵——” 长刀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道道寒光闪烁,三十余骑冲向朱久炎这边,宛如刀轮般滚滚而来,雪白的刀光晃得人耀眼欲花。 刀光如电,嘶嘶的破空声,夹杂着战马轻啸声,这些骑兵皆是军中老手,合兵一处,加之精绝的骑术相辅,能战数倍之敌。 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敌人,朱久炎却无一丝惧意,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骑在他的小矮马上,脸上一派从容。 他是个很冷静的人,他刚才羞辱蓝宝儿之词,却是存着故意激怒蓝宝儿的心。 他深知蓝宝儿性情高傲,目空一切,虽有统兵之能,但每逢对手对他不敬时,就容易被怒气所激,失去了控制。 只要一旦为怒气蒙蔽了理智,便会给李天佑胜出他的机会。 没错!朱久炎就是看上了蓝宝儿,入室境巅峰的武艺和他的强健体魄,令朱久炎有点垂涎欲滴。 他很想试试吸收一个顶级武将的感觉,应该很爽,很有效果! 汹汹的骑兵,已如猛兽般疾扑至跟前。 面对着如虎狼般扑来的一众骑兵,朱久炎毫无所惧,只冷笑一声,右手高举,然后握紧成拳。 那是讲武堂新军集结的信号! 官道旁的缓坡之上,突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喊杀声震天而起,两百讲武堂骑兵轰然杀出。 那是经过多场血战的讲武堂。 滚滚铁骑,从朱久炎的旁边擦身而过。 “唳!唳!”天空中的阵阵雕唳,对着下方的主人讨赏,有一种向主人邀功的意味。 两百铁骑,长枪斜举,森然可怖的枪林,组成了世间最锋利的箭头,犹如一个巨大的刺猬,朝着三十余骑冲了过去。 这突然出现的两百骑,让与李天佑缠斗的蓝宝儿惊得神色一变,他万万料不到,这个小世子居然如此阴险,把大股人马隐藏在旁边跟随,自己像钓鱼一样的带着少部分人走在官道正中。 中计了! 只蓝宝儿思考的一刻,李天福率领着讲武堂新军,已如巨大的黑色刺猬一般撞到了那三十余个骑兵。 铁骑过处,惨叫之声如潮而起,十几只断肢在血雾中横飞。 这些蓝宝儿的部曲,虽然战斗力极强,只是在两百余骑的铁蹄之下,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转眼间便被击碎、吞没。 这时的蓝宝儿已是脸色铁青。 眼看着手下的部曲如此死伤,眼看着因为自己的冲动而陷入绝境,他胸中怒气喷涌,几乎要将胸膛气炸了。 恼羞成怒之下,蓝宝儿不顾李天佑在后威胁,纵马而出,奋然向着朱久炎杀去。 只有抓住了这个湘王世子,才能博得生机! 蓝宝儿对着一股分出来的讲武堂骑兵疯狂砍杀。但现在新军军心大振,人人都爆发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与陷入阵中的蓝宝儿部曲展开生死搏杀,杀声震天,刀来枪往,血肉狂飙。 看到自家士兵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在讲武堂的长枪之下,又听道自家士兵在临死前的惨叫,蓝宝儿又急又痛,几乎流下眼泪,挥舞着凤嘴刀只是大声嘶吼,“朱久炎小儿!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蓝宝儿的部曲也实在凶悍,临死之前抱住新军一起扭打滚爬同归于尽的情景,屡见不鲜。蓝宝儿的部曲久经战阵,经验丰富,单兵战斗力拥有一定优势,胶着的时候,新军短时间内也难以把这群凝聚成团的骑兵彻底灭杀。 蓝宝儿的部下死伤惨重,把他急得双眼几乎喷血,疯狂地挥舞长刀,“给我滚开!” 血雾四起,挡路的两个骑兵被他一刀砍成了个尸首分离。 “世子快退,不可犯险!我来拦住他!”李天佑看着越来越靠近朱久炎的蓝宝儿,长枪挥舞,扇扫而出,径直向蓝宝儿后腰扫去。 第261章 英雄的暮年 朱久炎勒住坐骑坚决不退,蓝宝儿此刻是困兽之斗而已,他怎可弱了气势。 蓝宝儿低喝一声,凤嘴刀卷着血雾转身回档。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血雾中火星四溅,蓝宝儿和李天佑的身形同时微微一晃。 没想到他反手发力还能与自己斗个势均力敌!李天佑不敢怠慢,长枪连刺,凌厉异常,道道黑光在蓝宝儿身边环绕。 硬生生接下蓝宝儿的第三刀,李天佑的气血翻腾不已,趁着错马之际又是一枪反扫而出,避免蓝宝儿的锋芒,跟他游走缠斗,拖延时间。 二人各展所长,战成一团。李天佑勉力抵挡着轮番劈至的凤嘴刀刀,虽能抵御,却无力反击,堪堪承受。 层层铁幕笼罩了方圆几米,战马所过,那些不小心接近的士兵,无不悲催的成了二人兵器下的冤魂。 李天佑极力支撑着,他此刻只觉五脏六腑似乎正在移位,血气翻涌,难以自抑,身体似要爆炸一般。 他在拖延时间!蓝宝儿心急火燎,看向部曲,脸色瞬间煞白,入目处全是朱久炎的人马,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部曲,草地上躺着一圈残肢断臂,姿态各异,失去主人的战马,各自站在自己主人旁,等待着主人醒来上马,却不知自己的主人再也无法苏醒。 这样的情景颇为吓人,杏儿的脸色苍白,胸腹烦闷欲呕。怜星体贴的让她转过身去,免得在她心中留下阴影,晚上会做噩梦。 杏儿转过身去,吁了一口气,心中对朱久炎和怜星的淡定,仍有些难以置信。 刘常对怜星的感觉也是如此,世子和这怜星姑娘真是天生一对,他们都是面无表情,似乎杀死的这些人,都是被斩去的野草一般,毫无悲悯之情,以他们的年纪来看,实在可畏可怖。 周围黑压压的骑士,团团朝着蓝宝儿围了上来。 蓝宝儿刚才分心太多,完全没有察觉到战场的变化。现在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半脚踏入阎罗殿,就连他的象龙也不能助他逃出升天。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蓝家军吗?确实威武雄壮,只不过,本宫向来不与人公平战斗。蓝宝儿,你还想怎么打?本宫奉陪到底。” 朱久炎骑在小矮马上,以一种戏谑的口气昂首向天笑道。 蓝宝儿目光似欲喷火,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朱久炎,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他的目光早已将朱久炎焚成灰烬。 “啊——!”蓝宝儿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声,吼叫声中带着一股羞怒,这完全是他自己的过失,他蓝宝儿居然败在一个孩子的手中,他越想越羞愧,只觉喉头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出喉咙,人也从战马上仰面摔下。 朱久炎打马上前,却见蓝宝儿已面色灰白,额头有如火烫,四肢也在不停地抽搐。 朱久炎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伸了过去……下一个瞬间,一股来自于他灵魂深处的颤栗夹带着无比的快感将他的身体占据。 跟着蓝玉纵横天下的凶人蓝宝儿,死于这个无名的小山谷,连带着他的部下,尽诛于此。 马蹄声渐隐没。 朱久炎一行人跟上了湘王府的大队人马,整个山谷,再无一丝生气,只有地上被大片翻动的新土,无声地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往事。 …… 春去秋来,寒暑变幻,荆州城的杨柳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周而复始。 七年的时光弹指便过,转眼已是洪武三十年,朱久炎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这七年的时光里发生了无数的事情。 洪武二十八年,身为诸王之首的秦王朱樉病逝,跟他爱恨纠葛了一辈子的秦王妃居然自愿陪葬,秦王所宠爱的次妃邓氏也没有逃过殉葬一劫。 朱久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大一会儿,虽然他跟秦王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他这二伯是个比较荒唐的人。朱久炎是万万没有想到荒唐如秦王,居然也有如此魅力,他的妻子表面上深恨于他,可到了这时候居然主动提出殉葬的要求,这爱与恨,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秦王的一生或许也有旁人不得而知的精彩故事,再荒唐的人,也有他的人格魅力。 秦王死后,晋王朱棡成为了诸王之首,燕王朱棣的权势也跟着大涨,宁王朱权在朱久炎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下,也在大宁站稳了脚步,成为带有甲兵八万,战车六千的一方大镇,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之辈。 朱权多次领兵会合燕王出塞作战,痛击鞑靼人,战功卓着,以谋略着称。这样的结果让朝野无不称颂皇帝的英明与远见。 这七年当中,荆州当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润物无声,让整个天下的局势也都跟着在悄然改变。 荆州府在湘王府的大力支撑下,这七年又得到了朝廷政策上的倾斜和照顾,而今的荆州城早已变成了整个湖广行省里最繁华、最富有的地方,世人常说‘生活在荆州,做官在京城’。 淘宝商楼也是遍及了数省,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先进的模式,良好的交通和商业环境,使全国各地很多商人都跑到荆州城来经商,其中不乏拖家带口迁至荆州城定居的商贾。 荆州城的人口大增,现已超过了三百三十万人,比湖广省会武昌城还要多出三倍。 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军事上,荆州已辗压武昌,已成为了湖广第一大城。 柳林州码头当然也变成了天下最大的港口,港口每天进出的各种商船、客船、战舰不计其数。 这些船只往来于大明周边各藩国,自有朝廷和湘王府为他们保驾护航。 海运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被老朱自己打开,当雪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抬进老朱的内库和户部时,禁海的命令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燕王和宁王等藩王牵头,带上很多勋贵,邀请湘王府入股,组成了一个大明商会,湘王府地这个地头蛇自然是占着董事长的位置,其他人等都是股东。 各种势力参与其中,为海运保驾护航,现在的大明商会也成了日进斗金的超级势力,股东们每年都分到了大把银子。这股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团结,结成了同盟,大家同进同退,现在哪怕连朝廷都不能轻易撼动。 众股东皆是极贵之人,从小耳闻目染,见识很高,于是各家都慷慨拿出银子扩大大明商会,增加自己在商会当中的发言权,这么多钱砸了进来,势力增长得自然是更加快了,柳林州港口也更加繁忙起来。 大明商会里那些两千料的大海船都有四十余艘,护卫众多,各船还配备了火炮,将商会旗帜扯下来的时候,随时可以用作战船,现在不仅是扶桑、朝丨鲜、安丨南、周边诸如大小琉球、苏禄、暹罗、苏门答腊,爪哇等南洋国家,皆在大明商会贸易范围之内。 至于那些进出柳林州港口的战舰,当然是荆州讲武堂的水师。 讲武堂起初挂靠在湘王三卫,现在,三卫当中的所有人马却都加入了荆州讲武堂。三卫现在已经编满了一万九千五百人,新编的人员都是讲武堂培训出来的军官。 朱久炎深深明白,手中有枪杆子才是硬道理,他在湘王三卫身上花钱那是从不吝啬,所有部队都一视同仁,每年都砸了大把的银子进去。 讲武堂训练的强度虽然越来越高,但待遇特别好,晚上还有专门的王府老师来教授他们各种知识。荆州老百姓都求着将他们的子弟送进讲武堂,他们都精明着呢,这年头读书的花费多么的大呀! 在讲武堂当兵虽然辛苦一些,但待遇好啊!最主要的是还教读书习字,读书人就算没有功名在身那也是高人一等的,赚钱都比常人轻松一些,还有读书人可是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即便自家子弟进不了讲武堂,若是能找个讲武堂的女婿进门,那也不错。一是能和湘王府扯上关系,二是有个文武双全的女婿,生出来的后代搞不好能培养个进士老爷出来呢。 每年报名讲武堂的人是络绎不绝,朱久炎招人的标准也是越来越严,还有将近一千人是没有编制的,他们算是永兴屯的军余,训练和待遇自然和正军一样,只不过晚上必须住在永兴屯里,这样自然是为了堵住有心人的攻讦。 朱久炎多招兵马实在是无奈之举,因为老朱的年纪越大,他的手段便越加残忍,尤其是太子朱标病逝之后…… 七年前朱久炎回荆州不久,朱柏打痛百夷班师回荆州的时候,太子朱标奉命北巡。没过多久,京城便传来噩耗,太子朱标,在巡视北方回来后,因病去逝,老朱闻讯痛哭,昏了过去,听说过了两夜才醒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尤其还是那个最看重,并且培养了一辈子的接班人。 老朱的深切悲痛,连远在荆州的朱久炎都能感觉得到,因为他的父亲朱柏召集数千道士在武当山的紫霄宫内为老朱和朱标不间断地祈福了七天七夜。 朱柏这种没有和朱标相处多久的兄弟都能如此为,何况与朱标朝夕相处多年的老朱呢? 老朱是坚强的,三天之后便将悲痛隐藏在了心头,走出了紧闭的乾清宫大门。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重新确定继承人的问题,跟后世的历史一样,老朱出人意料的立了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老朱对新储君的期望比之前更加高了,他亲自为朱允炆讲解施政之道、为君之道,时刻将他带在身边耳提面命,还专门为朱允炆挑选了未来的班底。既然朱允炆将来会成为新的皇帝,太孙的班底在未来自然是要帮助他掌握大明帝国的,那太子朱标遗留下来的班底就变得非常多余了…… 一场血腥杀戮在朱标病逝以后开始席卷了全国,以后的史学家对这场血腥杀戮称为“蓝玉案”。 没错,老朱这是专门针对凉国公、大将军蓝玉而掀起的政治案件。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告发凉国公蓝玉欲图谋反! 老朱下旨让锦衣卫逮捕了蓝玉的党羽:景川侯曹震、鹤寿侯张翼、舳舻侯朱寿、定远侯王弼、东筦伯何荣及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 这些人全部被拿进了锦衣卫的昭狱,大量对蓝玉不利的口供被招供出来,蓝玉的‘谋反’板上钉钉! 与蓝玉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被大肆株连,蓝玉所有义子被杀,牵连被诛者多达一万五千人,打天下的将军几乎被一网打尽。 蓝玉府邸也被朝廷大军攻破,蓝玉领着蓝宝儿拼死反抗,二人虽然无比勇猛,但终究寡不敌众,力竭被杀,蓝家当天血流成河,溅在地上的血,三天冲洗不净! 朱久炎有些不相信朝廷的说法,他见识过蓝宝儿的勇猛,那个称为天下第一战将的蓝玉和他的几百部曲,要是全力突围的话,不可能全无生机。但朝廷的邸报上却写明了包括蓝玉在内的蓝家几千人,三族以内无人生还。 蓝家当天战斗的真相如何,并无人知道。 虽然也有聪明人猜测到其中的奥秘,但是这种事情,谁敢真的写在史书之上?不要命了吗? 说不得,写不得,更是讨论不得…… 蓝玉案过后,掀起这场血腥杀戮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本以为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朱早就给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设定好了归宿,御赐毒酒一杯,蒋大背锅侠只好去下面找他的前任叙旧去了。 蒋瓛死后,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便被万元礼接替了,万元礼那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接手锦衣卫后,全面龟缩当起了孙子。 万元礼明白锦衣卫虽然超然于朝政司法之外,但并非就能无法无天,说到底,锦衣卫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皇帝要对付锦衣卫可比对付文官朝臣们简单多了,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朱久炎再次对他这位垂垂老矣的皇爷爷产生了惧怕,传讯给白景仪和潘振,让他们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当差。 皇帝就是皇帝,幸亏他们一家早早离开了京师。 他这位皇爷爷已经统治大明帝国有三十多年了,算算时间,可能还将统治这个国家几年甚至更久。 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矛盾,以朱久炎的身份和对老朱的情感,不可能让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大明江山社稷的事,但若是由这个性情大变的皇爷爷继续统治国家的话,将是无比恐怖的事情。 大唐帝国在唐明皇李隆基的手中走到了最盛、最强,但也是李隆基的手,生生摧毁了强盛的大唐。 后来的康麻子奴役了中国六十余年,结果是他彻底摧毁了华夏文明的精髓以及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 至秦以降,每朝每代的发明创造都层出不穷,创造了无数辉煌和奇迹,可是在鸦片战争的时候,用的却是大明铸造的祖宗炮来还击列强们的坚船大炮。 这些事实证明,再英明,再厉害的皇帝也是人,英明的天子虽然善牧天下,但他一样会老,会出错,在位的时间越久,残暴的几率越大!或者说是犯错的几率越高! 比如汉武帝的晚年,那场着名的巫蛊之祸,杀太子,杀皇后……凶险、残暴,史上罕见。 还有那位得到很多人称颂的天可汗陛下,晚年也特别残暴糊涂,弄死了自己的儿子、女儿……服金丹嗑药,英明睿智的唐太宗竟然死于术士的金丹之下。 朱久炎真心希望,他那位英雄一世的皇爷爷,能有一个完美的谢幕。 第262章 荆州小霸王 太阳还只刚到城头,湘王府的文武大臣们和荆州大小官员已经在官道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众人皆翘首等候,终于看见官道尽头驰来十匹骏马,马上骑士皆戴盔披甲,威风凛凛,向官员们大声通报湘王行止。 众人皆肃。 又等了一个时辰,远远地只见锦旗如云、铁甲成片,一支威武雄师出现在众人眼前。 城门楼上鼓乐齐鸣,亲王的仪仗一幅幅排出,彰显了大明亲王极其崇高的地位。大道两侧,无论官吏还是百姓都不由得“呼啦啦”地伏倒在地,迎接湘王凯旋归来。 前边的一千护卫军走过后,一乘五马并辕的金色马车缓缓行至众人身前。 荆州知府伍瑞领头,带着满城的官员向马车跪拜,众人齐声恭迎道:“下官等,恭迎湘王殿下征讨百夷,凯旋而归。” 后头的人也都是一脸的欢喜无限,齐声说道:“恭迎湘王殿下凯旋而归……”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有太多压抑在心头的喜悦。 百姓们的喜悦绝不是装出来的,这荆州的很多士绅都是乘了淘宝商楼的东风才有今天殷实的生活,他们对湘王多少有感恩之心。 百姓们也是,荆州府现在已经成为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湘王凯旋而归,意味着他们能继续保持着安稳的生活,不必遭受战争的波及,自然都对湘王府感激不已。 无论官民士庶,都托了柳林州港口的福,他们已经不是一般的富庶,简直就是富的没边了。荆州九县二州,每个县城,户籍都比其他地方的府城人口要多! 有朱久炎这个穿越者在,新城区自然早早就有了超前的规划,街道宽阔、笔直、平坦,城市设施齐全,城市供水、下水道建设都做得完美无缺。 宽敞的街道两旁都是商铺,整整齐齐地依着路面而建,前边种植着杨柳、樟木等树种,视觉效果上便非常美观、干净。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稍微勤快一点的百姓都能有一份正经营生,脑袋活一点的,没有一个不跟着发财,店铺老板和来往行人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城中铺面热闹无比,城外也是一处处的作坊,到处都是人流,摩肩接踵,便是到了夜晚,家家户户的灯笼亮起来,晚上也跟白天一样热闹。 宵禁那回事儿,已经被他们遗忘多年了。 而各大豪商、各地商会会长、掌事们,那肯定是更加欢喜,湘王再次凯旋的消息一传回荆州,荆州全府境内的土地价值一夜之间便上涨一成。 道理很简单,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商人毕竟是弱者,他们虽然财产丰厚,但社会地位极低。因此,内心一直怀着疑惧,生怕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一朝被人经易剥夺。 现在,荆州府对商贾的歧视越来越少,可是谁能知道什么时候荆州的政策会不会突然改变?若政策回到以前,不知有多少人要破了家财。只有湘王地位越稳固、权势越大,才能保证荆州这一亩三分地上,都是湘王府说了算,朝廷那边如何,对这里都无关紧要。 柳林州港口和淘宝商楼是湘王府的产业,只要湘王府在一天,荆州对商人政策上的倾斜便绝不可能更改,所以这些个商人喊得是最卖力的,而且都带上了伙计、账房、学徒,恭贺的声音喊得震天响,恨不得每人手里再举个大喇叭。 在众官员的恭迎声里,金色马车缓缓停下,随军承奉太监马进忠迅速将朱柏的坐骑牵了过来,身披全身铠甲的朱柏走了出来,目光在人群里扫射一圈,竟然没有看见自己的儿子,顿时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与众人说话,跳上坐骑,蹄声“的的”,消失在官道中央。 众官员再次跪拜恭送。 朱柏的模样跟七年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精神状态非常好,快三十岁的他也没有蓄须,一如当年般潇洒。 朱柏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多大改变,仍是一副风轻云淡、无为而治的样子,看来他早已给自己定下了远大的人生目标,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羡慕去吧! 不过这七年里他也着实干过几件大事,这几件事他避不开,也不能避。 荆州府周围多山区,大山里面生活着无数山民,种族林立,民风彪悍。 淘宝商楼的出现和商业的繁华,让很多部族开始走出大山,开始以物易物。在这个过程中,部族首领只能服从朝廷的管辖,接受朝廷的土司册封。 但各部族还是有不服管教的桀骜之辈,比如以前接连受人雇佣刺杀过朱久炎的百夷。 朱柏奉朝廷的命令多次率军清剿,虽有战果,但这百夷灵活得很,大军一到,就往深山老林里钻,终究不能一举歼灭。 尤其是最近两年,东厂情报显示,与朱孟熜有勾结的白莲教开始在山民里面发展信徒,宣传教义,加上朱孟熜的银钱支持和推波助澜,数十名土司、十万山民受到蛊惑聚众造反。 宣慰司安抚无效,湖广都司便只能发兵数万征讨,由于湘西多山,山路崎岖难行,大军无功而返,朝廷议和派的声势愈大。 老朱大怒,他是个非常强硬的君主,不顾文武反对,下旨给朱柏让他再次挂帅,带本部三卫兵马,加上朝廷的三万精兵,再次征讨。 此战朱久炎献出后世的经济战法,用商业手段极大削弱了那些造反的土司的力量,最后朱柏对他们进行不间断的强攻,费时两年,终于平定百夷之乱,凯旋而归。 可是,这么久没见朱久炎这小兔崽子居然不来迎接咱?朱柏邪火直冒,直奔讲武堂而去,皮痒痒的兔崽子肯定在那! …… 讲武堂校场呐喊加油之声震天,数千军士正围在一个空地上观看一场难得一见的比武,军士们很是自觉地隔着百米的距离嘶声助威。 “加油!加油!” “何千户我今天的晚餐可全在你身上了!加油!” “李千户我明天的大鱼大肉可靠你了!” 场中三人厮杀正酣根本不被气氛所影响,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手。 何耀祖长棍一指,厉声暴喝:“我左!你右!” 十步之外,李天佑呼吸了一口气,斜向一瞥,手中长棍,凝视着对面那体魄强健,颜色红润、面容英俊的世子殿下,他无声点头,驱动战马如流星赶月一般,向着对面的朱久炎狠狠下劈。 何耀祖手中长棍,直捅而至,挟着猎猎疾风扑向朱久炎左肩。 铛! 空气中传出一声激鸣,二人全力挥出的势大力沉的一击,竟是生生地被朱久炎给挡了回来。 李天佑与何耀祖二人的武力也即将踏入入室境巅峰,二人联手更是劲敌,朱久炎抖搂精神,长棍一荡,犹如一道光芒划过,长棍自下而上逆举,犹如霸王举鼎,反守为攻。 铛!铛!铛! “啊哈!”何耀祖驱马而上,没有丝毫的花哨,一棍砍下,以力压人,干净利落。 “砰!” 棍上那巨大的反震力道灌入全身,何耀祖只觉一股大力撞入内腑,直搅得他血气翻滚,握棍的手更是隐隐发麻,虎口有震裂的迹象。 何耀祖心神一凛,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心底涌起。 哪怕在锦衣卫昭狱里最危险的时刻,他都不曾有过一丝畏惧。 然而,今日跟朱久炎交手,只区区两招,却令他心中震怖。 “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娃娃,现在的武艺竟如此了得,只怕比当年的蓝宝儿也差不了多少。” 何耀祖心神震荡,错马之际匆忙回刀,生怕朱久炎急攻,连忙回身防守。 “何耀祖,别走神!” 李天佑一声暴喝,纵马挺棍再攻而上。 朱久炎剑眉一挑,刀锋般的眼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战意,双腿一夹马腹,手中长棍掀起狂澜般的劲道,横扫而出。 铛!铛!铛! 二人电光火石般的三招,瞬间走过。 朱久炎每一棍都势大力沉,刚猛无比,数招交手,李天佑已完全处于下风。 奋力斗了十个回合,李天佑只觉虎口传来疼痛之感,眼睛下瞥之时,握棍的手撑处皮肤已经被震开,再这么下去,虎口怕是要撕裂出血了。 “天佑,挺住!我来助你!”何耀祖高喝声中,又从旁边杀入将而来。 李天佑见援手到来,打起精神再战,两人一左一右夹攻朱久炎。 多年的苦练和朱柏的亲自教导,再加上‘手表’的增强,朱久炎对自身的武艺已有相当的自信,虽然他还没有进入成功境,他但相信,凭借自己过人的力气,对上父王也有一战之力! 此刻一以敌二,他却无半点畏色,手中长棍舞出层层黑影,从容地招架着李天佑二人倾尽全力的攻击。 “何耀祖武艺虽不如我,但也相差不远,我二人合力竟战不下世子,没想到世子的武艺已经强悍如斯……” 李天佑心中虽然震撼,但高兴的劲头却也充斥着身心之间,他毕竟也教过朱久炎武艺,算是老师之一。 现在殿下青出于蓝,他岂有不高兴之理!? 高兴归高兴,他也是一个勇往直前的战士,世子虽强,但却不能打击到他的战意! 攻向李天佑的棍子愈加凌烈,怒涛般的招数连绵而至,虽然直震得他气血翻滚,但手中长棍却还是被他死死地握住了。 百步之外,扒开围观军士的李天福,在混乱中瞥见了一员战将以一敌二的威风。 当他看到大哥与何耀祖合力,竟还处于下风时,心中无比震撼。 李天福定睛细看,那员武艺超凡的敌将,居然是世子! 他兴奋无比地抢过一匹战马,夺过一根训练用的长棍,勒马挥棍,杀将过去,口中喝道:“大哥,何老四,李天福来助你们二人一臂之力!殿下看招!” 瞬息间,人马已至,那一棍如流光一般刺向朱久炎的背心。 朱久炎听到李天福的提醒,微微一笑,也不回头,腰部发力,长棍如车轮般朝四下一扫。 啪!啪!啪! 三声,李天福连同其余二人的长棍,皆被朱久炎这狂风般的一扫荡开。 三人虽被逼退,互使了个眼神,齐声大喝着又交替围杀了上来。 “来得好!”朱久炎兴奋大吼,伴随着他这声雷鸣般的暴喝,倾起全身之力,手中长棍如狂风暴雨般反攻而出。 四人交战,持续不断,劲气四溢。 他们四人虽然打得很激烈,但他们的心里都很高兴。 朱久炎第一次真正和人比试,所以越打越兴奋,使出浑身解数。 李天佑和何耀祖也很久没有与朱久炎这样的对手过招,所以也打得非常舒服,只有李天福是纯属来凑热闹的。 旁边的士卒和和军官们也都看得眉飞色舞,不少人还在不停的学着场中四人的招式舞了起来。 这个练兵校场在四人的交锋之中,被他们的巨力开始不断的破坏,一凸一凹,尘沙四起。 ………… “小姐,世子殿下好厉害啊!真像一头猛虎,果然有霸王之勇呢!” 在校场的远处帅帐之外,杏儿一脸喜色的指着校场中央。 怜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什么猛虎,他可是皇族,要比喻成龙。” “对,对的,小姐一个人的真龙呢!”杏儿脆生生地回道。 怜星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七年之前,怜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而现在她已经二十一岁了,这正是女孩子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纪,她的身形越加婀娜多姿、纤腰盈盈不胜一握、青丝洒洒如柳絮拂水般轻柔、水蓝色的长裙随风而飘,虽然脸戴面纱,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绝美女子。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朱久炎的身影,美丽的眼中都是柔情。 怜星悠悠道:“杏儿,你别看了,武昌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朱孟熜又派人来荆州了,让那些女子打起精神,将他们一个个地都找出来!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荆州府。” “是!小姐,婢子这就吩咐下去。” 杏儿领命而去。 第263章 落山鸡港 铛铛铛…… 一阵阵刺耳的长棍相交之声在校场里接连回荡,让整个军营都为之震动,无数军士都集中在这里,观看这场前所未见的龙争虎斗。 “世子殿下威武!” “世子殿下威武!” “世子殿下威武!” 朱久炎得势不饶人,长棍劈下之后,借着反弹的力量再一次劈下。 连续不断的劈砍使得何耀祖也是面色红涨,胸腔内气血翻腾。 何耀祖抵挡不住朱久炎! 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在不停地喘着粗气,四蹄都颤动不已,负担不起背上传来的巨大压力。 何耀祖、朱久炎都是骑在战马上交手,战马的体能就显得非常重要,因为长时间力量碰撞,不仅何耀祖需要承受巨大的力量,胯下战马也是如此。 “何老四,撑住!” 眼见何耀祖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朱久炎打落下马,李天佑再次朝朱久炎攻来。 朱久炎手中长棍扬起,蓄势待发,然而正当要劈向何耀祖的时候,李天佑的攻击已到,手中长棍削出,直奔朱久炎的腰间。 若是朱久炎执意要劈下何耀祖,李天佑手中的长棍同时也会削到朱久炎的腰身。 “来得好。” 朱久炎自信一笑,迅速还击,舍弃追击何耀祖,而是准确对上李天佑的棍尖。 嘭! 一声闷响,两人同时收回长棍,目光都看着对方,眼中都兴奋。 “再来!” 校场空地上尘土飞扬,四人四马同时高速跑动,互相追逐,四根长棍交锋之时,方圆二十米内,没有人能靠近。 朱久炎打得兴起,现在有些不能留手了,他全身劲气鼓荡,越战越勇,忘我地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对着人型靶子练习这么多年,实在令他感觉到枯燥无味,就算和亲卫对练,也无人是他的一合之将,他从来没有跟真人战得这么淋漓尽致过! 向来是对手难求,太强的,比如蓝玉、朱柏这等高手,他也打不过,太弱的,他打起来也没有兴致,同等的对手在荆州都是他家的属下,他的身份高贵,这些人陪他过几招还可以,但是也没有人会和他拼命打。 现场热烈的气氛也感染了李天佑他们三人,他们哪里还记得留手,热血沸腾之间,也早已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战斗当中。 “来得好,这一甩经验无比老道,哈哈哈!杀!” 长棍在朱久炎的双手中迸发出一道道黑影,划破空气,他用长棍使得是枪法,犹如江水滔滔,一浪叠过一浪。 时间已久,李天佑三人渐有些吃不消的迹象,他们的气力都有些衰退,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竟似落了下风。 三人等大为震怖,原想合三人之力可以战败世子,却不料世子的力气好似无穷无尽一般,他们非但攻之不下,反而被朱久炎占了上风。 那狂澜般的枪法,似乎无穷无尽的长江一般,绵绵不断地攻向他们。 …… “荆州有传闻,湘王世子,有昔日霸王之姿,我一直以为只是吹牛而已,现在看到,倒丝毫不假!”远处的山头上,许英神色开始凝重起来,眯着眼睛,低声的道对旁边的陈昂道:“他居然能以一敌三战成这样,若是再过三五栽,恐怕天下将没有对手了。” “这个也霸王,那个也霸王,听说燕王次子朱高煦在北方也被人称为霸王再世……嘿嘿,哪有那么多霸王,朱家的人是真会胡吹,霸王都生在他们家了。”陈昂的声音满怀滔天恨意。 “陈昂!楚王殿下(朱孟熜)也姓朱!”许英警告道。 “属下看到仇人在下面,有些失态了!请大人原谅!”陈昂连忙低头认错。 “大军围困之下,武艺再高,那也还是个死!当年的蓝玉何等名头和威势,皇帝一声令下,他不一样成了刀下亡魂?可恨朱久炎这些年都龟缩在荆州,不给我丝毫机会!”许英目光栩栩,凝视着远处的战斗,“咱们殿下会给你报仇的,别看了,我们先去做一件事!” “请大人吩咐!”陈昂恭敬地道。 许英淡淡地道:“先跟我去逛逛荆州城。” …… 这场激战再次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打了这么长时间,李天佑三人都开始都有些气力不继,无论是力气还是速度都在减弱。 何耀祖突然双眸一瞪,无视朱久炎捣过来的棍尖,跃马而上,侧身划过,长棍在手,黑光闪烁,爆发出最璀璨的一击,长棍直接压制住了朱久炎。 “哈哈哈,世子殿下你虽然武艺高强,但还是嫩了点!你们俩个快上啊!”何耀祖近身而上,魁梧的身躯死死压制着朱久炎,想让朱久炎无法拔出长棍,眼见李天佑兄弟来已经杀了过来,顿时有些得意,哈哈哈大笑。 打不过,何耀祖开始耍起赖来。 “嘿嘿,你高兴得太早了,看我的!”朱久炎目光一转,放开手中长棍,一只手握着住棍子尽头,身上一股巨力爆发,硬生生长棍弯成一个半月形状。 “这弹力可非同小可!”一声冷喝,朱久炎脱手而放,棍杆“刷”的一声,携带着无上巨力,猛然绷直。 嘭! 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棍身,旋转而回,直击何耀祖的胸口,这样的招数让他猝然不及,一口鲜血直接喷出,整个人飞下了战马。 “没用的,何老四,看我的!” 迟走一步的李天福,生恐朱久炎回过气来,竟然放弃了一切防御,从马上跳起,直接朝着朱久炎的腰部扑了过来。 朱久炎拳风呼啸,挟着一股股破风之声打向空中的李天福。 李天福武艺较何耀祖与李天佑还有老大距离,先前三人围攻朱久炎都处下风,更何况眼下单打独斗。 李天福见朱久炎的拳头有如此威势,哪里还敢继续前扑,腰部死命发劲,身体在空中一扭,躲开了朱久炎的拳头,直接趴在了地面上,激起了好大的灰尘。 “你这个怂包!哈哈……”何耀祖坐在地上,一手指着李天福哈哈大笑。 李天佑见何耀祖和李天福被接连打落下来,朱久炎已经回过身来,很是干脆地举棍,表示认输。 “我们输了,李天佑甘拜下风,不如世子远矣。”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天佑大哥太过谦了,你的本事我从小便知道,我这身份让你顾忌太多了,你用不上全力。”朱久炎摇头道:“天佑大哥,你手没事吧?” “皮肤微微开裂,小伤而已,等会儿找军医包扎一下就行。”李天佑微笑着摇头。 “两年不见,这小子居然练到了入室境顶峰……咱的灵珠子长大了。”朱柏制止了周围准备对他行礼的将士,默默勒转马头,打道回府,他现在非常开心急于回家跟王妃分享。 …… 尽管前几天下过大雨,但是今天的阳光还是很毒辣,太阳肆意地放着光芒折射在江水上。 这里是位于柳林州港口下游大约五十里之外的落山鸡港,同时也是柳林州的一个重要的辅助港口。 朱久炎几年的努力,使得荆州的繁华冠绝大明,而原本的柳林州港口,虽然已经经过了数次扩建,但是容量依然无法满足日益增多的船只吞吐量。 为了缓解柳林州港口的负担,早在四年前,朱久炎就在下游大约五十里的这个地方,建造了这么一个落山鸡,用来分担柳林州港口的压力。 几年的大力发展,加上落山鸡港的免税政策,一些来往的中小型船队,往往愿意把船停靠在这里,虽然货物到了这里还要再从陆地上再运输一段距离,才能到新建的落山鸡集散地,但好在有免税政策,多少算是荆州府衙变相补贴了陆地运输的费用。 而今围拢这个落山鸡港口,已经衍生出了一个几万人的小镇,镇上也因为某人的恶趣味被命名为落山鸡镇。 镇上的土地都被荆州最大地主刘常刘老爷给买走了,而前来定居的周围村民,手中都有点钱财,在刘之荣这个同知大人的号召下,做起了为港口服务的营生,他们多数当上了百货行业、娱乐行业和货物运输马车行的老板,过着充实又富裕的生活。 此刻,就在落山鸡港的一个商船码头旁,一条大江船刚刚停稳。 这是一条标准三桅商船,传统造型,板板整整,船速不快不慢,追求的是平稳与安全。 船只停稳,刚搭上跳板,船上就已经跳下了一个胡人模样的家伙,和码头上的周季陶低声说笑了几句。 自有税差上前查看货物,缴纳了税款之后,这胡商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壶酒水,塞进了周季陶手里。 周季陶顿时眉开眼笑,让下面的人加快手续,检查完毕后才在凭证上签了字。 早有一大帮等候在干活儿的搬运工人围了上来,闹哄哄的大声吆喝着,期盼能得到一点儿活干。 “李老爷,李老爷,雇佣我吧!雇我吧!我的人力气大,手脚轻,安分守己,帮您干过多次活儿的!您还记得吧?” “李大人,雇我吧!我家弟弟刚进讲武堂的,现在是正式学员了,我们村的人都安全可靠!” 李老爷……嘿嘿,这是李永最喜欢的称呼了! 和搬运工交谈也是李永最喜欢做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烦,一点也不摆架子。因为眼前这样的情形,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听别人叫他李老爷,李永整个身体上的骨头都酥轻了,要知道以前他虽然富有,但在大明是却是最底层的人物,大明百姓是那般骄傲,他们可不会对一个胡人有什么尊敬。 要不是世子殿下给他弄来了个皇商的官身,眼前这些搬运工能这么围过来讨活干?能这么称呼他李老爷? 别看这些人穷,以前可高傲得紧,一见他的面孔,马上便会转身,找别人去讨活儿计,哪会像现在这样,当他是荆州自己人? 在一片吵闹声之中,船上又放下了一块木板,两个男子一前一后从船上走了下来。 这一老一少,反差巨大,老者高大坚毅,走在木板上四平八稳,白发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只要看过来,便有一股威武之气,一点都不像个老人。 另外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却是面白无须,双腿发软,走路下来都很是费劲,身上穿得厚厚的,里面还套了一件轻薄的内甲,看那质地,也不知道是什么猛兽的皮制造的,而身后还披了一条保暖的大氅。 当先下来的李永连忙收起派头,舍了一众搬运工,跑到无须男子旁边搀扶着他下船,一边搀扶还不忘对老者露出讨好的微笑。 “赵公公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李永,你好好照顾他到马车上休息,我招呼孩子们卸货。” 蒙永微微一笑,他看了看码头上繁忙的样子,心情大好,随手从船上召唤下来一个手下:“让孩子们都动起来,赶紧把货物卸下来,今晚这船还要维修呢,这么磨磨蹭蹭的,像个什么样子!” 这两人正是永兴屯老村长蒙永和朱久炎的贴身太监赵来。朱久炎当初收了李永这个胡商,还给了他一个正经的皇商出身,便是打算用他这个人去搞长途海运。 大明商会一直做得是近海贸易,也就是沿着大明的海岸线运运货,生意顶多做到大、小琉球,远了的话便没有了海图,江船换海船等等不方便因素。 蒙永、赵来和李永的这次苏禄国之行,便是朱久炎的一次远航尝试,一是能跟着李永学会各种海运的知识,二是将各种问题都记录下来,以便以后着手解决。 船员大多是永兴屯出来的年轻小伙儿,经过了几个月没有见过女人的日子,早就憋坏了,此刻回到家乡,落山鸡港那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们目不暇接。 港口不远处就有酒馆旅店,无数穿戴得花枝招展的青楼姑娘向他们频抛媚眼,把一帮小伙子看得心痒难耐,若不是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们恨不得立刻就奔过去花天酒地一番。 第264章 船队疑云 蒙永也瞧出了问题,知道若不是自己这个老家伙在这里压着,这些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等货物卸的差不多了,蒙永便对李永吩咐了几声,让他负责小伙子们的花费,不准他们惹事,准时回来,叮嘱完了才转身离去。 听得后面的欢呼声,蒙永不由得笑骂了一句,跟着赵来上了马车。 听到账可以记到李永的头上,永兴屯的小伙子们一个个眼放绿光,朝着远去的马车大喊大叫,有说感谢的,也有保证按照回去的,不一而足。 拿钱的拿钱,换衣的换衣,不到一刻,小伙子们就跑了个没影,只有那些正好轮着看押货物的倒霉家伙,看着同伴们快活地离去,内心骚动,嘴里却咒骂不已。 看着一帮小伙子兴高采烈的样子,李永自然知道这帮家伙下了船,肯定是去寻找美酒与姑娘去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肉疼,蒙老大人居然要他李永付账,这么多人,得花多少银子?不过,一想到这趟苏禄国之行的利润,李永额头上的褶皱又平整下来。 回到陆地之上,赵来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他这次出海可不异于一次搏命,当然是想用最完美的成果去见朱久炎。 他强忍着不适,安排人先将蒙永给送回了永兴屯。 为了把李永比下去,赵来样样都抢在他的前面,在镇子里找了个便宜的仓库,再跟随值守的人把货物运到仓库,这才马不停蹄地找了家车马行,谈妥价格。 李永对着赵来陪笑,道:“赵公公是王府里的贵人,何等尊贵,哪里能亲手艹劳这些杂事,您吩咐咱李永就行。” 赵来心眼多得很,便趁着鸡毛令箭尚在,嘿嘿地笑着对李永说道:“离家几个月,李大人不先回家看看吗?正好还多出一辆送货的马车,可以顺路捎您一程,李大人这就上路吧。” 李永来大明已久,对这些阴暗勾当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暗恨赵来的小心思,但他一心想抱紧朱久炎这颗大树,对这个世子的贴身太监当然不敢得罪,只好唯唯诺诺地答应:“赵公公辛苦了。” “那咱们便在此道别吧,我也要去向殿下复命。这么多的货物还得殿下拿个主意,总不能留在仓库里。” 两人正要分别,忽然听到了码头上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赵来回头看去,就看见宽阔的码头之上,主航道被一个商行的船队占据了。 这支浩浩荡荡满载货物的船队,显然很有规模的商行,领航的船只之上悬挂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湖舟商会的字样,周围的商船很给这面旗帜面子,主动地远远避开了。 “这明明是商船,挂的也不是官方旗号,怎么有这么大的面子?这么霸道的气势?!”赵来皱眉。 “赵公公低声些……”李永看了周围一眼,低声道:“可不要多说!这个商会的来历可不简单!” “哦?” 李永偷偷指了指那船队头船上的旗帜,低声道:“看见了么?那是湖舟商会旗帜,听说是走了高福安高公公的门路。那商行里的生意有高家的份子在里面,每年要为高家赚大把大把的银子,还帮忙高公公在岳州投资了不少产业呢!咱们还是少说为妙。” 赵来凝神看了一会儿,道:“船的吃水线很深,看来船上的货物很沉,不像是普通货物。刚才听人说王爷今天凯旋,大概是高家从各地搜刮来讨好王爷的道家炼丹之物。” 李永却摇头:“应该不是什么修道用的东西,世子殿下规定对道家的炼丹之物要一律严查,防止有人用那些材料制造火药。如果是那些个东西,他们连江上的检查都过不了,就算上岸了,周季陶也会将他们全扣押……” 赵来却笑道:“管高家运送什么呢,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没什么关系。” 李永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多看了那船队两眼,他跑货的商人出身,眼观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那船队上的水手,个个身强体壮,精神饱满的样子。雇这么多精壮的水手成本得多高啊,行商不是应该尽量压低成本吗?他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疑窦。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赵来给李永的马车自然是最低档的,颠簸不说,还有一股很大的异味,也不知道这马车原本运过什么东西,车厢里一股子咸腥味道。 李永这些日子都在船上,倒也无所谓,但来迎接他的妻子却有些受不了,他的妻子是个荆州小地主的女儿,在家里从没有出过门,嫁给李永后也都是一直被人伺候的,闻着这马车的气味,就差点儿没吐出来。 看到妻子这副嫌弃的模样,李永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陷入了沉思。 刚才的那个船队太不正常了!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他越想越是不安,直接舍了妻子,再次上了马车,让车夫朝荆州府衙赶去。 等进了府衙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永到府衙门前,先整理了一下仪容。府衙外的衙役看着李永一个胡人,居然穿的居然是士绅才能穿的衣袍,不由得有些奇怪。 李永大步上前,拿出印信表明身份,直言是世子指定的皇商,言明求见刑房司吏肖广南。 衙役不敢怠慢,连忙往里通报,片刻之后,肖广南亲自出迎,带着李永去了公房。 肖广南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案卷,关上房门,给李永泡了一杯茶水。 李永当了几年的官,此刻对上肖广南也没有了当初诚惶诚恐的模样,像模像样地端坐着。 只是海上的生活,使得他的脸庞很是消瘦,肤色更加乌黑,不过,也更加精神。 “外面的人说,李大人找我报案?”肖广南笔直坐在椅子上,正色道:“不知李大人,所为何事?” 李永坐在了肖广南对面椅子上,神色从容,把刚才的见闻和心中的怀疑陈述了一遍。 “确实很可疑。”肖广南略微皱眉想了一会儿,道:“这个问题,肖某会注意多加巡查,也会知会同知大人。李大人若能见到世子,也请记得提醒一番,毕竟事涉高家。” “一定,一定。”李永表面上笑呵呵地应和,心中却是苦笑:本大人要是能随便见到世子殿下,还要找你来报案吗?我早就自己请功去了! 肖广南立刻喊进了捕头崔世安,让他送李永出门,自己连忙往二衙走去。 第265章 轻纱幔帐 柳林州港口外的一处航道口外,长江水浩浩荡荡,向着东边方向奔腾而去。 以前的柳林州是一座千年来都不曾起眼过的小渡口,可到了今天,这里已经成了全大明最繁忙的港口,上游工坊大量的生产手工业制品和江南那边最紧销的货物都在这个码头集中。 这些货物再通过一艘艘商船顺流而下,直抵下游江南各省,然后将这些货物辐射到整个大明。 自古输送货物有两个途径,一是利用陆路,用马车,二是利用河道,搞船运,马车速度慢,且花费也颇高,每次运送的货物也不多;而河道不但便利,成本也小,运送的货物也大,两相对比之下,自是水路运输便利。 据淘宝商楼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今年这柳林州港口还要扩建,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也要疏浚,各个商会、商家已经筹集了一千万两银子准备交给湘王府,再由湘王府贡献给朝廷,做为疏通漕运加固各省堤坝的费用。 商家们都知道,只有一直保持这两条大动脉的稳定和安全,才能满足日益增多的船只需要。 长江沿线的地价又开始飙升,商人们的作坊和货栈、商行,都希望能够紧靠河道沿岸。 若说荆州如今已是大明朝的商贸中心,那么这条长江便是这巨大财富的枢纽。在长江沿岸,到处都是作坊与货栈,更有无数恢宏的商行楼宇,矗立在河道两边。 源源不断的船舶满载着货物顺水而下,若是从沿岸的高楼向下俯瞰,定会觉得壮观无比。 许英和陈昂,就是站在河畔的一座高楼上,他们倚着栏杆,朱漆红墙,江风迎面刮来,将他们的衣袍吹得鼓成一个大球。 “我们……实在太弱小了。只有站在这里,才知道什么叫欣欣向荣,可叹,可叹!这么繁华的城市,竟然由咱们的死敌在控制着!” 许英的声音不高不低,句句都充满了艳羡和嫉妒。他目光炯炯,一眨都不眨地盯着江面往来繁忙的景象,眼眸深处,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陈昂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他的手紧紧握着栏杆,青筋爆出,他在发泄自己的精力,又或者是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仇恨。 许英转身靠在栏杆上,看着陈昂,淡淡地道:“老夫已经开始两个计划,如果不出差错的话,这次你的仇便会报了一半。” “才一半?”陈昂不满地道:“属下等了这么多年,为殿下做了那么多的事,却依然没有找到报仇的机会!属下不知道,殿下叫我们经营的这些生意和产业有什么用!?打击淘宝商楼的商贾,根本动不了湘王府一丝一毫,淘宝商楼现在的会员已经翻了几倍了!尤其是淘宝商楼有了皇商的身份后,咱们在武昌府境内都有些干不过他们了,有很多多次都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还把我们这些年赚的钱全搭进去了!” 许英迎着江风,长叹道:“你以为殿下不想直接杀了朱久炎?他比你更想!可是事情是单凭想想便能做到的吗?赚钱和发展方面咱们确实不如湘王府,唉,这些年的教训也让殿下明白了过来。湘王府现在已经富可敌国,朱久炎、湘王妃出入都有数百讲武堂士卒跟随,咱们很难动他们一根毫毛。” 他喉结滚了滚,继续道:“不过,这些年我们的工夫也不是白费的,你等着瞧吧。” 陈昂长长地呼了口气,点点头,返身便走。 望着陈昂离去的背影,许英的脸色变得无比森然,眼眸中迸射出一丝浓浓的杀机。 …… 一个时辰之后。 某处货栈里,橘红色的灯火亮了起来。这间货栈空荡荡的,并没有堆放货物。 中间的空地上发散着一股浓重的香烛气味,陈昂眯着眼睛,几个人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陈昂亮出一个铜制的莲花形令牌,众人立马纷纷拜倒在地:“拜见香主……” 陈昂一脸冷峻地走到众人身前,手虚虚一抬,道:“罢了!怎么样,你们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吗?” 其中一人禀道:“禀香主,弟子们已经在候命,只要香主一声令下,便可动手。” 另一人道:“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 “好。”陈昂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那先前回话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香主,圣女怎么说?” 一提到圣女二字,陈昂身躯微震,眼眸中稍稍掠过了一丝畏色,可是这复杂的神色很快一抹即逝,随即冷冷道:“圣女说了,此事若是能成,湖广行省便会被我们掌控,到时我圣教便能立即拉起十万军马,复兴圣教之大业!” 众人听罢,纷纷露出喜色,一个个盘膝而坐,念叨起了《玄娘圣母经》的经文。 陈昂也装模做样地跟着念了起来,只是他那望着这些信徒们的眼眸中却是掠过了一丝嘲笑之色。 …… 在外头转了一个圈回到王府,怜星拿着“羲和剑”到后院练了一会儿剑法,等汗息了以后,杏儿正好烧好了水开始伺候怜星沐浴。 残阳透过白色窗户纸,斜射进秀玉楼内,将院子里染成橙红色,月白的轻纱幔帐与浴室里的器具皆涂了一层亮光。 屋内氤氲的水汽弥漫,一只雪白的柔荑,舀起一些清水,淋到晶莹剔透的肌肤上。 怜星靠在浴桶边,嗅着水中洒落的花瓣散发的清香,只觉得浑身舒坦。 杏儿提着水桶在一旁加水,将水温控制得恰到好处。 怜星雪白无瑕的脸庞似是轻抹胭脂般红润,明眸转动间,波光潋滟,动人心魄。杏儿动作轻柔地揉来到怜星身后,双手抚上她的肩膀,给怜星按摩放松,这种消除疲惫的手法很让人舒服、放松。 淡淡的幽香自怜星诱人的玉体散出,在杏儿的鼻前缭绕,说不出的沁人。 杏儿闻着怜星的体香,眼眸变成月牙,她轻轻地说道:“小姐,世子殿下对您好是好,不过,好像就是对姐姐一样啊,也不知他心里是个什么意思,您要不主动……” “要不今晚我给裴娘说一声,把你调去世子府?”怜星的语气平静,脸上却很清冷。 杏儿在背后伸出小舌头对着她偷偷做了个鬼脸,闭上了嘴巴。 第266章 静水微澜 房间安静下来,怜星闭上眼睛,一只手往自己身上浇水,另一只手慢慢地搓洗。 水流从她的手指缝间流过,拂过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她的身后,肌肤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与她滑嫩的皮肤遥相呼应,又跟她的绝美容颜相得益彰,宛如玫瑰,让她看起来分外脸颊娇艳动人。 身为女人的杏儿都看呆了,有一种上去摸一摸的冲动。 怜星长长地憋了一口气,身子向浴桶中一矮,把自己的整个头都没入了温水中。 朦胧之中,她的脑中浮现出了这些年与朱久炎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画面,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脑海中不断地闪过。 这小鬼头长大了,越来越不老实了。 前几天她无意间看到他那里居然升起了小旗子,高高的……怜星的贝齿紧紧咬着朱唇,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充斥在她的心头。 这种陌生的体验让她有些恐慌。 都是那个坏家伙! “呼!”怜星猛地从水里把头抬了起来,大口呼吸了一阵,她小脸娇艳如花,也不知是憋气憋的还是因为羞涩而格外红润。 自己闭气找罪受,好傻。 杏儿拿着一块浴巾轻轻替她擦拭身体,“小姐,刘常估计要来送饭了,咱们出去吧?” “嗯。”怜星点头说道:“你去跟他交流一下情报,然后把饭菜端进来,我们两个一起吃吧。” “是,小姐。” 天色渐渐黯淡,穹庐变成了深深的紫色,天边升起几颗大星。 从几丝柳条垂下的窗口看去,可以看见怜星主仆二人一起在屋里用饭。 怜星这方面对杏儿是很不错的,杏儿可以上桌,不用跟在外面一样,主仆分得那么清楚。 烛光下刚刚沐浴过的杏儿有些惹眼,怜星的注意力自然转到了杏儿新换上的漂亮衣裙上面去了,无论什么性子的女人总是爱美的。 杏儿也感觉到了自家小姐的目光,感觉不妙,不自觉地往旁边扫了一眼,才低着头轻声道:“小姐,杏儿脸脏了?” 怜星停了下筷子,问道:“衣服挺漂亮的,看着样式,好像那间新开的成衣铺子里买的吧?” 一说起那独具匠心的成衣铺子,杏儿就有些收不住嘴了,放下碗筷,噼里啪啦开始说了起来。 “对,对对,那成衣铺子的主意是真的好!简直是将我们女儿家的担忧都免除了,那成衣铺子男子是不能进的,铺子里无论是伙计、掌柜、账房都是女子……嘿嘿,小姐,你可没见过这样的店子吧?” 对于杏儿狂热的购物劲头,怜星也只是微微摇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杏儿受到鼓励很是兴奋:“小姐!你就该多去逛逛!这铺子占地很大,有六层楼高,杏儿还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高的楼呢!楼里每一层都摆满了各式成衣,随便供客人试换,若是试得满意便可买下,直接穿回去!” 说得兴起,她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挨近怜星道:“小姐,你说咱们女儿家的衣裳,是不是亲自试了才好?这样才合自己的心意嘛!今天是高二宝带我坐车过去的,嘿嘿。” 怜星蹙了蹙眉,但杏儿并没有发现,而是接着劈里啪啦地说道:“……高二宝的车直接停在成衣铺子门口,小姐,便是你去也不必抛头露面,杏儿看很多荆州城里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也都去那里逛了呢。要说那江南来的商人,脑子就是活络,只比我们世子殿下差那么一点点了。” 怜星见她说个没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今天吩咐你办的事,办了没有?” 杏儿赶紧点头:“办了,办了!” 怜星的神色冷了起来:“这新衣裳又是高二宝送的?” 杏儿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小姐不悦的神色,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使出了屡试不爽的撒娇大法:“小,小,小姐,我,我……这是办事回来后,那高二宝送,送的,他就是想死乞白赖地巴结我!小姐,杏儿也是没办法才收的嘛,小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说的那成衣铺子,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怜星很是严肃地道:“不过,别让我再知道你收别人的东西。你要是不听,我就把你交给刘常,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一想到刘常那些变态的折磨人手段,杏儿不寒而栗,脸都吓白了,头点得跟小鸡嘬米一样。 怜星放缓了语气:“快点吃饭吧,等会还要去对王爷问安呢。” …… “今天父王回府,母妃排出了好大的架势,姐姐为何先行用饭?” 朱久炎坐在桌前绣墩上喝着茶,怜星则在查看这东厂汇总来的情报,闻言抬头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武昌那边又派人来了,我正在努力找呢,不敢浪费时间。” “陪我也是浪费时间吗?”朱久炎觍着脸,笑呵呵凑过去,嗅着她身上的诱人幽香。 “走开啦!跟你一起就是浪费时间。”怜星娇嗔地瞥了他一眼,明眸如水,目光又回到案牍之上。 朱久炎心下苦笑,怎么感觉怜星在生气?他隐隐猜到,有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我们去逛逛荆州夜市如何?”朱久炎盯着她吹弹可破的玉脸,一眨不眨,很是放肆。 怜星恍如未觉,依旧玉脸清冷,不去看他。 “去第一次见面的湖里泛舟?”朱久炎盯着她,笑问。 怜星鼻翼动了动,依旧不言,似是一尊女神雕像,美态惊人。 “走吧,游湖去!”朱久炎呵呵一笑,信手夺下她手中的情报,拿起床边挂着的白色外裳,笑道:“我的晚膳还要一会儿呢,正好可以尽情游玩。” 怜星白了他一眼,并不挣扎,就着他的手顺势起身,朱久炎给她披上衣裳,却仍是冷冰冰的模样。 不过,她的脾气早被朱久炎摸透,在旁人看来她此时的脸庞冷若冰霜,定是要发怒。但朱久炎却知,她披的这层冰冷的外衣,只是对自己的保护,怜星对他是极为温柔的。 王府里的人工湖,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以前尚不觉得,现在细看风景确实秀丽,婆娑的垂柳,澄澈的湖水,即便是在晚上也能让人心情愉快。 朱久炎的心里忽然想着,或许是二人都喝过这湖水的原因。 两个所乘的小船不大,布置朴素,小船之中,铺了白色的地毯。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将船舱照得雪白通透,金钩拢着的窗纱随风飘动,又增几分温馨。 怜星秀发披肩,倚着窗口,双手持着一支玉笛,悠悠笛音便缓缓扬起。 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 朱久炎坐在对面,膝上放着一张古琴,触之如玉,泛出乌油油的幽光,散发着淡淡的木头清香。 这是几年前怜星替他寻来的一张古琴,一并教会他弹奏,现在他也是似模似样的可以摆弄了。 修长的手指轻抚,琴音如泉水叮咚,悦耳清神,汇入静夜的笛声中,合奏起来。 两人俱不说话,演奏着一首来自后世央视版的《笑傲江湖》曲调,音韵悠游柔转,悦耳动听,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念想,缓缓地飞升,升到那有皎月的夜空里,和着云朵,曼妙轻舞。 好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 时光在音乐当中缓缓流逝。 “让人靠岸吧,晚膳的时辰快到了。”琮琮的琴声顿停,怜星放下竹笛,站起身来,走进了船篷。 朱久炎只好抚平琴弦,复归于宁静,他仰头看了看天色,蓦地起身,挑帘而去。 回首看时,却见怜星已在香榻上半倚半躺,拿着情报正在浏览,那姿势让她的身材尽显,峰峦如怒,曼妙诱人。 朱久炎目光一扫,迅速收敛,笑道:“那我走了。” “快去快去。”怜星摆摆玉手。 …… 朱柏一回王宫,湘王府数万人员全部都围绕着他开始打转,王妃吩咐了承奉太监马进忠,要对每一个细节都万分重视。 上午朱柏在承运殿举行了非常正式的庆功仪式,接受了荆州臣民的祝贺,王宫里忙活了一天,晚上接着便是家宴,毕竟两年没见了。 王妃对这场家宴安排得非常隆重,几百宫人往来穿梭,就为了让朱柏这顿饭吃得更好, 今天的菜谱也是王妃亲自定的,荤素都是市井里面常见的材料,当然朱柏最喜欢吃的鸭子是必须有的,酒酿清蒸鸭子、糟鹅掌鸭信、玫瑰鸭血汤、莲房鱼包、烤鹿肉、胭脂鹅脯、火腿炖肘子奶油松瓤卷酥、荷叶莲蓬羹等等,相对于朱柏夫妻平常的日常膳食而言,这样一顿饭菜也算是很奢侈了。 今天当值负责膳食的太监本是典服正高福安,不过为了三天后小妾柳絮儿的生辰,高二宝偷偷调换了班次,将他干爹高福安的轮班换成了典宝太监胡康。 这样,他三天后便能休息一天。 等所有菜肴上来,胡康就按照制度开始让宫人试吃,他随手招呼旁边的太监宫女排成一队,懒洋洋地指着头一道菜道:“你尝这个,你酒酿清蒸鸭子,你荷叶莲蓬羹。” 太监宫女按照胡康的命令小心伸出筷子,试吃是有很大规矩的,夹起食物往嘴巴里放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不能吃得滋滋有味,一脸享受王爷晚饭的样子,也不能愁眉苦脸像喝中药一样的表情,得弯着腰,规规矩矩,慢慢在口腔里嚼烂才吞下肚子。 安安静静地等着所有人都尝完,胡康便让他们一起张开嘴巴,开始检查。 他这差事便是要仔细检查试吃的人是否都将食物吞下去了,这道程序是很平常的,平时都这样,不用太紧张,当然程序还是要每日认真过一遍的。 胡康很是随意的从头到尾走了过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点了点头。 众宫人连忙都把脖子上系着的围巾小心地掀了起来,捂在自己的口鼻上,防止自己呼出来的唾沫弄脏了眼前的膳食。 旁边的另一队负责端膳食的宫人走了上去,端着食物开始往大殿走的时候,路过的怜星忽然走近,指着一个小太监道:“胡公公,还不能走!这个小内监好像没把食物吃下去!” 被怜星指着的太监神色顿时有些惊慌起来,他慢吞吞地伸手拉开围巾,明显可以看见他细长的脖子正在蠕动,好像在吞什么东西。 胡康大惊失色,骇然喝道:“别动!来人啊!来人!赶紧把他摁住,把肚子里的食物挖出来!别让他死了!” 身边的宫人急忙上前摁住了那小太监,小太监恨恨地瞪了怜星一眼,认命地放弃了抵抗。 刚被抓住,他的嘴唇便开始发青,这是明显的中毒迹象。 胡康吓得差点丢了魂,失声喊道:“快把所有宫门关上,不准任何人进出!” 这时殿外传来了王妃沉稳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胡康飞快地向殿门奔去,刚到大门口就跪了下去,地板滑,他的膝盖在地板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他“咚”地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战战兢兢地回道:“娘娘,晚膳里竟然有天杀的恶贼下毒!” 王妃的身后跟着一队宫女,她们穿着整齐洁净,散发着处子的清香,但胡康分明从自己的鼻子里闻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前些年皇上因为太子过世杀了几万人,现在居然还有人胆敢在湘王一家的饭菜里面下毒。 这是要毒死湘王全家! 若是传进了京城,传进了皇帝的耳中,天下恐怕又要死无数的人!其中绝对会有他胡康! 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高二宝的一点点好处便同意了换班,尤其是他刚才还没有查出问题! 他胡康没有查出问题,食物里却被怜星看出下了毒药,他就有问题了! 胡康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洗清嫌疑,找人救自己! 很快他耳边就响起了王妃冷静的声音:“来人,马上传谕承奉司,叫马进忠过来!芸儿,传令下去,立刻封锁周围所有宫门,凡是动过膳食的人,全部抓起来审问,找出是谁下的毒!谁是主使!” “遵旨。”莲儿和芸儿不敢多说一句话,行礼之后就往承奉司跑去。 王妃越过胡康,匆匆往殿内走去,看样子是去跟朱柏禀告去了。 马进忠屁滚尿流地跑来承运殿觐见,同他一起的还有蒙鉴等三个护卫军指挥使。 他们四人从大殿出来后,当晚就抓捕了五百多个可能跟晚膳有过接触的人。 胡康魂不附体地带着他们指认所有可能跟晚膳有过接触的人,加上处理得当,那服毒的小太监这被及时抠出了口中之毒,留下了活口。 不过胡康的嫌疑也没有洗清,也被马进忠下令关进了大牢。 第267章 山雨欲来 在湘王晚宴下毒,无异于谋逆。 今天正该当值负责进膳食的高福安与高二宝也有嫌疑,但王妃并没有将他们下到审理所大狱,而是关在了高福安的宿舍,只限制了二人的行动。 高福安耷拉着眼对高二宝道:“如果不是你今天跟胡康换了班,说不定那毒便会被咱查出来,咱们爷俩就没有这次的祸事了!” 高二宝惶恐道:“儿子连累爹爹了,把您也害得被禁足,孩儿罪该万死……” 高福安叹了口气道:“爹早跟你说过,别将那女子看得太重!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栽这女子手里了吧!” 高宝儿忙道:“爹,咱们顶多是失职,还不至于丢命吧?咱们爷俩又没有参与下毒,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世上的事儿没有能绝对说准的,要看咱们爷俩的命数喽!”高福安的语气有些飘忽。 高二宝被他这阴森森的语气吓出一身冷汗。 胡康被关进审理所大牢,还有那试毒的小太监也被移交到马进忠手里,由承奉司和护卫军共同派人看守。 这个最重要的活口要是死了,那就谁都说不清楚了。 为了分担责任,也是为了互相监督,三个指挥使甚至要求长史府和审理所派人来共同看管。 胡康在狱中喊冤,说他根本不认识那小太监,但没人管他。知道内情的人猜出为啥没人捞他的原因:得罪了太多的人。 听世子身边的伴伴赵公公说,这人曾经仗着有典宝所的差事,竟敢无视世子,把到典宝所讨钱的世子给挡了回来……吓,这胆子也太大了! 要知道现在的王府好多事情都是世子殿下说了算,王爷是个不管事的性子,世子又是王妃的心尖尖,再加上世子这些年积累的威望,不说在王府里,便是在整个荆州府中那也是说一不二的。 …… 今天的天气分外晴朗,看上去令人神清气爽。 湘王府里里外外都显得格外的干净,内侍们干活明显比以往卖力,周围的红色宫墙黄色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穿戴整齐的刘常慢慢跟着马进忠在汉白玉的地砖上走过,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整理着自己待会儿要说的话。 高二宝和高福安已经托人向他认怂,并且送上了不少好处,只是请他帮忙在世子面前开脱开脱。 要换做从前,照他们两方的关系,他刘公公可不会接这茬,但自从柳林州和淘宝商楼出来以后,他与这高家‘父子’的矛盾已经减缓了很多,他们两方都算是世子在这宫里比较信重的人,除了那为世子挡过箭的马禾,便是他们的地位最高了。 这么多年的合作下来刘常也习惯了与高家‘父子’打交道,倘若他们倒了,换个陌生人接替他们,不说双方相处的问题,便是淘宝商楼里那成股份的分配都是个大问题。这可都是钱,他老刘看淘宝商楼股份红利的份上也只能看情况为高家父子’开脱一下了。 周围虽有宫人陆续走过,但却是安静极了,有些死一般的宁静,路边站岗的仪卫司侍卫们就像一尊尊石头雕像一样矗在那里。 这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也让刘常的神经蹦得紧紧的,他紧紧地跟上了马进忠的脚步,走动之间动静极小,避免礼法上出现疏漏。 王爷和王妃就算再宽厚,出了试图毒杀他们全家的事情,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段时间谨慎点没错。 觐见的地方还是承运殿,亲王日常处理大事的地方,蒙鉴他们那三个指挥使早已在大殿外等候他们了,见到他们二人前来,连忙示意门边的小宦官进去禀报。 “见过王爷、王妃。”五人一齐对着上方的夫妻二人行礼。 朱柏握着王妃的手,示意妻子沉住气,他淡淡地说道:“平身吧。” 刘常躬身站在殿下,他打定主意,王爷不发问,他决不说一句多余的话。王爷第一个问得肯定是马进忠,那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马进忠上前禀报道:“王爷,那些被抓的人里有些已经自我了断了,相信他们都参与了下毒,那犯事的小太监还活着。奴婢已经派人查了他们所有的资料,进宫之前都是些贫苦人家,也都是自愿进宫,奴婢的想法是能不能从这些人的家人身上入手。” 朱柏摇头道:“这事咱想自己解决,不想惊动朝廷,若是惊动了朝廷,那死的人可就太多了。这些人都在王宫里当差的时间不短了,他们的家人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即便能找到,那动静也太大了,咱并不想牵连到无辜的人,只要问出谁是主使,为什么害咱们全家!其他不相干的人在这事过后都可以放了。” “王爷说得没错,惊动朝廷的话,死的人就太多了,我也于心不忍。”王妃问道:“你们觉得高二宝和高福安有可能参与进去吗?” 五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都不敢搭话。这些被关的人里面谁都有嫌疑,他们如何敢随便为旁人说开脱的话。 “问你们也问不出个什么!看高二宝的表现也不像参与其中的样子……还是先关在屋中吧,等事情清楚后再说。”朱柏的神色有些不好看,追问道:“这个事情你们要多久才能查出来?” 马进忠有些犹豫地道:“五天?” “三天!这事你们五个一起查,人随便你们挑,只要你们用起来顺手,一定要查出幕后的主谋!咱会传谕旨知会长史府,你们要看什么卷宗、提审什么人,叫他们都予以方便。”朱柏生硬地说道。 王妃说道:“你们这些个人,别老是把人想得那么坏。王爷和本宫是那种牵连无辜的人吗?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怎么查案?怕什么!这件事虽然让我们很生气,却跟你们没关系。 王妃的口气有点重,但这五个人却奉纶音,慌乱认错,之后,与王爷夫妻商讨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密谈了一盏茶之后,刘常他们五个从承运殿走出来,明媚的阳光重新照耀在他们身上,他们却没有感觉宽敞舒心,相反,他们的步子都愈发沉重。 五人在殿外开了一个非常短暂的碰头会议后,便很快分开,各自发动自己的能量去寻找幕后主使者。 第268章 贼讯 “刘公公,李永来报,湖舟商会的货物走得不正常,跟他们往年的流水账目不同,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快则两天,慢则十天之内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内使歇房的后门处,马云恭恭敬敬地叙述着,吐词清晰流利。 “湖舟商会?!这名字……”刘常眼睛一亮,他沉声说道:“劳烦马掌柜再传话下面的伙计们去查查,有一个叫湖舟帮的帮派,投毒的小太监供出这个帮派,是个走私私盐的。” 马云听罢说道:“明白了。” 刘常拱手道:“您是个大忙人,咱家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慢走。” “都是为世子殿下办事嘛。” 马云躬身告退。 刘常往世子府走去,想听听世子殿下是个什么意思,还没走多远,他便听到世子府的方向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震动声,听着声响人数应该不少,他连忙抬脚往外边的广场上跑去。 出来一瞧,外头果然有很多侍卫在奔跑,领头的正是朱久炎。 朱久炎的腰间还是挂着宝剑“望舒”,现在他已经有了一米八的样子,正是长身高的黄金时期,朱久炎估计自己的身高应该还可以长个十厘米左右的样子。 按说望舒这柄宝剑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已经有些短了,但他一直没有更换,不仅因为此剑锋利无比,也是因为这剑所代表的意义。 见到躬身在路边行礼的刘常,他停下了脚步,随口说道:“正好你在这里,跟着我走,府衙那边抓了一群白莲教徒,咱们边走边说。” 说完他便再次奔跑着跟上了队伍。 刘常也不废话,“呼呲呼呲”地在后面死命追赶。 路上朱久炎向他粗略的介绍了一下情况。 府衙的肖广南接到李永的举报,马上开始行动,在落山鸡港展开了大搜查。 这些年来,朱久炎在治安上面的投入是非常之大的,一是为了创造良好的商业环境,二是他那个死敌朱孟熜都当了七年的楚王,那样狠毒的人不得不防。 所以,港口和江面上的检查力度是非常大的,周季陶的税卡会检查,柳林州的老兵们和讲武堂的军士也经常在周围巡逻,还有湘王三卫的战船也偶尔会路过江面,最后还有一道荆州府衙的巡防。 这些检查对于正经商人当然是不会刻意刁难的,若有故意的刁难,任何人都可以向大明商会提出投诉,商会会立马上报上去处理。 所幸的是这些年下来,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吃、拿、卡、要事件,倒是抓获不少心怀不轨之徒,今天肖广南率领府衙捕快有的放矢,收获巨大。 湖舟商会的船只,近日多次往来于港口,运送的货物却没有找下家交易,并且这些条船相当坚固、性能优良,要知道这样的船只投入不小,哪能这样天天开着在长江玩,不做买卖? 再加上船上那些精壮汉子,果然很不正常。 肖广南认为李永的判断没有错,他力排众议,下令扣船排查! 没想到细查之下不得了,这船上的船夫居然全是白莲教徒! 要知道老朱立国以来严禁白莲教左道方术,按后世的话说,这白莲教便是朝廷判定的邪丨教,老朱没有定错。 累年以来白莲教煽动起义无数,越是贫瘠的地方,白莲教传播得越是厉害,时常“聚众烧香,谋为乱”,尤其是朱久炎的东厂传来消息,白莲教徒已经在武昌府大肆活动多年,活动开始时间正好是朱孟熜继承楚王爵位的时候。 王府刚被人投毒,高福安——湖舟商会——现在又抓出了跟朱孟熜有大牵扯的白莲教徒,朱久炎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个事情是谁搞出来的? 抓到了活口,朱久炎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刘常,刑讯当然要找专业人员。 可惜的是,刘常刑讯了半晌却又是所获不多。那些白莲教徒都是些底层教众,对于上头要他们干什么却是一无所知,审问之后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朱久炎拿着肖广南递过来的审问卷宗和刘常刚审出来的一比对,却发现了肖广南的卷宗上有一处引起他注意的地方。 “肖司吏,李永对你说过,他在码头闻到过奇怪的味道?”朱久炎眉头一挑。 “对,下官刚才也闻到了,味道虽然很淡,但下官不会闻错,那味道是火药!”肖广南沉声说道。 “火药?”李天佑眉头一蹙,沉声道:“以我们的巡查力度来说,他们运不了多少进来,那点分量顶多炸死几个人,他们想炸哪里?” 正在这时,李天福却从外头走了过来低声唤道:“殿下,周季陶求见。” “周季陶?”朱久炎道:“叫他进来吧。” 周季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殿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朱久炎沉着气道:“不急,慢慢说,发生了何事?” 周季陶脸色惊惶,急促禀道:“殿下,江上面刚刚传来的消息,大明商行的船队出岔子了!在岳州水域遭遇了水贼,几艘满载着货物的商船被水贼劫掠一空!货物和银子全给他们抢走了,这些水贼还杀死了几百人,只有一个管事的跳江侥幸逃了回来,这事情已经传开,现在商贾们都是人心惶惶的,刚出港口的船只也都回来了……” “好大的胆子!”朱久炎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敢在长江上杀人越货!一旦让他们猖獗起来,那还得了?岂不是要毁了自己的根基!? 朱久炎眼睛眯着,问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周季陶正色道:“按照微臣的经验,这事恐怕不是普通的水贼所为。” 朱久炎目视着他,示意继续。 “长江上的水贼大多都是小打小闹,人手不多,武器也都简陋的很,根本劫掠不了大船,也就能抢抢独行的小老百姓。他们若是遇到了大船,落荒而逃还差不多,哪里敢跳出来。” 他说得急了,觉得中气不继,停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们的大明商行乃是天下有数的大商行之一,这一趟也是船队结伴出行……” 朱久炎阴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这次出动了几条船?” 周季陶答道:“总计有四艘大商船,船上的伙计也都是身强体健的汉子,而且船上也都配备了火器,要想劫掠这样的船队,若不能纠集同样的几艘大船,再辅之精良武器加火炮根本成不了事!” 朱久炎皱着眉头:“这么说来,他们还知道船队的行动路线?” 周季陶点点头:“长江上根本就不可能养出如此规模的水贼出来,所以下官觉得,这事幕后的指使者能量大得很!” 第269章 引鼠行动 “朱孟熜这是你的第二招吗……”朱久炎喃喃道。 朱久炎都不用猜就知道朱孟熜是幕后黑手,这些商船在岳州的水域被劫,岳州城跟朱孟熜以前的封地巴陵城非常之近,这事是摆在明面上的,就是不知道岳州城里有多少官员参与其中。 “殿下,属下觉得这事很是不妙。”周季陶走到近前低声道:“大明商行的船只上面都是配备了弩箭、火铳和弹药的,这些人劫了船,只怕图谋不小。”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朱久炎摆手道。 “属下告退。”周季陶躬身后退。 朱久炎忽然睁开双眼,看着旁边的肖广南道:“肖司吏,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可惜当时你并不想投靠我湘王府。现在多年过去了,你虽然投靠了燕王,但他显然没有发现你的本事,我那四伯在意的也只是荆州知府伍瑞。你破案的本事我是亲眼见识过的,现在我的麻烦你也看到了,你的才华能派上大用处,我再次诚恳的邀请你加入我湘王府麾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肖广南没有任何犹豫,躬身下拜。 他在这里等的就是朱久炎的邀请,他加入燕王那边已经七个年头了,可是现实和他想的根本不同,燕王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他这个小吏出身的人物,燕王府的支援自然也投在知府伍瑞的身上,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助臂。 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他也到了而立之年,可是职位并没有任何改变,他还是个不入流的邢房司吏。 七年前他因为朱久炎的年纪而拒绝了他,七年后,身为荆州女婿的他,亲眼看到了荆州城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久炎的本事已经深深折服了他,他时常懊恼当年自己轻率的决定,现在湘王府接连出了这多的事情,他等的就是朱久炎的再次邀请,没想到真的等来了! 他一展才华的时刻就要到了! “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这是我的印信,你拿着这个去讲武堂军营挑一百个人出来,由何耀祖带领保护你的安全,都换上百姓的衣服!” 朱久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印信交给肖广南,“你先带着他们去岳州调查线索,那些水贼来自哪里,去往了何处,被劫的货物和银两被藏在了何处。四艘大船的货物,我相信他们要消化很久,你注意留意一切线索,至于府衙方面,我会让刘之荣替你告假的。” “遵命!”肖广南大喜,郑重地将印信收入怀中。 刚才的决定没有错!这次岳州之行虽然凶险,但他却是行动的总负责人,这待遇比在燕王的麾下闲置,要好上无数倍! “到了岳州以调查线索为主,低调一些,你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随后我会亲自带人赶到岳州来。”朱久炎嘱咐道。 “多谢殿下关心,下官这便去了。” “去吧。” 与肖广南作别后,朱久炎沉默不发一语带着人就往外面走去。 他这双平日里看来温儒和善的眼睛,此刻却如一匹被激怒的狼一般。 …… 出了府衙,朱久炎一路沉思,李天佑俩兄弟虽然很想去找出荆州城里的老鼠们,但是看到世子殿下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只好静静地跟在旁边! 车队一路沉默地来到了柳林州地界,就连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朱久炎都一无所觉。 见世子还一直没有动静,李天佑来到马车旁,小声道:“殿下,过了卫城了!” 朱久炎这才惊醒过来,掀开车门跳下马车。 李天福急急问道:“殿下,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天佑也是目光灼灼地在旁边等候朱久炎做出决定。 “李永立了大功,要奖励一下,这样,把他儿子李享升个小旗官。胡康虽然得罪过我,但他却是无辜的,让马进忠放了他。” 朱久炎冷笑一声道:“至于朱孟熜……无论他弄出多少阴谋诡计,他的首要目标还是我。我打算用自己设下陷阱,先将荆州里的老鼠都引出来杀了!” 李天福兄弟听朱久炎这么一说,不由得相顾失色。 李天佑急道:“殿下,万万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他们还弄了火药进来!您乃万金之体,不可轻易涉险!” 刘常和李天福也连忙出声附和,现在世子殿下是多少人的主心骨啊,多少人的前途都押在他身上。以湘王府的实力,完全可以一步步搜查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但若是世子稍稍出点差池,荆州的局面简直不敢想象! 到时候这些年的努力恐会付之流水! “都别说了,我意已决!我若不出面,死的只能是下面的人,为了减少伤亡,这是最快的法子。”朱久炎正色道:“你们还记得七年前,我们在王禄客栈外遭遇朱孟熜伏击时,我发出的誓言吗?” “记得!”当年的那场生死血战他们如何能忘? 侍卫们吼出朱久炎当年发出的复仇誓言:“殿下说过,总有一天,您会率领大军翻越山陵,跨过河流,踏平朱孟熜的老巢!” “如今我荆州已成为了天下的商业中心,我也算是武艺有成,是时候兑现当年的诺言了!他朱孟熜就算不来找我,我也早已打算去找他!” 听完朱久炎的话语,大家看出了他的沉稳与镇静,心里有谱,也就心思安定了下来! “现在需要稳定紧张的局势,我们来个外松内紧!一切行动都暗地里进行,表面上还是该干什么便干什么!”朱久炎摩挲着手指沉吟道:“我已经让东厂安排了一些精明强干、办事妥帖、信得过的生面孔来到荆州,只要那些老鼠们敢露头,必定会被他们发现!” 柳林州阅江楼今天被朱久炎包了场子,三楼上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朱久炎带着一众侍卫大张旗鼓地穿街而过登上酒楼。 江风徐来,水波翻滚,明月当空,就是不知道老鼠们什么时候会出来上钩? 第270章 绝色妖女 这是一座十分精巧的院子,青瓦粉墙,角上种着几竿修竹,几丛芭蕉,显得十分清幽。 屋前几棵茶花,高及屋檐,开满红红白白的花朵,此时落英缤纷,别有一番风致。 最大的那棵茶山树下,有一张小几,上边摆着一炉香,一把茶壶,几个杯子,旁边火炉上的水声渐响,一个女子小心地用布包着手,将沸水冲进壶内。 “朱久炎大张旗鼓地上了阅江楼?胆子挺大的嘛,我倒是对他产生了点兴趣。”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坐在几案后面,一边端起刚冲好的茶,一边听着属下的回报。 从露出面纱的部位来看,她长着两道烟眉,此时微微蹙着,显然有些不悦。 看着女子肤色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外披刺绣青色花纹褙子、内配白绸抹胸,下着白色长裙,配着同色绦子。她皮肤洁白,吹弹欲破,虽被面纱罩着,但脸上的神情气质看起来却端庄大气,丝毫没有稚嫩之感。 “他们刚刚上楼,周围的房屋也都是阅江楼的产业,他们检查得很小心,我们没有放置火药的机会。” 跪在她身上禀报信息的侍女年纪肯定不大,怯生生的表情正符合女孩子特有的青涩。 许安特意看了那侍女一眼,这白莲教圣女居然还带了这么个小姑娘在身边传递消息,不知道荆州城里都是湘王府的眼线? 如此凶险的地方居然这么不小心,也不知道他们白莲教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圣女的神情很淡然,眉宇间仿佛还带着一丝微笑,可就是这种微笑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一样,许英的心里居然浮现出自己的想法被她窥视一空的感觉。 “圣女,你怎么看?”许英闷闷地问道。 圣女没有回他的话,她在几案前的蒲团上轻柔地跪坐下来,提起桌上的毛笔开始书写。 雪白纸笺上落下三个娟秀的字迹,写的便是朱久炎。那字体倒也与她的气质相映成辉。 观字如观人,这三个字圆润饱满,力透纸背,一瞧便能看出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 许英站在她身边,从他的视角看起来,她的背部挺得很直,颈项细腻,几缕调皮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 往前一看,胸口鼓鼓,把抹胸和褙子的边角都撑了起来,颤颤巍巍,几乎要裂衣而出。 如此傲人的身姿,举手投足之间本就对男人充满了诱惑,偏偏她的坐姿还非常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气质,可是那跪坐之后的裙子被她的臀部撑得绷紧了,显得圆而挺翘。 咕噜,这真是个妖女,她难道修炼了什么魅术!? ……这圣女对男人的诱惑力是无比巨大的,连许英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都有点抵挡不了,喉咙里不断地吞咽着唾沫。 他没有因为圣女的无视而感到生气,因为他现在有些尴尬,他那常年没有多大反应的小兄弟居然对那圣女举旗致敬了。许英只好装作恭敬,将腰弯得很低,以掩饰目前的窘迫。 过了好大在一会儿,圣女才把笔搁在笔架上,她轻启樱唇,拿起纸来吹了两下,才放下用镇纸压住。 她樱唇轻启,轻声说道:“那朱久炎是算到我们会对他那最关键的淘宝商楼下手,这才带人到对面的阅江楼上去。他那位置居高临下,我们炸毁淘宝商楼的计划倒不好展开了。” 许英嗫嚅道:“那我们……” 圣女没有理会他,续道:“不过,朱久炎可比那小小商楼值钱多了,他既然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岂有不把握的道理!许大人,他这是把自己做了诱饵勾着我们上钩呀,这赌徒一样的性格倒是挺吸引人的呢。” “殿下吩咐过许某人,全力配合圣女行事。”许英的腰弯得更低了。 “痛快。”圣女微笑道:“那咱们先跟他朱久炎来个硬碰硬,反正我们不缺人。” 许英点头道:“圣女的意思,许某明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慢走,不送。” 许英根本不敢再呆下去,连忙转身就走。 “小姐,咱们圣教真要跟朱孟熜死死绑在一块儿吗?”侍女小岚儿说道。 “教主看重了他的亲王身份,以为可以用美色掌控他……殊不知我圣教内部已经被楚王府的力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圣女沉重地说道:“计划已经开始了这么多年,就算我是圣女,也是有心无力。” 顿了顿,她又咯咯娇笑道:“不过,也不能毫无作为,这次行动我在教中调的都是被朱孟熜掌控的力量,我是想将他们都留在荆州,希望朱久炎别让我失望。” “还是小姐高明!嘻嘻,既攻击了湘王府,又能削弱朱孟熜的力量,要是他们来个两败俱伤就更好了!最好是将刚才那个许英也折在荆州,这糟老头子坏死了,一双狗眼只顾往您胸口瞟,当我们看不见呢!就一个色鬼,死了干净,嘻嘻……” “你呀,以后心里知道就行,别这么大声喊出来。”圣女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盹儿,等他们准备好之后再进来禀报,这茶味道太浓,你还是泡一壶茉莉花茶进来吧,就昨天刚送来的那种。” “是。”小岚儿恭恭敬敬地应答道。 …… 白莲教圣女在小睡,朱久炎也在阅江楼的雅间里假寐,他要养精蓄锐。 如果他猜测得没错的话,那些老鼠的攻击目标只能是对面的淘宝商楼,王府他们是进不去的。 他们运送进来的那点火药不足以炸毁大型建筑物,这个时代的炸丨药威力本来就小,那些娱乐场所和铺面就算被炸了也伤不了几个人。而港口边地势开阔,巡防力度大,他们也毁坏不了什么。 用排除法这么一排除,老鼠们能动手的地方显然易见,只有淘宝商楼! 淘宝商楼里边有绝大部分会员的资料,这些都是最要紧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都是纸张类的,非常容易被引燃。 淘宝商楼人流量巨大,位置也关键,影响力也广,换做朱久炎自己来制定袭击计划,恐怕他也会首选那里。 不说将会员们的资料炸毁,只要是能弄死十几个商人,那对荆州商业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朱久炎现在带着人来到阅江楼,唯一的弱点已经被他监控住了。他只要在这里蹲守一天,因为老鼠们只有一天的机会! 李天佑高坐在阅江楼上俯视着淘宝商楼,敌人若想袭击淘宝商楼,必须要先将阅江楼的钉子全拔了才行。 只要到明天早上!李天佑相信世子殿下一手建立的东厂会把所有潜入荆州老鼠全部找出来! 第271章 嗜血的味道 朱久炎正思索间,李天福出声提醒:“殿下!似乎有动静了!” 李天佑机敏,已经从栏杆边一个闪身就到了朱久炎身边,“殿下,有几百人从四周逼了过来,意图不善!嘿嘿,这大鱼就要上钩了!” 刘常也从楼下匆匆跑了上来,气喘嘘嘘地道:“殿下!奴婢找出了一窝老鼠!有个湖舟帮,它的嫌疑很大!这个帮会下面控制的两个商会,这段时间账面很不正常。现在帮里的两个管事也来到荆州,就下榻在高公公开得快活林里!一主一仆,两女的!” “老刘辛苦了,你在这里歇着。”朱久炎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沉声道:“让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所有意图靠近阅江楼的人,格杀勿论!” “天福二哥!把我的世子灯笼挂出去!”李天福听到朱久炎的命令,连忙点燃了灯笼,挂在三楼的屋檐下。 街上响起长短不一的口哨声,附近的本地百姓和淘宝商楼的老会员们听到口哨声,看到阅江楼上挂得高高的两个灯笼,马上像大型演习一样,数千人飞快地朝着自己身边最近的房屋走去。 而房屋主人,无论是商业的还是非商业的,都不会拒绝这些人走进,相反会从旁打手势,指挥人群进行分流。 哼哼,当我平时的演习是白搞的嘛?本地百姓和商户们在本世子手下混饭吃,当然拥护我,听我的! 看着如此井然有序的画面,朱久炎暗自得意着。 老子的东厂再加上群治群防战术,不出一天,朱孟熜你的狗腿子们,全要死在这柳林州地界! 只一会儿的工夫,街面上就有些空荡荡了,除了朱久炎的人,就剩下了两百多个陌生的面孔,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在这宽阔的街道上却显得如此突兀。 尤其是从朱久炎的角度来来,那分散的阵型呈半圆状,朝着朱久炎所在的阅江楼包围过来,半圆渐渐缩小。 空气里立即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 快活林。 灯光暗淡的房间里,许英神情紧张,急促说道:“圣女!荆州的百姓像军队一样,他们居然全听朱久炎的!居然会井然有序地寻找就近的屋舍躲避!我们的人,全,全暴露出来了!” “砰”地一声,圣女将手中的茶盏用力扔在地上! “小岚儿,快放信号!”圣女的声音变得冰冷肃然,硬梆梆地吐出了两个字:“强杀!” 小岚儿连忙从怀中拿一个烟火信号,凑近蜡烛点燃,从打开的窗口用力扔了出去。 “滴呦!啪!”一个灿烂的烟火在夜空当中绽放。 …… 作为掩护的百姓都不见了,长街上孤立的人群只能选择最粗暴而直接的方法,冲上阅江楼,强杀朱久炎! 灿烂的烟花下,一股子嗜血的味道弥漫开来! 刘常紧张地取出防身的手弩,上好弩箭,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发抖。他抬头看了一眼朱久炎,却发现年轻的世子淡定地端着桌上的茶盏,凑近嘴边,慢慢抿了一口。 李天佑带着一队侍卫从三楼下到了二楼,每一位侍卫都左手带着盾牌,右手带着弩弓,腰间挂着长刀。 他们都知道一场大战就要爆发,都在凝神准备。 远处正在待命的李尧看着阅江楼上点燃的世子灯笼,脸色立刻严肃起来,一挥手,带着身后的数百讲武堂军士,直奔阅江楼。 四百余人快速地靠近阅江楼,这些人都是精装的汉子,他们已经亮出了武器,五花八门的,各色兵器都有。 他们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的是白莲教徒,有的是许英手底下的水贼,还有的是江湖中的亡命之徒。纯粹为了白莲教给的美色和钱财,他们秘密的汇聚到这里,只为杀死正在阅江楼上悠闲品茶的湘王世子! 虽然他们知道杀死朱久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陈昂站一座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凝神往阅江楼那边望去,阅江楼周围的街道似乎人影憧憧,好像有一队人马在往那边赶。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有埋伏! 但是他并没有什么行动,因为箭已经射出去了,只能看这一箭的结果了! 阅江楼上依然传来了悦耳的丝竹声,悠扬的音乐声中,楼下一阵极速奔跑的声音显得有些违和。 众侍卫屏住呼吸,敌人愈来愈近了。 楼下已经响起了一声低喝声,“杀!” 数十人一马当先,直接朝着楼梯口奔去,雪亮的刀光,森寒的剑影,为周围带来了丝丝寒意。 看到楼下那些一跃而起的杀手们,朱久炎站在三楼护栏后面,无惧无畏,这些人当先冲上来的数十人,身姿矫健,绝对都是经过挑选的好手。 “朱久炎就在这里,有本事就冲上来!”朱久炎凝视着楼下,冷声大喝道。 陈昂听到了朱久炎声音,他眦睚欲裂,再也不顾忌什么计划不计划的,直接将底牌全都放了出去。 街道的阴暗处,又幽然跃出了一大群黑衣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大批的黑影在诡秘行动,仿佛从九幽地狱跑出来的阴暗幽灵,带着摄人的杀气与阴冷。 他们谨慎如狐,凶狡如狼,贴着墙角做着快速的移动,一步一步,向着阅江楼行进,极速,无声,从两旁融入了前方的队伍。 汇合到一起的敌人形成了一条硕大的黑色旋流,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逼近阅江楼大堂。 侍卫们的呼吸开始加重,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夜色越发浓郁了。 “冲上去杀了他!” “冲啊!” “杀!” 喊杀声响起。 朱久炎的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眯着眼睛,道:“也不枉我用自己在此设饵,这么大的诱惑,我不就相信你们不上钩。” 他嘴角一抹冷笑,心里沉着气计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才拔出“望舒”对着对面的房屋狠狠一挥! 下一刻,“嗡嗡”之声响彻附近的街道,对面那紧闭房门的淘宝楼上突然打开了十几扇窗,十几个漆黑的黑洞,像十几头凶残的巨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第272章 死亡乐章 弓弩箭矢,如雨的长箭激射而出! 咻咻咻咻…… 弓弦声奏起了死亡的乐章,阅江楼外,不断响起了沉闷的低吼声与人体倒地的声响。 箭啸声划破了夜空!落在队伍后边的敌人纷纷中箭,顿时鲜血喷涌,染红了柳林州洁净的街道,为那些整齐的地砖平添了几分凄艳的颜色。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凄厉的惨叫声,传出了很远,很远。 有大胆的百姓,偷偷在躲避的房屋内,将窗户稍稍撑起了一些缝隙,他们见到了箭镞钉在人体时令人心颤的声响,还有那些人临死前的绝望惨叫。 那一拨弩箭之威,将那些还没有进入阅江楼敌人全部射中,包括那些刚跃出来的几十个黑衣人,也无一生还! 每个人身上都插满了箭矢!并不是那些人身手不够好,而是这些弩手手中的弩箭,可不是普通的手弩,而是连环弩!射箭的人也不是普通的人,而是湘王三卫当中选出来的神射手。 连环弩威力大,射速快,弩箭连发!对成排的敌人杀伤力巨大! 而那些用弓的神箭手又精通于精准狙杀,那些个黑衣人身处空旷之地,在那一阵势如疾风的连射当中无处藏身,就算是入室境的绝顶高手也插翅难飞! 在远处眺望的陈昂,见到那如蝗的箭雨,脸色巨变,这是连环弩,代表着他所暗杀的对象朱久炎早有准备! 不过,他却并未沮丧,因为第一波人已经冲进了阅江楼,阅江楼里朱久炎身边带的人不多,只有一队侍卫,这是他们早已打探清楚的事情。 进入阅江楼的那一波人,人数远远多于对方,短兵相接之下,并不是没有杀了朱久炎的可能。 陈昂决定动用最后的底牌! …… 街道上一时平静了下来,但是空气里飘荡的血腥味,若有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湘王府的侍卫们嘿嘿冷笑,一面藐视这些不知死活的刺客,一面庆幸自己是世子殿下麾下的勇士。 就在阅江楼里杀声大起的时候,淘宝商楼的护卫军也已经迅速出动,他们一边打扫战场,一边将阅江楼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冲进去,因为他们相信世子殿下的安排,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瓮中捉鳖,不放走一只老鼠。 …… 阅江楼内。 跟在世子身边久了,刘常自然也懂一些兵营的事情。他听得出来,刚才那一阵是连环弩齐射,不过,外面传来的凄厉的惨叫声让他这个刑讯老手脸色都有些发白。 二楼传来了厮杀声,刘常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对朱久炎说道:“殿下,要不就让下面的人冲上来吧?咱们给老鼠们来个内外夹攻,他们死定了。” 朱久炎摇摇头,示意刘常别说话,他走到窗边高呼一声:“竖盾!” “嚓,嚓,嚓……”外面响起了一阵盾牌立起的声音;阅江楼的二楼与三楼的所有窗户也同时落下了铁板。 “老刘你自己找个地方躲好了,我下去支援他们。”朱久炎带着人就往楼梯口赶去。 刘常点点头,连忙跑到一个角落,拉过一扇屏风挡在自己身前,眼睛也不闲着,透过铁板之间留下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敌情。 二楼的,大堂之上,几十个蜡烛插在墙壁之上,将整个二楼照了个灯火通明。 李天佑指挥着侍卫们,仍在于那些从一楼往上冲的敌人厮杀。 地上已经躺上了三十几个敌人的尸体,那是李天佑他们携带的弩箭所致,可惜弩箭填装需要时间,敌人已经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这些人简直疯了一样,硬生生用自己的命朝着李天佑他们组成的防线源源不断地发起冲击。 眼瞅着有十几个家伙正冲着朱久炎所在的三楼而去,李天佑心中大急,大声吼道:“分一部分人,拦住他们!”。 “杀!” “杀!” 汹涌而至的敌人,已如野兽般扑至李天佑的跟前。 李天佑嘴角扬起冷笑,缓缓将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 那是冲锋的信号! 刀枪相击,火星飞溅。 敌人两倍于己,侍卫们虽然勇猛无比,但还是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仿佛很快就要被迎面而至的狂风巨浪所吞噬。 “大家稳住,援军马上就到!” 李天佑高声厉喝,用他的威势镇住了军心。 鲜血溅到了李天佑的脸上,但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正他身上已经到处都沾满了鲜血,连眼睛里也溅进了不少,但他并不擦拭也不闭眼,透过猩红的鲜血,观察着空上血雾蒙胧的世界,甚至没有影响到他的视线和出剑的速度。 他与五六个大汉斗在一起,势若疯虎,竭尽全力地想把敌人压制回楼道口。 血花在楼道口绽放,李天佑挥舞出白亮的剑光,划开了一名敌人的咽喉。 蓬勃的血液如潮地冲出胸腔,形成一道血色喷泉。被削断的脖颈上,斜挂着的头颅还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敌人前赴后继,他们阴沉狠辣,用手中的武器,刺向对手的胸膛。 就在离李天佑不足五米的地方,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对着身边的几个心腹,低声道:“后路已经被挡了,开始点火,烧了这栋楼,与他们同归于尽!” “遵命。” 那几个敌人迅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将腰间携带的火油倒了上去,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自己的衣服。 “不好,他们想放火!”李天佑胸有成竹的脸顿时僵硬起来,一瞬间,他骇然失色,瞳孔收缩在刚刚燃起的火光之中。 “天福二哥,你去顶替天佑大哥,我和他带人冲过去,先杀了他们的首领,让这群贼人群龙无首。”就在火焰将将点起来的时候,朱久炎已经带人从三楼跃入了场中。 听到朱久炎的命令,李天佑手中长剑刷刷刷地挽出一个个剑花,把刺向他的武器统统劈开,跟着双腿微微一曲,整个人跳起,在火光之中划出一道弧线。 隔着四五米,李天佑还是稳稳的落在了群贼之间,犹如神兵天降,威武凛然。 第273章 挡我者,死! 朱久炎厉声喝道:“挡我者,死!” “望舒”虽利,但不适合在楼梯口大开大合,他狞笑一声,高高跃起的同时反手一划,砍断了二楼小戏台上一根粗重小横梁。 朱久炎双手将小横梁倒提手里,对准角度,对着戏台的立柱横扫而去。 只听“砰砰”的两声巨响,戏台上的两根立柱被朱久炎手中横梁一击,立时断成两截。 断裂的实木残骸重重散落,飞溅到敌人所在的位置。 两段残骸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砸在墙上,接着带着骇人的呼啸声又撞了回来,“砰”地一声削中了两个倒霉敌人的天灵盖。 那段立柱采用的是最硬的红椆木,有成人大腿粗细,被朱久炎这样神力无数的人全力砸来,砸中的又是头颅,结局不难想像!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那两个人整个脑袋都被砸个稀烂,红白之物先于头盖骨飞向半空,木柱残骸飞过,半边脑袋竟然被这样的钝器削平! “哇!那是只怪物!快!挡住他!” 同伴的脑浆碎骨喷了他们一脸! 那些敌人何曾见过这种可怕的杀人方式,尤其是那首领,见朱久炎冷冷的目光扫来,顿时吓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惊恐之下,不受控制地狂叫起来。 这首领甚至忘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来截杀这个“怪物”的,可是现在,他竟然下起阻挡住这怪物的命令。 朱久炎一人一横梁,横冲直撞,仿佛那西楚霸王一样,在上百敌人之中硬生生的杀了进去,冲向那几个手持火折准备点火的敌人。 李天佑怕朱久炎有失,连忙舍了周围的敌人,跑到朱久炎身边策应。 可是他也不敢靠得朱久炎太近,否则世子杀得性起,那可怕的横梁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向旁边一挥,他的生命可就不明不白地给交代了。 李天福在后面也看呆了双眼,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世子殿下这力气真是骇人啊,果然继承了王爷的优秀血统,现在居然可以拿着小截横梁当武器了,这怕不得有两三百斤的重量吧? “挡住他!挡住他啊!”那受了过度刺激的首领尖叫声未了,由于横梁重量不轻、使力又过度而脱手的朱久炎已一拳当胸捣来,大喝道:“吃我一拳!” 朱久炎早已试验过拳头的威力,他现在一拳的力量可击倒战马,就算不及当年奉天殿上的蓝玉,估计也是相差不远了。 这首领哪里能承受得了,他此刻又在满脸血浆惊恐尖叫的当口,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抵挡。 只听一声怵人的骨头断裂声,那首领口中喷出了好大一口鲜血,喷得朱久炎一头一脸,只见他胸口向内一塌,然后整个身子便向后方飞了出去。 还在陆续冲上的敌人见了朱久炎如此威势,尽皆变色。 朱久炎用脚尖把地上的一根长枪挑起握在手中,双手只持在枪身三分之二处,小臂贴着枪杆,枪杆微扬,身随枪走,像下山猛虎一般迅速冲进了发愣的人堆。 朱柏用的兵器是大型长枪,因为朱久炎主习的也是枪法。经过七年的刻苦学习,如今也已经出了师。 等朱久炎杀完几个人之后,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他们持着长矛、短剑硬着头皮冲了上来,朱久炎手中长枪刺、扫、拦、拿、圈、缠、点、拨,如同一条吞吐云雾的苍龙。 在这朱久炎的苍龙和李天佑利剑之下,敌人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发挥,朱久炎双目眨着杀气,一路杀将下去,锋利的枪尖不是刺入敌人的咽喉就是敌人的胸口,顷刻间又有七八人死在他的手上,包括那几个手拿火折子的人! 他整个人就好像是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加上李天福他们杀伤的血雾,更是使得他那地狱杀神的形象愈发可怖、狰狞,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连那双眼睛都是红得发亮的。 一见朱久炎如此骁勇,简直如杀神降世一般,那些敌人再无半点战意,有人呐喊一声,剩下的敌人便调头想往下楼逃走。 朱久炎并不追赶,眼看众人逃的远了,两跟长箭划空而来,只听几声惨呼,那几个本以为逃得了姓命的敌人被箭矢活活钉死在地上,其他几个逃命的敌人骇的腿都软了。 “荆州护卫军在此,尔等已经被我们包围,若想不死,速速投降!” 这时候,楼下包围过来的护卫军士卒,那沉厚的脚步声在四下响彻。 这回敌人们真被朱久炎他们杀破了胆,进也进不得,退了退不得,最近的都离朱久炎三四米远,所有人团团围成一个圈子,紧张不安地看着他。 “朱久炎在此!你们的首领已死,投降者,不杀!不降者,杀无赦!”朱久炎挺拔的身躯昂然地站立在一众敌人的面前,手中长枪一头挑着一个死人脑袋,大声喝道,声音带着丝丝杀气,响遍阅江楼内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候的朱久炎,虽然年仅十五六岁,但是少年雄姿,初现无双霸气,烛火之中,气势犹如雄狮,俯视天下,无人敢再接近。 “我等投降!请求世子饶命!” “我等投降!请求世子饶命……” 在朱久炎和陆续靠拢过来的李天福等人的震慑之下,不少敌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放下手中武器,蹲在地上,选择投降。 在如此情形下,不投降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个死?! “世子殿下威武!霸气!” 李天佑有些钦佩地看着依旧威武俊秀的朱久炎,兴奋之中,李天福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心里也甚是钦佩。 “霸气个屁,别愣着了。天福二哥,你快点去收拢俘虏!天佑大哥,快速纠集人马和我去抓捕幕后黑手。”朱久炎玩笑似的踹了一脚发愣的李天福。 “马上去!” 李天福立刻乐呵呵走了下去。 钓鱼战役算是落幕了,在李天佑和李天福的协助之下,朱久炎的侍卫只付出了几条性命,就打败了数百潜入荆州的老鼠,绝对是前所未有的胜仗,想想这数十个俘虏能为他增强的寿命,朱久炎感到无比的兴奋。 第274章 重现三段式射击 与此同时,外面的街道又幽然出现了很多黑衣刺客,比上一波的刺客还要多,足足有三百余人,由陈昂亲自带领! 他们刀剑出鞘,脚步轻盈,身轻如燕,极速狂奔,看样子他们的身手比之前那波黑衣人的还要好!虽然阵形有些散乱,跟正规军比起来还差一大截,但这些家伙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却已经和正规军没什么两样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后方! 李尧带着讲武堂的人已经赶了过来,他们行动如一,身体强健,装备精良,最主要的是每个人的腰间还配备了最新式的火铳,杀意森寒! “检查装备!” 李尧高声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装备,火枪、子弹、火绳、腰刀……逐一检查,完毕之后每名士兵就会将手里的火枪高高举起,枪口朝天。 目睹眼前高举如林的火枪手,李尧眸子里杀机大盛,右手抽出长剑面向前方高高举起…… “射击!” 李尧大吼一声,高高举起的右手重重朝下斩落,闪亮的剑刃划破夜空。前面的那一大群黑衣人立刻转过声来面对严阵以待的荆州讲武堂。 就这么一点人,他们可不怕,他们人数三倍于对方,并且身手不凡,所以陈昂下达了冲锋的号令! “啪!啪!啪!啪……”第一排的士兵压下了弯钩。 火枪的齐射响彻云霄,淡淡的青烟和刺鼻的火药味在街道周围弥漫,第一排的五十名士兵射完一枪,迅速收好火折,然后立刻退后填装弹药,从第二排和第三排士兵之间的缝隙里穿过,手中的动作片刻不停留。 然后是第二排上前射击、第三排换成第二排!利用间隙装弹,这样可以形成循环持续的火力打击,周而负始! 噼里啪啦的火枪声交织,街道上,血肉纷飞! 这一波三百多人的黑衣人各个顶个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比之上一波黑衣人还要身手不凡。 但是三段式射击的火力交织,又岂是上一波弓弩所能比拟的!? 任你身手再如何了得,在这密不透风的火枪阵中,也会变成满身窟窿! 刘常终于知道世子殿下为什么要下令竖盾了,世子殿下根本没有担心胜负的问题,殿下唯一担心的是,不要在黑暗中不小心造成自己的人的误伤。 等讲武堂的三排枪放完,正全力冲刺的黑衣人堪堪冲到眼前,但他们已经阵脚大乱,最前面的同伴死伤惨重,受伤未死的人躺在地上呻吟和受到惊吓的则四下狂奔乱窜,完全冲乱他们自己的阵形。 陈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尧他们从容不迫地从他眼皮底下整齐后退,退到了一栋民居之内,等他重新整好队形的时候,这些讲武堂的人居然已经在民居的大堂内重新列好了那古怪的三排射击阵型! “这是沐英的三段式射击!快下令让陈昂带人撤退!” 看到讲武堂的阵势,白莲教的圣女终于感到了沮丧,因为她已经明白了,这一定是朱久炎布置的后手。 虽然第二波刺杀才将要开始,但是她已经知道结果了!她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密集的火铳声接替不断的交织在一起,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侍立在一旁的小岚儿,已经惊叫出声! “真是一场屠杀啊,陈昂已经被仇恨懵逼了双眼,居然自己亲自去了!简直是找死!”许英的语气很是怒其不争,没想到他主子精心为朱久炎制造的复仇棋子就这么被毁了,仇恨这东西真是能让人失去理智。 圣女用深幽地看着那灯火通明的阅江楼,到底还是小看你了,你现在是不是十分得意? …… 陈昂虽然看到了许英他们发出来的撤退信号,但他却无动于衷。 有时候能够带给人力量,能激发人的无比顽强的毅力,也有时候能让人失去理智! 陈昂自从听见了朱久炎的声音以后,心里那刻骨的仇恨便控制不住的往外面翻涌! 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朱久炎为全族报仇!阅江楼距离他已经很近了,似乎几个呼吸间就能到! 看着那近在眼前的高楼,这时候要他退去,他如何能如何甘心?面对旁人的劝说,陈昂也根本就听不下去,他抬手来指着前面高声道:“给我冲!他们的火枪只能齐射一轮,别给他们装弹的时间!上去杀了他们!” 仇恨使陈昂再次下令,对李尧的阵型发起了冲锋,显然他这个文人出身的人,并不了解沐英创造的三段式射击的可怕,他固执的不想给李尧他们重新填装弹药时间,他心里一直在念叨着:朝廷的火枪虽然威力不错,可填装需要很久的时间,一旦陷入近战,却是毫无用武之地的。 陈昂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自己从书上看到的知识。 他带人冲到李尧他们的跟前,他的眼中已经露出了胜利即将到手的喜悦之色,讲武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新填装好弹药的! 但结果却截然相反!刚才的情形再次上演,等他手下的黑衣人再次进入李尧他们火枪的射程之后,再次遭受了火枪无情的轮射,这一次比起刚才死伤更为惨重,因为李尧他们还占据了地形之利,尤其是讲武堂最后一排枪里装的都是细铁、砂弹,所以给陈昂他们造成的伤害最惨重。 待敌人更近了之后,李尧又下令扔掉火枪,换上弓弩,密集射击再次开启! 最中间被保护的,携带火药之人已经被射得当场爆炸,并且炸伤身边不少的黑衣人,陈昂的队伍一时间有些人仰马翻。 陈昂自己都受了重伤,一粒铁砂打进了他的右眼,他当时就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紧头颅不断地在地面左右翻滚,企图减轻自己的痛苦,如果不是他因为的首领,溃败的黑衣人们心里还存有一定的顾忌,只怕早就悲惨地死他们的踩踏之下了。 第275章 丝丝腥甜 夜风轻轻吹过街道,将呛鼻的硝烟吹远,吹散。 可是,夜风吹不散粘稠的血腥味! 街道上除了躺在地上惨叫、呻吟的人,一个站立的敌人都没有,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阅江楼上也变得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确定危险已经解除,阅江楼上“咔咔”声响起,留守的护卫军纷纷收起了盾牌。 连续三波大战,实在是惊心动魄。 李天佑兄弟带着护卫军仔细搜查阅江楼附近,看还有没有潜在的危险。他们很细心,因为,只要留下一丝隐患,对手就有可能翻盘! 刘常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握着手弩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呼呼呼,刘常!冷静,冷静!咱家现在大小都是掌管几百人的东厂厂公!刘督主,刘公公!不能在人前失了面子,也不能给世子殿下看轻了,呼呼呼……好了,好了,咱这就下去伺候殿下,面带笑容,一定要面带笑容…… 刘常面带镇定的笑容,来到了朱久炎的身边,轻声道:“殿下,您没事吗?” 朱久炎已经吸收完俘虏的能量,手表显示只增加了寿命,不过,他的心情也是大好,他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这些贼人,除了尸体就剩俘虏了。” 刘常大赞而特赞:“殿下勇猛!殿下神威无敌!” 李天佑从楼外进来了,禀报道:“殿下,周围都已经彻底检查过,所有的老鼠都被消灭干净了!” 说完,他还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没抓到那带头之人的活口!” 朱久炎笑道:“不急,不急,不是还有快活林嘛!” “快活林?那不是高二宝高公公的产业吗?他难道真的……”李天福吃惊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得到了情报,有大脑袋在快活林里住宿,一主一仆,两女的。现在,你们跟我去抓人!”朱久炎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在默默感受身体的变化。 高二宝的嫌疑越来越重了,敌人都下榻在他的产业里,还有什么说的? 李天福自然不会帮他求情,高二宝有没有参与下毒,有没有背叛湘王府,只能用证据来说话。 …… 灯火明亮的快活楼上,白莲教圣女三人仍旧站在那里,夜风吹散了阅江楼周围浓浓的硝烟,他们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远处发生的一切。 许英看得目瞪口呆。 圣女不以为然地安抚许英:“许大当家的,不用一副如此震惊的表情,朱久炎没什么厉害的。这个战术,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借用的。第一代西平侯沐英镇守云南之时,和当地的土着交战,他就曾以这三段式的射击之法来对付敌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哼,朱久炎小儿,我还以为他怎么厉害呢,靠的还不是别人的本事?” 许英若有所思地问道:“圣女,我圣教当中最精锐、最训练有素的队伍是哪一支?” 圣女道:“当属施州土司戴家的私兵。” “戴家火枪队的士卒能否在奔跑的路上填装火药?” “不能!” 许英的表情越发凝重,再问道:“敌人在一里之外发起冲锋,当敌人冲到跟前的时候,戴家火枪队的士卒能不能重新填装好弹药?” 圣女已经有些明白许英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不能!” 许英再问:“那我们的火枪能否像他们的火枪一样,能持久发射而不炸膛?” 圣女这才真正呆住了。 许英目露凛然之色,沉声道:“可那朱久炎却都做到了!讲武堂居然有如此素质!实乃圣教的心腹之患啊!” 小岚儿想了想,怯生生地插嘴道:“许,许,许大人,奴婢不认为讲武堂的训练就比戴家火枪队厉害。” “许某明白姑娘的意思。”许英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切变化定是拜朱久炎所赐,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身上究竟藏有多少没有被我们发现的秘密?他接连弄出什么柳林州港口、淘宝商楼和荆州讲武堂来了,每一项都令圣教头痛不已!圣女,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咱们还是先走吧,以免湘王府的人追查过来。” 圣女面纱下的小嘴浅浅一笑道:“许大当家的别急,这场比拼还没结束呢,你且拭目以待。” 她走到窗边,朝着阅江楼那边眺望,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许英听了,面露惊喜之色,难道白莲教还有安排?今晚的行动,不是三连环刺杀,而是四连环!? …… 李天佑还是不放心,带着护卫军把周围街道再次检查一遍,才发出了危险解除的信号。 李尧也带着讲武堂的人赶了过来,瞎了一只眼睛的陈昂被俘虏了,而李尧带来的人马却未伤一人,这全赖世子殿下给讲武堂编纂的各种战法啊! 刘常看到朱久炎要出去,本想劝阻一下,但看到那戏台上被拆掉的横梁和旁边侍卫们没口子称颂世子如何如何武勇的赞叹声,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出了阅江楼,一阵夜风吹来,朱久炎立即伸开双臂扩展着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惜这夜风中的空气没有一惯的清新,却是带着丝丝的腥甜,直冲人的脑门。 朱久炎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却见那些仗着胆子大而走出房门的百姓,在撑着房门大吐特吐,有的人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朱久炎耸了耸肩,对刘常道:“老刘,让阅江楼的伙计等会儿把百姓的呕吐物打扫一下,还有街道上的血渍,都冲洗干净,不要留下一点!别让老百姓人心惶惶。” “世子殿下仁厚,实乃我荆州百姓之福!” 刘常嘴里拍着马屁,但他并不理解朱久炎为什么老对这些卑贱的百姓施恩。不过,他手底下的动作却是从来不慢,连忙按照朱久炎的吩咐行事去了。 朱久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仁厚个毛线啊,土匪都管杀又管埋,本殿下堂堂亲王世子,破坏了卫生难道还要百姓去清理吗? “说,你受何人指使?”朱久炎走到陈昂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手指扣住他的肘后麻筋处,此处一被按住,陈昂的半边身子立时酥麻,想动也动弹不得。 “朱久炎你不是一惯心狠手辣的嘛!哪来这么多废话?要杀便杀!”陈昂咬牙忍着眼部巨痛,用一只独眼看着朱久炎,怒道。 朱久炎看了看他,想了想才皱眉问道:“本宫好像在哪见过你。” 第276章 嗔狂可悲 七年前朱久炎在审理所地牢见过陈昂一面,往后便再也没见过。所以朱久炎虽然觉得眼前之人的相貌很是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见过他。 “哼!”陈昂凶狠地死盯着他不再说话,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只怕朱久炎已经被他一刀刀凌迟了。 朱久炎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好样的,是条汉子,有骨气!本宫就欣赏你这样的硬骨头!”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捏住陈昂的中指指头,一点点向后扳去。 起初犹可,但扳到一半,陈昂便感觉到了极度的痛楚。 十指连心,那痛楚如何能忍?陈昂忍得片刻,终于痛嘶出声。 朱久炎脸色不变,依旧用力将他中指往后扳去。 只听“咔嚓”一声,那根中指软软垂下,看那样子,中指指骨已被他生生折断! “说!你是谁?谁主使你来的?” “狗……狗贼,有本事……就给个……痛快!”陈昂面容扭曲,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涔涔而落。 陈昂非常强硬,刻骨的仇恨让他的意志变得十分坚定,他下定决心,不管面前这个恶魔如何折磨于他,他都不会开口。 朱久炎微笑着拈起他的无名指,正待继续动手。 李尧走了过来,有些不大确定地说道:“世子殿下,这人,这人好像是陈昂,是咱们王府以前的审理正。” 陈昂?陈家?七年前,在审理所大牢审问那些百夷刺客的画面,浮现在朱久炎的脑海当中。 印象中的陈昂是个挺着大肚腩,整天混日子的普通官吏,肚子里好象有些墨水,但是决计不是个什么凶狠人物。 他实在没法将印象当中的陈昂和眼前这个身材均匀、皮肤黝黑、隐忍倔强、一脸仇恨的独眼中年男子重合在一起。 朱久炎问道:“陈昂,你为何如此仇恨与我?你陈家不是辞官回乡了吗?” “辞官?那是被你爹罢官!”陈昂恨声道:“你们父子好狠毒的心肠!就因为我那三弟在阅江楼稍稍得罪了你,居然落得个醉酒溺亡的下场!?我陈家兄弟本已忍气吞声,可你们还是咄咄相逼!赶出我陈家全族还不算,更是派出人手杀人灭口,屠杀我陈氏一族!可怜我那未长大的女儿……呜呜呜……” 朱久炎有些怔住了,疑惑地说道:“我派人屠了你全族?” “朱!久!炎!你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干的恶事多到连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可恨,陈某人这辈子不能报仇!我就算变成厉鬼,永世不投胎,也要永远的缠着你!拉着你下去!” 陈昂破口大骂,李尧的眉头却微微一皱,他沉声喝道:“你三弟陈观是自己取死!他被秦三用倚香楼的头牌设计勾引,早已经投靠了楚王府,没少在你那里套取我湘王府情报! 搞了情报还不知收敛,居然还敢跟秦三联手搞出阅江楼的戏码,蓄意接近世子殿下,图谋不轨!老实告诉你吧,你三弟是李某人安排人沉入护城河的!王爷罢你的官,让你们回乡,这还是看在你多少也算是为湘王府效过力的份上,法外开恩了!早知道你陈家如此不知感恩,李某当年便应该将你们全家赶尽杀绝!” “我三弟是你弄死的?湘王没有下令追杀?不……不……不,你骗我!”陈昂大吃一惊,对着朱久炎恨声道:“朱久炎!是不是你派的人?是你事后派的人对吧?一定是你这个狠毒的小子!” 朱久炎已经差不多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父王若想将陈家全杀了根本就不需要遮遮掩掩。朱柏让李尧只杀了陈观,肯定是看在陈昂是王府属官的份上,留了情面。 要不,朱柏直接便能用‘蓄意接近皇孙,图谋不轨’的罪名让荆州官府灭了陈氏一族。 屠灭陈氏一族,嫁祸给湘王府,这事估计是朱孟熜干的,因为世上只有他这么恨湘王府,也有这能力那么干。 “我没必要骗你,你陈家全族被灭跟我朱久炎没有任何关系。”朱久炎怜悯地看着陈昂道:“当年我又不恨你们陈家,我那柳林州的买卖本还想拉你们陈家一起来弄的呢,你二弟那一万年银子,你还记得吗?我没有敌视过你们陈家,也不可能图谋你陈家什么。” “不可能!不是湘王府干的?还能是谁?是谁!?”陈昂一呆,他面色一连数变,疯狂地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除了你们湘王府,还有谁会对咱们家下这样的杀手!?” 朱久炎道:“你现在落于我手,要杀要剐都由我。你陈家若真是我派人杀的,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斩草除根多么简单,何必跟你在此废话?至于杀你全家的凶手是谁,我想你心中应该有了答案。” 陈昂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蓝色的天空。空地上、天边的惨叫,朦胧中已分不清是火光余烬还是晚霞,他仿佛又听见了马车被拦时弟弟怒喝的声音。 七年前岳州城外的画面不断在陈昂脑海中替换,车队被拦——歹徒围困——带到山谷——然后便是屠杀——朱孟熜恰好率人赶来——他陈昂成了唯一的幸存人——然在在巴陵郡王府苏醒…… “哈哈……哈哈哈……”陈昂顿时仰头大笑。 陈昂极度疯狂、愤怒、怨愤,他感觉自己这一辈子,这四十多年都白活了,一切都活到了狗身上! 陈昂大笑不已,他笑个不停,笑得东倒西歪,那是他发出的对自己的嘲笑。 过了一会儿,他一面笑,一面又哭了起来。他泪流满面,满脸狰狞扭曲的笑容,简直可怕极了。 他的声音如同野兽:“朱孟熜!原来是朱孟熜!我这眼真是瞎的,我居然为生死仇敌效力了这么多年……苍天呐!” 转而又疯狂地对着朱久炎磕头恳求道:“殿下我要报仇,要报仇!你给我个机会,我知道朱孟熜的很多秘密,事后你可以杀了我,只求你给我个机会,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 朱久炎看了这可怜之人一眼,说道:“你陈家的遭遇虽然可怜,但你这样的人心中全是怨恨与愤怒,做事没有一点顾忌,我可不想用你。” 不等陈昂回答,朱久炎接着说道:“不过,朱孟熜我是一定会找他报仇的,把你知道的情报都说出来,我答应不杀你,让你能有机会亲眼看到朱孟熜的败亡,如何?” 第277章 发兵快活楼 陈昂的视线模糊了,他用袖子使劲擦了一把眼泪,哑声说道:“我能信你吗?” 朱久炎笑了一下,见他又面露怀疑之色,便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看你只有选择信我,也必须选择信我!不过,我朱久炎一向很讲信用,淘宝商楼能做得如此之大,凭的也是信用。” 陈昂将头用力往下一顿:“那我就全指望你了!不过,如果你在欺骗我,令我失望的话……” 朱久炎淡定地看着他:“我没功夫和你废话这么多,你相信与否,说实话我并不在意。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顺手灭了朱孟熜也未尝不可,反正他与我,势不两立!”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陈昂身上时,旁边一栋房子的屋顶上,两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人相互看了一眼,轻轻拔出佩刀,两人蹑手蹑脚如同壁虎一般潜行到朱久炎的头顶。 圣女一直静静地站在窗边,从窗口可以看到对面屋顶上聚集到一起的两个身影! 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会放松警惕,露出致命的破绽。 经过了三场战斗,侍卫们又都检查了一下,确认已经安全了,陈昂又准备开口招供,所有人的意识都已经松懈下来。 外围的李天佑兄弟正指挥着侍卫们在清除民居上的弩箭,刘常在统计被弩箭射烂的东西,世子殿下准备赔偿百姓的损失。 夜色浓重如墨,乌云遮挡住了月光,也遮挡住了那两道从天而降的黑影。 黑衣下的身影与这片墨色天空完美融合,没有高亢呐喊,也没有悲壮的誓言,唯一存在的,是从灵魂深处被激发出来的阴冷杀机。 正站在朱久炎身边的李尧,突然耳朵一动,他听到了从上空传来的破风之声。 还有人! 李尧猛然上前迈了一步,越过朱久炎,抬头看向上空。 两道黑色身影在漆黑夜色中,双手握刀,如同两道黑色闪电,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奔朱久炎而来。 从三楼的屋顶一跃而下,落入人群,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只有信仰无比坚定的教徒才能发出舍生忘死的攻击! 这种高度也赋予他们二人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李尧被两道强烈的杀意激得眼睛一眯,正要举刀反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朱久炎已经站在自己前面,一把将自己推得老远! 两个刺客垂直而下,他们的眼神亮了。 就要成功了!刺杀目标居然跑出了保护范围,挡在护卫的身前! 大功即将告成!只要自己二人刀锋下劈,那个笨蛋世子就会被砍成四段! 他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呢!可惜,他没机会后悔了。 看到电射而来的雪亮刀光,朱久炎眯着眼睛,洒然一笑。 居然会利用自由落体加速度,哥们怎么都是从大学里走出来的,他怎么可以让李尧与物理定律硬拼呢? 朱久炎双手上不知何时抓起了一具死尸,一扭腰,双手抓住尸体像扔铁饼一样发力狠狠一甩,死尸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朝着头上的黑衣人砸去。 “砰砰”两声,血水四溅,两个刺客被尸体砸中,偏离了落地方向,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发生事情有如电光火石。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刺客已经摔死。 刘常的尖叫声这时才响了起来。 朱久炎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看来这些老鼠还不死心!天佑大哥,你安排一队人,将陈昂带回王府处理一下伤势。” 李天佑抱拳应了。 “尧叔,有两个商行跟湖舟帮有关系,你带着刘常去查一下他们,遇到抵抗,格杀勿论!其余人等,随我一同去快活林抓大老鼠!” “是!” “遵命!” …… 许英叹了口气,说道:“全失败了。” 圣女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没想到,朱久炎把这荆州城经营的如此密不透风,看来在这荆州城,我们是没有一点机会了。” “圣女的意思是,我们圣教避开荆州城,改为往荆州其他州县经营、渗透?”许英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圣女莞尔一笑道:“聪明!到时候还请许大当家给楚王殿下发封信函,将我的想法陈述清楚。” 许英身体里的欲火又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他连忙躬身道:“许英记住了。” 圣女颌首,嘴角微微上翘,道:“走吧,我们离开这里,眼下当务之急的是岳州!教主已经有了教令,岳州那边,我圣教已经涉足,一定要光复圣教!若是岳州被我们控制在手,则咱们的大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许英挤出几分笑容道:“快活林就这么放弃了?” 圣女淡淡地道:“这里魔气太重,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让其自生自灭吧。” 她的话语带着几分玄机,许英愣了一下,圣女就已经合上了眼帘,双手结莲花手印,竟然是入定了。 许英和小岚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对圣女表现出了十分的敬重。小岚儿还小心翼翼地为她合上了门,自己去传布命令,安排撤退事宜,解决首尾。 …… 朱久炎一声令下,湘王府的侍卫立即行动起来,四百余人汇在一处,直奔快活林。 这些年荆州商业无比繁华,娱乐场所生意自然异常火爆,加之快活林是湘王府高二宝的产业,快活林素来是宾客盈门,甚至一座难求。 快活林走的一直是中高档路线,前来寻欢的客人表面上也都是衣冠楚楚,才子佳人一起谈论诗词,吹微弄萧,搞得跟诗坛盛会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在窗边倒茶的大茶壶,突然惊呼了一声。 大茶壶的惊呼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不少人都站起身来朝窗外看去。 附近大街上,出现了一队队人马,佩刀带枪,全幅盔甲,以一丈为间隔,长刀出鞘。 快活林的位置很高,从他们的角度不难看出,这些人马目的地就是快活林。 很快,所有人马已经死死地包围住了这座销金窟。 这些人没有发生什么声音,仿佛凭空出现一样,到了各自的位置,立即停下,静止不动。 “怎么回事?这些是不是荆州府衙的人马?这知府是疯了吗!?逛个青楼又不犯大明律法,居然派出了这么多兵马?”有个外地的公子哥吓了一跳,激动地跳脚大叫。 其他人都没有做声,他们是土着,立刻认出兵马的来源。 这是湘王府的兵马! 湘王府到底要做什么?派出这么多兵马围了“自家”的产业? 就在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盖过了楼内的喧闹声,“哒哒哒”地出现在长街的尽头。 第278章 湘王世子的名头 只见数十名骑士护翼在侧,拥簇最前面的一个骑士,行得飞快,转眼之间,便在这快活林门口稳稳停下。 最前面的骑士自然是朱久炎,他已经换了一套蓝色劲装,腰间悬着望舒剑,脚踩马噔,自坐骑上敏捷地跳了下来。 这位湘王世子带领着两百护卫,气定神闲地走进快活林。 “荆州讲武堂……” 旁边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讲武堂这杀气腾腾的阵仗,可不像来快活林闲逛的。 朱久炎丝毫没有犹豫,带着人直接朝着二楼的戏台走去,“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似乎能撼动整座快活林,每一个脚步声都使得快活林的主楼微微震动一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跨塌。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这时,一个看上去像功名在身的青年人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宣泄他内心的愤怒,不用说,这定是一个外地来的读书人。 但陪客却尽是荆州本地人,见他一幅不怕死要出头的样子,立刻拉着他的衣角,咳嗽的咳嗽,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读书人挣扎着站起,怒道:“王兄,冯兄,你们……” “嘘——别说话!” 被几个人按着,那青年人终于还是“咚”地一声坐回了椅子上。 朱久炎携怒登楼的声音居然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湘王世子的名头,就算是这自视甚高的读书人都已经听过无数次。 在坐的还有不少外地人,可能到快活林逍遥快活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一经提醒,自然知道来人是本地的强龙,许多人还不知道朱久炎是谁,心里都不禁在想:“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看来有大背景,且听他要说些什么。” 虽然有些不忿,可是偏偏那整齐的登楼声,就是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压力,虽然有些自认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坐下,却也没有谁能在这压力下开口说话。 脚步戛然而止,朱久炎站在了二楼的戏台中央,这个位置很好,像后世的主席台一样,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也能听到他的讲话。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这里一眼,眼眸中没有锋利和咄咄逼人,只是清澈见底,很是平静地说道:“诸位恕罪,要打搅你们一会儿,来,请都坐下。” 朱久炎仿佛就是这里的主人,双手平举,往下一压。 站着的人虽然犹有怒意,可是偏偏身子都不听使唤似地,随着朱久炎的话语,纷纷落座,想先看看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湘王世子朱久炎。今天我要在这里找两个人出来,一主一仆两女人,谁有线索可以向我提供,朱久炎感激不尽,有薄酬奉上。” 随即,便有一个内侍捧着一个木盘,里边放着几锭黄金。 黄金!这也叫薄酬? 朱久炎的目光在所有的酒桌上逡巡了一下,随即含笑道:“当然,为了顺利的找到她们,还请诸位配合一下,将自己的路引都拿出来,给他们检查检查。” 原来他就是湘王世子!这下那些外地人可没有人再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湘王世子的名头在这荆州城里可谓是如雷贯耳,说荆州知府是谁他们可能不知道,但一说到湘王世子,在场诸人可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身份尊贵暂且放一边,能来这快活林里潇洒的寻欢客,可是大多都靠着柳林州港口和淘宝商楼挣钱。朱久炎是他们的财神爷,这世上哪里会有人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不待军士们上前,大部分客人无比配合地掏出了自己路引,双手呈上,口中还报备着自己为什么来荆州,接下来打算干些什么。 李天福带人负责核对路引。 朱久炎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看你们这些耗子往哪里跑! “天佑大哥,你带人去叫门,把所有房间里的人都叫出来。”朱久炎吩咐李天佑道。 “是!跟来我来!” 李天佑依令带人挨个检查所有的房间。 依次检查了八个房间,里面的人都在干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勾当,李天佑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在当口,有没有不满,强硬地令他们停止动作,赶紧穿衣服出示路引。 那些光着身子的客人,见到外面这阵仗,还以为官府在查大案,哪里敢有不满,忙不迭地找着路引,没有路引的自然全部扣留。 许英和小岚儿正好从雅间走出来,看到按剑矗立在高台之上的朱久炎,连忙退回房间。 许英对小岚儿低声道:“你快点回去和圣女从密道撤离,我叫人出去缠住他们!” 小岚儿点点头马上退了回去。 李天佑又一连搜查了十几间房,都没什么发现。 直搜到最里端,出现一间单独的雅间。 与之前他们所搜查的房间不同,闹出这么大动静,这雅间还是房门紧闭,里面也没有灯火,李天佑将耳朵贴到门上倾听,也听不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他一手握着剑柄,一手上前拍响房门,口中高声喊道:“开门!里面的人呢?!把门打开!” 连喊几声不见动静,李天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抬起腿朝着房门用力踹了一脚。 李天佑是何等力气?却也只听“砰”地一声,房门颤动了几下,居然并没有踹开。 李天佑皱了皱眉,回身朝着几名侍卫招招手,吩咐道:“来,一起发力,撞开它!” 就在侍卫们加速冲向房门的时候,李天佑耳朵微动,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色,叫道:“小心!” 当头的侍卫下意识地扭转头去,骇然瞧见这房间上侧那纸糊的门窗栏中,“嗤”地一声刺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剑来。 电光火石之际,这名侍卫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再次后退了一步,那柄利剑堪堪擦过他的颈部,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伤口,鲜血顿时迸了出来。 “退后!” 李天佑高喝了一声。 那位侍卫依言捂着脖子退到了拐角处,抬起手望了一眼,只见手掌处满是鲜血,他眼眸露出几分惊怒。 第279章 唯快不破 李天佑又望向周围的侍卫,众人眼神一凛,异口同声地从嘴里迸出一个字:“杀!” 听闻此言,那名脖子受伤的侍卫脸上也露出几分凶狠之色,他冲了出来,一手捂着脖子,另外一只手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喝道:“一起上!” 话音刚落,朱久炎便走领着十几名手持长枪的军士,迈步冲了过来,见此情形,手中望舒一挥,长枪军士们朝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一阵乱戳,直戳得到处都是孔洞。 隐约听到房内传来几声惨叫,显然后面有人被长枪给刺中了。 见此,那名捂着脖子的侍卫跑上前来,跟着李天佑他们用肩膀连撞了几次,在齐心合力之下,只听“砰”地一声,门栓断成了两截。 朱久炎抬腿踹出一脚,那扇破烂的房门顿时被全部踹开。 果不其然,在这间房间内,站满了数十名手持武器的男子。 从衣着服饰判断,这些人都是经过乔装的,有的扮作商人,有的扮作伙计,还有的扮作寻欢客。 见此,朱久炎二话不说,手中望舒一指房内,喝道:“格杀勿论!” 率先冲入房中的是盾牌兵,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利用手中的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堵住了大门。 房间内的敌人一阵乱杀乱砍,居然硬生生地将盾牌兵推远。 紧跟着盾牌兵的便是长枪兵以及弓弩手,按照在军营里训练的步骤,长枪兵在前队盾牌手们的缝隙间,突然刺出长枪。 冲上来的敌人全部被捅成了马蜂窝! 在这样的阵型之下,敌人们只能后退,可这一退,就退出了事! 只听得朱久炎一声号令,前排的盾牌兵收刀纷纷下蹲,第二排的长枪兵同时后退,严阵以待,而最后面的弓弩手,趁机上前开始射击,但听这房间内惨叫声连番响起,一时间哀嚎不止,不知死了多少敌人。 而那些侥幸并未被弓弩射中的敌人,则望着对面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讲武堂军阵,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纷纷跪伏于地,表示投降。 这些人或许在想:难道这就是江湖杀戮和职业军队的差距吗? “现在知道求饶了?差点杀了老子的人!哼,全部给老子去死!” 朱久炎狠狠地吼了一句聊做发泄,随即用望舒一指房间内的幸存者,下令道:“不接受投降,一个不留!” 现在的朱久炎可不是从前那个小心翼翼的小屁孩子了,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能量,反正朱孟熜会源源不断派遣手下人前来送死的。 话音刚落,李天佑便带着盾牌兵冲了上去。 房间内再次响起喊杀声,那些敌人的本领虽然都不错,但面对着讲武堂这种真正的军队,他们的实力却几乎发挥不出来。 结局已经注定,合格的军队,就绝不可能会在正面交手中被一帮只懂得各自为战的江湖中人击败。 而就在朱久炎转身之际,忽听屋顶传来几声破碎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有二十几人从天花板跳跃下来,落在朱久炎身后。 “杀!” 带头之人正是许英,他抬手一指朱久炎,所有人的兵器立刻都指向他。 没错,他们等的就是此刻,就是朝着他朱久炎而来。 就这么几个人还想杀我?不自量力! 朱久炎一俟见了自己被围,暗自冷笑一声,毫不慌乱,不退反进,望舒剑挥舞,一剑斩在一个敌人的长刀之上,锋利的望舒硬生生将刀带一齐劈落到了地上。 朱久炎双足发力,行动如风,利剑前指,如灵蛇吞吐,人影过处,五六名敌人已打着转儿摔在了地上,全是一剑封喉,尸首尚未倒下,朱久炎已奔出十几米远。 朱久炎最厉害的还是剑法,望舒这样的神兵使开来,左刺右杀,锐不可挡,身影过处,后面又抛下了十多具尸体。 猝然迎敌,不退反进,悍然杀出十几米距离,朱久炎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唯一活着的上许英,情不自禁地叫出声道:“这不可能!”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骇与不信,只为他清楚知道朱久炎的年纪,这才十五岁啊!身体还没有完全长开,就练成如此武艺,真是不可思议! 许英哪里知道朱久炎从小就开始习武,从没有懈怠过,加上钟鼎玉食,营养跟得上,骨骼自然长得比实际年龄要快上许多,他现在一米八的身高便是最好的证明,最后再加上金手指的加成,朱久炎现在的身体素质别说跟成人相比,估计跟朱柏这样的成功境武者都能比上一比。 朱久炎走到许英边上,好整以暇地说道:“什么不可能?没见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英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看样子你还是条大鱼,没关系,我不着急,和你慢慢玩。”朱久炎抚摸了一下望舒的剑身,这杀人利剑不只锋利异常,还杀人不见血,剑身之上寒光闪烁,就是没有丝毫的血渍残留下来。 还没等朱久炎拭完剑身,许英身影一闪向他掠来,他可不是那些迂腐讲什么江湖规矩的人,他的目标一直是朱久炎! 可惜许英年已老迈,他的身手又如何能和朱久炎相比?只能败退。朱久炎甚至没有动用望舒,身子一偏,来了个空手入白刃,瞬间将他擒了下来。 落入朱久炎之手的许英嘴角竟然露出解脱的笑容,笑着笑着,他的嘴角就流出了黑色血液。 朱久炎皱起眉头,伸手扣在许英的手腕上。 “喜欢磕毒?!我让你死都死不痛快。”朱久炎低声道。 他的左手抓住许英的手腕,装作把脉的样子,实则发动了吸收,这些年的试验他早已试过了‘手表’并不会吸收毒药,所以他吸得那叫一个毫无顾忌。 许英的脸上露出了恐惧和痛苦的表情,可惜他那开始发黑的脸庞让人以为他的痛苦来自于毒药…… 半个时辰后,朱久炎继续坐在二楼的戏台之上等候着搜查的消息,他觉得有些累了,双手撑着脑袋,试图恢复精神。 第280章 就地处决 如何攻击朱孟熜,朱久炎心里已经一些计较,不过现在还急不得,要等肖广南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才行。 自己好久没陪怜星去玩了,反正决定要去一趟岳州,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带着怜星去岳州城游玩一下。 只是去做些什么事好呢? 喝了一口热茶,好似肚子里的怒气也冲淡了一些。 岳阳楼虽然闻名天下,但朱久炎前世就去过,大明的岳阳楼估计也没什么好看的。朱久炎只听说岳州好像还有座君山和君山岛,这些还是《射雕》里听来的,不知道书里的丐帮君山和岳州君山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还有那洞庭湖和汨罗江或许可以一游,那朱孟熜以前就藩的巴陵城也是要去看看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朱久炎微微一笑,肃杀之气渐渐隐匿。 讲武堂的军士们正在一一盘问快活林里所有的客人,经过一一排查,被排除了嫌疑的,才会被讲武堂的军士放了出去。 荆州的客人们自然无比配合,因为他们都要靠着朱久炎吃饭。而那些自认为有身份的人也被朱久炎的杀伐手段吓破了胆,因为这湘王世子居然直接在快活林外边开设起了法场! 楼外偶尔会传来李天福的厉喝。 “钦犯许英才,钦犯楚良才……” “钦犯刘建,钦犯顾庆全……” “钦犯吕子真,钦犯刘正志……一共六人,验明正身!” “是许英才没错,来人,行刑。是楚良才没有错,来人,行刑……” 浓重的血腥味连快活楼里的人鼻子里都闻得清清楚楚,李天福的声音洪亮又刺耳,一声令下,就有一颗人头落地。 这些被杀的人身份都有问题,或是手持假路引,来历不明,在荆州也没有干过正经事;或是身上搜出了兵器;或是当场反抗的,反正这些被砍的人,冤枉不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这些贼人上刑场之前,当然没有逃过朱久炎的吸收。 数目有点多,朱久炎感觉自己有点“吃撑了”,脸色通红,像着了火似的。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位世子殿下看起来气愤异常,他是被这些朝廷钦犯给气到了! 虽然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但其他客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有的赶紧闭上眼睛,他们可不敢看这种血腥场面,有胆小的,早已经吓得腿软脚软,裆部湿了一片。 不过,也有胆子大的,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那眼神,连朱久炎看了都是一怔。 说什么的都有,朱久炎听力过人,将议论尽收耳底。 在看客们的心里,自己虽然杀段狠辣,倒还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朱久炎心道,等外面的贼人被杀完了再出去吧。 本来按照朝廷律法,杀人要经过三法司审判和核验,就算是藩王也绝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乱杀无辜,但一种情况可以例外,那就是谋反。 陈昂这些人当街行刺朱久炎,那就意味着造反,快活林里这些人也当众袭击了朱久炎,这么多寻欢客都是人证,自然也是谋逆大罪。 朱久炎在快活林外头开设刑场在律法上是名正言顺的。 这个时候李天佑上前抱拳道:“殿下,在一楼的地窖里发现了密道,看来重要人物都从密道跑了。” 竟然还有密道!? 这白莲教到底在快活林里经营了多少年?竟然连密道都挖出来了! 白莲教的人既然准备好了密道,想必也准备好了逃出密道之后的撤离路线! 更让朱久炎忧心的是,高二宝和高福安看来比胡康的嫌疑大多了! 那么胡康应该是冤枉的!往膳食里下毒的事,到底是高福安做的?还是高二宝?还是两个都参与了? 朱久炎压下心中的忧虑,带着人来到地窖,果然,在一个壁橱的后面发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进去的人出来了吗?”朱久炎问道。 恰在这时,地洞里面传来了闷闷的声响,讲武堂的一个总旗带着火把从里面爬了上来,沉声向他禀告:“殿下,下面被一块巨石阻挡了去路!” 李天佑着眉头道:“这密道竟然还准备了断龙石,这断龙石一落,可就难办了。” “不急,还有线索,咱们去柳林州港口税务管理司等一等消息。”朱久炎缓缓地道:“会有好消息传回来的。” “是!” 既然密道有断龙石截断了去路,那他们想要抓住那主仆二个女人无疑是不可能的了! 朱久炎留下一部分侍卫继续搜索快活林,让刘常再带人去搜一下高二宝和高福安的外宅,虽然不一定能找出什么,但他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 …… 柳林州港口税务管理司。 这是一座新修建的建筑,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清漆味,全木质榫卯结构,占地甚广,前后共有三进。 越是往里走,便越觉得广阔,靠着正堂的左右两侧都是税吏的办公房,此时税务管理司刚刚搬迁,所以税吏们都在整理往来公文及档案资料,好将这些公文分档存放。 朱久炎带着大队人马与税务管理司司长周季陶一并出现,使得不少税吏忍不住探出头来远远张望。税务管理司刚刚搬迁,这位世子殿下便深夜带着大队人马亲自到来,不知道有何用意。 许多人心中猜测,税务管理司司长乃是世子的亲信,今日瞅见,只怕传言不假。 朱久炎步入办公大厅,这里的油漆味道让人他感觉很不舒服,虽然大明的漆是纯天然产物,没有掺杂有毒的化学成份,但石灰也好,油漆也好,终归会刺激人们的鼻子。 不过朱久炎此时也顾不得了,朝着刘常看了一眼,和颜悦色问道:“有好消息了?” 刘常嘿嘿笑道:“奴婢已经带人封了湖舟帮掌控的两个小商行,商行的伙计没什么问题,但那两个掌柜的问题可不小。” 朱久炎道:“挑重要的说。” 刘常飞快地说道:“那两掌柜是白莲教的信众,奴婢在他们的家中搜出了铜莲花,看起来,这两人还是白莲教中的香主呢!” 第281章 毛骨悚然 白莲教的莲花印信相当于朝廷的官凭印信。其中左右使者用金莲花,白莲教长老、各地堂主用银莲花,分守某地的香主用铜莲花,余下的小头目或者普通教徒就随便拿朵什么莲花充数。 快活林里袭击朱久炎的那个头领,他的身上搜出了银莲花,加上陈昂身上搜出的铜莲花,和刘常搜出的两朵铜莲花,一印证便知道敌方实力:一个长老带领着三个香主! 那个长老(许英)表面上是带人袭击自己,其实还在掩护更重要的人物撤退,能让长老用生命掩护的人,肯定是白莲教里的顶级人物! 白莲教看来是彻底跟朱孟熜合作了……看今晚这袭击的级别和程度,白莲教已经被朱孟熜完全掌握了也不一定! 白莲教!既然你们敢依附于朱孟熜,别怪本世子将你们连根拔起! 朱久炎眼中杀机毕露:“很好,把那两个香主关进审理所好生看押,别对他们用刑,也千万别让他们自杀!我要把这些邪丨教徒交给朝廷,给肖广南谋个前程。” “是!” 朱久炎接着问道:“那个湖舟帮呢?” 刘常回道:“湖舟帮是岳州城里的一个黑道帮派,主要营生是贩卖私盐,成立了六年左右,这几年来在官面上没出过什么事,估计有大人物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这就都对上了,岳州——巴陵——湖舟帮——白莲教——朱孟熜,全串了起来。”朱久炎冷笑道:“高二宝他的外宅里有什么收获吗?” 刘常却是摇摇头,道:“奴婢遣赵来去搜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朱久炎不禁瞪他一眼:“你倒是挺照顾赵来的。” 刘常深吸一口气,很是谨慎地道:“他想为殿下分忧,奴婢估摸着忙不过来,就赏了他个差事,这小子还挺机警,不会误事。” “嗯,那我就等他好消息。”朱久炎慢吞吞地:“有件事你要注意一下,湘王府在柳林州港口财务上的问题,我都交给了马禾,以后要淘宝商楼帮你查什么东西,要先找他,不能越过他去找马云这个掌柜,要尊敬马禾!知道吗?” “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定注意!谢殿下提醒!”刘常吓得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朱久炎不禁无语,道:“这只是件小事,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让马禾受到应有的尊敬而已,他为人太老实了。别抖成那个样子成不?哎~受不了你,起来吧,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 “奴婢知道了,谢殿下。”刘常连忙站了起来。 吓,今晚给你杀了那么多人,那鲜血都流得“哗哗”作响,咱家不怕你,怕谁啊?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世子殿下还将马禾记在心里,这是件好事!证明世子殿下念旧、讲感情、护短!咱老刘也为殿下鞍前马后这么多年了,殿下应该对咱老刘的感情也不低,嘿嘿……咱老刘哪天若是出事了,殿下也会护护咱家的,好事!好事呀! 就在刘常神游天外之际,赵来已经来到朱久炎跟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来还是个伴当小太监,没有什么品级,一直跟在朱久炎身边做些琐碎的小事情。 今天好容易求刘常赏了个重要差事,他哪里有不好好表现的道理? 他很是紧张,喉骨咕隆了两下,才对朱久炎回禀道:“殿下,在高福安,高,高典服的外宅有重要发现!” “高福安嘛……”朱久炎沉默了一下,道:“发现了什么?” 赵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长吸了一口气,道:“奴婢在清点他家库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有这个……”赵来颤抖着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里掏出一个胖佛像来。 这佛像说来也奇怪,说是佛,可是这佛像笑呵呵的,看着倒像是弥勒佛,可是却又跟佛教的弥勒佛有些区别。 那佛的两手中间脚软合着一个道家的八卦,衣着也像是道家的服饰。说他不是佛,这表情、姿态却与佛无异,底座也是莲花台。 朱久炎小心捏起胖佛像,仔细端详了一下,一头雾水地道:“这又是道又是佛的到底是什么像?看着倒像是弥勒佛?但是我没见过这个样式的弥勒佛像啊。” 赵来惊讶地道:“殿下竟然不知?” 朱久炎不禁瞪他一眼,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再者说,一尊神像而已,我又不是那信教的老爹,额!不是,我又不是父王,知道它做什么?” 刘常苦笑,压低声音道:“殿下,这不是佛家的弥勒佛,也不是道家的神像,而是魔教的弥勒佛。” “魔教的弥勒佛?哪个教的?”朱久炎仍是不解,在社会主义的旗帜下长大的朱久炎,对这些神啊佛啊的东西是真的不懂。 赵来不禁无语,显然对朱久炎这孤陋寡闻的态度很是着急,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白莲教这些魔崽子拜的便是这弥勒佛。皇上下诏严禁祭拜邪丨教弥勒像,为了严防后世子孙不能遵守,特意将这诏命写入《明律》十一《礼律》之中。这礼律中明令,任何人敢收藏、参拜邪丨教神像,一律划为“事魔邪党”,以谋逆罪论处,而这个东西,这便是白莲弥勒像!” 赵来说的这些朱久炎确实不知道,穿越者有穿越者的优势,但优势并不体现在这种地方,他前世只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跟任何宗教都八竿子打不着,何况什么白莲教,此时听赵来道来,方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朱久炎不禁道:“高福安的住处搜出来的?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栽赃?”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毕竟这弥勒像只是个死物,汉武时期的巫蛊之祸便是同样的情况,最后闹出了个天大的惨案。 高福安那王宫大太监身份若真被证实是白莲教徒,那牵扯可就大了,不说其他,单单他的养子高二宝,朱久炎就不会再用。 可惜那个白莲教长老(许英)服毒自杀了…… 白莲教竟然能在湘王府里安插进高福安这么一颗钉子,时间之久,叫人毛骨悚然! 第282章 东厂厂公 朱久炎心道:王宫里的人这么多,不把这事情彻底搞清楚,不把所有钉子挖出来,湘王府将寝食难安! 只要哪天宫人们的检查一个不小心,有很大的可能被朱孟熜毒丨杀全家! 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们说高福安会是白莲教的徒子徒孙吗?那两个白莲教的香主会认识高福安吗?” 刘常道:“奴婢听官府的人说过,自从陛下取缔白莲教之后,那些魔崽子余孽都转入暗中继续活动。为了防止朝廷侦知,除了紧要之人,其余人等都相互不加联络,每个人的头上只有一根线,单线联系。那两人不一定认识高公公,但王府投毒的事,肯定有大太监参与其中,现在在高福安的外宅搜出了弥勒佛像,他便脱不了嫌疑,奴婢以为,还是由殿下亲自审理为好。” 刘常考虑很周到,朱久炎脸色严峻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这件事我亲自来审理……”朱久炎沉着眉,慢吞吞地道。 刘常点头,压着声音继续道:“陛下曾传下圣谕,说凡是,凡缉拿、举报白莲教余孽之人官升两级,殿下,这是咱们王府提拔自己人的好时机呐。” 官升两级?赵来的眼眸很有些火热。 “看看你这眼神,你是个宦官,怎么官升两级呢?”朱久炎不由微微一笑,拍拍赵来的肩膀,道:“这功劳我打算都给肖广南,先把他扶起来,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听朱久炎这话,赵来连忙正色道:“奴婢都是听殿下和刘公公的指挥办差,若说有功,那也是殿下指挥得当,奴婢知道轻重,哪敢居功呢……” 他似乎怕朱久炎不信似的,继续道:“殿下,奴婢说得并不是恭维之词,奴婢早想明白了,殿下就是奴婢的大树,奴婢就是攀附在大树上的一根小小藤枝儿。殿下天生就不是凡人,奴婢只要好好办差,将来自然少不了奴婢的好处,所以无论殿下如何怎么安排,奴婢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朱久炎不禁无语,道:“你这是什么理论?说这么多也不嫌肉麻。” 赵来在旁边“嘿嘿”直笑。 “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朱久炎一边走一边安排二人的工作,“高福安外宅里的所有仆人,务必还要再筛查一遍,所有书信、文字、用具、器皿都要仔细地探查清楚,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我离开荆州的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刘常点点头,道:“殿下放心就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待朱久炎走了,刘常马上又伏身到一张案牍上,在一张白纸上用拼音记录下了刚才与世子的对话,这是东厂独有的加密手段。 刘常对朱久炎交代的话一惯是非常上心的,记录在纸上,是为了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 “赵来谢刘公提携之恩!”赵来的声音显得很真诚,他等刘常完事以后才恭敬行礼。 刘常抬头看了看眼含笑意的赵来,脸上迅速溢满微笑,起身将赵来扶了起来。 “咱家只是给你引路,以后怎么着,还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刘常扬了扬下颌,示意赵来一起出去。 想了想,刘常又轻笑一声:“殿下刚才的意思是让你也加入东厂,恭喜恭喜!咱家给你个掌班,这可连升好几级了。” “谢殿下,谢刘公赏识重用!赵来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效死!为刘公分忧!”赵来激动非常,不顾现在还是大街,“咚”地一声就跪了下来。 “很好!起来吧。”刘常一边走,一边说道:“把你从高福安府上带回来的信笺全部拿来,咱家要亲自察看。还有,明日咱家会派人手给你,你带着他们去高福安的家里,再仔细搜查一天,看看还有没有暗格、暗道、机关之类,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赵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刘常想了想,突然停住了脚步,道:“还有件事!” 赵来道:“刘公还有什么吩咐?” 刘常半张半眯着眼,道:“明天搜查完后,就算没发现什么东西,也不能放松对宅子的监视!你们要派人轮流盯着高福安的宅子,不要在明处,暗暗地盯紧就是,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出入,又或者什么人在附近徘徊,遇到可疑的也不要打草惊蛇,立即报上来,不要出差错。” 赵来领命去了。 看到赵来那充满斗志的背影,刘常不由吁了口气,仿佛了却了他的一桩心事。 “厂公,您今日为什么要举荐那赵来进我东厂?” 东厂的暗室之中,有手下领班向刘常表着忠心:“东厂是厂公您一手经营,您七年兢兢业业的经营,方始有了如今的局面。今天突然将赵来拉进东厂,岂不是分薄了您自己的权势?要知道,他可跟属下们不同,是殿下身边的贴身宦官,以后若是让他做大,对您威胁不小啊!” “大胆!咱家虽是东厂督主,但上面还有总管一切的提督怜星姑娘在!”刘常闻言,狠狠拍打了一下桌案。 “哎唷唷--” “督主,您别生气,别生气……” 那领班一边捧着刘常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着,一边接着说道:“怜星姑娘?属下打从进了东厂便一直跟着刘公公,您老的辛苦属下每日看在眼里,她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凭什么所有的功劳都要算那小女子一份?属下实在是为您抱不平啊!” 那人见刘常一张白皙的脸上神色不动,脸上闪过喜意,还欲张口。 “闭嘴!” 刘常突然变了脸色,阴沉得似欲滴下水来,眼中冒出精光,盯着此人:“你居然敢挑拨咱家和怜星姑娘?是何居心!东厂,是殿下手中利刃,怜星姑娘提督东厂的一切!这是殿下的意思!你这贼子,竟敢非议殿下之安排?” “来人,将此人拉出去,剁碎了喂狗!”刘常手指在几案上迅速地敲了几下,冷冷吩咐道。 第283章 暮日穷途 “厂公,厂公,饶命啊!”眼见马匹拍到了马腿上,那马腿还要踢死自己,那领班自然拼命求饶。 眼见着那领班被数人死狗一样地拖了出去,座下的几名东厂掌班,便显得有点惴惴不安。 门外传来惨叫,刘常脸上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眼风扫向那几个掌班道:“咱家既然让赵来进了东厂,你们这些人应当全力配合于他,该开放与那赵来的,就开放与他。不必遮遮掩掩,完成殿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才是第一位的,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 秀玉楼之中,意气风发的赵来,正在恭听怜星的训话。 刘常已经将东厂接手一部分要务透露给赵来知道,赵来在向怜星汇报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提到一点,“刘常在东厂有些一手遮天,权势甚大……”虽然表达得很隐晦,但话里话外就是那意思。 “我安排你进东厂,是让你去辅佐刘常,努力办差、严守秘密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东厂不是王宫,勾心斗角、与人捣乱的事,我很不喜欢。” 怜星瞅了他一眼,冷了脸道:“再到我面前卖弄这些小心思,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赵来的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双腿一软,跪趴在怜星的脚边。 赵来的心里忐忑不已,怜星姑娘安排他进入东厂,明显是存着制衡刘常的意思,他自觉是在迎合怜星。可此时怜星的态度,又让他有些摸不准。 果然,女人最不好伺候!赵来有些警醒,自己刚才表现得是不是太过急功近利了? 赵来脸色略显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了秀玉楼。自然,他的状态很快被人报告到了刘常的耳中。 刘常心里对怜星的位置可不敢有一点想法,他明白怜星让赵来进东厂的目的,权力分散,防止他刘常一家独大,这是长久之道,她也是为世子着想。 赵来这小子还是太嫩了,哪能看明白怜星姑娘和世子的情谊,咱老刘规规矩矩的,你想攻讦咱家?别看怜星姑娘让你进的东厂,如果你在东厂搅风搅雨,不好好办差,都不用咱老刘收拾,她第一个就会出来搧死你个小东西。 对赵来的做派,他仅轻蔑一笑,没有任何动作。 …… 高二宝的宿舍在内使歇房的东边,朱久炎很随意地走了过去,他没有带侍卫、宫女,只带了王府的承奉太监马进忠随行。 朱久炎考虑了很久,毒杀湘王全家、等同谋逆的案子,肯定不好独自处置。让承奉太监马进忠在旁边,便等同于湘王夫妇在场。 朱久炎没有进高二宝的院子,只在内使歇房一处办公房里等着,让马进忠的人将高福安与高二宝押过来。 在一张书案后边才坐了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这个时候,内使歇房的宫人们都下值了,周围十分安静,房间外面“哗啦啦”的铁链声分外刺耳。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马进忠亲自带着高福安、高二宝走了进来。 朱久炎的目光来回在二人面上巡梭着。 高二宝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喊着冤枉;高福安却是毫无动作,只是他那双失魂落魄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神,透露出一些东西。 高二宝也察觉到高福安的不对劲,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干爹。 朱久炎盯着高福安看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高公公,看来你准备跟我说些什么?” 高福安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高二宝急切地催促高福安:“干爹!有什么话你快说啊,说你是被冤枉的……” 高福安看着高二宝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向朱久炎,“殿下,我要是什么都交代出来,你能保二宝的性命吗?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为王府尽心办事。也是机缘巧合,二宝那天换了我的班,算是无意间为王府立了功吧?” 高二宝听到这,哪还不知道他干爹参与了膳食投毒! 他立刻回想起那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听高福安这么一说,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那天正是他干爹高福安负责当天的膳食,自己为了给小妾柳絮儿过生辰,擅自换了班次,这才打乱了他干爹下毒的计划! 朱久炎摇头道:“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我还不信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太监能熬过严刑拷打。” 高福安低声道:“那可不好说,奴婢曾经受过的折辱痛苦,远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刑法在奴婢这里问不出什么。” “只要你说的东西让我感觉有价值,保高二宝性命没什么要紧。”朱久炎皱眉道:“马公公,你留下来写口供。” 马进忠拂尘一挥道:“奴婢领命……你们几个带着高二宝出去,到门外去守着,离这一丈以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朱久炎看着紧紧关上的房门,沉声道:“说吧。” 高福安拖着铁链走到了窗边,佝偻的背慢慢站直,望着大门外被几个宦官紧紧看护的高二宝,眼神慢慢地生动起来。 那应该算是父爱的目光吧,朱久炎暗自猜测。 高福安看得十分入神,看他脸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朱久炎并没有计较高福安的无礼,他对高二宝的父子情份还是很深的,哪怕他是个阉人,哪怕他与高二宝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本来是他来审问高福安的罪孽,不知怎地,朱久炎却分明感受到此刻自己才像个反派。 “若是世人凭借着亲情便想能感化审丨判者,那这天下还有律法什么事?”朱久炎一字一句地说道。 高福安回过头来,终于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奴婢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殿下,殿下真能保二宝性命吗?” 朱久炎郑重地点头,缓缓说道:“我还是很讲信用的。” 高福安将腰弯得很低,“殿下仁慈。” 他的声音不大,一副有气无力的感觉,说完那四个字,便开始交代起他的故事来…… 第284章 怪命运吧 高福安的话很多,也很长,有时候慢无头绪,要靠朱久炎自己分析,判断。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小时候遭遇凄苦,得蒙上一代白莲教教主所救,为了信仰献身进了皇宫,最后被安排到了没什么前途的湘王府中当差,跟戏文里差不多的老套情节。 因为在湘王府的时间很长,这些年的工作也算是勤勤恳恳,高福安渐渐得到了朱柏的信任。 本来倒也没什么,因为湘王一直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对天下大势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谁知道湘王府出了个上蹿下跳的世子,这几年湘王府被朱久炎搞得越来越好,严重打击了白莲教在湖广行省的势力,高福安自然成了白莲教中不可获缺的重要信息来源,在教内的地位也是不断的提升。 他不断给白莲教的人透露消息、办各种事。过了几年,他已经清楚地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他是白莲教潜藏在湘王府中的利刃和间丨谍。 然而,无论是他做了什么事,都完全无法改变局势。即便是白莲教和朱孟熜的楚王府勾结在一起,还是被湘王府屡屡打压。 多次失败让白莲教制定了铤而走险的计划。 高福安在脑海里想过各种投毒的法子,他反复琢磨,什么时机恰当、计划该怎么做,连细节动作等都在脑海排练过无数遍,一切准备停当他才开始行动。 然而事情常常会出人意料!投毒计划以他对高二宝的溺爱而失败。 朱久炎沉声问道:“你们教主是谁?他还有什么计划?” 白莲教从南宋创教开始,便一直孜孜不倦地从事着造反的活动,这可不是个普通的江湖门派,而是个有几百年底蕴和广大信众的邪丨教组织,图谋很大,志在天下。 高福安摇头道:“奴婢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新任教主也是个女人,这是老教主以前不经意之间透露出来的。新任教主一直蒙着面纱,我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她是谁。至于圣教内还有什么大计划,奴婢更是无从得知了!” 问了几个问题,竟然没有丝毫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朱久炎皱眉问道:“你们白莲教的总坛在哪里?白莲教还有什么潜藏势力?” 高福安苦笑道:“奴婢都不知道。教中只有一个人与我单线联系……” 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继续说道,“这人便是教中的柳护卫,也就是二宝的小妾柳絮儿!她能搭上二宝的线是我多年前的安排,有这样的身份,我与她接触便不会惹人怀疑……但是,二宝是不知道她身份的!我们的事也都瞒着他,他只是无辜的,殿下你要相信我!” 高福安陆陆续续又说了很多,等全部招供完了之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沙哑。 朱久炎听完之后,许久都没有吭声,房间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当中。 朱久炎这样的神态让高福安感觉空气有点泛冷,旁边还有承奉太监马进忠书写时、毛笔在纸张上的“沙沙”的声音;高福安的所有话,都是要给王爷和王妃看的,他记录的很仔细,差不多是一字不落。 朱久炎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并不是获胜的喜悦,而是一种庆幸。 这一世的父母对他都很好,他可不想父母被人伤害一分一毫。 “马公公,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带高福安去审理所牢房,高二宝也关起来,让父王和母妃来定他们的生死。”朱久炎挥手道。 高福安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朱久炎,“殿下,你答应饶二宝性命的!” 让朱柏和王妃来定他们的生死,高二宝还有活路吗? 王爷的眼中只有家人和修道,对旁人淡漠的很,很少能有什么事情能触动王爷的心。王妃平日里是待人和善,可即便是再温柔的女人,对于要害她全家的人,也是不会手软的。 朱久炎看着他,说道:“我并没有食言,我没有杀高二宝,连处置都没有。你对我们全家下手,我不可能轻饶你;高二宝办事很得我心,我也用的顺手,但偌为了他的性命,要我做出让父母不顺心的话,那是不孝。” 高福安被马进忠带了出去,朱久炎犹自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想等高二宝被押远了才回世子府。 他也认为高二宝并没有参与其中,但高二宝却是高福安一手养大的……这事不能怪谁,只能怪命运。 …… 王府投毒事件被王妃及时掌控在王府之内,消息并没有被传到荆州城中,高二宝的外宅自然是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这几年由于高二宝在湘王府地位的提高,加上在淘宝商楼中入的那层股份,高府当然愈发的红火,正如高姓一样,节节高升! 短短七年的时间,这高府早就不是原来那个不起眼的小宅子了,早已响彻半个荆州城,往来无白丁。 高府的仆人出门办事,腰杆都是直直的,无论是什么道儿都得让着他们三分。 连仆人尚且如此,更不论高府的女主人柳夫人了,出入都是大批的护卫、仆人相随,论交的都是官夫人。 柳氏虽然只是个太监的小妾,但却比荆州很多官员的正派夫人都有面子。 高府在荆州的名气可见一般,敢来高府找麻烦的人那是肯定没有的。 但是一向风平浪静的高府,却在今夜被人打破了平静。 随着一辆华贵马车在高府门前停下,大批的湘王府侍卫纷纷拥上前来,将高府团团包围了起来。 这还不止,随后又涌上来了密密麻麻的讲武堂将士,全副武装,气势汹汹。 朱久炎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高府,沉声道:“破门而入,控制了府内的所有人,主要抓柳氏,要活的。” “哐当!”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一队早已准备好的讲武堂士卒用攻城军械撞开,数百军士迅速冲了进去。 高府里顿时响起了护院和仆人们的大呼小叫之声,众多手持长刀的护院聚集在院中,吃惊地看着像潮水般涌进来的军士。 这高府名闻荆州,连荆州知府都不敢来找麻烦,怎么今天涌进来了这么多的大头兵!? 护院们虽然迫于压力安静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慌慌张张的样子,他们有主心骨。 第285章 妖娆柔媚 毕竟高二宝的名声在那里,湘王府可是高家的后台,这几年来,无数的事情都证明了高公公有通天的本事和莫大的能耐。 他们有绝对的自信,因为他们知道,自家老爷可比这些大头兵厉害多了。 已经升为高府管家的高海,见此情形摇着扇子慢慢地踱了出来。他是跟了高二宝十几年的老人,自然知道更多更深层的东西。 老爷的后台就是湘王世子! 荆州城里谁不知道,湘王世子是这片天地的掌控者。所以高府的仆人丝毫不惧,虽然进来了那么多大头兵,但是他们的腰杆依然挺得很直。 咱高海怎么着也算是间接为世子殿下效力的人物,管这兵马是哪里来的,在荆州谁敢得罪世子殿下,明天就得卷铺盖滚蛋! 高海刚要说话,周围讲武堂的军士已齐声喝道:“所有人都放下兵器,抱头蹲下!” 后面进来的王府侍卫也四下散开,粗暴地吆喝着让高家人抱头蹲下,稍有迟疑,手中的刀柄就砸了过去! 高海见此眼睛一滞,就要上去理论,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尊贵的少年从大门口走了进来,正是湘王世子。 进来的军士如此嚣张,令高家的人十分气愤,纷纷涌到了管家高海身后,只等高管家的一声令下,便要群起与之对抗。 朱久炎一眼便瞧见了高海身边聚集起来的一大帮子人,领头的人还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眉毛便皱起来了。 旁边的李天佑大声喝道:“蹲下!听不懂吗?想逼我杀人?” 高家的护院顿时愤怒起来。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高管家竟然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跪下后还回头喝道:“跪下!全都跪下!” 所有人只得跟着跪了下去,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高管家吗?!怎么变得这么怂了? 若是让高海听见了身后那些人的心声,一定会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们这些土包子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吗?当今天下有几个人比他还要尊贵?自家老爷都是他脚下的一条狗,他高海哪里敢炸毛。 哪怕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但是高海仍然不会忘记这位世子殿下。 七年前,在阅江楼上,小世子从雅间走了出来,他家老爷与府衙经历陈大人也是这么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当时这位殿下还是个孩子,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只一句话,他便让暴跳如雷的老爷和陈经历,屁颠屁颠地一脸春风地按照他的话去办差事了。 这样尊贵的人,这样的威风,他高海一辈子都忘不掉,何况他还时常在旁人面前吹嘘,他高海可是跟当今皇孙,湘王世子说过话的人。 七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尊贵无比的孩子已经变成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 “把人都给我看住了,谁要是敢乱走动。”朱久炎环顾四周,下令道:“就地格杀!” 朱久炎从高海的身边走过,后边跟着亦步亦趋的李天佑,高二宝的小妾柳氏居然也是白莲教的人,柳氏虽然只是个小女子,但事关邪丨教,朱久炎不敢大意。 朱久炎在高海的记忆里,自然是永远也忘不掉的人物。但朱久炎又怎么会记得七年前的一个酒楼掌柜呢?他带着人手径直往后院柳絮儿的卧室走去。 刚踏进柳氏的卧室,一阵幽香便朝朱久炎的鼻子袭来。 朱久炎抬眼看去,入眼处是一片白嫩的汹涌波涛。 正是高宝儿的小妾柳絮儿,只见她长着一副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略微上挑的眉毛,如烟的眼眸暗含媚色,挺翘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在烛光下显得那么的诱人。 尤其,此刻的她一身慵懒的风情,似乎刚要入睡,穿着一身无肩带的粉红色亵衣,丰满的娇躯把粉红亵衣绷得紧紧的,显得肉感十足。 那无肩带的亵衣根本无法遮挡那完美的柔美曲线,朱久炎的身高正好可以透过亵衣的缝隙,不断刺激着他的眼球。 更勾人的是她的举手投足又似浑然天成,让人感觉每一一丝矫揉造作的成分,每走一步都把她身材最美妙部分展示给了朱久炎,当真是十分的勾人。 她丰姿绰约地走到朱久炎身前,红润的嘴唇微微浅笑,娇声道:“奴家还诧异外面怎么这般大的动静呢,原来是世子殿下驾临寒舍,奴家有礼了。” 说完,她很是恭敬地朝着朱久炎敛衽一礼。 这柳氏身形很高,至少也在一米七以上,还拥有一头非常好看的乌黑秀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让男人着迷,无一处不在显示着女人的魅力,简直是散发丨性的光芒。 现在她这恭敬下拜的样子绝对能够激起绝大部分男人的征服欲和一股想要蹂躏她的冲动。 可惜,朱久炎并不是一般人,不说前世那信息爆炸的时代,便是现在,湘王府里有着美貌脸蛋的宫女多了去了,单单他的世子府内便囊括了各种风情的美女。 心心相印的怜星,御姐气质的裴娘、妩媚勾人的水仙、小家碧玉的玉兰,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小宫女们,都可以任由他予取予求。 就眼前这故作娇媚的宦官小妾,实在引不起他多少兴趣……朱久炎目光微微下撇,咱的免疫力还是有点高的嘛。 他控制着情绪,问道:“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看样子,你对本宫倒是挺熟悉。” 柳絮儿斜睨朱久炎,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一派严守本心的模样,嘴角不禁一歪,一丝邪媚的笑意一闪即逝,“老爷每天都在奴家面前提起殿下呢。听了这么多年,您的身形样貌、为人秉性、聪明才智早已印在了奴家心底了呢!” 柳絮儿嗲声道,特别是在那个“印”字上,拉着撒娇的长音,媚人魂魄,那娇脆语音带了些柔气,更是甜的发腻,引人遐想。 朱久炎听了居然也有些控制不住吗,兄弟站立了起来。这女人手段不怎样,天上给予她的天赋还是很懂得发挥的。 他见过的女人之中,怜星当然是最好的,若是其他女子与这柳絮儿相比,裴娘的风韵或可与她一拼,水仙她们美则美矣,那种天生的柔媚风骨根本无法相比这熟女相比。 第286章 辣手摧花 上 刚才他早早的定论,确实是轻视了她,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确实是个尤物,风丨骚入骨、十分撩人,连他这个怀着杀伐之心而来的人,都开始心里一阵阵的发痒,怪不得连高二宝这个太监都将她视如禁脔。 柳絮儿看着朱久炎那微微发红的俊脸,吃吃地笑了起来,轻轻举起手来,掠了掠鬓边的碎发,那姿态真是柔媚可人,纤指拂动几下过后,便用一双勾人魂魄的眼波凝视着他,道:“奴家失礼了。” 说着她还俏皮地再次施了一礼。 朱久炎向后挺了挺身子,说道:“柳絮儿,柳絮儿,这名字称上这身材、样貌,确实极好,只是,可惜……” 柳絮儿嫣然笑道:“殿下,可惜什么?” 朱久炎道:“可惜,本宫听一个朋友讲,白莲邪教中的一个柳护法也叫柳媚儿,夫人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说完之后,他笑吟吟地看着柳絮儿。 “奴家这样的深宅妇人只知道自家院中之事,外边的事情都是男人的事,奴家知道得不多,更不用说认识什么同名同姓之人了。” 柳絮儿脸上毫无异色,像突然惊觉似地说道:“对了,殿下来到奴家家中做客,奴家还未为殿下斟茶呢,真是失礼,请您入室就坐,稍待片刻。” 她说着举步轻盈,细腰一扭,转身去几案上斟茶,留给朱久炎一个姣好的背影。 此时他才发现这柳絮儿是光着脚丫子的,一双洁白的赤足在地板上发出了“笃笃”的轻响。 朱久炎倒要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招,他耐心极好,好整以暇地跟在后面,瞧着她那令男人疯狂的臀部,也有一种上去摸一把的冲动。 朱久炎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强行将一切欲望压制,无论是躁动的内心,还是纷杂的旖念,都被彻底的压制了下去。 他忍着欲望,不动声色地在椅上坐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媚术?朱久炎拧着眉头,他两世为人,立刻明白了柳絮儿的深沉恶意。 他原以为,凭自己的实力,在这高府中能够横着走,小小府邸被围得死死的,一个女人能在卧房内给他造成什么威胁?所以他才无所顾忌地独自走了进来,自信只要自己把持得住,谁也别想伤他。 但这白莲教的鬼蜮伎俩,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 柳絮儿轻轻斟了两杯茶,走近他身旁,嫣然一笑,双手奉上道:“殿下,您尝尝这茶味道如何?咱家老爷倒是珍惜得很,说是甚么极品中的极品,平素里极其宝贝,连奴家也不让尝尝,今天倒借了殿下的光。” 朱久炎见杯已送到胸前,只好双手接过,可他却没有去喝,直接放到了手边。 柳絮儿见了,先举起杯来,那双勾人的笑眼望着朱久炎,一双红唇轻轻绽开,浅浅地抿了口茶水,柔声道:“奴家知道皇家的规矩,入口的东西都要让人试上一试,奴家这试茶的程序做得可还好?” 朱久炎干笑一声道:“多年养成的习惯,很难改的。” 说完,他却还是看着柳絮儿,一动不动。 柳絮儿听了似笑非笑,一边将杯凑到嘴边,一边说道:“殿下自己不动手,难道是想这么喝吗?奴家来伺候您。” 说着她张开小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纤腰一扭,忽地一屁股坐到朱久炎怀里,右手揽住他的脖子,嘟着红润动人的嘴唇凑了上来。 柳絮儿心中得计冷笑,这种事她做来,简直是信手拈来,轻松无比,此次的目标,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更是容易,她已经开始想着,朱久炎吻上她的嘴唇,毒发身亡的画面。 浑圆柔软的臀坐在腿上,眼前就是饱满坚挺的酥胸,香唇也凑了过来,可朱久炎却忽然伸出了手掌,一把箍住了柳絮儿的下巴,擒了个死死的。 柳絮儿根本动弹不得,只好将嘴里的茶水咽下喉咙。 她抬眼看着朱久炎,神情虽然神情楚楚动人,可身体却不老实。丰满圆润的俏臀抬起,轻轻地研磨着朱久炎的大腿。 不愧叫柳絮儿,她的娇躯轻盈,坐在朱久炎腿上的美臀却能让他产生一种截然相反的厚重感,还往后不断地轻轻挤压着他的身体。衣服薄,朱久炎能完美地感受着她那柔软而富有弹丨性的臀肉。 朱久炎再也忍不住,两手抓着她,一挺身站了起来,将她抬离地面,冷声道:“本宫还以为白莲教的护法有什么新奇花样可以耍出来,没想到却让人失望至极,只是如此简单的美色诱惑,你当本宫傻?还是蠢?没见过女人吗?会喝你斟过来的茶?!会被你这样的碧池诱惑到?” 最后这一句,朱久炎说得是声色俱厉! 柳絮儿眼神中带有一丝迷茫之色,继而又从风情万种变成了楚楚可怜,娇弱若绵羊一般,“殿下,此言何意?奴家有些听不明白,呜,呜……” 这风丨骚入骨的女人始终相信,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她就是安全的, “本宫说你是个蠢货,是个傻瓜,手段很低级!智商不在线!听懂了吗?” 柳絮儿的表现,让朱久炎的脸庞凝重起来,在如此情况下,她居然没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紧紧地盯着,虽然他觉得这女子身上并没有武功,但是小心无大错,而且他还要防备这女子自杀! 柳絮儿不禁诧然张大了嘴巴,一个赤着大半身的美人儿,脸上却是这种表情,瞧来实在既古怪又可笑。 柳絮儿以无边诱惑与万种风情为武器,一向无往而不利,还没有一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她的诱惑,包括高二宝这个太监。 没想到今天居然丝毫都诱惑不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还被他给非常激烈的辱骂、鄙视了! 她咯咯笑道:“不错,奴家就是白莲教的柳絮儿,忝为圣教护法!”事到如今,人家如此赤果果地撕破脸了,柳絮儿已没必要隐瞒下去的必要。 高福安果真没有说谎,这是条大鱼!朱久炎心里有些高兴。 第287章 辣手摧花 下 柳絮儿面上仍然是一副和柔温顺的样子,微笑道:“你知道吗?虽然这些年,我常常听到你的名字和事迹,但却从没想到有一天,姐姐会栽在你的手里,你在我心中可一直是个毛头小屁孩呢。是高福安把我交代出来了?” “请吧。”朱久炎将她扔倒在地,冷硬地道:“跟我湘王府审理所一行!” 柳絮儿爬了起来,仍旧言笑晏晏:“奴家这样的人儿,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入亲王府呢,不想,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一股极淡的异香,从她的指尖洒了出来,夹在在她的脂粉香气中,传入朱久炎的口鼻,他似乎有些醉意,心里有一种沉醉春风中,不管天下事,只抱柳絮儿的冲动。 柳絮儿暗自得意,胸有成竹地就朝着朱久炎的嘴唇亲了过来。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巴掌柳絮儿打倒在地,她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五指痕迹,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可见朱久炎这一巴掌有多狠。 柳絮儿狂怒出声:“动手!杀了他!” 五个身穿婢女服饰的女子不知从哪涌了出来,手持刀剑,纷纷砍向朱久炎。 朱久炎冷冷一笑:“等你们很久了!”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那柳絮儿面前,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将她又抓了起来。 柳絮儿只觉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扼住了脖子,可怕的杀气遏制她的所有动作,她感觉自己只要敢动一动,脖子就会被捏断。 婢女们一齐喝道:“快放了柳护法!” “放了她?好,给你们!”朱久炎右臂一扬,狠狠地将柳絮儿当做武器给甩了过去出去。 十步之内,无人可敌! 朱久炎凭一身强大体魄,完美贯彻着这句话。 柳絮儿虽然有五个手持刀剑的婢女保护,但她们明显没有经过真正的杀戮,更没有见过朱久炎这么暴力的打法。看着飞过来的柳絮儿都惊呆了,她们惊慌失措地收回手中刀剑,生怕伤害到了她们家护法。 柳絮儿狠狠地落在了地上,半张脸都肿了起来,两颗门牙飞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可把她摔懵了! 以往所有男人见到了她,都会像狗一样的讨好她,即便不讨好,也会对她无比客气。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一连挨一个少年的两顿打! 她看着地板上的两颗门牙,终于反应了过来,用满嘴漏风的声音,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五个婢女重新扬起刀剑,正待冲杀过来。 可是有人比她们更快!朱久炎脚步不停,不知何,一个婢女的手中之刀已在他手中,刀光一闪。 一个婢女只觉脖颈间一凉,然后飞了起来,天旋地转,都看见了自己那娇美、年轻的无头身体,脖颈间喷出的鲜血朝天喷洒。 剩余四人,见到如此情形,脚下顿时像是原地生根了一样,不敢再上前一步。 朱久炎抬起一脚,将那无头尸踢了过去,以免到处喷洒的鲜血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一具血淋淋的尸首,轰然落在柳絮儿身前,鲜血已经喷到了她狼狈不堪的脸上。 片刻沉默后,柳絮儿发生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快带我走!带我走!” “哈哈,就这胆子你还混什么邪教!”朱久炎纵身一跃,如猛虎扑食,雄鹰捕兔般用上了全力。 柳絮儿正在绝望的当口,狂风扑面而过,再看朱久炎已站在自己面前,刀尖指地,鲜血顺着刀身蜿蜒流淌。 她身前的四个婢女,已然鲜血狂喷,向后倒去。 “你,你……”柳絮儿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在暗处搅动风云,但她这辈子也不曾见过这样鲜血横流的景象,这和她一开始的构想,完全不同。 朱久炎望着她,面无表情地道:“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屋外响作一团,侍卫们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涌了进来,将柳絮儿五花大绑地抬了出去。 整个高府虽然都被讲武堂将士给控制了,这些人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但是并不觉得如何惊惧。 他们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情形,只是觉得他们家老爷犯错了而已,即便是犯罪也牵连不到他们。 特别是他们家的柳夫人,柳夫人是什么样的妖娆人物,他们平日里稍看一眼都觉得下身充血,这样的妖精什么样的男人会舍得难为?世子殿下那也是男人不是? 但当他们看到柳夫人和五具尸体被那些士兵从里面搬出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连女人都杀?他们家夫人的魅力都不管用了? 难道老爷犯了天大的事情?这围府了,连夫人都被绑得死死地扛走了! 最吃惊的还是高海,他可是这些人里面知道内情最多的人,世子亲自进去杀人!这老爷和夫人得犯了多大的事啊? 朱久炎跟在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看着抱头蹲在那里的高家众人,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带回去!都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朱久炎话音刚落,立即涌上来一批讲武堂将士,高家众人也不敢反抗,很快就被全部押了出去。 李天佑看着这么多高家人,请示道:“殿下,这些人怎么办?” 朱久炎看到那边密密麻麻,不下几百号人,有些为难,这么多人全控制起来,动静确实有点大,只怕惊扰了附近的百姓。 停顿了片刻,他便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指着一个侍卫道:“你去通知刘之荣,让他派两队捕快来,对外便说抓到了一伙儿盗贼。将他们都关进荆州府衙。天佑大哥,你派人去看着。” 朱久炎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那几个婢女虽然是女子,但是却参加邪教、破坏朝廷律法、蓄意谋反,试图毒杀他们一家,对于这些人,他可不会因为她们是女人而手软。 至于高家的护院与仆人,朱久炎却不想吸收。他们只是些普通人,也没有犯过律法,控制住他们,只是为了仔细甄别一下其中有没有白莲教徒,谁知道这些人里头还有没有什么小鱼小虾。 第288章 世间有你便好 过一段时间,等查清楚了,他自会遣人将没有嫌疑的人都放了。 因为朱久炎的关系,刘之荣已经去掉了头上的代理二字,这些年更是得了不少的好处,除了不要脸、拍马屁的名声差了点之外,官声还是不错的,吏部每三年的考核都是优,离升迁已经不远了。 在这样的当口,刘之荣对于朱久炎交代过来的事情,自然是更为上心。 他来得非常迅速,刚进院子就开始了工作,对着后面的几队捕快吩咐道:“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锁上,带回去!” 刚才还无比喧闹的高家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刘之荣甚至还将高家的所有进出通道都贴上了封条。 朱久炎很是低调,乘坐马车先回了湘王府,然后径直往审理所走去。 昏暗的审理所大牢里此时是灯火通明,大牢里面的大灯笼全都点燃了,两个牢房的相邻处还插着火把,戒备森严,久不开张的清水衙门,终于又开始运转了起来。 柳絮儿被押入刑房,绑在一根柱子上,旁边是萎靡不振的高福安,柳絮儿很是轻蔑地朝着高福安瞥了一眼,可惜高福安已经没有精力再跟她有什么互动了。 刑柱前面是一排火盆,里面的木炭已经烧得通红。 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看着都让人畏惧。面对着阴森血腥和各种陈列的刑具,她表现得有些不那么在意,只是狠狠地盯着朱久炎。 如果目光能有实质,朱久炎就已被她刺成一个筛子了。 朱久炎指着满脸血污的高福安道:“说吧,说清楚了,本宫可以让你少受点苦楚!” 柳絮儿恨恨地道:“想要知道什么,就要看你这臭小子的手艺够不够味道了!” 朱久炎摇头道:“早晚都要说,何必非要吃一顿苦头呢……” 柳絮儿嗤笑道:“那可不好说,我曾经受过的折辱与痛苦,可远不是你这样的兔崽子能想象的!” “你还敢出言不逊?再对殿下不敬,老子把你舌头拖出来!”李天福用刀朝着空中比划了两下。 “哼,你敢,你家殿下可还想要……”柳絮儿话音未落,李天福就一刀砍下了她的一根手指,“反正还有九根!你再敢污言秽语,老子继续给你一刀!” “啊!啊,啊,啊……”柳絮儿痛苦惨嚎,一张绝色容颜上满是痛楚。 看得这血淋淋的一幕,旁边的狱卒的心都碎了,不少人心中涌上一片怜惜之情。 “世子殿下还真下得去手!”不少人在一旁暗暗咂舌。 “你们都跟我出去,这里交给天福二哥来审问。”朱久炎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震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 朱久炎带着人出去了,刑房的门被紧紧关了上来,只留下了李天福、被绑在那里一个劲儿惨嚎的柳絮儿和闭目装死的高福安。 朱久炎一直都在外面耐心地等着,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想知道白莲教的情报。 还没有一炷香的工夫,刑房大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李天福乐呵呵地走了出来,看着他那贱贱的样子,朱久炎就知道他肯定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天福二哥,有好消息?” “嗯。”李天福点头道:“殿下,负责湖广行省教务的是白莲教的圣女,那柳絮儿说那圣女很好认,整日戴着个垂着白纱“浅露”,一言一行充满着诱惑。”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那邪教花了大力气在岳州城传教布道,多次秘密召集百姓开香堂,等百姓们信教后,再煽动他们对朝廷产生敌对情绪……” 朱久炎听完后点了点头,沉声道:“辛苦各位了,都回去休息吧。” 所有人不再停留,行礼告退,等他们走远了。 朱久炎才往刑房走去,柳絮儿、高福安已经没用了,还不如吸收利用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个美艳的女人而有什么妇人之仁。 虽然他现在的吸收能力已经给不了他什么增强,但他是有些不死心……望着柳絮儿那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朱久炎有些泄气的放下了右手。 还是这样!“手表”已经不能再给他的身体有任何的增强了,他现在的身体和武力好像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像他的寿命一样,到了那个点便不会再有什么增加,只能等它慢慢吸收掉能量,才能继续补充。 …… 回到世子府的时候,裴娘正陪着怜星说着闲话。 杏儿、水仙和玉兰也在。不过杏儿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水仙也困得直点头,只有玉兰还托着下巴怔怔地出神。 朱久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轻声笑道:“不是让赵来回来报信儿了吗?今天临时有事回来的迟,让你们早点休息。” 怜星微笑道:“你这世子殿下不回来,她们哪里能睡得着啊?都一直在等着您呢。” 这一番说话,终于把杏儿和水仙惊醒了,这二人迷糊着道:“殿下回来了啊?” 裴娘看着这二迷糊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让你们三个轮班,还不听。玉兰,快去给王妃那边报个信儿去吧,免得娘娘再打发人来问!” 玉兰赶紧领命出去了。 裴娘很有眼色的领着水仙和杏儿一起去给朱久炎准备洗漱用具。怜星端过来一只碗来,揭开盖儿,递过调羹说道:“还热乎着呢,小鬼头你忙了一夜还没吃晚膳吧,这是我自己煮的莲子银耳汤,你尝尝。” 朱久炎接过调羹,挽起个一口热汤,喝了一口,含糊地道:“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很好喝!” 怜星一直在旁边陪着朱久炎说话,直到他将汤全部喝完,才黛眉轻蹙,板起俏脸道:“下次不能撇下我了,我想跟你一起御敌。” 看到怜星明眸透出的殷切,被她温柔关切的秋波所感,朱久炎心中一暖,微一沉吟,便微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怜星慢慢走了过来身子靠在了朱久炎的肩膀上,隐隐约约的气息让自己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仿佛一切都不值得挂念,天地间有他在便好。 第289章 何事轻何事重 也不知过了过久。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岳州吧?可以带上杏儿,还可以游玩一番。”朱久炎很是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减半,转过脑袋,轻声问道,轻轻的仿佛拂过的清风一般轻柔。 “好的。”怜星的话语温婉柔和。 朱久炎歪着头,仔细看了看怜星,心下疑惑,为何像换了个人似的? “经过一晚上的杀伐累了吧?我为你弹琴静心。”怜星抬起头来轻声道。 朱久炎吩咐宫女取来瑶琴,怜星接过坐于他对面的桌上,轻抚琴弦。 琴声琮琮在屋内缓缓响起,怜星微阖美目,修长的手指的手指轻抹慢捻,时猱时按,如那拂面的晚风,亦如山间泉水,自然流畅,令朱久炎恍惚间置换到了深山流泉之下,周围潺潺清泉,鸟语花香,空气清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天上的金子和银子也被琴声给吸引了下来,破开窗户纸,站在窗下的桌子上似在倾听,它们俩没有嘻闹,安静乖巧。 朱久炎微微一笑,支着一只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望着那精致绝美的螓首,一脸的享受。 怜星将生在自己心中构建一处世外桃源,用琴音将其展现,朱久炎如同随着琴音而进入这处怜星心中的桃源胜景。 良辰美景,琴音醉人…… …… 两日后的,清晨,岳州城外。 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两辆马车在城门口稳稳地停住,怜星和杏儿在一辆马车里,朱久炎穿着一件普通儒衫,打扮成一个秀才的样子在前头骑着马,左右是李天福带着几个讲武堂的军士做随从,他们自然也经过了乔装改扮,穿得都是仆人的青衣小帽。 此时天色尚早,红日高挂正东,照着护城河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汽。 “咱们要进岳州咯。”朱久炎难得和怜星出游一次,从前东忙西忙,不顾一切的在增加实力,想改变湘王府以后的命运。 而今争了这么久,武艺也练成了,朱久炎自觉有了和未来的建文帝扳扳手腕的本钱,有了坦然面对未来的自信,索性趁着与肖广南汇合的工夫,想先跟怜星在这岳州古城好好玩玩。 一行人既然扮作普通人,当然是规规矩矩地排队入城。 朱久炎选的是西城门。 因为这岳州的西城门乃是重要的商道,各地的商贾,无论是押送货物由码头上长江,还是陆路走往江南各省,都会从这里过。 所以这儿是唯一一处检查没那么严格的城门,毕竟各地的漕粮由水陆入京,一直在长江上倒也罢了,若是累了,漕粮队伍停靠也是在这西城门,大量的人流和货物进出,若是严防死守,一个个搜查,只怕每天都会堵死了城门。 由于漕运每天从这里过,岳州城的官兵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行速度非常快。 虽是清早,可是这西城门外却还是排成了长龙,那些个岳州官兵根本没有让人停车检查,反而是不耐烦地催促行人和马车快走,好给后头漕运车辆挪地方。 李天福看到这拥堵的场景,不禁皱了眉,想要领着随从们挤出去,却被一个守门的兵卒拦住,大喝道:“插队的站出来,到边上多等半个时辰!” 李天福正要发怒,却看见朱久炎给他使了眼神,只好无语站定。 朱久炎呵呵一笑,上前与这兵卒交涉:“老兄,学生有礼了!学生是去省城参加府试,家人有些心急了,坏了规矩,不好意思。” “您这秀才公子说话倒还客气。不过,您的家人刚才坏了规矩,咱就不方便了!想从咱这里过,要么在一边儿多待半个时辰,要么……”这兵卒的拇指和食指居然做了个国际通用的要钱手势,嘿嘿笑道:“这位秀才公子,您若是……不想多等半个时辰,便从南城门那头过吧。” 马丹!这小卒子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敲诈本世子!?我他么还穿着秀才的衣服呢!这读书人的身份都不管用了?这岳州城挺牛啊! 朱久炎咬着牙瞪着这兵卒。 眼看着朱久炎没有给钱的意思,那兵卒胸口一挺,很是不客气地道:“怎么!秀才虽然有特权,但也要遵守排队的规矩啊。” 后面的车马探出个头来,杏儿道:“公子,小姐说,算了吧,我们绕路改走南城门。” 李天福探出脑袋,低声道:“公子,咱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那兵卒听到了李天福的话语,脸色一变,正要找回面子,呵骂几句,谁知朱久炎竟然调转了马头,道:“好,好,我守规矩,转身,我们走南城门入城。” 说罢,朱久炎带着所有人往南城门走去。 那几个刚来朱久炎身边的讲武堂军士不禁暗暗觉得奇怪,他们的世子殿下是什么脾气,他们岂会不知? 这可是直接打上门去,操起刀子就敢杀人的主,现在怎么碰到这么一个守门的士卒,居然就哑火了?他们有些不太适应今天的朱久炎。 李天福也是诧异不已,快步上前,为朱久炎牵马,一边走一边问道:“殿下,一个守门士兵而已,何必受他的鸟气?咱们是什么身份,还要给他面子吗?” “天福二哥,你别忘了朱孟熜和白莲教才是我们的目标。这次我们来岳州低调为主,先陪姐姐逛逛岳州古城。”朱久炎微微一笑,道:“还有,你没看到那么多漕粮、行人、货物要进城吗?我们插队确实不对,那士兵利用这一点向我们索贿,我们不理他不就行了? 那小卒子除了要钱也没有做出什么太坏的事。若是我们跟他闹起来的话,那些准备进城的人不知要给我们耽误多少时辰,这跟我的为人不符,绕个路,没事的,走吧。” 李天福挠挠头,他心底虽然也觉得朱久炎的话没错,但这世子的性子是真的难琢磨啊,讲理的时候,似乎十分讲理,可是不讲理起来,就跟那孙猴子一样无法无天。 第290章 灼热的目光 从西城门出来,绕路南城门,已是耽误了小半个时辰,好在岳州城外的官道非常宽阔、平坦,进了岳州城以后,朱久炎便沿途找人问起了岳州城里的风景名胜。 还别说,他想去的君山还真是个好去处,有什么摩崖石刻、二妃墓、柳毅井、秦始皇的封山印、汉武帝的射蛟台、飞来钟、杨幺寨等,还有李白、杜甫、黄庭坚、辛弃疾、等墨客骚人都曾登临君山揽胜抒怀,留下了无数千古绝唱。 朱久炎听后更是兴趣大增,怜星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惜,到了以后发现君山是座岛。君山岛在洞庭湖上与岳阳楼遥遥相对,他们刚来岳州并没有联系好船只,只能先放弃君山岛,往最近的名胜之地圣安寺走去。 一行人往南行去,前方已可以看到一片风景秀丽、桃花绚烂的桃林,李天福驻马远眺,不禁问:“那林子的后面便是圣安寺了吧?” “没错,我已经能看到圣安寺的山门了,这里叫大龟山。”朱久炎的视力异于常人,不仅看到了大龟山的牌子,还看到了立在石基山门上的五座智慧门。 怜星下了马车,缓缓地走向了前面的桃林,“你们这些男人就知道看山,比起山和石,你们不觉得眼前的桃林才是最美的吗?”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桃林漫步,貌似很不错的样子,朱久炎笑着跟上了怜星,二人一起向桃林前进。 还没走两步,朱久炎忽然觉得手上一热,怜星的柔荑已搭在他的手上,他只觉得这手儿晶莹剔透,宛若脂玉一般的柔滑…… 怜星的脸色有些绯红,心思极为活络的杏儿自然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小姐这是要与世子人约桃林啊! 她一个换身拦住了正想带人跟上去的李天福。 李天福笑呵呵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手道:“小杏儿,你拦着我干嘛啊,李二哥虽然挺喜欢你的,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不能让人笑话。” “乱说什么!”杏儿红着脸啐了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天福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道:“我带人到圣安寺里去开几间厢房,待会儿你带你家小姐和公子过来。” 杏儿急地跺脚:“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走了,小姐和公子的安全呢?” 李天福的人影已在前头摇手,“公子的武艺少有敌手,你怕什么?再说,我大哥带着人隐藏在旁边呢,放心。” …… 微风中夹着扑鼻花香,周围郁郁葱葱,一片绿、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粉,好一派繁花似锦。 一朵盛开的桃花在微风中轻颤,附在粉红花瓣之上,有晶莹水珠,附在其上,让这花显得格外玲珑剔透,朱久炎停下脚步,不觉间竟是痴痴得看呆了,他在回味往事。 那一年,也是在这样的花丛之中,怜星赤着脚踩在鹅卵石上,肆意地奔跑,自己也像傻子一样脱了鞋子跟了上去,花儿与人都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她给了自己一个织女布娃娃,从此深入了自己的心间,她还记得吗? 清雅体香,暗暗传来。 忽然,一支纤纤玉手,探到了前面的花枝上,将那朵开得最艳的桃花给摘了下来! 朱久炎脑中一声响,脑海中的画面失去了色彩,眼前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一会儿之后,他才恢复了视线,怜星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只见她轻轻把桃花放到琼鼻端,深深闻了一下。 清丽无双的脸上,浮现出陶醉的表情,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而那桃花在她绝美的脸庞,竟也显得更加灿烂。 这幅美丽的画面他好像看到过,时空的重叠,让朱久炎有些痴了。 怜星笑了,看着朱久炎那傻样子,她突然径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鬼头,我好看么?” 说完之后,她的心里便开始凌乱、紧张起来,如同湖面的水被风吹皱。或许是自己以前说过不会嫁给朱久炎的话,难免在心里会有隔阂,可朱久炎老是让她有一种别样的亲近,让她说出刚才那羞人的话。 朱久炎看着她女儿家脸红娇羞模样,脸开始发烧,心头也瞬间变得非常冲动,他冲口就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看的。” 怜星忽然发现朱久炎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她想起杏儿跟她说过的,男子在世子这个年纪是最冲动的。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灼热的目光,虽然有意无意地闪烁、回避,却仍像一双无形的手在她身上抚过。 怜星忽然发觉,身上这袭水绿衣衫的襦裙太过柔软贴身,已经无法遮挡自己的身体,柔韧挺翘的胸脯很是敏感,又麻又涨。 在朱久炎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尴尬,更要命的是自己的身体好像升起了一种对她而言极其陌生的骚动。 那种感觉正个缓慢的吞噬着她的理智。 “你这个小鬼头,长大了就更不正经了!眼睛乱瞟什么!”怜星突然红着脸轻斥了一声,引得桃林外面远远站岗的杏儿也侧目看了过来。 朱久炎无辜地小声回道:“我怎么了?明明是你给我念得那花诗,看一下我还失礼了?” “啐,什么叫花诗!我那是……那是,对花念的。你,你强词夺理。”怜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朱久炎确实是因为她念的那诗才如此的……如此的看她。 不过,他就是看看而已,无论如何他确实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自己说他不正经好像说重了。 “我以前错了,你等了我这么多年,我身为男子应该主动。不管了!我就是不正经的看你了怎么了?”朱久炎仍然目光灼灼,上下审视着她。 怜星感觉自己要被那火热的眼神给灼穿了。 恍惚之中,她忘记了一定要名正言顺的誓言,她不想离开眼前这个男人,不想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想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能忘记他在河西村外挺身保护自己,不能忘记他为自己报仇,不能忘记他小时候用稚嫩的声音发出的誓言。 不知不觉,他已经是自己世界上最亲的人了,让她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依靠。 第291章 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 对的,依靠。 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无论多么聪明,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要有个男子作为依靠,何况自己对依靠于他是发自内心的舒适、欢喜。 她相信只要朱久炎拥有的东西、她都可以分享,比如东厂和他所拥有的庞大金钱,她一直是能掌控并且能随意支配的,虽然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但这却是他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不仅如此,朱久炎以后可能还能给她最想要的,光明正大的身份和地位!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选出比他更好的一生伴侣吗?不可能!即便给她无数的选择机会,她都不会去选了。 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怜星看向朱久炎的目光藏着一丝激动。 既然二人之间的稳定关系已经被自己破坏了,怜星心里产生了一种肆意的虐待报复心思。 她贴着朱久炎的脸庞,无比诱惑地道:“小鬼头,你这么死盯着我看,想干嘛?” 朱久炎被怜星这突如其来地靠近给逗出了猛火,他气喘如牛反问道:“你说呢?” 怜星凑到朱久炎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要不要我把杏儿叫进来,让她伺候你一下?” “现在是我和你的事,别扯上别人!”朱久炎狠狠地抓了一把她的翘丨臀。 “嗯。”怜星娇躯微微颤动了两下,她臀上剧痛,勉强哼了一声,闭口不再提杏儿的事。 不抓这一下还好,这一抓以后,朱久炎惊恐的发觉,他脑子里浮想联翩,杂念丛生,连裤子里的小伙伴,也有了难以控制的反应。 就在此时,怜星的手悄悄的在朱久炎身后张开手指,同时拿捏住他腰臀上的几个“特殊”的穴位,按照古书上的推拿手法,缓缓地拿捏着,抓揉着。 肾俞穴上的小手,让朱久炎差点吟叫出声,怜星偷笑着,赶紧又拿住了另一侧的关元俞穴,正反手用力搓揉、按压了几下。 朱久炎身心无比的舒服,迷迷糊糊的享受着,怜星估计时候差不多了,才很是用力的在他的腰俞穴上,用出了一股子巧劲。 “啊呀……”朱久炎仿佛被人施了定身魔法一般,身体僵成了一长弓的形状,全身开始发颤,抖动了几下之后,适才恢复正常。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是刚刚全副武装,进行了五公里越野急行军一般,长吁了几口气,刚才色迷心窍的绮念,立时被怜星这特殊的手法,驱了个烟消云散。 朱久炎僵硬的背弓忽然软塌下来,单手揽住怜星的娇躯,在她的搀扶下,用手死撑着一颗桃树的树干,一动不动。 真个是:爽爽爽,轻把郎推,渐闻声颤! 良久之后,朱久炎才胡乱地清理了一下,擦拭了一遍身上的汗珠和裤子上黏腻的怪东西,然后在怜星依旧发烫的俏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轻声道:“你这招把我克死了,咱们出去吧。” 和怜星又无声地温存了一会儿,才拉着她的小手,红光满面地走出了桃林。 …… 马车停住,三人沿着的山道石阶拾级而上,圣安寺上传来钟声阵阵,庄悠远雄浑。朱久炎携着怜星一步步登了阶,来到了山门处。 山门前上书一对联:“水不在深洞庭百尺容纳四水,山非于高古刹千年普照三湘”;山门背面上又书一对联“云锁龟山佛地重光人夭喜,峰藏古寺道场再建衣钵传”。 一字一句之中,道尽了岁月沧桑和佛教文化再度光大的喜悦。 杏儿的心里有些奇怪,不过就是在桃林里走了走而已,看小姐这个样子,倒像是变了个人儿一样。 怜星被她看得羞恼不堪,心跳慢慢加速,她看了朱久炎一眼,见他一脸正经,丝毫没有因为杏儿那怀疑的眼光而心虚。 她小脸绯红,赶紧转移杏儿的注意力:“我早年在书中就看到过这圣安寺呢,唐代大文豪柳宗元都在这里留下过《岳州圣安寺无姓和尚碑》及其《碑阴记》,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能看到先贤大作。” 朱久炎暗自发笑。 一阵风吹过,正好为怜星解了围,周围飘来了大片的桃花花瓣,三个人仿佛沐浴在粉红色的桃花雨中一般。 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朵朵的花瓣上,在露水的反射下,为它们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柔和的山风吹过,漫天的桃花飞舞,怜星就这样从桃花雨中走了过去。 她撩了撩额前的发丝,偷瞥了朱久炎一眼,这才莲步轻移,继续向石基走去。 朱久炎深深地看着从花海中走过去的倩影,嘴角微微上扬,最后化成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蓝天,白云,花海,心上人,但愿老死花酒间,人面桃花相映红。 “绝招,好武功。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成功,威风,男儿有多少真的是英雄……” 圣安寺果真是个好地方,没有来错,很棒的体验,身心那叫一个舒爽。朱久炎一边闲庭信步,拾阶而上,一边嘴里哼起了歌。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两个人继续独处的机会,连小手都没再拉一下,杏儿那丫头就像个跟屁虫一样,与怜星始终形影不离。 朱久炎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的肩膀仍然有意无意的与怜星偶尔撞在一起,心猿意马,表面却是作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与杏儿闲聊。 怜星偏头瞥了叽叽喳喳的杏儿一眼,见她没有发现朱久炎的小动作,也就没有拒绝,脸上一副肃穆的样子,露出善女的虔诚,任由朱久炎作怪。 山门处很是清幽雅静,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从这里往山下望,山脚下的桃林仿佛成了一团迷朦的粉色云朵,很养眼。 过了智慧门,踏着一步步的石基,首先见到的便是圣安寺的天王殿,大殿气势宏伟,飞檐斗角,金碧辉煌。 殿内香烟缭绕,供有弥勒佛像,弥勒佛像两侧,供着四大护法神将,俗称四大天王。雕像高大威武,造型线条优美流畅,栩栩如生。 殿内佛笼背面还塑有韦驮神将,他是佛教中护法神,手持降魔杵,法像庄严,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过了天王殿便是大雄宝殿,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亭台楼榭、花草树木相互为衬托,境如西方极乐世界,美不胜收。 第292章 打破宁静 那悠扬传出的《大悲咒》,平和的诵经声和缭绕的檀香烟,咚咚有韵的木鱼声和清悦的诵经声,淡化了朱久炎心中的欲念,将他带入一种浓浓的佛教文化氛围之中。 圣安寺这座古刹的底蕴很深,香火很是鼎盛,路过朱久炎他们身边的僧俗很多,还有很多过往的客商,来这儿歇脚中转,朱久炎在功德箱里打赏了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立即有小沙弥拿来了九柱高香。 杏儿接过了三柱高香递给了怜星,怜星很是虔诚的在药师佛下上了香,然后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地对佛像述说着些什么。 祈福之后又有小沙弥合掌趋步过来,朝三人行礼:“三位施主有礼了,有一位李施主替三位开好了厢房,让小僧前来引路。” 朱久炎微微颌首:“劳烦小师傅带路。” 三人跟着这小沙弥找到了李天福他们,李天福这厢房选得很好,离大雄宝殿不远,位置较偏,却又在山腰的边缘,打开窗户便可以看到山下的桃林美景,向右还能看到弥漫在龟山顶上的淡淡薄雾。 以寻找柳宗元留下的碑文为借口将李天福和杏儿都打发走了,等他们全部走远之后,朱久炎拉着怜星往厢房外一块椭圆大石走去。 寂静无人的角落里,朱久炎与怜星紧紧贴在一起,坐在一方椭圆的大石上,目视着山下那些美丽的桃花林。 怜星的脑袋微微靠在朱久炎的肩上,娇躯微微颤抖。 朱久炎右手环抱着她的纤腰,心神不由荡漾,青涩与娇媚的味道都浮现在怜星的脸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她的身上水乳交融,便是朱久炎早已熟悉她的一颦一笑,也免不得微微失神。 “小、小鬼头。”怜星轻轻呼唤着,声音就像春风吹动铃铛,她伸出左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哼声道:“今天算是如了你的意吧?” “嘿嘿。”朱久炎回过神来,笑着在她翘翘的鼻翼上轻轻刮了刮:“你说过要等我的,现在我长大了呢!” 怜星声若蚊蝇,吱吱唔唔地道:“你长大了便长大了,关我什么事?” 阳光照射过来,让她的脸就像抹了胭脂一般好看,朱久炎的眼睛不由在她的脸上不由多停留了片刻。 此时的怜星,满面温柔与体贴,既非初见她时的惊艳,也非刚才从桃林出来的娇羞不胜,但那真情流露的温柔语气,却更具诱惑。 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忽然又笑得像一只刚偷了鸡的小狐狸,红唇翕合,气若幽兰,轻轻吐气道:“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还要我给你按一下吗?或者给你叫杏儿来?” 朱久炎悻悻地哼了一声,说道:“老跟我说杏儿,你就不怕哪天我兽性大发真把杏儿给拿下了?” “拿下便拿下,她在东厂里有差事,我也不会放她外嫁,早晚是你的暖床丫头,我才不在意呢。”怜星白他一眼,嗔道:“便宜你这小坏蛋了。” 说完可能又有些不忿,怜星在他的腰上的软肉上轻轻掐了几把,朱久炎乐呵呵地受着,趁机上下其手,倒是其乐无穷。 二人打闹过后,又靠在了一起。 如丝的秀发在朱久炎颈间温柔的拂过,痒痒的。手臂上的触感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柔,挺,大小正合适的样子,只要触及的地方便有一种让他皮肤微微发麻的感觉,细腻而富有弹性,还有那淡淡幽香沁入心脾,也让朱久炎身体轻飘飘起来。 怜星闭着双眼,俏脸紧紧贴在他的右手臂上,隐隐倾听着他脖颈里那强劲有力的脉搏跳动,芳心满是平静、安宁。 就这么依靠了很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朱久炎才打破沉默道:“怎么你也不说话了,在想什么?” 怜星长长地舒了口气,幽幽地道:“当然是在想事情呀。” 朱久炎逗她道:“在想什么,在想你的挡箭牌杏儿?” 怜星不答,过了半天,才轻轻地道:“我刚才在想。可惜,我们到岳州是来杀人的,独处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了,山下这样的美景没多少时间欣赏了。” 朱久炎抿嘴一笑,道:“我们只要还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时光,风景有何可惜。” 怜星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脸颊,正要说话,忽然她清澈的眼睛眺向远方,道:“快看,官道那边有马队过来,看着架势怕是来直奔这里来的。” 朱久炎皱起了眉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队骑士,从岳阳楼的方向朝着这圣安寺过来。 等那些骑士再进了些,朱久炎眯眼一看,认出了对方领头的相貌,是何耀祖!他不由觉得奇怪,想:“这何耀祖不好好保护肖广南,来找我做什么?” 朱久炎对怜星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说罢,朱久炎先从石头上跳下来,伸出手,接引怜星下来,让李天福保护着杏儿进厢房,自己则和怜星二人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何耀祖的马已被人牵去系在了马桩上,他一脸喜出望外,显然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朱久炎。 朱久炎望着何耀祖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问道:“怎么不见肖广南?你们这几天在岳州查出什么没有?” 何耀祖连忙道:“殿下,肖司吏身上的伤口又开了,还是请您先救人吧。” 何耀祖一脸愧色的示意朱久炎看他们身后,朱久炎巡目过去,只见马队的后面有一辆马车,马车的门此刻已经打开了,一张被当作担架的门板上铺着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沾了很多血迹,斑斑点点的红得刺眼。 肖广南一脸惨白地闭着眼睛躺在褥子上,他的上身只披了件外衣,赤着上身处处缠了几圈白布条,很多布条已经给鲜血染红了,幸好伤口处理得当,命暂时还丢不了。 “咳咳……”昏迷的肖广南皱着眉头不自觉的咳嗽了几声,显然刚才他们奔来圣安寺的时候,颠簸又令他身上的伤口绷开了,鲜血又开始往外渗,看他脸上那惨白的样子,鲜血只要再多流一会儿随时就可能丧命。 朱久炎铁青着脸,紧紧抿着嘴,一手慢慢地解开他身上的布条,一手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瓶从皇宫里赐下来的止血秘药,轻轻将药粉敷均匀洒他的伤口上,这种太医院研究出来的秘制止血粉,很具奇效,也很珍贵,每年给湘王府的份额都只有小小的两瓶。 这药果然神奇,洒上药粉没一会儿,肖广南身上的那些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第293章 龙潭虎穴 上 肖广南的命是保住了,朱久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仔细地查看肖广南身上的累累伤口,只见他浑身上下,有十几道用利刃划出来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刀在后背,深可见骨,据何耀祖说当时他都看见肖广南白色骨头上的刀痕了,何耀祖和一干讲武堂将士拼死才护着他冲出重围,为此,讲武堂失去了五十多名忠心的将士。 一直性如烈火的何耀祖,此刻无比羞愧地跪在朱久炎身前请求责罚。 不知过了多久,朱久炎终于开口,语气森然地道:“我记得派了一百人给你们吧?” 何耀祖浑身一颤,垂首道:“是,一行总共一百零五人。” 朱久炎瞪着他:“一百多人还护不住一个肖广南,还折损了近三十个?!岳州城难道是龙潭虎穴吗?!” 何耀祖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懊恼道:“是我轻敌了!放松了警惕,中了白莲教的埋伏,随殿下处罚,何耀祖,死而无怨!” 朱久炎冷笑:“当年是我冒着风险将你从锦衣卫诏狱里救了出来,让你没有卷入蓝玉案!事后还帮你运作,剔除出了何家族谱,让你免遭连坐!还让你在荆州娶妻生子,延续了何家血脉!七年前对我发的誓言忘记了吗?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何耀祖惶然道:“殿下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是我愧对殿下!” 说完,何耀祖拔出佩刀朝着自己脖子抹去,朱久炎早就做好准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森然道:“自杀是懦夫的表现,你对得起那些死了的将士吗?肖广南昏迷,你要自杀?!你死了,我找谁探听消息去!?” “谢殿下再次给我机会!”何耀祖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岳州的白莲教已闹得非常猖獗,城中多有百姓、士绅都入了教,属下甚至怀疑连本地卫所的武将也有不少人暗里入了教,肖司吏查白莲教,艰难之极,每一步都都是凶险万分,属下斗胆说一句,殿下刚才并没说错,岳州城,它对我们来说就是个龙潭虎穴。” 朱久炎负着手踱来踱去,瞟了他一眼,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中埋伏的?” “我们来到岳州后便很是低调,分散住在三家客栈里,先从市井间查起,没有照会过官面上的人,肖司吏一路顺藤摸瓜,打听和汇总着一切消息,出行也都一直很小心,案情本来查得很顺利,肖司吏甚至找出了岳州府衙里的一名知事和岳州卫里的两名百户,他们都已经成了白莲教岳州香堂的重要教徒……” 朱久炎冷着脸道:“肖广南是个很谨慎的性子,找出如此重要的情报,他肯定是想先传信息的,是你想将四艘船上的东西找回来露了脸吧?” 何耀祖羞愧道:“殿下说得没错,肖司吏想先回报,稳扎稳打……是属下太过激进,催逼他继续查案,好一次性地将差事办好,露个大脸。 属下万万没想到,这白莲教竟然如此猖狂,敢在大白天当街伏击我们!这批逆贼多达五百余人,有很多人甚至会列军阵!属下等拼死突围,折了三十多个弟兄,才跑了出来,其他兄弟都给打散了,也不知道他们回荆州没有……” 朱久炎长叹一道:“没想到,岳州竟然给白莲教和朱孟熜渗透成这样了,大白天敢当街设伏,岳州府衙事后居然没有一点反应。这事儿不能全怪你,看这个情况,你们进城的时候可能就被他们一路监视了。” “唳!唳!”天空中传来阵阵雕鸣,一道沙哑洪亮,一道激昂苍凉,气势甚豪,从众人头顶飞掠而过。 这对大雕自然是金子和银子了,它们从空中笔直地落了下来,落在朱久炎和怜星臂上。 七年过去了,二雕已经长到雕类的青年时期,更显神骏。两雕的身形都很巨大,高逾常人,羽毛还是一银一金,毛色光滑发亮,在阳光下闪烁,有一种金属质感。 银子很是亲昵地围着怜星来回打转,时而伸出羽翼与怜星互动,玩得很开心;金子却是高视阔步地走到朱久炎身前,人模人样地抬起了一只粗大的爪子,示意它爪子上的鹰环上边带有信件。 待朱久炎将手伸过去后,金子却是瞬间闪躲开来,然后用脑袋啄起了自己的羽毛,不再搭理他。 嘿,这食猿雕真是神了,朱久炎啼笑皆非。 李永以前说过,食猿雕都很聪明,他一直以为这个聪明是相对于鹰来说。 养了七年,金子和银子是越来越通人性,聪明得像人,两只雕都懂得表达自己的情绪,就连索贿都知道了,这是要成精的节奏吗? “小鬼头,让金子和银子来传信是东厂最高级别的送信方式,你快点给它们点好吃的吧,可能是关于肖司吏他们这事儿呢。”怜星望着朱久炎,一边含笑递给他四个鸡蛋大的肉丸子。 “真拿这家伙没办法!”朱久炎接过,拿着在金子面前晃了晃。 闻到熟悉的肉味,金子立刻来了精神,将脑袋从翅膀里伸了出来,非常快速地接了过去,一口就吞下去两个。 银子也是不甘示弱,将脑袋凑了过来,很愉快地吃掉了剩下的两个。 摸了摸它们俩的脑袋,朱久炎走到金子身边开始取鹰环。 这一次,金子没有任何抗拒,看来,拿了好处要办事的规矩它也知道。 金子还非常配合地将一只爪子伸了过来,等主人取下信件,便亲昵地在他胸口蹭了蹭。 “小东西,还挺会来事儿!”取出鹰环里的纸条,打开一看,朱久炎脸上浮现不出所料的神色。 他对何耀祖道:“嘿!出动这么多人,岳州府衙居然没有一点动静!连向朝廷编理由行文都没有,反倒派出了官兵严查起了城门口!” “这是要抓谁?”怜星紧张地道:“他们不会知道你来了岳州吧?” 何耀祖一惊,越发惭愧无地:“殿下,这地方太危险了,您还是想办法出岳州城吧,属下担心得很!” 朱久炎正要说话,躺在褥子上的肖广南忽然呻吟出声,断断续续地喊着,“水……给我口水……” 何耀祖急忙拿出自己的水袋,润润了他干枯的嘴唇,再稍稍喂了一点点水进他的口腔。 第294章 龙潭虎穴 下 喝了一点水后,肖广南终于恢复了神志,一睁开眼,就见到朱久炎静静站在他身前,他顿时眼眶一红,艰难地说道:“殿下……属下有负殿下,对不住您,差事……办砸了,请殿下降罪。” 朱久炎摇摇头,双手握着他的手,脸色和声音都非常柔和,“你已做得很好了,逃出性命已是万幸,我不怪你。好好养伤,将来随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多着呢。” 肖广南哽咽着点头。 朱久炎将他手小心放下,抬起头后眼中已是杀机尽现,森然道:“一个邪教居然敢如此猖狂,我倒要亲自见识见识它到底厉害在哪里!” 肖广南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出一只右手,紧紧攥住朱久炎的衣袖,神情紧张道:“殿下,万万不可亲自涉险,殿下,听属下一句,岳州的白莲教,已成了气候了!况且……况且,岳州并不是湘王殿下的封地,您的身份在这里很敏感,若是暴露了,不只是白莲教的袭击,朝廷都会问罪于湘王府的!” 朱久炎点头道:“这点我知道!但是,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说为了朝廷大义,那是虚的。我和对方,只能活一个,这是不可调和的仇怨,我不会回避的!你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还需再找个大夫妥善处理一下,以免让伤口感染,这样吧,我们先进寺庙。” 说着,朱久炎便一边吩咐众人将肖广南抬进了圣安寺,一边让怜星发信号召集东厂肃敌好手与李天佑他们来此集结。 …… 由于朱久炎再次给圣安寺捐了一大笔钱,寺庙已经将他当成了高级vip,服务极其周到,自然会满足朱久炎的要求,将寺里一个清静的单独小院借给他们居住。 小院之中。 李天佑大手一挥,百余名侍卫分别占住了院内的各个厢房门口和大门入口处,厢房的琉璃瓦屋顶上也隐隐有人影闪过——那里埋伏的是东厂暗中训练的肃敌高手。 岳州城已经是凶险虎狼之地,朱久炎此行终于调用了从没有出动过的肃敌高手来援。 端着热水独自走进西厢房,怜星首先便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 杏儿正蹲屋外的廊下,正在看着砂罐里的汤药,泡沫和蒸汽从盖着的黄表纸边溢出来,“噗噗”作响。 “小心点,别糊了。”怜星交待了一声。 杏儿笑道:“小姐,我省得。”转身又去扇炉子去了。 屋内采光不错,摆设也很是幽雅,书柜、书案,文房四宝尽皆具备,内里有一张卧床,肖广南穿着一身干净白色里衣,正强撑着从厚厚的被褥里支起身子。 朱久炎就坐在他身边,按住了他。 肖广南又愧又喜,神情很是激动,眼中落下了眼泪。 怜星缓步上前:“肖司吏,水就放在你手边,你要是渴了,就喊小沙弥喂你,用不着那么客气。” 肖广南泣道:“殿下,小姐,你们对属下这么好,叫属下羞愧得更加无地自容。” “你为我卖命,你现在受了伤,我安排人照顾你,是应该的,有什么好羞愧。”朱久炎摇头道:“你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为我探明了前路。我打算将那两个抓到的白莲教香主给你铺路,用这功劳在朝廷为你换个江陵县令,你现在只管在这里先将伤养好,不用想其它。” 肖广南闻言,不由得涕泪交加,艰难地支起身子,哽咽道:“卑职此生定为殿下鞠躬尽瘁,以报殿下的知遇之恩!” 朱久炎急忙扶住了他:“小心崩坏了伤口,浪费了我那救命药。” “是是是……” “广南,说正事,岳州的白莲教你是怎么查的?” “是,那几日属下四处探查,本来一无所得,回客栈后便让讲武堂里的生面孔去市井和乡下打探消息,一探之下才发觉事情有些严重,岳州的百姓大约三五千户左右,其中却有数百户家里秘密供奉白莲教的弥勒佛。 属下不敢怠慢,亲自带人细细侦查,发现白莲教在岳州广收信徒,却并不收百姓的香火钱,反而在乡间、村落里大行善事,有那穷困、挨饿的信徒,白莲教还按时给他们送去粮米;得病的还派人专门给他们点神水祛病,这些举措,大获乡间愚夫愚妇的赞颂。” 朱久炎沉声道:“好有算计!发展信众的同时,邀买人心,官员和百姓一起发展,好手段!还有什么消息吗?” 肖广南注视着朱久炎,眼中一丝惊惶之色,“白莲教在此地已经深得民心,信旗一举,数万人朝夕即聚,随时可以造反了!” 何耀祖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沉声道:“殿下,更可怕的是,岳州离我们荆州太近了,朝发夕至,若白莲教造反,逆贼挥兵直击荆州,我们会很危险!” 朱久炎浑身一颤,咬牙道:“朱孟熜和白莲教倒选了个好地方传教,显然是预谋多年了!” 他的眼中瞬间布满了杀气,重重地道:“让白莲教渗透进了民间、官府和卫所!不论这些岳州官吏干不干净,仅凭这一点也该杀头了!” 怜星安慰道:“小鬼头,你莫急,或许情况没那么糟,岳州府衙几百官吏,岳州卫所官兵几千余人,不可能全部叛了朝廷。” 朱久炎正色道:“姐姐,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宗教的力量,从古至今,借宗教之名而成大事者不知多少!即便有人忠于朝廷,我这湘王世子也调动不了岳州的兵马,现在出不了城,在这里,我的身份没用了,只能想办法先破坏他们的一切!” 怜星深思了片刻道:“我们可以甄别找出心向朝廷的官员,借助他们官面上的身份还是大有可为的。” “这个办法可以!我们马上发动一切情报系统,找出当地有身份且心向朝廷的官员。”朱久炎点头做出了总结。 正待仔细商量,门外煎药的杏儿忽然朝着屋内喊了一句。 “公子、小姐,天福二哥他们请的大夫一起来了。不过……不过这大夫很不高兴,不愿进来呢。” 第295章 你便从了我吧 来了外人,刚才的谈话自然不能继续,朱久炎领着众人走出了房门。 眼前光线一亮,余光里出现一抹白亮,微微转头,一个香丨艳的画面出现在朱久炎的眼前,让他的神情不由一呆。 只见外面的空地的中央,有一道身材高挑修长、凹凸有致的身影,一身淡雅素净的月白襦裙,上着比襟对扣小夹袄,夹袄上绣着舒卷祥云,将她美好的身材完美地显现出来。 再往上看,却是一张极为精致美丽的脸庞,皮肤白皙,光滑如缎,大约十七八岁,眸如星辰,五官秀丽,秀发披肩。 恰在此时,山风送来一阵很好闻的药香味儿,更加使人心旷神怡。 只是那小小的一张樱唇里边,却塞着一团白布,加上捆缚在她身上的绳子,就像后世的岛国捆绑龟甲缚,让朱久炎从心里生起一股强烈的占有欲望。 没错,就是占有欲,占有欲就是朱久炎对着女子的第一反应和印象。 李天佑他们也都呆住了,眼前的这副画面太勾人了。 各种各样的美色朱久炎不知见过多少,即便像柳絮儿那样的妖精他也能痛下杀手,他认为自己早已对美色免疫。 世子府里不乏处心积虑勾引他的宫女,这些年,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如穿花蝴蝶般在他面前翩翩飞舞,只为博他一瞥。可即便到了青春期,朱久炎还是跟以前一样非常规律地生活着,堪称不动如山,除了怜星,还有什么女子能引发他强烈的心动? 然而眼前这个被绑缚的女子……长腿常有,而爆丨乳不常有,李天福这也太会绑了。 朱久炎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那种心底里升起来的占有欲只能用这种感觉来形容。 有些心虚地瞥了怜星一眼,见她目光清澈,面容平静,朱久炎放下了心中的担心,目光也恢复了清明,朝着李天佑问道:“天佑大哥,你们这是?这位姑娘是谁?” “公子,我们奉您的命令去找大夫,正巧见到这姑娘在乡间给人诊治、施药,就像请她来给……” 李天福迈步上前答话,还没说完便被那被绑的女子冷冷开口打断,“请?你们说这五花大绑叫请吗?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行绑架之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女子的语气冰冷,声音却是那么的娇媚轻柔。 一开口,那攻击性的话语就将朱久炎呛到了墙上,他只得摸着鼻子讪讪笑了两声。 “这位妹妹,其实,这是场误会,我们并不是什么贼人,只是当中有人受了伤,想找大夫医治而已。天佑大哥他们肯定是太着急了,毕竟人命关天,难免对妹妹失了礼数,还望妹妹体谅。我代他们向妹妹陪个不是,请妹妹大人有大量,宽恕我们。” 怜星款款走了出来,然后很是优雅地朝着那女子敛衽一礼,算是赔罪。 李天佑他们也跟着在旁道歉赔礼,表示自己一时心急,请求这女大夫的原谅。 那女大夫并未因为怜星他们的道歉而颜色和悦,继续冷冷地说道:“请大夫就是请大夫,直说便是,何必绑人?还说不是贼人!?恕小女子不会为来历不明的人治伤,请你们送我回去!” 朱久炎眉头一皱,正待开口,怜星却对他暗中摇了摇手,继续说道:“我平素听闻医者父母心,一律将病患视为子女,父母对所有的子女应该是一样,我们是有错,妹妹可以不原谅我们,但病患却拖不起,还请妹妹看在一条生命的份上,发发医者之慈悲。” 女大夫的神色虽有些缓和,却还是无动于衷的地冷冷一哼。 李天福很是心急地喝道:“小小一个医女也敢如此放肆,你别给脸不要脸!小心李二爷让你的医馆在岳州开不下去!” 坏了!朱久炎有些无语地看了怜星一眼,正好碰到怜星投过来的目光,二人相视苦笑。 果然那女大夫的脸色又恢复了刚来时的冰冷,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想要小女子出手救人的话,怕是得这位李二爷跪下求我了。” 李天佑连忙一把拉住了火冒三丈的李天福,将他的嘴巴死死地捂住。 朱久炎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用强了。” “交给我了。”怜星站到了朱久炎前面,走到女大夫身边道:“听妹妹的口气,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啊,我听闻岳州城的慈氏塔前街里有一位活人无数的女菩萨叫做何秋娘的,被当地人称作何仙姑再世,想必便是妹妹吧?”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慈氏塔前街?”何秋娘问道,她这话无疑便是承认了怜星刚才说的是事实。 怜星道:“在这湖广境内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少呢。妹妹,李二哥除了跪父母和君主不会跪其他人的,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给你十倍的诊金,再让他给你道歉如何?” 何秋娘昂首说道:“我要是那只认铜臭的女子,还会在外面看病施药给你们这群人机会吗?除非这姓李的我跪下磕头赔罪,否则休要妄想我给你们的人治伤!” “妹妹的性情,胜过世间大多数男儿呢。”怜星看着她坚决的样子,点头赞了一句,却并没有用朱久炎想的逼迫手段,反而上去为何秋娘松绑,“既然妹妹不愿,我也不勉强,放你回去吧!” 李天佑急急地道:“怜星小姐不可!若放了她回去,肖司吏怕是会有危险,我们这急切之间怎么再去找另外一个大夫?” 朱久炎虽然不明白怜星这是何意,但他相信她,便没有吭声。 何秋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居然这么轻松就肯放了她? 而怜星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她变了脸色:“放她归去又如何?我若派人去慈氏塔前街放出流言,说何仙姑在圣安寺外被百夷绑架,遭到了数十个男子的轮番糟蹋,只怕她回去后百口莫辩,纵死亦难表清白。” “唉!姐姐,就这么放了如此美人儿岂不可惜?反正要坏她清白,不若让我来给她真正的开一次开丨苞,秋娘你放心,本公子惜香怜玉得很,不会让你太过疼痛的。”朱久炎顺势作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盯着何秋娘那火辣的身段,嘿嘿笑道:“秋娘纤纤佳人,姿色非凡,本公子生平仅见,你便从了我吧。” 第296章 神针七篇 “你也是个女子,竟施如此阴狠恶毒的诡计,毁人名节,迫人就范!”何秋娘望着朱久炎那般色急的模样,脸色有点发白,不管怜星是不是危言耸听,她也不敢拿自己的清白去赌这些人的心性,若真被人糟蹋了清白,倒不如死了干脆。 她强制镇定地冷哼一声道:“不就是想让我治伤吗?不用耍这么多的诡计,你脸色这么白,下面也没有反应,这演技也太拙劣了,还是好好跟你那些色眯眯的属下学学吧!” 说完,她也不看朱久炎的反应,便急急忙忙地往里屋走去。 杏儿暗笑连忙给何秋娘指引道路:“谢谢何姑娘,请这边,伤者在里面。” 李天佑两兄弟和周围的侍卫憋得有些辛苦,脸都涨红了,硬是不敢笑出来。 怜星袖口掩嘴,望着愣在原地的朱久炎,肩膀耸个不停。 朱久炎先望了望自己的下身,又摸了摸自己那有些发烫的脸,神色尴尬道地道:“想笑就笑吧,我转身,给你们提供个方便。” 转身之前朱久炎狠狠地瞪了怜星一眼,马蛋,劳资为什么不起反应,他们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你还笑!? “哈哈哈……哈哈哈……” “嘶——我刚转身啊!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等我走远了再笑!?” “…………” “…………” “哈哈哈,脸色这么白,哈哈……” “最有意思的是那句,下面没反应……哈哈……” ……………… 何秋娘号完脉后,才慢慢解下肖广南的衣服,给赤着上身的男人治伤时她面上也没有任何忸怩之色,目光非常清澈,肖广南的一身白肉,看在她眼里仿佛是一个个肢解过了的动物器官。 她缓缓地将肖广南身上裹伤的白布带一环一环地解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朱久炎特意走近看了一眼,伤口周围血肉居然已经开始发黑,周边的皮肤有糜烂、起泡的现象。 有毒! 何秋娘抬手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拿小刀划开了一些血肉,仔细观察起发黑的伤口。 她皱着眉头,不嫌脏地闻了问换下来的布带,踌躇着说道:“他这是刀剑伤,有人剑上抹了雷公藤提炼的毒药,幸亏你们谨慎地找了大夫,否则,一个时辰之后他便会腹痛而死。” 肖广南满脸焦急地朝她拱手道:“还望姑娘妙手回春,肖某人还有妻儿老小,不敢撒手离去……” 何秋娘看了朱久炎和怜星一眼,用冰冷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有这么两位在,我敢不帮你治吗?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 朱久炎尴尬地朝肖广南笑了笑,何秋娘飞快地写好一张药方,命令道:“这是一张导泻的方子,你们快安排人熬药,等会让他多拉几次。” 说完,也不理会朱久炎的感激的眼神,很是熟练地打开自己的小医箱寻找起来。 朱久炎探头一看,只见这小医箱里有无数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自制的绷带和一套别在棉包的银针。 何秋娘先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放到肖广南手里,生硬地说道:“这是解毒丹,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性,服下去!” 肖广南一张嘴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何秋娘再将肖广南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番,然后才取出那套银针,对朱久炎他们道:“我行针的时候不能被打扰,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朱久炎连忙将其他人都遣出了房间,只留自己和怜星在房中安静地看着。朱久炎知道怜星从小过目不过,也看过一些针灸方面的书,留她在场当然是监视何秋娘。 他可不会对一素不相识的女子完全放心,尤其这人还是给他们胁迫看病的。 何秋娘眉头微蹙,看着朱久炎这明显防备的姿态,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她表情肃然,坐到肖广南的背后,眼神无比深邃。只见她捏着一根细长的银针下手如飞,施针的姿势非常优美,每一针落下都干净利落,准头分毫不差,没有一针扎偏,让肖广南身上流出鲜血。 怜星看着何秋娘的表现,眼神微微一凝,她用非常低的声音在朱久炎的耳边说道:“银针刺穴,出神入化,这是神针七篇!一种失传已久的解毒针法,我只在一本北宋的孤本上面见到过这种针法的描述,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 朱久炎眉毛一挑,也低声问道:“神针七篇?听名字很唬人啊,多厉害?” “顶级的医术,能救人,当然也能杀人。这样的针法向来一脉单传,这何秋娘家里底蕴不小,不是一般人家。” 朱久炎默默点头,和怜星一起静静看着何秋娘施针。 二人谈话之间,何秋娘就已经在肖广南身上的七处穴道,扎了七根银针。 朱久炎仔细观察她的施针手法,只觉得她施针的穴位确实精妙无比,与寻常的针灸之法大不相同。 等到施针完毕,肖广南伤口周围皮肤上发黑和起泡现象确实舒缓了不少,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很多。 何秋娘再次号脉之后,从容自若地说道:“毒性已经被压制下去了,他没有大碍,多拉几次,毒性就能清除干净。” 朱久炎长长松了口气,对何秋娘道谢:“谢谢姑娘。” 何秋娘理也不理,动作飞快地给肖广南重新上药,伤口包扎,缠完系紧之后,径自收拾起自己的药箱,收拾好了拎起箱子便走,“诊金十倍!一文钱不能少,送到我药铺里去。” 一缕天然的体香掠过,何秋娘经过朱久炎身边时,朱久炎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何秋娘顿住脚步,指了指里面的房间,扭头问怜星道:“我刚救了你们的人!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怜星上前一步说道:“我们现在还不能放妹妹离开,请妹妹在寺庙里小住几日,耽误你的时间非常抱歉,我们每日给你算十倍诊金。” 朱久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姑娘相信我,现在不让你回去,是为了你好。” 第297章 大奖励 何秋娘的脸因发怒而涨红,怒极反笑,却是冷笑:“囚禁我的自由,是为了我好?好一个为了我好!” 朱久炎:“……” 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但他着实不能放何秋娘回去,当然不是觊觎她的美貌,而是为了安全,己方众人的安全!岳州城里不知道被白莲教和朱孟熜渗透了多深,动作频频,还开始了各种计划。 他要去破坏、打击、报复! 何秋娘是岳州城的名医,在施药的现场被李天福他们绑架过来看病,肯定已经有人报官了,此时放她回去,岂不是带着官差来找他们? 不说岳州官府里有多少白莲教的人,单说他的亲王世子身份便不能私自来到岳州,所以只能委屈她几天了。 何秋娘又道:“居然还有羞耻心?你这个混……” “来人!把何姑娘带到我的屋子里去,严密看守,杏儿,你贴身看着她,别让她乱来。”怜星可不会让何秋娘骂朱久炎,飞快地说道:“何姑娘,委屈你几天,跟我住在一起,你不会受委屈的,对不住了!” 外面的侍卫听到怜星喝令,立刻冲了进来,围住了何秋娘,往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何秋娘浑身剧震,秀目圆瞪,深深凝望朱久炎和怜星道:“算你们狠!走开,我自己走。” 何秋娘的倩影消失,屋子里似乎仍残留着几许幽幽的暗香。 朱久炎尴尬一笑道:“这位何仙姑还真是……真是有个性,呵呵。” 怜星道:“有本事的人,大多脾气挺傲的。你别那么尴尬,恶人我来做啦,我知道你怜香惜玉……” “哪有?” “看着别人的身子,眼都看直了,你以为我没看到?”怜星哼道。 朱久炎无辜道:“她长得还可以,我便多看了一眼嘛。哪里眼直了,她自己都说了,没有一点反应。” 怜星装作吃醋,眼睛却欺骗了她,那水波里的绵绵情意,朱久炎看在眼里,这还想诈他? 他嘴角一裂,露出了一个坏笑。 怜星见到那熟悉的坏笑,瞪大了眼睛,顿时有些急了,眼睛不断往又瞥,示意里面的房间还有肖广南. 朱久炎道:“我一直觉得姐姐是最漂亮的,连梦里都经常梦到,眼里心里都是你,哪里会对其他女人有什么怜香惜玉。” 怜星面上一红,垂直下来的青丝也因为身体的晃动而轻轻摇摆,她一下子就低下了脑袋。 这样的怜星非常可爱,紧抿着朱唇,一副想笑出来又担心内屋的肖广南听见的样子,拼命忍着。 朱久炎脸上坏笑更甚,“嘿嘿,咱们是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笑话你,我帮你打掩护,别忍着了,想笑就笑出来吧。” 怜星再也忍不住了,飞快地抬起袖子,以长袖遮面,身体一阵轻颤,低声笑了起来,也只有这个坏小子可以如此轻易的将自己逗笑。 她心里道:别说囚禁一个女子了,无论他要做了什么,我都会帮他,谁叫他完全占住了我的心呢。 笑够了,她才放下遮脸的衣袖,眼睛里闪闪亮亮,却又板着脸道:“等你忙完正事再和你算账,别以为可以这么轻易的蒙混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又叮嘱道:“岳州城的水可不简单呐。我会看好那个何秋娘的,这里也会帮你调配好,有什么情报也会让金子、银子马上送给你。还有,东厂在岳州城里有个据点,你去看看,说不定有情报能帮到你。你,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能受伤。” “你放心,这么多年的武艺可不是白练的,还有这么多人在身边,谁能伤得了我?”朱久炎握拳,展露了一下肌肉贲起的胳膊。 怜星没有讥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薄薄的朱唇,秋水般的明眸下瞥,担心的神情中又带着一股别样诱人的娇媚,令朱久炎有些情动。 “快看!”朱久炎突然一指道。 怜星顺着朱久炎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觉得自己的脸蛋上被人蜻蜓点水般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立刻转过头来,咬着红润的嘴唇,纤纤玉指指着朱久炎。 “小鬼头——!你又耍坏!” “又”字一出,便知朱久炎这样的行为并非第一次为之。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朱久炎忙摆着手笑道。 “情不自禁?我让你情不自禁!”怜星大是不依,粉拳握起,便要打他。 朱久炎自然躲闪,二人只是玩闹当然不能尽全力,怜星也练了七年的武艺,她有登堂境的身手,朱久炎只借桌椅躲了几次,便被她一把抓住。 朱久炎顺势就将她搂进怀中,“嘤”的一声低声娇鸣,任由怜星的双拳轻捶双肩凹陷处。 情感的闸口已经在桃林里打开,怜星也是浓情蜜意之时,双拳下手极轻,如同按摩,让朱久炎大感舒服。 看着他一脸享受的模样,怜星大羞,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他搂在怀里。她连忙挣扎了一下,作势要起来。 此情此景,是个男人都不会放手,朱久炎胳膊用力,让她更加贴紧自己的胸口,感觉着她嘴中吐出来的热气,手中的柔软温香,各种滋味之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感觉着脸庞上那有力的胸肌,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男子气息,怜星再也没有发力挣扎,只觉自己浑身气力都被抽走,连骨头一酥,周身软绵,独自站立也不能,只能靠着他的胸口支撑着。 朱久炎看着眼前的绝色美人,精致得无以复加的皮肤,令人忍不住想抚摸,也极想吞入腹中,他将头部慢慢低垂,怜星望着他闭上了眼睛。 亲了亲她的嘴唇,朱久炎没有再进一步,他强制忍耐心中的火焰,轻轻地放开了她,扶着她站好。 男女之情一燃烧起来,便很难停下了,这间房子并不适合燃烧,若是有侍卫走进来,那就是好大的尴尬。 怜星抬起头,努力也是抑住两腮的酡红,轻声说道:“要是没有受任何伤,我便给你这坏东西想要的大奖励。” 说完,她忙是推开朱久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朱久炎分明看到她脸上的羞红犹未褪去,那表情实是勾魂摄魄,尤其是那个“大奖励”,令他听得再次发热,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摧毁一切岳州的敌人,好快点回荆州接受奖励。 第298章 骑虎难下 甫一推开房门,一阵山风迎面猛刮过来,掠过开门的朱久炎,冲向屋中的小厅,墙上悬挂的佛家字画被风向上掀起,卷荡不休,好似预示着岳州城将要开启的动荡一般。 三十匹骏马,三十个人,站在一起,仅能听到微嘶几声,骏马前蹄轻刨,除此以外,再无动作。 “上马!” 朱久炎一声令下,三十人一齐上马,手握缰绳,腰杆笔直,动作整齐如一,便仿佛令行禁止的军队,金戈铁血之杀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忽然闻得山上的圣安寺传来一阵清幽的琴声,自寺后那万佛宝塔上传来,让众人的神色都是一凝。琴声激昂,就好像在为朱久炎他们伴奏送行。 朱久炎回头看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坐于高塔之上,琴声便是从她的指下奏出。山风吹得她一头的青丝随风飘荡,衣裙也在风中扬起,当真是美极了。 “我们走!” 三十人身子低伏,紧贴马背,蹄声如一,三十匹骠悍骏马成尖锥形,铁蹄翻飞,奔驰而去。 …… 岳州卫指挥使衙门。 一个年轻女子突然登门拜访,正是那白莲教圣女的婢女小岚儿。 小岚儿递名刺之后,守门的兵卒立刻将她请了进去。 兵卒直接将她引入后堂的花厅,这花厅里,早已备好了一桌饭菜,都是别具一格的清淡菜肴、时鲜蔬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除了小岚儿之外,花厅里寂静无人。小岚儿不以为异,直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大剌剌的吃了起来。 别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身躯,吃起东西来那是毫不客气,沾满油腻的小手,抓着一只鸡腿就大快朵颐,顷刻之间,一桌子饭菜便少了一小半。 小岚儿取过桌上的湿毛巾,细细擦了擦油腻的嘴角,打了个饱嗝,露出了惬意的笑容,突然提高声音说道:“罗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见婢子?” 桌子对面有一扇珠帘,后面应该是一间耳房,一个穿着武官官服,顶着大帽的人从珠帘之中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也不觉尴尬,笑得非常热情。 小岚儿笑嘻嘻地朝这个官员敛衽,起身才道:“婢子见过罗大人。” 罗大人就是罗渊,岳州卫指挥使,正三品的实权武官,面对小岚儿对他的行礼,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可还是不得不朝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小岚儿毫不客气地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大人这段时间怎么样?官途很是顺畅吧?” 罗渊看了小岚儿一眼,眼底深处,带着几分恼怒,又夹杂着一些畏惧。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托你们的福,还不错。” 小岚儿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有罗大人的庇护,我圣教在这岳州城,自然越发兴旺。” 罗渊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声道:“这岳州城里,并不是罗某人一个人说了算,你这样大白天找上门来,不仅会误了本官,也会误了你家主人的所谓“大事”!” 小岚儿还是一脸笑意,轻声说道:“罗大人,你就是这样和婢子说话的吗?你可不要忘了,只要婢子出去喊一声,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哦。” 罗渊脸沉似墨,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小岚儿好整以暇,就那么望着他。 最后,还是罗渊败下阵来,有些垂头丧气地放下双手,落座在小岚儿的旁边:“早知如此,本官就应该杀了那个愚妇!不至于现在还用受你们的胁迫,说吧,这次来找本官,又是什么事?” 他虽然一脸不甘心的样,可是语气已经缓和多了。 罗渊原本坐镇一方,前途似锦,仕途也还有上升通道,一路高升是不成问题的,可谓是人生赢家。只是就在他做了这岳州卫的指挥使之后,家中就出了大问题,他的妻子信了白莲教! 这可是皇上明文禁止的邪教!若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妇人便罢了,他这个三品指挥使的夫人信了邪教那可不是桩小事情,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会牵连一家老小丧命! 除非他自己主动检举,大义灭亲。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这实权武官就别想继续当下去了,朝廷不会允许一个妻子皈依邪教的官员手握实权的,最后肯定是用一个闲差、散官,将自己高高挂起来。 这样的结果罗渊当然不愿,他正值壮年,哪肯赋闲? 思来想去,罗渊想到一个办法,软禁自己的夫人,断绝她与外界的一切来往,再全力配合岳州府衙打击白莲教,想用行动将这个污点彻底隐瞒下去。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白莲教背后站着的是朱孟熜这个第二代楚王。莫说他是一个三品指挥使,即便是湖广行省的布政使来了,也未必能在岳州斗过白莲教。 很快小岚儿就找上了门来,手中不只掌握着罗渊夫人信教的证据,还有他以前为官的一些不法之事,扬言罗渊若是不听她的吩咐,便立即会有人将他的这些隐秘都传扬出去。 生死被人掌握,罗渊自然是认怂、妥协了,到现在,他已经为白莲教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泥足深陷,若是事发,已经不再是死那么简单,诛灭九族都已经足够。 小岚儿淡淡地道:“我圣教有个大计划正在进行,请罗大人再配合一下。岳州府衙和锦衣卫那边也要请大人监控好了,我家主人不想让他们到时将任何消息传出去。” 罗渊脸色一变,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知府府衙的人是随便能控制的吗?本官若是这么干了,就是造反啊!你们何必要苦苦相逼?左右不过是一死,罗某人宁愿为朝廷而死,还能落下个尽忠的好名声!” 小岚儿笑了,冷冷说道:“罗大人,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圣教?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你应该知道我圣教的能耐。你放心,岳州府衙也有我们的人,他们会配合你的。这次的事情若是做成了,将来我圣教夺了天下,你也是大大的功臣,少不了你的好处。拜将封侯,世袭罔替岂不比如今这三品指挥使好上万倍?” 岳州府衙也有他们的人?我的人马里面是不是也有他们的人? 第299章 裹挟谋逆 罗渊想到这里,身躯不由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道:“本……本,本官……” 做了这么久的官,掌管上千兵马的指挥使,罗渊平时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可他面对这娇滴滴的一个小婢女,竟是毫无招架之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官尽力便是。” 小岚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儿,我们打听到,这个月十五,整个湖广行省的漕粮都会在岳州中转,岳州的粮仓到时将堆积如山,这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机。你想办法插手漕粮,能偷运便偷运一些出来,越多越好,为将来的大事做准备……” 罗渊皱眉打断道:“漕粮每车每袋都有些详细的记录,本官要是这么做了,岂不马上给朝廷知道了?漕司那边可是能直接对京城行文的!” 小岚儿自得一笑:“我们早就为你想好了,偷龙转凤、藏匿粮食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办,罗大人只要出面帮衬我们就行。至于漕粮的账目嘛……只要将被换的粮仓付之一炬,到时候无凭无据的,谁能找上大人?介时我们圣教趁机鼓动百姓在岳州大闹一场,切断长江的运输通道,势必会让天下震动!” “没了一省漕粮,有些地方的军饷就无法支付,加上我们前面劫的那批大明商会的物资和银子,天下非乱不可!京城的消息已经得到了证实,当今皇帝行将就木,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这个消息一传到皇帝耳里,说不定能将那洪武老皇帝活活气死呢。届时那少年皇太孙登基,哼哼,我圣教各地乘势举旗而起,若是形势良好,甚至连我教教主也会出来登高一呼,足以将这太平盛世沦为千里赤地!圣教逐鹿天下的机会也就来了!” 小岚儿越说越兴奋,眼睛越发光亮。 她说得这些话固然很煽动人心,可是罗渊这个官场人精却是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在他看来,白莲教的计划简直又恐怖又可笑! 偷粮、转运、烧粮、引发恐慌、控制长江上游、起事?他们想的倒是挺好,初听也觉周密。 但长江这么重要朝廷会不知道吗?想要烧粮又谈何容易?所有的粮仓那里都由都漕运使司直接掌控,岳州卫虽然能派兵在外面布防,可漕运司有自己的一队军马,人数有五百!日夜三班拱卫粮仓,罗渊根本调动不得。 还有,他虽然是岳州卫的指挥使,可以在岳州境内调动一定的兵马,可是他真要是下令让士兵烧粮作乱,能有多少人肯听从? 而且以他的精明,又如何会不知道这白莲教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烧掉一省的粮食就能引发天下大乱?就能气死年迈的皇帝? 即便按照他们的预想,计划成功,虽说会有烽火起来,可是要动摇江山,却是痴人说梦,当今皇上是几百年一遇的雄主,手段酷烈,励精图治几十年,岂是一点小小动乱和邪教的力量所能击倒的? 天下承平已久,天下万民也早已归心,白莲教即使给朝廷制造了天大的麻烦,也会被朝廷有条不紊地解决。 想必这些白莲教也都清楚,这婢女之所以对他许诺这么多,其实说穿了,是想安抚自己,要自己老实点配合好他们,这是特别稚嫩的手段,用个画出来的大饼就想引诱自己供他们驱使! 若不是把柄在他们的手上,对方又势大,罗渊早把眼前这小婢女给砍了,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小岚儿好像一点没有感觉到罗渊对她动的几次杀心,尤自笑道:“大人为何一言不发?” 罗渊生硬地道:“这样的大事,我们还是再议一下吧?” 小岚儿冷笑道:“婢子可做不了这个主,我只是奉命来通知一下大人而已。我们那边要是行动了,您没有配合好,到时什么后果,您心里明白!” 这帮胆大包天的邪丨教徒! 罗渊不由地打了个激灵,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要不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白莲教也不敢派个小小的婢女来通知自己! 而他,除了被动的配合白莲教的计划,还能走其他的路吗? 罗渊咬着后槽牙道:“本官还不是想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让计划进行得更加通顺嘛?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圣教?你们不同意那便算了。我只问你,漕运司的五百军士怎么对付?这些可都是精兵。” 小岚儿笑了:“你放心,漕运司的兵马自然由我们解决……跟你透露点消息,我们还有一支强大的外援,只要你到时配合我们见机行事,即便有人出来质疑你的命令,也有我们的人来料理!只要我们趁乱烧了粮,朝廷就查不到你的头上,顶罪的自然是那漕运司官员和岳州知府。” 这小婢女的话里有多少水分,只有天知道,不过既然白莲教敢暴露暗中发展的其它力量,想必还有点把握。罗渊想了想,继续道:“今天被你们围攻跑掉的外乡人呢?他们该怎么料理?你别告诉我,他们是普通人!” 白莲教的人突然袭击一个小小客栈,数百人手持刀剑居然没有拿下对方,还被对方弄死了几十个,最后居然都突围跑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势力,罗渊不得不心生警惕,这群人很棘手,是个大变数。 “这个你不用管。”小岚儿淡笑道:“我们会将他们找出来都解决掉的。” 罗渊见小岚儿说得如此笃定,也就放下了担心。 他沉吟片刻,说道:“行了,就这样吧,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岚儿起身,对罗渊敛衽一礼,退了出去。 罗渊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很久,想到即将要做的“大事”,不禁连连苦笑。 “来人!” 他大喝一声。 罗渊的亲兵队长走了进来,躬身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罗渊沉默了片刻,道:“拿本官名帖,去拜会知府大人和孔通判,说本官想跟他们商议今年的漕粮安全保卫之事。” 第300章 汇聚岳州 岳州慈氏塔前街,何家医院后院密厅。 一群穿着普通民装的中年男人,皆朝西边一张香桌跪拜,桌上一尊沉香木所雕的弥勒佛像,香炉上九支刚点燃的香头,忽明忽暗,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众人跪拜的姿势与寻常拜佛姿势略有不同,三跪九拜之后,又深深地趴在地上,摆出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 所有人都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嘴里诵念着晦涩难明的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齐声念了了一句“弥勒下生,佛光普照”后,这拜弥勒仪式方才结束。 众人陆续坐定,最有资格的长老屠稷坐在主位。 一名伙计模样的男子跪在了地板上,满脸的惶恐地道:“禀告诸位长老、香主,圣女在城外看病、施药时被一伙儿来是不明的人劫走了!” 位置比较靠后的小岚儿惊得站起身来,骇然道:“什么!圣女被劫走了?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伙计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对方有二十几人,都骑着马匹,一言不发,上来就抢走了圣女,我们的人根本追不上他们四条腿啊!” 岳州白莲教的香主、长老都在这间密厅里,他们都是面面相觑,气氛变得非常压抑,只有屠稷闭目养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瞄向他。 屠稷张开双眼,看到了小岚儿投过来的求助目光,他如一头雄狮,须发皆张地道:“查,一定要彻查到这伙儿人,胆敢绑走我圣教圣女,不管是谁,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小岚儿连忙拜谢道:“小岚儿谢谢各位长老、香……。” “不过……现在圣教的大计划已经启动了,抽不开太多的人手,没有任务的人手都可以派出去找圣女的下落,但计划不能停下。”屠稷不等小岚儿说完便补充了一句。 “对对对,圣教的大事为重。” “屠长老说得没错,只能如此了。” 小岚儿俏脸浮上恼怒之色,洁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道:“你们也不想想,圣女不在,圣教的计划能成功吗?还没有成事便想着争权夺利了!” “大胆!你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婢女而已,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再多说一句,教规处置!”屠稷阴沉着脸坐在那儿,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岚儿。 小岚儿环视一圈,见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她说话,已经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跺着脚恨恨离去。 “哼,小贱婢。”屠稷望着小岚儿的背影,目露寒光,冷笑道:“仗着有圣女给她撑腰,居然敢对我们开始指手画脚了?” “屠长老要是心中不开心,属下可以让她直接消失。”说话的香主将阴狠隐藏在漆黑的眼眸深处,准备帮他幕后的主子清理白莲教中的障碍。 屠稷沉吟一会儿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虽然身为岳州方面资格最有资格的长老,也不敢明目张胆杀死圣女的贴身侍婢。 他冷冷地道:“岳州城的教务是我屠某人做主了,不用去搭理她,派点人手出去找圣女,样子做出来就行。你们谁都不能再派人手出去寻找,听到没有?” 所有香主、长老齐声道:“我等唯屠长老马首是瞻!” “好好好,趁着圣女失踪,我们先将她在岳州麾下的势力一一都先占了,即便她回来都没有可用之人!你们现在都去干活吧!” “是!我等告退。” 屠稷开怀大笑,他将代替圣女在这岳州城坐镇下去,俯瞰一切。 楚王殿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白莲教已经被他掌控了大半,岳州的香主、长老现在全部都听他们的了! …… 长江自东向西,地势由高至低,乘船顺流而下,比起陆地,自然要快上许多。宽阔的河面之上,常有数十艘舟船并进之景,百舸千帆,虽有不如,也差之不远。 岳州城也是长江上的一大水路中转站,西北和西南的税入自上游直通南京。现在正是漕粮入京的季节,数省的粮船在长江上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把税粮运往京师。 这条漕粮线路,相当于大明帝国体内的一根动脉血管,维系着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 此刻,就在大批的粮船之中,混着一艘外表普普通通的平底江船,外观看上去与周围的客船没有什么区别。 可它的内部却不像外表那么简单,木料用得特别讲究,整个船体也都建造得异常的坚固,龙骨和甲板都采用了暴晒两年以上的松木和柏木制成,两侧都是红木轩窗,透着贵气。 船上的随员也格外不同:他们虽然都穿着普通的短打粗布衣裳,但所有人在动荡的船上都站得很稳,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身上都是鼓鼓的肌肉,这样的营养说明了他们并不是在江上讨生活的普通百姓,而是经常在水上操丨练的士兵。 江船的主舱,朱孟熜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脸上的气色和七年前那病恹恹的痨病鬼模样截然相反。 他神情自如,毫无异状。身穿一袭黑金蜀锦程子衣,显得容貌俊美,仪表非凡,丰神如玉。 他的嘴角还偶尔挂有亲切微笑,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加之又相貌堂堂,身份尊贵,又让人觉得他不容冒犯,情不自禁的生出景仰之心,只坐在那就有一种领袖的气质风范。 “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好好在城里掌控局势,屠长老,你怎么又回来了?” 屠稷远远地跪在主舱的中间,闻言腰部微微用力,抬起头禀告道:“殿下,小人来禀告重要情报,白莲教的圣女失踪了,是被一伙儿来历不明的人绑走的!小人已经下令开始抢夺她的势力范围了。” “你做得很好!这些年来,他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圣女一直在苦苦支撑,现在真是天助我也,连那四艘大船的三成分账都省了。”朱孟熜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白莲教在煽动百姓方面还是很有用的,不管她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她的势力一个不落地给我全部抢夺过来!” 第301章 暗流涌动 “小人一定为殿下办好这桩差事!”屠稷跪直了身子,用力把头一点。 沉默半晌,屠稷又道:“前几天有一伙儿人在城里乱窜,话里话外打听的都是白莲教的事,圣女猜测是荆州方面的人。她派出人手攻击了他们,可惜的是那伙人有些手段,没有全部留下。” “许英和陈昂他们的失败难保和那贱人没有关系,看时间,这伙人应该是朱久炎派过来的。”朱孟熜神色变得非常怨愤:“努力找出他们,若有发现一个不留!” “小人明白!”屠稷领命而去。 …… 朱久炎进了内城,并没有直接去岳州的淘宝商楼,那里太扎眼了,难保不被人瞧出他的身份。他带着人将马匹都寄存在了一处车马行里,这里是东厂的一个据点,管事的正是七年前他派出去的二十个军余之一——钟老三。 七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个脸皮很薄,容易脸红的钟老三,已经变成了一个善于隐藏的合格情报人员,他穿着一身商人的服饰,脸上整日里挂着和气生财的笑容,若是朱久炎不知道他的身份,还真看不出半分的破绽。 “殿下,这是我汇总出来的岳州所有官员、士绅的详细情报,请您过目。” 钟老三将一本厚厚的小册子递给了朱久炎。 这本册子的外壳无比黝黑,像是浸染了无数层人脂油腻,仔细观看又有一些血液凝结的颜色,看上几眼便知道钟老三这些年付出的辛苦。只有天天翻动才有这样包浆一样的感觉,至于上面那些黑色血液,估计有些收集消息的人流过鲜血。 朱久炎捏着手中的纸页,有一种温润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很多的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钟老三微笑道:“钟老三今天非常高兴,收集过来的情报终于能帮到殿下了,别的兄弟羡慕都羡慕不来呢!别提多开心了,哪来的辛苦。”他脸上也自然浮现出骄傲自豪的神情。 朱久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翻开册子仔细观看。 册子上的情报记录的是岳州城里的一切,事无巨细,非常详尽,方方面面都有涉及,连调走的官员和最小地主都有详细的记载。 有了这个就简单了,白莲教虽然隐藏得比较深,百姓也念他们的好,可他们这么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没有赚钱的产业在岳州。 任何组织的运转都需要经费,尤其是白莲教这种喜欢收买人心的教派,朱久炎不信岳州城里的青楼赌坊和黑道帮派这些暴力产业跟白莲教没有一点关系! 册子上不乏恶贯满盈的黑道帮派,尤其那个刘常特意标注的湖舟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该死的人。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岳州官场上的人物,借他的身份,一个个找上门去,再一路杀过去,杀个天翻地覆。 一炷香后,朱久炎指着册子的一个名字问道:“这个岳州通判孔霖升得很快啊,三十岁的年纪,考起科举才六年,居然就做到了正六品?” 钟老三道:“殿下,您看他后面的那页,他爹的名字您很熟悉的。” 朱久炎闻言立马翻了一页,孔霖的爹原来是孔敏!难怪能升得那么快,燕王一系的人能升不快嘛,孔敏这个原来的荆州知府也升到了湖广布政使司去了,从三品的右参政,副省级了! 孔霖的身份正好,孔家绝对不可能是白莲教的人!燕王府这些年在大明商会里赚了不少钱,尤其是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后,两家王府的关系是越来越紧,即便没有白莲教这事,孔霖也是会帮他们的,而他这通判管着岳州的刑名,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抓人! 就是他了! 朱久炎问清楚孔霖的生活规律,就带着李天佑他们起身,出了车马行,并不是走向岳州府衙方向,而是走向城北,孔霖的家宅。 城北,岳州通判孔霖的府邸。 “啪!”孔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不温不火地摸着下巴上蓄起来的胡须,不紧不慢地道:“这白莲教,在我岳州城中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到处发展教徒。” 孔霖比他的父亲孔敏更加稳重一些,他的内心虽然无比焦急,但仪态还是维持的闲雅雍容,语气神态也是一如既往的有条不紊。 可坐在孔敏正对面,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检校官张成天,就没有这么沉得住气了。 孔霖在桌子上拍的那一下,在他心里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吓得他后背直冒冷汗。 几年的追随,让他深谙这位通判大人的脾气,正所谓儒门子弟怒气不上脸,孔大人刚才那副样子,已经证明心中对他张成天非常不满了,恐怕已有雷霆轰鸣之怒在内心翻腾。 张成天脑子转得飞快,他试探着小心为自己辩解道:“卑职这段时间都没有回过家呀,没日没夜地追查白莲邪教的下落,可是这岳州的愚夫愚妇太多了,他们不仅不向官府禀报邪教匪徒的踪迹,还帮他们隐瞒!卑职手底下的捕快也都尽力了……” 孔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尽力了,我知道。白莲邪教如此肆无忌惮地发展信徒,岳州指挥使罗渊和锦衣卫百户居然都不出面镇压?知府大人也是一脸的无奈。这里面的水太深了,已经不是我这个小小通判能管的事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保住妻儿老小吧!” “已经糜烂成这样了吗?”张成天满脸震惊地道:“大人我们现在岂不是在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上?您是通判,又不能逃离岳州,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孔霖也被张成天说得皱起了眉头,他愁眉不展地道:“没什么办法,只能看运气了,希望这群贼人别在我任期上造反。” 张成天道:“您父亲那里?” “远水解不了近渴。”孔霖摇头。 “哎……”二人正在唉声叹气之时,厅外有门房来报。 “禀报公子,外面有个年轻公子求见您!这是他的拜帖。” 第302章 吆五喝六 孔霖接过拜帖,发现上面居然没有写字,不由眉头又是一蹙,打开一瞧,却见里面写着:孔公子还记得七年前,是谁将王松交于你手,继而扳倒的王励王同知吗? 湘王世子! 孔霖的脑子里里面浮现出朱久炎那张笑脸,他连忙起身对门房叮嘱道:“把所有人都请进来,请,请到我的书房去,千万别失了礼数,也别引起府里人的注意!快去,快去!” 门房是孔霖从荆州带过来的老人了,一见自家公子的态度哪还不知道来人的重要性,飞快地往外面跑去。 “你也和我到书房去。”孔霖直接往书房走去。 “是。”张成天压住心中疑惑,赶紧跟了上去。 孔霖的书房之中。 朱久炎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孔霖的主位之上。 孔霖等朱久炎坐好之后,弯腰抱拳:“孔霖见过世子殿下!多年不见,殿下能莅临下官的府邸,下官实在欣喜不已!” 世子!? 张成天心中一惊,也赶紧跪了下去。 “别那么多礼,都起来吧。这可不是荆州,本宫的身份在这里也见不得光。”朱久炎大手一挥。 孔霖起身笑道:“礼数肯定是要有的,殿下可是我孔家的恩人呢,家父能升官也是托了殿下的福,孔霖也一直感怀在心。” 朱久炎点点头,看向旁边的张承天,“时间宝贵,本宫不跟你们来虚的了,介绍一下你的人。” “殿下,这是下官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张天成。天成,这可是湘王世子,你今天可是好运气,能见到当今皇孙。”孔霖连忙为二人介绍。 张成天等孔霖说完,赶紧再次下拜,“下官岳州检校张天成见过世子殿下!” “检校官?管治安!很好!看来本宫的运气不错,快快起来。”朱久炎剑眉一挑,欣喜道。 孔霖和张成天虽然满头雾水,但他们听明白了朱久炎语气中的欣喜,站在一边静等下文。 朱久炎收住笑容,开门见山道:“孔大人,本宫私来岳州为报私仇,此次前来,是让你的身份助本宫一臂之力。” 孔霖先与张成天对视一眼,才小心的问道:“不知殿下的仇人是?” “本宫的仇人便是孔大人此时的心腹之患——白莲教!”朱久炎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好了!下官正为此事烦劳呢,殿下有需要尽管吩咐,下官无不配合!”孔霖欣喜万分。张成天又是一个躬身,表示自己完全听从安排。 朱久炎微笑道:“很好,张检校你先给本宫准备三十一套捕快身份腰牌,然后带着你的人跟着本宫走!” “遵命!” …… 岳州城东,银杏坊。 银杏坊虽然只是岳州城的一个小型街坊,但却比很多县城的主街都要繁华,因为这里是有名的销金窟,赌坊、青楼、酒楼、客栈、当铺,到处都是,高低档次应有尽有。 银杏坊号称:只要有钱,就没有在银杏坊买不到的享受。 这样的好去处,本就能从长江上吸引下来无数的客商,再加上银杏坊几十年来经营下来的好口碑,便更是客商云集。 这里的赌场口碑都极好,每天都会传出有人一夜暴富的好消息出来,并且这些好运气的人,拿了钱后也不用担心有麻烦。因为本地的湖舟帮管着这一带的赌坊,他们会免费派出帮中弟子保护客人的银钱。 客商们无数次看到,一夜暴富的赌客从这里带着银子安全离去。 有这样的好口碑,银杏坊里的赌坊,自然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不仅如此,这些赌坊无论大小,绝不会发生什么店大欺客的事情,海纳百川,不拘贵贱,一视同仁,是他们打出去的标语。 哪怕你穿个邋里邋遢的乞丐衣服,只要你手里有银子,就能在这里赌一把,试试手气。 无论是那些暴富过的赌客,还是那些朝不保夕的苦力,都会偶尔回来这里碰碰运气。 大通赌坊里,一片辉煌灯火的照耀下。 有着各种各样的兴奋的笑声、激动的骂声、无言的苦笑、还有哀求声和怒吼声,声声入耳,刺激人心;汗味,体味,脂粉水粉味,夹杂其中,百味杂陈。 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会离开自己的赌桌,他们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赌具,喜怒哀乐各种表情不断地在脸上变化、交替、扭曲。 好运气的赌客毕竟只是少数,能控制住内心的贪念,拿着钱走出赌坊的那便更少了,大多数赌客难免要带着懊恼的情绪,垂头丧气地离开赌坊。 唯有吴大通能一直喜悦下去,因为他就是这间大通赌坊的老板。只见他右手握着两个银球,漫不经心地转动不休,慢慢地巡视着整个赌坊。 每次饭后他都会来到这里逛逛,看着赌坊内的众多赌客,热闹无比的场面,是他每天最为高兴的时候。 吴大通面对赌客的时候永远是满脸的笑容,跟弥勒佛似的,哪怕那种没钱只在围观的客人,他也会笑呵呵地回应,眼中满是和煦。 从大堂走到了二流,从楼上往望下去,他的眼中是一片迷醉之色:“都是一群痴人啊,唯我圣教才能看破这凡间的迷障!”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夹着一个平民打扮的男子上了二楼:“东家,人抓回来了!” “吴东家!吴老板!求求您……呃!”那男子刚想跪下。吴大通已经来到了面前,左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表面上却是很亲热的对他说道:“杨兄可是很久没来吴某人这里了,今天是难得赏光啊,咱们先去里面喝一杯叙叙旧,然后您在下场玩两手?” 杨姓男子根本无法动弹,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脸颊不住抽搐,根本说不出话来,半挟半拖地跟着他们三人进了后面一个雅间。 一进房门,左右的大汉便松开了他,杨姓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吴东家!吴大善人,小人求求您,我把我家的宅子抵给您,东西也全都给您,求您大发慈悲,放小人一条生路吧!” 第303章 牧猪奴戏 上 吴大通那张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已经变成了一副活阎王的表情,他恶狠狠地道:“你家那破房子也能叫宅子!?家里那些破东西都不够利息的!乖乖的把你妻女的下落告诉我,要不,老子就把你卖到矿洞里去挖窑!那种日子可不好过啊,没日没夜地干活,就你这身子骨,挖一辈子窑都还不了你欠的钱!” “吴东家,吴东家,别,别,别这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到您这卖了房子,再赌一次,再赌一次,说不定就翻本了呢!能翻本的,一定能翻本的!” “哼,松开!”吴大通一脚把那杨姓男子踢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浪费老子时间,你们两个,帮我把他老婆女儿的下落问出来。然后派人去抓回来,先送到我床上去,然后再卖去隔壁的窑子里去给老子接客还钱。” “是!” 已经转过身去的吴大通还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仔细叮嘱道:“拖到后面去,声音小点,别给外面的客人们听见了。” “吴大通!你这个狗贼!你故意借我钱,你好狠毒……我要把你的假名声宣扬出去……呜呜……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杨姓男子突然发力挣脱开来,吴大通给他算的是驴打滚的高利贷,按那算法他一辈子都还不清,没两年就会累死在矿洞下面。 可惜,他还没冲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大汉一肘击中了后脑勺,晕了过去。 吴大通见状非但不夸奖属下,反而冲着他们大发雷霆:“你们俩是猪啊!这么用力的打脑袋!打死了怎么办?卖了你帮他还钱?还傻愣着干什么?想惊动外面的客人吗!?还不给我小心点抬到后面去拷问啊!用刑小心点,还要他干活呢!” “是,是,是。” 两大汉不断地点头应是,手底下非常小心地将那男子从后面抬了出去。 吴大通这才恢复了笑脸,再死的帐,到了他的手里,都能榨出油来。要不是圣教里让他维持好名声,他的手段还能更狠,成为银杏坊里最大的赌场。 他吴大通可不是个怕事的人,对自己的一身武功很自信,加上大把银子傍身和圣教当后台,无论如何,他都能在这岳州城里一直笑下去。 可惜的是圣教不允许他太冒头,哎可惜了他吴某人这些个好手段。 “这家赌坊在册子上,恶贯满盈,从这里开始吧!” 大通赌坊的大门口,朱久炎和李天福抬头望了一眼头上的匾额,确认了名字后,便大步迈了进去。 赌坊外的守卫那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礼貌而殷勤。待朱久炎二人进去后,他们又一本正经的开始站岗,敬职又敬业。 朱久炎有过砸青楼的经验,虽说有的青楼里面也有赌场,但大通赌坊这种专业的赌坊倒是第一次来,这赌坊的服务态度都能赶上后世某特丨区服务意识了。 朱久炎看着那里都觉得新奇,围着整个赌坊转了两圈,才和李天福走到一张赌桌的前面,这张桌子是摇骰子猜大小。 赌骰子,是所有赌博之中规则最简单,表面上最公平的一种赌法,骰子的点数完全随机,所有赌客一直都以为输赢五五开,当然是赌坊内参与的人数最多,最刺激,最热闹的地方。 “开大!大!大!开大!” “开小!小!小!开小!” 各种死命叫喊的声音,和赢了之后的欢呼声,输了之后的怒吼声刺激着周围每一个人的神经。 兴奋不已的赌客们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朱久炎笑呵呵地对李天福道:“天福二哥,看你的了。” 李天福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低声对朱久炎说道:“大。” 朱久炎微微一笑,等庄家放下骰盅后,从怀里抽出一张五千两的会票随手扔到了大字上。 “五千两!” 朱久炎的声音不大,但却非常清晰。 这张赌桌上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皆是吃惊的模样,看着桌子上的那张五千两会票。 会票啊!要知道他们这桌的客人大多扔的是碎银子和铜钱,偶尔有普通的小首饰扔上去,但那也不值几个钱。 他们这样的桌子用宝钞下注的都产生一些优越感,更别说是会票了。 在场的好些都是资深赌徒,在银杏坊混迹了那么久,还真没有见过在大厅的桌子上出现会票的。 下会票的客人,能直接去楼上的雅间里玩了吧? 朱久炎的手笔让一众赌客吃了一惊,他们都围了过来,这样两个败家的公子哥说不定等会儿还能赌得更大,今晚是有热闹瞧了。 老赌客们大多心里暗暗发笑,笑话这两个公子哥是送钱的白痴,真以为口碑好的赌坊就没有一点猫腻吗?等着输钱吧。 “买定离手!开!”骰盅打开,庄家揭开了骰盅,然后笑容慢慢僵硬,由红变成白然后又由白变为青,就像块挂着风干的老腊肉一样。 居然是真开了个大! 这可是五千两银子!在这桌子周围的赌客,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出五千两银子,老赌客们也都沸腾了,满脸惊愕地看着朱久炎二人。 刚刚他们还在等着看这两个公子哥的笑话。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们一记耳光,此刻他们的心里都十分懊恼,早知道就跟着他们一起下注了。 朱久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淡淡说道:“看来我赢钱了。” 庄家的表情略微有些呆滞,负责赔付的人更是傻了,那可是五千两银子,这张赌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很抱歉,公子,请您稍等一下,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调集银子。” 李天福一挥手道:“快点,快点,我们公子还等着下注呢。” 还要下注五千两?听这口气怎么觉得自己稳赢一样?庄家的心里有些惊疑。 楼上吴大通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他刚才并没有看出这俩公子哥有什么作弊的迹象,再说为了五千两银子就臆断对方作弊,到头来指挥影响赌坊的信誉,他们的名声可不只这小小的五千两。 第304章 牧猪奴戏 下 朱久炎他们就这么风轻云淡地坐着,他们也不去拣赔注,等着赔付人员将一万两会票递到身前。 等骰子摇好后,朱久炎继续将一万两又扔在了“大”上。 “一万两!” “全扔了!快看,哇,我的心肝,这可是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一把就下了,这两人不会是什么官宦子弟吧?” 每一次下注朱久炎都是全压,而庄家每一次揭开骰盅都会响起一片惊叹声,且一次比一次强烈。赌客们的脸上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楼上雅间里的客人得到消息,都跑下来看热闹了。 赌博随时都可以赌,但是这种上万两银子的热闹一定要看,这么多的钱可是一个大谈资,吹上一两年没有问题。 “又猜对了!两万两了!” “四万两!” 喧闹声都沉静了下来,赌客们已经都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桌上那几张会票和堆得跟小山一样的银锭,朱久炎已经连赢了四把,摇骰子的庄家都换了三个,但却根本阻止不了朱久炎他们赢钱的势头。 有的赌客也跟着朱久炎下了几把,狠狠地赚了几笔,其中还不乏胆肥的,跟朱久炎一样将赢的银子全压了上去。 朱久炎的面前已经有了八万两银子,这把要是再赢,大通赌坊就要赔将近二十万两银子(跟赌的算进四万两),这么多银子能直接让这家赌坊完蛋。 一个绿袍小厮到朱久炎二人身边道:“两位公子,我们东家请你们到楼上一叙。” 朱久炎头也不回地,高声道:“要说话就在这大堂里说,银杏坊的规矩不是什么湖舟帮立的吗?听说是几十年的好名声了,怎么,现在怕人赢钱了?快开!” “就是!快开,快开!” “快开骰盅,老子要赢了!” “对,对的!磨蹭什么呢,不是想耍什么鬼吧?快开!” 庄家根本不敢揭骰盅,他顶不住压力来了个先行离开。至于负责赔付的人,居然硬着头皮把桌子上其他客人的注给结了。 “各位客人,非常抱歉,这张赌桌暂时停止投注,我们需要和这两位公子谈谈,你们可以去其他地方继续玩。” 吴大通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来到了大厅,同时下令召集守卫、看场的开始入场。大厅里这两人来者不善,摇骰子的都换了三个了,注铅的骰子都用上了,居然还是猜中了! 这把肯定是不能开了,他没那么多钱赔,看这架势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硬茬子,名声这东西今天晚上是保不住了。 其他赌客们虽然想继续看热闹,但看架势,这热闹不那么好看,而且他们中大部分人已经得了实惠,也不想再惹祸上身,全都拿着银子远远地退开了。 胆子大的赌客还敢在二楼观看,胆子小的已经从后门离开了赌坊。 朱久炎和李天福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来硬的那是最好不过了,人手来的越多越好,这些只会欺负百姓的所谓帮派,还真没放在他们的眼里,他们来对付的目标是隐藏在背后的白莲教。 …… 赌坊大厅。 朱久炎、李天福两人身边,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一个赌客,几十个拿刀带剑、面色凶狠的汉子围了上来。 赌坊内的所有门窗都已经紧闭,保证街面上的客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想将影响力降到最低。 吴大通以一种尽在掌握中的从容姿态说道:“鄙人吴大通,是这间赌坊的东家。两位看样子不是来赌钱的,哪条道上的人,不如亮亮身份,吴某人要是以前得罪过二人可以先行致歉,如果两位实在是缺盘缠,也可以尽管开口,我吴大通不是那小气的人。结下交情,说不定以后还能互相提携提携。” 朱久炎环顾四周,遗憾地道:“就这么点人了吗?” 这么多银子给他们拿了,赌坊的好名声也给他们破坏了,白莲教的高层若是得到了消息该气哭了吧? 吴大通虽然不明其意,却也听出了朱久炎语气中的藐视,他面露怒容,坐到了朱久炎他们的对面,狠狠地道:“你们不是要赌吗?这一局,我来陪你们玩!” 朱久炎刚才还以为他要开打呢,本来都做好了出手的打算,听吴大通这么说,微微一怔,笑道:“好。给你个摇的机会。” “哗啦啦……哗啦啦……” 吴大通用力摇动骰盅,一双眼睛死死地紧着朱久炎二人。朱久炎的眼睛平静无波,李天福侧耳倾听,他看着李天福那微微抖动的耳朵,心里有些不安,但他多年争斗,心里素质过关,强行将心中的情绪压下,右手猛然用力,“咣”地一声,将骰盅死死地扣在赌桌上,大声喝道:“大?还是小?” 李天福自信地说道:“大。” 朱久炎双手一推,将赌桌上的八万里银子全部推到了大上。 八万两银子啊!远处的赌客看到这个场面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冲上来将这些银子据为己有。 当然,他们也就心里想想罢了,谁要是真敢付之行动,那些手持刀剑的打手绝对会第一时间将他们大卸八块。 吴大通右边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是隐秘地将右手拇指按上了骰盅背后的一个机关,然后立刻将骰盅掀开,放声狂笑道:“一二三,六点小!你们输了。” 周围的那些手持刀剑的汉子,再次上前一步,警惕地防着朱久炎二人恼羞成怒,随时准备制服二人。 李天福呆了一呆,随即怒道:“你这个老混蛋一定出千了!二爷不可能听错的!” 吴大通冷笑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说我出老千有证据吗?愿赌服输!我这里可不是你们耍无赖的地方,现在咱们这里不欢迎二位了,请你们出去!” “请自己出去!” “请自己出去!” 大汉们再次上前一步。 “好吧,我输了,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了。”朱久炎将李天福拉起身来,一脚踢在赌桌上面。 大厅内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朱久炎敢在这么多人围着的情况下,突然出手。那张厚实、坚硬的赌桌,带着恐怖的速度和声势,一路呼啸着飞向了吴大通。 第305章 朝廷永远最大 吴大通瞳孔收缩,心中大骇,这个少年居然有这么非人的力量!?他全力向下趴倒,平时引以为傲的身手,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之慢,他眼睁睁地看着旋转着撞飞了自己。 轰! 扬尘四起,赌桌将吴大通撞到了墙壁上,将吴大通紧紧镶嵌在了墙里。他的下半身骨骼全碎了,就算能活下来,这辈子也只能在床上渡过了。 周围的那些打手们,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赢了吗?怎么转眼之间,他们高高在上的吴老板,就变成了这副凄惨模样? 李天福趁机飞快地将地上的大额会票都揣进了怀里,至于那些已经四散飞扬起来银两和宝钞,那些胆子大的赌客已经一窝蜂地冲了下来,开始趁乱抢钱。 吴大通不愧是练家子,意志力比常人强悍,下半身骨骼尽碎,竟然还没有疼晕过去:“你,你们是,是什么人?敢找我们湖舟帮的麻烦?你们死定了!会死在这岳州城里!” 朱久炎冷笑道:“湖舟帮?你敢威胁朝廷官差,对本捕快亮出刀剑?很好!湖舟帮恶贯满盈,敢无视朝廷律法,私藏这么多刀剑,看来是匪帮无疑!” 李天福嘿嘿直笑,他拿起一颗骰子放在吴大通的头上:“还有,大小从来不看这个,朝廷永远最大!” 然后他看也不看向后一踹,一脚踢飞了一个正欲持刀从后偷袭的大汉。 “我乃岳州检校张成天,奉命缉拿湖舟匪帮,不相干的赌客自己离开!” 赌坊外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张成天带着手下的捕快和李天佑冲了进来,上百人包围那些打手。 朝廷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一众赌客轰然而散。赌坊内只剩下了那些打手,所有入都立刻明白了实力的差距,他们想逃跑。 吴大通却是愤怒地喝道:“杀了这个为首的!” 打手们满脸无奈地向朱久炎冲了过来。 “公子接刀!”李天佑奋力向朱久炎掷出了“望舒”。 朱久炎准确无误地接住“望舒”,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光斜指,映着熠熠寒光。 长剑横于胸前,朱久炎哈哈大笑,疾步前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上去,李天福紧随其后。 一道道剑光猛然闪过,刺得捕快们双眼发痛,随即,一朵朵殷红血花朝着四面飞溅,有人脸上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手的鲜血。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打手们尖叫,对着四周的捕快们惶恐求饶,仓皇逃窜,躲避着后面的杀神。 张天成和捕快们不断地吞咽着口水,李天佑他们却有些习以为常。 地上已经伏尸阵阵,都是那些手持刀剑的打手,全都是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朱久炎哂然一笑,杀恶棍就是如此的畅快淋漓。 有两个打手逃得较远,成为了漏网之鱼,他们吓得脸色煞白,在楼梯上哇哇大叫,向二楼逃窜,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朱久炎对着脚下的一把长刀一踢,“嗖”! 长刀自一人后背贯穿而过,在这打手还没有倒毙之际,李天福已经追了上去,伸手将刀拔出,砍倒了最后一人。 大门外的赌客们并未散去,他们在大通赌坊外徘徊,今夜才刚开始,他们还都没有看够热闹呢! 有人相信赌坊会重开,毕竟大通赌坊的身后是实力雄厚的湖舟帮;也有人认为,不是猛龙不过江,岳州的检校带着捕快进去了,看样子不像是帮大通赌坊的。 这两方赌徒竟然还在外面自己开起了盘口,赌起了输赢。 可惜的是,半天也不见赌坊大门再次开启,他们也不敢闯入,只等到后半夜,才有衙门的人来将所有出口贴上了封条。 …… 银杏坊。 朱久炎他们离开大通赌坊后的一个时辰之后,已是一更天,人群仍是经久未散。 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的响动,非常低调地停到人群之后。 马车上下来一个面容秀丽的白衣少女,那少女的身姿很是迷人,穿着一袭男装,她风姿翩然,潇洒一跃,跳下马车,昂首挺胸走进一处黑暗的小巷当中。 吴大通他们虽然都死了,但赌场外面的手下却没有死干净,守门的几个头目,只进去了两个,剩下三个头目因为要带人守门,也就躲过了一劫。 此时他们三个正各自带着手下,在小巷内激烈地讨论着去留问题。赌坊内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传出来,他们已经预感到了不妙,虽然惧怕,但也舍不得离开。不说大通赌坊里可能还有剩下的钱财,单凭吴大通他养的几房小妾,就够他们三个争夺的了。 三个头目起先还商量比较融洽,但一说到利益的归属问题,就变得脸红脖子粗,一副要拿出刀来对砍的样子。 “你们几个过来,我家公子有话问你们。” 这时候,那白衣少女正好走进了小巷,她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没有任何练武的迹象,身上的男子衣着,又让她的一举一动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小巷内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瞟了过去,他们起初非常恼怒,看到白衣少女后却又被那种不经意间的风情所吸引,目光在少女的身体上放肆地浏览着,有人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银邪的目光。 白衣少女的脸上掠过一丝怒容,轻哼一声道:“再看,就把你们这些龌龊之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他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白衣少女,有人嘿然笑道:“哪里来的发春丫头,是故意出来找男人的吧?你家公子要问话就让他自己来,问完了把你赏给老子玩玩就行。” 说话之人话音未落,头颅就从肩膀上掉了下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惊愕,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突然颠倒了过来。 这时候白衣少女的身后阴影处,才传出一声冷哼,一道漆黑的剑影飞快闪过,宝剑入鞘,阴影处露出了朱孟熜那面沉似水的脸庞。 第306章 妖艳而邪异 白衣少女回头一笑道:“谢谢公子。” “好快的剑!”三个头目同时大惊失色,连忙招呼手下掏出兵器往前冲。 漆黑如墨的长剑再次出现,朱孟熜的身影蓦然消失,下一瞬间,已经出现在人群当中,身影连闪,向着三个头目直扑去,少女慌忙跟上。 几个呼吸后,朱孟熜已经冲到了三个头目身前。漆黑剑影忽隐忽现,在一个个扑上来的打手的喉咙间划过,身形如电,以快得让人都看不清的速度在人群中穿行。 三个头目只觉得眼睛一花,下一瞬间,朱孟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前,而原本正挥舞着兵器前冲围攻的属下们却如雕像一般地木然呆立,下一刻,突然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喉头喷血,齐齐倒地。 这等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段,看得三个头目胆寒不已。三人聚拢在一起,飞快后退。 朱孟熜似乎无意斩杀三个头目,身形再次闪动,在人群中拉出一条曲折血色之路,所过之处,不见剑影翻飞,只见尸体纷纷倒地。 这时,白衣少女方才顺着朱孟熜杀出的血路冲到三个胆寒的头目前面,她嗤笑一声,对三人说道:“现在可以问你们了吗?” “小娘们休要猖狂!”其中的一个头目凶狠地越众而出,挥刀扑向白衣少女。 “哼哼!”白衣少女冷冷一笑,右手飞快一抖,一柄锋利短剑霎时出现在她的手上,旋即疾如旋风般划了出去。 挥刀前扑的头目只觉眼前一亮,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猛然飞了起来。 人在空中,那头目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子还保持着挥刀前冲的姿势,只是,那身体的脖颈之上,却没有了人头,大头顿时大惊,然而,不等他转过念头来,黑暗与冰冷已经将他的意识吞噬。 “请问!请问!小的有问必答!” 剩余的两个头目浑身一震,他们没有想到这女子的身手也如此厉害,此刻他们已经吓得升不起了反抗的念头。 白衣少女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道:“你们是赌坊守门的,应该见过刚才闹事的人,是他吗?” 画像上的人画得惟妙惟肖,正是朱久炎。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带人进去闹事的,后面还来了张天成那些捕快。”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们再也没有出来过,小的们不敢进去。”三个头目越说越恐惧,“饶命,不要杀我们,我们只是……” 朱孟熜冷哼一声,长剑如黑色闪现,把像一片黑云从天空飘过,那三人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咽喉便都出现了一道血痕。 几个呼吸的功夫,小巷内便尸横遍地,宛如修罗炼狱。尤其是那三个头目更是七窍流血,眼珠凸出,死状可怖。 现场只留朱孟熜二人站立。 “辱了我的彩云,还想活命?” 彩云无比幸福地扑入了朱孟熜的怀中。 朱孟熜在尸体堆里拥着彩云,如恋人情侣一般的如胶似漆,毫无一点顾忌。 一男一女在鲜血横流的暗巷当中相拥在一起,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妖异,宛如两朵盛开在一处,纠结缠绕在一起的两朵曼珠沙华,显得妖艳而邪异。 温存了一会儿,彩云说道:“殿下,已经确定了那人就是朱久炎。他们应该早就走了,不知到他的下个目标是哪里?” “按照他的性子,估计会停留在这岳州城里搅动风雨,他的胆子一向很大。”朱孟熜跟朱久炎斗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非常了解。 彩云望向朱孟熜的目光,是发自内心的倾慕迷恋,“殿下,那我们怎么办了?奴家不想我教中弟子受伤嘛。”那完全都是情人般的口吻。 朱孟熜宠溺地道:“我的好彩云,还是这么的关心下属。” 彩云抱怨道:“都是我圣教的教徒,我当然心急啦,殿下好偏心。” 朱孟熜道:“好,好,好,我会发动人手努力寻找他们的。这样吧,让许英的儿子许冠楚率领洞庭湖水贼去月牙半岛待命,他们的船上有襄阳炮和床弩,战力不低。再加上许冠楚深恨朱久炎,他必定出死力气帮你们找人。” “殿下,你对奴家真好!”接着,那彩云便猛的扑了上来,吻上了朱孟熜的嘴,一条滑丨腻的香舌,抵开他的牙齿,伸进了他的嘴里,和他的she头疯狂地纠缠着。 朱孟熜的手情不自禁揽上了彩云的腰肢,顺着彩云那没有一丝赘肉的平坦小腹向下抚摸。 朱孟熜用力一扯,“噗噗”两声,彩云胸前的绸布发生断裂之声。 一身男装、丰神俊朗的彩云,在月光照耀之下,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她脸部线条直顺,既有女性的柔媚而又不乏男子的英气,脸庞白皙光洁,隐隐泛着莹润的亮光,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白玉雕成的玉人一般,温润夺目。 这彩云的美,已经超越了“美女”的水准,饶是朱孟熜这个见惯绝代佳人的亲王,也不得不为她男装的风情所吸引。 朱孟熜赞叹地看着彩云完美得令人羡慕的肌肤,那肌肤如玉,半透的光泽,让他忍不住说道:“你天天这样勒起来,不觉得难过吗?” 彩云情不自禁地轻哼了两声,然后微微摇头,她闭目不语,一副逆来顺受,任朱孟熜摆弄的模样。 朱孟熜眼中异彩连连,他幽幽地对着她道:“我就喜欢你这千变万化的模样!”他一个翻身把彩云压到了墙上。 两人疯狂地开始纠缠起来,在满地尸身的环境里,上演起了激情一幕,二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就在二人最动情之时,那辆马车已经来到了二人的身后。 车夫对眼前的一幕习以为常,即使是这么香艳的画面,他的表情还是没有半分改变,就像眼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到他一样,面无表情地平视着前方。 朱孟熜二人在车夫面前也没什么忌讳,相拥着跳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只是偶尔会传出一两声木板碰撞的声音,那声音在空旷的小巷中游动,凝而不散,缭绕不绝。 第307章 怜星的威严 东厂虽是朱久炎创立的,却是怜星一手组建,以前,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将人员散布出去,暗中打探消息而已。 而今七年过去了,在庞大的资金支持和锦衣卫里白景仪、潘振的暗中掩护下,东厂的发展情况很好,很多地方都已经铺开了局面。 组织一庞大起来,便免不得再增加任务,东厂现今又增加了一条监察的职责。 对于朱久炎来说,第二个职责对他来说起到的作用更加大一些,毕竟他手下的势力越来越大,摊子越铺越开,难免会混入其他势力的奸丨细。 朱久炎下过一条命令,东厂做事,只要手中掌握铁证,请示过怜星之后,便可以先斩后奏。 怜星的权利是非常大的,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不少。 “如今湖广行省只有你们三个的职位最高,你们三个也是资格最老的人,办事经验也最丰富,所以掌刑千户的人选必定从你们三个中间诞生!” 怜星在万佛塔里继续抚琴,整个人都沐浴在斜射进塔的阳光当中,映得她肌肤如雪赛霜,光滑如绸。 只见她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纵是阳光明媚怡人,也比不过她的气质高华。一双眼睛明净如水,透着淡定与从容。 她的目光自琴上移开,望向身前跪着的钟老三、方良、蒙石头三人,淡淡地说道:“掌刑千户的位置只有一个,你们三人自己努力。” 随着势力的扩大,东厂管理层自然也要跟着搭建,以前荆州是东厂的中心,荆州附近的所有事情,自然由她和刘常管理,也就没有设置他们俩下面的管理层。 现在她的计划是,一口气把岳州、沔阳、赤壁、临湘、监利、嘉鱼一线六个城市布控起来,只要把这个情报架子搭起来,便算是包围了朱孟熜的武昌府。 “提督大人,我们听您调遣!” 钟老三等人同时对视一眼,他们虽然对这个掌刑千户的位置都眼热得很,私底下也蠢蠢欲动,看向对方的目光里都凝聚着一股子昂扬的战意,但他们做情报工作这么多年,自然都很沉稳,情况未明,莫先出头。 提督大人要是还有话没有交代完怎么办? 东厂的工作工作经验教会了他们许多,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讯息,有时候错露一点讯息,便会害得别人人头落地。 “很好,你们三个都能独当一面了,我来说说这次的计划。” 怜星看着三人的反应,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手中琴弦不停,“你们都是从永兴屯出来的,这些年也都立了很多功勋,我都给你们记着。” 三人脸上都露出谦虚的笑容。 怜星续道:“不过,这些功劳想升为掌刑千户却还不够。我很公平,这次谁帮到世子最多,我就选谁。你们各自的麾下也培养出来了不少能人,能用的,全都散出去,我只要一个结果,一个月的时间内,我要看到沔阳、赤壁、临湘、监利、嘉鱼都有东厂的据点,谁的据点建立的最多,掌刑千户的位置,就是他的!” “提督大人,这五个城市里都有锦衣卫百户所,我们若搞这么大的动作,岂不是暴露了东厂,引起朝廷的注意?”三人的神色微微一愕,钟老三率先站了出来,恭敬发问。 “当然,你们要在不引起朝廷注意的前提下办事,没点困难,我还要用你们吗?启用新人不就行了。” 怜星以淡淡的语气说来,仍不失激烈之意,她目光一凝,望向山下的桃林,声音轻柔地说道:“这是给你们的考验,也是最能帮世子的计划。你们也做了七年了,应该知道东厂的工作是什么,能不能在这么多势力的眼皮底下建立起东厂的班底,就看你们的手腕了,明白吗?” “我等明白了!” 三人急忙俯首,恭敬地道。他们都明白了怜星的意思。 “你们明白了最好,地方锦衣卫你们不需要担心,里边有我们控制的人,他们会配合你们掩盖消息的。事情我就全交给你们了,人手、负责的区域,我都不干涉,你们自己全权处理,我知道你们各自也培养、收拢了不少好手,正好给他们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杏儿手里也新培养了一批少女,有一百人,当是我给你们的帮助。” 怜星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对于东厂人事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毕竟这么一个情报组织,要是不掌控好,就会从助力变成危害。 琴声依旧,只是变得高昂许多,激烈许多,似是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震撼人心。 “还有,东厂关上大门,你们怎么争斗可以,世子说过,有竞争才有进步,我也是鼓励的。但有一条,永远不要让世子对我们东厂产生不高兴的情绪,那样我会很不高兴!” 怜星虽然是个女子,但已经掌管东厂多年,虽然不像男子那样身材高大,但气势却是一点也不输于须眉,她的一举一动,在钟老三等人心里自有一股别样的威慑力。 她的声音很清冷,让三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寒流上来,急忙跪地大声回道:“提督大人放心,我们东厂的人一向忠心耿耿、团结一致,绝对不会辜负世子和提督的厚望!”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我不喜欢。难得你们三个聚集到了一起,就给我禀报一下各自的工作吧。”琴声变得舒缓起来,琴声轻柔,缥缈连绵,却丝毫不耽误她的说话。 “是!” 钟老三他们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开始就各自的工作对怜星展开汇报。 很久之后,三人才走下万佛塔。 “方大郎,小石头,这次咱们可算是竞争对手了,先说好,我可不会让你们。” “钟三哥,难道我们俩还会让你谦让了?提督都说了,看各自的手段吧。” “两位大哥,我们争归争,差事可不能办砸了,怎么着也要帮到世子殿下。两位哥哥,你们说五座城的任务,我们三个怎如何分配?” “小心隔墙有耳,回房间再说。” 第308章 情报先行 夜晚的圣安寺比较安静,没有白天那么多人,但还是有不少僧人挑着灯笼,来来回回地巡夜。寺庙里香客留宿的不少,他们要负责安全。 人默默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当中,小沙弥送了几碟素菜,等他走远,钟老三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壶酒。 就着素菜喝着酒,三巡之后,蒙石头看着两人,重新挑起了刚才话头。 “嘉鱼离小弟近,对小弟来说比较容易发展,归小弟了,如何?” “可以!”钟老三思考了片刻,果断同意,毕竟他这些年都在岳州经营,嘉鱼在东边。 “嘉鱼给你,我也没问题!” 蒙石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临湘和赤壁离钟三哥近,那就归钟三哥;沔阳和监利离方大哥近,归方大哥。小弟这样分配,两位哥哥可觉得满意?” 钟老三二人一听,顿时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蒙石头,这样分配的话,蒙石头岂不是主动舍弃了掌刑千户的竞争? 蒙石头的大本营是夏口,本来就在武昌城附近,现在他要了嘉鱼,便难免会跟武昌的楚王势力发生摩擦,暴露的风险加大了很多。 不过,蒙石头这小子从小精明,他绝对不是情愿吃亏的性子。 “两位哥哥别这么看着我嘛,怪毛的。”蒙石头微微一笑,道:“当然小弟也是有条件的,提督大人不是给了我们一百个女子吗?她们可都是搞情报的能手,小弟要八十人怎么样?” 其实掌刑千户的职位在蒙石头心里并没有那么看重,他最看重的其实是怜星支援给他们三个的女子,蒙石头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 世子殿下最想对付的就是楚王(朱孟熜),他要是在嘉鱼也站住了脚跟,那他对于世子来说便是无比重要的下属,不说提督大人会重视他,世子都会看重,他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尤其他这样的分配还可以避免东厂暴露的几率,不动声色地摊开东厂的势力才能得到提督大人的青睐,才能更好帮到世子殿下,以提督大人的厉害,还能不知道是他蒙石头出的主意? 当上掌刑千户又怎么样?掌刑千户以后说不定还要讨好他呢。所以对蒙石头来说,这八十个经过训练的女子,加上嘉鱼城,份量比掌刑千户重要很多。 “八十个女子是不是太多了一些?提督大人支援我们的,肯定都是训练合格了的。”钟老三和方良神色微微一动。 “两位哥哥也知道,嘉鱼可是个硬骨头,在楚王府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在那里铺开摊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弟多要点人手也是应该的嘛,还望两位哥哥体谅。”蒙石头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看着二人满脸恳求地说道。 “不行,如果给了你这么多,我们两个的人手就少了,这太勉强了!要是出纰漏可就糟了,到时别说掌刑千户了,若是因此耽误了世子的大事,我们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这不合算。”钟老三沉默过后,谨慎地回绝。 “三哥说得没错!”方良点点头,道:“我们每人要负责两个城池,这些还都是湖广核心的富庶地带,人口也最多,情况也相当复杂,工作量太大,没有好手弄不过来,好事不能变成坏事!” “这样吧,小弟手里不是刚培养出来一批新人嘛,都给你们!我蒙石头正式答应两位哥哥,退出掌刑千户的竞争如何?”蒙石头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沉吟了一会儿,便抛出了最后的底线,“这样总行了吧?” 对于蒙石头来说,掌控嘉鱼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东西都可以放弃。 “好,一言为定!”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权衡了一番,很快就同意了。 “一言为定!” 蒙石头心中大定,举着杯子站起身来,“哈哈哈,来,两位哥哥,祝咱们一切顺利,马到成功!” “马到成功!”钟老三和方良也是面露喜色,三人举杯相庆。 …… 怜星葱白似的玉指停止波动,手掌按于弦上,琴声戛然而止。 她盈盈起身,罗裙拖地,如杨柳扶风般来到上一层。 杏儿已经在书桌前点了烛火,磨好了墨。书桌边有香炉,香炉内有轻烟袅袅飘出,若有若无,使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颇有宁神静心之效。 何秋娘站在窗边看着塔下离去的钟老三三人,何耀祖则站在旁边“保护”着她。 怜星走上来也不与他们说话,直接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开始整理脑中东厂最近的发展情况,沉思良久,她才下笔,写了一份东厂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书。 一直到檀香渐弱,怜星才停下了手中之笔,她又仔细的反复看了几遍,才让杏儿贴身收好。 “妹妹,我虽迫不得已扣押了你,却是尽量以礼相待,没有让你难堪。可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右手看呢,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怜星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声音虽是平和,却有些不高兴。 若是别人这么一直盯着她身上的缺点,怜星估计会给对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可能是这何仙姑的容貌和气质吧,再加上她玲珑精致的五官,秀美绝伦的轮廓,以怜星的见识,也不免涌起惊艳的感觉。 没错,何秋娘给怜星的第一感觉就是惊艳,她仿佛格外得上天的宠爱,穷尽了天底下所有好美的元素,极尽完美的造物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亲近之心。 难怪那坏家伙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是何秋娘的媚术,将自身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不着痕迹地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形象,引动人们灵追求圆满、追求完美的本能渴望。 这种渴望是不论男女的,所有人都会对其区别对待。 何秋娘敛衽一礼:“实在不好意思!小妹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姐姐风采实在照人,小妹身为女人,也是不由自主的……” 怜星看着自己的右手,脸色黯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温柔地扶起何秋娘,婉言道:“是我们对不起你,让妹妹受委屈了,妹妹请起。” 第309章 两个女人争斗 上 怜星的声音轻如春风拂柳,神色之间毫无作伪之态,便是何耀祖在一边冷眼旁观,也知道怜星的原谅出自真心。 何秋娘顺势起身,抬起头来,也将声音放低,面对怜星再次道:“谢谢姐姐宽宥。” 甜美圆润的声音,何秋娘的嗓音也是悦耳之极,语气中的淡漠已消散很多。 怜星轻摇螓首,黛眉间的担忧时隐时现,她拿出袖中的丝巾,轻轻擦拭何秋娘的玉手,道:“妹妹别动,你这手上还有血迹呢,可能是刚才治伤时染上的,我给你擦拭干净。” 何秋娘看了一眼,一边擦拭着她的手,一边望向窗外,有些心不在焉的怜星,捂嘴轻笑道:“姐姐可是在担心你的心上人?” “唉——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怜星想起朱久炎有些恍惚,又记起旁边尚有外人,摇头笑道:“让妹妹见笑了,不说这些,看妹妹也不像想睡的样子,我还是请你品茶吧。” 杏儿很有眼色的为二人端来了全套茶具和点心盒子,一一摆放在桌上,接着又搬来两个锦墩,向何耀祖使了个眼色,何耀祖会意,向怜星拱手告退。 怜星坐在锦墩上,指了指对面的蓝色锦墩,示意何秋娘落坐,她的神态优雅亲切,仿佛对待最亲近的手帕之交,极其赏心悦目。 何秋娘淡然落坐,却是看着何耀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一笑,“姐姐真是好威势,让人羡慕。” 怜星摇了摇头,微笑道:“妹妹多想了,何四哥念着小鬼头的恩情,所以对我也比较尊敬。” “哦?原来是这样,姐姐这茶也是极好。”何秋娘脸上泛着淡淡的微笑,轻啜一口茶水,在唇齿之间回味再三,再缓缓咽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中都带着茶香,其中又夹着着花香与果香,沁人心脾,可见其茶之绝。 怜星亦掀开青瓷盏盖,轻抿一口,微一沉吟,缓缓开口,声音柔美悦耳:“妹妹喜欢便好。” 何秋娘轻轻点头,眼眸空蒙,似是陷入沉思,怜星也不多说,任其思索。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半响后,何秋娘才回过神来,好像想清了自己心中的问题。她嘴角一翘,拿起一块点心盒子里的点心,打量了一下酥黄别致的外形,送入口中,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入口即化,也不用需要喝茶水送服。 “姐姐,小妹大致猜出你们是什么人了,这茶淡雅幽香不是凡品,必是贡茶;这点心也是顶尖的大师亲手做的,就连布政使大人家里的大厨都没有这般精致的手艺,可见你家是真真的权贵人。” 怜星微笑不答,只是继续啜饮着茶水。 “姐姐,小妹只是个普通医女而已,对你们这些天潢贵胄的事情,是没有一点好奇心的。当然更加不会与人说些什么,求姐姐放我归家,小妹必定守口如瓶。” 何秋娘折腰向前,抓起茶壶想为怜星续杯。 “妹妹可不是什么普通医女,你的见识不凡,名声在岳州城里也是尽人皆知,突遇变故也处变不惊,我可不太敢放你走,妹妹还是在这里陪我的好。”怜星止住了何秋娘的动作,浅笑说道。 “呃……姐姐原来早就看出来,一直在防备我,嘻嘻。”何秋娘“嘻”地一笑,倏地把俏脸突变,变得凤目生寒,神气冷然道:“原想省些手脚,不想你如此谨慎,可惜你把那个男的支走了!” 何秋娘突然伸手如电,右手成爪,向怜星急速擒去。她知道万佛塔下面都是怜星的人,故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务求一把擒住怜星,好让下面的人投鼠忌器。 “啊!”侍立一旁的杏儿惊叫出声,她根本没有想到妩媚动人的何秋娘会突然出手偷袭自己的主人。 怜星见何秋娘一出手,神情冷静,手法森然,迅捷无比,全然没有刚才的女性娇柔。 对于何秋娘的表现,怜星看得暗暗点头,这何秋娘居然真有武艺在身,看来自打她被抓入圣安寺开始,所表现的气愤、质问、被迫医治肖广南和后面的无奈配合,都是故意表现出来,好让人轻视于她。 而实际上,她一直在寻找最佳的机会脱身,怜星若没有练过武艺,还真会大意之下被她生擒。 怜星不闪不避,似乎早就料到何秋娘由此一着,长袖一甩,左手在袖内成拳,击向何秋娘的手掌。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击,却予人行云流水般的感觉,分明是常年习武才能练出的条件反射。 下一刻,怜星的左拳已经抵在何秋娘的掌心,使何秋娘势在必得的一抓彻底落空。 何秋娘这一抓,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目的,但却应变飞快,突然翻手,只见手影迅速闪动,带着几道残影向着惊叫的杏儿抓去。 怜星玉容平静无波,双手成拳,长袖继续展开,她在这方寸之间,与何秋娘开始了一场充满女性之美的比拼较量。 杏儿知道自己是个累赘,已经跑到了楼梯口。 二人的一抓一挡、一挥一拂之间,每一击都是那么的精妙无比、赏心悦目。二人之间的一进一退,皆不是寻常武人的进攻与闪躲,而是带入了各自的巧妙心计。初看起来只觉好看,其实天下间却也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做到。 其实这是怜星的第一次真正与人交手,起初打得还有些谨慎,不过一番试探过后,怜星已经知道自己的武艺远在何秋娘之上。 怜星左手变幻如时而像欢快的银子,时而像凶猛的金子,时而腾上跃下,追逐着何秋娘嘻玩,让何秋娘感觉自己犹如漂浮在半空中的蒲公英,而两只鸟儿则在空中玩弄着她,戏耍着她。 这种奇异的场景置换感觉,让何秋娘有些分不清真假、虚实。 似乎是察觉到了何秋娘分神,就在她心思恍惚的一瞬间,怜星长袖一晃,划出一道巧妙的弧线,掩藏在袖内的玉手如逆流而上的游鱼般破开了何秋娘的防守,抓向何秋娘的脖子。 第310章 两个女人争斗 下 怜星对机会的把握让何秋娘叹为观止,本来二人之间的争斗,只在手法身形的变幻,看似激烈,却不凶险,试探多过比拼。 可若是让怜星抓住了脖子,何秋娘便会彻底输个干干净净。 震撼之下,何秋娘身子一闪,飞快后退。 怜星微微一笑,如影随形。 二人一退一进,一逃一追,在塔内追逐无定。何秋娘即便是在逃跑,也努力不露出一丝的狼狈,她四处浑身解数,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 清风之中,怜星越加从容,她衣裾飘飘,身姿轻盈,风姿出尘,踏步上前,不似人间女子。 她右手一个轻巧地翻转,竖掌成拳,在何秋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奔其胸口而去。 何秋娘顿时大惊,很明显,自己已经无法躲闪,牙齿一咬,挥掌击向怜星,想搏一个两败俱伤。 怜星这一招蓄谋已久,哪里会如何秋娘所愿,秀气的拳头直奔她的手掌而去,与何秋娘来了个硬碰硬。 何秋娘只觉得手掌上一阵大力传来,肩膀都给震酥了,不由得心中大骇,她知道右手已经受伤,提不上劲,连忙飞身远离。 怜星一拳击退何秋娘,欺身而上,左手变掌,长袖开始连连挥动。何秋娘想不到怜星居然如此厉害,右手发麻,只能连挥左手欲挡,手刚刚抬起,便觉得左肩一痛,却是又给怜星击中,身形一顿,再也躲不开后续的攻击。 怜星飞身上前,一把拦腰抱住何秋娘,左手食指关节击中她的腹部神阙穴,劲力冲击其肋间神经,瞬间便瓦解了她的抵抗,何秋娘的身体一僵,软软地倒在了怜星的怀里。 “登堂境顶峰!你,你居然还懂医术!?” 何秋娘被怜星擒获,动弹不得,不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怎么也想不到世上居然有女人有如此厉害,有毅力练到登堂境顶峰,要知道她练了十几年才登堂境小成。同时她也暗恨自己想着圣教的计划,太心急,太托大,这怜星要是没有点依仗如何会让那男子离去,早知道先去擒那侍女好了! 现在看来她是一直对我不放心,所以才支开那男子,故意给我机会,原来是在试探我! 此刻暴露了武艺,只看这怜星刚才的言语做派,就知道她非心慈手软之辈,自己落入她手里的下场可想而知。可恨这女人心计深沉,又武功高强,竟然还会攻击自己的神阙穴,使自己动弹不得,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怜星击倒何秋娘,却依然波澜不惊,平平静静地站在原处。她现在的心态只有朱久炎能够影响,不过,这何秋娘的武功委实不弱,在女人当中算是顶尖的了,至少怜星这些年都没有见过有突破基础境的女性。 若不是何秋娘太心急了,露出的破绽太大,她断不会如刚才那般的轻易将其击倒。 怜星环抱着何秋娘的柔弱细腰,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何秋娘无力地靠在怜星的肩上,两人贴一起显得有些亲密,看起来就像何秋娘主动依偎在怜星的身上一样。 一缕如兰似麝的体香轻轻地飘进了怜星的鼻子里,这种略带清甜的幽香即便怜星闻起来也觉得十分的舒服。她抽抽琼鼻,好奇地在何秋娘身上嗅了嗅,终于发现幽香最浓郁的位置就在上身,不禁低头轻轻吸了一口。 透过微小的衣裳缝隙,怜星隐约瞧见一抹嫣红。 无视何秋娘杀人的眼神,怜星抬手在她水灵的脸蛋上轻轻摸了一下,触手只觉温凉,说不出的软腻香柔,比珍珠滑粉更为舒服,触在手指,心头居然有一阵清凉的微风掠过。 怜星一手揽何秋娘的腰肢,如冰雪般晶莹的眼眸紧盯着何秋娘道:“妹妹身上的香气有些不正常,好像有催丨情的作用,你练得是勾引男人的媚术?” 她虽是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白莲教的身份是千万不能被湘王府发现的,现在落入敌手,等待自己的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命运如何,只在这怜星的一念之间。何秋娘出身白莲教,看惯了敌人的妻女落入教徒手中的遭遇,各种悲惨的际遇何秋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何秋娘到底是心境不凡,这时也不见一丝的慌乱,而是以一双疑惑的眼眸看着怜星,道:“什么媚术?我只是个小小医女,攻击姐姐,也只是想回家而已,求姐姐放我回去吧,家人等不到我回去肯定要着急死了。” 何秋娘浑身娇软无力,柔若无骨地倚在怜星胸口,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双眸烟波迷离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完美的玉容浮起一抹哀求。 怜星的心底不禁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不陌生,因为在山下的桃花林里体验过,印象是那么的深刻。心底里那股炙热的岩浆澎涌而出,让怜星的的娇躯微微一颤,脸颊上飞起两片红晕。 何秋娘眨了眨含着水雾的眼睛,盈盈欲哭之状,惹人心弦。 怜星轻轻地拢了拢何秋娘额前有些散乱的青丝,白皙冰冷的玉指轻轻揉捏着她的脸蛋,嘴唇,接着从何秋娘的耳骨一路滑到耳垂,来到何秋娘那天鹅一般优美的粉颈上,略带冰冷的玉手继续滑过她的敏感部位,然后又回到玉颈上来回巡梭,摸得何秋娘晶莹如玉的粉颈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出乎怜星的意料,何秋娘只是稍稍慌乱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她美眸盈盈若秋水,轻声说道:“原来姐姐还有这种爱好,我本有一丝遗憾,想我何秋娘本事不小,却生而为女儿身,只能困守这岳州古城中……以后,这冰清玉洁之身终叫平庸男子得了去,现在给姐姐这样的天人也是不枉。” 说话间那动人的娇躯朝着怜星主动靠了过去,上身也不着痕迹地贴上,若即若离地蹭来蹭去,眼眉间布上了娇羞。 二人间的气氛陡然间变得香艳、旖旎起来。 小姐不是喜欢世子的吗?难道她还喜欢女人?! 楼梯口的杏儿浑身巨震,眼睛里露出不敢置信之色,脑子也是一片混乱,她被这段时间内的巨大变化彻底惊呆了,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当场。 第311章 心中的岩浆 上 随着怜星冰凉的小手抚过何秋娘的脖颈,在她漂亮的锁骨上停留片刻,继续一路下滑,突然猛然发力滑进了领口,任凭怜星的小手蹂躏。 只见她如水的眼眸里也不见一丝惊慌,反而发出了“呜呜”发颤的抖音,白嫩的肌肤上也都涂上了一层诱人的嫣红。 “姐姐,轻点……”何秋娘仿佛有些憋不住了,发出了求饶般的颤音,只是这求饶听起来更像是鼓励。 怜星暗自警惕,她原本只是想逗逗何秋娘,却没想到何秋娘的媚术如此厉害,这种欲拒还迎的美态再次撩动了她心中的岩浆,有些停不下来了。 怜星犹豫片刻,一狠心,惩罚似的继续下滑,探入那贴身的肚兜之中…… 何秋娘不由自主的一皱,痛过之后,却又有一股又麻又痒,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舒服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有些忍受不住,突然凑到怜星耳边,伸出丁香小舌轻轻舔了一下怜星的脸颊。 怜星眉头微皱,清丽的眸子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反手就把何秋娘的那件裙子的领口扯开,脑子里已经将何秋娘置换成了朱久炎,像在山下的桃林里帮朱久炎按摩一般,或轻或重的按压、揉丨nie着,玉手不断地变幻着手fa…… 何秋娘的演技再好,毕竟是个处子,有些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却是无法控制的。比如她的那些敏感地带的肌肤,大多是紧绷起来的,上面还会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显然何秋娘本人对怜星的触碰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欢迎。 怜星望着何秋娘从镇定到反击,再到如今的柔弱、妩媚,种种面目的转换十分的自然。她似乎有着无数张不同的面具,冷静,柔弱和隐藏极深的睿智,最后还要加上现在这慑人心魄般的妩媚。 她,是天生的魔女。 这魔女十分擅长骗人,这番柔弱兼妩媚的表情也演得十分到位,若非怜星观察力入微,还真有可能被她骗过去。 怜星有些好笑地看着何秋娘明明心里抗拒,却还要装逼一副娇弱诱人的姿态,怜星心里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怜星微笑着贴紧了何秋娘的耳朵,吐气如兰地道:“原来妹妹也喜欢这样呀,那就好了。” 忍着耳边传来的异样,何秋娘暗暗地咬着嘴唇,若是身体能听自己使唤,真可不得打上怜星两掌,再将她抓着,反过来逗弄。 可是,现在她才是阶下囚,只能任由怜星一双白嫩双手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她的手法或轻或重,却又恰到好处。 痒……深入骨髓的痒,难以忍受,但又不得不强自忍耐。 此刻。何秋娘是将怜星恨到极处,表面却继续虚与委蛇,心中却是暗暗发誓,若是怜星有一天落到她的手里,她一定要将今天的耻辱十倍百倍的奉还。 怜星肆意把玩着何秋娘美丽的娇躯……(被删了)……猛然向上一tiao。 尽管何秋娘的媚术早已达到了古井不波,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但是身体的自然生理反应却是无法改变,被人肆意轻薄,哪怕对方和她一样是女人,也让她的身体出现了不适的感觉。 尚是处子之身的何秋娘,只觉的一股股电流从下方升起,心中也有一股火焰在慢慢燃起,开始遍布全身,让她觉得更加酸软无力。 何秋娘用力咬着下唇,强行压着那股升来上的火焰,全身微微颤抖,无助地喘息着,用迷离的双眸望着怜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怜星目光平静地看着怀中的何秋娘,淡淡地道:“说说你有什么背景吧,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只会自取其辱。” 何秋娘一下子呆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怜星刚才吸入了她身上的药粉这么久,居然还能保持理智,说这这样一番话来,思绪一时有些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怜星看着何秋娘檀口微张,表情凝固的呆样子,也没有一点怜惜之情,语气越来越冷,“练习媚术的邪丨教中人,就这么点定力?” 听了怜星这冷淡无比的话语,何秋娘不禁身体一僵,顿时明白怜星刚才一直在故意逗弄她,不禁又羞又气,黑白分明的眸子,平静的盯着怜星,咬着嘴唇道:“你也是女子,既然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还如此羞辱人,不嫌有失皇族身份嘛?” 皇族身份?看来你的身份不低……可惜的是,我一直是个没有身份的透明人,从来就不会被某些道德规矩所束缚。 怜星唤了一声,“杏儿,你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杏儿马上软软地“嗯”了一声,她刚才全程目睹了那香艳场景,跑过来的时候腿还有些发软,差点摔了一跤。 怜星道:“先将她绑好了。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刮点何姑娘身上的粉末给她闻,然后再用上些东厂的手段,直到她受不了开口为止。” “好的!小姐。”杏儿接过何秋娘的身子,让其软软婀娜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有一阵淡淡的香味传入了鼻中,杏儿吓得赶紧紧闭呼吸。 杏儿已经从怜星的话语中听明白了过来,她哪里敢随便吸气。 她很是谨慎地用手指甲开始从何秋娘身上刮下来一点催qing的药粉,感受着手指拂过何秋娘娇躯传来的美妙触感,杏儿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快意,她手脚飞快地将何秋娘绑好。 若论美貌,这何秋娘与小姐也在伯仲之间,难怪连小姐都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 杏儿叹息道:“如此巧夺天工的身体,真让人羡慕。我劝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小姐可从来不闹着玩。” 何秋娘沉默不语,转头时,已经见不到了怜星的身影,她心中气愤不已,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旁边的是个男子,哪怕是那种失去能力的男子,她都有种种手段可以运用,总之以男人的天性,必然无法抵挡她的诱惑。 但是如今她接连面对的都是女性,却不是她的所学能够派上用场的。 第312章 心中的岩浆 下 杏儿等了一会儿,见何秋娘仍然不理她,只好将手指甲里的药粉,放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何秋娘的呼吸渐渐急促,双手拽住自己的衣脚,腕上的筋都冒了出来(河蟹神兽即将到达战场,此处省略一万个字,请自行脑补)。 怜星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马上便锁好了房门,她现在的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身体开始不适,渐渐感觉到了闷热,就好像身处一个密室当中,四面都是墙,没有门窗,而且密室里还烧着滚烫的炭火,心慌同时袭来,很快便感受到了汗的潮湿。 “小鬼头,小鬼头……你在哪里……快回来。该死的,我玩过头了,该死,何秋娘……该死的妖女!” 怜星的娇躯变得绷紧,双腿死命的纠缠在一处,脸上也开始发烫,耳根子都红了,胸脯带动着衣裙上下起伏,她急忙看向了旁边的浴桶。 刚才沐浴后的水还好还没有被杏儿倒掉,这么久过去了,水应该已经冷却下来了。 “扑通”一声,怜星飞快地跳入了水中,屏住呼吸,将头面埋在水里,偶尔有几个气泡冒上来,水面上铺满了她乌黑的秀发,就象一蓬野蛮生长的黑色水草。 房间内是如此的安静,许久,许久,只听“哗啦”一声,怜星终于将头露出了水面,趴在浴桶的边沿,大口大口的呼吸踹气,她脑子有些缺氧,没有了一丝力气…… 恍惚之中,怜星好像看到了朱久炎来到了浴桶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着她,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火热,好像是一道火焰,被扫过的肌肤分明能感受到灼烧感。 怜星主动迎上了他的目光,她现在非常需要他。四目相对,她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渴望和冲动,她的心跳加快,让她感觉到了窒息……(又没了) 一丝丝暖洋洋的dong西流入水中,滑过之的皮肤处,就像脚板心被蚊子咬了一口,起了个小红坨。 朱久炎的样子变得很可怕,他的喉结一阵蠕动,干吞了一下,便疯狂地扑了上来…… 良久之后,怜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仰躺在浴桶壁上,闭上眼睛,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轻飘飘的。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其实房间里一直都很安静,唯有怜星那匀称而悠长的呼吸声。 …… 沐浴过后的怜星穿戴一新,脸色冰冷地走进了万佛塔内。 步入顶楼,便见杏儿好整以暇地将何秋娘动人的娇躯,在桌上摆出一个让人羞得让其抬不起头的姿势。 杏儿见怜星回来了,连忙停了手中的活计,道:“小姐,她有些忍受不住了,快说了。” 何秋娘又羞又气,恨恨地瞪了怜星一眼,很想发作,可是浑身无力,如何发作? 那凶狠的眼神还没坚持一会儿,何秋娘便浑身一颤,煞白的美人脸,带着恐慌的表情看着怜星终于开口求饶道:“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她的头发已经散了,无力地躺在桌上,桌上都是汗渍,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怜星看着何秋娘眼中漏出来的凄然绝望无动于衷,目光反而愈发冰冷:“不要装可怜了,刚刚若不是我小心谨慎,只怕会着了你这妖女的恶当。” 何秋娘幽幽地瞥了怜星一眼,闭上眼睛,怔怔地流下泪来,默然不语。 “杏儿,你下去。” “是。”杏儿看着地面,后退着走了下楼,根本不敢回头。因为她听自己小姐的语气就知道,小姐现在非常生气,她可不想当那个受气包,只能凭借着听到的声音琢磨着小姐究竟在干什么。 孔霖出了自家府邸,走入轿中,带着十几个差役往岳州卫指挥使衙门行去,这一路上,他心里不禁在琢磨,罗渊这个指挥使这段日子都没有什么动静,怎么今天突然遣人来叫自己去了? 其实在孔霖心里,觉得那巴陵县知县西门青最是可疑,白莲教现在能在岳州肆意发展,听闻早先便是从巴陵乡下传过来的,只是巴陵县以前是楚王朱孟熜的封地,向来自成一系,孔霖即便是通判也不能对巴陵县如何。 除了巴陵知县西门青,岳州还有谁与邪教勾结,孔霖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说穿了,其实就是他这个燕王派系的人,受到岳州官场的自然排挤,岳州城里的隐秘事物他都不甚了解。 现在岳州卫那边请他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见见这位根深蒂固且掌握军权的罗指挥使,说不准能探听出什么来。 孔霖坐轿到了指挥使衙门,刚上大门台阶,便恰好瞧见知府王博迎面走来,他的身后也带着一队差役走了过来。 孔霖和王博在大门口打了个照面,王博现在的脸色倒不如往常那般难看,白莲教闹得这么凶,他这个知府也是不得安生,涉及到了自己的乌纱帽和性命,哪还会刻意疏远,此刻脸上是非常的客气。 王博舍了架子,飞快地走了过啦,扯着孔霖的手,急忙道:“孔大人,见到你正好,先借一步说话。” 孔霖对自己的随从摆了摆手,自觉隐隐落后王博半步,二人一路沉默前行。 来到无人的街角处,王博深呼吸一口,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孔大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抢劫大明商会的船队;闹市当中使人追杀百姓;在乡间疯狂收买人心,发展信徒!这白莲教是不想让我咱们活了!咱们,性命堪忧呐,孔大人,您身后的大人物,能不能出手搭救一把?” 孔霖的父亲,湖广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孔敏是北平燕王的党羽,这在湖广官场流言传得很广。 王博唯一的希望便是孔家身后的燕王。 孔霖恭敬回道:“大人勿忧,白莲教虽然猖獗,但毕竟是邪教,能蒙骗百姓一时,却不能蒙骗一世。朝廷也不会放任自流,必会诛除,以儆效尤。” 王博急道:“我的孔大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官腔呢。我对朝廷的力量那是一点都不怀疑,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你我的尸骨都寒了!” 孔霖苦笑道:“不瞒大人,下官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岳州的局势糜烂成这样,无论如何,朝廷都会对我们有追究的。不过大人也不必太担心,有贵人告诉了下官一个保命妙计,看大人肯不肯依计行事……” 第313章 处境堪忧 现在帮我们的哪里是什么燕王…… 其实在孔霖的心中,论在岳州的影响力,湘王世子朱久炎比远在北平的燕王靠前多了,燕王再厉害,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反观荆州的湘王府却是近在咫尺。 不过,孔霖还是没有把湘王世子到来的消息说给王博知道。一是怕走漏了消息,会给朱久炎带来危险;二是怕节外生枝,毕竟燕王的名声太大,给王博的信服力更强一些。 既然王博误会了自己身后的贵人,便让他误会下去吧。 王博急忙道:“是何妙计?快说,快说,本官虽是读书人,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你们的办法若是管用,本官定出死力。” “漕司那边有自己的兵马,他们的地位超然,漕司的官员和兵马不可能被白莲教渗透。贵人的妙计是,让我们保住漕粮,赢取漕司官员的信任和好感。有了漕司主官的好感,漕司的兵马便有可能帮我们镇压邪丨教!大人若能镇压邪丨教,朝廷还会追究你我的罪责吗?只怕功劳簿上还能添上大人的名字。” “邪丨教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想动漕粮?有岳州卫在此,要动漕粮谈何容易?不对!码头上讨生活的力夫大约有两千人……”说着,说着王博悚然一惊,额头顿时渗了汗,颤声道:“你的意思,便是这两千多人抢漕粮……” 孔霖叹道:“白莲教传教一向是对着最底层讨生活的穷苦百姓,投入小,收效快。下官不是说这两千多人被白莲教渗透了多少,只是……他们却是最有可能被蒙蔽而跟随邪丨教做乱的群体。” 码头上讨生活的底层百姓可以是最善良最勤劳的顺民,可一旦信了邪丨教,听了他们的煽动,这些顺民瞬间就会变成最可怕的力量。 王博脸上惶恐之色甚剧,白莲教不用鼓动太多,只要有一千个力夫作乱,将来朝廷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这个岳州知府。 王博满脸阴沉地道:“漕司那边不一定听我这个岳州知府的。” 孔霖道:“他们虽然不一定会听,但是大人您行的是正式公文,他们还是会看的。下官身后的贵人也会想办法,给大人的公函增加可信度。” 王博也不由笑了起来,道:“如此便好,本官等会儿便去轿中行文盖印,对漕司那边说明一切。让他们把漕粮运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千万不能给一个民夫知道!对了,还有岳州官仓的粮食,我们也要小心,本官这就派心腹去将粮食转移到一个万全之处。” “大人高明!”孔霖飞快地道:“无论什么人都是要吃粮的,粮食只要掌握在我们的手里,看那白莲教如何能煽动百姓?大人还可以以知府的名义,调集上千漕工、民夫去上游疏通淤泥,多调走些人,便少几分隐患。” 王博眼前一亮,赞道:“妙哉!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活,只要渡过了眼前难关,王某人必定不忘孔老弟的大恩。” 王博马上走进轿子里写公文去了,写好封缄,立刻付予心腹之人前往漕司转运大使处递交。 诸事完毕,二人才继续往指挥使衙门行去,门房连忙引二人进去,一直引导到后衙的花厅。 孔霖望着空荡荡的花厅,不禁泛起了嘀咕:这罗指挥使唤我和知府前来商量公事,为何不在前衙,而是要这后衙来?后衙有家眷,人员杂乱,保密性远不如前衙的纯粹。 王博是知府,政治敏感性强,他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变得有些警惕。 门房伸手请他们落座,道:“我们大人正在更衣,过会儿就来,请两位大人稍等。”说完,继续为二人斟了茶水以后才离去。 孔霖望着桌上的茶盏,沉默了一下,微微思索,对王博道:“知府大人,罗指挥使唤你我二人前来说是商量要事,却为何使人带我们到这后衙来?下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儿的茶水还是别乱喝的好。” 王博端起茶盏,吹着茶沫,仔细观察,道:“看这样子还算正常。孔老弟,还察觉出什么了吗?” 孔霖摸了摸桌子,居然在桌面上揩了很多油星,他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道:“奇怪,堂堂三品指挥使的后衙花厅,不是个用餐的地方啊,这桌上为什么会有菜油?罗大人在这里宴过客?这太奇怪了。” 二人都沉默了下去,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说得太透,其实想一想便能明白:对方对方肯定不是官员、乡绅或者读书人,在花厅里招待客人用餐,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对方会非常的不高兴。可是这未擦干的油星却表明对方吃的很舒畅……这就只有一个解释,对方是个身份不高、见识也不高的人。 这么一个普通人,罗渊这三品指挥使怎么会设宴招待?除非这个普通人有着另外的一层身份! 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底层人,来到这岳州卫指挥使衙门,被待若上宾的大吃大喝,这太另人匪夷所思了。 结合白莲教的成员构成,孔霖二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孔霖嘴角不住地抽搐,直感觉自己怕是进了贼窝,他低声道:“知府大人,您怎么看?” 王博的脸也非常不好看,岳州卫指挥使罗渊若是白莲教的人,那麻烦可就大了!他下面可是有五个千户所,五千兵马,只要能带动一半的人,便能在这岳州说一不二。 他一想到这里,立刻心跳如鼓,坐立不安。 孔霖强制镇定,劝慰着道:“也不一定是我们猜想的那样,可能是我们想多了,那些武人说不定就是不讲我们那穷酸规矩呢。还是先见着这位罗指挥使,再听听他怎么说才好。” 王博颤抖着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二人继续沉默地等待着,一盏茶后,罗渊终于走进了花厅,还是穿着那身武官的官服,笑呵呵地对着孔霖二人分别拱手赔罪:“让两位大人久等了,恕罪,恕罪。” 第314章 撞破好事 还没等二人回应,罗渊便让人端上了酒水,自饮了三杯,算是赔罪。 放下酒杯后,罗渊也不给二人引导话题的机会,在嘴角用力一抹,将酒渍擦去后,便开始东拉西扯的跟他们扯起了闲篇。 看着罗渊这个做派,王博的脸色是更加难看,血气上涌,整张脸都憋成深紫色。 罗渊先跟王博叙了叙旧,而后又扯起了自己的从军往事,一直扯到月上中天,都没有停下他的太极神功,最后又扯到了孔霖的身上,“本官跟孔大人的父亲在几年前也共过事呢。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来了,他的麒麟儿也步入了官场,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罗大人缪赞了。”孔霖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着引导话题,道:“不知罗大人请我们二人前来,可是为了白莲邪丨教的事?不知大人有什么见教?” “见教不敢当。”罗渊脸色不变,淡淡一笑,道:“罗某人,这一次叫二人大人前来,自然是忧心白莲邪丨教的事。大家也知道,白莲邪丨教在我岳州日渐猖狂,整个岳州已是人心惶惶,本官忝为岳州指挥使,当然也是夙夜难寐,不知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眉目?若有需要我岳州卫配合的地方,罗某定当竭尽全力。” 孔霖用惆怅的语气,道:“这帮妖人隐藏贯会隐藏,下官这边抓的都是些受人蒙骗入教的贫苦百姓,真正的大鱼却是一条也没有抓着。” 王博也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我这边也没有什么线索。” 罗渊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道:“哎,如此便麻烦了。今年的是非是真的多,眼看着岁入漕粮要到我岳州了,这些邪丨教的妖人要是在这紧要的当口作乱,咱们如何向朝廷、向圣上交代?这漕运的事情,我们三个都要加派人手盯紧了才行。” 听到漕粮二字,孔霖的脑子就开始里闪过无数的念头,等罗渊说完,他马上顺着他的话头回道:“漕司那边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不过大人的考虑,确实应当。这样吧,下官这段时间就在码头附近租个院子,带着人手住进里面,时刻盯着河道?” 王博的眼睛一亮,连忙配合着道:“好主意,今晚就可以开始啊!本官这就可以给孔大人去安排好一切后勤,罗大人,您觉得呢?” 罗渊已经从二人的话语里听出,这是要借口离开的样子,他的脸色微变,打着哈哈道:“孔大人的应对不错,只是今晚便去未免急了一些,漕粮离我们岳州还早着呢。二位第一次来我这指挥使衙门,一定要给我一个招待的机会。来人啊上酒,今晚我要与二位大人不醉不归!” 孔霖变得凝重起来,这罗渊果然图谋不轨,现在是要强留他们在此吗? “本官要是现在想走呢?”王博实在是忍够了,他脸色不善地道。 孔霖刚觉不妥,正要圆场,不想外面竟是传来了无数的脚步声。 “蹬蹬蹬……蹬蹬蹬……”王博大惊,连忙走出两步,却见花厅周围已经围过来上百军士,前头的十几人还举着弓箭、火铳,其他人各执刀枪。 罗渊是白莲教的人!这是要软禁他们! 这一下子,孔霖二人完全确定了罗渊的意图,相顾失色。 当先的十几人举起火铳,对准孔、王二人,当先一人厉声大喝:“请二位大人留步!若离开花厅,恐有不测!” 罗渊这时候还是笑呵呵地道:“两位大人,莫要激动,本官怕白莲教刺杀二人大人,所以特地才调来部曲保护……” 孔霖赶紧将王博给拉了回来,望着笑呵呵的罗渊,不由疑窦丛生,堂堂岳州指挥使,为什么会押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与白莲教勾结呢? 看着乌压压的一百多人,个个杀气腾腾,兵器都朝着自己与孔敏,王博气极,还要不要脸了!管这架势叫保护? 孔霖倒是非常干脆,死命地将王博拽得坐下,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对着罗渊洒然一笑:“罗大人盛情相邀,下官岂有不从之理?来来来,上酒,上酒,咱们一醉方休!” 罗渊挥挥手,让众人退出门外,满意地点头道:“很好,还是孔大人识时务,沉得住气,上酒!给本官好好招待两位大人。” …… “吴大通交代的湖舟帮总部月牙岛就是这里了,这些个邪教妖人,啧啧,倒真懂得享受。敢抢我的钱,我今天让他们有命拿,没命花!” 朱久炎收起手中的册子,极目远望,视线透过烟波,隐约可见前方有伸在湖中的半岛,岛上绿柳成荫,隐见红墙碧瓦。 没想到岳州的洞庭湖边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半岛比邻城郭,闹中取静,景色宜人,易守难攻,进退得宜,最妙的是,出入还十分方便,确实是个建立帮派总部的好地方。 借着夜色,朱久炎带着百多号人,从半岛的另一端泅水上岛,这才看清眼前这座豪华的庄园。 庄园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非常美丽,如真似幻,宛如仙境。外围种着各色草木花卉,假山夹杂其中,环境十分优美,最有特色的是那一排排木质亭台,亭台上挂着一串串铃铛,在清凉的夜风中,发着清脆悦耳的铃声。 铃声偶尔又传来一阵阵的呻吟调笑,银词浪语,不绝于耳,原来这些个铃铛还有着助兴的作用。看来这里不只是湖舟帮的总部,而且还是一个天上人间般的会所。 庄园四周,偶尔有带刀护卫来回巡视,防卫力量不弱,但对朱久炎他们来说,这等防卫,近乎于无。 朱久炎选定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带着人直接摸了过去。 “大人,你今天好强啊,奴家受不了了,啊……” 刚进小院,便又听到了从屋内传来的男女羞羞之声。朱久炎摸了摸鼻子,今天怎么了,似乎总在撞破别人的好事,坏人们晚上难道都喜欢滚床单吗?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 第315章 朱久炎和你讲道理 张天成急于在朱久炎面前表现,一个手势示意,几个捕快轻手轻脚地撬开房门,摸进房间。 众人陆续而入,张天成一把掀开罗帐,打断了床上的活春宫。 床上那人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想摸自己挂在床边的佩刀,一抓过后,却摸了个空,十几把钢刀瞬间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旁边的女伴刚叫出一个音符也被打晕在床。 床上的男人与张天成四目相对,二人都有些震惊。 张天成没想到,床上男子居然是巴陵县的典史官——姜风。 因巴陵县是岳州府下属县,而姜风这个典史官与张天成这个岳州检校官一样,是个治安官,所以二人经常有公务上的来往,彼此十分熟悉。 二人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月牙岛上的湖舟帮总部遇到,尤其还是这样香艳的情况之下。 姜风一脸羞愧地跪在地上,偷偷抬眼,却见张天成对一个英武少年无比恭敬地回禀。 那少年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虽然没有人向他透露什么,但他单凭张天成的恭敬和自己的观察便能确定,这少年定是无比尊贵,要不周围这些黑衣人的目光,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少年的身上? “穿好衣服,我有些话想问问你。”朱久炎一指椅子上的衣服。 穿戴整齐的姜风再次跪倒了地上,他这次的脸色更加苍白,浑身都开始发抖。 因为张天成已经将朱久炎的身份告诉了他。 这少年是湘王世子!为了白莲教而来!这月牙岛不是湖舟帮的总部吗?怎么跟白莲邪丨教扯上关系了? 姜风全身开始流汗,要知道,黑帮和白莲教这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跟湖舟帮这种黑帮有牵扯顶多死他姜风一个,但要跟白莲教有牵扯可就不同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和姜氏一族都是要被扯进地狱的! 朱久炎看着姜风的状态便清楚,姜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用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道:“知道只有谁能救你了吧?” 朱久炎上辈子也看过不少古装剧,学的就是一部剧中的不怒自威经典动作。 姜风“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道:“殿下,下官是真的不清楚湖舟帮的身后是白莲邪丨教啊,下官是一时糊涂,被金钱、美色所迷,实在没有跟那邪丨教有什么牵扯啊!求殿下行行好,拉下官一把!您有什么需要,下官无不照办!” 谁愿意如此卑躬屈膝,姜风原本第一时间想的是逃跑,但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置办的家业,又有些舍不得,而且一个亲王世子真的想要找他,又怎么会找不到?奋起反抗那更是不可能的,周围这么多把刀,他只要稍稍一动便会被乱刀分尸。 姜风现在求的并不是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能代表国丨家,能救他性命的活神仙。 姜风清楚地知道湘王世子确实能救他,别看湘王府平时管不到岳州府,但牵扯到白莲教可就不同了。白莲教是从他们巴陵城里闹出来的。白莲教几百年来的目标都是作乱、造反! 白莲教这种皇帝定下的邪丨教只要一露出苗头,湖广的亲王便能先斩后奏,直接掌控周围府县的所有军政大权,湘王世子只要想帮他,只需动动笔而已。 现在湘王世子明显用得上他,不管世子想干什么,他姜风都要干!当然,姜风不可能了解湘王府与楚王府的敌对关系,那对他这个典史官来说,已经是属于天上神仙的争斗了。 跟聪明人说话会省下很多的时间,姜风无疑就是个聪明人,朱久炎问道:“湖舟帮的总部里面在干什么?居然如此热闹?” 朱久炎居高临下地望着姜风,也不让他起来。 姜风精神一振,“殿下,他们有两方派系在争权夺利,湖舟帮帮主温天华的后台好像不见了,下面有人趁机在作乱。” “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朱久炎眼睛一亮:“你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些乱党里的头头们都聚集到一处?当然要是能把他们的手下也都聚集起来就更好了,总之吸引的人越多越好。” 姜风脸色大变,他立刻想到了朱久炎想要干什么,这个湘王世子竟然想将湖舟帮的整个管理层来个一网打尽!他现在在岳州有这么强的力量吗? 姜风狐疑地朝着四周望了望。 朱久炎瞅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你可千万别有蛇鼠两端的想法,我朱久炎杀起人来可从不手软。我倒是替你想出一个办法,你就说,我们现在这个小院里有弥勒佛显灵,院中凭空出现了一尊弥勒佛像,佛像正从泥土当中缓慢上升!哼哼,这些个妖人一听说有此神迹,哪能不来一观?” 朱久炎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气,比周围的刀剑更具压力,简直要令姜风窒息。他努力抬起头确认道:“这事要是做好了,殿下就能饶了下官吗?” 朱久炎道:“我不喜欢别人死到临头还要跟我讲条件,干还是不干?全凭你自己选择。” 在朱久炎淡漠的目光催逼之下,姜风吞咽了一口口水:“下官马上去做!” 朱久炎微微一笑,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姜大人也算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不知为何要跟这些湖舟帮这些匪类搞到一块儿去呢?” 姜风神情略松,尴尬地说道:“姜某定力不够,一时为美色所迷,定力不够哪。”说着,他马上转变话题:“殿下想在什么时候将那些人聚集起来?” 朱久炎道:“当然是今晚,越快越好,而且不一定非得是湖舟帮的人,若是姜大人在这月牙山庄里面还什么同僚、上司、朋友也可以一并请来,人是越多越好的,人若是少了,冷清,我这心里难免有些不高兴。” 姜风心中又是一颤,眼前这位湘王世子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杀心居然如此之大!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刚出房门,姜风便听到房间里从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女子惨叫,他的心中又是一紧,姜风知道这是朱久炎对他的警告,他小心地将院门关上,吩咐下人今晚不需要在外面伺候,将他们全部打发下去休息。 第316章 装神弄鬼 月牙山庄的前厅大堂之内,四处都点了火把,照得室内一片通明。 原本对峙的两方人马已经安静下来,屠稷一方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湖舟帮的帮主温元纬脸色铁青地站在下首。 岳州白莲教最有资历的长老屠稷,趁着圣女失踪的当口,开始接连侵占湖舟帮的势力。温元纬是效忠圣女的一派,可是现在他是孤立无援,湖舟帮内的大部分堂主不知为何,居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倒向了屠稷! 效忠于他的人手被瞬间控制起来,囤积在卧房的金银也被一箱箱地搬了出来。这些东西可都是大明商会那四艘大船上的货物,价值十几万两银子,温元纬率人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 看着被一趟趟运走的箱子,温元玮心、肝、脾、肺、肾都一齐疼了起来。 强力后台不在,又生乱内,他这个帮主在一个时辰内就被控制了!温元纬只能眼看着屠稷坐在他的帮主宝座上发号施令,当着他的面开始对整个湖舟帮进行人事调动,运着属于他的钱财,还美其名曰:供奉弥勒! 这厅堂内已经被屠稷命人重新装饰,挂满了黄色的幡布,大厅正中处设了一处法坛,前边摆有香案,香案之后是一尊诺大的弥勒佛雕像。 屠稷换上了一身法衣,走向了法坛,高居其上,坛下众人都跪下去了,乌压压的一片,无数人都跪在地上,朝着那尊弥勒雕像念念有词,这屠稷坐在莲花蒲团之上,火光照耀之中,倒也宝相庄严。 而在他的身后,左右立着两个身穿罗衣的女子,其中一个便是温元纬的小妾。 温元纬在屠稷的注视下,膝盖也慢慢地弯了下去,跟着众人跪倒在地,口中开始念叨白莲教的经文。 那些忠于温元纬的帮众见帮主果真是白莲教的教徒,眼中都露出骇然之色,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满场的人都跪了下去,帮主也跪了,他们要是还站着,等会儿不知道会受到什么待遇呢。 众人膝盖一软,也都跪了下去。 只要在这仪式下拜了弥勒佛像那便算是入教了,想反悔是不可能的,朝廷可不会轻易放过入过白莲教的人。 屠稷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怕这些江湖人没有信仰,他有的是手段让这些江湖人信教。 他的口中也开始念叨经文,一小段儿过后,屠稷突然伸手一扬,周围几百号人一下子住了口,乌压压的人群,竟再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场面寂静到了极点,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有些森然。 屠稷慢条斯理地在法坛上站起,他身前有一个燃着小火苗的祭坛,只见他取出一张黄符纸,将这符纸往火焰上一丢,大喝一声,那祭坛周围顿时冒出熊熊大火,火势如龙。 诸多信徒顿时莫名地兴奋起来,他们大多面露狂热,朝着祭坛叩拜道:“弥勒佛祖,普度众生;弥勒降世,救苦救难……” 温元纬冷冷地抬头看着,他对屠稷的“法力”是不以为然的,要知道圣女殿下可以周身散发神光,玉手一挥便可以卷动几条火龙,屠稷这个心思不纯之人,哪里有圣女殿下的神威。 温元纬此刻心里已经恨不得将屠稷千刀万剐,他寻思着,只要将圣女找回来,便可以让这屠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些不信白莲教的湖舟帮帮众,见到如此神奇、震撼的场面,脸上也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屠稷一直在仔细观察着湖州帮帮众,见他们还是信将疑,粗眉一凝,右手再次向前一挥,转瞬之间,他的手中便突然出现一柄法剑,法剑向着湖舟帮帮众的位置一刺,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剑尖,竟是突然刺破了一层黄符纸,符纸上还有鲜血流出,像符纸受伤流血了一样。 湖舟帮帮众内心都是一紧,好像那法剑刺在他们的心上一样。 却见此时屠稷手持法剑朝着头顶一刺,头顶的虚空之中好像有妖魔鬼怪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接着法剑上的符纸燃烧起来,头顶上的尖叫声便像被一把抓住脖子的鸡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四周的信徒狂热地叩拜,嘴里喊道:“长老法力无边!消除业障!祛除邪魔!” “长老法力无边!消除业障!祛除邪魔!” “长老法力无边!消除业障!祛除邪魔!” 湖舟帮帮众惊诧至极,他们也真以为见到了会仙法的长老,为他们消除了业障、邪魔,一个个激动万分,跟着那些教徒疯狂地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忘乎所以。 屠稷却只是微微一笑,左手往上一举,所有人再次闭口,狂热地注视着法丨会的继续。 只见屠稷脚踏八卦步,将法剑用力掷向烈焰熊熊的祭坛之中,那剑插于熊熊火焰之中,竟是毫发无伤,反而开始闪烁光芒,金光璀璨。 一个狂热教徒大喊:“长老的剑上有弥勒佛祖的法力加持!遇火不毁!大家快看,神剑上有弥勒佛祖的虚影!这是弥勒佛祖赐下的神剑啊!” 果然,火中之剑的光芒,反射在屠稷后面的弥勒雕像上,倒映出一个虚影的弥勒像,一左一右,一虚一实,笑容可掬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对他们赐福一样。 大厅之内欢声雷动,所有人都激动不已,他们都认为自己见到了神迹,得到了弥勒佛的赐福,无比虔诚,不断叩拜。 正在屠稷得意之时,姜风突然满脸惊喜地跑了进来,高声喊道:“大喜啊,大喜!我院子里出现神迹了!弥勒显灵了!弥勒佛像降生在我的小院,神像!金光闪闪的神像!现在正一点点从地里升起来呢!大家伙儿快去看啊!” 姜风激动得正喘气,几句话喊得他气喘吁吁。 还有神迹? 这个变故,立即引起无数人的错愕。 屠稷不认识姜风,以为他是湖舟帮的人,见此人脸上信誓旦旦,周围教徒也都殷殷期盼的样子,知道此事他不出来掌局是不行了,他笑道:“大家稍安勿躁,既有神迹降临,咱们就先去看看,说不定弥勒佛祖还有神谕降下呢。” 温元纬虽然认得姜风,此刻心里却还以为姜风也是屠稷的教徒,也就没有出声。 长老都说要去看看,所有教徒都坐不住,“走,去看看神迹!” “今天真是好运,能接连看到两场神迹,看来我们的福报来了。” 屠稷挟着姜风走到最前面,阴森森地道:“小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蛊惑人心,说!是不是温元纬让你干的?那小院里有什么?再敢胡说八道,我弄死你!” 第317章 刺眼的血红 屠稷对姜风所谓的神迹是根本不相信的,因为“神迹”是他精心准备的,世上哪有什么神迹,只不过是他们弄出来招揽信徒为其卖命的手段罢了。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能如何?难道戳破姜风,说世上根本没有弥勒和神迹?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 所以碰到神迹和仙法之类的事情,他说话都很小心谨慎,这涉及到了他们白莲教最根本的问题。他们能召集这么多的信徒,能够一呼百应,能够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弥勒佛与仙术。 也正因为如此,信徒们才能为白莲教献身,他们相信有弥勒佛祖保佑,即便是死了都能去往极乐世界,所以他们才不惧朝廷,敢跟他们一起造反。 姜风稳住心神,满脸镇定地道:“属下小院真的出现了神迹,属下亲眼看见的!大人一看便知。” “好,我便去瞧一瞧。”屠稷冷然道,没有再挟着姜风,而是死死地扣着他的脉门,扯着他一起走。 他担心这是个陷阱,已经暗中防备,将死忠于他的好手都召集了过来,以防不测。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远处的墙上,有人正像数羊似的清点着他们的人数。 一百二十五人……二百五十六人……三百一十七人…… 三百余人很快便来到姜风所居的院子门口。 “笃笃笃笃……”数十双脚齐刷刷地踏入院中,要不是小院的空间有限,只怕是要涌入上百人。 咔嚓…… 屠稷鞋子踩在地面上,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他手里死死抓着姜风的脉门,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朝着周围不断查看。 “神迹在那里?” “这是什么人?” 能跟着屠稷走在最前面的,皆是白莲教中的好手,武功低一些的,和那些湖舟帮的帮众,都只能围堵在院子外观望。 “我是谁?我就是你们想要看的神迹啊。白莲教匪,见到我岳州神捕追命,还不束手就擒!哈哈哈……”朱久炎站在院中,双腿微微叉工,手持捕快腰牌,纵声大笑,声震屋宇。 神捕追命?刚冲出来的张天成和那些捕快们嘴角肌肉不住的抽搐,李天福早就习惯了世子殿下的跳脱(中二),面无表情地站在朱久炎身边任其表演。 “神捕追命?没听说过啊……” “什么鬼神捕,一个小捕快而已!”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岳州的张检校张大人到了……哼哼,你们这些捕快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屠稷笑了,他对姜风的脉门猛然发力:“小子,原来你是朝廷的人,去死!” 看着姜风那痛苦不堪地表情,朱久炎微皱,左手一挥:“放!” 天空之上传出一连破空之声,一个大网飞出,朝着屠稷和姜风当头罩下,二人顿时被大网扑倒在地。 这网上嵌有防止人挣扎的鱼鳞铁片,密密麻麻,屠稷的手指稍稍发力,立刻就感到了像是被刀片划过一样,鲜血直流,立时不敢乱动。 他刚要对发愣的信徒开口下令,却听朱久炎说道:“千万别说话哦,这是特制的捕人网,好好待着就没事,越是用力,就越是痛苦,胡乱开口说话可是更加危险哦,小心给割了舌头。” 屠稷一听这话,在看网子上,那密密麻麻瞧着就无比锋利鱼鳞铁片,顿时死死地闭上了嘴巴,面容扭曲地躺在原地,和姜风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时候,温云纬突然朝着朱久炎喊道:“杀了这捕快!将长老救出来!” “对,对,大家并肩之上,杀了他!” 白莲教的人一拥而上,挥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杀向朱久炎。 没有人发现,温云纬却悄然开始后退,退得方向正是存放金银、货物和他多年积蓄的地方。 …… 月牙山庄的一侧,有个湖舟帮自己建的隐秘码头,这里停靠着他们的大小船只,屠稷的船也停留在此。 今晚的洞庭湖上起了一层薄雾,这些船只上都点起了灯火照明,星星点点的灯光照出一圈圈晕黄,湖面上显得如此平静。 屠稷留下不少好手看管船只,以防被人断了后路,守船的人正尽职尽责地巡视着自己负责的区域。 忽然,一艘双桅大船下面发出了“咕隆,咕隆”的水泡之声,大船的一侧开始往水底沉没。 留守的人都发现了情况,纷纷跑上甲板察看,只见下沉的就是屠稷长老的座船。 座船吃水一深,沉没的速度就越快,众人惊慌失措,喊的喊“救船,救船!”,有的干脆跳下水去,看看有什么办法。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又是“咔嚓”一声巨响,一艘大船也开始沉没,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第五艘……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是跳下水察看的,冒起来头叫喊道:“有,有,水下有水鬼!” “有水鬼在凿船!” “会水的快跳下来!” 他们口中的水鬼,当然不是指那种鬼怪,而是潜入水底的敌人。 几个先行跳下去的帮众很快没了声音,水面泛起了大片红色。 留在船上也是死,还不如跳下水去与水鬼生死相搏,当即就有三十几个矫健的汉子跃入水中。 这些人都精通水性,一下水,便努力适应着水下的黑暗。 只见漆黑的湖水中,有二十几个穿着紧身衣服的黑衣人聚集在了一起,手中拿着弩箭一样的东西,正严阵以待。 有埋伏! 可惜,此时明白已经完了,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黑衣人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弩箭带着强大的动力,朝着他们射了过来,箭矢的后面还跟着长长的绳索…… 鲜血一蓬一蓬地浮上了水面,血红的眼色是如此地刺眼。 一声声闷响,船只接二连三地沉没。 码头上,岸边巡逻人员的脸上满是隐藏不住的恐惧,所有的船只都被毁了,薄雾笼罩湖面,视线不佳,下去的人再也没有上来。 再下水去有死无生,也不知水下有多少水鬼,他们只有山庄大门一条路可以出入了。 忽然有竹哨声传来,两长一短。 “嗖嗖嗖!” 一连串轻响传来,水面飞来了二十几只弩箭,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岸上射去。 乌黑发亮的箭头,每一箭射出,都要收割一条的性命,没有怜悯,只有快速有效的杀戮。 第318章 猛虎与群狼 站在岸边的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 众人惊叫道:“有人在下命令!” “从哪里射出来的弩箭?” “出来,给我出来!” 水中的黑衣人已经都游到岸边,他们疾速上岸,脚步轻微,根本不是这些江湖人物能够察觉的。 更多的人倒在地上,有胆小者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可惜都是徒劳。 有冷静一些的,试图检查同伴的尸体判断弩箭射来的方向,但很快便有利刃从胸前穿出,胸口只留下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鲜血随着血槽早已大量流出。 被吓破胆的敌人可以先放着,冷静的敌人必须先死。 码头边的惨叫声越来越少,转眼间就没有了任何声息,只剩下了几十具尸体。 李天佑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默默地想了一下数字,应该是七十个。 他正要带人进入山庄支援世子,眼角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马上转过头来,稍稍蹲身。 李天佑的目光掠过水面,看见几艘黑色大船,缓缓朝着月牙半岛行来,那些船上好像都装有小型襄阳炮。 襄阳炮!世子有危险! 李天佑心中一紧,他放弃了凿船的想法,连忙带人往庄园里死命跑去。 …… 喝!哈! 朱久炎手持“望舒剑”,宛若惊鸿,狠狠地挥舞,剑光带着拖影,迅捷如雷。 没有人能料到世子的武力竟会如此精湛,包括站在他身后的张天成与那几十个捕快。 有人发出惨叫,接着便是一腔热血喷涌而出。 躺在地上的屠稷清楚看到,朱久炎手中的利剑是何等的锋利,一剑之下不仅砍断了刘香主的长刀,还削过了他的后颈,刘香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倒下来的尸体热血喷溅,滚落一边的头颅上的眼睛,竟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嗤! 刹那间,剑光再次一闪而过。 朱久炎手中的望舒剑化作轻灵的燕子,骤然跨过数米的距离,从另一个头目的身上斜切而过。 噗! 半边身子骤然掉落。 血又撒了一地。 神兵利器在手,神力惊人,武艺超凡的朱久炎,亦非区区江湖高手所能抵挡。一个照面,几个白莲教的顶尖高手,就被朱久炎瞬间斩杀。 一个回合下来,敌人的鲜血已经将朱久炎喷染了一身殷红,鲜血滴淌,淅淅沥沥的血水顺着剑尖不断落下。 这柄利剑居然杀人不染血?!屠稷想出声提醒属下,却又害怕没了舌头,只见一张老脸已经憋得涨红。 几剑就杀了这么多个武功不凡的香主?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张天成他们那些捕快握着出鞘的佩刀,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屠稷和姜风张着大嘴,躺在地上,眼睛看了看地上滚落的人体残件,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那个血衣杀神。 微风吹过,地上的几片树叶被吹得微微卷扬。 刀光从朱久炎的侧面闪现,黑影一闪,偷袭之人顿时吐血跌飞而出,胸口有一个脚印的凹陷,面目血肉模糊,眼看是活不成了。 朱久炎虽只是一脚侧踢,却仿佛也有千钧之力。这些惯于凭借武功横行霸道,欺负弱小的所谓江湖好手,见识到了与真正高手的实力差距。 噗噗噗! 剑光闪过,这一次是三条握剑的手臂。朱久炎的身体先是一扭,然后从两个持剑偷袭之人身边,交错而过,最后还砍断了准备解救屠稷之人的手臂,又是一大片鲜血喷洒了下来。 朱久炎抖了抖剑上的血水,他的心里嗜血的冲动越加强烈,一种说不清楚的沸腾,在他的心底深处不断燃烧。 “胆敢反抗朝廷的追捕?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不想死的把武器放下,要不这些躺在地上的人一个下场!” 朱久炎喜欢这种反派一样的既视感,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步步地朝着前方的人群走去。 那种视数百人于无物的狂放姿态,震撼人心。 前面的信徒不约而同的向后后退一圈,惊惧交加地望着浑身是血对着他们走过来的朱久炎。 “不好了,船!码头上的船都沉了!我们好像被包围了!”一个喽啰忽然从外门赶来,大声禀告道。 “什么!对方有多少人?”地位最高的堂主抓住喽啰手臂,惊慌不已,大声叫道。 “不,不,属下不知道。” “没用的废物!” 白莲教的教徒们,纷纷望着朱久炎等人,他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些个岳州捕快竟然真想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领头的堂主与几个香主对视了一眼,他们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就算逃走也必然躲不过朱久炎等人的追杀,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再怎样也要拉个垫背的。 生死关头,这些邪教徒的心性展露无疑,齐声狂喝,挥动刀剑,往朱久炎直冲而去,众手下也纷纷他们朝着前方冲锋。 见局势已乱,李天福和张天成等人立刻冲上前来参战。 一时间,混战展开。 朱久炎微微一笑,一马当先,长剑闪电上撩。 “铛!” 刀剑相交。 还是毫无例外的斩断兵刃,当先的那几个香主胸口出现血痕,身子跄踉跌退,软倒在地,他们的内脏已经被望舒剑划开,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朱久炎再次一个旋身,落在剩余几个身手高强的教徒身侧,这些教徒怒吼反击,长剑连闪。但是,下一刻,便已经人旋器飞,剑到命丧,死在当场。 朱久炎几个冲杀之间,除了那还在指挥战斗的堂主之外,屠稷手下的高手已经尽数毙命。 白莲教的洗脑非常成功,剩下普通教众均是凭着心中信仰,不惧生死之辈,见自家首领被杀,非但不后退,反而激起复仇之心。 他们高举长刀,舞动长矛,那股疯狂的劲头,俨如暴风骤雨一般朝着朱久炎扑了上来。 反观朱久炎如大山巍然不动。 他的眼睛异常的冷漠,仿佛一个猎人,冷冷盯着一群落入陷阱的猎物。 第319章 我是卧底! 可惜的是,这个战场是朱久炎他们选的,院门狭小,人越多,越在小院之内施展不开,朱久炎只需要率领部众抵挡最前排的二十几个敌人就行。 所以哪怕是那些岳州捕快不如李天福他们的精锐,也可以压着敌人打,毕竟他们这一百多人都经过了张天成的挑选,李天福他们还可以上前帮忙。而那些白莲教徒们失去了“高端”战力,完全处于下风。 朱久炎见七八人持刀杀来,心里只是冷笑,在他的眼里,这些人的身手实在拙劣,虽然拿着长刀,气势汹汹,却全无章法,浑身上下尽是破绽,根本不如刚才杀的几人。 望舒剑不停闪烁,在白莲教徒的强猛攻势下,朱久炎进退从容,疾徐有度,剑光到处,总有人失去性命。 朱久炎此刻已经杀红了眼,他握着望舒,宛如死神一样,徐徐前行,迎面一个教徒挺刀而来,还未及递出,朱久炎已是猛地一冲,剑光划过一道惊鸿,“刺啦”一声,那人便被划开了肚皮,鲜血喷溅。 一柄长刀朝着朱久炎的后脑勺劈来,身后的张天成惊呼一声,却见朱久炎身体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偏,便从容避过,从某种程度来说,对手的破绽太多,有时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朱久炎心中会瞬间冒出十几个方案,他有时候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好,可是他的身体反应已经练到了快于思想的程度。 他出剑从来没有一丝犹豫,望舒反手一抹,这柄吹毛短发的神兵便将偷袭之人的咽喉抹断,又是鲜血如注,朱久炎顺势前刺,冲杀而来的教徒立即正中心窝,等朱久炎拔出望舒,便萎靡倒地。 其余几人信仰不是那么坚定的教徒已经吓瘫了,转身要逃,朱久炎已是杀得兴起,一剑刺入一人后背,整个人又借势前冲,望舒又划过了其余人的腰间。 在朱久炎高效的杀人速度下,只须臾功夫,他身边围上来的帮众就被绞杀干净,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这些连基本功都没有的普通教徒,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杀戮完毕,朱久炎一甩长剑,像作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转头看向那指挥战斗的白莲教堂主。 “快来人缠住他!快缠住他!” 那堂主惊恐地开始后退,见朱久炎步步逼近,他一边疯狂的叫喊,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七枚长长的银针,用一种朱久炎印象深刻的手法刺入了自己胸口几大穴道。 听到呼喊的教徒,咬起牙关,五六个人挺刀一起扑来,想要掩护那堂主施丨法。 这种手法?是何秋娘的神针七篇! 朱久炎的记忆力虽然不如怜星,但是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情,他如何会忘记? 朱久炎的气势一变,剑光连闪,全场仿佛有凛冽的剑气寒流刮过,连李天福他们都感觉好像周围冷上了几度。 只一个瞬间,刚围拢上来的几个刀手都咽喉喷血,颓然倒地。 “啊啊啊!给我去死!” 那堂主已随声而至,他挟狂怒扑面而来。 几个白莲教的教徒反应不及,挡在那堂主的身前,被他直接撞飞几米之远,宛如被狂奔的大象撞到一般,浑身骨骼碎裂,一声不吭的都断了气。 朱久炎心中一震,这是透支拼命的招数吗?白莲教还是有点门道的啊。 那堂主已经奔到了朱久炎身前,凌空一跃,挥舞着两只涨大了一圈的拳头,自上而下,击向朱久炎的头顶。 朱久炎反应亦是不慢,抬起一脚,右腿向上自踹,向着那堂主的双拳狠狠踹去:“劳资腿的力量是手的几倍!看谁力气大!” “砰!咔擦!” 拳与腿的激烈碰撞后,继而又发出了一声骨骼响动之声。 那白莲教的堂主惊骇得无以复加,他哪曾想到过经过银针刺血的自己,会被人以纯力量挡住!并且还踢的他手指骨骼移位了! 他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落地之后,疯狂地将全身力道运去右腿,奋起一脚,往朱久炎的胸口踹去。 这是见生死的一击! 朱久炎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麻的右腿:这人被针一刺力气居然达到了入室境的标准,可惜的是,力气大是大了,脑子好像不太够用,这是减智慧,加力量的蠢招数。 他冷笑一声,右手望舒剑轻挥,一只血淋淋的残腿应声而落。 “啊啊……啊啊……啊啊……” 场中除了那白莲教堂主的惨叫,全都安静了下来,武功最高且又用了银针刺穴的堂主,在朱久炎的手下,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有走过,这对剩下的白莲教徒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那些信仰坚定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而剩余的那些再也顾不得其他,皆不约而同地向院外逃去,连李天福等人的追杀都顾不得了,没有一个人敢上来继续拼命。 斩草必须除根,杀邪丨教徒不能手软! 李天福和张天成坚决地执行了朱久炎的指示,奋起直追,兵器连续挥击,如虎入羊群般,大肆砍杀,暴起一片片血花。 除了最先跑出去的那一批人,剩余的敌人都被留在了院内,这已非是一场战斗,而是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那些捕快们只需要轻轻挥动佩刀,便是人头落地,一逃一追,从院子里杀到院外,再杀回院中。 活下来的教徒们,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在心里将他们带到此处看神迹的屠稷屠长老的爹妈骂了千万遍。 有机灵的人,见到朱久炎持剑大步而来,一下跪倒在地,喊道:“别杀我,我是知府衙门的人,是卧底!” 朱久炎也没有岳州衙门的准确信息,迟疑片刻,怕杀错了人,也就冲向了别处。 想象中的身首异处并没有到来,那满身是血的杀神已经杀到了别处,那人浑身虚脱,瘫软在地,然后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屠稷那里,用刀比着屠稷的脖子,认真干起了衙门的差事。 其余人等,一见这办法有用,也是有样学样,纷纷跪倒在地,大喊道:“我也是衙门的卧底!” 一时间,放眼望去,全都是卧底,朱久炎已经明白自己上当,望着强忍笑意的李天福,他满脸的尴尬。 张天成很有眼力劲,带人将这些个“卧底”聚拢到一处,把这些“卧底”全部认下,以缓解世子殿下的尴尬。 第320章 指挥若定 “呜呜……呜呜……”姜风嘴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以提醒朱久炎他的存在。 “将姜大人放了,将这个邪丨教长老好生捆……”朱久炎还没有说话,却听见了院外李天佑的呼喊声。 “殿下,殿下!快走!外面来了几艘不明船只,好像装有襄阳炮!”李天佑大声提醒。 “快随我进入月牙山庄大厅躲避!”朱久炎当机立断,一剑划开网子,将姜风放了出来,才带头朝主建筑物跑去。 湘王府的人连忙跟上,张天成他们也舍弃了那些“卧底”追了上去,姜风也一瘸一拐地跟随在后。 而那些“卧底”却有些愣神,呆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 可惜的是,就是这犹豫的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远处的湖面上空,亮起了数十点火光,擦破空气,响起了尖利的呼啸声,数十个燃烧的圆球迅速来到了小院的上空。 “轰轰……轰轰……砰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院子里传出阵阵惨叫,滚滚的浓烟顿时弥漫,月牙岛上瞬间燃气一片火海。 一颗颗燃烧的抛射物和上百火箭,暴雨般落到月牙山庄的建筑物上。那些燃烧的抛射物砸在地上后,爆开耀眼的光芒,掀起灼热的气浪,将那些四处奔逃的“卧底”纷纷炸飞。 “襄阳炮!快跑!” “啊啊……还有火箭!啊!” 刚刚还在满心欢喜,庆幸劫后余生的屠稷,脸色又瞬间变得铁青起来,他猛然发现,刚才没有跟着逃跑是多么愚蠢! 屠稷的小腿开始打颤,竟是迈不动脚步,“快……快……快拉我一把!” 可惜,此时此刻谁还能顾得上他这个长老?熊熊大火卷起翻滚的烟尘,无数人四散奔走,有人想到逃跑,又有人想要抬水救火。 一块半人高的燃烧石块从天而降,恰好砸中了屠稷身侧的一个教徒,屠稷从地上爬起来后,看到那人已连同衣服一起,被嵌入裂开下凹的地面之中,变成了一张满是褶皱的羊皮纸,肠子从石头的裂缝中流出,鲜血被大火烤的热气腾腾,在屠稷的身下积成一个小水洼。 饶是屠稷这个江湖老鸟也已惊魂落魄,如果自己不是在石头落地前跳开了,只怕下场也会和他一样惨。 浓烟让众教徒开始窒息,平日里学习的经文与法术在此刻并没有任何用处,他们开始越来越胸闷,大脑开始缺氧,腿脚越来越重…… 屠稷越来越恐惧,火势在蔓延,浓烟已经翻滚到了近前。 他眸子里露出血色,厉吼一声,想要冲出小院。可是,这样的环境里,四处都是逃命的人,如何能分辨清楚方向? 还未冲上几步,吸入胸中的浊气便已经让他开始支撑不住……屠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如此窝囊的一种死法,一直至死的时候,连杀死自己的敌人是谁都没有弄清楚…… 一块抛射物宛如燃烧的炮弹向着屠稷砸来,“轰”的一声传开,这声巨大的响动,将这个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屠稷最后也没有逃脱被炸飞的命运,他看到了燃烧的屋顶与那疯狂乱窜的火焰,天空上的火箭雨已经停止,但是远处的几艘船上的襄阳炮却还在不停地抛射,小院周围到处是血肉横飞,身首分离……屠稷的脑袋最后被卷入了熊熊的大火之中,最后变成了一堆灰烬。 …… 朱久炎站在月牙山庄的大厅当中,外面到处都是“哐当……哐当……轰隆……轰隆……”的响动,此刻他有一种被狂轰乱炸的感觉,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巨大的响动没有使他害怕,他有节奏地呼吸着空气,判断着空气中的烟尘含量。 李天佑等人也都镇定地护卫在朱久炎身边,他们清楚襄阳炮的威力,这大厅远离湖边,襄阳炮顶多溅起沙石到此,根本伤害不到月牙山庄的主建筑物,能威胁他们的只是周围那些升起的浓烟而已,他们相信世子殿下会做出准确的判断与指挥。 飞溅的碎石细沙疯狂地敲打着大厅,将这些捕快们吓得面如土色。 攻击好像不会停止一般,整个大厅都在摇晃,让人只能祈求这大厅能够抵挡住攻击。 张天成与姜风却是比捕快们精明多了,站在朱久炎的身边虽然也有点手脚发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比较镇定。 等浓烟开始翻滚涌过来,呼吸开始微微不畅的时候,朱久炎一边命令众人开始扯衣服,制作巾布,一边开始寻找水源。 左看右看没看见别的,幸好桌上还有倒好的茶水。 朱久炎用茶水将全部的掩口巾布弄湿,系在自己的口鼻处,众人也忙着有样学样,系好湿巾布后,果然感觉呼吸恢复了顺畅。 指挥若定,不动如山的朱久炎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使周围所有人都可以感到心安,捕快们都聚集在他的身边,安静下来。 姜风甚至在想,若是刚才自己选择错误,帮了白莲教,成了这湘王世子的敌人,那么现在自己已经在外面粉身碎骨了吧? 今晚的一切好像都在这位世子殿下的安排之下。哪怕现在突然遭遇变故,他也能不慌不忙地沉着应对。 姜风有一种感觉,无论外边的敌人是谁,都将难逃这湘王世子的辣手,即便不是今晚,以后也会被他率人统统杀个干净。 朱久炎的声音被巨响吞没,只见他嘴唇开阖,似乎在说着:“我们从山庄的另一侧入水走!” …… 甲板上站着不少人,穿着五花八门,新任的洞庭湖二十八寨的水匪首领许冠楚,遥望前方的月牙半岛,露出凶狠的神色。 如果有黑道中人在此,定会失声惊呼,因为洞庭湖数百里水域内,数得上名号的黑道头领,几乎尽在这甲板之上。 他们都是依附于楚王府旗下的势力。 许冠楚的父亲许英命丧荆州,让他一直恨恨于心,但是荆州一向是湘王的地盘,他不敢造次,只能一直等待着报仇的时机。 当他接到楚王朱孟熜的传讯,说他的杀父仇人朱久炎已经来到了岳州! 这消息一传到他的水寨,许冠楚就坐不住了,想到自己的杀父仇人居然跑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哪还能袖手旁观?自然是尽起所有战船,连夜赶来岳州。 没想到,按照以前的路线刚来到湖舟帮的码头,就看到码头上都有船只都已经沉没,许冠楚心中当即升起一种直觉,这绝对是湘王世子干的! 第321章 金银逞威 这岳州除了官府的势力,便只有白莲教了,现在岳州府衙的头头们被罗渊软禁,此刻能在这里兴风作浪的还有谁? 许冠楚直接下令,所有船只攻击整个月牙山庄! 什么湖舟帮,什么白莲教,都没有他的杀父之仇重要! 他凝视薄雾中的月牙山庄,没有丝毫下令停止的意思,见到那主体建筑还是屹立不倒,他面上的愤愤之色更重,一手指山庄,怒道:“再靠近些!继续开炮!继续射火箭!把他们全给我熏死在里面!” 船上的弓箭手此刻手臂早已发酸,但听见许冠楚的命令,不得不再次举起弓箭,朝着前面继续抛射,可惜的是距离别说,够着山庄了,连那小院也都只能勉强达到。 船上的襄阳炮继续怒吼,在远方的月牙山庄上,继续种下了十几朵大火花。 精致的山庄继续坍塌,美丽的小楼燃起大火,湖舟帮多年经营的月牙半岛注定化为灰烬。 …… 快出芦苇荡的时候,温云纬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四艘货船,这里面可是有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货物!等会儿全是他的了! 一箱箱货物正被白莲教徒搬上船只,周围有十个守卫。 只有这十个守卫是威胁,那些搬运工不足为惧. 温云纬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和一支火铳,这是他藏在山庄外的武器,没想到真有用上它们的一天。 货物被他们搬运的差不多了,温云纬慢慢靠近,堆积起来的货物是他最佳的藏身之地,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死角。 打晕了一名搬运教徒,温云纬取而代之,混进了搬运的队伍之中。 “嗤”的一声轻响,温云纬手中匕首直刺,刺中一个守卫胸口正中,后者闷哼一声,应声而倒。 其余九人勃然变色,拔出兵刃,冲杀上来下一瞬,温云纬再次消失不见,竟是一面施展着躲闪挪移的身法,一边以匕首为杀人利器,在这方寸之间,每一次动作,必有一个守卫应声倒下。 短短片刻,近十名守卫,竟已全部被他放倒在地。 “帮主!?”旁边的搬运工们心下骇然不已。 “你们这些叛徒还知道温某人是帮主?!”温云纬脚下不停,神色从容,语气平淡而冷漠:“看在你们为我搬运财宝的份上,给你们一个轻松的死法。” “站住,帮主我们只是小喽啰而已,求你放过我们!你别逼我们,我们就要出手了!” 余下五个搬运工压下心中的惊骇之意,全都聚拢成一堆,朝着温云纬喝道。 哼! 温云纬只是抬手一划,匕首就已经插入一个搬运工的喉咙,简单直接,毫不留情。 为了这些财宝,温云纬就没有打算放任何一个人离去。 “兄弟们,都动手吧!” 其余四人也知到了生死关头,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冲了过去。 可惜的是,他们的武艺和温云纬这个湖舟帮帮主相比,可谓是天差地远,下一刻,便传来如同裂帛一般的声音,在几人眼睛一闭之际,喉咙已被温云纬一一贯穿。 温云纬抹去匕首上的血水,满心欢喜地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货船,正待抬脚,却听到身后的芦苇荡传来一阵阵,行人快速穿梭之声。 他眼睛一缩,飞快地往前方的船只跑去。 …… 连绵不断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中,惊起野鸭、白鹭等水鸟,扑愣愣地直飞上天。 周围全是芦苇,李天佑俩兄弟带着人手继续在前头开路,朱久炎和张天成他们跟在后头。 潮润润的芦苇荡中偶有小溪,溪水甚浅,朱久炎他们经过时,还有些野兔、獾之类的小兽在东蹿西跑的一通乱撞,若在平时定会捉来一饱口福,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后面不明船只上的人手可能已经登陆了,人人心中谨慎,除了胆子天大的朱久炎,谁也顾不上去瞧上一眼。 今天晚上的打击对岳州白莲教的打击应该是巨大的,剩下的事情,就是找出那四艘被劫商船上的财物与彻底扑灭岳州的白莲教了。 朱久炎打算先回到圣安寺再去找孔霖,开始下一步计划,至于此地出现的不明船只,可以留到最后再剿灭,他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不会因为怒火而打乱自己的计划。 众人渐渐靠近岸边,远远已可以看见他们留在芦苇荡尽头停留的几艘货船,李天佑右手微微一压,示意众人放轻脚步,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别再靠近!” 朱久炎听得一怔,立即想到:难道那些人在这里也有船?看样子又不像啊,这都是货船,听着人的语气也很惊惧,可能是突然遭遇。 他眼中冷芒一闪,一挥手道:“别理他,加速前进,把人找出来!” 李天佑点点头,带着人手加快了步伐向前冲去,就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叫道:“啊!火铳!我中弹了!” 姜风骇得一下趴到地上,高声喊道:“殿下,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可以爬着前进,等看明情况,再冲出去!” 朱久炎却毫不迟疑地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起了口哨。 金子和银子开始在天空当中盘旋,食猿雕的目力极为惊人,哪怕敌人趴在密密匝匝的芦苇丛中,也休想逃过它们的眼睛。 …… 就在温云纬准备开船逃跑之际,头顶响起了破空之声。 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妙,回过头,只见一双巨大且锋利的鹰爪朝着自己的肩膀抓来,而背后也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显然他已经受到了来自天空的两面夹击。 眼见逃脱无望,温云纬立刻跪倒在地装死,这应该是刚才那伙人驯养的猛禽,千万不能乱抵抗,要不会死得很惨,果然放弃抵抗后,他只感觉双肩前后一疼,那两只猛禽便没有再继续下毒手。 温云纬看着眼前半个成人高的大雕和肩膀上那对粗大有力的鹰爪,他喉咙不住地吞咽口水,这东西要是发起狠来,我还不给它那鹰爪,瞬间撕成两半? 他现在哪里还能顾上什么钱财,只能在心里不断乞求,养雕的人快点到来,要不他便要流血而死了。 第322章 不给我畅快,恨死你了! 走到船上的时候,朱久炎的表情就变得很冷,眼神里有一种残酷的东西在流淌。 “殿下,这些船上是大明商会被劫的货物!贵重的都在,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财物,嘿嘿,运气不错!”李天福高兴地向他报告。 “嘘!金子、银子辛苦了,走吧!”朱久炎看着因失血过多而软倒在地上的温元纬,冷酷地道:“先把他拿火铳的手打断,吊着他的命,别弄死了!我们开船走。” …… 朱久炎带着人回到了圣安寺,搬运钱财、货物,关押温元纬和给姜风治伤等事宜当然是由李天佑和何耀祖他们去处理。 他有些想念怜星了。 刚到怜星的小院,便在门口碰见杏儿,便问怜星现在何处。 杏儿有些不自在,但她一直对朱久炎有种敬畏之心,尤其是最近几年,朱久炎在她心里的威势更甚,哪里敢隐瞒,只得低声回道:“回禀殿下,那何秋娘有很大的问题,小姐正在万佛塔顶审讯她呢。” 朱久炎点头道:“嗯,我找她也是为了这事,我发现白莲教的一个头目居然也会用神针七篇!跟我上去!” 说完也不等杏儿回话,领头便向万佛塔走去。 上了最后两级台阶,便是万佛塔的最顶层,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朱久炎提着一个气死风灯大步前进,杏儿红着小脸很是尴尬地跟在后面。 这个小小的气死风灯只能照亮几尺的范围,不过这点亮光对朱久炎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的视力非常之好,只要有一点点亮光就能将周围的环境看得清清楚楚。 顶层弥漫着松油的香味,有一种甜腻而潮湿的木头气息,让人懒洋洋的。 里边供奉着几尊佛像,朱久炎便一一看了过去。 对于佛教的神位,朱久炎所知也是不多,只认得正中供奉的观音菩萨像。焚香的烟雾在朱久炎的身边缭绕,他随手合掌拜了一拜。 香火照不远,只能看清身边,四周都是黑沉沉的,只有西边亮着微光,看样子怜星就在那里审讯何秋娘。 杏儿站在在朱久炎的身边往右边瞧,风灯打向左边,期盼着小姐快点审讯完毕。 朱久炎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呼喊怜星,突然他闭上了嘴巴,脸色古怪地随着杏儿看向右边:“我听这声音怎么不像是姐姐的?” 杏儿听得满脸绯红,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正从西边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她很熟悉,正是何秋娘发出来的。 朱久炎也听到过这个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女子声音,仿佛在演奏***一般,撩拨着他的心神。 他接过杏儿手上的气死风灯,微微举高,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张书桌,书桌上铺着一张毯子,毯上正上演着一幕让他血脉贲张的一幕。 何秋娘衣不遮体的被压在毯上,两条雪白的手腕上紧紧地捆着一条腰带,看腰带的款式,还是她自己的身上的;两条白丨嫩的大腿也被一根牛皮绳绑在桌腿上,胸前那一大片也有一些长条的红痕,她整个人被羞丨耻地固定着, 而怜星手里拿着一样小工丨具,正在惩罚着何秋娘的身体。 怜星身上有些微微出汗,汗渍让她的衣服显得有些轻薄,由于姿势问题,使她的抹胸下垂起来,那一抹如羊脂玉般的白色,将朱久炎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怜星的身材比例很完美,曲线也极其优美,那在微风中傲然抖动的高丨耸,那充满了诱惑的情景,让朱久炎实在无法抵挡。 就连桌子上那半果的何秋娘,他也不甚关注。 听到脚步声响起,怜星和何秋娘那两张美丽的脸颊一起转了过来,各有千秋的娇美容颜,在此时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魅惑之感。 旖旎而又尴尬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塔顶,怜星起初看到朱久炎脸色还有愕然且羞红,但转瞬过后,却又快速恢复了平静。 反而是那修炼了媚术的何秋娘看到朱久炎这个男子进来,羞红的双脸几欲滴血,她连忙转过头去,躲避着朱久炎的目光,同时疯狂地喊道:“不要看,不要看……呜呜……呜呜……不要过来……我受不了了……” 朱久炎欣赏着眼前的美景,饶有兴趣地问怜星道:“姐姐,你就是这样审问的?问出点什么没有?” 怜星给朱久炎目光一扫,顿时有些心虚,赧然道:“有点成果,据招认,她是白莲教的圣女,我正要问其他东西呢,你便进来了……” “哦,你继续问。” “这女的身上有催丨情的药物,你还是别走近的好。” 说完怜星的眼神小心地转移,从朱久炎身后的杏儿身上扫过,只见杏儿脸蛋红扑扑的,也是一幅动情的样子。 怜星的玩味的眼神使得杏儿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好像呼吸不畅似的,胸前一阵起伏,薄如蝉翼的丝质短襦下有如水波颤动。 朱久炎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宛如待宰羔羊一般的何秋娘,他淡然一笑,道:“杏儿,你先到塔下等我们。” “是。”杏儿逃也似地跑了。 何秋娘半睁着秀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好像在体内的某些东西争斗,她的娇躯变得灼热柔软,如雪一般的肌肤泛着红玫瑰一般的色泽。 朱久炎的到来,他那种侵略的目光,使她更加把持不住。她的皮肤给朱久炎能够直视人心的目光一扫,好像有感应似的会立马变红。 她第一次感觉到男人这个词的含义,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里不安的悸动,能感觉到身体的渴望,这种渴望让她既期待又让她讨厌,那是一团可以将一切都点燃的火焰。 (这段被神兽走了过去) 她转头盯着朱久炎,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出被羞辱的愤慨来,但是在朱久炎锐利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来,断断续续地道:“别看我,别过来,男……男的都……”她挣扎着抬起头,愤愤地瞪了怜星一眼,道:“你畅快了,不给我畅快,我恨死你了……” 第323章 欲火焚神 “你,我,你!别乱说!我……”怜星紧张地退后了一步,后退时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不小心失去平衡,“啊!”随着一声惊呼,怜星摔倒在何秋娘身上。 她手忙脚乱的想要从何秋娘身上下来,但却乱了方寸,慌乱之中,一个不小心,又踩到了地上那个物件,刚刚起身一半,又栽倒了下去。 “砰!”怜星这一次摔倒在何秋娘身上,摔得比较重,额头重重的和何秋娘胸前的玉丸来了个亲密碰撞。 这样的撞击力道自然不轻,怜星知道脚下的小物件是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抬头,而何秋娘却是被她撞击得眼泪汪汪。 怜星先不动声色地抬手扔出一块手帕,遮盖住了地面上的小物件,然后才从何秋娘身上下来。 这时的朱久炎反而显得十分小心、安静,他假装没有看到地上的那条小皮鞭,只是深情地看着怜星的一举一动,每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 他轻声的开口说话了,口气尽可能的温和,生怕吓着怜星似的,或许她也不是容易被吓着的人,“姐姐无须这么紧张,我不是乱想的人。除了何秋娘这个俘虏,也没人瞧见。” 至于杏儿,当然是自己家里的人。不说杏儿参与了东厂那么多的事务,单单凭她和怜星的关系,以后也只能和怜星一起走,也就是怜星的通房丫头,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怜星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红,却故意板着脸微微侧头道:“走路不带声响,差点吓死我了。” “还有更吓人的呢。”朱久炎望着连怜星那耳根都红透了的美样儿,心底里慢慢燃起了一团火,一团欲念之火也从他的小腹处升腾起来,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脸上一片火热,想来应该正沾染着充满桃花味道的眼色,他感觉自己的冷静正在一点点地离他而去。 升腾的冲动再也坚持不住,他上前一把搂住怜星,伸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让心爱的人儿秀发披肩,好似现代人一般在清凉的夜风之中随意地飘动着。 怜星两颊再次通红,仿佛抹了上好的胭脂一般,红得娇艳欲滴,可是这次她却不再躲避,大胆地观察着朱久炎的眼睛,两人默默地对视着,好似想去了解彼此的内心。 朱久炎的感觉呼吸有些不畅,怜星的身上仿佛散发着让他无法捕捉,却又分外强烈的一种吸引力,他缓缓地俯下身躯,以侧脸摩挲着怜星的脸颊,最终在何秋娘瞪大的眼睛之中,吻上了那诱人的香唇。 怜星的玉唇柔软而甜蜜,吻上去绵绵的十分舒服,虽然吻得很是生涩,但是那种热情,却已经足以让朱久炎沉浸其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轻轻撬开了对方生涩的唇齿,然后勾住了那条躲闪香甜的小东西。 “嗯……”怀里的人儿似乎不堪这种挑逗,发出了一声近乎呻吟一般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对某人来说无异于一种鼓励,他贪婪的索取着,不断地追寻。 良久,唇分。 朱久炎没有说话,只是以那双如水般柔和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怜星。 怜星双颊酡红,胸前剧烈起伏,却是给朱久炎这一番亲吻,吻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朱久炎伸手轻抚她的面庞,星眸微张,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再次低下头,慢慢地向着怜星胸前的玉丸靠近。 怜星闭上眼睛,同时慢慢挺起了胸膛。 自从在感受过那里的滑腻和丰满后,再看向那露出的白嫩皮肤时,朱久炎似乎能回忆起那种醉人的手感,那种温度,那种迷人的体香。 可是……事到临头,朱久炎反而犹豫了起来,他扭头看着桌子上修长玉润双腿并拢交缠,又羞又气的何秋娘。 他们美好的第一次不能全程直播给她看吧?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怜星忽然一口就重重地咬在了朱久炎的肩膀上。 朱久炎立刻就感到了疼痛,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满,怜星的这一口咬得很重! 随即,耳朵里传来了怜星恨恨的声音,虽然是恨恨的语气,却分明带着一股甜得化不开的幽怨,像是一种如诉如泣的抱怨: “你,你,你个小鬼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我们都已经这样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难道还要我来主动吗?你……”最后,怜星咬牙道:“你用衣服盖着她脸就行了。” 朱久炎的脑子忽然就恢复了反应——对啊!老子在怕什么啊,给她听见又怎么样?听着看不着,气死她,反正她是白莲教的! “吧嗒!”朱久炎弄灭了灯,微弱的月光之中,他笑了,笑得很得意,还带着几分邪恶的味道:“跟我来。” 扯着怜星的手往那观音菩萨的神像后面走去,经过何秋娘身边时,将自己的上衣扔到了她的脸上,遮盖得严严实实。 怜星头脑也是浑浑噩噩,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个办法。说的时候,倒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跟着朱久炎钻到菩萨像后面却是特别紧张,手足无措,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万佛塔顶虽然天天有被僧侣打扫,菩萨的莲座也很干净,但神像后面却还是有些灰尘和污垢。 怜星按捺着心中的紧张,努力平缓着粗重的呼吸,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一角。 朱久炎伸出手指,轻轻地将她肩膀上的污垢抚开,把她发丝上沾上的灰尘弹掉。怜星心里一暖,在这种时候,他还能知道自己身上沾上了灰尘,不仅细心,也是心思全都放在她身上的表现。 一双玉臂从朱久炎的腋下伸了过来,用力抱住朱久炎的身体。 朱久炎只觉鼻子里钻进了一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微凉小手已经滑入了朱久炎的衣服里面,娇嫩指尖,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抚摸而过。 紧接着,一具温软的身体贴了上来,给朱久炎的感觉就是玲珑剔透,凹凸有致,嵌入到自己的怀里是那么的天衣无缝。 第324章 红鸾鸳帐 尤其是她急促的呼吸与交杂着激动紧张的情绪,一份不差地落入朱久炎的耳朵。 朱久炎的手非常自然地揽上了怜星的纤腰,然后是她的大丨腿,抓住她的裙子布料往下蜕去…… 怜星感到脚踝凉飕飕的,裙摆正在慢慢往下移动。 她闭上了眼睛,美丽的睫毛在微微颤丨动,小嘴轻启,露出了洁白的银牙。 朱久炎看着那菱状的红润小嘴,脑子一昏,狠狠地亲了下去。 鼻子里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处子幽香,这可比什么催情药物都要命。 二人的胸口都跳得十分厉害。 朱久炎压抑不住内心的燥动,把口鼻埋进了怜星纤白的粉颈,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她肌肤上天然的芬芳,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 两人在神像下紧紧纠缠,空间里充满着激丨情的味道。这一刻,在朱久炎和怜星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在驱丨动他们。 菩萨像后面的空间十分狭窄,外面的桌子上又有个何秋娘,朱久炎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由于经验不够,环境也不太好,朱久炎忙活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得逞。 朱久炎急不可耐的额头和手心沁满了汗水,怜星腰上的皮肤就玉白光滑,此刻朱久炎一手的汗水,更hua丨腻非常,搂住怜星纤腰的手几乎没有借力的地方,滑来hua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怜星身体也早就软了,头依靠在朱久炎的肩膀上,她眼睛紧闭蹙着眉头,呼吸在他的耳边很沉重,但她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不语地背抵着墙,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失败是成功之母,虽然朱久炎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傻傻的,但次数多了,倒也总结了失败经验。 怜星终于压抑地“嘶”了一声,美目睁得圆圆的,贝齿再次咬住了朱久炎的肩膀,闷哼一声。 一种撕裂的疼痛让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香肩也是抖动不停, 朱久炎看着她那模样,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好像一朵完美的鲜花被他狠狠地揉碎在了掌心…… (只能省略两万字,我怕神兽) …… 外面的何秋娘皮肤较之刚才更红了,她的眼睛就如玻璃在温水旁边一样蒙上了一层水雾,迷离而无神。 她使劲地抓着书桌的边缘,指甲在木头上抓得“嘎吱”直响。 这全是因为那菩萨像后自制不住,渐渐哼出来的喘息和呻丨吟,让其春丨心摇荡,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向菩萨那边扭动,迸发出来的力量,居然带动了身下的书桌。 书桌没有移动多远,便被黑暗中伸出来的白丨嫩小手压住,看玉手的样子便觉得其有些无力,好半天才解开何秋娘身上的绳索。 怜星的声音传出,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修炼媚术的女子想必有些不同?她们应该懂不少chun笫之妙,我是没力气了。便宜你了,今晚时间充裕,且看她能弄出多少种花样吧……” 黑暗中露出两张脸庞,少男英俊潇洒,少女倾国倾城,两双眼睛一齐望着双目迷离,全身瘫软无力的何秋娘。 “你们两个……我就是死,死,也……”何秋娘喃喃说着,樱唇红得像要滴血,眼神迷离如一波春水,哪还有朱久炎初见她时那高傲的样子?嘴里虽然说着以死明志的话语,但那声音却是无比酥软。 尤其是,何秋娘说完之后,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久炎那发亮的胸肌。 何秋娘神智只余一丝清明,她一边扭动,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你们别过来……我……不会……放过……过来啊……我受不了了……” 朱久炎看到这里,心里就是一热,刚才褪下去的欲望又涌了上来,还有伴随着一种难耐的征服欲…… 有落红如晚春时节那样点点洒落。 何秋娘软在朱久炎的身上,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虚汗直冒。 万佛塔外凉风细绕,塔顶上的室内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 长夜漫漫,这一夜的时光里,何秋娘到底摆出了多少种姿势,只能是三个人心中的秘密。 红鸾鸳帐,薄毯甜香。 朦胧之中,朱久炎睁开眼睛,还带着疯狂后的疲惫之感,他的鞋袜已经被除去,仰躺在地板上,身上还被人体贴的盖着一件衣服,看衣服的样式应该是怜星的,毯子上散发着各种味道。 有如幽兰一般的清香,这股味道感觉十分的熟悉,是怜星的;还有另外一种比较诱惑人的女人体香,这是何秋娘的;当然毯子上最重的味道是属于朱久炎自己的,这股味道很重,有点腥浓,这么久了都挥之不去。 朱久炎躺在柔软的毯子上,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菩萨像,眼神就盯着她手中那个白玉杨柳瓶。 右手边,怜星犹如一只睡着了的八爪鱼一样,两只胳膊还勾着朱久炎的脖子,死死地霸占着他。一头乌黑青丝如云,披散在洁白如雪的后背。 薄薄的毯子下,娇嫩身姿全方位贴在朱久炎的身上,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仿佛被两团柔软的饱满紧紧地压着,她呼吸平缓悠长,眉梢处透着慵懒与适意,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笑意,那长长的眼睫毛,偶尔会眨动两下,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估计是好梦,因为她睡得很沉,很甜。 怜星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聪慧、理智,但刚才确实表现得很稚嫩,折腾了这么久,她现在很累,毕竟是第一次,就算是常年习武的怜星也来不了第二次。 而左边的何秋娘却是更惨,朱久炎可不会对她温柔体贴,全然没有什么顾忌,给朱久炎二人联合起来一晚上的折腾,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散架了,体力消得一干二净,虽然醒了,却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回想着昨晚经历的疯狂,她便知道这全是属于朱久炎的,她的脸上又再度飞起了两朵红云,宛如雨后的牡丹一般,妩媚得惊心动魄。 第325章 玲珑浮凸 此刻已经是深夜,而塔外,却是冷风呼啸,何秋娘身上没有盖毯子,她感到有些寒冷,皮肤上冷出了很多的鸡皮疙瘩,双腿蜷缩着,偶尔还被冷得抖动了两下——毕竟是万佛塔顶层,夜里常有大风。 朱久炎虽然不怎么待见她,但瞧着她现在这幅娇弱可怜的模样,心下觉得一阵懊恼,他便腾出了一只手,想把她拉过来一些。 身上睡着正香的怜星似乎被朱久炎惊动了,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螓首枕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只裸露的玉臂随意搭在毯子上,但这转身的动作,却把初经人事的怜星牵动了痛楚,纵然在熟睡之中,她也是蹙起了眉头,轻轻的“哼”了一声。 朱久炎抓住何秋娘的手臂,将她拉了过来,何秋娘疲惫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用粉拳打在朱久炎的胸口上,没有反抗。三个汗浸浸的身子贴在一起,在夜风当中,一起抵御着这波过境山风。 怜星温热的身子,在朱久炎的身上舒服地碰了两下,这两下却碰得朱久炎心中再次火起。 他忍不住,从她的肩膀一路滑了下去……睡梦之中的怜星受到这种作怪,微微张开的小嘴,发出了一声似哼似吟的轻哼,两只玉手下意识的将那只作怪的恶手推开。 看着露在毯子的那一双,如同象牙雕成,浑圆润泽,令人心醉的玉臂。 朱久炎火上心头,差一点就想掀开毯子,梅开二度。 只不过,朱久炎对怜星却始终存着几分清明,狠狠地吞了口吐沫,强行压下冲动。 毕竟,自己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刚才晚上三人一阵疯狂,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疯狂了几次,此刻就连他这强悍的身体都感觉腰板有些酸痛。 放过了怜星,朱久炎才一扭过头去,却忽然看见黑暗之中,近在咫尺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珠,正幽幽地凝视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股愤怒的气息。 朱久炎压低声音,冷冷地哼了哼:“看着我干什么?怎么,还需要本宫再教育你一遍么?” 何秋娘的眸子里有痛恨,又藏着些许哀怨:“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朱久炎淡淡地说道:“我可不会对你负责。” “当然,你要是有了孩子就另当别论了。”怜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凑过去在朱久炎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悠悠笑道:“到时候,姐姐可以让他给你个名分。” 何秋娘瞪着眼睛,道:“谁在乎什么鬼名分!你这个女……”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便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一样,软倒在朱久炎的怀里,雪白粉嫩的小手轻轻地按着朱久炎的胸口,却使不上半分力气,脸上的晕红就像是傍晚的霞光一样,充满了娇艳的颜色。 至于何秋娘为什么会突然有此变化,因为怜星的手上已经拿起了地上的那根小鞭子……朱久炎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怎么说他的电脑里也是藏了几个g的诚仁教育片的牲丨口。 只是想不到何秋娘对怜星手上的东西,如此的惧怕,或者说是敏感,吓得她连骂人的话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想起那永远再也看不到的,珍藏许久的成仁教育片,朱久炎的脸红了,幸好黑暗之中不那么明显。 可惜的是,欲望这东西上了,有些东西便会很难受 何秋娘在感觉到了,她先是瞪了朱久炎一眼,然后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既然什么都被朱久炎给占了,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何不尝试着破坏面前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呢? 她看了看有些得意的怜星,突然伸出手,将朱久炎的脖子保住,然后那温香的小嘴,居然主动亲了朱久炎两下。 她轻吻两下后,还将头倚在朱久炎的胸上,听着他的心跳,发出了一声只有朱久炎才能听到的,小猫般的诱惑低吟。 她胸前的青丝甩动,故意将自己玲珑浮凸的美好身段坦露无遗,无暇之中,那鸡蛋剥壳的皮肤上隐隐有几下淡淡的淤青……吸引了朱久炎的目光。 何秋娘用挑衅的眼神看了怜星一眼,似乎在宣告她和朱久炎某种关系似的。 怜星动了动雪白如玉的娇躯,温柔的声音娓娓响起,轻声笑道:“我们的何仙姑倒是挺配合的,现在可以将你们白莲教的秘密说一说了吗?” 朱久炎配合似的哼了一声,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喝道:“怎么,现在还想着耍心机?你的表演在我面前很稚嫩,知道吗?” 说着,他的手同时出动,在她身上狠狠地抓了两把,让何秋娘忍不住轻轻娇吟了一声。 “算你们狠!好吧,好吧,我错了,还不成嘛?!”何秋娘现在的身体还在敏感着,受不了那作怪的朱久炎,赶忙求饶。 只见她潮红才从她的玉脸上退下,此时不知不觉地又爬满了脸颊,雪白的皮肤上也沁出了薄汗,那有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让她显得更加动人。 怜星注意到朱久炎神情的变化,脸上不禁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说道:“既然错了就要认罚,小鬼头,你继续惩罚她一次,要把她心里藏着的秘密都拷问出来哟。” 虽然怜星深爱朱久炎,但她的价值观却是和现代的女子是不同的,加上在皇宫里长大,给朱久炎找女人,在她看来没有丝毫不妥,反而是对朱久炎相任、亲近的表现。 这几年王妃就向朱柏提出过几次选妃的提议,若是不是朱柏心无旁骛,估计此刻朱久炎的弟弟妹妹都有很多了。 美人如玉,情意绵绵的眼神让朱久炎身心都软绵绵的,夜风轻轻柔柔地吹了进来,竟是对怜星开始浮想翩翩了。 怜星瞧着朱久炎的眼神,心里的羞意却象春风里的花朵一样,开始吐蕾、绽开、怒放,一时间浑身上下如蛇行蚁走般开始不自在起来。 她的美眸中开始有些慌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处罚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看着我们,而自己却根本不能动弹,嘿嘿……”朱久炎贼笑的声音响起,接着一翻身,将怜星压在了身下。 第326章 耳鬓厮磨 上一章失去联系了,赶紧加更一章。 怜星那令人心神酥软的声音渐渐响起,塔外星月不见,唯有山下的桃树,宛如玉树红花,朦朦胧胧,室内香气熏人,地板轻微震动,白色月光下的三个黑影起伏晃动,体香弥漫于塔顶之内……令人沉醉不已,不知今夕何夕。 毫无疑问,这一晚对三个人来说是无法遗忘的一晚。 当然,对于塔顶“忙碌”的三人来说,这样的夜晚自然很短暂。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样的夜晚未免就太过漫长了一些。 比如说,整夜守在楼梯口的杏儿。 小姐都在上面,杏儿当然不会走远,她习惯了晚上在小姐身边伺候,以备小姐半夜有什么需求。 她自然明白小姐和世子殿下在上面干嘛,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周围那些粗鄙的宫人最喜欢谈论这种话题,杏儿的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更何况她们还弄出这么大动静,声音也叫的那么大。好像是两个女人的声音……世子殿下太可恶了! 杏儿正是怀春的年纪,却整晚在下面听着这种声音,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她满脸涨得通红,又是好奇又是害臊,不时抬头往上看,心里却“砰砰”乱跳,不知身在何处。 过了一会儿,听得那个有些陌生的女声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哭泣,塔上的动静才终于消停下来。 一旦动了绮念,许许多多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旖旎风光便跃然直上心头,那幻想的对象,竟然……竟然是世子殿下。 “要死了!这个可恶的殿下!”杏儿半响之后,才扶着扶手站了起来,她羞恼地跺跺脚,开始往塔下走去,她知道塔上的三人不方便,此刻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崭新的衣服,和清理塔顶的卫生。 直到天快亮时,朱久炎才横抱着怜星从塔顶走了下来,叫上在下面听了一晚上墙角的杏儿,一起往塔下走去。 …… 男女之情的美妙,便在于朦朦胧胧,患得患失,忽远忽近,勾人心弦,若是有了那种灵与肉的交融,却又是另一种感情了。 就像这时的朱久炎与怜星,他们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内。 怜星的卧室虽然不大,却也别具匠心,整张床都是由古老的檀木制作而成,散发的香气跟圣安寺周围的环境一样,能让人凝神静气,平和酣睡。 轻纱幔帐之中,床上的情景若隐若现,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躺着的,绝不是怜星一个。 平整的檀木床上,朱久炎半坐半躺着,背后垫着两个锦枕,左手拿着一杯热茶,脸上自是满足。 他身边胸膛上,是怜星的娇颜,脸上白里透红,十分滋润,眉宇间却是一片慵懒与疲惫。 在塔上“胡闹”了一晚,哪怕是她有武艺在身,此时也是倦意袭来,她静静沉睡着,修长的睫毛合在了一处。 如墨染成般的秀发铺陈于被子上面,月白的暖衾衬得她肌肤越发莹白如雪,暖衾将她诱人的玉体裹住,却遮不住她后背那如峰峦起伏的曲线,那曲线随着怜星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着。 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句话在朱久炎以前看来是很偏颇的,男人的失败硬是要甩给自己喜欢的女人顶锅,是很不地道、他很看不上的一种行为。 但是现在……他却又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道理……因为他此刻是真的懒散,就想抱着心爱的儿人什么都不干,哪怕一句话都不交流,就这么腻着,耳鬓厮磨也是好的。 轻啜一口茶水,朱久炎呼出了一口浊气,茶香醇厚,清凉透心的感觉散布全身,悠长的气息,吹到床边的幔帐上,使它们轻轻飘动。 昨天晚上太疲惫了,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只想沉浸于温柔乡中。 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这应该是杏儿为他们端来了洗漱用品。 杏儿今天的模样好像有些不同了,脸蛋也是白里透红的,好像刚刚沐过浴,秀发还未干,湿漉漉的,宛如出水芙蓉,也有那么点娇艳动人的意思。 杏儿端着木盘,红着脸,步履轻盈的走进了旁边的沐浴屋。朱久炎看到她那慌乱的脚步,有些好笑。 不过,尽管她脚步再轻,还是将睡眠极浅的怜星给吵醒了。 看着她那诱人的慵懒神态,朱久炎不由得心猿意马,眼睛睁得老大,先享了眼福再说。 “讨厌……”怜星轻哼一声,睫毛颤抖几下,才缓缓睁开。她含羞一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温柔地看着他。 朱久炎刚想作怪的手又缩了回来,摸了摸她柔嫩光滑的俏脸,道:“我没有受一点伤,回来了。杏儿也放好热水了,可以奖励一下了吧?” 温柔的话语让怜星心里暖暖的,她柔声点头道:“可以。” “嘿嘿。”朱久炎贼笑着拿起床边一件白色亵衣递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将那完美无瑕的曼妙身躯裹住。 怜星动作坦然,姿态优美无比,偶尔白了朱久炎一眼,温婉的神态随着波光流转,融化人心。 杏儿挑开幔帐,给他们二人递上了鞋子与衣裳,嘴里娇声道:“殿下、小姐,奴婢都准备好了,请沐浴吧。我,我,我……” 杏儿望着朱久炎他们,请示着进一步的指示。她看着朱久炎健壮的胸膛,脸上更是泛红,眼神都有些躲闪,扭扭捏捏地攥着衣角,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杏儿姐姐,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看着何秋娘吧,等她醒了,带她来院子里。”朱久炎一边穿鞋,一边对着杏儿笑道。 “好的。”杏儿红着脸逃也似的出去了。 “这丫头。”怜星摇头一笑,翩然下床,进了浴房。 朱久炎两眼放光地跟了进去。 …… 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在沾满水渍的几案上、以及下面的地板上。 浴房内温暖如春,让坐在浴桶边的朱久炎感觉暖洋洋的,他用洗澡巾揩干头发,然后开始穿戴起来。 淡淡的清香从远处的香炉散发出来,令人心静神宁,舒适无比。 怜星穿着湖月白色的女性劲装,轻轻拨弄着自己如瀑般的秀发,把玩着一缕黑亮的发丝,在葱白玉指间缠绕,姿态曼妙优雅。 她一边把玩一边看着朱久炎穿戴,等他大致系好了衣带,才轻声问道:“院外的人不会听见吧?” 第327章 侍儿扶起娇无力 朱久炎道:“院外在刑讯呢。我们都听不到声音,隔音效果很好的。” 他顿了一下,忍不住又道:“就算让别人听见了又怎么样?侍卫们不会说出去的。” 怜星侧耳倾听了片刻,白了朱久炎一眼,嫌他不替自己考虑。 朱久炎道:“我现在要去处理白莲教的事情,你回房再休息?” “嗯,你等会儿。”怜星道。她起身走过来,为朱久炎整理衣服上的细节,非常细心地将他丝质袍子上的褶皱理平,让他看起来更为整洁,帅气。 两人离得很近,朱久炎又感觉到了怜星呼到他脖子和脸颊上的气息温度。 朱久炎伸着胳膊,任她整理,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怜星蹲身整理完朱久炎的衣服下摆,站起身来,皱了皱挺拔的鼻翼:“去干正事吧。” 朱久炎摸了摸她的脸蛋,自信一笑,昂首走出了浴房。 怜星目送朱久炎出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她才赤足在房中游走,雪白晶莹的裸足踩在厚软的锦毯上,令她感觉到十分满足。 她袅袅来至轩窗前,推开窗子,任朝阳的光辉洒进屋内,将她笼罩其中。晨风吹来,吹起她披肩的乌黑秀发,她纵目眺望朱久炎慢慢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当朝阳越过大龟山山头,日上三竿时,才透过万佛塔塔顶窗户射进里面。 这时,杏儿刚刚扶起何秋娘。 何秋娘浑身无力,任由杏儿为她一件件穿上新衣服。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昨夜狂乱的一幕仿佛就是一个噩梦,偏偏这个噩梦是如此的清晰,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最可恶的是!那一对狼狈为奸的家伙,居然将她那身染红了的衣裳收了去! 何秋娘勉强站起,却又是一个摇晃,差点倒下。杏儿无奈,只好扶住了何秋娘,面无表情地道:“你现在身体缺水,还是多喝点茶水才好。” 何秋娘又羞又气,一把推开了杏儿。她恨恨地瞪了杏儿一眼,想要发作,可是讨要那件衣裳的事情,如何发作?身体这等情况,又要她如何质问? 杏儿皱着眉,站在一边,也不说话。何秋娘沉默了一会,静下了心思,脸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态,冷静地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杏儿淡淡地道:“何姑娘怕是走不掉了,你现在是世子的人了,以后要是怀了孩子怎么了?那可是皇室血脉,我家小姐让我盯着你。” 何秋娘微蹙着黛眉,明亮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她知道跟一个侍女说不出任何结果,冷然道:“是朱久炎让你来带我去见他的吧,走吧。” 杏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走,何秋娘看也不看她一眼,慢慢地开始移动脚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 圣安寺东边的一个小院。 这里被朱久炎的人,严密地监控起来。杏儿带着何秋娘来到这里的时候,何秋娘看到了隐匿在各处的黑影,门口的守卫也是一脸严肃。 当进入小院之后,何秋娘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是温元纬! 湖舟帮也被湘王府的人攻击了吗? 温元纬的双手已经被人打断,软软地耷拉着。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沾满了鲜血,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满是鞭痕。 朱久炎站在院子的正中间,面上的表情很冷,脸色冷漠而威严,微微昂着下巴,那神情宛如一位君王一样残忍。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何秋娘愤怒地道。 “因为他伤害了我的人!”朱久炎冷然道:“他用火铳伤了我的人,我当然要把他的双手打断。没想到他是你的人,看来你们白莲教也不是铁板一块。”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争斗。”何秋娘哼声道。 朱久炎道:“这家伙嘴巴很硬,我的人在这里拷打了他一晚上,就是不开口。” 何秋娘淡淡道:“心中若有虔诚的信仰,便不会畏惧肉体的折磨。” “是的,你的嘴巴也很硬。”朱久炎冷笑。 何秋娘脸色一红,朱久炎这话让她想歪了,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疯狂。 就在这个时候,绑在柱子上的温元纬醒了,他看到了何秋娘,悚然一惊。 不过,温元伟瞬间就压下了心中的异常。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倒也不虑别人瞧出端倪,他嘶哑着对朱久炎叫道:“朝廷的狗贼!鹰犬!杀了我吧!你们不会从我这里问出任何答案!” 朱久炎眯起眼睛,眼神里闪烁着残忍的寒光,缓缓走到何秋娘的身边,指着绑在柱子上的温元纬道:“我觉得你会替他回答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温元纬哈哈狂笑,满脸的嘲讽:“你不是什么神捕吗?鹰犬!走狗!难道你就会欺负一个弱女子?有本事,冲着老子来!” 他企图吸引朱久炎的注意力,从而忽略何秋娘。 朱久炎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我相信你不会背叛你心中的信仰,我也欣赏你的硬气。但是!” 他贴在何秋娘的耳边,轻声道:“我不相信你这个久居高位的圣女也能一样硬气。越是高层,信仰越不坚定,不是吗?” 何秋娘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朱久炎点点头道:“我喜欢你的个性和智慧。不过我有种预感,你很在乎他,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刚才的眼神骗不了我。” 然后他侧了下脑袋,对着温元纬身边的何耀祖冷冷道:“砍下他的一只手!” 何耀祖毫无半点迟疑,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啊!住手!不要!求你饶了他!” 何秋娘的尖叫从朱久炎的耳边传来,震得他的耳膜隐隐作痛。 朱久炎抬起手道:“等一下。”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魔鬼!”何秋娘的眼神里喷着火焰。 “我是魔鬼?”朱久炎冷笑,凑到了她的耳边,两人面贴着面:“你们抢的我商船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这一天?!我在敌人的面前就是魔鬼!至于地狱……还是那句话,你的层数肯定比我深。” 第328章 阳光下的黑暗 然后,朱久炎对举着刀的何耀祖冷冷道:“别把刀放下!除非她老实对我招供,我若是觉得她在骗我,我便会挥手。看我手势,你便下刀!她敢骗我两次,就再砍另外一条!直到把他的四肢都全部砍完为止!” 说着,朱久炎伸出左手,捏着何秋娘的下巴,冷冷道:“开口之前,先考虑清楚。” 何秋娘死死地咬着嘴唇,直至咬出鲜血,看着朱久炎的眼神似欲喷出火来。 朱久炎冷冷道:“哼,你现在一定很想杀了我?我可不会有什么妇人之仁,你们有胆子来招惹我,就应该做好这种准备。” 朱久炎透出的冰冷目光,让何秋娘感到寒冷,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与他也算是有夫妻之实,这人为什么能对自己如此凶狠? 人们不是常说,男人对漂亮的女人都是心软一些的吗?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特别地在乎他……”朱久炎看着何秋娘眼中的紧张神色,声音越来越冷。 何秋娘没来由的心中一紧,辩解似的飞快说道:“他一直效忠于我,对我忠心耿耿,只是,只是单纯的主从关系。看在那……万佛塔的份上,你别虐待他了行吗?我会跟你说的,你赢了。”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是轻微,直至充耳难闻。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也没那闲工夫去为难他。”朱久炎问道:“白莲教主是谁?” 何秋娘道:“我也不知道,这任教主刚继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教主是个女人!但是她一直蒙着面纱,我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她的高矮胖瘦、年纪多大?我这个圣女都不知道。有人说她是个身材普通的小女孩,有人说她是身段颇佳的少妇,还有人说她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谁也不知道她是谁!” 朱久炎疑惑道:“你这个圣女都不知道她的真面目,那你们的教徒又怎么辨认她是新任教主?” 何秋娘道:“当她出现了,无需什么证明,白莲教徒自然便知道她是教主!一种气质,一种心灵方面的感觉。” 朱久炎点点头,也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朱久炎凝神看着何秋娘的眼神,一盏茶的工夫后,终于,他松开了手。他刚才一直捏得很用力,何秋娘娇嫩的下巴上,甚至多了几道红红的指痕:“我虽然不喜欢你这个女人,但是我现在却觉得,你其实很可怜。” 朱久炎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若是把知道都毫无保留的写了出来,我不只会治好你哥哥的双手,还会考虑对你好一些。” 何秋娘听了之后,怔了,过了一会儿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便又是沉默。 她望着朱久炎离去的背影,复杂难辨,院门开了,有阳光照射进来,朱久炎站在门口忽然转过身来,看了何秋娘一眼,方才离去。 从何秋娘的角度看去,朱久炎仿佛是阳光下唯一的黑暗,欲把她的心神吸入其中,这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心中百味陈杂,是恨?是苦,是甜?还是爱,却也分不清楚。 …… 漕粮偷梁换柱计划。 朱久炎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卷宗,纸上墨迹未干,是何秋娘刚刚书写出来的。 朱孟熜与白莲教的合作,彼此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何秋娘这个圣女已经将自己所知的内情和盘托出。 白莲教和朱孟熜的联络都是单线进行,来人谨小慎微,都是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的生面孔,就算是何秋娘,也没有查到过他们的公开身份,想必都是朱孟熜布下的暗子。 看来,这朱孟熜除了楚王府的三卫兵马、白莲教的一部分势力以外,还有一股见不得人的力量。 据朱久炎猜测,这股力量很可能来自月牙半岛,就是这些用襄阳炮轰击月牙山庄的人。 至于白莲教的秘辛,何秋娘也交代了很多,跟官方的资料稍微有些出入。 据何秋娘供述,元朝末年红巾军大起义,那红巾军便是白莲教和明教一同策划的,周颠、铁冠道人是明教的人,而韩山童、刘福通、徐寿辉、邹普胜则是白莲教的人,他们这些人让两教亲密无间的合作,反元兴汉,好生了得。 明教出身的老朱,北逐蒙元,建立明朝,实是汉人中的大英雄大豪杰。但白莲教说老朱因他的明教出身,为了自立为帝,也为应明王降世的谶语,这才立国号为大明。 朱元璋登基以后,对曾经生死与共的那些白莲教战友,却开始疯狂打击。 尤其是当大明彻底定稳江山后,老朱将明教与白莲教都打为了邪教,予以严厉禁止。 因为朱家国号为明,明教不愿与之同名,再加上与白莲教的渊源,两教教义也十分相近,于是两教彻底合一,统称白莲教。 本来白莲教就是个造反专业户,从宋朝的方腊时期便造过赵家人的反,反过蒙元,现在加上与老朱的这层死仇,哪有不四处作乱的道理? 这几十年来,白莲教的造反活动就没有消停过,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 七年前白莲教搭上尚是巴陵郡王的朱孟熜,双方经过多次试探,又联手对楚王和永安王下了毒手,才相互信任,开始全方位合作。 七年前,因为楚王和永安王之死,引发那场腥风血雨,让白莲教的高层都无比振奋,他们认为终于报复了皇帝! 朱孟熜这位新上位的楚王,便在白莲教中取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跟朱孟熜这条弑父杀弟的毒蛇合作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那便是七年后的今天,白莲教大部分力量已经被朱孟熜所掌握——至于那些醒悟过来反对的,此时已经不知道投胎前往何处了。 元朝末年,白莲教主韩山童烧香、施咒、拜弥勒,传播白莲教义,意在发动农民推翻元朝统治。 元至正一年四月,元蒙朝廷强征民夫修治黄河决口,民工挖河时,挖出了韩山童、刘福通事先埋在河底的独眼石人。 当时,流传于民间的童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得以应验。韩山童、刘福通聚集众漕工、民夫,杀白马、黑牛立盟起义,头缠红布称红巾军,于是天下群起响应,老朱亦投在红巾军将领郭子兴麾下,灭元兴明由此奠基。 第329章 冲天大火 除了元蒙统治残暴、天怒人怨等等因素之外,韩山童、刘福通选择的起义骨干非常重要,背井离乡的漕工、民夫全是精壮男子,平时为了治漕工作又富有组织纪律姓,只要给他们发上武器就是一支具备相当战斗力的军队! 现在白莲教故技重施,盯上了长江上常年讨生活的底层漕工们,他们由于常年干力气活,身体精壮,同样因从事的执行工作而具备相应的服从和纪律性。 如果偷换走漕银,再让岳州卫指挥使罗渊出面,让漕工们受到赔补的追逼,白莲教同时再烧官仓,就能煽动、造谣,造成恐慌,诱发乡绅和农民对朝廷的不满,为起事制造有利条件…… 漕工造反,长江停运,京师周边各省的粮价必定飞涨,整个南方都将人心惶惶,甚至九边驻军都会军心动摇。 而长江阻塞,又会给朝廷调兵遣将带来极大困扰,精锐京营难以快速来到上游,湖广这里的乱局只能靠地方官府自己镇压……对白莲教来说,这就是最佳的起事时机! 朱孟熜这个家伙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掌握更强的势力,二是借着白莲教的造反,攻灭湘王府! 不论白莲教是胜是败,湘王府都会伤筋动骨,即便白莲教失败,死的也都是些被煽动的百姓,对他朱孟熜根本没有什么损失。 这条毒蛇还是这么毒! 幸亏自己的运气好,从何秋娘这里了解了他们的阴谋,还不算晚。 在这个阴谋里面,朱久炎瞬间抓住了他们的关键点——岳州卫指挥使罗渊! 很显然,罗渊这个岳州指挥使,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特别重要,不论是官面上的身份,还是他手中掌握的兵马。 卷宗的最后,是何秋娘的亲笔签名,这就相当于她的供书了。 朱久炎重重地合上这份卷宗。 当何秋娘签下这个名字之后,朱久炎知道,何秋娘已经不可能再回归白莲教了! 朱久炎将它仔细的收入怀中,然后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何秋娘一眼。 何秋娘就站在他书桌的对面,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多了点红润。 她脸色冷漠之极,看着书桌后面的朱久炎,不知不觉间已流下了泪来。 朱久炎走了过去,替她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泪珠,那泪就像珍珠般晶莹剔透,擦净一串,又流下来一串。 朱久炎不厌其烦地擦着,轻声说道:“说各为其主,那是骗人的。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确切地说,我是一个比较自私的凡人。本来我对你没什么想法,但是谁能想得到,你的媚术会如此厉害呢?我也不想辩解什么,你要是想恨,也可以一直恨我。” 朱久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停止落泪,开始变幻不已的双眸。 何秋娘亦不由自主地望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在一起。 他的面容菱角分明,此刻的气质温润如玉,目光清澈如水,微微的笑容泛着如阳光般温暖的气息,与刚才在院子里的凶狠形象,矛盾地在她脑子里重合,将她缠绕、网缚。 唉!她心中叹息一声,努力地将目光移开,心中一片冰冷,她往里面的房间走去,挑起帘子的时候,她的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回头又看了朱久炎一眼,那目光又是畏惧,又是绝望:“你刚才说的没错,我这个圣女以前其实根本不信世间有鬼神……但是现在却信了,魔鬼真的存在,你就是一个魔鬼!” 朱久炎微笑道:“谢谢夸奖。” 直到何秋娘走了进去,他才转身离去,身形虽然依旧潇洒,却难掩心中冒出来的烦乱,他刚才敏锐地察觉到何秋娘已经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他现在只想把这些烦乱发泄出来,发泄到那个该死的罗渊身上! …… 岳州府衙这两天的工作有点安逸的不像话,知府和通判两位大人去指挥使衙门,安排漕粮入京的差事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众官吏们当然是悠闲了下来,要知道大明的沐休日少得可怜。他们其中有好些人,几年都没放过假了,这几天正好休息休息。 到了六月初一,今天第一批漕粮运到了岳州,整个码头都热闹了起来,搬运漕工开始忙活起来,无数粮食被码头上的苦力如同蚂蚁一般整齐有序地搬运进漕司的专属粮仓。 漕司的五百兵马在运粮的沿线严阵以待。与此同时,岳州指挥使衙门下文,辖下所有千户所协助保卫,不得有误。 当地卫所协助保卫漕粮,这是很正常的命令,毕竟岁入漕粮乃国家大事,干系重大,加强戒备也无人会感到异常。 只不过,罗渊这一次调动却比以往严格得多,往年都是派几个百户官过来负责一下。今天却是出动了所有千户所的官兵,五个千户所,几千人马,沿着码头到粮仓之间的路段,来回往复的巡逻、检查路引,稍稍靠近粮车的行人都会遭到官兵驱赶。 似乎这位岳州卫指挥使大人,对今年的漕粮安保工作特别重视。 漕司的主官起初对这事很是高兴,毕竟岳州这地界听说白莲教闹得很凶,几个月了,岳州官府都没有抓到一个邪丨教大人物,现在正值漕粮入入京的节骨眼上,岳州指挥使对安保工作如此上心,是件大好事。 看了半天,这位漕司的主官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 漕粮在岳州中转,岳州府衙的主官们今天怎么没有来?实在有些不正常,联想到几天前岳州知府王博给自己写的信,这位主官皱起了眉头。 就在漕粮搬运的同一时刻,岳州城里涌进了不少外乡人,这些人有走水路的,也有走陆路的,各种各样的打扮,全都有着正常的路引。 若是能从空中鸟瞰岳州,便能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岳州城里足足有上千外乡人涌入,他们进了城,就如同看热闹似的不经意就聚集到一起,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寻了码头附近的客栈居住,不再抛头露面。 紧接着,一个消息让岳州府衙的官吏们全都安逸了不起了,户科管辖的岳州官仓居然在大白天起了大火。 岳州的几十个官仓瞬间燃成大火,火势极大,隐隐能闻到火油的味道,准备得如此充分,显然守卫官仓的府衙兵丁里有白莲教的同谋。 第330章 惊空遏云 救火的铜锣敲得震天响,守卫官仓的兵丁急得面如土色,一边扯着嗓子喊着救火,一边拎着盆桶往火力倒水。可是在这样的火势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火光映照着他们绝望的面色。他们的前程将如同这官仓一样,被大火一同烧成了灰烬,流放甚至是杀头都不足为奇。 一个时辰之内,大火借着风势,几乎眨眼间便将官仓里的粮食全部烧了个干净,唯一庆幸的是,起火的时间是白天,倒也没有烧伤人命。 即便没有烧死人命,但这个事情在岳州也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传言喧嚣尘上,各个版本的说法虽然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岳州城里没粮食了。 官仓里的粮食都没了?那粮价会不会上涨?现在才刚刚夏天,秋收的日子还早着呢!接下来的几个月,会不会出现灾荒? 粮荒可不是小事,在古代,这是第一等要命的大事。 岳州城中的百姓慌了,他们顾不得大骂岳州知府,囤积粮食才是目前的第一要务。 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涌入各大粮行,尽手头财力,死命地抢购粮食,一时间造成岳州的粮食短缺,粮价飞涨! 听闻此事,罗渊整个人都吓瘫了,他的目光中,有紧张,有恐惧,有不甘,更有愤怒!一种遭受蒙骗的愤怒! 就知道,就知道那些邪丨教徒不能相信!果然是骗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给他罗某人留退路,这是要拉着他一条黑路走到底啊! 他的头上冷汗直冒,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回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一日从贼,终身为贼。从此以后,除非把大明彻底掀翻,要不他罗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罗渊没有选择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白莲教走下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竟然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感觉,似乎那个小岚儿的话有那么点道理,白莲教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实现,以他们的能量和底蕴,或许真的有可能让烽烟四起。最后若真的能定鼎天下,或许,他罗某人就不是遗臭万年的叛贼了,而是千古留名的开国功臣! 罗渊此刻的想法,说白了就是自己欺骗自己,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指挥使大人……”他手下的一个百户大剌剌地走了进来,只朝着罗渊拱了拱手,嘴里虽然叫他大人,可是那姿态却是一副平等的样子。 罗渊道:“你们完成了偷梁换柱?”罗渊死死地盯着这名百户官,换做以前,这样的百户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毕竟一个正六品百户官,对他这个指挥使来说,实在是跟一只蚂蚁一样。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百户居然早已是白莲教的信徒,这就是说,白莲教早就在岳州城里开始传教了。 想到这里,罗渊的信心更足了一些,白莲教的底蕴实在不小,连卫所里的军官都能发展成死忠信徒,那么其他衙门或者其他卫所里,以及民间还有多少人加入了白莲教? 只有天知道。 那百户咧嘴一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漕粮被运进了漕司的粮仓,随时可以烧毁。” 罗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之色,白莲教蓄谋已久,岳州城方方面面都有他们的人,上到他这个指挥使,下到军卒和百姓都是白莲教的人。 唯一没有掌控的就是漕司的五百兵马了,但那没有关系,只是五百人而已,即便是精锐,他们也不敢对大明的百姓下手,不说那些恐慌的百姓,单说那两千搬运漕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到时候白莲教的人煽动漕工作乱,裹挟着百姓们造反,他罗渊掌控岳州军权,把府衙的那些官吏、捕快全部控制,里应外合! 烧到漕粮之后,再派人凿沉长江上的粮船,将河道堵死,到了那个时候,粮食都掌握在白莲教的手里,便能招兵买马起事了!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天下震动,京城周围的数省必然会粮食短缺,朝廷焦头烂额,老皇帝即便再厉害也没有余力来剿灭他们。他们只需在湖广发展壮大,待天下出现动荡时,便可以出湖广直取京畿。 他罗渊只要死握住手中五千兵马,倒时候,何愁不翻上几番?那时可能便是五万人,十万人…… 这计划是有前景的!罗渊压下了心中的激动,他知道,计划虽好,执行起来却不是那么的简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出任何纰漏。 “岳州府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罗渊尽量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朝着面前这百户问道。 “大人将那知府和通判软禁起来,真是一步好棋!府衙那些个官吏们都是一群庸碌之辈,只有一个检校官张天成带着几队捕快外出办公了,其他的官吏都在忙着救火。” 罗渊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哦?检校官张天成?我记得他是孔霖的心腹,不能掉以轻心,要将他找出来连同那些捕快一起杀掉!” “大人说得有道理……”那百户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空中传来了两声嘹亮的鹰唳。 鹰唳划破长空,雄壮,凄厉,惊空遏云。 二人连忙举头上望,却见空中一金、一银两道影子,从他们的头顶飞快掠过。 晴朗无云的天空中,两只巨大的猛禽正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不去。 雄鹰他们见过,但是像金子和银子这样半人大小的食猿雕却从来没有见过,一看那外形,便知道这样的猛禽必然凶残无比。 堂外的守卫官兵全被惊动了,数十人手握弓箭,站在罗渊二人的身边,抬头上望,保卫着他们。 可惜的是,金子和银子迅速拔高飞远,那拔高速度竟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远离了弓箭的射程。 它们的心情好像很愉快,一点也不将下面的弓箭放在眼里的样子。金子一会儿像似中了箭似的,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又急速下降,在快触碰到屋檐的时候一刹那又翻转过来,调整好姿态,好整以暇地滑翔而去,飞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第331章 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银子也不甘示弱,在高点位置开始向下俯冲,金子在下面向上迎击,在快碰到一起的时候,同时换了姿势,侧过翅膀,互相猛地撞击,碰到的那一刻随即分离。 每一次碰撞结束,不过一两分钟,便又次找好位置,再来…… 时间久了,连下面那些举弓半天的士卒都知道,他们被天上这两头扁毛畜生给戏耍了。 它们竟然懂得吸引下面这群张弓搭箭士卒们的注意力! “放箭,放箭!将它们射下来!”罗渊心底涌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指着上空的金子、银子疯狂地叫喊道。 “是!”众士卒不得已,只好朝着金子、银子奋力发弓。数十支羽箭向天空激射而去,犹如几十道黑色的闪电,那声势倒也颇为壮观。 结果自然是跟这些士卒想的一样。箭矢的动力耗尽之后,如同一阵钢雨般自天上坠下,再次发出阵阵锐利的破空声,吓得那些士卒扔掉长弓,来了个抱头鼠窜。 力尽的铁簇自高空落下,也带着不小的力度。 “叮叮叮……”一串犹如珠落玉盘般的脆响声响起,那些箭矢开始依次插入地上的泥土中,入地三寸……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百户的肚腹之中流了出来,上面插着三根从天而落的箭矢,看他这样子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是救不过来了。 百户的惨状吓得还在那里兀自跳脚的罗渊,脸色一阵发白。 “啪啪啪……啪啪啪……厉害,厉害,今天我是又长见识了!自己人射箭,将自家人射死,就你们这样子还想着造反?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朱久炎鼓着手掌,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是谁?”罗渊满脸羞怒地喊道,那些几十个士卒又重新围到了他的身边。 “罗渊暗通白莲教,软禁知府与通判大人,我奉岳州巡检官大人之命,缉捕你!”朱久炎嗓音低沉,仿似从九幽之下传来:“放下武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动手!” “张天成?你们是捕快?哈哈哈,让他进来,本官让他……”罗渊哈哈大笑,突然又是脸色一变,心头警兆大生:“不好!快掩护我!撤!” 吱……砰! 敞开的院门轰然关闭,一阵脚步声响起,院内和院墙上瞬间涌进来上百全副武装的人。 罗渊脸色再变,这是要瓮中捉鳖!?可恶!指挥使衙门的人都给他派了出去,现在,他居然给上百人包围了? 嗖嗖嗖…… 一连串熟悉的箭矢破空声响起。 大门处,房顶上,激射出冰冷的弩箭,箭矢如疾风骤雨,罗渊肝胆俱裂。 “保护大人!”罗渊身边一个非常普通的士兵突然佩刀出鞘,快速挥动,竟然舞出了一片刀幕。远处看去,就像一层亮银色铁幕垂下,水泼不进,把罗渊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叮叮当当”。箭矢撞上刀幕,火花四溅。 “身手不错,有登堂境水平。”朱久炎皱眉,这个士兵是个真正的高手,是他进入岳州以来碰到的武力值最高的人。 罗渊被身后的士兵护住,但他旁边那些士卒就没那么好运了,朱久炎从进门开始就没想过手下留情。 一波箭雨过后,除了罗渊和那个士兵,周围士卒全被射中要害死在了血泊当中。 出乎朱久炎意料的是,那个持刀的士兵身处必死的局面,眼中居然没有一丝慌乱,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平静。 那种漠视一切,甚至漠视自己的生命的气质,让朱久炎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发出的复仇血誓! 这个士兵的神态跟朱孟熜手下的那群死士一模一样! 这就可以说通了,为什么他俘虏了白莲教的圣女、在月牙岛杀了白莲教的一众高层,白莲教的造反计划还是毫无阻碍的进行着。 朱孟熜的死士在这里,朱孟熜弄不好就在岳州! 朱久炎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会在岳州和朱孟熜再次相逢,再次决个生死! 朱久炎脸上戾气一闪:“朱孟熜!” 膝盖曲起,狠狠地一剑刺出。望舒剑犹如闪电,破空而去。 那士兵的瞳孔虽然快速收缩,脸色却是不变,不退反进,手中长刀下劈,全然是以命换命的凶狠打法。 “果然是死士!”朱久炎脸上煞气更重,手中长剑不停,但力道却减了一半。 叮叮当当之声大作。 朱久炎的剑法又快又急,但每招每式却都简单至极。旁人看来,这竟然都是些基础剑法,实在看不什么高妙之处。 可是落在那死士的眼中,却是怎么挡也挡不住,他连以命换伤都很难做到。 那死士再次挥刀,朱久炎的剑却早一步穿过刀幕,直刺他的咽喉。 死士出刀换伤,对手的剑偏偏又慢了半拍,这时候才直刺过来,正正刺在他的刀身之上。 越打他越觉得憋屈,越打他心中的惊怒越盛! 心念电转,其实也才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望舒剑剑光爆闪,这一剑简单至极,却又速度飞快,犹如天地初开时的一道亮光! 噌!砰! 死士手中的长刀陡然断裂! 他被朱久炎的一脚狠狠踹中,擦着罗渊的身子飞出,沿途碰到桌椅,均被撞开。 身体撞上墙壁,巨大的力道轰在木制屏风上,咔擦一声,那死士像炮弹一样飞出,竟然把屏风都撞了个粉碎! 木屑纷飞,只是一脚,竟然把人踹出了这么远?!那屏风上的大洞,和那些还在翻滚的桌椅,无不彰显这一脚的凶狠霸道。 “噗!” 那死士躺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挣扎几下却再也没有了声息。 张天成他们在再次吞咽口水,这个湘王世子真是个人形凶兽,万万招惹不得。 朱久炎冷冷道:“别愣着,将这个姓罗的狗头砍下!我去后面见知府与孔霖。”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经过罗渊的身边,走到小门时候,吩咐身后的李天福道:“罗渊跟随邪丨教谋反,罪无可赦,围住这内宅,将他的家小全部抓住,统统格杀!” “遵命!” 院落里已是混乱不堪,四处奔逃、抱头鼠窜的罗家家眷,一旦被人擒获,就地格杀。 一切都结束了!都完了! 原以为大有可为的计划都成了过眼云烟,罗渊瘫坐在地,脑子里回想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入深渊,先是留恋权位,软禁妻子,接着被白莲教的人威胁,为那些邪丨教徒开始做事,然后关押岳州知府与通判…… 现在想来,多么的可笑。 “更加可笑的事,本官居然会死在一群捕快手中,呵呵……” 罗渊软软倒地,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仍残留着最后一丝懊悔。 原来朝廷的力量,并没有在明面上全部表现出来,今晚这些哪里是地方捕快,分明是比正规军都厉害的精锐。 可怜罗渊到死都是个糊涂鬼,他还真信了朱久炎的说词,以为他们是岳州捕快。 第332章 名正才能言顺 罗渊的首级,被李天福提着,出现在朱久炎的眼前。 朱久炎朝着李天福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端坐罗渊的书房首座,身体纹丝不动,满脸严肃地对着下首劫后余生的两人道:“罗渊这个叛贼已被本宫所杀,两位大人已经安全了。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都知道。我朝立国之初,皇爷爷就有旨意,如遇叛乱、谋反,藩王可即刻总领地方军政,王大人本宫需要你以知府的名义发公文往荆州,请湘王府兵马入岳州镇压叛乱!” “殿下,荆州发兵至岳州,少说也要两三天时间,是不是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王博有些迟疑地道。 孔霖对着王博一阵眨眼:“知府大人,世子殿下已在荆州,证明湘王殿下早已注意到了岳州的白莲教,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王博看着孔霖的神色,已经知道站在他背后的贵人是谁了,就是眼前的湘王世子! 听说燕王与湘王交好,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要不这燕王门下的孔霖,如何能请的动湘王世子。难怪这孔霖被罗渊软禁起来,也一点都不慌乱,原来心中早就有谱了,缺的只是他这个知府配合而已。 相同此节,他哪还迟疑,深吸口气,郑重其事地道:“一切听凭殿下安排,下官听命行事。” 他当然明白,此次白莲教的作乱,虽然是一次天大的危机,但同时也是一个立功的机遇。 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而来,这个道理是他为官多年悟出来的。 能不能在危机当中精准地抓出机遇,就看今日了。 “很好!”朱久炎开门见山地道:“除了刚才的事,还要请王大人随我一行。孔大人就坐镇府衙,调遣差役,捉拿造谣者,稳定民心。现在,我们分头行事!” 一听自己不用跟那些造反的邪丨教徒正面交锋,孔霖当然没有多余的废话,大声道:“定不负殿下所托。” 王博虽然不知道湘王世子要带他去做什么,但是想来比跟着朱久炎在府衙安全多了,也是满口答应。 朱久炎颌首点头,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人手出门而去。 …… 岳州城外有一个安静的村庄,叫水谷英村,是个有着百年历史的老乡村。 水谷英村世代都靠着长江吃饭,村中的壮劳力,从事的都是跟水相关的工作,光是漕工、搬运力夫,此村就出了数百余人。 水谷英村距离岳州城有一段距离,交通方便,消息自然也比较通畅。 壮劳力们大多都去城里干活去了,老人们夏天喜欢在长江边摇着扇子吹着江风,扯扯闲谈,村民们习惯了这种悠闲而安逸的生活。 但是现在,村中的安逸却被刚传来的坏消息给打破了。 村东头的祠堂外面站满了村民,一大群男女围着村里的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话: “九叔,八爷爷,听说城里的粮食被一把大火烧了!这粮食眼看着就要涨价了,好多人都进城买粮食去了!真要是来个饥荒,咱们村可熬不下去。” “对啊,对啊!刚被粮贩收走了粮食,秋收还早着,真要遇到饥荒年,手里这钱还叫钱?” “二牛哥说得没错,钱可撑不饱肚子。九叔公,你们倒是拿个主意!” 祠堂内外的村民无不面带忧色,他们黑黄的脸上写满了对未卜前途的焦虑,他们又委屈又恐惧:去年的存粮已经给卖了,本想着用这钱给家里的媳妇、孩子买点东西,扯几尺布做新衣裳,没想到却碰到了这样的事,真要遇到饥荒年,那钱就什么都不是了。 见那几个耄耋老人一脸愁苦的拿不出个主意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那喊得最响的二牛哥身上——除了村长和老人之外,这曾二牛就是水谷英寸的村民们最敬重、最信赖的人了。 对于家里有困难的村民,曾二哥都会多加照顾,有个头疼脑热,没钱看病的,曾二哥也会请他拜的师傅来施展符水,配合草药治疗,倒也被他治好了不少村民,至于遇到不平的欺压,曾二哥更是会头一个站出来帮大家伙儿维护权益。 在这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德高望重的曾二哥自然就成了村民们的主心骨,村民们都希望曾二哥替大家伙儿拿个好主意。 身材矮壮的曾二牛,眼珠子转了转,他愤愤地说道:“日子过不下了!要不我们也学邻村算了,进城!朝廷的漕粮正好在岳州,几百船的粮食,都是我们搬运的,说要运往京城。不能让官府把粮食运走,要不我们都要死!” “二牛哥,这算不算造反?听说造反要杀头的。”有人迟疑地问道。 造反?!老实巴交的百姓们听到造反这两个字,都有点儿心肝打颤。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普通的老百姓都只是单纯的想活着,没有谁愿意玩命造反的——当然,被宗教洗脑的除外。 “不,不,不。”那矮壮男子脸上狡诈的神色一闪而逝,转眼就变得稳重可靠,他循循善诱着道:“我们只是些想活下去的百姓而已。现在之所以阻挡官府运粮,是因为岳州没粮而已,我们一起去漕司衙门外请愿陈情,想来官老爷们不会看着我们这些苦哈哈死的。” 只是是请愿陈情啊,听到这里,很多老实憨厚的村民们松了口气,他们老老实实地捕鱼、勤勤恳恳地搬货,该纳的朝廷税收也从不落下一个子儿,每年的岁入、漕粮都是他们一手一脚的装卸,相信朝廷是不会为难我们这些老百姓的! 于是,村民们在矮壮男子的怂恿下,请老人写了请愿书,又咬破手指头摁了血手印,然后满怀希望的拿着请愿书,一窝蜂涌向了漕司衙门。 水谷英村旁边的几个小村落,也在同一时刻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白莲教已经开始在这里明目张胆地传教,赐符水,替人治病、驱邪避凶,这些村落里的百姓大多都皈依了白莲教,甚至全村人都是虔诚的白莲教信徒。 第333章 白莲一举盛世现 村民们像亲人一样招待着从岳州城里过来的很多生面孔,这些都是教中的兄弟姐妹,弥勒佛座下的长老、护法。 他们穿的五花八门,有商人打扮的,有的像个账房先生,有穿着短打的漕工苦力,还有僧侣、尼姑,不论任何服饰,他们现在都结白莲教特有的莲花手印。 村民们都聚集起来了,黑鸦鸦的一大片,他们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听着长老们授经、讲课,每个村民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色,兴奋、激动地等待着长老们赐福。 一队手持木鱼、钵盂、铙钹、降魔杵的教徒,拥簇着一位童颜鹤发、面色红润的老者走上高台。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常受快乐光明中……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那老者念着似是而非的叹明界文,用手中沾了点钵盂中的水往下方洒去,凡是沾到“神水”的教徒,无不如痴如狂,手舞足蹈。 忽然,那老者从袖子里拿一朵银莲花,高举在手心,一面高声唱道:“红尘如狱,众生皆苦,轮回不止,忧患不休,怜我世人,有神天降;有难相死,有患相救,释迦佛去,弥勒佛生!诸位随我起事,弥勒降生,身前大功德,死后归佛前!” “师兄、长老们说得对!没粮食,大家都要饿死,还怕什么杀头?!左右是个死,还不如听圣教的,抢了漕司衙门!” “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饿死!”又有人拿着明晃晃的鱼叉举过头顶,厉声鼓舞道:“如今大劫现世,魔鬼当道,日月无光,天地昏暗,弥勒降世,江山就要亡了,咱们还怕官府干什么?围了漕运衙门,去要粮食!” “对,走!不准粮食运出岳州城!”一大群村民拿起家中的鱼叉和锄头响应,跟着带头的几人朝着漕司那边涌去。 四周滚滚呼应,村民们各自往家中冲去,抄起了各种各样的铁器,跟着这些长老们赶上了水谷英镇的队伍,汇合成了一大股。 小岚儿隐藏在人群当中,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头发脏乱且枯黄,乱发遮住了她俊俏的脸庞,让她混在人群当中,与村民们没有什么不同,普通得几乎令人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她慢慢地脱离了队伍,迅速躲入了一栋普通的民居当中,站在原地不言不动如同石像一样。 等前面的队伍走远了,她聆听了一遍周围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人了,才小心转身往另一侧城门跑去。 刚没跑出多远,她便见到了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百姓,他们在那些‘师兄们’的带领下,汇聚成了一股,朝着岳州城而去。 岳州城里酝酿的暴风雨,终于刮了起来,这场暴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湖广行省,抛出无数尸骨与鲜血,把岳州城的土地养得更加肥沃。 结果会如何?没有人知道答案,包括这场风暴的策划者也没有把握。 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几千百姓,小岚儿身躯一晃,双手握成了小拳头,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身体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眼中无声地流下了两行泪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圣教还有未来吗? 这些年的辛苦都被人夺走了,无论谁胜谁败,圣教都输了。 …… 处在暴风眼正中的岳州城,街头巷尾到处都能见到奔走呼喊的百姓,哪里都是一片混乱喧嚣,往日熙熙攘攘的各处码头变得空无一人,长江上也不复船只往来如织,川流不息的景象。 月牙半岛的大厅之内,四周虽然已被烧得破败不堪,但这主建筑却幸免于难,保存了下来。 朱孟熜便坐在湖舟帮帮主的宝座之上,与他并排坐着的还是那个彩云。 下首几张椅子,坐着洞庭湖水匪总头领许冠楚以及白莲教的长老、堂主、香主们。 “各路人手都准备好了吗?”朱孟熜抚摸着彩云的手背,不紧不慢地问道。 “请殿下放心,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妥当。”许冠楚走出几步,跪在地上道。 一个漕工模样的汉子走了出来,对着朱孟熜旁边的彩云躬身道:“楚长老已经带人混入漕工、百姓里面,漕司衙门周围也已准备妥当,都在按着计划行事。” 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也朝着彩云躬身:“老道带进城里的弟兄已经把兵器都分发了,只等殿下命令,即刻便可攻打岳州府衙!” 那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则向彩云禀道:“孟右使已经亲自前往岳州卫的军营之内,即便那罗渊首鼠两端,右使大人也能控制军队;清水堂段堂主也率领精锐弟兄去往了下游河道,只等岳州起事,便阻塞长江,切断东西!” “好!”朱孟熜抚掌笑道:“有孟右使亲自主持,岳州卫必然无恙!各位努力吧,建功立业就在今天!淤泥源自混沌中,白莲一现盛世举!” 下手众人齐齐在胸前结莲花手印,同时颂道:“淤泥源自混沌中,白莲一举盛世现!” 朱孟熜看着远方沉默不语,让彩云真准备好的鼓励腹稿都说不出口。朱孟熜在彩云心中就如一座直入云霄的孤峰,让她仰望,她此刻仿佛到了一股无形的庞大压力,在他的面前,彩云哪里还是什么左使,她的心思全在朱孟熜的身上。 仿佛只过了一刻,又仿佛过了许久,趁着下方众人将手印举过头顶的时候,朱孟熜突然狠狠地抓了一下怀中的彩云,彩云脸庞抽动了几下,很快微微变红。 幸好下面的白莲教众并没有瞧见朱孟熜的动作,见到自家的左使脸红还以为是因为激动所致。 朱孟熜转而又看向漕司衙门的方面:“嘿嘿,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闹吧,闹起来吧!荆州方面的人快蹦跶出来了,朱久炎究竟来没来呢?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彩云与您一起对付他。”彩云站起身来,走到了朱孟熜的面前,坐进了他的怀里,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之上。 第334章 诡异的军令 岳州卫的一队队士兵,打着漕粮安保的旗号,出现在大街小巷,军营也顺理成章地搬到了岳州城里。 这次岳州卫虽然出动的人手比较多,也占领了紧要的各处街道,但岳州府衙都没有发出什么异议,平民百姓们自然更加不会多说什么。 一座营盘被搭建了起来,岳州卫的五个千户所驻扎在了一起,在距离漕司衙门不远的附近扎营,这是指挥使罗大人的命令,好方便执行漕粮的保卫任务。 这两天任务很不轻松,要一直围着城里转,还要检查路引,封锁街道,简直比平时的操练还辛苦。 好容易换防的指挥同知徐茂刚沐浴完,刚准备午睡一会儿,就听守在账外的亲兵呼喝道:“什么人?” “请立即通知同知大人,指挥使大人的军令来了!” 听到军令二字,亲兵不敢怠慢,连忙验看了来人的印信,点头道:“请尊使稍等片刻,卑职这就去禀报我家大人。” 徐茂早就在账内听了个清楚,他已穿戴整齐,自个出了营帐,拿起了印信。门外传令的人是个普通校尉,他连忙朝徐茂行了个军礼,道:“徐大人,请大人速速点齐兵马,前去府衙平息叛乱。” “府衙发生了叛乱?”徐茂的瞌睡完全被吓醒了,浑身打了个激灵,满脸凝重地道:“军令拿来我看!” 校尉忙取了军令给他看,徐茂快速的浏览了一遍,顿时脸色大变。 罗渊的写得很清楚,岳州府衙的官吏受到白莲教的蛊惑,杀了岳州知府王通与通判孔霖,令徐茂调兵镇压,不得有误。 岳州府衙的官吏谋反了? 若说别人被白莲教蛊惑叛乱徐茂相信,但是府衙的官吏是什么人?他们可都是读书人出身,整天子曰诗云,孔子孟子,天地君亲师的,那些个又臭又硬的做派,让他这武人平日里受足了气,可还偏偏发作不得。 这些个酸腐文人会背弃他们的圣贤,去信仰白莲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简直在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一样。 可是手中这军令,确实有指挥使大人签名和加盖的印信,还有这岳州卫的特定行文,都是做不得假的。 指挥使大人为什么会发出这样一封军令出来? 徐茂心里很是犹疑难决,调兵去镇压岳州府衙那可是天大的事,府衙可是一州行政所在,那些官吏们都是读书人出身,怎么可能跟着白莲教谋反,不会是指挥使大人弄错了吧? “徐大人,现在府衙那边已经是十万火急!罗大人已先行带亲兵过去弹压,您还在犹豫什么呢?请大人立即执行军令!” 那校尉见徐茂脸上出现犹豫之色,连忙出言催促。 徐茂瞥了那校尉一眼,他的心里又升起了疑惑,罗渊自从当上指挥使以后,向来是小心谨慎的,遇事绝少亲身犯险,这事儿实在透着古怪。 他不动声色地道:“调兵遣将,没那么简单,你先别慌。本官要先召集军中将官先行通气,你跟本官来。” 说罢,徐茂的亲兵立即去请卫所中的军官前来仪事,不一会儿的工夫,岳州卫千户以上的管军军官,全部来到徐茂的军帐。 徐茂见几十名管军军官来齐,也不废话,直接将罗渊的军令给他们一一传阅,大多数人淡定自若,少数人跟许茂一样面露诧异之色。 徐茂沉声说道:“本官觉得这封军令有些古怪,可却又不是假的,现在本官想听听大家的意思。” 往府衙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就是谋反,徐茂哪里敢自作主张,可是不听罗渊的将令也是大罪,现在他可是真是为难之至! 一个平时不太说话的千户出来拱手道:“大人,军令如山,既然指挥使大人下的军令符合规矩,我等士卒自当遵从,即便错了,也是由指挥使大人承担责任,想来朝廷也怪不到我们这些丘八的头上。” 这千户身后的副官也是附和道:“千户大人说得不错,指挥使大人正式下令,我等还要想什么?当然是召集兵马,立刻包围了府衙剿灭叛贼!” 徐茂拍案而起,瞪着那千户道:“府衙里的官吏都是读书人出身,你们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吗?他们这样的文人怎么会谋反?冯健,你也在这岳州当兵多年了,怎么还是如此的不知轻重,这道军令不正常!” 换做以前,徐茂这般严词训斥,冯健怕是早痿了,可是今天却是不同。只见冯千户梗着脖子硬声道:“徐大人可是要违抗军令!?” 冯健的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两个千户站起来道:“大明军法:违抗军令者,可当场处死!徐大人,这封军令是指挥使大人的亲笔无误!签名,印信俱在,根本没有作伪的可能。罗大人写得很清楚,岳州府发生叛乱,那些个府衙官吏就是判贼!” 三个掌兵千户都态度坚决地出言表态了,非要立刻出兵不可。其余两个千户,左看右看,一时间也有些动摇。 徐茂看到这样的情形,脸色骤然一变,用怀疑的目光扫视账内。 以前这几个千户,哪里敢对自己如此说话,想不到今天,居然对自己一点都不客气,这种不正常的情形,让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怀疑,他冷冷地道:“指挥使不在,本官才是最高指挥官,还轮不到你们来拿主意,给本官退下!” 冯健和另外千户对视了一眼,齐齐一点头,同时踏前一步喝问道:“大人可是要违抗军令?” 徐茂怒喝道:“反了你们!来人!来人!” 军帐外冲进来上百执刀士兵,看着徐茂。 冯健等人见此,却是毫不慌乱,冷笑着看着徐茂。 徐茂有些慌乱,他已经发现军帐中的气氛很不对劲,士兵们虽然进来了,却是开始向他围了过来,脸上也是冷笑连连。 徐茂脸色大变,指着冯健他们道:“原来这就是诡异之处!你们想干什么?” 看着慢慢过来的士卒面容,徐茂不禁后退了一步,这些士兵不是他的亲兵! 第335章 殊死抵抗 事情到了这一步,徐茂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真正的叛贼不是岳州官吏,而是罗渊!是眼前三个千户和这些被替换的陌生士卒! 下面坐着的另外两个千户和几十名百户里,虽然有忠于朝廷的,但此刻却根本不敢随便出声,只能沉默地坐着。 他们怎么会不明白眼前的处境?冯健他们三个千户是有备而来,手里握着军令,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控了军帐,现在他们谁若是站在徐茂那一边,说不准就会人头落地。 冯健镇定了,他狠狠地瞪着徐茂,道:“徐大人,违抗军令就是死罪,下官劝你接受军令为好,别想不开。” 徐茂的脸色变幻不定,这些人看来想平稳地掌控军权,只要不把他们逼急了,自己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们明显是有大图谋,只怕是不会给自己多少考虑的时间……想让他从贼,却是万万不能,左右是个死! 徐茂将槽牙咬得紧紧的,他已准备放手一搏,右手瞬间握住刀柄,抽出佩刀,喝道:“徐某人食君俸禄,绝不会从贼作恶!凭这就想威胁我?可笑……” 他话还没说完,冯健身后的副手已经带人朝着徐茂冲了过来。 徐茂朝着下方的军官队伍厉声喊道:“尔等也食君俸禄,难道想被这些贼人裹挟?现在不发声,可真从贼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这一嗓子,提醒了那些个迟疑不决的掌军军官,徐茂说得没错,现在的处境是有人想让他们岳州卫作乱,等会儿要是造成造反事实,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另外两个千户站了起来,喝道:“大胆!你们敢对徐大人动刀枪,可是要造反吗!” 有千户带头,他们身后的百户队伍中也当即站出来几十号人,约有四五十之多,他们抽出刀剑,向着徐茂靠拢。 冯健这方人马顿时有些骚乱,对方这几十人都是军中的掌军长官,即便他们有罗渊的正式军令,也要小心谨慎着来。毕竟他们只能控制着开会的军帐,这些人若是跑了出去,外面的士兵可会只听他们的命令。 冯健等人看向带头的那个副手,等候进一步的指示。冯健的副手就是白莲教中,仅次于教主和圣女的右使,孟阳舒。 孟阳舒见那些百户坚定地挡在自己前面,已经知道这些人决不会就范了,既然如此,那就唯有立即将他们全部斩杀干净,然后再由这几个千户出面,用罗渊的军令直接对岳州卫的士兵下达军令。 孟阳舒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上唇的胡须,桀桀怪笑道:“杀了他们!” 上百士兵听了孟阳舒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挺刀上前,恶狠狠地朝着徐茂他们砍来。 “杀出去!”徐茂带头冲锋。 一时间,军帐之内,刀光纵横往来,锋利的刀刃毫无阻碍地砍破了敌人的衣甲,有几对厮杀的对手都是同时被对方砍中。 一名百户被孟阳舒一刀砍断头颅,仰天倒下,鲜血随着倒下的尸身,漫天喷洒,温热的鲜血溅在下方殊死搏斗的人群当中,就像血雨淋头,将他们的面目染得血迹斑斑。 只一轮交锋,双方各有数人阵亡,孟阳舒他们人手虽多,但徐茂他们这些军官显然身手更强,一时半会儿倒拼了个势均力敌。 “继续冲,才有一线生机!”徐茂直朝孟阳舒杀去,那些百户们也知道只有两轮的冲锋机会,等他们气势一竭,便是乱刀分尸的下场。 冯健等三个千户护在孟阳舒身前,嘶声反冲,与徐茂他们互相砍杀,军帐之内血肉横飞,不时腾起团团血雾,血水密集的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只能勉强睁开双眼,凭着本能将长刀朝前递去! 徐茂悍勇无比,连杀两名千户,他好像根本不用停歇一般,继续朝着两边砍杀,孟阳舒亲自拔刀跟随冯健,一起朝徐茂杀去,一片混战。 双方都没有了退路,他们在军帐之内生死搏杀,面对面的冷兵器搏杀,瞬间就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地上的血水迅速汇聚,一股股地流向地面低洼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徐茂一方大概还剩二十余人,冯健和孟阳舒他们损失虽然大一些,但一方人多的优势已经显现,徐茂一方已无突围的可能。 徐茂挥舞着长刀,机械般向身边的敌人砍杀而去。 他感觉好累好累。 周遭的敌人越来越多,即便他勇悍异常处境也是越来越凶险。 敌人们并不是土鸡瓦狗,他们会避锋芒,他们会战术,他们不断地向着己方发着明枪暗箭。 多少英勇无畏的战士,就在不甘中倒下,仆倒在血泊之中。地面被血水浸成软泥,小坑中积满了血水,每一脚下去,都是血色的沸扬。 支持徐茂他们不倒下的惟有不屈的血性与刚勇,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们创造奇迹,眼看徐茂他们败亡在际 恰在这时,军帐之外突然有人大喝,道:“大胆!此乃湘王世子朱久炎,谁敢阻拦王世子!” 话音刚落,已有百余人冲了进来,而后走进一个年轻人,猿背蜂腰,身姿挺拔,很是英武,脸上虽然还带着些许稚气,可那双眼睛却有如鹰隼般的锐利。 这人穿着一袭样式简单、剪裁合体的绯红织锦袍子,腰间斜跨一柄宝剑,英气逼人,一出场就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岳州知府王通在前躬着身子,亲自为这年轻人放下帐帘。 年轻人大摇大摆地前进,走在中线位置,踏步一站,紧接着,后续的人手从他身后如潮水般涌入。 搏杀的双方人马遇到如此变故,早已收刀住手,各自警惕地对望着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人马。 来人自然是朱久炎,他出了岳州府衙,带着知府王通就直奔岳州卫。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计划,杀了罗渊之后,岳州卫中隐藏的白莲教徒便会失去最大的倚靠。 朱久炎有岳州知府王通出面支持,夺取岳州卫的兵权是有非常大的把握的。 冯健和孟阳舒他们想夺取兵权,把所有白莲教隐藏在岳州卫中的力量都集中起来了,对外便没有了控制力量。 辕门外的士卒见到岳州知府王通到来,当然是不敢阻拦的,朱久炎领人一路行来,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朱久炎锐利的眼眸在帐中一扫,便将刚才发生的情形分析出了个大概。 “是我们的援军!”徐茂等幸存下来的战士到了王通这个知府率人到来,不由心花怒放兴奋地呼喊。 徐茂上前两步朝着王通拱手道:“知府大人,你们来得正……” 王通连忙打断了他,伸手对着朱久炎一引,说道:“本官已知悉岳州卫指挥使罗渊与白莲教沆瀣一气,图谋造反!特派人前往荆州请来了世子殿下平叛,按我大明律例,岳州军政现以全归世子殿下,请将军们朝殿下见礼。“ 第336章 夺取兵权 王通居然请了湘王府前来平叛,徐茂更加惊喜,他们的身家性命保住了! 大明律法写得很清楚,藩王若遇叛乱可以直接总领军政,他没有一点犹豫,立马和一众军官上前朝朱久炎见礼,“卑职等愿听从殿下调遣!” 二十几个浑身浴血的军官跪满了一地,冯健和孟阳舒等人带领的士卒就显得尤为突兀。 朱久炎抬手示意众人请起,从李天佑手中拿过一个方形木匣,高举道:“岳州卫指挥使罗渊系白莲教叛贼,以被本宫诛杀,首级在此!尔等被蒙骗的士卒,若是心有悔意的,可随本宫围剿反贼!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冯健和孟阳舒身边上百士卒都面面相觑。信仰坚定的白莲教徒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受了罗渊的军令行事,现在局面成了这样,当然是不可能枉自送死。 数十士兵立马放下武器,跪满一地。冯健和孟阳舒看着乌压压跪地的一片人,陷入了绝望。 彻底失败了,败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湘王世子手中。 朱久炎冷冷一笑,左手指戟这些站立的白莲教道:“一个不留。” 徐茂狞笑一声:“殿下瞧好了!” 信仰坚定的白莲教徒嘴里开始念诵起经文,他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防御圆阵,企图负隅顽抗。 孟阳舒这个白莲教的右使,一声不吭,不死心地大步前冲,跳跃而起,手中雪亮的长刀直刺朱久炎的咽喉…… 徐茂一众当然不会让朱久炎有失,这些军官带头举刀前冲,将孟阳舒给拦截下来。 张天成这些个捕快也是趁机发动,想在世子殿下与知府大人面前表现一番,李天佑两兄弟学一个朱久炎的耸肩动作,无奈看戏。 冯健已经战死,孟阳舒仍在奋力厮杀,他记不清自己的刀下砍了多少人,也记不清别人在自己身上劈了多少刀,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不停地冒出鲜血…… 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活着的已经没有了几个,孟阳舒惨然一笑,他知道上路的时候到了。 长刀一翻一转,刃口挥向了自己的咽喉,这个白莲教的右使,当场自刎。 孟阳舒一死,其余人等皆失去斗志,也被徐茂他们杀了个干净。 徐茂提着孟阳舒的首级走了过来,踏上前一步,对朱久炎弯腰道:“殿下,卑职回来交令!” “很好。”朱久炎满意点头,大声下令,道:“诸位将官,请你们立即召集兵马,随本宫前往漕司衙门镇压反贼!” “遵命!” 徐茂等人在白莲教手下险死还生,哪里有不想报仇的道理,都憋着一口气,各自出去叫人。 军鼓敲响起来,军营瞬间沸腾起来,军帐之外人影幢幢,五千余人集结完毕。 朱久炎带着徐茂和王通站在高台之上,徐茂上前一步,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徐茂先是解释了罗渊和冯健等人的谋反经过,并且告诉士兵们岳州卫里还有白莲教谋逆,知府王通特向荆州湘王求援,湘王世子已来岳州,按照律法接管军权,现在世子殿下要带领他们前往漕司衙门镇压叛乱。 下面的士卒听得这样的消息有些骚动,尤其是那些叛乱军官的旧部,有很大的质疑声发出。 “徐大人,我们冯千户是老好的人,他能有什么罪?现在居然死了个不明不白,要说他是白莲逆徒,我是不信的!” “对对对,指挥使大人怎么可能谋反!我分明听说是岳州府衙里发生了叛乱。” 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士卒,听了这些质疑的声音,也是有些动摇,毕竟这地方卫所承平日久,冯健那三个千户在岳州卫的亲信也是不少,还有一些隐藏在其中的白莲教余孽趁机闹腾。 徐茂脸上有些挂不住,世子和知府都在一旁,他居然有些控制不住手下的士卒,这些质疑的人里面,说不定还有不少白莲教的余孽。 可是现在出发在即,已经没有时间进行甄别了! “肃静!肃静!”人群中百户官们用着刀鞘整肃着纪律,可是用处却是不大,闹腾的动静有越演越烈之势。 王通的额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冷汗,他连忙朝朱久炎望去。 朱久炎示意李天佑给他一把弓箭,弯弓搭箭,不疾不徐,不见一丝慌乱。王通虽然不知道朱久炎想干什么,但看他如此从容不迫,也是放下了担心,暗佩不已。 眼看前端点着火焰的长箭升空,箭啸声越传越远。 哨箭!王通见此更加放心,不一会儿,果然四周隐隐传来马蹄声。 就在这时,朱久炎的目光转向一个质疑声最大的士兵身上。 长弓突然下压。 “嗡---” 一声震响,弓弦颤抖着,一道残影蓦然破空而去,箭力强劲迅疾,一箭便射穿了那名士卒的胸膛! 只见箭尖从那士卒的后心透出,殷红色的血液顺着血槽流出,染红了他的盔甲。 那士卒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他满口吐血,颓然倒地,右手无力地抓向身边的同伴。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大哥!” “兄弟!” 这一下子,广场上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高台上的朱久炎。 朱久炎冷笑上前,越过徐茂面无表情地道:“谁再敢不听军令,擅自喧哗,这就是榜样!” 下面的几个士卒眼睛一亮,刚想挑动人群,却听到马蹄声阵阵响起,辕门被李天福他们打开,一队队骑士从外面奔了进来,整个大地都在跟着震动。 蹄声急骤如雨打芭蕉,黑压压地,竟然看不到尽头。 李天佑看着接连不断涌进来的骑士,对朱久炎禀道:“殿下,我们讲武堂的人及时赶到了!“ 朱久炎微笑,额首点头。 转眼之间,两千余讲武堂骑兵已经驰近广场,脸孔都被面具覆盖,前后左右,各有间距,并排而驰。 所有骑兵皆是黑衣黑马,脸上面具狰狞,身后披风飞舞,森然可怖,宛如地狱中的修罗再世。 很多胆小的岳州卫士卒,见之只觉胆寒心颤。 第337章 掌控岳州卫 骑兵们奔驰如飞,沉默如铁,一言不发,目光冰冷,唯有马蹄声如同战鼓“轰隆隆”擂响,气势逼人,散发着无坚不摧的锐气。 “唏律律--!” 蓦然响起阵阵马嘶声,讲武堂骑兵冲到高台与岳州卫士卒的中间地带,众骑人立而起,定在原地,将指挥台牢牢护住。 两千余骑的整齐动静变化,足以显示他们的精绝骑术。 如同一道厚厚的铜墙铁壁,将指挥台与下方的士卒隔成三个方阵。 奔至台下,骑兵们依旧沉默如铁,只有黑披风随风猎猎。 狰狞的面具下,精芒闪烁,目光冰冷,毫无感情地看着五千余岳州卫士兵,如同看待死物。 愤愤不平的岳州卫士卒们立即闭上了嘴巴。 这次来的,是两千余全副武装的骑兵,观其动作,皆是精锐,杀意慑人心魄,远非自己这等地方卫所可比! 更何况,台上的湘王世子,现在乃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指挥官。 朱久炎拔出望舒,目光森冷如电,指着下方五千余岳州卫士兵,大喝,喝道:“讲武堂骑兵听令!全部散开,布冲锋阵型,他们谁敢不停调遣,便将其踏平!” 讲武堂的骑士开始奔跑,形成内外两个圈子,内圈绕顺时针跑动,外圈则是逆时针,马蹄轻快,夹杂着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与砰砰的弓箭之声,却没有人的声音。 长蛇一样的冲锋阵型已经摆好,最前面的两排骑士往后伸手,迅速自背后箭壶抽出长箭,左手架弓,搭弓引箭,黑亮发光的箭矢射同时瞄像对面的五千余人。 骑兵们动作整齐划一,迅疾无比。 他们手中的箭矢浑身漆黑无光,筷子粗细,后翼箭簇似是由铁片制成,虽然黯淡无光,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更添气势。 五千余人一个个的脸色骤变,看着颤抖的长弓,心跳加快,若是这群人真的放箭,怕是根本无力躲避。 大部分人开始腿软。 “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列队!”朱久炎大喝道。 五千余人二话不说,各自开始寻找本队自己的位置。 霎时间,五千余人用最快的速度站好队列,校场上传出的都是奔跑的喘息声与兵器盔甲的摩擦声。 一盏茶的工夫后,一个鸦雀无声,整整齐齐的队伍出现在了朱久炎的面前。 朱久炎的目光在上方俯视逡巡,对着他们吼道:“老子朱久炎,现在是你们的指挥官!还有谁不服气?有意见的站出来!” 鸦雀无声。 “现在都没意见了?那本宫就当你们同意了。”朱久炎冷声道:“本宫既然成了你们的指挥官,按规矩,也要跟你们说上两句。” 五千余人全部望向朱久炎,等待着他的下文。 “天下承平,你们这些当兵的是很难有升迁机会的,但今天却是有了!本宫得到准确消息,有人打算在漕司衙门那边发动叛乱,你们只要好好表现,便能获得大好功勋。” 朱久炎指着自己的鼻子,“本宫这样的指挥官,不但不会贪墨你们的功劳,还可以将你们的功劳上达天听。” 大多数的士兵头脑还是很简单的,他们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没参与过什么白莲教,他们听得朱久炎说的这番话,眼睛都是一亮。 眼下确实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啊!只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世子,会不会原谅他们刚才的行为…… 朱久炎好似知道他们心中的担忧,继续道:“你们刚才的质疑,应该可以在平叛的过程中,自己找到答案。本宫可以与你们约法三章,你们之中以前有人做过的事情,本宫都可以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可是谁还要死心塌地地随着叛党闹事……” 说到这里,朱久炎蓦然提声长喝:“刚才被射死的人就是榜样!包括你的父母和妻儿!不要轻信别人的蛊惑,误了自己,本宫会率率讲武堂骑兵在后面压阵,我看谁敢螳臂当车!” 岳州卫中,不少人沮丧地闭上了双眼。 朱久炎一挥望舒,直指辕门,大吼:“出发!” “出发……” 传令官传达着命令,他的声音,在军营内响彻。 潮水一般的大军,朝辕门外蜂拥出去。 所有军官也都进入了队伍,开始掌控自己麾下的士卒,指挥着下属开始前进。 徐茂此刻对朱久炎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只是朱久炎的手段,还有朱久炎刚才那番抽丝剥茧的讲解。他现在是热血沸腾的,武人在太平年月确实很难熬资历,升迁这事基本是无望的,现在功劳就在眼前,他宛如见了一群血腥的饿狼。 …… 漕运大使陈瑄正在后衙小憩。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岳州的情况让他感觉有些诡异,岳州知府王博居然没来参与漕粮入京的安保工作,这引起了他的警惕。 武人出身的陈瑄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加上王博给他写的那份充满着预警味道的公文,让他哪里不着手准备的道理? 他已经对手下的五百漕兵下了严令,在岳州期间,轮班睡觉,衣不卸甲,马不离鞍,时刻警惕。 漕粮岁入乃朝廷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陈瑄忙了半天才得空休息一下。 门外的漕司值房内,一个正拿着只硬馒头在嘴里啃的百户嘟嘟囔囔地抱怨道:“陈大人怎么这么谨慎?岳州卫明明派了这么多人来协助了,还不让我们这些当兵的休息一会儿,忙了这么久,我这连口热的都没吃上呢,这么硬的馒头,能把牙都磕出碴来。” 另一位年纪长一些的百户闻言,拍了拍他肩膀,道:“少抱怨点吧。咱们当兵的吃的就是这口饭,管饱已经不错了,出了事可不得了,陈大人也是为了大伙儿好。” 军官们正在扯闲篇,忽然听到了衙门外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一个军官从外面一溜烟地跑进来,边跑边气愤地道:“这些个刁民没有王法了!岳州城里的粮食被烧了,关我们何事?居然敢将咱们衙门围了,不让漕粮走!他们的眼里,可还有大明的王法吗!” “居然敢围漕司衙门?” “快去禀报大人!” 第338章 危急万分 一群人连忙放下吃食,走到后衙,对着陈瑄禀报道:“启禀大人!外面来了几千百姓,手里都拿着铁器!他们说要对大人情愿陈情,兄弟们估计挡不住了,这伙子百姓,实在是无法无天!” 陈瑄惊醒,眼睛一瞪:“都漕运衙门都敢围?不怕诛灭九族吗!岳州卫的士兵呢?快快快,去叫他们来协助我们镇压刁民!” 和普通衙门不同,都漕运衙门杀人不需要经过什么手续和证据,他们行的是军法,只要有人冲撞,可以直接问罪杀头。 “大人,岳州卫的兵马没什么动静!” 陈瑄的副使也睁大了眼睛:“大人,不好!岳州卫看来靠不住。下官这两天听漕工们听说,岳州白莲教闹得厉害,这个场面怕不是白莲教煽动的?” 陈瑄是武人,听到这话只是脸色微变,却是吓不住他,他冷静地问道:“那些百姓可曾冲击衙门?” 有军官回道:“只是围了我们的门户,还不曾冲击。卑职刚才跟他们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退去,还跪在大门口举起了‘请官府将粮食留在岳州’的血书。” 听到百姓们只是围衙门,并不曾冲动,众人松下了一口气。 陈瑄冷冷地道:“这事透着诡异,本官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传我将令,所有人拿起武器,到大门后列阵!漕粮不容有失!” “遵命!” 漕司兵马的职责就是保护漕粮,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倒也并不慌乱。 陈瑄看着众军官离去,深吸一口气,就坐在这大堂之中,随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本书册,翻动起来。 虽然他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但他身为一军主官,必须给士兵们信心,不能给人瞧出慌乱。 漕司衙门的对面民宅都住进了白莲教的人马,就躲藏在二楼,端着朱孟熜给他们的劲弩,全都架在窗口,瞄着对面紧闭的衙门口。 大门的台阶之下,是百余全副武装的漕司官兵,他们周围聚集了无数百姓。 水谷英村本来只有上百的村民,可是他们从村门口出来,一路上却不停地有人问着加入队伍,等到了漕司门口,汇入那些漕工之中,人数竟然超过了五千。 这还不止,岳州城中还不停地有平民百姓加入进来,人数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相比之下,漕司兵马的数量就少得多了,他们像是洪水中的小舟一样,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看着情况朝着越来越有利的方向发展,躲藏在人群中的白莲教师兄们,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翘了起来,笑容是同样的邪魅。 楚长老已经发话了,再等人聚一聚,百姓是越多越好,等会儿只要他们一挑拨,一动手,哪怕只是普通的推搡,对面楼上的教中兄弟就会朝着漕司兵马射出箭矢,夺去几个漕工与官兵的性命。 到时候,他们便会在人群之中叫喊,煽动百姓与官兵打斗,血流得越多越好,那些鲜血会把这群老实巴交的百姓刺激得无比英勇,然后长老们便会组织教中的骨干冲击漕粮衙门…… 这样的话,这些百姓便都是造反者了! 若是不想被诛灭九族,这些百姓就只能跟着他们白莲教走上夺去政权的道路。 到了那时,他们白莲教在湖广各地的布置也会一齐发动,把整个湖广行省都收纳入囊中! 这里已经随刻可以发动了,躲在人群中发号施令的楚长老,阴笑着退出了人群,来到一处民居之中。 院子里全是他们的人手,有人对楚长老递过来四只咕咕直叫的白鸽。 长老把四张小小的纸卷分别系在它们的腿上,然后他奋力往天上一送,四只鸽子便扑棱着翅膀,朝着四个方向飞走。 “唳,唳……”一道金光与一道银光在天边闪过,地上的人若是抬头上看,只能看到小麻雀大小的黑影,它们巡游在岳州城的上空,三只刚刚升空的鸽子立马死于金子锋利的鹰爪之下,最后一只却是被银子给活捉了。 “殿下的这两头神兽真乃天生灵物,居然真能听懂人的命令!”钟老三的赞叹声,从一道开着缝的窗户里传出,隐约可以看见他的人手正在清理地上白莲教徒的尸体。 …… 楚长老大惊失色,鸽子刚飞上天,就见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在高空穿插而过,而后是鸽子血慢慢滴落了下来。 空中几片白色羽毛飘飘荡荡,羽毛上还有鲜血,让那洁白的翎毛分外刺眼。 接着院门被推开了,钟老三带着人手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数十人,全部张弓搭箭指着院内众人。 楚长老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他强自镇定,拱手问道:“诸位面生的很,敢问是何处的人马?” “少说废话,给我拿下!”钟老三大手一挥。 楚长老惨然一笑,没想到这人不给他一点生机,在这么多长弓的威慑之下,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可以逃走的机会。 钟老三从部下的腰间扯出牛筋软索子,正准备上前捉拿。 却突然听到漕司那边传来阵阵吵闹之声,人声鼎沸,简直震动耳膜。 楚长老哈哈大笑,看来他的运气真不错,哪怕是没有他在主持大局在情况下,外面的兄弟也能看出不对劲之处,想来是有机灵的教中后辈,见到天上的变故,提前发动了计划。 现在漕司衙门外应该已经血流成河了吧?虽然信鸽没有放出去,其他各路不能及时得到消息,但教主和楚王尚在,想来计划还是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等那数千百姓被鲜血刺激红双眼,从任劳任怨的善良百姓变成无数疯狂的蛮牛冲进漕司衙门的时候,混在其中的圣教兄弟便会趁机杀死漕运大使陈瑄,这样一来,从了圣教的百姓就没了回头路。 等陷入疯狂的百姓发泄够了,圣教便会使出施展手段,笼络住这些人心,他们都会变成圣教最得力的好帮手。 楚长老正在得意之时。 漕司衙门内的陈瑄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有些慌了手脚。 第339章 武臣死战 漕粮虽然被陈瑄命人隐藏了大半,但如果衙门里被外面的乱民洗劫一空,那个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更可怕的是,岳州卫的官兵忽然都不见了,若是乱民暴动,又有白莲教从中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最坏的结果是半个湖广行省被这些乱民疯狂肆虐,他陈瑄即便跑出了岳州,也会死于无数乱民的手下。 衙门周围喧闹声越来越大。 要冲进来了吗? 陈瑄霍然而起,大喝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 一个百户踉跄着跑了进来,惶然道:“大人,有人鼓动百姓们在冲击大门,他们想进来抢粮食,兄弟们顶不住!” 陈瑄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一些:“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任何人不得闯入!尽量别见血,若是见血了,那……那便动手镇压吧!” “是!” 陈瑄不再犹豫,提起长刀带着军官们跑了出去。 漕司衙门外已经炸开了锅,混在人群中的白莲教徒们,见到时辰已到,楚长老却还迟迟未归,他们已经开始自行发动。 这些人带头在人群之中,大喊大叫,“漕司衙门这是在拖延时间,后衙正在开运粮食。这粮食要是出了岳州,我们都要饿死!大家伙儿往里冲啊!” “往里冲!留下粮食!” 漕司的官兵见到人群如此汹涌,一时慌了手脚,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开始自保。 鲜血流了出来,眨眼的工夫,就伤了十几个百姓,染红地面的鲜血深深地刺激了周围几千民百姓。 “乡亲们,和他们这帮狗东西拼了!”白莲教徒们抓住绝佳的时机,聚集到一起,如狼似虎地杀向漕司官兵。 “拼了!拼了!让他们偿命!杀了他们……”在白莲教徒的鼓动之下,现场数千余百姓,挥舞着手里的各种铁器、木棍冲了上去。 一场混战下来,漕司衙门外的百余官兵,虽然全副武装,却也被冲过来的人群杀了个干净。 就在见了血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的时候,白莲教徒们再次开始带头,“既然咱们都杀了官,回家也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将里面的人全杀了,把粮食都夺过来!” “杀了他们!把粮食夺过来……”人群之中自然有托,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开始响应。 一时间,群情汹涌,周围街道的百姓也都手持锄头、菜刀、木棒,陆续加入暴民队伍,浩浩荡荡地往漕司衙门内杀去。 如果不是大门后的过道内被陈瑄布下四百全副武装的军阵死死地抵住,大门恐怕早已被人攻破。 可是,即便这些漕司官兵能抵挡一时,却也支撑不了多久,门外的百姓已经见了鲜血,从一群绵羊变成了一群疯牛,这群疯牛还在不断地冲击着大门。 朱漆色的大门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倒塌。 所有的漕司官兵都知道,他们的生命就是这扇门户。 何时门户被破,何时便是他们生命的尽头。 幸好住在岳州城内的多数百姓,习惯了安稳,有人发觉了异常,心中有了警惕。很多家门户都拉着家小回了家中,关紧了门窗,只有一些心怀不轨的泼皮、无赖趁机开始打劫。 听着漕司外传来的喊杀声、愤怒的呼喊声、脚步声,漕运大使陈瑄踩着几个士兵,小心地爬上了一处墙头,放眼望去,只见整个衙门四周都是无数人影。 一个骑在马上的教徒看见了陈瑄,朝着他大声喝道:“墙上的那个无胆鼠辈可是陈瑄!待你家爷爷杀进去,看你怎么死!哈哈……” 陈瑄气极,他愤然道:“本官便是陈瑄,你乃何人!可知围攻官衙,是造反!是抄家灭族的不赦之罪!” 马上的人张狂大笑,道:“你个蠢官,还是祈祷你等会儿怎么向爷爷跪地求饶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自古有德者居之,朱家也不过是我圣教的叛徒而已,今日我等奉弥勒法丨旨在岳州起事,你若聪明,便把漕粮都交出来,开门投降!或许爷爷一高兴,还可以保你富贵,如若顽抗,等会儿便将你踩成肉泥!” 对白莲教来说,陈瑄若是能投降就更好,不投降,也不过是浪费点时间而已。 回应这人的,是一把飞过去的佩刀。 长刀闪着锋锐的光芒,宛若流星一般自墙上被陈瑄扔了过去,刹那间就擦过那人的肩膀。 血花绽放,淋漓鲜血冲天飞起。 几乎就在同时,马上之人发出一道急促的惨叫,身体栽下马来,撞倒几人,倒地之时已然没有了生机。 好强的臂力! 没想到这漕运大使陈瑄还是高手,那刀给他扔得快得连眼睛都似乎跟不上刀光的轨迹。 陈瑄这意思很明白,只有殉死的漕运大使,没有投降的陈瑄。 周围白莲教众看得那人的死状,眼皮子直跳,面容不停抽搐,随即却又群群愤激,扬起兵器,大喝一声:“兄弟们!杀进去啊,将他砍成肉泥!” 陈瑄悍然回应,这些白莲教众哪里还有逼迫漕司官兵投降的想法! 投降只能是个笑话了,现在唯有搏命死战,也不需要什么队列,他们人多,一拥而上就是! 漕司衙门内,四百余官兵在陈瑄的带领下拼死抵挡,幸好他们是正规军,箭矢、弓弩不少,他们像防守城池一样,用弓箭从里面抛射,再分队防守墙头。 武将出身的陈瑄,骨子里的倔强倒是此刻显露无疑,他就在这墙头上开始指挥官兵,摆出了一副与漕司衙门共存亡的架势。 漕司衙门的外面的此刻百姓都成了乱民,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粗布衣裳沾满了鲜红的血迹,显得格外的刺目,漕司衙门内射出的弓箭并不能吓退他们,只能激起他们的报复之心, “杀进去,抢粮食,杀光这群贪官污吏……”混在人群之中的白莲教骨干分子,大肆鼓动着,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的百姓。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站在墙上指挥抵抗的陈瑄,只觉得乱民们无边无际,看都看不过来了。 第340章 吹响冲锋号角 漕兵虽然死命防守,可是,进攻漕司的乱民,实在是太多!陈瑄咬紧牙关,聚精会神地指挥着手下为数不多的漕兵,他已经做好了门破以后短兵相接的准备。 “啊!”一个漕兵突然被墙下的乱民用绳索套住脖子,一把拽下院墙。 周围的人群一涌而上,手脚齐动,那名漕兵瞬间就被踩成了肉泥。 貌似高大坚固的院墙,只能拖延漕兵死亡的时间而已。 陈瑄仰面朝天,长长的悲鸣一声,“想我陈瑄将门之后,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反而要死在本朝的百姓手中,可悲!可笑!可恨——呜呼!” 陈瑄身边的漕兵,不是被绳圈一个接一个地套了下去,就是被投出上来的铁器砸死,院墙之上的抵抗力是越来越弱。 突然,大门处传来“哐当”一声,接着墙外传来了欢呼声,“大门被撞开了!杀啊!杀光这些个狗官!” “唉。”陈瑄放下了刀刃,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无限依恋地眺望着京城的方向,那也是他家的方向。 “轰隆……轰隆……”沉闷的脚步声忽然从乱民们身后响起,声音似乎还离得很远,很快就淹没在了震天的喊杀声之中。 但陈瑄却坚信自己没有听错!因为这是他最熟悉的军阵之声。 …… “笑?看样子你很开心。”钟老三脸上并没有楚长老所期待的震惊、畏惧,而是好整以暇、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怜悯说道:“你以为漕司衙门此刻已经血流成河,一切都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着?” 楚长老闻言,不由的心头发冷,他睁大了眼睛:“难道?” 钟老三嘲讽似的一笑,“睁大你的狗眼,看外面……” 楚长老顾不得回应钟老三的谩骂,转头往外看去。 “竖盾,弃刀用棍!吹冲锋号角!” 低沉的牛角号响起,漕司衙门外的百姓愕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后看去。 远处尘土滚滚,黑压压的岳州卫已经呼喝着杀了过来。他们手中都拿着练习用的长棍,黑漆漆的棍子斜举,形成一条黑色的旋风,平地卷过来,粗野而狂暴。 正是许茂率领的岳州卫。 为首的白莲教徒师兄,还以为是他们的右使孟阳舒已经控制了岳州卫,正要上前喊话,谁知徐茂勒马飞奔而来,手起刀落,一刀将这头目师兄斩杀当场。 徐茂一甩血淋淋的长刀,然后长刀指天,大喊一声:“驱散百姓!” 伴随着极富节奏的战鼓声,“轰隆……轰隆……”五千余双军靴,敲击着地面,虽然不如讲武堂的整齐划一,却也铿锵有力。 黑压压的军队方阵,气吞万里,激烈昂扬,大地开始颤抖,盖过了乱民们的喊杀。 就在此时,岳州卫再次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一支黑色的骑兵队伍,长枪斜指向前,像一堵厚厚的黑墙一样,摆开了压阵的阵势。 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队伍,一排排黑色的方阵,沉默而又坚定。由于距离不远,院子里被钟老三控制住的楚长老,看得很清楚,这只骑兵队伍的正中央,高高地飘扬着一杆醒目的黑底镶红边大旗:荆州讲武堂,朱! 这支属于荆州讲武堂的骑兵队伍,身上都穿着黑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妖异慑人的诡异黑芒。那无边无际的长枪阵中,枪刃也是如此的雪亮,在太阳的照射下,同样散发着勾魂摄魄黑暗魔力。 这不是寻常钢铁打造的装备! 楚长老惊恐地发现,这只武装到牙齿的骑兵队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岳州卫协助,单凭这支骑兵便能将整个岳州城屠个一干二净,没有人能让他们的冲锋停止下来。 “快跑啊!别管这些愚蠢的百姓了,快跑!我们中计了!”楚长老朝着院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想要教中的兄弟能够听到他的呼喊,速速混入人群,逃得性命。 可惜的是,他的呼喊根本没有人可以听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两支军队,所有的乱民几乎都蒙了,五千余人的军阵是非常有震摄力的,因为它会带来单方面的、机械性的杀戮。 慌乱、恐惧的情绪一下子盖过了他们的激愤,不知所措的举动如瘟疫一般,蔓延了起来。 “是朝廷的大军!是朝廷的大军!快跑!”终于有反应快的狂喊起来,他们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应对:逃跑。 “兄弟们,朝廷的大军杀过来了,我们不能等死啊!和他们拼了!”白莲教的卧底们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想放手一搏,一边齐声呐喊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当先朝着岳州卫冲了过来。 “对啊!拼了,杀呀!杀光这些狗官!”少部分乱民开始转身,跟在白莲教徒们身后冲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被蛊惑的乱民,毕竟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怕死的。 尤其他们受到的都是蛊惑和裹挟,在生与死面前,生的欲望立刻占领了他们的脑海。 徐茂率领的岳州卫在接近乱民的那一刻就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眼前的敌人便是唾手可得的功勋。 并且对方只是一群受到白莲教蛊惑的百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造反者,根本没什么战斗力,不需要真正地冲杀,只需用大盾和长棍进行穿凿、驱散,将人群切得七零八落,他们便会恐惧后退。 一个冲锋过后,岳州卫便凿穿了厚厚的人群。 没有训练,没有武器,缺乏相对有力的指挥,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羔羊。 尤其是这种从未遭遇过大阵仗,骨子里都很老实的百姓们,在这一刻表现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有人开始哭爹叫娘,四散奔逃;也有人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更多人则乱作一团,慌忙四顾,却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人奋力抵抗,但是缺乏队友的支持,独木难难支,无法回天。 所谓乱民,转眼间就会变成老实温顺的百姓。 朱久炎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眼前一幕,只是淡淡的一笑。 第341章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百姓们只是受了邪丨教的蛊惑,本身并没什么恶行,罪魁祸首是居心叵测的白莲教。 绝大部分百姓被朱久炎率领的骑兵用长刀驱赶到一处,讲武堂训练有素,即便遇到反抗,也只是用枪在对方的身体上拉开一个长长口子。 由于用力谨慎,伤者看上去鲜血四溅,十分可怖,其实受伤甚微。 但是效果却十分明显,乱民们在鲜血的威胁面前都老实了下来。 至于那些混在其中的白莲骨干,朱久炎就不会有丝毫的留手。叫嚣最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躺在血泊之中。 这时,已经看清楚讲武堂大旗的陈瑄,忍不住大吼出声,“是湘王的军队!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劫后余生的漕兵们,纷纷涌了出来,当他们看清楚那偌大的“朱”字大旗时,一个个热泪盈眶,看来,是湘王府的护卫军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 陈瑄赶紧带着仅存的漕兵,上前见过朱久炎,并致谢见礼。 朱久炎先抬手示意陈瑄请起,然后才道:“岳州卫指挥使罗渊,勾结白莲教造反,王知府已向我湘王府求援,陈大人与手下官兵可接受本宫调遣?” 陈瑄肃然道:“全凭殿下吩咐。” “好!”朱久炎抬手指着岳州府衙的方向,大声喝道:“诸位,与本宫一道杀贼,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封妻荫子,他们不敢想,可功劳却是实打实的,对于下面这些兵丁来说,今天这场平叛行动,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 数百漕兵加入了岳州卫的队伍,在徐茂的指挥下,以百户为单位开始分流。 五千余人分成上百股洪流,朝着岳州城内的各个街道扫荡过去。 所有士兵嘴里都喊着口号:“官府平叛,良善百姓,不得上街,违者诛除!” 街面上的白莲教徒与地痞、无赖,此时还没有得到消息,便被一队队的兵马诛戮。 白莲教在制定计划之前,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荆州兵马会冲杀过来,并且还以雷霆之势掌控了府衙、岳州卫与漕司这三个最重要的机构。 白莲教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岳州城里到处都是平叛的大军,跑回家中的百姓都关紧了大门,任他们在外边拍打,谁也不敢随意打开,这些白莲教众一个可供躲藏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四处在街头乱窜。 一队队兵马,一遍遍沿着街道反复犁过去。 长街上,血水飞溅,被绞碎的肉屑,漫天飞舞。 岳州城里的骚乱渐渐平息,白莲教的余孽只能躲入漆黑昏暗的小巷,企图依靠地形躲过一劫。 陈瑄带领着漕司的官兵,到处追杀白莲教众。今天他们差点死在被白莲教蛊惑的百姓手中,此刻当然想着怎么报仇雪恨。因此陈瑄领着的这些漕兵杀白莲教徒是最多的,陈瑄只有一个命令,那便是一路清理! 当然清理的只能是白莲教徒,谁敢闯进民宅趁机打劫,就会军法从事。 这么一路杀过来,所有漕兵的血液都沸腾了。 今天不仅仅是大仇得报,还因为杀邪丨教乱党是算军功的。 街面上乱窜的都是邪丨教徒,杀得越多,功劳越大,奖励就越多,他们是漕兵,平日只需押运漕粮,哪里能碰到捞军功的机会? 今天只要肯用命,为儿孙挣个荫恩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此刻他们的腰间都别着几个首级。 在大明,首级就是军功的唯一凭证,这些个血淋淋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就好比绝色美女一样,让所有漕兵都疯狂不已。 仅存的邪丨教徒,终于被兵丁们逼入死胡同。 这些邪丨教徒哪里还能看见一丝一毫得意的神色?面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跪在地上,纷纷磕头求饶。 大多数漕兵沉默了,谁也没有出声,他们将目光落到了陈瑄这个漕运大使的身上。 陈瑄脸是露出冷酷的神色,“世子殿下的将令,邪丨教反贼一律格杀勿论,杀!” “杀!” 漕兵们明白陈瑄的心思,首级就是军功,邪丨教徒差点弄死了他们,还讲什么仁义,当然是杀无赦。 再说了,还有那么多兄弟死在这些人手里,他们手上沾满了血腥,杀他们上承天心,下顺民意,不需要犹豫。 与陈瑄一样做出选择的军官比比皆是,整个岳州此刻已是血气冲天,只是一开始是白莲教蛊惑百姓围攻官兵,现在反过来,官兵围剿白莲教罢了。 …… 混乱终于平息了。 岳州知府王通爬上漕司衙门外的石狮子,陈瑄率领数百漕兵在下面小心护卫。 “岳州的父老乡亲,我是岳州知府王通,你们被蒙蔽了!” 王通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状,对着下面被捆绑的数千百姓,大声喊道:“本官早已识破乱党的诡计,岳州官仓里的粮食早就被转移了出来,他们烧的只是个空壳子而已!粮食都在,一颗也没少,绝对不会引起粮荒,大家伙儿放心!” 下面的百姓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问道:“敢问父母老爷,能让我们见见粮食吗?这样才安心点……” 一个漕兵忍不住吐槽:“知府大人没砍你们脑袋就不错了,还敢置疑大人的话!真是愚民!” 王通并没有计较,右手用力一挥。 只见空出来的道路之上,百余捕快押送着一辆辆运载粮食的马车正缓缓行来,孔霖、张天成和姜风坐在最前面的车辕上。 孔霖用匕首,将后面的粮食袋子破开一个小洞,用手掏出里面的粮食,挥舞道:“看看,看看,府衙的粮食都在这里,一袋都没少,乡亲们,你们放心吧,饿不着你们的!” 张天成机灵,他走到后面,用匕首一袋一袋地戳给百姓们看,粮食从他的手指缝间哗哗落下…… 看着每车袋子里白花花的粮食,百姓们只觉漫天的阴霾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们互相拥抱着大声欢呼,更有不少人喜极而泣。 眼见为实啊! 知府大人果然没有骗他们!官仓的粮食一袋都不少! 这么说粮食就不会涨价了!岳州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粮荒了! 谢天谢地! 粮食都在的话,谁还会漕司衙门“陈情”,谁会来阻挡漕粮?谁不愿意过安稳的日子? 第342章 民心 压在头上的大山轰然倒塌了,百姓们都很容易满足,只要可以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用汗水养活一家老小,在岳州平静地生活下去,享受妻子的温情与儿孙绕膝的快乐,谁想着冒杀头的风险去造反? 这种情况,对于居心不良的白莲教余孽来说,是绝对不愿意看到的。这些混在人群中的白莲教徒顾不得暴露,大声鼓动周围的人群:“即便我们想老老实实回家去,官府也不会宽恕咱们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会追究……” “我乃当今皇孙,湘王世子朱久炎!现在可以代表皇帝向你们承诺,只要不是故意跟着邪丨教闹腾的,官府绝不会秋后算账。” 朱久炎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道:“朝廷向来只诛首恶!你们也都看到了,岳州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粮荒!那些都是白莲教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煽动你们造反,让你们和朝廷的大军作对,替他们这些野心家流血卖命!” 陈瑄也跟着帮腔道:“世子殿下说得没错!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现在都已被大军俘虏,官府需要骗你们吗?殿下与王知府都在此地,你们不需要害怕,各自散了,都散了,回家去吧!” “官府绝不会秋后算账,大家都回去吧!”王通与一众官差也是附和点头。 “解开绳子,放他们走!”朱久炎大声下令。 “哈——” 下方响起震天的欢呼声,百姓们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现在如山的粮食摆在他们的面前,白莲教的险恶用心,他们也都明白了。朝廷既然不会追究,当然是回家好好过日子,大家伙儿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会没事提着脑袋跟朝廷干仗? 那些暴露了的白莲教徒还不死心,疯狂蛊惑,道:“大家别信他的!这都是官府安抚人的把戏,等我们散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的身边就空了一大圈,松了绑的百姓们都躲得远远的,用一种不认识的眼光看着他们,目光中没有了之前的信任与崇拜,而是陌生、冰冷、愤怒与仇恨。 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想诱使他们造反,想让百姓们为他们去拼命、被杀头,除了被彻底洗脑的愚昧之人外,普通人谁想跟他们沾上边? 被洗脑洗得有些严重的,比如水谷英村的曾二牛,就是那种狂热的信徒,他在村民们当中很有威望,所以隐藏得很好。 此时曾二牛小心地从鼓鼓囊囊的衣袍下面取出一架精巧手弩,暗中迅速对准了身份最高的朱久炎。 手弩上边架着的箭头,闪着黑漆漆的寒光。 曾二牛咬牙一笑,正待松开手弩的机括。 李天佑反应极快,一眼看见,立刻一个箭步挡在朱久炎身前,准备以自己的身体硬接毒箭。 石狮子上的王通大吃一惊,身体下意识往前一扑,差点摔下石狮子。李天福、陈瑄、孔霖与张天成等人几乎同时骇然惊叫:“殿下小心!!” 朱久炎反而不慌不忙,神色淡然,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曾二牛根本不可能将弩箭发射来了,就在他端起手弩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双手臂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 这些手都来自水谷英村的村民,他们抓住曾二牛的手腕,束缚住他的双腿,掐住了他的喉咙,按住他的双臂。 “当”的一声轻响,手弩掉在地上。 曾二牛全身被制,只有眼睛能够转动,双目所见,他看见的并不是以往的敬佩和信任,而是愤怒与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们?!曾二牛愤怒地看着这些往日里跟他亲如一家的村民。 在他的心里,自然是这些人忘恩负义,背叛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是他一开始就存心要利用乡村的生命来当白莲教造反的炮灰。 “我们凭着自己的力气过活,虽然辛苦,却也能粗茶淡饭,老婆孩子热炕头。我们只想好好生活,不想造反,真的不想。”一个受过曾二牛恩惠的汉子,十分认真地说道:“这是以前你给我家孩子看病的钱,现在我还给你!” 说完,他将刚从邻居那里借来的一点碎银子扔到曾二牛的身上。 另一个年轻的后生也马上把几十文钱扔了过来,愤怒地说道,“这是你给我讨回来的工钱,全都还给你!我虽然是条贱命,但也不止卖几十文钱!” 曾二牛的嘴唇哆哆嗦嗦,已经说不出话来。 村民们将曾二牛捆绑了起来,献到朱久炎的脚下。 朱久炎微笑点头,下令百姓们互相搜查,但凡身上还携带有武器的人通通抓起来,每抓出一个都有重赏。 几千百姓立刻遵命行事,现在对于造谣煽动,妄图利用别人的命来造反的白莲教徒恨之入骨,又听世子殿下说有重赏,检查之细那就别提了。 白莲教徒无所遁形,纷纷被捕,被查出的兵器“叮叮当当”扔了一地。 钟老三和他的手下也拖着被打晕的楚长老走了过来,将情况当中解说了一番,百姓们更加痛骂白莲教的阴狠毒辣,拿他们的命不当一回事。 见到大局已定,王通、陈瑄、孔霖和徐茂方才长长的呼了口气,今天他们真不啻在阎王殿外走了一遭,要不是湘王世子,自己这条命还在吗? 王通当先朝着李天佑拱手,赞道:“阁下置自身性命于不顾,忠心事主,王某佩服,佩服!请受王某人一拜!” 陈瑄与徐茂这两个武官也满是欣赏地瞧着李天佑,刚才他们都被吓得不轻,此刻自然是谀词潮涌。 李天佑并不居功,很从容地和众位官员客套。李天福却乐得合不拢嘴,颇为兄长的忠肝义胆而骄傲。 朱久炎自信,就算那弩箭射了出来,也绝对射不中他,但李天佑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非常高兴,这会儿也是满脸微笑。 一众岳州官吏皆久历官场,自然也不会冷落世子殿下。 这次白莲教在岳州地面上搞出烧粮、造谣、谋反之事,不说朝廷问罪,单说朱久炎的救命之恩就让他们真心感激,也不全然是马屁、谀词。 第343章 让鸽子飞一会儿 这些个邪丨教徒都是那种最硬的骨头,单凭肉丨体上的折磨,不可能问出任何东西。 “兄弟姐妹?哼哼,本宫就让你看看,你的兄弟姐妹怎么死在你们面前!你们的教主怎么被本宫斩下头颅!”朱久炎冷笑。 朱久炎冰冷的话语,让楚长老和曾二牛心里不由自主地都有些发寒。 “看好了!”朱久炎转身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嘴里,“咻……” 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刺得他们二人耳膜嗡嗡直响…… “唳——!唳——!”两只巨大的食猿雕出现在了众人上空。 金子在头上盘旋,银子却缓缓降落,降落的过程中,众人分明能过看到那巨大的利爪上,掌控着一只白色的鸽子。 不知银子是如何发劲的,它锋利如刀的爪子居然没有将这只白鸽伤到分毫。只有银子能生擒白鸽,金子性情凶猛,它的爪下留不了活口。 “咕咕……”朱久炎把白鸽接到手中。 白鸽在朱久炎手中瑟瑟发抖,它看到银子升空,才慢慢放松,不再那么紧张。 这只白鸽便是楚长老刚才放飞报信的信鸽,楚长老用这信鸽与他们的指挥中枢保持联系,而那边则可以根据这里上报的情况及时做出调配部署。 这些个邪丨教徒都是那种最硬的骨头,单凭肉丨体上的折磨,不可能问出任何东西。 “兄弟姐妹?哼哼,本宫就让你看看,你的兄弟姐妹怎么死在你们面前!你们的教主怎么被本宫斩下头颅!”朱久炎冷笑。 朱久炎冰冷的话语,让楚长老和曾二牛心里不由自主地都有些发寒。 “看好了!”朱久炎转身把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伸进嘴里,“咻……” 清脆尖利的口哨声刺得他们二人耳膜嗡嗡直响…… “唳——!唳——!”两只巨大的食猿雕出现在了众人上空。 金子在头上盘旋,银子却缓缓降落,降落的过程中,众人分明能过看到那巨大的利爪上,掌控着一只白色的鸽子。 不知银子是如何发劲的,它锋利如刀的爪子居然没有将这只白鸽伤到分毫。只有银子能生擒白鸽,金子性情凶猛,它的爪下留不了活口。 “咕咕……”朱久炎把白鸽接到手中。 白鸽在朱久炎手中瑟瑟发抖,它看到银子升空,才慢慢放松,不再那么紧张。 这只白鸽便是楚长老刚才放飞报信的信鸽,楚长老用这信鸽与他们的指挥中枢保持联系,而那边则可以根据这里上报的情况及时做出调配部署。 天上飞着的鸽子都被金子与银子来了个一网打尽,趁白莲教的指挥中枢还没有接到事败的消息,朱久炎利用这只信鸽,便可以很随意地找到主事者! “把他们都带上,我们去会会背后的指使者!本宫一定会让他们死在你们的面前。”朱久炎笑容温和,但在众人的眼中,却显得有些可怕。 “该死!” “你,你这个魔鬼!” 白莲教徒们失声叫喊起来,他们的人手已经全部被消灭,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失败的消息送出。一旦指挥中枢那边的‘兄弟姐妹’若是来不及逃跑…… 不敢再想下去了,楚长老对着朱久炎疯狂地诅咒道:“朱久炎!你会下地狱的,至大至圣至明的弥勒菩萨摩诃萨不会放过你!” 朱久炎脸色一沉,森然道:“本宫是唯物主义者,你那泥塑菩萨现在是自身难保!” 他跨上坐骑,拍了拍手掌,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下令: “讲武堂所有骑兵上马!徐茂率领岳州卫众将士,跟随在后。漕司官兵紧守漕粮,防备白莲教余孽作乱。岳州通判孔霖,你率领三班捕快,封锁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钟老三,你带着张天成、姜风搜捕全城,怜星、知府王通坐镇府衙,居中调配!” 现在朱久炎总领岳州一切事物,岳州所有头头脑脑都躬身听令。 虽然他们不知道怜星是谁,但此刻却是谁不敢发出疑问。将令、印信、火签、如流水一样派发出去,岳州任何人等都得悉听朱久炎调遣。 威风一时无两! 朱久炎见各部武器装备已经检查完毕,便双臂一振,放飞了手中信鸽。 小白鸽扑腾着翅膀扑棱棱升空,在天上盘旋几圈之后,便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追上去!”朱久炎狠狠一催胯下坐骑,一马当先。 讲武堂立刻催动胯下马匹,“唏律律——”,一阵马嘶声,密密麻麻的马蹄卷起漫天烟尘。 岳州卫也是浩浩荡荡,鼓噪随行。 听着如雷的蹄声渐渐远去,孔霖颇尔羡慕一咂了咂嘴唇,哪个男儿没有一腔热血?如此威风,如此雄壮…… 可惜他是文官,要不然他真是恨不得跟着朱久炎的马队也来一次陷阵杀敌! 向来稳重的陈瑄也忍不住赞道:“天潢贵胄,指挥若定,沉稳干练,胸有六韬兵法,且没有妇人之仁,咱大明皇室能人辈出,真朝廷之福、社稷之幸也!” 以王通为首的一众官吏也是频频点头,各自分别开始依令行事。 岳州城进入全面戒严的时间,所有城门已经关闭,大街小巷,一片寂静无声,静悄悄的,时不时的,可以看到一队队劲装男子在穿逡,这些正在巡逻并搜查的,正是钟老三所带领的东厂肃敌高手。 夜色下,月牙半岛边长长的通道显得狭长而幽暗,四周有些寂静,一缕一缕的萧杀气氛弥漫在湖上。 这条小路是通往月牙半岛的唯一通道。 “嗒嗒嗒……”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在幽暗的街道之中响起。 白色的信鸽在天上飞,朱久炎率领的两千讲武堂骑兵,从黑暗中奔跑着出来,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出现在街道尽头,一眼望不到边际,形成无数条巨大浩瀚的长龙向着前方徐徐挺进。 岳州卫官兵紧随其后,他们这一次是跟着马跑,都累得够呛,但一想到能一举抓捕白莲教的指挥中枢,彻底平定这场动乱,朝廷必定奖赏丰厚,高官厚禄不在话下,因此所有人都精神百倍,踊跃争先。 第344章 上了船就能跑掉吗? 特别是立功心切的岳州指挥同知徐茂,他在地方卫所混了半辈子,到了这个级别算是到顶了,现在指挥使之位空缺,他完全有机会再进一步。 这事一成,绝对会上达天听,湘王世子又是如此尊贵、如此厉害,今天也算是抱上了大腿,想想真是兴奋。 徐茂纵马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朱久炎眼角,离李天佑两兄弟总差着一个马头,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 心中的火热被完全调动起来,那句“我想投靠湘王府”的话就差写在脑门顶上了! 朱久炎善意地对着徐茂笑了笑,算是对他这一番作派的认可。 “落了!落了!”李天福指着天上的信鸽,那只鸽子正往月牙岛上降落。 敌人就在月牙岛上! 朱久炎与李天佑对视一眼,这样就没错了,朱孟熜极有可能就在这月牙岛上,连同白莲教的高层,他们和那些船都是一起的!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大街之上回荡,伴随着这一声响动的是上百支强劲的箭矢,直取朱久炎。 “竖盾!” 面对突如其来的箭矢,朱久炎冷笑一声,他仿佛早有准备,一把勒住缰绳,手中长枪一举。 徐茂早已率领五百盾牌手,在前方严阵以待,射过来的箭矢尽皆被盾牌挡下。 “杀朱久炎!” “杀朱久炎!” 这时候,甬道两侧,数百黑衣人扑出,一个个杀气腾腾,其中不凡武艺好手。 黑衣人来势汹汹,一个个都蒙着脸,趁着朱久炎这方立足不稳,骑兵发不起冲锋,一个个前赴后继,直扑上来。 这种打法,已经完全不计较死亡,也就是说,是死里求生的打法。 “一群藏头露尾的贼子,来得正好,徐某人今日让你们有来无回,一个都别想跑!” 徐茂这口气已经憋了好多久了,一声怒吼,带领一千士兵迎了上去。 徐茂身先士卒,挥动长刀,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锐利锋芒,如一柄钢枪狠狠地向黑鸦鸦的敌人扎去。 一个回合,就有几十个黑衣人死在徐茂等人的冲锋下。 “这些黑衣人身手太差!被派出来应该有其他目的,那个船队还没见到,大家都小心点。” 朱久炎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岳州卫的人当然稳操胜券,吃下眼前这小股敌人,只是时间问题。 朱孟熜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又在算计着怎样的阴谋?不过,这次只要你在岳州,就休想逃掉! 朱久炎仔细观察着,只见那支突袭的队伍,被徐茂他们打得七零八落,不断后退,但却败而有序,退得不慌不乱。 这些人不惧生死,应该是在执行牛皮糖战术,缠着,粘着,打不过你,却又不放开你。 没错,就是牛皮糖! 就在这时,朱久炎看到远处的湖面上开过来五艘熟悉的黑色大船,他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徐茂,快带人回来!” 许冠楚就站在旗舰的甲板上,他正朝着这边眺望,只见他右手一甩,五艘船上的水盗突然同时推出几十架床弩。 床弩,绝对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利器! “放!” 阴冷的命令,在湖面上飘荡。 局势瞬息万变。 刚刚还占据绝对优势的徐茂,转眼间就发现自己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嗖嗖嗖……嗖嗖嗖……”数十根巨大的弩箭,带着尖利的呼啸在朱久炎的前方掠过,少数弩箭远远地落入湖面,多数却落入了前方搏杀的阵营之中。 徐茂全身发麻,还不及反应,就听得“嗖”一声,他右手边的亲兵,就被粗大的弩箭直接命中。 随着一声惨叫,那亲兵的躯体正正被弩箭射穿好大一个窟窿,血沫向四周飞散。 血雾喷洒在徐茂的脸上,令他心底一寒。 床弩余威未尽,射穿这亲兵之后,继续往前,射向亲兵之后的另一个士兵,将其一起带入湖中。 有士兵被射断了大腿,那人倒在地上长声惨嘶,剧痛令他的身体蜷成一团,剧烈地痉挛扭曲着。 那些弩箭上的机械动动威力极大,插入人体也不停留,继续推进,有的弩箭甚至会带走两到三条性命。 徐茂心急,带人朝着后方迅速后退。 黑衣人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床弩是无差别攻击,但他们竟丝毫不惧,在弩箭丛中死命追赶,试图将那一千官兵全部留下。 他们前赴后继地杀了上来,刺客之中,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跟这些鹰爪孙同归于尽,给我上!死亡并不是终结,灵魂会得到接引!不惜一起代价,留下他们!” “杀!”这些黑衣人更加的疯狂起来了,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似地往前疾冲。 徐茂所部伤亡愈众。 这一番悍勇的追击,将徐茂所部打得伤亡惨重,徐茂当机立断,以三百人断后为代价,带着残部撤出床弩的射程,逃回朱久炎的本阵。 等徐茂领人撤回本阵,朱久炎也不多说了,他十分潇洒地骈指朝前方一点。 李天佑立刻拖长声音喝令道:“全体张弓——放!” 刺耳的弓弦响处,上千支羽箭带着嗖嗖啸音朝着前方射去,几乎同时,黑衣人那边就传来声声惨叫。 徐茂耳边只听得尖利的破空啸音和箭矢落入湖水的“笃笃”声,黑衣人如同身在旷野,正在经受暴风骤雨的洗礼。 不时有箭矢射进人体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噗”声,以及黑衣人临死前的惨叫。 不到一刻钟,大战落幕,通道之内,剩下的只能是一片死尸,尸体铺满通向月牙半岛的唯一通道。 “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 朱久炎眯着眼睛,看着通道上的那些尸体,对左右说道:“岛上的人应该还来不及撤离,所以就抛出了这几百人当作牺牲。他们的战术就是勾引些人与他们一起死在通道上面,用他们的尸体形成阻碍,让我们的骑兵一时间过不去!好方便岛上的重要人物逃跑。” 等他说完,那五艘船里,果然分出一艘往月牙山庄行去。 “殿下,这几艘船在湖面上威胁我们,他们船上还有襄阳炮,我们要是清空挡路的尸体再过那条通道的话,伤亡会很大,殿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徐茂大急,他想不出多好的办法,但他实在不想让那些该死的敌人逃跑。 “你以为他们上了船就能跑掉?”朱久炎冷笑。 “他们是自寻死路。”李天福也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第345章 一箭慑敌 徐茂顿时明白湘王府应该有后招,想起荆州以港口闻名天下,想来水上力量应该很强,他们的船队不会已经到了洞庭湖吧? 李天佑沉声道:“殿下,我们的船队应该来了,我去做准备。” 朱久炎点点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岛上残破的月牙山庄,淡淡说道:“他们要逃了,岛上的人不可能全部撤走,天福二哥,等会儿你和徐大人带人将岛上的人消灭干净,那姓楚的与曾二牛他们,别让他们死了,送到京城去,给徐茂等人去领赏。” “谢殿下!”徐茂恭敬点头,对着几个士兵大声说道:“把人给我带下去,小心看管,这可都是军功,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明白吗?” “是!” “你这个该死的魔鬼!”被俘虏的白莲教徒个个脸色惨白,大声诅咒着。 “我知道你在船上!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想我?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你了!”朱久炎提高声音,对着湖上高声喊道。 喊完之后,朱久炎一夹马腹,让坐骑发足狂奔,手中强弓抓起,弓拉满月,箭矢电闪而出。 “夺”! 一根特制的箭杆朝着水面上旗舰射去,瞬间穿透一个水盗的身躯,然后直接将他的尸体钉在木板之上。 周围一片寂静,甲板上的水盗“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有些惊慌骇然,一齐凝视着那座端坐于马背上的那道犹如战神的身躯。 “给老子装床弩反击!”许冠楚愤怒大喊。 “还装什么弩箭!他在激怒我们,殿下有令,离开岳州。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彩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许冠楚站在旗杆下,恶狠狠地瞪了朱久炎的身影一眼,有些无奈地下令船队离开月牙半岛。 “哗啦啦……”三面巨大的风帆鼓起,赤膊赤脚的水手在甲板上匆忙地奔跑着,船体一阵摇晃,慢慢远离了月牙岛。 五艘船驶出百余丈,水盗们调整着船帆布,开始加速向武昌方向驶去。 水盗旗舰的主舱之内,灯火通明,朱孟熜一袭轻便长袍,站在窗户之前,双眸凝视着岸边的那道黑影,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但是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朱久炎,他太谨慎了,湘王府的力量也太强了,强得让他这个楚王都没有一点办法。 现在看到生死仇敌,居然要狼狈而逃!朱孟熜身上散发出一丝丝的杀气。 “殿下!事到如今,你还是下一个决定吧!”彩云很恭敬地跪在地上,悦耳的声音在主舱内响起。 “什么决定?”自从一连串计划的失败,朱孟熜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失去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湘王府的水军应该不远了,您乘小船先走,我留下来,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彩云双眸之中划过一丝坚毅。 “本王还没到让自己的女人来保命的时候。”朱孟熜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微微一笑,道:“还是想想怎么共同渡过眼前一关吧。。” “殿下,您还有三卫兵马,还有亲王爵位,您只要回到武昌,没人敢动您!”彩云急道:“您跟我们在一起太危险了,完全没有必要!” “朱久炎此人雄才大略,乃是一心想成大事之人,而且他的父亲朱柏,也非泛泛之辈,本王这次若是继续逃跑,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孰轻孰重,本王心中还有数,只要朱久炎敢追过来,本王便有有五成的把握,跟他决个生死。”朱孟熜眯着眼睛,沉声说道:“本王也不想出此下策,实在是荆州发展太快了。彩云,你过来!” “殿下?”彩云微微一惊,有些疑惑地看着朱孟熜。 朱孟熜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这是本王写好的谕旨和楚王金印,谕令中已经写明本王旧疾发作,恐不久于人世,打算将楚王之位传给三弟朱孟烷……” “殿下!”彩云眸子一缩,悲鸣了一声,紧紧抓住了朱孟熜的双手。 朱孟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微笑道:“这只是为了放手一搏,本王也不一定就死了,死的是朱久炎也不一定,你放心,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万一……若真有个万一,你就必须要毁尸灭迹,为了三弟能平稳的继承爵位,本王的尸体不能出现在岳州,记住了吗?” “彩云记,记住了!”彩云哽咽道。 “楚王府的所有力量随便你调动,本王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了。”朱孟熜的言语之中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是!”彩云神情一震,缓慢接过这个沉甸甸的盒子。 …… 巴陵城内城外的宗族乡绅们怀着忐忑的心情,惴惴不安地坐在岳州府衙前堂,等待着知府大人的召见。 当穿着官袍的王通脸带微笑引着怜星缓缓走出前堂时,一众巴陵城中德高望重的乡绅们纷纷站起身,一齐在怜星的面前矮了一截儿,前堂内只听得一阵“扑通扑通”膝盖着地的声音。 连知府大人都要恭敬对待的人,他们哪里敢怠慢。 怜星右边的杏儿,下颌抬得高高的,微露骄矜之色。 怜星身穿月白宫装,风华绝代,冷艳高贵,宛如月宫神女,她清冷的目光轻扫一圈,抬抬手,示意免礼,莲步轻迈,端坐于高堂之上。 她的左边,正站着身穿湖水绿色的衣裙的何秋娘。 自从那一夜之后,何秋娘的脸庞越发显得雪白无瑕,光洁如玉,她虽然不及怜星的倾国之色,却也十分美丽动人。 她的玉手端着白玉瓷茶盏,小心放于怜星身前的桌上。 “大人饶命!” 随着书吏诵读的罪状,堂内响起了一声充满惧意的齐呼,堂下的磕头与咒骂白莲教的声音不绝于耳。 下面那些人诅咒与痛骂,粗俗不堪,令何秋娘不断地蹙起黛眉,唇角间罩着薄怒。 怜星忍着笑意,端起白玉茶盏,轻啜了一口,让温热的暖流顺喉流入腹中。 怜星似笑非笑的神情被何秋娘收入眼中,顿时怒哼了一声,狠狠瞪她一眼,暗自生着闷气。 面前这些求饶的,皆是巴陵城内城外的耄耋宿老、乡绅,人不多,总共也就二十来人,巴陵虽然以前是朱孟熜的封地却只是个小县城,所谓的乡绅自然多不到哪里去。 第346章 怜星剑斩白莲根 怜星放下白玉茶盏,微一抬眼,淡淡吐出几个字:“都说说吧。” 人少好处理,也更容易吓唬。 这些个乡绅本就没几个干净的,何况怜星代表的是湘王府,堂堂亲王府需要跟这些个小乡绅讲什么客气?即便打错了,也没人敢追究。 施之以威才能办最快的事。 堂下众人就这么跪着,从堂上看下来,只能看到他们不停颤抖的身躯。 怜星皱眉,复又轻啜香茗,示意杏儿上前。 杏儿眼睛一亮,容光灿烂,从袖中拿一叠纸,这纸上自然是东厂收集来的情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些乡绅们以往的劣迹。 杏儿似笑非笑的望着下面的乡绅,目光笼罩之处,那些人一动不敢动。她摆够了气势,才指着一位最近的乡绅,道:“你可是王家村的里长?” “是,是,姑娘——不!大人,大人,饶,饶命!” 杏儿低头将目光放到纸上,念道:“洪武二十八年,王村长垂涎同村王宏壮之发妻黄氏,遂给王宏壮多派徭役,使王宏壮不堪重负出逃,而后利用官府将其捉拿问罪。之后再以大善人的姿态帮助王家孤寡,趁机勾引王宏壮之妻黄氏……” 王家村的里长脸色瞬间惨白。 “哼哼,好手段,欺负别人目不识丁,害死丈夫,勾引人妻,按我大明律令这是个什么罪呀?王大人。”杏儿转向王通。 王通忙道:“若是本官断案,定会判他个杀头!” 王里长的身躯抖动如筛糠一般,杏儿冷笑一声,越过他,将目光又投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乡绅。 杏儿赞道:“这位红花村的郑员外就更厉害了。” 郑员外比王里长更为不堪,根本不敢搭话,朝着杏儿磕头如捣蒜。 杏儿再次扯出一张纸,念道:“洪武二十七年,为夺堂哥郑和农遗留的房产,诬告寡嫂田氏谋害亲夫,至田氏自缢身亡,一处百年宅院尽入郑员外之手……” 郑员外已经瘫倒在地。 “无毒不丈夫!好手段!”见杏儿将他们吓唬得差不多了,怜星压下汹涌的愤怒,走了下来,她的语气无比冷淡。 “各位,莫以为你们做的隐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个人,没有一个不该死的!知道本姑娘为什么不杀你们,反而跟你们啰嗦这么多吗!?” 这些乡绅不是蠢人,闻言顿时知道还有生机,都是惊喜抬头。 “姑娘尽管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怜星冷冷而笑,目光如刃,斜睨众人,语气淡漠:“你们都是巴陵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你们各自地面上的事情,也都了如指掌,比如谁家生了娃娃,谁家娶了亲事,又或者……谁家入了白莲教,家里悄悄供上了弥勒佛。” 听到白莲教三个字,众人不由地汗如雨下,脸色更加苍白。 岳州城里的白莲教闹得如此厉害,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摇着铃铛的江湖游医,走村窜户的化缘僧侣…… 货郎确实是卖货的,游医确实也给人瞧病,僧侣的确也是化缘,可他们私下里都会干同一件事,那就是每到一地便会宣传教义,收纳信徒,宣传弥勒即将临世。 而巴陵县衙却是不管不问,他们这些乡绅当然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哪个家入了白莲教,哪家拜了弥勒佛,他们当然知道。 可是县衙明显有老爷跟白莲教是一伙儿的,这堂里有没有同党了,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敢乱说。 众乡绅惶然相视,皆是不敢当那出头之鸟。 大堂内开始沉默起来,怜星也不着急,玉手纤纤,再次端起茶盏,洁白如玉,轻啜浅饮,神态优雅。 知府王通双手互击了一下,自有衙役带过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这人身穿一袭绿色官袍,垂首面朝这些乡绅跪着,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红衣露出肩膀的刽子手,手中的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众乡绅瞧出,此人便是巴陵县令西门青,正惊愕间,却见王通上前几步,大声念道:“本府查知,巴陵县令西门青长期纵容邪教传教,且私自入教,在其家宅之中开设香堂,使邪教在巴陵城中大肆蛊惑人心……西门青谋逆事实,证据确凿,依湘王之令,斩立决!” 闪耀的刀光掠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飞起,鲜血洒落一地,人头径自滚到众乡绅的脚边。 众乡绅吓得脸色惨白,不少人奔溃了,朝着王通喊道: “大人,小人愿为朝廷效力!王家庄有白莲教!大部分入教者小人都清楚,小人愿意揭发!” “大人,草民也知道!草民也知道!草民也愿揭发!” “大人……” 坐着品茶的怜星嘴角露出浅笑,曼妙的身子站起,似是摇头,淡淡说道:“如此便好,诸位还是明白事理的,我湘王府要施雷霆手段,将整个岳州的白莲教彻底清理一番,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草民等俯首听命!” 怜星眼波流转,盈盈地瞧了脸色数变的何秋娘一眼,轻笑一声,发令道:“巴陵典史姜风。” “下官,在!” “你带巴陵捕快,配合由各村乡绅揭举,将巴陵城入了教的百姓和他们的入教证据都搜出来。” “遵命!” “张天成!” “下官在!” “你率岳州捕快,策应姜风,若有白莲教余孽想作乱,可当场击杀。” “是!” “王大人辛苦你讲所有入了教的百姓集合到一处,当众演讲一番,将那些香炉、香案、名册都当众烧了,跟百姓们点名要害……让他们放心中的包袱……徐指挥使带领一千士兵压阵。” 随着怜星一连串命令下达,何秋娘面上神色越来越凄切,她知道白莲教完了,怜星完全是赶尽杀绝的做法,手段狠辣、老练。 白莲教徒们在这样手段高超的人面前翻不起任何浪花,她也只能乖乖站在一边,眼泪婆娑的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脑子里想着白莲教覆灭的场景…… 朱孟熜曾经的封地,巴陵城因为怜星的命令变得混乱起来。 城池内外到处是公门中人,他们分批进入村庄,在乡绅们的带领下,将加入邪教的村民缉拿了,集中到一处。 上千百姓在王通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演讲下,渐渐平息了骚动。当那些香炉、香案、名册都被付诸一炬的时候,大多数人低下了头颅。 即便有深受蛊惑的也都在街坊们的拉扯下,脸色灰败,不敢言语。 民心其实很简单,所谓的信念、理想跟生活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平稳、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就是民心,只要没到那个份上,谁会冒着杀头风险造反? 第347章 纵帆破浪 洞庭湖上水势平缓,湖面宽阔,船帆吃饱了风,巨大的船体破浪前行,船身轻轻摇晃,微微颠簸,船头浪花翻滚,涌起两条几里长的白色水线。 三艘战船上弓弩、火器齐备、刀兵出鞘,一派忙碌而又紧张的气息。 朱久炎立于船头,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水面。 “快接近了!”前桅望斗上,负责了望的水手高喊起来。 朱久炎几步并一步地跳到舵楼上,一把将一个正在对着湖水嘘嘘的水手拽回甲板,自己在舵楼上站定,手搭凉棚,挡住阳光,往了望水手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方湖面上果然发现黑色的船体,这距离还看不太真切,他对舵楼下掌舵的蒙鉴道:“全速靠近!” “全速靠近!” 蒙鉴亲自掌舵,他的技术能让船只更好的借风,甲板上开始绳索纵横,每次调整船帆都要很多水手配合,解开又系上。 这并非是一项轻松的工作,需要非常熟练的操作,一时间人声鼎沸,甲板上忙成一片。 船帆不停地调整,朱久炎的船队已是和远处那五艘水盗船开始并行,朱久炎又到了船头,自己跳上了前桅望斗,不时从望斗中发出号令,调整方向,两个船队距离迅速接近。 李天佑一手持刀,一手提盾,护着朱久炎的右边,左边护卫的是李天福,他们两兄弟时刻都在一左一右保护着朱久炎。 湘王府的这三艘巨大战船是用上好柚木制成,船板可以使用至少几十年,船体都是坚固异常。 而前方的那五艘战船明显有些粗制滥造,由于财力和场地所限,水盗们的船只能用快商船和仿制的关船,这些船能快行驶以避开大明水军,并且适合进入浅水区游击。 由于敌方船只多出己方两艘,朱久炎也有些不敢放松,观察得很仔细。 他已经看到前方船只主桅顶部有一个人影,应该是在往这边眺望。 “报——!”有水盗疾步跑入船舱内,抱拳禀道:“大当家的,后面发现了船队在追我们!他们靠近了!” “什么!?”许冠楚霍地站起身来,喝道:“有多少船只?” 朱孟熜皱眉道:“真追上来了。” 彩云也是看向那水盗。 那水盗回道:“只有三艘,但……” 许冠楚喝道:“但什么?” 水盗连忙说道:“那种船没见过,速度比我们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没见过的船?”许冠楚看向朱孟熜,道:“殿下,对方速度比我们快,我们出不了这洞庭湖了,跟他们接舷拼了吧!” “嗯,本王也是如此想。”朱孟熜大声,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准备跳帮,全部听从许冠楚的号令!” 只听百鸟振翅之声骤起,数百支铁箭离弦而出,向着朱孟熜舰队呼啸而去。 朱久炎的船上安置了湘王府工匠特意为水战研制的几百台弩机。这些弩机比床弩轻便,却也有超远的射程和巨大的杀伤力,当今所有弩机皆无可比拟。 几百箭矢袭出,如天罗地网一般,划出一道道黑色流光,倾泻到朱孟熜的船队上。 战上的水盗,听到破风之声响起,已知是箭矢袭来,有的忙举盾相挡,有的则避入船壁或掩体之下。 但让他们惊骇的是,这些袭来的箭矢,穿透力竟是超乎寻常的厉害,不仅穿透了手中的木盾,有的还射穿了船壁扎进了后面的人体当中。 四下响起了惨叫之声,上百个倒霉的水盗,瞬间便被箭矢射成了大刺猬。 朱孟熜见得己方士卒的惨状不禁大吃一惊。 比己方床弩射程更远的箭矢,竟然还能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如此强弩,实在是闻所未闻! 旁边的彩云急道:“殿下,这想必就是情报中湘王府为战船研制的强弩,朱久炎有如此奇弩,我军若再不加紧接跟他们接战,只怕会极为被动。” 朱孟熜深以为然,“不能给他们这么消耗,许冠楚,给本王鼓起勇气和军心!传令全军,不许退后,全速朝他们靠近。” “殿下,瞧好了!看我的!” 所有高层意见出奇地一致,决心死攻,各船水盗也别无选择,只是缩着头催动战舰继续靠近。 “抄起家伙做买卖了!多拿飞爪!抢了船每人赏黄金百两,砍死一个白银一百,快点动起来!” 许冠楚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打旗语!把命令传下去!再把船上所有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那些个襄阳炮是累赘了,全都给老子拆了扔掉!还有衣服、食物和水!这些也要扔掉!咱们要加大机动力,与敌人决一死战!” 许冠楚一声令下,五艘水盗船上的水手们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甲板上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欢呼声,紧接着便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 财帛动人心,这么高的赏金使得所有水盗都兴奋了起来,开始进行各种准备,他们把飞爪、挠钩等跳帮武器都放到了船舷之上,有几个用火铳的也已经在开始装弹。 另一些水盗开始装填床弩,也有的扯动风帆,有的拥到船头拆卸那些笨重的襄阳炮,有的从船舱里抬出食物与水,直接扔进了湖水里。 乱哄哄的人群中,朱孟熜带着彩云出现在甲板上。 “很好,许冠楚指挥得当,本王没有看错他。” 朱孟熜来到二层,拿出朝廷赐予给他的精致火铳,把弹药装好,又把自己的佩剑挂在腰上。 彩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朱孟熜的身后。 朱孟熜望着纷纷乱乱的甲板,道:“一会儿交战起来,你到二层船舱躲避,更安全一些。” “嗯。”彩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湖面上的风向有了变化,与两个船队的航向相比,已是逆风,但并非迎面的逆风。 朱久炎的平衡纵帆在此时优势尽显,水手们将风帆调整到与风向平行方向,只微微偏移一点,朱久炎的船只还是可以利用到部分风力。 第348章 火并朱孟熜 反观朱孟熜一方的船只,风帆却只能全部放下,若是再升着风帆,只能起反作用。 连老天都在帮我,朱久炎的嘴角微微上翘。 许冠楚虽然皱眉,却不慌乱,他已经做好了接舷准备,没有继续前进,开始转舵。 朱久炎已经能看到对面船上的人脸与床弩,还有那些明晃晃的长枪、弓箭、飞爪、挠钩。 随着距离的靠近,双方水手开始了叫喊、咒骂、示威。 在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帆手们扯紧帆索,不断调整着帆的角度和高度。 双方的指挥官都很冷静,一直在默默计算着距离,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对面的船只。他们在判断着对方移动的速度和角度,嘴里不断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接战在即! 朱久炎大声下令:“刀盾手向前,布铁龟阵!” “弓箭手!目标距离八十米,放箭!床弩射击!”许冠楚狂喝。 “咻咻咻……咻咻咻……” 水盗们以全身力气锤击板机,巨大的弩箭便呼啸着飞向朱久炎的船队。这些箭很粗大,箭镞是扁凿形的,所以叫“凿子箭”,在这样的距离当中,威力巨大。 再加上如雨的弓箭,虽然铁龟阵和船只挡去大部分攻击,却还是伤了朱久炎一方几十个士兵。射过来的箭矢,有的还是浇了火油的火箭,火箭射进船舱,在船舱内燃烧了起来,在蒙鉴的喝令下,立即有士兵用专门的汲水设备汲取湖水,喷射灭火。 第一轮攻击一过,朱久炎的大喊声传来,“往右转舵!” 战船迅速开始转舵转帆,航向与敌方的船只并排前进,由于湘王府的船只占了速度的优势,朱孟熜的船只能跟随被动调整状态。 朱久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举剑大吼道:“弓箭手成四列纵队,按纵队位置进行全覆盖射击!飞斧手,狙击床弩手!床弩手随意射击!” 飞斧手不需吩咐,自动地清理着不断替换的床弩手。 蒙鉴一脚踏在船舷上,歇斯底里地大喊:“标定五十米,弓开八分揽月射,放!” 这批弓箭手发射的却不再是普通箭矢,而是火箭,每支箭矢下方都绑着一个小圆球,圆球内装有火药,火药索此时已经被烙锥引燃,“呲呲”冒起了火花。 排成四列纵队的弓箭手同时向天射出了怒火反击。无数的箭矢如火蝗离弦而出,箭体火光闪烁,挟着他们对敌人的愤怒与仇恨,漫天盖地扑袭而去。 无差别攻击的火箭雨,带着夺命的呼啸声,覆盖这一大片长方形区域。 大批水盗在哀嚎中倒下,火箭上的火药球连串炸响,燃烧开来。这些聚集在一起,准备跳帮的水盗成为了弓箭手最好的靶子,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便有水盗船燃气了大火,劈啪作响,黑烟冲天。旗舰尚能坚持,两艘护卫舰却被夹在中间没有回旋余地。 船上水盗鬼哭狼嚎,不断有人跳水逃生,然而船速过快,水流湍急,那些跳水水盗,不是被战船撞死,就是被水流拖入湖底,只有少数人能浮在湖面上不停游动挣扎。 许冠楚下令还击,可惜先机已失,水盗被压制得不行,只能俯身躲箭。弓弩手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只瞅得空隙起身胡乱反击。 “本王不会死在这里!”一个巨大的床弩箭矢迅猛射来,带着尖锐的破风声。 朱孟熜瞳孔一阵收缩,奋力扭身,避了过去,但还是被箭矢带落一缕头发。 看着这缕黑发落在水里,朱孟熜心口咚咚狂跳起来,他紧紧抓住手中的火铳,手心已满是汗水。 水盗们不安地骚动起来,许冠楚拔刀在手,厉声喝道:“慌什么?反击回去,他们的战舰同样是木头做的,还击!还击!不还击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大批水盗弓箭手从船舱里一溜小跑冲了出来,在盾牌兵的掩护下站到甲板上开始挽弓搭箭。 这是许冠楚最后的心腹班底了!许冠楚这是想加快与湘王府短兵相接的进度,发挥人数优势。 “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 湘王府的攻击刚刚倾泻出去,水盗们的攻击再次响了起来。两艘船都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床弩、火箭、飞斧同步发射,船帆、船体、和水手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 双方的远程攻击现在是这场战斗的主角,他们舍生忘死的互相攻击着。 “继续射!不要停,用你们的攻击为接舷创造最大的胜势!”朱久炎大喊:“天福二哥,你去通知跳帮的人,在没有接舷之前不要露头,别给对面攻击到!要减少伤亡!” “是!” 双方越来越近。 蒙鉴也是急忙下达着救火、救人的命令,同时为跳帮做着紧急准备。 双方的远程攻击部队硬是用生命与鲜血铺成一条无人敢露头的死亡地带。而谁压制住对方的远程部队,哪方便会取得跳帮的优势。 床弩都被毁坏的差不多了,双方相距不足二十米,弓箭手的臂力也已经耗尽,他们同时退下去休息。 火铳手又开始互相对射,望斗中的水手开始连连射击,由于湘王府的船体更为高大,居高临下,加上讲武堂出身的士兵枪术精准,将对方望斗中的水盗压制得死死的。 水盗船一方完全处于劣势。朱孟熜一手挟着彩云,一路狂吼着东躲西藏,狼狈不堪。 虽然狼狈,却也没有伤到他,朱孟熜的身体素质超乎常人,这么远的距离,这个时代的火铳威力很难威胁到他。 饶是如此,朱孟熜此时也是心跳剧烈,喉咙发干,彩云在他旁边,搂紧他的胳膊,二人趴在护板上露出头,看着对面的船只,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彩云在旁边提醒道:“殿下,快开铳打那个,那个好像是朱久炎!” 朱孟熜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手中也有火铳,眼见双方的火器正在装弹,他飞快地站了起来。 蹲得太久,朱孟熜腿有些发麻,差点摔倒。 远处的朱久炎正在跟旁人说着什么,他的身躯在被打得破烂不堪的木质护板洞里若隐若现。 朱孟熜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好心神,调整好火绳位置,将火头点燃后,开始瞄准目标。 “砰”地一声枪响,铅弹朝着朱久炎飞去。 第349章 跳帮接舷 上 朱久炎敏锐地感觉右边有危险的气息,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右臂一疼,低头一看,只见右臂上有一个小窟窿,已见鲜血流出。 他左手一摸,好在这窟窿并不深,那颗铅弹给他强忍着疼痛,用手指抠了出来。 朱久炎捏着铅弹,往射来的方向瞧去,却见死敌朱孟熜正在满脸懊恼地看向自己。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朱久炎厉声大喝道:“在这个距离,火铳远不如弓箭,能打到我,算你运气好!朱孟熜!你已无路可逃,享受最后的生命时光吧!” “哼,谁死还不一定!”朱孟熜拔出佩剑,狞声道:“有本事,你就过来吧!嗯?” 李天福身边有几十个水手,分别手执长刀和挠钩,脚边放了飞爪、勾索,在船舷边严阵以待。 还有些水手拿着火铳,其他水手多手腰刀、钢叉、斧子、等短小兵器,双方帆船上都有很多缆绳纵横,荡过去只能用短兵器作战。 挠钩和勾索已经掷上朱孟熜的旗舰。 蒙鉴抽出佩刀,狞笑一声道:“讲武堂,冲呀!杀光他们!” 蒙鉴话音刚落,数百飞爪、勾索瞬间越过双方距离,勾住了水盗船的船帮和护板。 李天福运气爆棚,飞爪正巧勾到许冠楚的身体,他见状大喜,使劲一拉,飞爪便深深地勾进许冠楚的肋骨之间。 李天福死命拉扯,旁边士卒也来帮忙,顿时将许冠楚拖出船舷。 许冠楚惨叫着飞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入湖中,身上的飞爪绳索被飞身而来的朱孟熜一把拉住,猛地拉直。 这下许冠楚可惨了,飞爪将他的血肉勾掉老大一块,他倒在甲板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手足疼得胡乱动弹,企图分担那种钻心剜骨的疼痛。 朱孟熜满脸阴沉,怒吼一声,拉动绳索发出巨力,李天福连带着那三个士兵都被拉了起来。 感受到巨力,李天福骇然变色,赶紧松开飞爪。 “这个家伙以前不是个病秧子、痨病鬼吗!?现在怎么成了个怪物?”李天福看着双手,手心两条血红的印子,满是疑惑。 李天佑和朱久炎一边用兵器抵挡水盗们射来的箭矢,一边回头高喊道:“别发呆了!管他怎么了,冲过去,宰了他!” 惨烈的肉搏战打响了。 蒙鉴舍生忘死地率领着士兵和水盗,在船舷相接的钩板上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水盗们以手弩和飞戟攻击,湘王府则以飞斧和投枪反击。 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湖中。终于,蒙鉴出现在朱孟熜的船头,紧接着,冲过去的讲武堂士兵越来越多,水盗们丢下手弩,挺着武器迎了上来。 双方在甲板上白刃相交,其余的几艘船只也都交接到一起,喊杀声顿时响彻湖面上空。 一时间,护板上兵器纵横往来,锋利的长刀毫无阻滞地破开了敌人的衣甲,一名水盗被刺中心脏,仰天倒在甲板上,用手捂着心口,想要大喊,却再也没有力气喊出声音,鲜血从指缝中不断喷涌流出。 有几对厮杀的对手都是同时砍中对方,有人则伸出挠钩勾死对方船舷,船舷边血肉横飞,不时腾起团团血雾,双方都没有退路,也不能闪避,只是凭着本能将刀枪向见到的敌人杀去。 腰刀砍钝了,卷了刃,便用刀柄砸,钢叉折断了,用叉杆戳,兵器掉了,用拳头,用牙齿咬!咬住敌人便不能松口,插眼踢档无所不用其极,凶猛残忍得与野兽一般无二。 李天佑在望斗中连发五箭,射中紧挨在一起的五人。 箭矢深深插入五人身体,那五人当场毙命,露出一段缺口,朱久炎正在这边,他看准机会,猛地带头跳过船舷,向两边扩开挤占领地。 朱久炎快速地舞动着望舒剑,散掉的一缕发丝在肩头不断晃动,望舒的剑刃刚刚从一名水盗脖颈间划过,立即毫不迟滞地迎向另一柄钢叉。 视野中一个彪悍的水盗头领双手持着一柄狼牙棒纵横开阖,朱久炎冷哼一声,手中望舒疾如闪电——很是轻微的一声响动,酸软乏力的水盗头领手臂迟缓了一下,他只觉胸口一阵刺疼。低头一瞧,只见自己胸口上露着一截剑尖,剑尖上带着殷红的心头热血,那锋利的剑尖已完全刺穿了他的心脏。 沉重的狼牙棒砰然落地…… 五百讲武堂的精锐已经聚集到一起,跟随朱久炎奋勇杀敌。讲武堂军士在集体配合方面,简直是天衣无缝。 水盗们虽然人数多了两倍,但在讲武堂精锐士兵面前,却是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五百讲武堂一班套一班,一人倘若遇险,同班的其他几人必定全力救援,或替或挡,或是围魏救赵杀死敌人,混战中又以连为单位,互相依靠互相配合作战。 他们尤其擅长群战,注意彼此掩护,故此始终保持着局部兵力优势。 其实讲武堂军士的武艺并不花巧,除了一些简单的规避动作,来来去去也就几个最基本的刀法,刀法上胜过水盗的的也只有几点,那就是快、准、恨、齐。 他们跟朱久炎一样,崇尚用最快最简单的招数攻击致命部位,快,就要快得让敌人难以反应;准便是要直击要害一击毙命;猛,也就是让敌人生不出反击的念头,本能的就会想着躲避;齐就不用说了,他们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练的是团队意识。 许冠楚手下的所谓精锐,往往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要么就是身上的某个部件离体而去,要么就是身体被捅穿,热腾腾的内脏滑出体外。 看到这些讲武堂将士如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同伴的性命,又看到这些满身血染的人势如破竹地朝着自己杀过来,不幸拦在讲武堂前进道路上的水盗们都慌了,他们一个个手足冰凉,想逃跑,然而茫茫洞庭湖,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只能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企图有人能主动上去挡住他们。 第350章 跳帮接舷战 下 “后退者,杀无赦!跟我杀上去!” 缓过气来的许冠楚嚎叫着砍死一个退后的水盗,他强忍着疼痛冲了上去……可惜,没等他手中的砍刀砍出去,朱久炎已经从他身后突过,见光一闪,许冠楚的背部已经被整个切了开来,白骨森森,红肉绽开,一颗血红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砰砰跳动! “呃啊!” 许冠楚凄厉地嚎叫起来,接着便直挺挺地倒在冰冷的甲板上。 蒙鉴也在四下寻找着对手,他的刀背厚重,上边有九个铁环叮当作响,挥舞起来颇具威视,加上他一身武艺,许多水盗丧命在他的刀下。 随着‘砰!砰!砰!’的几声响,朱久炎旗舰上的远程武器再次发射,几十块圆石砸向一艘水盗船,石头力量巨大,被砸中的地方无比粉碎,木屑飞溅。 这还没完,船帆也被火箭点燃,大火迅猛燃烧起来,船上水盗纷纷跳水逃命…… 另一艘船上的李天佑也在带人砍杀着水盗,这群水盗虽然刚交锋的时候,有些勇烈,但拉扯一阵之后,便疲软了下来。 他一边战斗,一边抽暇观察船上的动静,很快就现一个披着斗逢,手使大斧的络腮胡子水盗,似乎是他这艘船的指挥官。 浑身浴血的李天佑立即向他冲了过去,这艘船的指挥官武艺不高,却是双臂粗壮,打架吃的是天赋,和入室境的李天佑相比差出老大一节,三板斧一过就开始险死还生。 那指挥官大惊失色,赶紧催促身后的副手上前阻拦。 两员副手应声而出,各执钢叉从左右杀向李天佑,李天佑长刀先架住右边敌将的钢叉,接着左手探出,一把抓住其手臂,奋力向左一抡,将敌将生生抡倒在甲板上。 他长刀去势不减,刀光掠出一片血红的灿烂,另一名高大魁梧的敌将喉间血线炸现,当场毙命。 已逃远的那名指挥官听得身后的声响,那叫一个心惊胆裂,对死亡的恐惧让他转过头来。 一柄长刀破空破空而至。 原来李天佑甩出了手中长刀,刀尖正中那指挥官的面门,直插入脑,脑浆鲜血同时飞溅,那指挥官也当场毙命。 朱孟熜见到越来越不利的局面,急眼了,他霍然回头,大声道:“彩云,你逃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持剑冲进战场,他的佩剑却是一柄重剑,乌黑厚重的质感,让人一瞧就知道来历不凡。 只见他手持重剑,嘶吼着在甲板上往返冲杀,凶悍无比。 那柄重剑在他手里轻若鸿毛,挥动起来虎虎生风。 朱孟熜仿佛永远不知疲惫,重剑对讲武堂的短兵器占了很大便宜,剑刃入体的“噗噗”声不绝于耳。 鲜血挥洒到半空,在他周围有讲武堂军士死伤无数。 旗舰上的水盗见己方竟有如此凶人,士气大振,在朱孟熜的带领下开始组织反击。无论在讲武堂的手下死得多么惨,无论倒下多少人,这些水盗再也没有后退半步。 他们跟着朱孟熜疯狂地挥舞着兵器,疯狂地怒吼着,叫嚣着,上千水盗聚集到一起,呐喊怒吼,气势如虹,讲武堂的军士都被震得耳膜有些隐隐作痛。 双方士卒如此交击非常残酷,双方拼命战斗,眨眼间,就各自倒下一大片。 “好!冲上去!”朱孟熜怒吼起来,他将手上的死尸扔了下来,尸体上面插着数十支羽箭,他身边聚拢的水盗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恐惧,只有殊死搏斗的意志,只有激荡的杀意在周围回荡。 “好可怕!竟能以一人之力独挽狂澜?” “这人是谁?太可怕了!” “结阵!结阵!挡住他们!” “刚才是李二爷分神了,朱孟熜,今天,老子要报当年之仇!来吧!”李天福见到朱孟熜如此威势,却是丝毫不惧,他想起了当年的仇恨,他忍不住了! 李天福战意高昂,仰天嘶吼! 嘶吼虽然不能增加他的武力,可那狂热气势,却可以传递给友军。 这一声长长地嘶吼,硬生生破开朱孟熜一往无前的气势,讲武堂的士气顿时恢复过来。 “你是七年前那个人?正好!省得我去找了,去死吧!”朱孟熜凝目一看李天福面目,飞奔而来,手中重剑瞬间前刺。 寒光闪烁,一戟直取李天福头颅。 “嘿!”李天福无畏无惧,双眸一瞪,长刀乱舞,犹如一个转动的风火轮,灵动的动作,犹如灵蛇吐信,没有直面对抗,而是以巧劲破开朱孟熜的霸道一剑。 铛! 刀剑相交,李天福面色微微一变,只看见兵器交锋的中间,一道火星四射,他手中的百炼宝刀居然给对手那柄重剑砍进一半! 朱孟熜手里的重剑自然是神兵!不仅重,而且锋利异常。 要不是刚才李天福留了个心眼,使得是巧劲,只怕这会儿,已经连人带刀身首异处了! “哼哼,好一个滑头,有心机,不错!不过,今日你们都要死!” 朱孟熜眯起双眼,他仅仅只是刺出试探性的一剑,紧接着,他双眸迸射出冷芒,杀气腾腾。 “天福!跟蒙叔一起上!” 蒙鉴怕李天福有失,赶了过来,长刀举天,大声一喝。 李天福神色一动,与蒙鉴左右双双杀出。 “不自量力!” 朱孟熜嘴角勾勒一抹讽刺的笑容,重剑一指,麾下水盗攻得越加凶悍摄人。 “杀!” “破!” 讲武堂将士齐声如一迎头还击,手中兵器随着船只的起伏而伸缩,狠狠地撞上了水盗方阵! 霎时间,人体抛飞,惨叫不断。 兵器的冷辉迷乱了阴冷的天空,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冰冷的湖水。 朱孟熜奔跑如风,李天福和蒙鉴如影随行。 “来得好!” 朱孟熜大喊一声,右臂挥剑招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刀剑相格,巨大的力量震得李天福双臂发麻,他的佩刀被那重剑断成了两截,刀尖飞了出去。 朱孟熜冷笑一声,一刻不停,左手成拳往后一拉,再猛力一送,拳头向李天福胸口急冲而去。 第351章 狂战不休 李天福望着挥舞过来的拳头,心中大骇,左手慌忙还击,双拳相击,只听“咔擦”一声,李天福惨叫一声,左手耷拉了下来,明显骨折了。 “休得猖狂,吃我蒙鉴一刀!” 眼见朱孟熜还要挥拳,蒙鉴惊呼一声,在朱孟熜身侧,分心便砍,气势极为迅猛。 朱孟熜眉头一皱,竟但此时朱孟熜已不及细想,蒙鉴的刀刃已砍到身前,他感觉来势凶猛,眼前此将似乎也有点本事,他不敢轻视,身体斜奔,重剑向上一挑,‘挡!’一声巨响,将刀刃撞开,随即重剑一抖,横削蒙鉴前胸。 蒙鉴被震得双臂发麻,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这朱孟熜居然有如此大的劲力,眼看朱孟熜一剑朝着自己前胸削来,速度并不快,但一股风压却罩住了他,使他躲无可躲。 蒙鉴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的护卫军指挥使,他知道朱孟熜力大,重剑锋利,瞬间想出了跟李天福同样的办法,用着巧劲与其缠斗,两人激战在一处。 灼热的杀意在朱孟熜的眼眸里熊熊燃烧,他七年前是个病弱少年,虽然出身无比尊贵,却是只能每日羡慕着普通人的健康体魄,羡慕他们可以自由奔跑,随意吵闹、斗殴。 他喜欢战斗的味道,他喜欢鲜血的滋味,他喜欢兵器上闪烁的冷辉,他喜欢战场的肃杀,那种所有阻挡着都被碾成齑粉的感觉! 七年前的柳林州,让他的身体出现了改变,他认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他不会输,更不会死,他的身体已经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他是天之骄子,天下没人能挡住他朱孟熜的冲锋! 蒙鉴被朱孟熜打着倒退,若不是不断地有将士过来阻挡,恐怕早已落败。朱孟熜沿途所过,重剑左劈右扫,如入无人之境,将那些阻挡他的讲武堂将士斩成了碎片。 “嗷!痛快!”朱孟熜仰天长啸,一众水盗被他感染狼嚎响应。 “挡!” 李天福用断刀奋力斩在钢叉的尖刃上,终于挡开了偷袭他的一刺,二人交错之间,李天福的断刀从偷袭水盗的颈部狠狠掠过,血光飞溅,头颅跌落。 李天福长出了一口气,站定之后,立刻感觉到左边身子已然麻木不堪,刚才这奋力一击竟然加重左手伤势,剧烈的疼痛不断地侵蚀他的意志。 一刀斩杀偷袭之人,李天福还未来得及喘息,又一名水盗呼喝而至,腰刀横斩而至,直取李天福咽喉。 李天福不禁脸色大变,正自失色间,蓦然瞧见眼角闪过一抹黑光,一根强劲的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狠狠地插入那水盗的胸膛。 那水盗身形一滞,李天福乘机一刀递进他小腹,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李天福脱力跌倒,头乱转动之际,见到旁边船只一个熟悉身影,正是大哥李天佑! 没想到,大哥在战斗的时候也在注意着自己。 李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感动的微笑,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他接连滚动好几次,躲避着不断砍来的长刀。 “休伤吾弟!”另一艘船上的李天佑双膀拉弓如满月,一箭接一箭地射出。 数箭连发,铁箭犹如一条长长黑龙,将追击李天福的敌人一一射死,可谓是例无虚发,为李天福硬生生射出一条生路。 “该死,不顾一起代价,杀了他!” 朱孟熜有些气急败坏,到手的鸭子,居然还是给飞了,就算是有远处的神射手威胁,今日,他也要杀了李天福! 哒哒哒……哒哒哒…… 一大群水盗声嘶力竭地喊着,朝着倒在地上的李天福杀了过去。 蒙鉴带着百余军士迅疾而至,用厚重的九环刀阻挡了朱孟熜的进攻,与朱孟熜在狭窄的空间里拼死血战。 战刀劈砍,重剑猛刺,蒙鉴挥砍九环刀,一名偷袭他的水盗脖子被劈断,血喷如泉。 一名讲武堂军士被朱孟熜重剑从背后刺穿,他眼睛凸出,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突出来的带血剑锋。 战争的血腥在这一刻显示得淋漓尽致,人命如草芥一般卑贱。 双方力量对比在不断变化,蒙鉴和手下开始渐渐不支。 “我这里需要援军,就快顶不住了!”蒙鉴嘶声大吼。 双方的交战渐渐进入白热化…… …… “好样的,李二哥!” 远处,朱久炎微微色变,朱孟熜和水盗的突变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大局已定,没想到朱孟熜仅凭着个人武勇,就激起了所有水盗的誓死反抗。 更没让他想到的是,李天福居然能有如此热血表现,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说实话,朱久炎一直更信任李天佑一些,无论是人品、能力、或者忠心,以前叫他一声天福二哥只是客气,现在发生的这一声却是真心实意! 七年没见,朱孟熜这痨病鬼怎么这么厉害了?看他的身手,居然跟自己相差不大,有入室巅峰的水平了? 这里面肯定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朱孟熜有奇遇?或者是丹药?还是白莲教真有什么诡异的功法,能改变一个人的体质? 不管如何,杀死朱孟熜的想法已经改变了,朱久炎想活捉他!朱久炎想知道他的变化究竟是为着什么! 为什么要活捉朱孟熜?因为怜星! 能将一个苟延残喘,濒临死亡的痨病鬼变得如此厉害的东西,能不能治好怜星的右手? 应该可以!穿越都有,改变朱孟熜的体质都可以,治好伤残的右手当然可能也有! 朱久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火热,心脏似乎都变得灼热了起来。 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昂斗志,望舒剑刺出,一剑贯穿两人,接着猛然发力一绞,两名水盗腹腔里的内脏便被搅了个稀烂,顷刻之间,死得不能再死。 朱久炎大踏步地向着朱孟熜所在的方向走去,有两个躲在船舱门边的水盗见有机可趁,大喝一声挥刀斩向朱久炎。 朱久炎一步不停,拿剑鞘格挡住,挡住之后再疾挥右手,“哧哧”两声之后,两颗脑袋便像两颗西瓜一样跌落在了甲板上。 他行走如风,迅疾从几名水盗中间穿过,剑锋似电般左右一闪,只听得“噗噗”几声脆响,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再次飞上半空。 几具无头的躯体跌落,断颈处涌喷着鲜血,染红身下的甲板。 这一切说起来很长,但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转眼之间,阻拦在朱久炎身前的水盗就被他来了个斩尽杀绝。 踏着血路朱久炎朝蒙鉴支援过去,朱孟熜的身影就在他眼前了,他手中的望舒剑刃也已朝着朱孟熜的后背削了过去…… 第352章 湘王锁洞庭 “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朱久炎脑海中突然暴起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让他恍惚中有种面对死亡的惊怖。 他的耳朵里传来了箭矢呼啸声,身子本能一矮,一支箭矢在他头上疾射而过,“噗”地一声,钉在身后一个军士身上。 蒙鉴还在朱孟熜的强攻之下苦苦支撑,朱久炎不敢怠慢,稳住心神,迅疾无比地朝着右边几个猛蹬,一掠六七步之远。 他一边躲避着后续冷箭偷袭,一边绕着弯朝蒙鉴和李天福那边飞奔。 朱久炎反应固然极快,箭矢来得却更快,他刚窜出一步,第二支箭矢就已经射到,朱久炎头颅一偏,箭矢擦着一缕发丝穿了过去。 夺过第二箭,第三箭又已射了过来,这一箭是预判射击,算准了朱久炎前冲的速度,倘若他还要继续前进,必定中箭。 朱久炎怒哼一声,双足发力,如老树生根一般刹住前冲的力道。 幸而他体魄健壮,动作敏捷,才能强行抵消那股惯性,又不致于仆倒在地。 朱久炎不待站稳,又是一个起跃,再度前冲。 就在朱久炎跃向最高点时,两支箭矢分左右几乎同时射到,一支射向他的左手,一支射向他的右脚。 射箭的人似乎也知道奈何不了朱久炎,只求拖延时间,好让朱孟熜尽快脱身。 朱久炎心中焦急无比,正待动作闪避,却见另一方有两支狼牙箭朝着那两根箭矢直射而去。 “咔!咔!”两根狼牙射中了箭杆,箭杆断裂,四散落地。 “可恶!”本该逃跑的彩云站在船舷边缘,抓着弓箭狠狠转头,握住弓箭的手指青筋突起,显示出内心的愤怒。 她的目光落到另一艘船上,那里有一把黑色长弓正瞄向了她。 李天佑手中的黑弓隐隐传出一线微光,弓上的箭头闪烁着寒芒。 “这个神射手是个巨大的威胁!对熜郎的威胁太大,我要杀了他!”彩云暗暗思忖。 “这个女子的箭法犀利,对世子的威胁太大,我要除了她!”李天佑的想法与彩云不谋而合。 这是神射手之间的生死较量,二人同时一声大吼,同时拉开弓弦,长箭如闪电般同时射向对方…… …… 在洞庭湖以西的湖面上,一支由九十艘快船组成的船队正朝东方疾速行驶,为首船上挂着湘王黑底红边的旗帜。 朱柏常年待在荆州,他的亲王旗帜基本不在长江上出现。但今天,它却又一次飘扬在长江之上。 前方的船只无不骇然避让,船头,朱柏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前方。 他披头散发,浓密的黑发迎风飘扬,身穿一件蓝色道袍,右手执枪站在船头,不羁又英武。 朱柏的身后永远带着他的影子叶信,叶信一脸平静,平静得就像是涟漪不起的湖面。 叶信两旁分别站着两个宦官,正是朱久炎派去给朱柏送信的张大和王狗儿。 张大机灵能干,王狗儿老实踏实,他们又跟金子、银子熟悉,没有辜负朱久炎的重托,很快就拿着金子银子传来的信笺找到朱柏,向他禀报眼下的情况。 二人站在一旁,目光敬畏望着朱柏。 湘王的威武与战绩一直在荆州流传,他勇猛无比、战绩彪炳却又飘逸潇洒,是湖广行省很多人最崇拜的英雄,远远超过了武昌楚王府。现在居然能和王爷同坐一船,并且离他这么近。 他们两个心中乱成一团,仿佛变成石像一般,显得敬畏且拘谨,整整一个时辰,一动也不动。 “殿下,前方发现船队,看样子是楚王府的护卫军!”主桅杆上,已经升为了右护卫军指挥使的李尧大声喊道。 朱柏点点头,举枪下令道:“打旗语!告诉他们,本王已按照朝廷律法暂时接管岳州,命令他们后退,不得再行继续前进!若敢违抗,定斩不饶!” 两面鲜红的三角旗在李尧手中出现,他先对着对面的船队打出了朱柏的意思,然后又对己方打出准备作战的旗语命令,湘王府船队闻讯纷纷做起了战斗准备。 九十艘船在洞庭湖上乘风破浪,飞速挡在楚王护卫军船队之前。 …… 有讲武堂军士趁机攻击朱孟熜,意图围魏救赵,帮助蒙鉴脱困。 有如野兽,瞪着血红的眼睛,挥舞重剑大劈大砍,剑锋到处,又有几颗人头被斩飞。 血腥味使得他越发疯狂,剑光闪烁,他眼前血雾弥漫,片刻又有十几人惨死在他重剑之下。 在朱孟熜的带领下,身边的水盗也奋勇向前,杀得讲武堂死伤累累。 不过,水盗也出现巨大伤亡。 “杀!” 几声惨叫传来,几名水盗被蒙鉴打落湖中,他疯狂地咆哮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也是根根凸起。 蒙鉴身后,李天福和剩余的讲武堂将士狼嚎响应,手中的武器在空中划过死亡的弧线,无情地朝着前方的水盗斩落! “噗——”“铛!” “啊——”“哈!” 霎时间,诸多声音同时炸响,双方队伍相互狠狠地再次撞到了一起,船周围好像也骤然绽放了无比璀璨的浪花,又像烟花般一闪即逝,交战双方交错而过、滚滚向先,各自留下了一半尸体,冲出去几十步远才缓缓站好阵脚。 蒙鉴在混战中也挨了敌认一爪,痛得他差点晕厥过去,有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滴入嘴中,像铁锈一般,又咸又腥,李天福赶紧扶着他往自方队伍中后退。 这时,一名装死的水盗从地上悄悄爬起,手执一根短刀戟,戟刃无声无息地扫向李天福的双腿。 就在戟刃即将扫中李天福小腿之时,朱久炎的身影飞跃而来,一脚踢飞短戟,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咽喉。 “你们退后,保护好自己,这里交给我了!” 另一边,朱孟熜带着一队水盗和数十讲武堂士卒血战,他舞动重剑,势如疯虎,打得讲武堂士卒节节败退。 朱孟熜已经忘记生死,口中呼叫连连。 第353章 拳风如龙,怒吼似虎 “朱孟熜!拿命来!”朱久炎猱身而上,直至近前,才大喝一声。 眼看朱久炎如风而至,朱孟熜神色瞬间微微一紧。 他暗吸一口气,荡开前方剑上的几把兵刃,手中重剑如电,从下自上划出,挟着雄劲之力,后发先至。 锵—— 星火四溅,剧烈的激鸣震荡耳膜。 双剑相击的刹那间间,二人的身影同时一震,朱久炎感觉到那巨大的反弹之力灌入身体,直震得体内气血微微一荡。 朱孟熜也是胸中气血剧烈震荡,一息之后方才勉力平伏下来。 二人神色同时一变。 朱久炎目似刀锋,冷冷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该死的痨病鬼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举剑齐肩,面容神凝,剑尖遥指朱孟熜,就这么一步一步向着朱孟熜走去,每一步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其实是一种杀气,朱久炎的每一块肌肉都已蓄劲待发,每块肌肉都到了一种爆发的临界点,这是他进入入室境巅峰才掌握的一种威慑力量,每一步都在叠加并积蓄气势与力量。 随着朱久炎脚步移动,那种威凌天下的气势越来越凝聚,越来越超拔,越来越激昂。 朱孟熜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仿佛朱久炎随时会一剑向他刺来。 蒙鉴抓着自己一支流血的胳膊不住点头,这是沙场老将上常用的威慑,通常是用大队骑兵压迫敌人,威慑敌军的战术。 没想到世子也懂得此法,亦或是武艺到了一定境界自然领悟的?这种以威压之势压迫敌人的方法,他以前只在朱柏的身上见过,真没想到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蒙鉴忍不住高兴起来,暗暗为朱久炎加油打气。 “你不是很厉害吗?痨病鬼,你在怕什么?在怕什么?!” “今天看谁死!”朱孟熜顿时给朱久炎那接二连三的“痨病鬼”给彻底激怒了。 这三个字,宛如千斤重锤,一锤一锤的击在朱孟熜的胸口上,让他想起了很多不想回忆的事情,他怒吼道:“朱久炎,死——来!” 话未言尽时,朱久炎却已纵身而上,手中望舒剑似狂风暴雨般急袭而至。 再厉害的对手只要一被不激怒,便会露出破绽,朱久炎知道“痨病鬼”这三个字一出,朱孟熜便会丧失理智,果然如此! 他的气势已经积蓄到了顶端,他等的就是这个破绽! 朱孟熜已知自己中计,忙是双手握剑相挡。 吭! 又是一声闷响,那当头劈至的望舒,如泰山压顶一般,重重地轰将下来。 幸亏望舒剑是天外陨铁打造,皇家工匠淬炼的神兵,如是一般的宝剑,此刻在这两个怪物的巨力之下,恐怕早就断裂。 朱孟熜只觉大力撞入内腑,直震得他气息一滞,握剑的双手涨得血红。 “这朱久炎的武艺和力气,竟然可以在本王面前占上风?怎么可能!本王吸收了这么多人!本王这剑也重达……哼……大意之下,竟失了先机!” 剑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朱孟熜的胸膛已经被朱久炎左掌突然袭击,就像被击中的沙袋一样,凹陷进去好大一块。 一股股鲜血就跟喷泉似的,从朱孟熜嘴里喷溅出来,血沫汩汩地溢出。 朱孟熜瞳孔霎时急剧收缩,表情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他疼得醒悟过来,再也不敢妄动心神,闭紧嘴巴,倾尽全力,将朱久炎的望舒荡开,顺势重剑斜刺而去。 震惊之下的朱孟熜,心知这场战斗是生死之战,施展出全力,再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与朱久炎搏命相拼。 硬受我这一掌,居然没死?还能疯狂反击?要知道自己手上可有千钧之力! 朱久炎脸色凝重,也是倾尽全力,与之搏杀。 二人各以十二成之力舍命相搏,层层剑影竟将这二人的身影重重包裹,激发的气流波及周遭,逼得那些双方的士卒,纷纷躲闪,生怕一不小心被这两个怪物切成数段。 二人的剑法与身法,均已发挥至巅峰状态,每一招都是凶狠绝伦的杀招,那种不要命的凶狠打发,直看得两方停战,士卒皆胆战心惊。 十招过后…… 重剑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竟然差点将朱久炎的望舒震飞。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朱久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轻敌了。 他暗暗心惊,在他记忆中,天下间除了朱柏和蓝玉,天下没见过抗手。并且刚才还用上了两番心机,这才伤了朱孟熜。 第十五招…… 仿佛是一场天地大冲撞,轰然撞击中,两柄兵刃竟双双飞出。 第二十招…… 朱孟熜头陡地向后一仰,因发力过度,他的眼耳口鼻同时流出血来,形象狰狞恐怖已极。 第五十招…… 朱久炎与朱孟熜错身而过之际,中了朱孟熜凶狠的一肘,“哇”的仰天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好似全都离了位,翻涌血气,也自他的耳、鼻、口、眼中激出。 第一百招…… 朱久炎脚下的爆发力集中在一点,身体化成无形的箭,在朱孟熜骇然的目光当中,展开迅猛的攻势。 朱孟熜的双眸中反射出朱久炎的影踪,在瞬息间,两人拳脚碰撞在一起。 朱孟熜用流血的双目瞪着朱久炎,大喝一声,挥拳而上,“受死!” “谁怕谁!”朱久炎也是大吼出声。 二人左一拳,右一拳,尽情轰击。 拳风如龙。 怒吼似虎。 二人的力量仿佛永远也用不完一般。 两道模糊的身影交错碰撞,各自施展无所不极的攻击,这已经是非人的战斗,激烈的程度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朱孟熜翻身跳起,重重一个头击,打在朱久炎肚子上。 正陷入疼痛当中无法自拔的朱久炎被打得一个转身,踉跄后退。 朱孟熜趁势将拳头高高扬起,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下。 “喝!” 朱久炎眼中精光一闪,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朱孟熜下巴上。 朱孟熜身体高高飞起,身体在空中几乎成了反弓形。 下一刻,人影如电,朱久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朱孟熜,朱孟熜立知不好,尖叫一声,左手成刀,横削向朱久炎。 第354章 厚积薄发 扑! 手刀砍在朱久炎胸膛上,与此同时,朱久炎也已扑在朱孟熜身上,一巴掌拍向朱孟熜的脑袋。 朱孟熜脑袋一偏,这一下拍击虽未拍中他头部,手指甲却是撕开了朱孟熜的半张脸,痛得他撕心长嚎。 这一刻,二人都没有了没有盔甲,没有兵器,惟有凭借身体与力量作最后的决战! 二人都震惊于对方体质的强大。 “天福,你看到了吗?殿下竟然这般厉害!” “好厉害,太夸张了!” “都不是正常人……”蒙鉴有些恐惧地吞了吞口水。 巨大的痛苦让朱久炎也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表情却因此更加兴奋。 因为他的每一拳都倾尽全力,毫无保留,可下一刻体内又有新的力量在滋生,在他全身里沸腾、奔涌。 他知道,这是他多年习武的基础,生死关头,自身的潜力被完全激发出来。 他大喊道:“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感觉……哈哈哈哈,再来!” 又是一拳轰出,毫不吝惜地将体力运行到极致,也将身体中的潜力激发到极致! 随着厮杀的继续,原本与朱久炎战至平分秋色的朱孟熜,终于开始显露下风。 朱久炎终究是朱久炎,他从小就有一直坚持练武的主观意识,还有朱柏这个绝顶武将的常年教导,他的身体基础比朱孟熜这个半路靠着“手表”出家的要高出不少。 朱孟熜得到雷远的金手指后,虽也是勤修武艺,却还是太依仗那增强身体素质的金手指,此刻终究还是逊于朱久炎一筹。 生死相斗,只是些许差距,却可以决定最终的胜负,何况朱久炎还用计谋占了先机,眼下二人所耗的也只是时间而已。 转眼又是数十招走过,朱久炎的拳势如长河大河般绵绵不绝,非但不受伤势的影响,反而愈战愈强。 而朱孟熜却是汗如雨下,开始死命喘气,身上的疼痛已经开始折磨他的意志,招式上也越发被朱久炎所压制。 一拳一拳的交手中,朱孟熜的心态在不断地变化,他知道自己没有了任何取胜的机会。 他知道,若再这般打下去,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那绝望的深渊,是如此熟悉。 要是输了吗? 朱孟熜求生的信念被点燃,他不甘,他不忿,陡然间,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啸,如被逼至悬崖边缘的野兽,疯狂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朱孟熜怒吼着连出三拳,憧憧拳影,如决堤之水奔涌而来。 本已占据上风的朱久炎,陡然间也感觉到了压力,他知道,这是朱孟熜在拼死反扑。 求生意志下激发出来的潜力与爆发力,拥有着不可想象的能量。 朱久炎不敢小觑,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紧张地应对朱孟熜的反扑。 这样的场景好像有些熟悉……朱孟熜此刻的那种状态,那种勇悍,那种战意,那种斗志与爆发…… 朱久炎脑际忽然恍惚了一下,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奉天殿内,那号称天下第一战将的蓝玉,那一记在奉天殿上威震四方的直拳。 蓝玉的武艺是怎么练成的,他不知道,但自己的武艺是怎么练出来的朱久炎却很清楚。 按部就班的练习,和常年的药浴淬体,最后再加上金手指的加成。 以如此方式修炼出来的武艺,汗水虽也没少付出,强也是强了,可总缺着一股以战称雄、睥睨天下的战意。 技巧是可以练习的,可股子勇悍的精气,却是模仿不来的。 要想练成称雄天下的武艺,如何能当温室里的花朵? 想到这,朱久炎心中突然一震。 他有些明白了,自己的武艺为何停留不前了,自己还是错了,自己从来都是以强打弱,以多打少,脑子里也是老想那些个弯弯绕绕。 这种行为模式是政客的优点,却是武者的大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一个武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金手指带来的只是体魄的强大,但是战意与斗志,意志与精神依然需要自身的苦炼。 父王其实早给自己指明了前进的道路,那年在承天门上挑战蓝玉,父王虽有要了却自己的心愿的意思,却未尝没有在自己面前以身作则的意思。 可惜当时自己没有想到,满脑子想的都是阴谋诡计。 在此刻,朱久炎居然感受到了来自七年前的父爱。 早在荆州的时候他就发现,被金手指强化后的体魄,在经过奋勇厮杀后会有提升,只是这种提升比较微弱,他从未在意。 现在想来,力量上的提升或许极其微弱,意志上的提升却是极其巨大。 终归是自己忽略了! 长期以来他都是在用脑子解决敌人,以至于忘记了许多武者身上具备的基本素质。 想要在武艺上有所突破,政客的思想应该暂时摒弃,拳头的力量才更加直接,也更加有效! 他看向漫天拳影,大喝道:“我懂了,来吧!” 朱久炎身上的气质随之一变,气势也已完全不同。这不同的差别只在细微处,惟有熟悉的人才能感受到。 他模仿着蓝玉的那一拳,那非常简单直接的一拳,一记异常凶猛的直拳,似慢实快地挥了过去,砸向朱孟熜。 蒙鉴和李天福看到了朱久炎眼神中的,坚定,自信与决绝! 那种以前从未在世子身上出现过的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这股气势并非来至于朱久炎自身力量而是信念! 在这刻,他们都看到了! 四拳相撞! 轰! 朱孟熜的衣服遭了殃,自胸口开始,被强劲的拳劲给撕成了无数的碎布片,四散飞射。 他的身体在微微一顿后,口中喷出一道夸张的血箭。 朱孟熜的拳头在这一刻却竟阻不住朱久炎的攻击,震得他连续飞退,整个人嵌入损坏的船舱墙壁里。 这种放开一切的感觉是如此舒爽,令朱久炎的身心都兴奋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父王当年的苦心。 第355章 极度自尊的朱孟熜 上 想要进步、突破,唯有真心喜欢武道,唯有战斗,唯放开一切,投入其中,才能尽情感受身体上的各种变化,才能获得这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朱孟熜这种程度的敌人实在难寻,若不是他们俩之间有化不开的仇恨,朱久炎肯定会与他多打上几场,可是他们之间之能活下来一个。 “知道你死不了!出来!”朱久炎再次大叫。 朱孟熜从木板堆里爬了起来,艰难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刚才的一击虽然没有让他昏厥,但是却直接重创了他。 “你自己束手就缚,我可以给你一个亲王的体面。”朱久炎看着摇摇晃晃的朱孟熜,缓缓说道。 朱孟熜用手把嘴角的鲜血抹去,听见朱久炎所说的话后,冷声回道:“你是在羞辱本王?本王还没有输,本王从不放弃!” “那就继续!”朱久炎眉目一睁,整个人化成了一团黑影,在一个呼吸间,来到朱孟熜眼前。 “砰!” 他们二人的拳头再次碰撞在一起,朱久炎眼中的冷芒一闪,暴喝一声,另一只拳头直往朱孟熜的面孔砸去,这一拳已是他能打出的最强一击。 “本王不会输!”朱孟熜的双眼猛然间迸发出血色光芒,在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冷漠,这种冷漠也是同样对于自己的生命。 他将自身平衡性控制到最好的状态,头颅一低,硬用胸膛去接朱久炎重击,头上却凝实了可怕的力道。 拳头印在朱孟熜的胸膛之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一连串仿佛爆竹般的骨头断裂声。 在朱久炎错愕的眼神中,他的头颅同时穿过攻出的双手,击中朱久炎胸口。 砰! 二人同时被对方的攻击打飞,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飞掠过的地面上,洒下点点滴滴鲜血。 …… 箭速太快,不等它呼啸而至,李天佑便一个扑倒,躲了过去:而彩云却是长弓劈砍。 只听‘铛’的一声,长弓与箭矢撞击,箭矢被长弓劈飞,但彩云的手臂也被震得一阵发麻,长弓几乎脱手而出。 这时李天佑已换了一个角度,冷笑一声,这一次却抽出了两根箭矢。 他张弓搭箭,张弓便射,双箭齐发,双箭闪电般射向彩云,一箭取胸口,一箭取头颅。 尽管彩云时刻在警惕,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身体素质与反应有些跟不上李天佑,当她看见空中的两个黑点时,立刻舞弓引力,想用卸力的巧劲挡箭。 她还是慢了半拍,双箭已经到了她的眼前,一上一下,下箭取胸口,上箭取她的头颅。 彩云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箭速,而且是双龙出水,箭法之快、角度之妙、下手之狠,令她叹为观止。 一瞬间,彩云只能依靠身体的本能来防御,全凭运气赌命。 她右脚上踢,疾快无比,一脚将箭尾踢偏,箭矢擦着她的大腿而过。 但射向头颅的那一箭,彩云却躲不过了,箭矢已近在面前。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口硬生生咬向箭头…… “嚓”的一声,口腔迸裂,箭矢射进她嘴中。在这生死的一刹那,箭尖停在她的口腔内腭。 彩云慢慢从口腔里拔出箭矢,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此时她已是浑身冷汗,几乎要虚脱过去,她觉得刚才自己就是从阎王殿前打了一个转回来。 李天佑有些失望,这一箭他出手时就感觉很涩,虽然速度疾快力量却是变小了,很不圆熟,双箭没有一气呵成,失去了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就像从一个普通军士手中射出。 彩云正想还击,却听见耳旁传来“嘭”的一声,朱孟熜的身体恰好重重地跌落到了她的身边。 “殿下!” 她悲鸣一声,扑倒在朱孟熜身上, “你怎么还没走?!”朱孟熜嘴里鲜血狂喷,怒道。 “君在我在,君亡我亡。”彩云艰难地回了一句,目光痴痴地看着朱孟熜。 朱孟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可他一转眼,发现一支冷箭迅疾无比地射向自己的胸前。 他的伤势非常严重,想要躲避已是力有不逮。 眼见朱孟熜就要死于箭下,却见一个曼妙的身姿扑倒了他身上,这个身躯柔软,妙曼,他非常熟悉,这是彩云! 朱孟熜惊得肝胆皆裂,连声音都嘶哑了,“不!不可!本王,不……” 周围的惨叫厮杀彻响湖面,根本无法听见弓弦声和朱孟熜的呼救,李天佑这一箭正中彩云的后背。 但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箭头并没有射进彩云身体。 她只是喷出了一口鲜血,箭矢却被弹飞了开来,朱孟熜长呼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送过一件特制的防护内甲给她。 朱孟熜看着彩云道:“本王即便是死,也不想自己的女人拿命来救本王。” 彩云摇头道:“殿下不能死。” “可是,朱久炎不会让本王活了,本王的三卫兵马现在还没有来,应该让朱柏给带兵截住了。本王输了,输得很彻底。”朱孟熜惨然一笑,“不亏,也不亏,多活了七年算是赚的……”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体质,治好了你的病?敢骗我的话,这个女人就会在你面前受尽折磨而死。” 朱久炎握着拳头,走了过来,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朱孟熜,脸上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不要杀,殿下!”彩云一声尖叫,扑过去将朱孟熜扶起。 朱久炎任她施为,也未拦阻,只是冷眼看着朱孟熜。 “好,好!好!果然输得不冤,我朱孟熜长你这么多岁,且费尽心机,竟然还是没有赢了你,现在,是你赢了!”朱孟熜咳着血大笑。 “别说那些个片汤儿话,挖苦了。我知道挟持人质,胜之不武。”朱久炎沉着脸回答:“可对于我想知道的东西,面子,不算什么。” 突然,朱久炎感受到了一股致命地吸引力,这吸引力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让他悸动…… 朱孟熜那原本布满伤痕的身躯发生了异常的变化。 “咯吱!咯吱……咯啪!咯啪……” 肌肉被拉扯的声音、骨骼关节错开合拢的声音一齐在朱孟熜身上响起,十分诡异。 他身体表面的伤口已在肉眼可见的愈合,暴露出来的新生肌肉覆盖上光滑的皮肤,一时间,狂喜占据了朱孟熜的面孔。 第356章 极度自尊的朱孟熜 下 眼前的这一幕如此熟悉,朱久炎心头一怔,他突然明白过来,七年前的雷远应该就是死在朱孟熜的手中,所以雷远的金手指应该是转移到了朱孟熜身上。 朱孟熜得到了跟他一样的金手指! 这么说,只要抓住朱孟熜,让怜星杀了他,这样不仅能治好她的右手,还能得到跟自己一样的能力? 增强体质,治疗伤势,长生不老!可以做个永世的恩爱夫妻! 仿佛要印证朱久炎的猜想一样,彩云脸色紧绷,双眼暴突,布满可怕的血丝,肤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变得异常苍白,感觉风一吹,她的生命便会立刻变得油尽灯枯一样。 没错!就是这样的能力!这个场面是如此的熟悉。 朱久炎此刻才不管这金手指为什么会有两个,有没有什么副作用,他现在的眼睛里只有朱孟熜这个人形移动宝藏! “殿……殿……殿下?”彩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朱孟熜,眼睛瞪得溜圆。 原本消耗殆尽的气力达到了最佳的状态,而且感觉更胜从前,朱孟熜感受到了身体上传来的澎湃力量,这股力量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可怕! “为什么?他连他的亲身父亲都敢弑杀,连亲弟弟都下得了狠手,他只喜欢他自己,会喜欢你吗?”朱久炎替朱孟熜做出了回答。 “是这样吗?” 彩云神色巨变,直直地紧着朱孟熜的眼睛。 “本王乃天潢贵胄,你乃白莲教徒,又是个残花败柳,本王如何会喜欢?与你做戏而已。”朱孟熜的语气无比冷淡,不理会彩云的目光,举起拳头,对着朱久炎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朱久炎眯起双眼,目光紧紧地琐定在他的拳头上。他做出了防御姿势,双手护在胸前,同时把头低下,全身的力量聚集到了双手之上。 “那,那,那你刚刚如此紧张?”彩云奋起最后的余力,抓住了朱孟熜的裤子。 “本王的尊严!本王的尊严不允许让你这卑贱之人来替本王挡箭!滚开!”朱孟熜一脚凶恶无情地踢在彩云头上。 朱孟熜这蓄力的一脚,将彩云的脖子踢得歪成三百六十度。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朱久炎看见了一张娇艳无比的脸庞,流下悔恨的泪水。 “极度自卑才会造成你这种畸形的极度自尊!朱孟熜你这个恶心的可怜鬼!”朱久炎喊了一声的同时,朱孟熜已经瞬间移动到朱久炎所在的位置。 朱久炎的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他早已经警惕地守候在原地。 待拳头临近,朱久炎步伐一闪,左手一拍,用上一股不可思议的巧劲,将朱孟熜的拳头躲过,并拍歪。 两人在刹那间交错而过,又再次同时出手。 朱久炎拳头还没有击中朱孟熜,就让朱孟熜身前所有空气都产生了强烈风压,一圈肉眼可见的拳风朝他爆发而去。 看到这一幕,朱孟熜惊骇地叫道:“成功境的气!不可能!”说完,他只觉自己如同被一柄超大号的铁锤砸中,飞出十余丈之后,倒在甲板上。 “你才多大?不可能,我有天命相助都没有突破!你怎么可能突破!?” 朱孟熜再次爬起,飞快地冲了过来。 只听“砰砰”两声,朱久炎脸上红色乍现。朱孟熜脸上也是血气一闪,显然这势大力猛的一击也让他血气翻腾。 但是,下一刻两人毫不停顿地再次急转身出手,恨不得连丝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犹如雨水一般密集的拳头碰撞之声接连响起。 气!朱久炎每一拳都施展了内家的气,每一次出拳,都会带动气的应用。 朱久炎始终在克制自己情绪上的波动,惟有冷静的头脑,方才能在激烈的战斗中发挥出刚才领悟出来的精髓。 幸得强敌,助我成长! 面对朱孟熜的疯狂攻击,他夷然不惧,见招拆招,用最适合的力气,施展最强的攻击,将朱孟熜的攻击通通挡了下来。 朱久炎那一面风平浪静,坚若磬石;而朱孟熜则像狂风暴雨、电闪雷霆。 两人的交锋好象洪荒猛兽,疯狂地肆虐着周围,那用料考究,坚韧无比的甲板被他们拳脚上的力量给打得坑坑洼洼,木屑乱飞,偶尔有些木屑飞溅出去,激射到远处战斗的双方士卒身上,脸上,竟也是隐隐作痛。 “碰碰碰……”一瞬间,两人拳脚也不知碰撞了多少下,金铁一般的交鸣声大作,连绵不绝于耳。 乍合即分。 两道身影再度分开,朱孟熜一条胳膊明显有些不灵活,朱久炎胸口和后背也各多了一处创伤,从伤情看起来比之朱孟熜也轻上不了多少。 只是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厉喝一声再度扑上,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更快。 “朱久炎,不可能中本王这么多拳,你还没事!” “你不是也没事吗?刚才的伤是怎么恢复的?” “哼!” “想等你的护卫军船队来支援你?哈哈哈,告诉你!我父王已经在前方封锁湖面了,你的护卫军过不来!你死定了!” “本王死都不会便宜了你!本王要为唐伴伴报仇!一起下地狱吧!” “怕你不成!” 争执声中,两道人影高速地又撞在一起,战斗越来越激烈,彼此间你来我往,朱久炎固然是体力亏损,朱孟熜却输于武道境界。 两人几乎把脚下坚韧的甲板都踏穿了三分之一。 双方的士卒好多都脚下失空,掉到了甲板下面。 如此凶险,如此威势,更别说进去参战了,就是观战也很危险。 双方人马不得不远离了他们。 李天福、蒙鉴等人皆是心中骇然。 对于世子实力比自己强,他们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只是从没想到差距竟大到如斯地步。 他们固然是震惊不已,在另一艘船上观看的李天佑又何尝不是看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才人物是有,比如湘王殿下便是,可朱孟熜原本在他的印象里是个走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武道天才都出在皇室?还是皇室藏有顶级的秘笈? 第357章 你来结果他 那两人继续你来我往,斗得激烈无比,朱孟熜胜在体力,每一招都凶猛力沉,每一击都带着巨大力量。朱久炎胜在技巧与境界,朱柏以前教他的柔术在此时显出了巨大的作用。 他身体的柔韧性比朱孟熜高多了,柔韧性高,抗击打能力自然比他高出很多,朱孟熜击打到他身上的大部分力道,都被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卸掉了。 朱久炎的身形时而轻盈飘忽,时而刚猛无俦。 战斗持续激烈,彼进我退间,时不时就有二人血水飚扬。 待到战至最后,两人“砰”地一下同时退开。他们同时停下了手。 气力已经消耗代尽,身上的伤势也让他们都隐隐觉得自己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再一次两败俱伤。 此时两人身上都已是伤痕累累,但仍是彼此不服输地瞪着对方,杀气却是越来越强。 尤其是朱孟熜,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对他来说,吸收彩云是他最后和最坏的打算,毕竟彩云手上是没有沾过鲜血的,吸收彩云来恢复伤势和体力,不亚于做了弊,就算是小占上风都是耻辱。 何况此时是平局!这个平局让他不能接受! 这刻他心中怒意更盛,那怒意不仅是对朱久炎的,还有对着他自己的! 朱久炎已大步走来:“朱孟熜,今时今日就是你毙命之时!” 朱孟熜脸上狞色一闪:“就凭你也配!” 他探手左手入怀,抓出了七枚长长的银针。 七根银针! 这动作和那银针的样式落在朱久炎眼中,让他面色剧变:“难道是,神针七篇?银针刺穴!快阻止他!” 银针刺穴的后果如何他不知道,但想来用过这种激发潜力招数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朱孟熜的生命必须要怜星来结果,要是他银针刺穴之后怎么办?怜星的手岂不是永远也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哪敢再犹豫,纵身前进,即便是扯动伤口,露出破绽他也不在乎了,他右手一个手刀斩向朱孟熜。 看到朱久炎空门大开,朱孟熜眼睛一亮,左手银针飞出,刺在朱久炎攻过来的右手穴道上。 跟着,右手拳头破开空气,落在朱久炎的胸口上。 “咳!”朱久炎胸口传来剧烈痛楚,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 在落地的刹那间,朱久炎欣喜地看到,两根黑色的箭矢,疾射而过,李天佑的攻击终于来了! 朱孟熜被箭啸声吸引,猛地扭头向这边望来,第一箭嚓地从他扬起来的右手射入,箭尖直透手筋而出;第二箭射中他左边的大腿。 朱孟熜支持不住,单腿跪地,低头一看,长长的黑色羽箭深深插在他左腿上,鲜血长流不止。 他嚎叫一声,用左手生生掰断箭矢露出腿面的部分,咬牙站起身来。 还没等他站稳,李天佑第三支箭已经射到。 朱孟熜眼睁睁地看着这支箭向自己射来,却实在无力躲避,长箭“噗”的一声将他的右腿也射了个对穿。 朱孟熜觉得身体已经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再也不能动弹,只能直直地看着远处的李天佑。 李天佑心中默然:他的骨头倒是真硬,可惜为人太…… 见到朱孟熜被俘,水盗们顿时骚动起来,原本高昂的士气顷刻之间就一落千丈。 这就是以勇猛来振奋军心的副作用,当有人身先士卒、所向披靡时固然可以极大提振军心士气,可一旦那人战败,整支队伍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原本缩在李天福与蒙鉴身边只做防御的讲武堂将士也趁机发起凌厉的反攻。 水盗们的士气原本就已经跌到了谷底,此番又遭到讲武堂猛烈的反击,立刻军心动摇,勉强支撑了半刻多钟,便兵败如山倒。 水盗们开始四处逃窜,然而茫茫洞庭湖,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只能被抓。 这时朱久炎众多亲兵护卫搀扶下,来到朱孟熜面前。 “朱久炎,你赢了!” 朱孟熜环视一眼把他围着水泄不通的士兵,他默默地抬头,目光凝视着西方的太阳,太阳正在落山,他冷冷地道:“那秘密我告诉你,给本王一个痛……” 朱久炎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了过去,“现在可不会杀你。带走!十二个时辰都要派人看守!” 战斗结束了。 水中还有些水盗抱着木头或沉或浮,他们被朱久炎毫不留情地下令给射死。只有少数水盗侥幸跳船游上了岸,也仓仓惶惶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 回到岳州后,朱久炎还未来得及治疗伤势,就招来了怜星。 他见到怜星,开门见山的与她阐述起了一切。 怜星看向朱久炎,缓缓道:“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杀了他?将他的能力转移到我身上,治好我的右手?” “对。”朱久炎冷冷道:“但就这么让他一了白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我有些不甘心。他那么在乎尊严,我偏要他没有尊严地死在你的手里。” 怜星轻轻咬了咬唇,轻声道:“照你刚才所说,这朱孟熜武艺与你差不多,你们的能力也是……也是那么的诡异,多留着他一天便是一天的祸害,何不直接杀了了事,然后对朝廷称他在洞庭湖上战死了。” 朱久炎想了想,摇头道:“这么多年的仇恨,这么多人死在他手里,我不想他死得太痛快。” 怜星很认真地道:“我劝说你杀掉他,就是不想你对他施虐。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了什么恩怨也都消了……虐人也是虐己,我不想看到你变成他那个样子,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存在。 我信你说的所有的话,那种能力若是真能让我们活很久的话,我不想你以后有任何的不开心。 你信我一句话,有些东西只要是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来了。李淑妃的下场并没有让我感到多么的痛快,复仇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意。”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死在你的手里。”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道。 他将院外的人都把所有门窗都关死,然后出去护卫,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接着他带怜星来到了关押朱孟熜的地方。 朱孟熜被很多条铁链死死地捆绑在木柱子上,脚上也带着镣铐,哪里还有半点亲王的威仪。 他的还是赤着上身,头发披散着,一身狼藉。 不给他换洗,是朱久炎特意吩咐的,并不是要侮辱他,而是不想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第358章 成王败寇 朱孟熜老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响动,抬起头,用阴冷的目光看了朱久炎与怜星一眼,立即垂下头,用长发遮住他的脸面。 朱久炎冷哼了一声,“看到没有,他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既不骂,也不激动,他这不是想伺机咬我一口,就是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想知道个结果。” 怜星默然不语,朱孟熜也继续垂着头沉默。 朱久炎冷笑了一下,走近几步,对朱孟熜道:“我从一个水盗的嘴里问出了一点东西,又从那个被你杀死的白莲教左使彩云身上搜出了楚王大印。你这人虽然丧心病狂,但是对自己的母妃和弟弟却还不错嘛,那样的关头都给他们留下了个保障。 看来再恶的人心里也是有一点点光明的,可惜,你戏演得太过,让那女子喜欢上了你……你现在输得一败涂地,我们之间的仇恨该算一算了!你的念想都给我知道了,你想不想看着我亲手在你面前把他们都毁了?哈哈哈……” 朱久炎哈哈大笑,神色中带着些许疯狂。 怜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朱孟熜终于抬起头来,一把甩开凌乱的头发,目光从朱久炎的脸上扫过,落在怜星的身上。 他看看怜星,哆嗦着道:“你是怜星,本王知道你。本王的母妃和弟弟是无辜的,我们也算是亲戚,你能看在血脉的份上阻止他吗?” 朱久炎激动道:“现在你知道怕了?求饶啊!袭击我的疯狂呢?!以前的毒辣呢?!我已经派人去杀你的母妃和弟弟了,他们的首级应该就在路上!我一定会在你死之前亲眼看到的,因为那肯定是件有趣的事情!” “朱久炎!”突然朱孟熜疯狂地叫喊了起来,“我们的事,跟他们没关系!有本事冲本王来!你要是敢那么干,本王让你不得好死!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全家都会死无葬生之地,等着吧!你这个畜生……” 绑他的柱子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朱孟熜双眼里冒着红光,在他疯狂的挣扎下,缠在他身上的铁链已经磨破他的皮肤,血流纵横,皮肤上到处都是。 朱孟熜完全撕破了他以前的华贵外表与所谓的修养,仿佛随时都会挣脱铁链扑上来择人而噬。 在这阶下囚的面前,怜星竟然生出了一丝惧意。 面对如此疯狂的场面,朱久炎却一点退步的意思都没有,十分镇定地站在原地没动,而且脸上还带着冷笑。 等朱孟熜的力气挣扎得差不多了,大口喘气的时候,朱久炎才嘲讽着说道:“就是这个表情,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场面。你现在就感觉到痛苦了?有没有想过,你和白莲教的计划要是成功,要死多少人?求怜星?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血脉吗! 你弑父杀弟!皇爷爷对你也算不错,你想毁坏咱们朱家的江山,想挖咱们朱家的根基!你这在报复谁?谁欠过你的!就因为你的病吗?谁也没欠你这个疯子的!” 朱久炎狠狠地跟着朱孟熜对视着,“现在你就怕了?世界上只有别人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任何东西?生下来就比你惨的人多了!他们跟你一样疯狂了吗?!你生下来就享受这世间大部分人都享受不到的尊荣与富贵,这些都是皇爷爷给你的!可你呢,你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你的世界只有恨、怨、怒! 现在我让要你感受你让别人感受到的,无助!绝望!担心!还有害怕!我要让你惶惶不可终日!让你无助的哭泣!” “你!你!你,你敢!你敢----!”朱孟熜上气不接下气地咒骂了一声。 看着眼前的场面,怜星并没有继续劝说朱久炎,这个时候的他正需要发泄情绪,朱孟熜确实丧心病狂,他应该体会一下他以前给予别人的痛苦。 何况她还知道,朱久炎并没有派出什么人去武昌,朱久炎和朱孟熜可不一样。 之前的挣扎令朱孟熜耗去太多的体力,现在他的反抗已经不再那么剧烈,只能一面骂一面喘气。 不过,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人鱼肉。 朱久炎观察着朱孟熜的模样,很久之后,才道:“现在知道,你施予在别人身上的感受了?” 朱孟熜身躯一震。他明白了过来,朱久炎刚才是在耍他! 朱久炎已缓缓道:“本来我是要虐待你一番的,但是怜星劝阻了我。我们之间的仇恨就随着你的死而结束吧。” 朱孟熜仰起了头,看向了走近他的怜星,目光落在了她的右手上,他的眼中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本王的秘密。成王败寇,本王认了,来吧。” 噗呲! 羲和剑的剑尖从朱孟熜脖颈间一闪而过。 鲜血飚洒,没有失一点准头。 朱久炎却没有看那高高飞起的头颅,他看到有十几个光亮在那脖颈间汇聚,那光亮形成了一个大光点。 那大光点是如此的吸引他,他的脸上开始发烫,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将将要触摸到光点的时候,猛然停了下来。 朱久炎左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右手,他的头脑有些混乱,艰难地说道:“快,快往前走,走两步……我支持不住了!” 怜星好像看不见那光点,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两步。那光点像被磁铁吸引了一样,飞快地撞入她的胸口。 看到这幕,朱久炎终于吃撑不住,眼白一翻,带着微笑昏了过去。 …… 夜色沉寂。 岳州府衙的一个厢房内,朱久炎身躯弓着,躺在床上,身下给怜星贴心地垫着两层被子,上面盖着一床舒适的薄被。 朱久炎这次受伤不轻,但一直给他强压下来,直到杀了朱孟熜,才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他就昏迷过去了。 在昏迷之中,他一直皱着眉头,额头出现细密的汗渍。 怜星心疼极了,她咬着柔嫩的下唇,葱白似的手掌,在他的额头停了一会儿,眉梢稍缓。 没有发热便好。 恰在她转身打算给他擦汗的时候,朱久炎忽然一颤,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水……水……” 第359章 把这天下都夺过来! 怜星没有听清,急忙趴在他的胸口,玲珑剔透的耳朵凑到他嘴边,潜心地侧耳倾听。 待听清朱久炎的低语,她忙是起身,跑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再跑了回来。 她也顾不得杏儿在一旁,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口,然后凑到朱久炎的嘴边,慢慢地将口中的温水渡进了他的嘴唇里。 “咳咳……咳咳……”朱久炎身子抖动,剧烈咳嗽了两声,随着咳嗽他的嘴角溢出一半温水。 “久炎……你……”怜星有些慌神,随即对杏儿喊道:“快,快去,快去把大夫都招进来,还有那个何秋娘,也一起找来!” “是!”杏儿刚要转身,却瞧见朱久炎眼帘一阵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杏儿停下脚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脸。 朱久炎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眼神有些朦胧迷茫,好一会儿才慢慢变得清亮。 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到怜星的脸上,最先入眼的是她脖子上细细的汗毛,如透明一般泛着阳光的颜色。 他心里暖暖的,用充满迷恋的眼神看着怜星,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你醒了,吓死我了……”怜星见他的眼神,有些羞涩,却也心下大定。还能想东想西的,问题不大。 朱久炎扯了扯嘴角,努力转头四顾,对着杏儿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没多大事,休息会儿便好,不用叫那么多人来。” 杏儿笑着点头。 怜星在朱久炎的耳边轻声道:“晚上,我给你送个手上干净的水盗来,让你恢复……” 听到恢复,朱久炎这才想起打量她的右手,却见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他眉头一皱,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带两个来。” “嗯,你再喝点水,杏儿。” 杏儿忙转向去倒了一杯水,跑到了床边,伺候朱久炎喝下。 朱久炎张开嘴,咕哝咕哝一口喝下。 怜星刚搀扶着朱久炎坐起来,便听到院外传来了一声咆哮。 “逆子!那逆子在哪!?” 这是朱柏的咆哮声,声音里充满怒气。 怜星还是第一次听到朱柏发脾气,有点失色。 “久炎,事情不妙,恐怕是杀朱孟熜的事情已经给王爷知道了,这都怪我!”怜星闻言,低声说道。 “想什么呢?没有你,我和他之间也有深仇大恨呢。” 怜星微微摇头,她知道朱久炎就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为了自己,完全可以等朝廷来对朱孟熜明正典刑,而不用像现在这样,私自处决,让王爷生气。 “我来扛,没事的。父王可只有我一个儿子,嘿嘿。” 朱久炎挺起了胸膛,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哼!你扛?你扛的了吗?!还不是要老子来扛!” 朱柏已经走了进来,两道目光如星辰一般,落到朱久炎的身上。 这个日渐成熟的儿子,已经有了男人的担当,这让的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满意光芒。 这些年里,朱柏基本已经放手荆州的藩务,连大部分的兵权都一并交给朱久炎。朱久炎也没有让他失望,将荆州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富裕繁华的城市,湘王府也势力大增,影响力也已经遍及天下。 他对朱久炎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这个儿子不只让他满意,还让他骄傲。大明二十几个亲王,若论实力,荆州不是第一,但是若说继承人,所有的藩镇都比不上荆州。 虽然只有这一个独子,但是朱久炎聪慧、稳重、果决,而且总能做成一些天下人都想不出来的东西。 有个这样的接班人,他正好可以全身心的摆弄自己的爱好,修道、吟诗、作画、练武……陪陪王妃,好不潇洒。 可是安逸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年,朱久炎就给他来了这一手! 亲王是能随便杀的吗?即便朱孟熜罪恶滔天,罪该万死!那也是要由朝廷来处置的! 虽说能讲朱孟熜是战死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这两年不出问题,在有心人的追查下,还是会露出破绽的。 到时候,舆论和谴责就一起都来了!他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儿子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就是等不了这一时半刻。 朱柏发怒也不是怕事,怕没了名声,他怕麻烦,怕麻烦多了破坏了他安逸的小日子。 “嘿嘿,父王神勇威武、英明神武、潇洒倜傥、顶天立地、武力无双……泽被万方,岂能扛不住小小麻烦?”朱久炎嘴巴动处飞快,像背相声贯口似的。 “兔崽子,还是这么不要脸……怜星,你,你……”朱柏一看到朱久炎这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嬉皮笑脸,心中就哭笑不得。 正要再压一压他,却见到怜星眉尖已开,皮肤变得光彩照人……他哪里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哪里还有心思说其他? 朱柏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强行地平复心中波澜,“灵珠子,以前你年纪尚小,咱可以由着你胡闹,可是如今,如今你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还是堂堂亲王世子,可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咱们是皇室,行事不能太放肆,要讲规矩,要是出了事,整个皇家都会跟着你丢脸。” “我,我,我给你们去煮茶。”怜星的脸已变得通红,起身就跑了出去。 朱久炎忙干咳了几声,苦笑道:“父王,都已经这样了……你知道就行,别说出来啦,你看看……” 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你还知道要脸。”朱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儿子,他眉头紧皱,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恼火。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肃然冷寂。 “父王,你既然看出来了我就直说了,我们俩都互相离不开……”朱久炎摸了摸后脑勺,吞吞吐吐地道,“就是一辈子的那种。” “哼!” 朱柏闻言,只是冷哼一声,这次没有反对,他很聪明,心里明镜似的,他正色说道:“你们要在一起一辈子,是你们俩的事。但不能公开,否则动摇湘王府的威信,还给有心人以可乘之机。” 朱久炎松了一口气:“谢父王!” 朱柏接着道:“你纳个侧妃或者选个世子妃做遮掩,怜星以后要是有了身孕,也有个说法。不然你让她以后跟自己的孩子也永远不能人前相认?” “什么?!您的意思是,怜星的孩子要挂在其他女人名下?她可受不了这个,我也不能接受。” 朱柏道:“你们都受不了?你就没有想过,你皇爷爷受不受得了?你皇爷爷对她可是恨屋及乌……即便皇太孙继位,对他的态度也会是一样的。” “父王,先按照你说得做吧,孩儿有些累了。”朱久炎咬牙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住了。 他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但他却更加坚定了要那么干——将来把他的父王推上皇位! 历史上的燕王都能把皇位抢过来坐,为什么他的父王不能?反正都是要闹一场,何不闹一把最大的! 来个超级靖难!把这天下都夺过来! 父王要是当上了皇帝,他朱久炎就是太子,大明帝国未来的皇帝! 到时候,怜星想要的名分还怕没有?到时给她一个天大的名分,谁敢出来反对?谁敢出来指指点点? 第360章 愿附骥尾 几日之后的岳州府衙。 朱久炎设下宴会,大宴有功将士,既是分派功劳,也是收拢岳州文武的心。 他走在前面,一袭简洁的长袍,其余再无装饰。后边的怜星一袭红裙,鲜红欲滴,她的右手放在左手上面,肌肤白皙润泽,完美无缺。脸上容光焕发,微笑没有停止过,那笑容让人看了只觉得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殿下……” 一干人全部从椅上站起来,朝朱久炎作揖的作揖,打恭的打恭。 朱久炎伤势未愈,勉力抬手,朝他们压了压,示意他们坐下,随即笑道:“本宫在船上感染了些许风寒,身子有些不利索,让大伙儿久候了。本宫身子弱,就不喝酒了,你们放开了喝,别客气,反正不是喝我的。” 这一句玩笑话,让下面的人不禁莞尔,心情也都放松了不少。 与会的所有人也知道朱久炎接下来是要来论功行赏了,估摸着宴会完毕后,就会有捷报呈递京城,因此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酒宴上,朱久炎自不忘将王博与孔霖涉险入指挥使衙门,以及岳州检校官张天成、巴陵典史姜风之功,当面向众人道来,以示赞赏。 漕粮大使陈瑄与岳州卫指挥同知徐茂的功劳自然也都不小,他们这些武官虽然一直在带人搜捕漏网之鱼,一夜未睡,现在却是根本不觉疲惫,反而精神更足了。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官位这一次可以升上一升了,不仅如此,漕司衙门和岳州卫里更不知有多少官兵会因为这一次际遇而飞黄腾达。 因为他们参与镇压了楚王朱孟熜蓄养水匪,勾结白莲教造反的事件当中,这的巨大功劳足以让所有参与的人都能捞到好处。 还有府衙下面的那些官吏,他们大多都是没有根基混了大半辈子只等告老退休了的普通官员,没想到这次因缘际会,有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几巡酒下肚,陈瑄朝着旁边的王通、孔霖、徐茂他们这些人使了个眼色,众人脸色一肃,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朱久炎笑问道:“怎么都不喝了?等不及要分派功劳了?” “殿下,不是如此。大伙儿推举了下官,想与殿下先说上几句。”陈瑄面露几分苦笑。 朱久炎看着下方那一张张笑脸,想了想,不由莞尔摇头,对怜星道:“你在这主持一下。” “嗯。” 说罢朱久炎便起身离开了大堂。 若是别人提出这么个要求实在有点儿突兀,可是陈瑄,这个漕运大使没有信得过的大背景是当不上的。 朱久炎已经从东厂的情报里看到了陈瑄的履历,这人是武勋世家出身,战功不小,对朝廷忠心耿耿。 朱久炎刚到偏厅落座喝了一口茶,陈瑄就到了,朱久炎手一伸,“陈大使随便找个地方坐。” 不料,陈瑄连忙下拜,道:“多亏殿下及时率人赶到,否则下官此刻早已殉国,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的意思是说,他的命是朱久炎救来的,这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马屁。 朱久炎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才道:“陈大人和一众漕司官兵尽忠职守,忠勇可嘉,叛贼围攻之下,宁死不屈,奋勇杀敌,可敬,可佩。我打算在奏疏里好好地保举一下陈大人,你的出身再加上此次的功劳,多半要成为一方大员了。” 陈瑄笑了笑,道:“下官能有此次功劳,全凭殿下的福荫照拂,将来下官还要请殿下多多照顾。” 朱久炎道:“你我也算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了,军营里说的是生死交情。陈大人就别藏着掖着了,他们推举你出来,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直说就是。” 陈瑄深吸了一口气,“殿下,这一次论起功来,您当然是首功。咱们这些个人跟在您的后面,能升官发财的只怕也有几百人之多,正是殿下的福荫照拂才能让大家都有个上升的机会。殿下,这么多人要升官,固然高兴。可是大家伙儿,其实心里也很忐忑呢。” “忐忑什么?”朱久炎皱眉道。 “下官便斗胆直言了。”陈瑄正色道:“此次镇压叛乱虽然按照律法,咱们都会有功劳。可……可毕竟牵扯上了楚王,牵扯到了皇室……咱们这些个人,都是些没有任何靠山的。这次升上去,在旁人眼中可都是湘王府一党,殿下,固然有句话叫君子朋而不党。可别人一定是这么看的……” 陈瑄虽然有些话没有说全,但朱久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人里除了孔霖,都是些没有靠山的人,这回都搭帮他朱久炎立功,以后是想不结党都不行了。 你就算不结党,别人也都会认为他们是湘王一党。他们推举陈瑄出来,就是有主动朝着湘王府靠拢的意思,像那些读书人中了个功名,总要找些同年、同窗、师生的关系走动,说穿了,就是一种另类的抱团结党。 大家都会找大树乘凉,何况他们这次跟朱久炎有了一起平叛的情谊。 有这样的关系在,不说是生死之交,也算是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了,以后他们当然是想要唯湘王府马首是瞻了。 这样对湘王府也有好处,毕竟他们以后所在的都是不同的衙门,手中大小也有着权利。 湘王府即便再尊贵,出了荆州就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但现在湘王府的摊子已经铺开了,到处都是淘宝商楼的分号与大明商会的商队,有的地方总要有下面的官员们帮忙,捧场,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办,有这些人在,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出面。 朝廷虽然禁止结党,可是这上下内外,哪里不是一个个水泼不进的小团体、小圈子? 即便朝廷管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燕王的手从北平不仅伸到了荆州,还伸到了岳州和湖广布政司里。而朱久炎连朱孟熜这个亲王都敢杀,还怕人说结党? 朱久炎直接道:“我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将来互相扶持是应当的。你们把心都放肚子里,都是自己人,以后有困难就对我说,有什么好缺想补,我也可以帮忙。” 朱久炎算是全盘接纳了他们,他自己知道以后的形势,他的靠山皇爷爷已经到了要交接皇位的时候,以后朱允炆上台,有没有把柄又有什么关系?还不如跟燕王学习,越是强大的藩镇,朱允炆反而越不敢先动。 与其将来处处受人掣肘,还不如当个出头鸟,总好过以后单打独斗,没有人给湘王府呐喊奔波。单凭与朱权的关系还是有些薄弱,毕竟大宁与荆州相隔太远了。 第361章 这俩个不要脸的 这些年朱久炎往朝廷大员手里输送的钱财,现在让陈瑄他们补个好缺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得到了湘王府的关照,自然会心存感激,以后他们散布在各地当官的时候,还有不少让他们出力的地方,因此,朱久炎自然乐得全盘接收这群人。 陈瑄笑得很放松,“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出去跟大伙儿通通气,毕竟这种事殿下不好出面,还是下官来牵线搭桥吧。” 朱久炎微笑点头,“孔霖那里就别讲了,他是燕王的人。酒宴过后,劳烦陈大人将王知府和徐茂留下来,我们几个商量一下联名奏疏的事。” 报捷奏疏当然是由朱久炎来写,他们只要署名就好。 “遵命,全凭殿下吩咐。”陈瑄态度摆得很正,他已经将前程都压在了湘王府身上。 有了想要的答案,以后的宴会基调当然是非常轻松的,毕竟也都经历了一番生死,不少人的神经一直是紧绷的,亢奋的,更有不少人一直没有合过眼,现在放松了下来,加上又喝了点酒,大多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孔霖也很识趣,跟朱久炎禀告一声,就先行离去了,奏疏他当然不敢不署名。 接下来自然该朱久炎来写奏疏,分配功劳了,留下来开会的王通等人都很兴奋,这奏疏只要上报朝廷,这升赏就是铁板钉钉的了。 朱久炎在那里说,怜星在旁边写,一笔一划,一目了然。 岳州战后的统计,其实早以被怜星写了出来,现在只是正式地写到奏疏之上。白莲教的叛乱斩首总计一千一百五,关起来的死硬份子也多,岳州知府衙门都塞满了。不过白莲教还是小事,毕竟刚开始造反,便被扑灭了,除了死了点人,岳州的损失很少,影响不了衙门的根基。 奏疏递上去后,这些个犯人自然由朝廷裁处,不管是派遣钦差来岳州,还是将所有人犯押解入京,又或者就地大赦,他们都不想关心。 他们关心的是楚王朱孟熜的事,直到怜星写完,这几个才一齐无声地点了点头。 楚王朱孟熜是整个事件幕后的主谋,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楚王蓄养数千水盗,擅离封地,开了五艘战船来岳州,这就大大地违反了朝廷律令。这朱孟熜还勾结白莲教作乱、造反……事败后在洞庭湖上战死,临死前说出了当年雇佣水盗,弑父杀弟夺取楚王之位的事实。 这简直是罪大恶极,应该凌迟处死的,相信这奏疏递上去后,皇帝和满朝文武绝对震怒,即便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那种时刻也不敢替他多说些什么。 朱久炎文言文一般,经众人足足商量了大半个时辰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润色一番,,才觉得天衣无缝了。最后朱久炎拿出一本新奏疏,对着涂满墨团的草稿认真抄录一遍,才让人轮流在后面署上自己的姓名。 朱久炎将笔搁下,用了自己的世子印,才将奏疏收了起来。 这本奏疏还没有完成,还缺两个人的署名,一个是他父王朱柏,一个通判孔霖。 这事干系很大,朱久炎要把这事做得没有一丝漏洞,自然容不得一点马虎。 朱久炎亲自将陈瑄等人送了出去,他明白这奏疏只有递上去,这些人都会连升几级。正如陈瑄所言,这事将这些人都捆绑到了一起,比那些读书人之间的同窗、同年关系强多了,那是一辈子都扯不开的紧密联系。 将来朱久炎根本不怕他们与湘王府撇清关系,谁都知道他们是湘王府的人,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湘王府的烙印。 再说,湘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势力,那是皇室成员,皇家的争斗可不跟你讲什么证据,湘王府只要倒台,他们绝对都有灭顶之灾。 能在府级单位当官的能有笨蛋吗?他们只是以前没有机缘而已,趁着这次功劳,湘王府只要在后面给他们推动一下,这些个人将来少不了出几个身居要职的,到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回报湘王府的时候了。 比如陈瑄,别看他现在只是个漕粮大使,以他的出身和资历,湘王府这次只要给他在背后一推,即便当不了一省的都指挥同知,也能当上卫所的指挥使。 若是老朱对他印象好,想起了他父亲以往的功劳,当一省的都指挥使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朱久炎脑中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这事儿还不急于一时,等圣旨下来再着手准备,还需步步为营才行。 天色已经晚了,夜空中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轮明月,宛如圆盘,缓缓转动,散发着冷辉,笼罩着朱久炎与怜星。 朱久炎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嗯,我让杏儿去准备准备。”怜星臻首微垂,脸颊如涂了胭脂,说话声音微颤,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朱久炎看了看她,朦胧的月光之下,越发觉得明艳动人,嘴唇又嫩又红,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是被刚洗过的樱桃,让他几乎忍不住想去咬一口。 好在他如今受伤未愈,那心思不重,尚能克制住自己,却还是不敢再肆无忌惮的观赏了。 “我扶你。”怜星盈盈过来扶着朱久炎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她虽低着头,心里却有些欢喜,因为她刚才分明看到了那两道灼热的目光。 朱久炎只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泌人心脾,却又令人心神荡漾,心跳加速。 看着走过窗外的两人,何秋娘脸上带着深深的矛盾,怅然、愤恨、羞涩、害怕,还对未来的茫然。 她伸出纤纤玉手,端起茶几上早已变凉的茶水,轻声吟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手捋红杏蕊……朱久炎,你们连亲王都敢杀,可是不比我这反贼胆小呢。身处庙堂之远,却一步步地增强着实力……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呢?” “啐,这俩个不要脸的一起进了屋,还能干什么,必是……”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脸颊酡红,忍不住轻啐了一口。 第362章 北平燕王府 北平城,燕王府。 层层叠叠的屋檐之下,是一座座宏伟的宫殿,太阳照射下的黄色琉璃瓦反射出璀璨的光芒,让人感觉整个燕王府都是如此的光芒四射。 燕王府曾经是前元的皇宫所在,在所有的亲王府当中就数这燕王的宫殿最是巍峨壮观,因为它用的是皇宫的规制。 虽是皇宫的规制,但燕王并没有僭越,因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老朱也早已颁布圣旨批准改建的燕王府。 镜头拉到承运殿内。 一道阳光从窗棱透到殿内,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格影,这道光线正好洒落在高踞王位的燕王身上。 燕王左右两侧便是道衍和尚、丘福、张玉、朱能、薛禄等亲信,这几人之中,道衍和尚最受燕王信任也受众人的敬佩,坐在左上首。 燕王集团几大巨头之下,燕王的三位王子分列而坐,其中以燕王第二子、高阳郡王朱高煦最为引人注目。 不仅因为这高阳郡王战功卓着,在北平人缘超好,还因为他生的实在太像燕王,那高大的身材,比之燕王更胜,就算坐在椅子上都比旁人高出两个头,加之气质也跟王座上的燕王非常神似,若不是年轻还未长出胡须,说是燕王的兄弟怕是也有人会信。 高阳王朱高煦有这样的身材与相貌,即便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无形中将他上首的世子朱高炽与下首三王子朱高燧给比了下去。 燕王世子朱高炽是个胖子,还不是一般的胖,是个天生的大胖子。他出生时,脚也有从娘胎里带来的问题,足弓有些发育不全,行走坐卧都需要两个宫人搀扶,稍微走动两下都是汗冒雨淋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简单点来说,就是朱高炽天生有残疾,形象很不尽如人意。 至于燕王第三子朱高燧,因为没有封王,加上身材文弱,性格孤僻,不喜说话,就更加凸显了其二哥朱高煦。 三个兄弟乃一个爹妈所生,长相、身材、性格却各不相同,这样的结果也就导致了人缘好坏的天差地别。 无论谁交朋友都喜欢找长得好,身材好,气场与之相合的不是? 不说旁人如此,即便是他们的亲生父亲,燕王也是如此。 “高煦,你这次在全宁打得很好!在周王世子眼前正面撕裂两万鞑靼骑兵,大振北平的声威,俺再无后顾之忧!周世子可是给你吓得不轻,哈哈哈……” 王座之上的燕王神色踌躇满志,手握一份捷报,双眸之中绽放出一抹凛然的光芒。 今年年初,宁王朱权奏报朝廷,说近段时间发现大批鞑靼巡逻骑兵,想必是鞑靼将有寇边的大动作。 老朱得报后,敕命燕王率精兵援助大宁、全宁,命周王世子朱有炖率河南都司精锐后方策应。 这道圣旨可遂了燕王的心愿了。 自从太子死后,朱允炆被立为了太孙开始,燕王就知道,他以后若想坐上皇帝的宝座,只能靠武力夺取了。 老爹不传给俺就算了,等你百年以后,俺就把皇位抢过来! 所以这些年燕王一直在积极地壮大军事实力与燕王府的影响力。宁王朱权,现在是仅次于他的大镇,实力强大兵精粮足,声望颇高,宁王他是一定要交好的。 而周王的封地开封在他南下的必经之路上,也是一定要拉拢的。周王跟他是一母同胞,本来没有任何问题,但没想到他这个奇葩兄弟居然喜好中医,爱好到处找草药,搞得藩事和三卫兵马都到了世子朱有炖的手中。 他正愁跟周世子隔着一层,没有办法镇住周世子,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道圣旨,简直是让燕王欣喜若狂。 是以,燕王尽起精兵壮马,以姚广孝为军师,自己与朱高煦为左右军元帅,率领六万兵马,援助大宁、全宁。 燕王汇合朱权与鞑靼人激战于彻儿山,他们这两个猛人杀得鞑靼人那叫一个哭爹喊娘,一口气追杀到了兀良哈秃城才罢休。 这一战,朱权可是欠了他一个老大的人情;朱高煦则在周世子面前率领骑兵,大破两万鞑靼精骑,那一战杀得叫一个血沫横飞,周世子这种没上过战场的,听说当时就给吓吐了。 事后庆功,周世子碰到燕王,那个唯唯诺诺对其言听计从的样子,让燕王别提有多高兴了。 “谢父王夸奖!能让父王开心,孩儿就高兴……”朱高煦站了起来,朝着燕王鞠了一躬。他那高大的身影,就如同一座小山一样,阴影将左右两边的两个兄弟都遮盖了起来。 朱高煦还没说完,燕王便笑呵呵地打断了他的话,“快坐下,俺们是父子,哪那么多规矩。最近的事情,有点多,你们的娘又病了。俺有些忙不过来,你们几个都长大了,以后这样的会议,你们多来参加,为俺分忧。” “是!”三兄弟一齐朝着燕王拱手,相互之间却是连眼神也没有交流一下。 燕王点了点头,他仿佛没有看见一样,扫视了众人一圈,眸光清冷而凛然,拿起另一个本子,道:“诸位,俺在岳州的人提前传来消息,楚王勾结白莲教叛乱,被湘王率军镇压了,楚王战死在了岳州,如今岳州府也已在湘王的控制之下,武昌城俺估计也不远了。俺召集你们前来,就是想要商议一下,这件事情对燕王府来说,是好?是坏?” 一众大将闻言,一个个的开始面色沉重,或低头沉思,或左右对视,就是没有一个接着出声。 直到一刻钟之后,性子最急的丘福忍不住,出声道:“王爷,末将以为,湘王不足为虑,荆州本就是四战之地,四面皆无险可守。即便他在湖广势力大增,也威胁不到咱们。而北平的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丘将军,慎言!你这话要是给旁人听去了,天下就要闹出好大的风波了!”世子朱高炽沉声道。 朱能也扯了扯丘福的衣袖。 丘福正要辩驳,不料朱高煦用眼神制止了他,抢先开口道:“父王,孩儿觉得湘王府的势力是越大越好。不说您与湘皇叔的情谊,单说咱们燕王府在大明商会中的股份就要帮他们。每年分的那些红利,可以购买多少盔甲、粮草与兵器? 咱们应该发动朝中的势力,帮他们扩大镇压邪教的功劳,做死楚王叛乱的事实。” 第363章 道衍与纪纲 “煦儿跟俺想到一块儿去了。”燕王点头,伸手抚摸美髯,笑道:“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这里没外人。” 张玉躬身,道:“王爷,末将认为可以缓一缓再这么实施。” “缓一缓?为何?”燕王问道。 张玉缓缓说道:“王爷,咱们最应该注意的,可是皇太孙啊!朝中出现的削藩之声,都是源于太孙身边的人,这些人肯定不想湘王府坐大,他们会出来刨根问底,也会出来打压湘王府的功劳,会出来攻击藩王之策……咱们可以趁机看清楚朝中的大臣,谁是敌,谁是友。” “是极!还是世美想得周全。”燕王点头夸赞道。 “阿弥陀佛!”左侧的道衍和尚微微叹声道。 道衍和尚一出声,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下来了。 “姚师有话请讲。”燕王面色柔和,温润如玉。 道衍从怀里出一份文书,递给燕王,才道:“王爷请看一看,这并不是探子的消息,而是贫僧在湖广认识的一些僧道友人传给贫僧的消息。” 燕王接过文书,他的面色越看越凝重,“湖广有一个锦衣卫一样的情报组丨织?已经存在了多年?叫东缉事厂?” 燕王把这文书往下传递了一遍,众人顿时面色惊变,在座的,都是燕王看重的人才,他们自然明白这一份文书上面所述的事情有多么可怕。 “跟锦衣卫一样?还存在了多年?” “怎么可能!一个这么大的情报组织存在了多年,锦衣卫没有探查到?!” “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组丨织结构特别严密,二是锦衣卫里的一些大人物给他们掌控了,或者两者都有。只有这样才能存在这么多年,没给朝廷发现。”王三子朱高燧终于出声了。 世子朱高炽微微一笑,道:“看这手笔应该是出自湘王世子朱久炎之手,父王您不是常说他胆子天大,却又精明异常吗?” “炽儿说得不错,在湖广能弄出这手笔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俺觉得岳州的事,也全是他弄出来的。”燕王漠然地点头 “好一个湘王世子,居然敢把陛下的锦衣卫当成摆设!他弄这个东厂的时候,才多大啊?此人心有大志,是我们的大敌!”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湘王现在还不是我们的敌人。不过,要适当的削弱、掣肘一下了。”燕王看向道衍的双眸迸射出一抹精锐的光芒,道:“姚师是想提醒俺明白情报的重要性。想必姚师已经有了压制湘王府的良策?” “王爷,贫僧带来一人了,正想为殿下举贤纳才。”道衍对着燕王双手合什道。 “哦?”燕王一喜,哈哈笑道:“哈哈,能入姚师法眼的,绝非普通人物,他在殿外?快快宣他进殿。” 道衍自入燕王麾下之后,为他出谋划策,屡立功勋,且文化修养非凡,精通三教,还与儒、释、道各家学术领袖都有不错的关系。 不仅如此,这道衍连政务军事也都通晓,绝对是燕王麾下第一谋士。别看他出家当了和尚,修的是佛法,但他的眼界可高得很,在燕王集团当中,除了张玉之外,也就朱能能勉强进入他的眼里。 能让他这么当众举贤的,恐怕此人的本事不小。 “王爷,此人叫纪纲,早年中过秀才,胆略过人,弓马娴熟,办事手段也狠辣,当个酷吏为王府收集情报还是可以的。” 道衍微微一笑,他还有半段话没有说话,但燕王已经知道了他下面的意思。 燕王对身边太监马三宝使了个眼色。 太监马三宝高喊一声:“宣纪纲入殿!” 众人转头凝视过去,大殿之外出现一道身影。 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相貌方正,身材长相都很普通,一袭浆洗了旧了的儒袍,头戴纶巾,神情谦虚,步伐也很谨慎,速度适中,响动很轻。 他站在大殿之间,两只大眼炯炯有神,面容镇定,神情端正地对着上方的燕王行了个很标准的跪礼,喊道:“临邑秀才纪纲,拜见燕王殿下!” 纪纲的声音平平稳稳,没有露出一丝胆怯,显得不卑不亢。 “临邑人纪纲!?抬起头来。” 燕王神色冷然,双眼凝视着纪纲的面容,强悍的气势散发出来,沉声道:“你既然能得姚师的推荐,忠心是不需要怀疑的。但本事如何,俺还需要考考你,这样才好安排差事。” “请王爷赐教!”纪纲心中犹如泰山压顶,他强忍恐惧,面上不动,表情如一,表现得不悲不喜。 燕王却一动不动继续盯着纪纲看,他想看看这个人的抗压能力,要知道燕王府就是元朝的皇宫,这承运殿的建筑结构在方方面面都在凸显着燕王的气势与威压。 加上燕王常年征战养成的铁血威势,一般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他在这样的凝视下,鲜有不出丑的。 道衍淡然地看着,好似已经入定,周遭的一切跟他好像再无一分干系。 一刻钟以后,燕王严肃的面容舒展开来,他把刚才的两份文书拿给了马三宝,淡淡地道:“起来吧。这里有一份文书,纪纲你看看,给俺一个建议。” 纪纲缓缓站起,虽然他的双腿因为跪久了,已经开始发麻,但他还是强制忍耐着腿部传来的麻木,恭敬地从马三宝的手中接过了文书,打开,开始察看。 他看的很仔细,虽然吃惊于其中的内容,但脑子却在一刻不停地转动着,直到小半个时辰以后,他才朝着上方恭敬回禀道: “王爷,从这文书中表露的一切,加上纪纲自己揣摩……纪纲大胆猜测,这个能存在这么久且避过锦衣卫的东厂,必是出自荆州湘王府。” “不错,能让姚师推荐的人,果然有真本事。”燕王捋须笑道:“东厂必是出自湘王世子朱久炎之手。” 他顿了顿,等纪纲消化了,才接着道:“如果俺想在情报方面追上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依样画葫芦。” 第364章 燕王盗版朱久炎 燕王的目光微微一动,“依样画葫芦?锦衣卫的厉害,你应该知道。俺可没有跟朱久炎一样,让锦衣卫闭嘴的手段。” “湘王世子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却连楚王都敢杀。殿下手握十万雄兵,九边第一强藩,声威镇四海,还惧区区锦衣卫?” “放肆!” “好胆!”朱高煦暴喝一声。 “殿下,他敢对您无礼,末将请求将这狂生给打出去!”丘福已经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 其余众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燕王在他们的心中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岂容他人对其放肆。 “哈哈哈,坐下,坐下,稍安勿躁。”燕王双手平举,对纪纲笑道:“你这人很聪明,知道俺的心思。可愿为俺组建一个这样的情报组织?” 这是燕王发出的正式邀请函。 “殿下厚爱!纪纲参见主上。”纪纲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再次双膝下跪,来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 殿中众人多数对他的这低微的姿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哈哈哈,好!免礼!”燕王伸手虚扶了一下。 “谢主上!”纪纲这才站立了起来。 燕王继续道:“俺决定建立一个西厂,无论做什么,情报都是很重要的。湘王府已经赶在了前头,俺自然不甘落后。丘福、张玉、朱能、薛禄,你们各自去军中调一批信得过的斥候,成立西缉事厂!俺任命,纪纲为西厂……” “父王,不可!” “殿下,末将也觉得欠妥,西厂如何能让一个刚来的新人掌握?他当个副手还行。” “殿下,西厂首领非三位王子,不可执掌!” 燕王的任命还没有讲完,殿内众人就已经面色大变,跳出来反对,包括世子朱高炽在内都不同意。 他们倒不是冲着道衍和尚去的,而是纪纲这个人他们都不熟悉,而西厂的权利的权利太特殊了,让一个新人去掌控这样要害的情报组丨织,他们心中不安。 “殿下,贫僧也觉得不妥,纪纲刚入燕王府,寸功未立,西厂对于燕王府来说,也是要害部门。不如这样,让三王子先提点着西厂,纪纲当个副手出力组建,两年内,纪纲要是能让在场诸位都满意了,您再命他为西厂督主,如何?” 燕王沉吟片刻,他也觉得这样的情报部门还是在自己的亲儿子手中管着安心一些,而且他看出纪纲这人心机很深,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忠心还不能彻底保证,压一压是必要的。 刚才他作势要任命纪纲为西厂一把手,不过是看在道衍的面子上,现在道衍自己都这么说,他哪有不借坡下驴的道理。 “那西厂就先让高燧提着,纪纲你好好用命,干好了,少不了你的前程。” “谢殿下!属下必定竭尽全力辅佐好三王子!” 纪纲闻言,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很自然地接受。 朱高燧万万没有想到道衍最后居然补上了这么一句,居然选了他来管理燕王府要成立的西厂!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呐!刚才自己总结朱久炎的东厂看来也很出彩嘛。 朱高燧高兴地起身应着。可是落座的时候,却瞧见了二哥朱高煦那皱起的眉头,他赶紧垂首,不给人瞧见自己的任何表情。 殿内众人再各自与燕王禀告了一番北平的藩务便陆续离去,偌大的承运殿内只留下了燕王与道衍二人。 燕王现在的面色有些沉重,对道衍感叹道:“刚才人多有些话,俺不太好问,现在想请教姚师一番。” “殿下可是在忧虑宁王?”道衍微微一笑,问道。 “姚师说得不错,俺知道朱权有朝廷和朱久炎的支持在大宁站稳跟脚不难,但没有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得这么好,这让俺有些惊异……这次俺到大宁,看着大宁城的变化心中着实有些嫉妒……想当年俺刚来北平就藩之时是何等的窘迫,何等的谨小慎微,何等的战战兢兢。” 燕王想起了当年他来北平时的情形,北元从来就没有断过夺回北平的心思,战事不断,朝廷能给他的支援又有限,他那时哪里有现在的声势,要人才没有人才,要将没将,要兵没兵,钱就更没有了,什么都需要他这个亲王亲自去解决,带人出去抢!去争! 那时是何等的内外交困,很多次都差点走投无路,燕王现在回想起来可谓是百感交集,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 “殿下,以平静之心,待不平之事,方能成就大事。” “是俺着相了,心态有些不平衡,多亏姚师疏导。”燕王深吸了几口气,接着说道:“这番俺与朱权携手作战时,见到他的大宁诸军也是十分彪悍。俺心里有个想法,以后如果俺能获得大宁诸军,截断辽东,掌控朵颜三卫助战,便大事可成。” “殿下的这个想法与贫僧不谋而合!”道衍那微眯的双眼之中迸射出一抹精芒,“可以先让三王子和纪纲先将大宁那边的西厂组建起来。” “朱权为人很重感情,他不会防备俺,可以让他们放手去干。不过,一定要注意朱久炎的东厂。”燕王的目光一闪,突然想起那个小狐狸一般的朱久炎,他郑重地道:“直觉告诉俺,湘王府的潜在实力已不在燕王府之下。” “殿下,荆州与我等相距甚远,即便再强大,也不足为虑,倒是皇太孙下面的人,一直有削藩的呼吁。”道衍沉声道。 “朱允炆的班底?” 燕王眯着眼睛,对于这个即将走上帝位的侄子,他的眸子里满是忌惮。 道衍看着王座上沉思的燕王低声说道:“皇太孙身边的人敢发出削藩的声音,必是经过了皇太孙的授意。陛下万年之后,皇太孙继位削藩便势不可挡。正所谓,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 燕王猛然站了起来,眼中露出一种凛然凶光。 恰在这时,本已离去的朱高燧又去而复返。朱高燧走到大殿中央,对燕王躬身道:“父王、大师,请恕高燧惊扰之罪。” “什么事?”燕王问道。 朱高燧回禀道:“宦官曹宁在殿外窥视偷听,孩儿路过之时正好将其捉住。” “带上来!”燕王暴喝一声。 第365章 百忍成金的朱棣 “奴婢没有窥视,没有窥视……放开我,放开我!”马三宝带着两个护卫军扣着一个宦官走进了大殿,这应该就是朱高燧口中的曹宁了。 “奴婢曹宁叩见殿下,奴婢是有事情想对殿下禀告,只是求告无门而已,是三王子误会了,是三王子误会了!”被押着的宦官见到燕王立马跪在地上辩解道。 “曹宁,你有何事想告知本王?”燕王座回了王座,望着下方的曹宁沉声问道。 “殿下,请让闲杂人等先行退下?”曹宁自认为自己的情报非常重要,他见到如此阵势虽也恐惧,却不慌乱,反而拿双眼看向了马三保与那两个护卫军。 燕王目无表情地一摆手。马三宝与那两护卫军躬身告退。 “那请这位大师,也回避一下?”曹宁在王府当了大半辈子宦官也是个没有品级的,他根本不懂道衍在燕王集团当中的地位,还自作聪明地想继续在燕王面前多留下点印象。 道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大胆奴婢!你讲是不讲?”朱高燧刚才得了道衍的好处,现在他可逮着机会了,他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脚将曹宁踹的摔了两个跟斗。 “是,是,是。”曹宁不敢犹豫,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对燕王磕头道:“奴婢窥探到的一件天大的秘密!奴婢看到在王府做客的徐大都督与宫女慧心在社稷坛偷,偷情,行了苟且之事!” “什么!”燕王听完后情不自禁地俯下了身去,死死地分辨着曹宁脸上的表情。 他是真的震惊了,燕王府只有一个客人,那便这宦官说得徐大都督,也就是燕王妃的四弟,魏国公府家的徐增寿。 小舅子睡了他的宫女? 要知道,燕王府里的宫女,名义上都是他朱棣的!哪怕他见都没见过那宫女,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宫女,那也是他朱棣的! 那宫女要是真失身于徐增寿……这,这,俺朱棣的脸面何在! “四舅怎会如此!你这奴婢敢乱说,老子活剐了你。”朱高燧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双手却抓着曹宁的衣领,将他给拽到了燕王的身前。 朱高燧对于他四舅徐增寿的轻浮做派,清楚得很,别看他四舅出身最显赫的魏国公府,却是潇洒浪荡了一辈子,身上虽有左军都督府的右都督差事,十几年来恐怕是连左军都督府都没有去过。整日穿得花花绿绿、架鹰溜狗、游山玩水、流连于大家闺秀的闺房之中。 现在这曹宁说徐增寿勾搭燕王府宫女,朱高燧是信的,但他可不能发表什么评论,这事只能由他的父王来处理。 “千真万确啊!奴婢亲眼所见,看得真真的……”曹宁指着自己的双眼,连连点点。 “住口!”燕王打断了曹宁,他咬着牙根道:“燕王府怎么会出现这种丑事!” 曹宁对着燕王生硬地笑道:“奴婢立此一功,想向殿下讨个封,封赏。”说完后,他便将脑袋磕了下去,可是等了半响也没有听到燕王说一个字。 曹宁慢慢抬起头来,试探着说道:“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了,恐怕对咱们燕王府就……” “张玉!”燕王喝道。 “末将在!”张玉出现在殿门之外。 燕王戟指曹宁道:“把这个奴婢的嘴给俺用针缝严实了,关起来!饿死他!” 曹宁眼睛一翻,他的眼光与燕王的一碰,突然觉得浑身寒冷彻骨。 道衍闭上眼睛,开始转动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众生皆苦,唯轮回永生……极乐往生……” “是!”张玉走了过来,一个手刀就把那惊慌叫喊“殿下,殿下”的曹宁给打昏了过去,然后抓起曹宁的身子扛在肩膀上,走了出去。 “高燧你速去找到那个叫慧心的宫女,让人验看一下她的身子。没有问题便罢,若有问题,你就让她消失!”燕王恨声道。 “孩儿遵命!”朱高燧立刻转身离去。 燕王重新靠到了王座上,恰好那缕从窗棱透过来的阳光引动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的半张脸阳,半张脸阴,眼中也是不时闪烁着凶光,像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虎。 道衍面无表情地道:“殿下,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燕王府宫规不严,徐家家教无德;往大了说,那就是王府里面藏污纳垢……此事若被皇太孙身边的人所利用,削藩之事必然更加顺理成章被他们在朝堂上大说特说!而若削藩,首当其冲者就是我们燕——王——府。” 燕王的眉头拧成一团道:“俺知道,姚师的意思。你是让俺别把这件事情弄大,但……徐增寿如此辱俺,朱棣实难忍耐!” “百忍成金,千忍成仙,万忍成佛!”道衍眼中精光暴闪,他与燕王四目相接:“殿下是心怀天下之人,想成就大功业,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古来成大功业的天子,哪一个不是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李世民有渭水隔河之险!殿下今日之事,也算是屈辱吗?徐家何等重要!不说魏国公府的影响力,单说您与王妃的感情,也不能动那徐增寿!” 燕王拿起桌上的茶碗,又放下,放下,却又缓缓拿起,重复了几次之后,才问道:“依姚师之意呢?” 道衍凑近道:“可利用此事,让徐增寿对王爷生起愧疚之心,用这一点,就能将他绑上我们燕王府的战船!徐增寿他那身份能帮我们大忙!以后,说不定他一人就能抵上十万大军。” “嗯,姚师所言极是。”燕王沉重地点头道:“朱棣险些冲动误事,刚才多亏姚师及时阻止。现在俺就去将这件事去办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快,快,快!” 燕王府的金水桥上跑动过来一大队侍卫,他们手里都打着灯笼往桥下照探。 “这人是谁啊?” “看样子是个小宫女吧,怎么好端端地掉到金水河里去了?” “救不过来了,看样子是夜里视线不清,失足吧。你们看她的鞋还在这呢。” “要派人通知一下马公公吗?” “大晚上的,意外死了个小宫女,多大的事?咱们去承奉司报备一下,就去六局那边烧了吧。” “嗯,好吧,如此也好,兄弟们都过来搭把手!” 朱高燧在宫城楼上看着下面的侍卫们按照他预想的情况处理了宫女慧心的尸体,嘴角自得一笑。 第366章 朱允炆的反应 听到这里,徐王妃眼中也是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了燕王的大手,世上最懂自己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她想到这些年自己与丈夫为弟弟擦屁股、弥补过错的那些辛苦,眼中竟流出了眼泪。 “这,这,这……增寿没有想到这些,增寿没想为燕王府带来不好的名声!姐夫,姐姐!增寿,没有长进,对不起你们。” 徐增寿猛然抬头,看着燕王妃脸上的眼泪,心中一阵刺痛,那种揪心的疼痛比脸上更为强烈,他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二十年前,若不是姐夫帮我,增寿早已人头落地,增寿无以为报!可是,今天增寿又让你们失望了!我错了……我错……!” “增寿,你走吧,继续当你的徐大都督,但燕王府不再欢迎你。”燕王拉着徐王妃的手转身就走。 “姐夫!即便您不说,我也没脸再来。”徐增寿缓缓抬起双手,呈拱手状,他颤抖着地对燕王夫妇地背影道:“……今夜,增寿当着你们的背影起誓!以后必定痛改前非!干出一番功业,以报二位之万一!” 燕王夫妇虽然停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回头,抬脚往外走去。 …… 徐王妃的身份虽然尊贵之极,但是服侍丈夫的事情却从不假手于人,她每天都会亲自给燕王梳髻挽发、端来热水洗脚、更衣…… 虽然生于将门,也曾上过战场,但燕王妃在丈夫面前,却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且十几年如一日,给燕王以最温馨的港湾。 无论燕王出征再久,离开再远,他也绝对放心自己的后方,因为他知道妻子绝对会把燕王府的上上下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妻子的管理能力并不下于任何名臣。 对于自己的妻子,燕王不仅有爱、有情、还有打心眼里的佩服。 两人跟往常一样梳洗上床休息,依旧是妻子帮自己宽衣解带,一起坐在铜镜前,帮自己解开冠带,梳头。这时的燕王心中涌起一种愧疚的感觉,自己拥有一个又漂亮又温柔又能干的妻子……可是自己还是不知足,在权势与生活之间,他更倾向于权势。 唉,燕王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想两者同时拥有,但是鱼与熊掌真能兼得吗? 今天自己就因为权势,做出了对不起妻子的事,他利用了她,他顺水推舟算计了小舅子徐增寿……看着妻子眼中幸福的神色,燕王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子。 想到这里,燕王叹息了一声,他用手抚摸了一下妻子的发丝。 徐王妃在梦中挪动了一下身子,她把手伸了过来,将燕王的手胳膊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燕王看着妻子在睡梦中的自然反应,心里更加不适,他睡不着,想出去走两步,透透气。 他小心地抽动着徐王妃怀里的胳膊……可是,胳膊不但没有抽动,徐王妃的手反而抱得更紧了,而且还皱起了黛眉,仿佛在梦中也感应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燕王不敢再动弹,还是睡觉吧,可是刚刚钻进被窝,反而惊醒了王妃。 只见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道:“王爷,怎么还不睡?” 燕王道:“在想事情,有些睡不着,你接着睡吧。” 徐王妃微笑摇头,一把搂住燕王的身体,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低声道:“王爷,妾身又给你添麻烦了。增寿的事情怪妾身不好,妾身太放纵太他了……真能对王府没有影响吗?” 看着妻子那愧疚的样子,燕王更加愧疚了,但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的表情,因为妻子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且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执掌,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道: “咱们夫妻一体,谁给谁添麻烦?增寿的事情,传不出去!俺说没有那事,那就没有那事!燕王府过去是一片净土,以后依然是净土一片。” “嗯。谢王爷。”徐王妃说完腿上使了使劲,躲进了被窝,身子靠得燕王更紧了,整个人都依偎在燕王身上,感受着幸福的甜蜜。 …… 大宁城下起了瓢泼大雨,这雨下得很突然,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转眼之间便是乌云翻涌,笼罩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不过这样的天气变幻,在大宁这个塞外城市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军民百姓也都习以为常,各自不紧不慢地忙碌着。 宁王府中,朱权面色严肃地翻看着桌案上大宁府各地报告上来的情况,脸上露出了放松的微笑。 这一次鞑靼人的进攻虽然比往年更加暴烈,也让大宁各地的守军出现了数千伤亡。不过因为锦衣卫的情报,让他提前有了堤防和布置,鞑靼人吃的亏更大,恐怕几年之内都缓不过劲来。 至于锦衣卫被接连被削弱后,还能每次及时传递过来准确的情报,朱权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锦衣卫高层有朱久炎这小子的人。 灵珠子这小子的手是伸得越来越长了。 战后的瘟疫防控是朱权现在的头等大事,他派了所有官兵出去防控,严令所有军民百姓只能喝开水,喝冷水者关入大牢,大宁城内外到处都洒满了石灰、醋、酒水,尸体都掩埋了,现在应该是无大碍了。 这种防控战后瘟疫的办法也是朱久炎以前给他建议的,很有效,大宁城基本每年都有战斗,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疫情。 朱权在其他边镇和鞑靼人的部落见过瘟疫肆虐的可怕,大战过后,若是率兵的将领防范意识不足,搞不好就会出现瘟疫,造成千上万的死亡,瘟疫一起,千里无人烟可不是说笑的。 朱久炎防控瘟疫的办法很有效,朱权执行得也很彻底,他的形象在大宁周围是非常高大的,宁王在官员百姓那里的好口碑大半也是这样竖立起来的,这让他对于周边部落的控制也更加容易。 朱权忙活好军事调整之后,一个好消息从南边传来,老朱颁下了恩旨,免除大宁府三年内所有税收,所收赋税全部留作大宁都司使用。 另外册封朱权春天出生地女儿为永新郡主,并赐宁王妃张氏五百宫人以供使用。 今年的大宁虽经鞑靼寇边,却是风调雨顺获得大丰收,朱权得了免税的圣旨,也乐得做好人,反正他在大明商会里占了大头,朱久炎这小子又那么会赚钱,他可不愁钱养军。 朱权发出王令宁王府所有田税免半,这让憋足了劲准备大收一笔的大宁官吏们十分郁闷,但也只能郁闷,在这大宁周边宁王便是掌控一切之人,谁敢有多余的意见? 即使朱权免除一半田税,但大宁的百姓在塞外新开垦的土地,被朱权保住了,最后算上来的田税也达到了八万石。 百姓们由于免除三年的税赋与王府的一半田税,每家每户都有大批余粮出售,百姓的购买力、大宁城的经济反而增强,内需的扩大促进了商业上的发达,大宁城里的人流那叫一个络绎不绝。 这种调节经济的手段,朱权是完全照搬的朱久炎,扩大内需增强市场购买力,反过来促进工商业增长……这些个理论他以前听朱久炎哔哩哔哩过,原本是根本不懂的,但这几年参与了大明商会的运作,倒也学了个大半。 有时候朱权是真想撬开朱久炎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怎么老能蹦出各种好办法,既是相隔千里,也能让他受益。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这小子变得怎么样了? …… 这时的南京城已经开始炎热起来,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吟唱着求偶的乐曲,太阳的热量在肆意挥洒。 大街小巷,人们虽是挥汗如雨,却也不会停下各自的生活。 菜农们担着菜贩卖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轻摇纸扇的公子哥们漫无目的地瞄着街上姑娘们的姣好身段;商贾们窃窃地拉着袖子谈交易;青楼楚馆的伶人们坐在临街的凭栏上向着下面抛着媚眼…… 百姓们最在乎的是自己的生计,哪管天下或者朝堂间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哪怕是北疆再度传来大捷,只不过是再次增加人们闲暇时吹牛的谈资,习惯了胜利的百姓已经不会再像很多年前那般兴奋。 幽深的东宫宫墙散发出丝丝凉意,太监与宫女们小心谨慎地来往,却反衬着宫里的寂静。 东宫与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天渊之别,婆娑的树影只能遮蔽阳光的暴晒,却阻挡不了时下的热门话题,北疆大捷。 宫人们谈论的事情与外面的市井之中并无多少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吹起牛来更加八卦! 他们的生活环境是封闭的,也不用为生计奔波,闲暇之余能干的事情不多,人又集中,消息也来得比市井快,八卦起来当然也比外面长久,一个话题说上几天是正常周期。 所以除了皇太孙朱允炆身边,整个东宫到处都在闲扯着北疆将士是如何的勇猛,带兵的藩王是怎样的厉害。 太常寺卿黄子澄怀着原本愉悦的心情在倾听这些不时传入耳中的话语,不过,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糟糕起来。 一路走过来,他耳中听到最多的便是燕王、宁王、周王世子等名词,宫人们不是在说王爷们扩地多少多少,便是斩首多少多少。 黄子澄的心情虽糟,却也不好去训斥太监与宫女们。一方面为了保持自己的仪态,为了这些个事去训斥几个宫人实在上不了台面;另一个方面大捷毕竟是朝廷的喜事,话题只是一时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黄子澄在宫中回廊踱着步,沉淀好心神之后,才缓缓地步向了东宫的书堂。 他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皇太孙朱允炆那朗朗的读书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黄子澄的嘴角微微上翘了起来,他与皇太孙之间虽是君臣,但也是师生。黄子澄对于自己这个唯一的学生满意得不得了,皇太孙学习方面是无可挑剔的,若他不是储君,跟普通读书人一样去参加科举的话,拿下殿试前三的问题不大。 可惜的是太孙殿下平日里总是眉头紧锁,虽是偏偏少年,但眉宇之间总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黄子澄这么多年来很少看见自己学生开心的模样。 唉,黄子澄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朱允炆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停止了读书。他起身与黄子澄相互见礼、落座。 二人开始按部就班地上课,二人之间的一言一行都是有条不紊的,就像彩排了无数次一样,除了每天课上的内容不同之外,一举一动都像制定好的程序。 课业过后,二人再次相互见礼,朱允炆送黄子澄出门。 黄子澄见朱允炆打发走了旁边的宫人,知道他有话想跟自己说,连忙微微弯腰作恭听状。 朱允炆道:“黄师傅,今天天气凉爽,好不舒服。您要是没有要事的话,随本宫四处走走?” 黄子澄回道:“微臣无事。” 二人在东宫缓步而行,师生两个心照不宣,他们悄然来到了皇宫的东角门,这里是皇家禁地,宫人没有诏令不敢靠近。 见朱允炆许久不言语,满脸忧虑。黄子澄却又心里暗暗高兴,皇太孙这样患得患失,说明他的心智逐渐成熟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谁人不在“得失”二字之间煎熬呢? 炙手可热的皇权,同时也意味着,咫尺天涯的凶险。 黄子澄小心地挑起话题询问道:“殿下可是在为北疆捷报之事烦恼?” 朱允炆点头道:“北方传回来的捷报本宫看了一下,确实是扬了我大明国威……但是,九大塞王以燕王为首,各自拥兵数万,边地劲旅皆在皇叔们的节制之中,皇叔们当中虽有贤王却也不乏骄横不法之事,长此以往,本宫该如何应变?” 朱允炆忧心忡忡,他需要黄子澄指点。黄子澄深知这一点,他必须表现得干练。 “殿下何以如此心烦,可是有蕃王对您不敬?” 朱允炆又道:“黄师傅是本宫最仰仗最亲近之人,有件事本宫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它是梗在本宫喉间的硬刺,实在不吐不快。” “殿下对子澄的信任,子澄必定严守秘密。”黄子澄正色道。 第367章 东角门之议 朱允炆沉声道:“前年,四皇叔奉旨入京朝觐,表面上对本宫恭敬,其实全是演给皇爷爷看的!有一次,他与本宫在宫中相遇,瞧见周围没人,他对本宫不但不行礼让道,还拍着本宫的肩膀说道‘不意儿乃有今日''(没想到你小子也有今天),然后哈哈大笑而去!四皇叔骄横狂悖至此,其他皇叔有多少对本宫也存着不臣之心?!” “朱棣好大的胆子!敢对储君如此无礼!”黄子澄的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他气愤地难以自禁:“殿下,微臣现在就要到圣上面前去告他!微臣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朱棣的所作所为与狼子野心!” “黄师傅!皇爷爷现在这样的身体,你要将他气出个好歹来?!”朱允炆挡到了黄子澄的前面,“何况事隔这么久了,本宫又没有证据,让人家看笑话吗?说我朱允炆不容亲叔?” 黄子澄喘着粗气道:“燕王的性格、做派朝廷上下皆知,陛下岂会不知?” 朱允炆默默地道:“皇爷爷老了,能领兵的将领也……没有了。皇爷爷还需依靠四皇叔镇守北疆,且……不愿伤了父子情分。黄师傅还是帮本宫想想,以后若是……” 说到这里,朱允炆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变得满面愁容,他语气也充满了忧愁,“若不是有先生们的辅助,本宫不会被立为皇太孙,可是……倘若皇爷爷万岁之后,本宫新登大位,各位皇叔都拥有重兵,尤其燕王府与那湘王府,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怎样才能制服他们呢?” 黄子澄是有心的人,对此他早有筹度,他回道:“湘王府这些内陆藩镇只有三卫护卫军,只够看家护院自守,而朝廷的军卫犬牙交错期间,平时足以防制,殿下不太过担心;至于那九大塞王,子澄也有法削除他们的兵权。退一步讲,假如谁要造反,我们还可以派遣大军去对付,量他是谁,也不能与朝廷的千军万马抗衡。 何况,诸王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微臣素闻燕晋二藩素不相与,燕湘二王也是面和心不和,燕王的手又一向伸得很长,诸王对他也是心有不满,只是惧其强大而已。” 朱允炆的表情还是不明朗,黄子澄使出他博古通今的本领给学生举例论证:“当初汉景帝刚当了皇帝,吴王刘濞就带着诸侯王发动‘七国之乱’,结果如何呢?汉景帝只用了十个月的时间就把他们全平定了。谁敢说七个诸侯国没有战斗力?可最终的下场还是自取灭亡。 子澄分析其中的原因,一方面从道义上讲,朝廷是主,正义之师,最终也会是胜利之师;另一方面力量悬殊,朝廷有举国之力为后盾,兵多将广,偏居一隅的诸侯哪能对抗得了?由此则强弱立判,不战而胜负可晓。 现在我大明的藩王们就好比汉时的那些诸侯,只要让各王离心离德,分而治之,单单一两个心怀不轨的藩王又能成什么气候?殿下他日以天下而制一隅,当有雷霆万钧之气势!” 黄子澄胸有成竹,义正辞严,朱允炆多少觉得有了心里安定了一些,仿佛有了一根主心骨,但他的眉头并没有解开,接着问道: “黄师傅此言有理。只是庄公有祭仲、子封,汉景帝有周亚夫、窦婴,本宫的将帅在哪里啊?” 黄子澄道:“殿下不须担心,您以后会富有四海,朝廷所拥有的人才和兵马不是一个藩王所能及的。中军都督府大都督、魏国公徐辉祖,曾数次奉旨前往陕丨西、北平、山丨东、河丨南,他深得乃父中山王(徐达)真传,可比汉初周亚夫; 再有曹国公李景隆,开国勋臣岐阳王(李文忠)之后,喜读兵书,举止雍容,又曾在湖广、陕丨西、河丨南等地练军,抚慰过西番,可为窦婴也……” 朱允炆听得眼中精光连闪,频频点头:“魏国公的才干与景隆表哥的英姿都是上上之选,黄师傅继续。” 黄子澄自得一笑,继续道:“再有兵部侍郎齐泰,也知兵事,有儒将风范,洪武二十八年,圣上召其问天下兵事,齐泰对答如流,圣上称之善,太孙殿下也可重用齐泰。 武将当中上有老将长兴侯耿炳文与武定侯郭英,下有圣上的义子平安平将军,此三人皆战功卓着的虎狼之辈,且对朝廷忠心耿耿。如此多的精兵强将,殿下何足忧?” 黄子澄一介书生出身不知兵事,只会侃侃而谈。 耿炳文与郭英虽然都南征北战、以战功封侯,但他们都是跟随老朱一起起兵开国的元勋,此刻他们的年纪都在六十四岁以上了,可谓是垂垂老矣。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六十多岁老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像在黄忠那样,胡子白了还能领兵出征,定军斩夏侯。 用耿本文和郭英这样的老将守守城防、负责一下后勤还能胜任,黄子澄以后还想依靠耿炳文他们这样年纪的人领兵出征……对上一般人还行,对上燕王这样战场上的天才,却是纯属找死。 黄子澄将两个老将排在勇猛善战的平安之后,便为后来的靖难之役埋下了深深的祸患,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此刻朱允炆却是将黄子澄的这番话全都听了进去,徐辉祖、李景隆、齐泰、耿炳文、郭英与平安的名字被他死死地记了下来。 三好学生朱允炆对于老师黄子澄的话,那一直是特别上心的,这些人的名字连顺序都一点没有记错。 甚至他还在心里反复默念:徐辉祖、李景隆、齐泰都是帅才可在朝堂之上帮本宫掌控天下,执掌兵权;耿炳文、郭英与平安是将才可领兵冲锋陷阵。 可怜的平安连朱允炆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因为黄子澄的一番话,在朱允炆的心中,排到了最后。 默念到永远都不会忘记之后,朱允炆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黄师傅可敢明日当殿向皇爷爷提出削藩?” 黄子澄躬身道:“子澄愿效死力尔!” “好!”朱允炆大喜:“黄师傅,届时还请您……” 朱允炆用极低的声音在黄子澄耳边嘀咕着,黄子澄拈着胡须,不断地点头。 第368章 蓄势待发的朱允炆 黎明前的黑暗总让人期盼,期盼着黑暗之后的晨曦刺破苍穹,照射大地。 果然,破晓之后,一道白光划开了黑幕,照射在高大的宫墙上。 宫门外,等候早朝的官员像以往一样准时来到宫外等候,广场上飘着小雨,一顶顶油纸伞随着早朝礼仪的跪拜而上下起伏。 老朱体恤,朝廷官员准许下雨天,每位官员都可以带一个随员入宫,以便举伞为官员们遮风挡雨。 今天文武百官的心情都很沉重,这样的天气,也让人的心情更加阴郁,他们脸色严肃,鱼贯来到奉天殿内,等候老朱临朝。 皇帝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不行了,这段时间他每次上朝都是由皇太孙搀扶而来,他甚至还在脸上淡淡敷粉着色,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精神一些。 脸上虽然因为化妆的原因,看起来精神奕奕,但老朱坚持了数十年的每日一朝,也渐渐改成了三天一朝,现在是五天一朝,更多的时候,他只将国家事务全交于皇太孙朱允炆来打理。 这些动作对于好强的洪武皇帝来说,是一个破天荒的举动。 这些举措都表明着皇帝知道自己寿元将尽,恐不久于人世。 大臣们已经顾不得明争暗斗,他们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老朱,因为皇帝一旦驾崩,朝堂势必会面临一场重新洗牌。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权力和利益必然会重新分配,今日的风光或落魄,不代表明日还能依旧风光或落魄。 朝廷上下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一团和气的大臣们当中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现在的朝廷里本该是上下一心,努力维持,平稳过渡帝国权力的时候,没想到今天兵部居然收到一封联名奏疏,这封奏疏就像油锅里浇下一瓢冷水,让所有朝臣的的心中都震荡起来。 岳州府衙与漕司衙门,最后再加上湘王府联名向朝廷奏报:楚王朱孟熜,蓄养水盗,擅离封地,勾结白莲教,火烧岳州府衙官仓粮食、制造缺粮恐慌、蛊惑岳州百姓围攻漕司衙门抢劫漕粮;同时,岳州卫指挥使罗渊,设计软禁岳州知府王通与通判孔霖,幸亏二位官员机敏,及时向湘王府发出了公文求援。 众位尚书初看这里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抬眼察看周围人等的面色。接着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了下去。 楚王朱孟熜居然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又是蓄养水盗,又是勾结白莲教,还想抢劫漕粮,这漕粮是什么?这是朝廷的命根子,没了漕粮,是要出大事的! 还好,湘王与世子朱久炎接到公文之后,不敢怠慢,即刻领兵赶到岳州,阵斩罗渊,夺回岳州卫兵权,与漕粮大使陈瑄合兵一处携手反击,杀死白莲教数十香主、长老和左右二使,活捉了无数白莲教教徒,剿杀了叛王朱孟熜,镇压了叛乱。 朱孟熜临死之前,承认了当年为了楚王之位弑父杀弟的恶行。 六部尚书们心里头也有点儿庆幸,岳州卫下面有几千兵马,再加上白莲教的蛊惑,若是由他们成事,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湘王府的兵马及时夺取了兵权,镇压叛乱,挫败了朱孟熜的阴谋,否则,皇帝这几十年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天下不宁,这是谁也不希望看见的。 岳州这场变故,湘王府节制各个衙门,镇压白莲教造反,自然是符合朝廷法度,功勋不小,朝廷应当犒赏功臣,可是这里有个大问题,那便是楚王死了! 亲王是什么地位?即便是图谋不轨,皇帝还没定性,也没下旨,如何敢私自动手? 何况湘王府与楚王府一直存在着宿怨……兵部尚书茹瑺收到消息后,马上与各部尚书紧急磋商,最后众位大佬得出一个结论,湘王府的手段太狠,胆子太大,简直是到了胆大包天的地步。 即便朱孟熜再罪大恶极,在没有定罪之时,他还是亲王,只有皇帝和朝廷能处置,现在一个亲王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岳州,若不申饬治罪,以后皇太孙继位还能治得住这些个藩王吗? 大明朝可不能重现七国造反与八王之乱的局面。 皇太孙朱允炆也觉得这事儿让他找到了机会,他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发现了攻击藩王制度的契机。 源于燕王时常拉着几大塞王进行军事演习,那种威势令远在南京的他都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朱允炆知道这是叔叔们在向自己示威,这些手握重兵、久镇各地的叔叔们,没有一个肯向他臣服。 朱允炆的内心不仅有恐惧,还有心结,他的皇太孙之位,当初来得很具波折。 皇爷爷为了他承受了很多压力,才将储君的位置赐予给自己,朝廷中有很多大臣都投靠了他的那些叔叔们,以后皇爷爷若是不在了,这些个大臣不会老实的臣服于自己,他们会时不时跳出来刁难,为他们背后的主子们谋取利益。 还有,他也不想永远活在皇爷爷的光辉之下,他需要大臣们心中真正的认可,他需要得到所有官员的支持和拥护。 他的内心更是十分渴望得到叔叔们的认可与臣服,但是,这些拥兵自重的藩王,能听从一个少年君主的号令吗? 所以朱允炆心里老早就有削藩的想法了,只是不敢在皇爷爷面前说出来而已,因为那些叔叔在皇爷爷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孝顺,皇爷爷估计从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们将来可能会造反。 今天真是个好机会,湘王府递上来的奏疏乍看之下没有什么漏洞,但对楚王朱孟熜的死却是语焉不详,只说是朱孟熜不想受辱而战死。 不管朱孟熜是怎么死的,他造反是事实,他死在湘王府手里也是事实,藩王的祸患已经初步显露,今天就是提出削藩的大好时候! 对于今天的早朝仪程,朱允炆已经着手安排好了一切。 第369章 反常的洪武皇帝 在庄严肃穆的奉天殿内,各个衙门的官员像往常一样,开始向老朱禀报着最近的军政大事。 太监杜安弯着腰,贴着墙边,绕到台阶上的龙椅旁边,在老朱旁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接着便把一沓奏疏放在龙案上。 正在奏农桑之事的户部尚书郁新抬眼看了一下,他嘴中的话倒也没停。 老朱一边听着郁新在那里高声奏事,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奏疏。 这几天南京的天气也总是阴沉沉的,太阳才刚出来,皇宫里还很是潮湿,有些宫殿的墙壁都渗水了,不过洪武朝就是这样,老朱节俭了一辈子,宫殿只要还能将就,就不会再去花钱修葺,下头的人当然也不敢提,因此此刻的皇宫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老朱现在的脸色虽然也和周围的环境、天气一样的阴郁,但他还是忍住了,郁新推陈出新,弄出了不少劝农的好办法,对于国计民生大事,老朱一贯放在首位,哪怕他现在的心情非常愤怒,也暂时按捺住了。 在他看来,国家能不能稳定、富强,最根本最要紧的就是农桑,这事儿他抓得最紧,了解得也最全面,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帝王若是在农桑上面有了疏忽,今年百姓就过不了好年。 等郁新的事说完,退到朝班当中。殿宇内安静了一阵子,大部分官员,都留意到刚才皇帝强自忍耐的细节,他们的心自然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子,自然知道这是皇帝即将发作的前奏。 老朱将手中最后的供词看完,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将杜安刚刚递上来的奏疏全都重重地扫到地砖上,怒道: “好!好!好!好一个朱孟熜,好一个白莲教,好一个罗渊!孽孙!孽孙!这些个无君无父的畜生!好大的胆子!” 他气得浑身颤抖,雪白的胡须不停地抖动,两眼布满血丝,一股暴戾之气冲天而起。 “皇……皇爷爷,保重龙体,别气坏了身子……”奉天殿内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只有朱允炆敢壮着胆子上前说话。 “来人,将罗渊夷灭九族!大搜天下,缉拿白莲教徒!还有,还有,楚王府一脉……” 朱允炆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皇爷爷,且慢,且慢!楚王府一脉并无太大过错,错的只是朱孟熜一人,求皇爷爷开恩,他们也是皇爷爷的骨血,请您将他们废为庶人,饶过他们性命吧!” “请陛下法外开恩。” “请陛下法外开恩。” 殿内众臣工纷纷向老朱开口求情。 老朱听到骨血二字,不知怎的,终于没有将口中的话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身躯显得愈发佝偻,整个人都颓靡了许多。 “罢了,罢了,咱杀了一辈子的人,临老了,手也软了,削了楚王一脉所有封号,把他们一家都迁往凤阳守皇陵罢。” 老朱神情萧瑟,脸上的老人斑越发明显,有种英雄迟暮的悲伤。 “陛下仁慈。” “陛下仁慈。” 等众位大臣抬起头来,发现龙椅上的老朱居然睡着了! 刚才的暴怒好像夺去了这个老人身上那为数不多的精力,他有些疲惫的靠在龙椅上半阖着眼睛,微微打起了鼾,他像一条盘卧在榻的老龙,苍老的脸十分黯淡。 杜安将老朱恼怒之下扫到地上的奏疏与文书捡起,小心地放回御案。 朱允炆站在老朱的身旁,看着下面满殿的大臣都望着自己,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有些怯怯地朝着老朱开口唤道:“皇爷爷?皇爷爷?” 老朱在朱允炆的呼喊中睁开了双眼,双眼起初有些茫然,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往日的睿智光芒。 他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一般,望向朱允炆的目光含义很复杂,有欣慰,有期望,有担忧,有不舍,更多的是爷爷对孙子的温和慈爱,那慈爱藏在他的眼底深处,是那么的深沉和凝重。 “允炆,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挂脸上很久了,你有什么话想跟皇爷爷说?” 老朱的目光虽然充满了鼓励,但朱允炆的性格决定了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还是不敢直接了当地提出藩王之弊,只敢从侧面引导话题,“皇爷爷,诸位臣工还在等着您决定湘王府与岳州诸位功臣的奖赏,以及岳州诸事的后续呢。” 老朱暗暗地摇了摇头,他的智慧让他早就从朱允炆的神情变化中,猜出了朱允炆想说的是什么。老朱还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赌一向懦弱孙儿敢不敢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藩王之弊,可惜等了半天,他那话虽然是说出来了,可是太过绕圈,太过旁敲侧击,太过心计,不够大气,不够堂皇,不够……男人。 老朱心里有些失望,只恨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再好好培养出一个满意的继承人。 他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对着下方众臣道:“湘王府和岳州功臣们的赏赐就由吏部、户部、兵部一齐商议决定,章程出来后递上来给咱瞧。楚王三护卫就地解散,所有军户全都分散打入各地卫所,这事湖广都司负责。 那畜生和白莲教的阴谋虽然被挫败了,可是在岳州城里还有多少余孽?要全都清理出来,这个事情不小,大家推荐个人出来,任一趟钦差,去岳州居中调度。” 兵部尚书茹瑺出班道:“微臣推荐湖广右参政孔敏,此人在湖广声望颇高,又在荆州当过一任知府,与湘王殿下与周边的州县想必也熟识,到了岳州可以立刻督促各州各县打探邪丨教行踪,追查白莲教余孽,还可以对当地的佛教、道门严加看管起来,防止邪丨教份子混入其中。” 工部尚书沈溍与吏部左侍郎梁焕出班附议。 朱允炆的老师,太常寺卿黄子澄眉头一竖,这些人肯定都在湘王府收受了好处!要不,怎么会如此帮湘王府卖力!他气得胸口一阵起伏,正要出班反对,却见同为太孙班底的兵部左侍郎齐泰和魏国公徐辉祖居然也出班同意了。 黄子澄一愣,连忙抬头朝太孙看去。他看到了朱允炆暗中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朝他打了个约定的手势。 黄子澄醒悟过来,他看明白了皇太孙的这个手势,这是让他沉住气,别将事情牵扯得太广,要集中火力攻击藩王制度弊端这一个点! 由于没有人反对,钦差自然就落到孔敏的头上。 黄子澄一直在寻机会,等岳州的事情一安排完毕,他脸上便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神情来到大殿中央,正气凛然地说道: “陛下,微臣太常寺卿黄子澄有事禀奏。” “讲。”老朱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喜怒。 黄子澄胸膛一挺,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梗着脖子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陛下,微臣冒死进谏。秦、晋、燕、周、湘、楚、蜀诸藩,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宫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藩王之策,有利有弊,然以臣之观察,认为其弊大于利,由其从岳州的事件当中就能看出一二,藩王的特权太多,权力太大!这才给了楚王谋逆作乱的机会,才给了湘王府不请旨即诛杀亲王的胆子!臣以为朝廷应当废除藩王之策!消除危险于萌芽之中。” 黄子澄话音一落,数百名大臣都低下脑袋,眼睛只敢盯着地砖,奉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无声。 藩王之策,乃是皇上自立国以后,效仿西周和汉朝刘邦创造出来的基本国策,皇上平日里多次向人提起,每次都以此为生平得意之作,不无夸耀自己文治武功的意味。 而此刻的黄子澄,却要将皇上引为功勋的国策完全推翻,众臣已经无法想象等会儿会有何等的狂风暴雨! 要知道皇上现在是越老,就越是喜怒无常,现在他对身边的宫女、宦官、大臣、甚至是后宫嫔妃也是动辄杀戮,对待犯错的人,手段也越发血腥残酷。 黄子澄是清流当中的名人不假,是皇太孙的老师也不假,可是现在这书呆子敢当众反对皇上定下的国策! 这书呆子简直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这话谁都憋在心里很久了,可谁都不敢说。一说出来就是触犯龙的逆鳞,也许,下一刻,这书呆子便会身首异处,全家遭殃。 朱允炆抬眼偷瞧了瞧,发现皇爷爷面沉似水,在那张布满老年斑的沧桑脸庞上找不出任何喜怒情绪,看不出皇爷爷对于削藩一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等了半响,众人意料之中的龙颜大怒并没有发生,只听到老朱的嘴里只发出了一个声音:“哦?” 朱允炆隐晦地给了兵部左侍郎齐泰一个眼神,齐泰只得硬着头皮出班,拱手道:“微臣也认为湘王擅杀叛王朱孟熜不妥,藩王特权太大,长此以往恐怕国将不国,大明悲哉,臣认为藩王之策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适当改变。” 老朱神色如常,一副了然于胸的淡然模样,似乎对齐泰的出班没有任何讶异,“齐卿想说的是怎样的改变之法?” “诸王率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不削,朝廷纲纪不立;削之,则伤亲亲之恩。陛下可以加恩,可以效主父偃推恩之策!”齐泰高声道:“在北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则籓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地位与尊荣又同时保留了下来,将来可能发生的大患也消弭于无形。微臣所言乃为天下之计,望陛下明察。” 老朱冷眼瞟了黄子澄与齐泰一眼,然后语带杀机和深意道:“你们俩是在说咱有过失?” 齐泰与黄子澄慌忙磕头道:“微臣不敢!”他们二人的额头上都紧张得冒出晶莹的汗珠。 老朱轻咳了几声,道:“藩王都是咱的皇子,他们不是尔等臣子可以讨论的,念你二人多年教诲太孙,有功于社稷,便饶了你们二人性命,自去午门之外跪上两天,以后言行须谨慎躬省,再有下次,咱必严惩,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一齐向老朱的背影施礼,然后退出奉天殿。 黄子澄和齐泰相顾无言,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 二人一道出了奉天殿,向着午门慢慢走去,齐泰负着手,淡淡地对黄子澄道:“子澄兄,刚才……是你的注意?还是太孙的主张?” 黄子澄对着奉天殿拱手道:“当然是太孙的授意。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齐泰小心地说道:“子澄立意还是很好的,齐泰也支持削藩,这事宜早不宜迟。不过,刚才实在太过打草惊蛇,皇上心中自然知道藩王之策的祸患,他老人家……只怕已经在削藩与不削藩之间犹豫了,皇上有自己的考虑,他肯定不会拿江山社稷去冒险,削藩在他老人家的手中是不会……” 黄子澄完全没有听懂齐泰话语中的意思,反而很是兴奋地道:“正如尚礼兄所言,皇上以前可是根本听不得“削藩”二字的,他老人家一直固执地相信太孙殿下会毫无阻碍地接掌权力,坐稳江山,他的皇子们都会毫不犹豫、毫无怨言地替太孙殿下戍守边境、封地,那时候,提削藩的人都会死! 但是你看现在!他老人家犹豫了!咱们俩脑袋还在头上,此刻只是罚跪!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啊!太孙等会儿只要说动了皇上,大事可定矣!哈哈……太孙只要登上了帝位,在你我的辅佐之下,我大明的国祚将千秋万世!” 齐泰眼皮一跳,他看着满脸兴奋的黄子澄,神色怪异地扭曲了一会儿,最后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人已经来到了午门,齐泰一个“扑通”当先跪在了地板上,头朝着奉天殿的方向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 第370章 咱还没到圣人的境界 御道之上,只有朱允炆在搀扶着老朱行走,宫人们都远远地跟在几百米之后。老朱望着手边的朱允炆,用一种蕴含深意的语气道:“允炆,你很想削藩吧?” 朱允炆有些惶恐地道:“孙儿不敢欺瞒皇爷爷,刚才齐泰与黄子澄……是,是,是孙儿的授意。” 老朱一脸温和慈爱地摸着朱允炆的手道:“傻孩子,皇爷爷有那么可怕吗?皇爷爷虽然杀过很多人,但皇爷爷对你可是疼到骨子里的。” 朱允炆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胸腔里,他带着哭音道:“皇爷爷,你吓死孙儿了。” 老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既然你想跟皇爷爷说一下藩王之策问题,那便说说你对藩王之策的利弊之见,咱看看你这些时日的长进。” 朱允炆脸上有些欣喜,连忙回道:“封藩之利很显然,以皇室直亲戍守天下,可保军权不落外姓人之手,可保边疆无忧,可令我朱明江山永远姓朱,可以彻底杜绝了统兵武将篡位的可能。” 老朱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至于藩王之策的弊端。”朱允炆看了看老朱的脸色,有些忧郁地说道:“弊端便是可能会窝里斗。边境的军权都掌握在皇叔们手中,他们可以替孙儿抵御外敌,扬威天下;却也可以对孙儿有异心,皇叔们皆有功于社稷,又比孙儿辈高年长,如果他们中有人以后不肯奉孙儿为主,率兵掉转头来谋反呢?” 朱允炆偷眼看了看老朱的脸色,见他神色不动,才敢接着说道:“孙儿有些惧怕……惧怕玄武门之变,惧怕骨肉相残,惧怕背上弑叔的罪名;若是不打,孙儿又不想辜负了皇爷爷的期望,孙儿实在两难!” 老朱悚然动容,眼皮飞快的跳动了几下,深深地看了朱允炆一眼,道:“若你以后登上帝位,你当如何改变藩王之策?” 对于这个问题,朱允卫似乎早有答案,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其一,以德收其心;以礼束其行,其三,削减特权与封地;其四,逐个击破。” 老朱听完后,沉思了许久之后,才道:“这几条应对之策很好。所谓得道者多助,你无论在名分、礼仪、大义之上都站住了脚。若真能好好施展开来,纵然有人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反你,恐怕天下人也都会全站到你的一边,这些办法是你想出来的吗?” 朱允炆苦笑:“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爷爷,大部分是齐泰和黄老师想出来的。以礼束其行,是户科给事中卓敬想出来的,他对孙儿说‘大明的皇室制度还不完备,诸王的服饰、车马很像储君,如不趁早分辨等级、威严,而使诸王的服饰与储君相同,就会嫡庶混乱,尊卑无序……” 老朱点头说道:“卓敬说得对,咱还没有考虑到此。这些人的办法是不错,不过,咱观黄子澄其人学问可以,但为人却是过于迂腐,你只跟他学学问就好。以后要多与齐泰、卓敬亲近……嗯,还有魏国公徐辉祖,他的忠心与能力都不错。” “孙儿,孙儿记住了。”朱允炆踌躇半晌,才应了下来。 二人继续朝着乾清宫行走,来到宫门之前,朱允炆忽然问道:“皇爷爷,您威加四海,功震宇内,您若是直接下旨收回诸王封地,皇叔们怕是没人敢反对,他们皆是您的皇子,谁敢不从?” 老朱反问道:“咱只是天子,又不是神仙,若真有人不从,横了心造咱这个父亲的反,咱该怎么办?” “皇爷爷,孙儿觉得皇叔们绝不敢如此,大明的天下都是您亲手打下来的,您的威严早已在皇叔们的心中根深蒂固,没有人胆敢冒犯您的天威,您的威望,您的影响力,您在军、政上的手腕,朝廷的百万大军,包括皇叔们的护卫军都只会听从您的号令! 大明的所有军民百姓都臣服您,他们只肯跟随您,谁敢以子伐父?只要有人敢反,便是将自己推到了绝境。皇叔们清楚其中的利害,只要您下一道旨意,孙儿敢断定,即便皇叔们心有不甘,也会老老实实地遵旨。 削藩之事,您只要一句话便能轻松的解决它,可是到了孙儿手中却是难如登天。” “你说得不错,削藩之事对皇爷爷来说是很简单。但是……咱不仅是皇帝,也是父亲,他们都是咱的孩子……咱的境界还没有到圣人的地步。”老朱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朱允炆的目光充满了追忆,反问道:“允炆,你知道咱为什么会选你当储君吗?” 朱允炆一楞,随即面带赧色地摇摇头。 “不仅是因为你是长孙,还因为你的相貌与性格像极了标儿,标儿,咱的标儿福气太少了。可能是咱这个爹的命太硬,夺走了他的气运吧。”老朱的语气充满了伤感。 朱允炆也想到父亲,眼眶开始泛红。 “私人感情是其一,其二,你是一个仁孝又好学的好孩子,日后将会是一位仁君。打天下需要的是残忍和强权,可是治理天下却需要你这样的君主。现在大明需要休养生息,需要一位宽厚仁德的君王,你身上虽然还有一些阴柔与懦弱,但是却可以让百姓们歇歇脚、喘口气、过上好日子,这便是咱选你的原因。” 老朱一刻不停地继续说道:“你的软弱确实让咱有些顾忌,不过咱早就“一日斩十候”、“火烧庆功楼”抛弃了身后名,咱已经为你荡除了功臣悍将,在制度上也断绝了外姓篡权的可能性。繁杂琐事都没了,你只有了一个威胁,一个你自己发现了的威胁。” 朱允炆使劲地点头,“孙儿明白皇爷爷的意思了!” 老朱伸手抚着他的头顶,温声道:“普通百姓人家的父母对孩子都讲究一碗水端平……皇爷爷已经够偏心的了,咱不能对其他孩子太不公平……呵呵,说实话,咱主要是没那时间了。最后这一关,只能你自己过了。过了,以后便是一条康庄大道,那时天下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你了!” 朱允炆犹豫道:“皇爷爷想过允炆会输吗?” 老朱望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当然想过。到时候你若是输了,咱也不会怪你。” “孙儿明白了。” 老朱已经独自一人都到了前头,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是如此的苍凉与孤独。 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朱允炆眼睛刚眯了一会儿,慢慢睁开时,却发现远处已经不见了皇爷爷的身影。 崇拜、敬畏、恐惧、同情等复杂感觉,一齐涌上朱允炆的心头。 “太孙殿下,皇爷已经进东暖阁了。”杜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哦。”朱允炆怔了稍许,才回过神来,开始朝乾清宫迈步走去。 …… 这几天陈瑄和知府王通显然很活跃,他们四处请人饮宴,所谈的内容也神神秘秘,不过,他们一下子就和岳州下面的官吏打成了一片。 漕粮大使和知府一齐相邀,哪里有人会不给面子,何况他们俩即将高升,身后还站着湘王世子。 徐茂这段时间的心情也是极好,他和那些心里还没有着落的官员们不同,这次平叛他有特别忠勇的表现,这是功绩也是仕途上的政治资本。他成为岳州卫的指挥使已成了定局,圣旨应该快来了,而他现在要做的,也是联络军中的袍泽,相互通气,将来也好有个助臂。 他们三人做的都很顺利,这三位既是岳州的三大巨头,又依靠着湘王府,还如此礼贤下士地招揽大家,谁若是还不上道,那真是脑子给门夹了。 拉山头、插旗帜一直是朝廷屡禁不止的现象,大家伙儿得了主官的暗示,也都明白此刻应该干什么。 朱柏所在的临时府邸,立马热闹了起来,不少官吏带着礼物,前来觐见朱柏,理由都是现成的: 一是叩谢湘王殿下解救岳州官民于水火;二是感谢湘王殿下还给了大家一个立功的机会;三是请求湘王殿下指导大家伙儿接下来的工作。 一时间,朱柏的临时府邸外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朱柏早已去了岳州的千年道观吕仙观中去访仙问道去了,这些官吏他是见都懒得见。可朱久炎却是对他们来者不拒。 一个好汉都要三个帮,何况是一直做着‘靖难’准备的朱久炎,京城当中发生的消息,白景仪和潘振已经第一时间传递了过来。 朱允炆要削藩的意图在朝堂当中已是昭然若揭,朱久炎现在也不管什么面子工夫了,历史上的朱允炆可是一上位就对几大藩王下了毒手!随着时间的临近,他的心中越来越焦急。 与此同时,钦差孔敏也已经来到了岳州,他先去吕仙观中拜会了朱柏,然后马上开始工作,没日没夜地审理白莲教一案,第一天就处死了白莲教骨干数十人,杀伐果断。 另一方面他的儿子孔霖却又对大多数从犯给予了赦免,暗中替燕王收买人心,这父子俩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白莲教传教虽然行事隐蔽,可是还是有迹可循的,钦差如此动作,整个湖广行省都动了起来,调动各府各县兵丁、衙差、捕快、民壮搜捕缉拿,各处交通要道设卡盘查,湖广布政指使四处奔波严令各地清剿白莲教,不仅湖广连周围数省的白莲教匪徒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圣旨还没到岳州,湖广又缉捕了几千名白莲教骨干信徒,至于那些普通的愚民愚妇,数不胜数,多到处置不过来,官府只得就此罢手,不过白莲教在南方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扎基却就此被连根拔起。 孔敏父子的上下折腾,起初还没有引起朱久炎的注意,但后面几日的动作却开始妨碍到了他的利益,岳州的几个主官和巴陵县的一些官吏现在算是湘王府的人了,这块地盘理所当然的被朱久炎看做了自己的势力。 孔敏父子居然打着钦差名号,开始插手岳州上下的人事权与财政权,虽然动作很小,但表露出来的内容却很明确——燕王不想看着湘王府的势力坐大。 朱久炎暗自警惕,嘱咐王通、徐茂等人先行避让,毕竟孔敏身上有着朝廷钦差的名号,此刻不宜与他正面交锋,并且朱久炎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洞庭湖。 朱久炎、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蒙鉴五人站在湖中的一座隐蔽小岛之上,凝视着刚建成的水寨。以前这里是洞庭湖水盗总寨,可是现在朱久炎已经把八百里洞庭里的所有水盗、水寨都灭了个干净。 这个总寨有朱孟熜和许冠楚他们留下来的根基,朱久炎又派人将此扩大了几倍,能容纳五万水军同时操练。 “将来我要让这长江之上只有我湘王府的水军!”朱久炎的双眸迸射出一抹精锐的光芒,他忍住了仰天长啸的冲动。 朱孟熜蓄养的歼灭洞庭湖水盗,收缴上来好几艘车轮舸与海鹘。 密密麻麻的战船在远处的湖面演练,声势浩大。 “殿下,天佑只读过兵书,并没有统领过超过千人的军队,尤其这还是水军,天佑没有经验,有些惶恐。” “天佑大哥,你性格稳重,我放心,只管放手去干,出不了事。”朱久炎一点也不担心李天佑,他大大咧咧地道:“这个水寨的师长便是天佑大哥了,何耀祖,你为副师长,天福二哥接管我的仪卫司,蒙将军,劳烦你先在此地指导一个月的水军训练。” “殿下如此相信李天佑,李天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殿下训练出一支精锐的水军出来!”李天佑单膝跪地,目光炯炯有神。 “何耀祖也绝不辜负殿下的信任!”何耀祖跟着跪下,他的语气坚定且自信。 “哈哈哈!好!两位快快请起!” 朱久炎意气风发地环视着身前四人道:“我已经收编了三千水盗,将他们打散了编入蒙将军带来的讲武堂水军当中,这水寨还能容纳四万人,我想让你们陆续把他们编满。以后你们都没有了湘王府军籍,身份就是洞庭湖水盗!我会安排商船过来给你们抢劫,那就是你们的军费,懂了吗?” 第371章 扩军 造船 “殿下!要扩充四万水军,这规模太大了些,我们的战船不足啊!”李天佑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没有想到世子殿下居然要一口气扩四万水军。 “扩充四万水军?!殿下,您与王爷禀报了吗?这,这,这超出了三卫编制的扩军,就是造反啊……”朱久炎的话吓到了蒙鉴,他的双眼瞪得老大,相较于战船不足的问题,他更关心扩军的影响。 “蒙将军,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水寨与咱们湘王府的关系?他们现在的身份都是洞庭湖水盗!等朝廷查清楚了,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几年时间能发生多少事呢?谁也讲不清。”朱久炎看着他们四个,神色坚定地道:“总之,父王那里我会去说,你们先训练好水军士兵!至于战船的事情,我会马上想办法解决。” “遵命!”蒙鉴见朱久炎都如此说了,只得跟着其他三人一起应声点头,再问下去世子该怀疑他的忠诚了。 “天佑大哥,这些水盗桀骜不驯,部分人现在可能还对我们有怨念,忠诚方面可以说是丝毫没有,这方面你特别要注意。”朱久炎提醒道。 “殿下放心,我李天佑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何况还有蒙将军和何老四在旁边帮忙看着,这些人我一定会让他们服服帖帖的!”李天佑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而萧杀的笑容。 “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们开始忙吧,天福二哥,我们走。”朱久炎伸展了一个懒腰,带着李天福转身离去。 “恭送殿下!” …… 湘王府工正所的工正是个八品小官,名叫铁守,是铁匠出身的匠户。铁守虽说是铁匠出身,但他这个人可是有一双巧手,木工、瓷器活也懂,还有熟悉的造船经验,他要没这本事,也不能从几百顶级工匠里面脱颖而出,当上湘王府的工正。 正因为手艺精湛,所以经常与朱久炎打交道。想当初,朱久炎将他们工正所的几百匠人全部截胡,将朱柏的道观停工,拉去为他建设柳林州码头,还有后来的落山鸡港建设也都是出自他指挥的手笔,甚至于后来的讲武堂战船建造,也是他监管督造。 因此,这位工正铁大人,还真可以说是朱久炎的老朋友。 如此一想,工正铁守是越想越心安,虽然他不知道世子殿下将他们招到这个洞庭湖上的岛来有什么事,不过,他倒不像其他工匠一样那么紧张。 朱久炎在前面疾行了几步,与后面的侍卫、工匠拉开了距离,似乎有话要跟铁守说。 铁守会意,紧跟了上去,轻声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铁大人,在维持王府正常运转的基础上,工正所里能抽调多少工匠来这里?”朱久炎忽然直白地来了一句。 铁守一怔,脸上表情很是疑惑,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朱久炎指了指湖面上的水寨道:“我想在这水寨旁建造一个船坞工坊,调工正所上百能工巧匠来,再陆续招募千余学徒进驻工坊,想让铁大人为工坊督造,替我源源不断地制造战船、研发新式航海战船!” “殿下!你想干什么!?这,这,这,朝廷要是知道了……”铁守满脸骇然,接下来的话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 “我猜想你已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朱久炎笑了笑,估计铁守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接着道:“别让下面的匠人们知道,他们知道了不好静心做事。你就说奉了皇上密旨办事,反正我已经下令所有工匠吃喝拉撒都要在岛上,一个也不许离岛。在这岛上做满四年,我亏待不了你们。” 铁守的额头滚汗,吃吃地应道:“微,微臣,知道了。” 铁守根本没有选择,工正所的所有工匠都属于湘王府,只能和湘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朱久炎对他毫无顾忌的原因。 朱久炎很认真地看着铁守,神色坦然,很坚定地道:“我们也打过多次交道,你知道我的为人,把心放宽,好好办事。我的未来要是光明的,所有的工匠以后也都会有个好前程。我的事情要是做到了,世间便再也没有了匠户,匠人的后代也可以参加科举。” 匠籍是唐、宋、元各代政府把为官府制造手工产品或修建工程的工匠人户即匠户编入其中的特种户籍。唐代的“番匠”与宋代的“当行”,均有册籍。 老朱沿袭了前朝的匠户制度,匠籍全为手工业者,军户当中也有不少在各都司卫所管辖的军器局中服役的,称为军匠。 湘王府的工正所便相当于军匠,虽然在王府当差相较于其他地方较好,但从社会地位上来说,这些被编入匠籍的工匠比一般的百姓地位还低,他们的全家老幼都要参加生产,世代承袭,役皆永充,承当指定的工役,并且为了方便勾补不许分户。 匠籍跟军籍一样,若想脱匠籍极为困难,同样需要皇帝特旨批准,而且匠户都也不得参与科举,不仅自身与后代的上升通道与人生自由受到了限制,而且他们的劳动也是无偿的,很多匠人要受到官吏的管制盘剥,地位低微,收入很低。 所以朱久炎说出的承诺,对铁守来说吸引力无穷之大。 铁守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灼热,编入匠籍,上升通道无望没有就算了,连后代都只能如此,这是他一生的遗憾,现在有改变他遗憾的契机,他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殿下,制造战船、研发新式战船的费用可非常大……还有,我们这些工匠在岛上的待遇也想好一些,您舍得钱财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你们只管放开了手脚去干!钱的事情,少了就管我要!我会督促人以最快的速度送来,其他的那就麻烦铁大人了。” 铁守目光闪亮,应声点头:“此乃微臣之职也!请殿下带微臣去看看干活的地方吧。” 第372章 迎接天使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黄道吉日,宜出行、赴任、修造等。 岳州城外码头,府衙、岳州卫所与漕司衙门上下所有人员,倾巢而出。 一个巨大的香案摆在最前面,香案后面,朱柏一袭赤色亲王常服,头戴金丝翼善冠,微阖双眼,两手在胸前缓缓动作,他动作缓慢,呼吸悠长,若有若无,若继若存。 朱柏身后的朱久炎,俊美的脸庞一直抽搐着,他对着朱柏轻声道:“父王,颁旨的天使要来了,您这道家神功,是不是该收收了?孩儿这几日好不容易见到您,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呢,等会儿咱们能不能找到地方谈谈?” 朱柏微阖双眼,两手在胸前缓缓收气,似是未听到朱久炎的说话,继续动作,神色淡然地道:“在你父王这里,除了你娘的事,其他的事都没有咱修道重要,你的事再缓两天,这两天咱在吕仙观闻了仙音,正有体悟呢。” “父王,孩儿在洞庭湖上……”朱久炎两手时而握拳,时而变掌,时松时紧。 “岳州的事,跟咱们湘王府关系不大,你自己处理吧。”朱柏摆摆手,神色不变,声音温和。 朱久炎的脸颊抽搐得更加厉害,他索性扭过头去,心里不断地吐槽:我要向你禀报的扩军的事啊,是你自己不听的,让我自己处理的,到时候可别给我吓傻了。 朱久炎身后是钦差孔敏、岳州知府王通、漕粮大使陈瑄、通判孔霖、岳州卫指挥同知徐茂…… 众人都衣冠俨然,表情严肃地看着前方的水面,对最前头的朱柏视而不见,只是双眼中的兴奋与希冀暴露了他们喜悦的心情。 圣旨是来褒奖他们的,他们才不管湘王在前头练什么道家神功,说什么道家真言,只要那位王爷在前头杵着就好。 在众官员身后是几千整整齐齐的官兵与捕快,空气中弥漫着肃穆与庄严。 在码头上,除了官府的人之外,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上万岳州百姓,这些百姓早就知道了皇帝的圣旨要来,能见到传说中的圣旨,那绝对做作为一辈子的谈资,他们也没有顾忌岳州刚过去的腥风血雨,而是口口相传着圣旨颁布的消息,人是越聚越多。 官兵们也没有驱赶百姓的意思,圣旨是表彰与升赏,他们都是功臣,当然更希望在家乡父老的注视当中接受赏赐,那是多么风光、长脸的一件事。 “最前头的两个人穿得跟戏台上的皇上差不多啊,他们是做什么的?”有百姓低声问道。 “那是湘王与湘王世子,穿得是亲王与王世子常服,跟皇上的常服是一样的,只有颜色的差别而已。”人群之中,有年轻士子明显研究过皇室的服饰,他得意洋洋地轻声解释道。 “乖乖,只比皇上差一点,难怪这群官老爷对他们这么恭敬。” “也不知道圣旨是个什么样子,怎么还不来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地里还有活要干呢……” “应该快了。” “哗啦啦”一阵阵破水之声响起,众人顿时脸色严肃,看向前方,只见一艘大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船上插着朝廷旗帜,船的两旁有两队顶盔挂甲的军士,十分威武。 朱久炎一看船头插着的黄旗,在朱柏的耳边轻声道:“父王,颁旨的天使来了。” “朱柏率岳州一众官员,恭迎天使来临。”朱柏神色微微一动,缓缓收功,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在码头周围。 “我等恭迎天使来临!”朱柏父子身后,众官员立刻跪拜伏地,周围的数千护卫军士也同时下拜,动作整齐,声势浩大。 “我等恭迎天使来临!”周围的百姓们一瞧这情况,也急忙顺着跪了下来。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起伏,犹如黑色海浪翻滚。 只见船上当先走下来八名武士兵立于通道两侧,手按佩刀目不斜视,然后一个四十出头脸庞严肃的文官从中间走了出去,他来到朱柏与朱久炎的身前见礼道: “中书舍人蹇义见过湘王殿下,见过世子殿下,圣上有诏,请二位殿下与岳州官员接旨!” 蹇义面容沉稳,举止就庄严肃,双手捧着两轴黄绢,环视了周围一眼,肃穆的声音远远传扬。 “蹇义?” “此乃当今名士,皇上都夸奖过他的为人,特地为他改了个名字为‘义’” 百姓之中不乏世家子弟和读书人,蹇义的名字一出,周围便响起了讨论之声,可见这个中书舍人蹇义在士林之中是大大有名的。 “朱柏、朱久炎听宣……” “臣等听宣!” 蹇义徐徐展开其中一轴黄绢,高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中国之君,自宋运既终……皇十二子朱柏,文武双全,镇压岳州白莲叛乱,朕心感欣慰……其子久炎,诛杀叛逆,智谋无双……今特赐……望汝父子,今后为大明尽心,为苍生造福,钦此!” 蹇义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可朱久炎听他嘴里念出的那些文言文,脑袋都晕了,好半晌,才从后面的正题听明白过来。 皇爷爷是说,这次岳州事件,湘王府功劳很大,你们父子俩也表现很好,但你们是皇室为君父分忧是应该的,现在赐予你们一些钱财和宫人权做奖励,以后还需更加努力为大明苍生造福。 口头上的一些奖励和钱财的赐予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毕竟朱柏早已是亲王,爵位已经到了大明的顶端,朝廷不可能再赐予什么,口头表扬已经是最好的表示了。 蹇义一刻不停地开始念第二道圣旨。 这一道圣旨是奖赏岳州文武的,所有人都高度关注,包括朱久炎。 漕粮大使陈瑄被敕命为武昌右卫指挥同知,这算是升了半级,但这个职位可不简单,武昌是湖广行省首府所在,按后世的说法,陈瑄算了直接进入了省丨军区,前途光明,权力不小。 第373章 布局千里之外 陈瑄成为了武昌右卫指挥同知,湘王府的影响力就算是到了武昌城,对于清除朱孟熜的残余势力和以后的靖难是有很大帮助的。 岳州知府王通升任成丨都知府,这也算是高迁了,成丨都府既是首府又是蜀王的封地,和岳州府可不是一个行政级别。 徐茂顺理成章地接替了罗渊的位置,成为了岳州卫指挥使;检校官张天成连升几级成为了岳州推官;巴陵县的典史姜风也当上了巴陵县丞。这三个人的职位等于大半个岳州府已经被湘王府所掌控。 朱久炎的心情本来是非常之好,可是随后却听到蹇义继续念道:“岳州通判孔霖……” 朱久炎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圣旨最后说的,居然将那孔霖升为岳州知府!漕粮大使职位也被一个叫夏原吉的京官所接任! 燕王在朝中势力不小啊,我让白景仪送了这么多钱,都不能影响圣旨与钦差的派遣,他居然能够来南方来摘我的桃子! 幸亏很多年前朱久炎就知道了孔敏的后台是燕王,要不以后被人卖了都在给他数钞票。 “儿臣,朱柏领旨谢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柏的声音将朱久炎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也连忙跟着一齐恭敬施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身后一众官员军兵和上万百姓都异口同声,齐声谢恩,声镇九天之外,整个岳州都能听见。 …… 长江上游的一处岸边,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在此停泊了下来。 船身随着江水起伏而上线晃荡着,一个身材粗犷、三十上下的灰袍人双脚不丁不八,稳稳地站在船头,听着岳州码头上传来的震天高喊,恨恨地吐了口气。 他就是白莲教北方的头号人物高福兴,本想与南方准备起事的白莲教取得联系以后再携手造反,没想到他刚到岳州,大好局势便被湘王府搅乱了,他也只得跟着一众教徒拼命逃窜。 高福兴从陕丨西带来的贴身护卫全死光了,幸好半路上碰到了师妹小岚儿,与她一起逃出岳州。 还好,小岚儿知道何秋娘一系的金银珠宝藏在哪里,他们二人装了满满一船,好容易才偷运出来,这一船的金银便是整个南方白莲教的全部资产。 高福兴愤愤地道:“都是彩云那臭娘们鬼迷心窍,说什么迷惑住了楚王,有楚王府的庇护,可以令我圣教在湖广开枝散叶,更加壮大,我呸,原来全是为了她自己的一已私欲,把老教主辛苦建立的基业全都毁了!那贱人自己的命也玩了进去……” 小岚儿脸如今高福兴指着和尚骂秃子,分明是对她家上一热,有些挂不住脸。 老教主早已不理教务,南方的领袖一直是她家小姐何秋娘,彩云与朱孟熜勾结到一起,逐步将权力都抢夺过去。她家小姐被架空不说,在圣教最关键的时候,她竟然还失踪了…… 小姐有所不满,小岚儿心中虽怒,却也知道已方辨无可辨,确实害了圣教的基业,一时语塞,竟无法以对。 高福兴骂了一阵,叹口气道:“唉,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幸好圣教的总坛在西北,只要教主还在,怎么着也能成事!你也不用这样……嗨!今后谨守教规,吸取教训便是。对了,师妹,如今风声鹤唳的,你熟悉周边地形,咱们该往哪边走?” 小岚儿听他一说,沉吟了一下道:“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高福兴闻言,急道:“还去什么地方!再拖下去,官兵们就找到咱们俩了!” 小岚儿眯起眼道:“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哪里没有官兵?师兄别急,老教主其实一直在岳州,咱们去找她,她老人家会让我们平安无事的。” 高福兴眼睛一亮,喜道:“师父她老人家尚在人间?快快带路。” 小岚儿食指一指远处的树林道:“她老人家就在此地养病。” 高福兴兴奋地连连点头。 二人拖着箱子从树林走去,这树林有些僻静,脚下没有小路,也不像是有人家的样子,小岚儿拿出一把镰刀再前头开路,约莫一个时辰后,一个农家小院出现在二人面前。 屋外有几个手持兵刃的老仆妇,她们见到小岚儿立马收起了兵刃,将屋门打开请他们进去。 空荡荡的一间房子当中,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躺在床榻上,她目光幽幽地看着左边的小岚儿与右边的高福兴。 “南方的势力毁了没关系,只有秋娘这个教主没事就行,幸好福兴也在,咳咳咳……” 小岚儿心乱如麻,咬着嘴唇问道:“师父,小姐是教主?小姐她不是圣女吗?” “咳咳……咳咳……”老妇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眉目之间,却依然隐然含威,“我这病治不好了,现在也不瞒你们了。秋娘是我的亲生女儿,当然便是圣教的下一任教主!” 她那双隐藏在皱褶眼皮下边的眼睛猛然睁开,厉声说道:“圣教里毕竟也是派系林立……圣女的名号只不过我对她的一种保护而已。你们二人以后要好好辅佐她,我的女儿以后要享受到应该享受的尊荣!” 小岚儿和高福兴完全被震惊了,他们自记事起就跟着师父,是师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他们对圣教的信仰无比坚定,师父把小岚儿安插到何秋娘身边,二人还一直以为是师父不太放心何秋娘,让小岚儿监视她呢。他们从没有想过,何秋娘竟然是师父的亲生女儿! “岚儿与师兄必定辅佐好小姐,不,是教主!可是,师父,现在教主下落不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咳咳咳,你们拿着我的信物,先去施州把戴家土司的队伍都带走,他们是圣教忠实的信徒。南方是不能待了,你们带他们去汉中,去沔县!秋娘的父亲在那里!他会帮你们找到秋娘的!” “嗯!徒儿知道了!” “你们找到秋娘后,要告诉她,她是小明王的后代,她身上流淌着最尊最贵的圣血!还有,她父亲是个有大背景的人,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打起仗来无人能敌,只要秋娘说动他出山,咱们圣教的大事就成了!她将会成为武则天那样高贵的女皇!” 老妇人无比激动,苍白的脸颊泛上了妖异的嫣红,一气呵成地将这一大段话说完了,这才继续咳嗽连声。 这段话也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那双眸子很快开始浑浊,瞳孔开始放大…… 小岚儿与高福兴哽咽着将院门锁好,二人带领那几个仆妇将那几箱金银装在一辆驴子拉着的柴车上,看着施州的方向,目光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 七弦琴琴音中正平和,夹着婉转缥缈的笛声,更是动人,琴韵笛声似在一问一答。 琴声突然变化,发出锵锵之音、杀伐之意,但笛声仍是温雅婉转,好似在劝说;过了一会儿,琴声便转为柔和,两音忽高忽低,配合默契,时而陡变,又如有几具瑶琴,几支长笛在同时演奏一般;两种音调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清晰可闻,悦耳动听。 李永受音乐感染,心情也随着音乐的变化而变化,起初血脉贲张,似乎感受到了世子心中的杀伐与豪迈,而合奏的笛声缠绵,似长风绕着旌旗,却又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酸楚,眼泪差点忍不住要流下来。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笛声也同时消失。霎时间,院中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人影在地。 李永也恢复清醒,跪在地上恭敬地道:“殿下,李永来了。” “嗯,起来吧,一路赶来辛苦了,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杏儿,你给他弄点点心。”朱久炎微笑道。 “还是我来吧,杏儿你退下。”怜星微笑起身,从杏儿手中接过一个紫檀点心盒,一尺来方,四周皆刻着精致的流云花纹,在灯火的照射下泛着润泽的光芒。 怜星的手被紫檀木一映,莹白如玉,丰润修长,完美无瑕,李永急忙垂首,不敢偷看。 玉手打开方盒,里面是四个隔开的木格子,每格都放着几块点心,颜色鲜艳,模样精致,或鲜红如果,或翠绿如叶,或洁白如云,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苏禄国出身的李永哪里见过如此精致的宫廷点心,他看着便流口水,但心里却有些不忍破坏这如艺术一般的完美精致的点心。 “李大人,尝尝我做的点心罢。”怜星低声说道,玉手一挥,将点心盒放在石桌上面。 李永嗅着淡淡幽香,眼观鼻、鼻观心,谨然应道:“是!” 怜星做点心的手艺承湘王府典膳所,但她极为用心,也天分不凡,早已抓住了朱久炎的胃。 俗话说红颜祸水,怜星的美貌,是祸得不能再祸,可是李永的心里却是丝毫亵渎之意也不敢生出,不说怜星的气场,以大明之强大和世子的手段,就是杀了他,也不敢触碰怜星的一根指甲。 李永小心地挑了一块方形糕点,送入嘴中,这点心入口即化,他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让舌尖的味蕾仔细去感觉细腻如奶般的丝滑,转眼之间,整块儿点心慢慢滑入腹中,嘴中仅留沁人清香,似是桂花香味。 他不禁又望了那点心盒一眼,心中赞叹天朝厨艺的精妙,不次于其文明。即便他来了大明这么多年,那些从没有尝过的美味也是比比皆是,如今吃了天下最顶尖的宫廷点心,让他以后再如何下咽家中的吃食? 再抬头看那位令人惧怕的世子,却见他漫不经心也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嘴中,咀嚼得心不在焉。 李永眼角的余光飞快掠过怜星的玉脸,见她望向世子的眼神充满爱恋,显然对世子喜欢吃她的东西非常高兴。 李永不由暗自感叹,自己觉得是世间再也吃不到的美食,在世子这里恐怕是最平常的食物了。 “你很喜欢?全给你了,带回去给家人也尝尝。”朱久炎看出了李永眼神中的喜欢,他轻轻地将点心盒子推了过去,动作潇洒大方。 “谢殿下!”李永高兴极了,不仅是因为得了如此美食,更是因为世子对他的尊重。 等李永收好点心盒,朱久炎才道:“说说正事,这次叫你来是有个任务交代给你。” “殿下请吩咐。” 朱久炎道:“我想让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将北平的粮食、茶叶、菜、果的采买之事都慢慢抓在手里。“ “啊?可靠的人?北平?“李永一怔,连忙问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是我们湘王府的人吧?“ “聪明!你从淘宝商楼的资料里挑一个商家出来,最好不是大明人,和湘王府的关系越远越好。以后你要做的事情,便是让此人能在北平扎下根来,让与当地官府、士绅、最重要的是燕王府建立起长期的合作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出去就干,北平那边也有我们的人,他们会帮你的。”朱久炎轻轻敲着身前的石桌,正色道:“做这样的买卖就不能引起人的怀疑,先好好地干上两年,让人先北平的人知道你们,别主动找燕王府去洽谈。燕王是个心有大志的人,这一年两他必定会大量囤积粮食,他会主动找过来的。开头比较难,很危险,要取得燕王的信任并不容易,你们要小心一些,湘王府的力量也不能帮你们,只能暗中协助,明白了吗?” 李永思考了一阵,然后沉声问道:“殿下最终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朱久炎冷冷一笑道:“当我决定不给燕王的士兵东西吃的时候,他们就必须要饿肚子!这个时间周期很长,你们别太急,别引起燕王的怀疑。” 怜星看看自信满满的朱久炎,那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威严,那种以天下为棋盘的气概,让他的面庞别有一番魅力,她的心醉了,泛起心满意足之感。 等世子交代完,李永也就起身告辞了。 温暖的烛光下,怜星月白宫装,秀发披肩,曲腿斜坐,端庄中又有一股别样的妩媚。 李永一离开院落,朱久炎便毫不客气地倒下了身体,脑袋枕在怜星的大腿上,从下面看,怜星的玉脸在烛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泽,宛如白玉,尤其是能看到那隐隐呈现曲线的(那两个字屏蔽删除两次,挺拔的部位,这样的描写都不行?只能写头?)与纤细的腰肢,曼妙隐隐。 第374章 怜星的配合 “你这是要对燕王府动手?”怜星语音娇嗔,抚摸着朱久炎的发丝,盈盈的眼波在灯光下格外好看。 朱久炎微微摇头,清冷的明眸透出几分感叹:“这几年是肯定不会的,燕王府的小动作有点多,我也要先做一点准备,总归不会吃亏的。” “这样也好,我也帮你盯着点。”怜星理了理披肩的秀发,光滑黑亮,宛如黑缎,黛眉轻轻蹙起,无意间流露出动人的风情。 “怜星,今天晚上别回去了。”朱久炎的脑袋往她的怀里再移了移,靠得更近,可以更加清晰地闻到怜星身上散发的幽香。 自从二人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后,朱久炎便开始直呼其名,怜星反而更加高兴,听得他如此说,脸有些发红,却只是白了他一眼,蹙着眉头想了想后,低声道:“嗯……” 说完之后,朱久炎的两只鬼手便不安分地乱动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怜星的身子有些发热,眼中的雾水也越来越多,还没进房间,朱久炎的嘴就被一队温热的嘴唇堵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应,两具火热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想被一阵熟悉的电流再次流遍全身…… 房间内,朱久炎开始解开怜星宫装上的带子,她那雪白肌肤透着红润的光泽……腾地一下弹了出来…… 怜星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双臂立时紧紧抱住朱久炎,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后背……… 清晨明媚的阳光将室内的家具映得朦朦生光,怜星悠悠醒转,睡眼朦胧,发丝微显凌乱,星眸如梦,那股慵懒的风韵异常动人。 听到外面杏儿的脚步声,她忙掀开大红锦衾,自穿榻上起身,甩了甩瀑布般的乌黑秀发,秀脚雪白无瑕,踩着厚软的地毯,盈盈坐在梳妆台前。 敲门声响起,随即被推开,杏儿端着木盆缓步进来,见到小姐秀发披肩,侧脸上残留着潮红,那光泽明艳不可方物,不由一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小姐,世子说他先去洞庭湖水寨了,忙完就回来。” 怜星拿一条乌黑闪亮的秀发,背对着杏儿,动作优雅地转过身,道:“知道了,洗漱吧。” 杏儿点点头,将木盆端了过来。怜星发现那木盆里面还是温热水,心中一暖,对杏儿浅浅一笑,开始洗脸,洗完之后,一边递给杏儿洗脸巾,一边问道:“何秋娘这段时间老实吗?” 杏儿轻哼道:“婢子安排了两个老妈子看着她,她每天按时到自己的小院里晒晒太阳,倒也安稳。” “安稳?不那么正常啊,把她的房间迁到我院子边来,我要每天能见到她。还有,刘常和赵来接了我的命令应该来岳州了,你去把他们找来,我自己梳妆。”怜星手中转动着碧绿玉簪,淡淡说道。 “是。”杏儿点头,慢慢退了出去。 等怜星梳妆完毕,刘常和赵来小心地进了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提督大人。” “嗯,坐。”怜星面色平静,却仪态高华,似壁画上的天女一般。 刘常因为东厂的事务经常与怜星打交道,知她谈正事时就是如此神情,也不作多想;赵来却是不同,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谢提督大人。”二人各自找了个绣墩坐下。刘常却只坐了半个屁股,上半身还是那么微微的虚空着。 怜星的凤眸平静地凝视着他们,淡然道:“钟老三、方良和蒙石头这段时间的发展都很不错,我们东厂的摊子又铺开了。尤其是蒙石头脑子很聪明。掌刑千户的职位便给钟老三吧,蒙石头你要重点培养一下。” “是!” 刘常刚应完。 赵来便小声地建议道:“提督大人,奴婢有个建议。” “说。” “奴婢建议慢点颁布,给他们画的大饼再挂一挂,这样也好让他们平时多用点心,将那几个城市的据点建得更加稳固。” “嗯!这建议不错,刘常,就这么办吧。” “是!”刘常的意见被采纳了,但他并没有沾沾自喜,而是点了点头,恭敬地应了。 怜星接着说道:“接下来咱们东厂的重心都要改变了,通知下去,把所有力量都聚集到洞庭湖周边来。世子在洞庭湖上建了水军基地和船坞,虽然水军都扮作水盗的样子,但是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我不想那边水域有外人能进去,出来的也只能是我们自己人,懂了吗?” “奴婢明白!” 二人浑身一颤,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确认了他们听到的信息,急忙俯首,恭敬地道。 “赵来你先通知下去吧。刘常留下,我还有事吩咐。”怜星轻声道。 “赵来告退。”赵来有些疑惑地看了刘常一眼,却是不敢停留,迅速地走了出去。 “刘常,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了。”赵来离开之后,怜星凝视着刘常,道:“已经有人在奉天殿中提出了削藩,以后这天下不会太平了……我昨晚和世子讨论过了,有个重要的差事要安排给你。不过,这件差事很危险,所以我把你单独留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提督大人请吩咐!”刘常心中一沉,却是毫不犹豫地表态。 “很好!你的任务就是和成丨都,云丨南!“怜星淡淡地说道:“以后若是削藩……荆州乃四战之地,现在经过我们的努力已经掌控了大半湖广行省,以后湖广就是我们的根本。 东方是朝廷百万大军,这是没办法的;北方虽有湖广都司,但有长江缓冲,我们只要有了强大的水军便可无惧;南方是靖江王,靖江王自己也是藩王,加上他是皇室旁系,我估计他没那胆子敢插手皇位的争夺;西边的乃我们的背后,特别需要重视,四丨川都司、贵丨州都司和云丨南的沐家便是我们东厂需要注意的。 你当了这么久的王府承奉副、东厂督主,有威望,有能力,还有手腕,你比旁人都精明,也更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我想让你去西边,亲自建立东厂的川、贵、云据点,权力也都下放给你,你可以自己发展东厂人员,潜伏下来,为王府探得情报,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打探清楚蜀王府和西平侯沐家的情报。” 第375章 替王爷争皇位! 布局西边是朱久炎最近才想到的事,那片地域太险峻了,又有三大都司和两大藩镇,以后朱允炆登基,湘王府可能对上他们,趁着现在朱允炆还没有提防他,提前布情报网,即便以后有谁响应朱允炆的圣旨,湘王府也有一个提前准备的时间,当然,要是能拉拢到那两大藩镇作为同盟就更好了。 “西边……三大都司、蜀王府和沐家?”刘常目光一闪,他当了这么久的东厂督主,对于大明的一些强大藩镇、势力当然不会陌生,他的面色凝重地问道:“世子殿下……想争皇位?” “是替王爷争皇位!若是能成功,你刘常也有青史留名、荣贵故里的一天,这可是从龙之功,哪怕你是个宦官。” 怜星看了刘常一看,见他白胖的脸上一派镇定,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便接着缓缓地道:“这事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危险得很,你若不愿意,我派其他人去也行,你还是东厂的督主和王府的承奉副,不会影响你曾经的功劳。我和世子回荆州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然后给我一个答复。” 听到青史留名这个词,刘常的心忍不住一热,他身上也有很多宦官的缺点,比如说贪财、贪权、贪享受、贪名声,他也时常听闻宦官中的前辈蔡伦、高力士的名字。 让湘王当皇帝,初听之下觉得难于登天,但是这个计划确实很有魄力,还有世子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以后湘王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荣归故里他是不想了,毕竟当了宦官羞先人,怕回家乡,但若能青史留名,他刘常刘公公也算是将世上大部分的爷们都给比下去了! 想到这里,刘常迅速做出了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决定。 …… 十天之后的北平府内城,最热闹的大街上,悄无声息地新开了一家大商行,名叫永丰商行,东家姓辛,是个朝丨鲜人,据说有朝丨鲜官方背景,家资丰厚,入驻北平城的第一天,便运来了几百车的粮草、茶叶、绿菜与瓜果,因此周围的商家见到这样的阵仗自然对辛东家很是友好。 何况有传闻说,这永丰商行的后台是朝丨鲜国的辛家,要知道辛家虽然已经在朝丨鲜败落了,但毕竟其家族出过朝丨鲜国王,其底蕴还是比普通商贾深厚得多。 而且朝丨鲜国是大明的藩属国,其国心向大明,文字与服饰也是学自中原,其对朝廷的态度也很恭敬,连国号“朝丨鲜”二字都是皇上赐予的。 有这样的背景在,永丰商行开业的当天,连北平布政使司都派了官吏上门恭贺,有人说布政使大人还特地让人在此采购了一批物资,好让永丰商行在北平站稳脚跟。 在周围商家或羡或敬的目光下,永丰商行很快便在北平站稳了脚跟,那位辛掌柜更是八面玲珑,经常出入于宛平和大兴两县县衙,与县太爷谈天说地,喝茶品花,做起了官面山上的买卖,生意自然做得好不兴旺。 在北平,永丰商行的名声当然也是越来越大。 …… 洞庭湖上的秘密水军基地已非昔日的冷清可比,朱久炎拿出了五十万两银子用于收购木料、船只和运送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送上岛去。 工正所本就有熟悉的造船经验与图纸,朱久炎给的银子又充足,船坞日夜赶工,制造出战船交付李天佑使用。 朱久炎正带着怜星,跟李天佑、何耀祖、蒙鉴他们看着铁守画出来的岛屿规划地图。 朱久炎看得很仔细,没有丝毫怠慢,边看,边听,和他们沟通、交流、修改。 能当工正所工正的,那是真正的专业技术人才,铁守的规划图囊括了所有细节,很是超前。 大到岛屿、山林的修整,小到船坞的修建与水寨的建设费用,材料明细与价格,以及以后每月可能追加的预算,无不详详细细。 按照这张图的设计来建造的话,单单这个岛屿的建设就在一百多万两银子上下,还不包括以后的维持、制造、研发费用。用这样一笔近乎天文数字的巨款,仅仅是用来打造一个军事岛屿,在这个时代,是绝无仅有的。 这笔钱别人掏不出,朱久炎却能掏出,他毫不吝啬地洒下了无数的金钱与粮食,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全力以赴地着手开始按图建造。 工匠们早已全部住到了岛上,船坞的雏形也已经建造了起来,这是一座占地百亩的船坞,背靠青山,身依水寨,隐于山水之中。 朱久炎先给工匠们和学徒们发了三个月的饷银,以安其心;铁守又宣称奉了朝廷密旨,有了钱财,又打着朝廷的招牌,匠户们热情空前高涨,自然是卖死气力干活来好好表现。 偌大的船坞到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们指挥着学徒喊着号子将破旧的水盗战船拖进船工坊进行修缮,每个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脸上也是充满是干劲的笑容。 眼见船坞里细木作、铁作、缆作、坞作、篷帆、捻缝等工坊鳞次栉比,所有的船作塘都在紧张忙碌着,朱久炎不禁喜悦地点了点头。 铁守这个总工程师则负责带着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开始对朱久炎描述出来的战船开始研发。 船坞虽然刚开始运作,但是制造工具、地方、熟练工和材料应有尽有,随时能制造出朝廷水师一样的战船。 不过对于朱久炎来说,制造江河内用的战船不过是个第一步,他投入这么多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最看重的是能研发出可以在海上远航的海上战舰,就是以后郑和下西洋时期的那些沧山船,尖底海船,巨型福船。 这里不仅是朱久炎的战船研发基地,还是他的水军训练基地,整个洞庭湖都被乔装打扮的东厂重重戒严,没有湘王府的允许,谁也进不了这片水域,谁若是敢硬闯,便会碰到成群的“水盗”。 铁守干着自己最想干的事,心中又有一个大奔头,他整个人每天都是精神百倍,好像年轻了十岁,他正在滔滔不绝的给朱久炎讲解。 第376章 以世界第一舰队为目标 “殿下,这段时间我们已经交付了李将军三艘战船、五艘方艄(沙船),若是徒弟们的手艺纯熟一点,造船的速度还能更快!” 朱久炎点了点头,看着周围那些匠人们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仿佛看见了他的舰队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走了出来,这些地方以后都将变成他的造船车间,组装工厂…… 对了,车间!朱久炎想到了后世的流水线作业,他连忙让铁守召集了所有的工匠老师傅,然后对所有人说道:“我们可以分开建造啊!舰船的构件、船帆的帆布、缆绳、武器和绞盘等都可以设置各自的小船坞、小车间负责专门的一块……最大的船坞负责建造船只主体,完成后在一一进行最终的装配安装!这样既节省了造价、又节省了时间!” 众人都在脑中思考朱久炎这流水线作业的可信性,一炷香后,大部分经验老道的工匠们都点头表示赞成。 铁守更是由衷地赞叹道:“殿下这个办法妙极了!有了这个办法,属下自信研发和造船的速度都可以提上三倍以上!本来属下还想着让老师傅们多花点时间带带徒弟们,现在好了!有了殿下的办法,属下只需要让徒弟们熟悉、熟练一个造船工序就好了!老师傅们都可以解放出来……妙!太妙了!” 他的神色激动,眼中精芒闪闪,对世子殿下那叫一个敬佩。 李天佑等人却是对于朱久炎的语出不凡习以为常。若是哪天世子殿下平凡下来,他们才会觉得诧异。 谈及船只知识,基础建设,就非怜星所长了,她静静地跟在一旁,没有说过一句话,瞧着朱久炎侃侃而谈的那股气势风范,心中非常愉悦,比自已显摆本事还要高兴。 铁守接着带领朱久炎他们不断地巡视着,他指着一艘从洞庭湖里捞起来的水盗船道:“殿下,这些船交给我修好,不比新船差!” 铁守带着朱久炎走近一些,说道:“这些水盗船就是照着方艄的样式造的,只是略微有些区别。这些船只建造时间不会超过十年,结构我们都了如指掌,虽然受损程度各不相同,但是只要过了我们的手,就都能用!” “好!”朱久炎虽然不懂造船,但是对于别人口中的自信语气还是能听出来的,欣喜地问道:“铁守,修好这些船需要多久时间?” 李天佑那边要扩充了四万水军,这批船若是能修好的话就可以马上投入使用,能让士兵们多训练一段时间。 “很快,能进王府工正所的,谁没有几把刷子?徒弟们上手也都很快,殿下的材料给的也充足,不出半个月,属下就能将它们全部修好,交付给李将军。” “那太好了!”李天佑双眼中也露出一抹喜色,“铁大人,您有什么地方需要使力气的,就尽管开口。我这儿的士兵反正都需要训练,虽然没那手艺,但是力气管够!” “那小老儿就不跟李将军客气了!”铁守目光闪亮,点头应道。 “哈哈,这倒是有些将相和的感觉了。”朱久炎笑道:“铁守,趁着大家都在,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各种舰船吧!” “没问题,大家跟小老儿来。”让铁守说船,那真是如数家珍。 这个行家里手也不推辞,很是高兴地带着众人离开船坞,来到一处宽敞的大房子中。 房屋里面摆头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满各种舰船模型。 “让我看看,这个应该是江船吧?”朱久炎走过去,随手拿起一艘模型船问道。 “殿下,这便是方艄俗称平底沙船,也叫防沙平底船,始于唐代,造型完美,非常实用。它不怕搁浅,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桅高帆高,加上吃水浅,阻力小,能在海上快速航行,适航性能好,所以可以用于内河、近海,冲滩登陆最是便利,它航速比较快,舵面积大又能升降,出海时部分舵叶降到船底以下,能增加舵的效应,减少横漂,遇浅水可以把舵升上……” 铁守的性格就像后世那些理科技术狂一样,说到研究的东西,那叫一个兴奋,那种对于船只的沉迷完全写在脸上。 他越说越有劲,越说越激情,众人也是认真倾听,无一人出声打断。 铁守说完一艘便拿起另外一艘,指指点点,兴奋不已地道:“殿下,这一种呢,就是白艚,福建船,按照您的要求属下做了些细节上的修改,所以还叫福船。它是深海优良战舰,高大如城、底尖上阔,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上层是指挥官在的地方,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克敌制胜! 它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撞角,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便于冲犁海浪。可惜,吾皇上下了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朝廷也就没有制作福船,如若不然,那东南沿海的小小倭寇在福船之下,便如车辗螳螂,无需一兵一卒,仅凭次船体碰撞,就能将他们的倭船全部撞成齑粉!” 铁守面露狂热,又大力摇头,惋惜他精湛的造船手艺无用武之地。 朱久炎点头道:“加紧建设,福船我早晚要建出来,到那时,倭寇这个问题便会解决在我的手里!对了,福船有缺点吗?在建造方面有什么难度?” 铁守目光凝住,沉声道:“福船的缺点是造价昂贵,建造速度缓慢,毕竟咱们的船坞才刚刚起步,徒弟们对于造船的工序也不甚熟悉,这都需要时间……得慢慢来!不过,福船是巨型战船,其他舰船可以周围护卫,因此不需多造,我们船坞现在主要是造两千料以下的舰船。” 朱久炎立刻在脑中建造了一个模型,铁守所说的船阵,倒有些像后世的航母舰队。 要是有了这样的配备,再等李天佑他们训练出强大的水师,还别说,掌控大明水域、扫平东南倭寇,纵横世界让万国臣服又有何难? 朱久炎兴致勃勃地拿起另外一艘船的模型道:“这种船只呢?看样子不比福船小啊?” 铁守道:“这是广船,大小相当于福船,以铁力木所造,其坚固程度高于由松杉所造的福船。若广船与福船在海中相撞,福船会被撞碎。然而广船造价为福船的两倍,修理也只能用铁力木,耐用程度较好,也比较耐虫蛀。广船形制下窄上宽状若两翼,在里海则稳,在外洋则动摇。” 里海则稳!朱久炎的眼中光芒闪烁,他凝声道:“先造两艘福船,再造三艘广船,然后就多造江河内的战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我要控制长江!” 发展海军,向来都是烧钱的行为,朱久炎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虽说已经富可敌国,但是要来供养这样一支水师和研发基地,其实也很吃力,纵观古今各国,想要发展水师。海军,几乎都是全国动员。 但相较于湘王府水师起来的好处,朱久炎心里稍微想想就有些激动。 周围的人听到了朱久炎的“控制长江”之言,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蒙鉴沉声道:“殿下,朝廷水师才是在长江内说了算的,我们的船在洞庭湖内隐藏还行,一旦进了长江……便要听他们的了。” “对。”李天佑也出声说道。 “这个我知道。”朱久炎闻言,笑道:“我刚才说得是将来,现在不是一切按照朝廷的制度来嘛?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各司其职吧。” “我等明白了!”众人浑身一震立刻躬身,恭敬地道。 他们从朱久炎的声音之中,听到了一股自信,一股决心。他们猜测世子的心中应该有一个庞大的计划。 “对了,铁守,这些模型上的武器……”朱久炎对着手边的模型船,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我观这些舰船,虽然已经有所改进,但是上面装载的远程打击武器却还是以前的那些。武器打得快,威力大,打得准,才能百胜百胜,不要只依靠船高体沉的优势,据我判断,以后的战争胜负要全凭火器的威力。 换到水战上也是一样的,我们的船再大,再沉,若是还没碰到敌人就被火器、火箭击沉,那还有什么用?只是个巨大的靶子而已! 所以这方面要加快!船上的武器要不断地提高,若是哪个工匠可以提高武器的威力和舰船的性能,都要重视,回报上来,我来给他重赏!前途和钱财,任其挑选!” 铁守连忙欠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马上组建武器研发工坊,以后时刻注意这方面的人才,培养他们出来为殿下效力。” “嗯,要记得时刻留神,谁若是造出了好武器奖励少不了他的,连带发现人、举荐人都重重有赏!” 朱久炎继续翻看下面的模型,等全部看完之后,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些船只全是木制的! 当然,按照此刻的科技,湘王府若是能将这些模型船做出来就已经足纵横四海,成为世界第一的远洋船队。毕竟后来的郑和也就是用福船七下西洋,威慑世界。 但这也正是朱久炎心中的担心所在,湘王府的工正所都能做出来的战船,朝廷大内、兵部当然更能做出来,湘王府以后的敌人可不是在外,而是在内……朱久炎想一直占据技术优势。 “铁大人,我发现这些战船都是木制的,可不可以给我们的舰船披上铁甲?” 他知道现在想要建造钢铁舰暂时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是蒸汽机还未出现,若无蒸汽机推动,笨重的铁甲舰在海上航行便会慢如蜗牛;还有就是耗费钢铁惊人,以现在船坞的生产力,还远远不够。 而且在焊接、铆钉等技艺方面,也有太多需要攻克的地方,只是,在原有的木板加上一层铁板用以加固船体又有何难? 铁守的眼睛一亮,再次赞道:“殿下的想法完全可行!宋代便有秦世辅建造出铁壁铧嘴海鹘战船,战船的船舷两侧包裹铁皮,增加战船的防御力。咱们也只需稍加实验便可装上使用,只是……如此一来,消耗的银子就更多了。” “铁大人,你这就多虑了!将每艘船装上铁板虽然多消耗了些银子,可是比起一条船来,却又不知少了多少。如果船被击沉了,船就没了,还有我们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兵,钱财可买不来生命!您算算,这个损失有多大?”李天佑脸庞上溢起一团激动的红晕,他仿佛见到了自己将来率领的船队是如何的势不可挡,“而咱们的将士若是能驾驶上铁甲船,将士们的伤亡就会成倍减少,属下有信心突破任何阻碍!” “天佑大哥说得不错,这也是我的想法。其他方面节俭一些可以,但在船上的花费一点都不能省!有了船,一切花销都会搞回来的!”几个将领眼眸中的喜悦与冲劲,朱久炎都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他转头嘱咐铁守道:“细节方面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掌控、把关,我只能指出一个大概方向,拜托了!” “殿下今天的要求属下都记住了,属下随后就召集众人,着手进行战船改进,定当精益求精,不负殿下所望!” 朱久炎随后又在水军训练基地里转了一圈,水军士卒的训练都是照着讲武堂照搬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他处理,便召集基地里所有军官和工匠师傅一起吃了工作餐。 心中高兴,朱久炎举杯朝着众人敬了几杯酒。 朱久炎不仅与他们同餐同饮,而且毫无架子,荤段子与玩笑随口就来,这让众人的兴致也是渐渐高了起来,工匠师傅们敢开始与其他人谈天说地,中间又有李天福斜插打诨,不时挑动情绪,众人的交情通过这顿酒宴上升了数个高度,笑语欢声不时传扬到水面上。 第377章 天下于我何加焉!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皇帝在睡梦之中久不醒转,贴身太监杜安大惊,急招太医诊治。 太医院竭尽全力救治,才将老朱救醒,但老朱醒来后神志已变得无比迟钝,身体状况越发虚弱。 众人瞧着这情况已经明白,皇帝大限来临! 已代天子临朝的皇太孙朱允炆急忙停了朝会,急匆匆赶来内宫探视。 见到如此情形,群臣顿觉有异,却都只是站在原地发呆,不敢与任何人交流。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只是群臣们脸上的神色,隐隐与平时不尽相同。 而内官监的管事太监已经在老朱的旨意下准备预定的流程,他们含泪开始准备皇帝大行的丧葬之事:搭设灵堂、布置宫闱,白绫、孝带、香烛、纸钱、准备法事等。 混堂司同时动作起来,开始准备净衣;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为王侯公卿、各堂各部的官员准备着丧服。 宫人和太医们可以看出,皇帝的神志虽然有些迟钝,但是思路还是清晰的。 闻讯赶来的妃嫔和公主们,都围在床边,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朱允炆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经听到了寝宫里的动静,他一把抓住一个太医的手,急声问道:“皇爷爷怎样了?快说!” 太医抬头看着朱允炆脸色那吓人的神色,吓得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面色苍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孙恕罪,臣等无能,陛下天年已尽,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天了……臣,罪该万死!” 朱允炆听到太医对老朱的宣判,不由大惊失色,各种难言的情怀涌上了他的心头。 一会儿之后,他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他抬脚将太医踹出了老远,嘶吼哭叫道:“朝廷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皇爷爷万寿无疆,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们这些废物没有尽心医治……本宫要杀了你们!” 那太医大惊,不顾得疼痛,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老朱已经在寝宫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示意杜安出去召朱允炆进来。 朱允炆一见杜安出来,连忙舍弃了那挨打的太医,快步跟进了寝宫。 寝宫里除了宫人、公主和太医之外,便只剩下床榻上的老朱和掌管后宫的崔惠妃以及杨妃等宫嫔了。 崔惠妃这时候居然还能保持镇定,因为她已经得了不用殉葬的旨意,抬眼看了朱允炆一眼,立即从榻上站起来,把最靠近床榻的位置让给了朱允炆。 至于杨妃,已是眼眶通红,贝齿死咬着嘴唇,唇上已经被她咬出了清晰可见的牙印,她即便性格再平和,此刻也止不住自己心中那些要宣泄出来伤痛。 等朱允炆来到床榻前,老朱开始命令太医给自己施针提神。 随侍在一旁的太医院院正赶紧上前给皇帝的脑袋上用针,他的施针的手虽然很稳,但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陛下若有事情交代,请抓紧时间,这针随时可以让您……”施完针后的太医院院正马上惶然跪地颤栗道。 妇人们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摸着眼泪。朱允炆守在床边,咬着嘴唇,眼泪是不停地往下流淌。 “女人们围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老朱厉声喝道。 皇帝这是要交待后事了,这可是个重要时刻,虽然以崔惠妃和杨妃为首的妃嫔无比关心自己的命运,但是却不敢违拗老朱的命令,哭泣着退了下去。 受针后,老朱青灰的脸庞开始变得红润,他握紧着朱允炆的手,铿锵有力地吩咐杜安道:“时间不多了。杜安,快去请,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六部尚书、武定侯郭英、江阴侯吴高、驸马都尉梅殷、右军都督佥事平安觐见!” 杜安红着眼快步跑了出去,他知道皇上此刻已是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一刻不敢停留地直奔奉天殿而去。 各位重臣一看到杜安那双发红的眼睛,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已经印证了自己心中那不妙的猜想! 这些朝廷的大佬们开始奔跑,礼仪什么的都抛诸了脑后。 乾清宫。 杜安领着一众大臣走进了寝殿,众人脸色凝重地来到龙床前,随即一齐拜倒,口称:“吾皇万岁。” 老朱这里有自己的接班人,信任的勋贵,信任的宦官,信任的辅臣,。看着这些跪在自己面前最信任的臣子们,他笑道:“平身吧!唤你们来是有些事要交代,大家不要拘谨。” 众人站起,魏国公徐辉祖代表众人开口道:“陛下请吩咐!” 老朱叹了口气道:“咱,要走了!” 众位大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得老朱亲口说出,还是如遭雷击,“噗通”一声再次跪到了地上,忍不住涕泪交加! 老朱没有说话,待杜安拿了湿巾,让朱允炆替他洗了洗脸后,他才笑了笑道:“咱狼狈的样子本不想给任何人看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咱才知道,咱也只是个凡人,受命于天也好,真命龙子也罢,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徐辉祖哽咽道:“有德便是超凡,以往的圣贤又何尝没有生老病死?可是往后上千年的人哪个不膜拜?微臣并不觉得陛下狼狈,陛下是有大德的人,天下万民、百族尤其是我大汉民族全受过了陛下的恩惠,单凭这些,陛下已是非凡,超越圣贤、神仙!” 徐辉祖哪怕是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众人心中的沮丧,他们都低着头,皇太孙朱允炆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满眼泪花闪烁,低垂着头强忍悲声,流下来的泪水把老朱的胸襟都沾湿了。 “天德的风骨继承到了你的身上。辉祖,这么多年来,咱还是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恭维咱的话呢,不容易。”徐辉祖的话还是说得很客观很有水平的,那不是马屁,是真情流露。老朱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他更具精神了,用骄傲的口吻道:“咱这一辈子或许与凡人无异,掌国之时也出了许多疏忽之处,可是咱问心无愧,也还算对得起天下苍生……说正事吧。” 老朱的前半生坎坷艰难,他的后半生却是光辉万丈。 他已经没有时间寒暄,开始交代后事,“太孙幼冲,国事繁琐,咱特意选了你们几个辅政之人。咱走了之后,丧事一切从简,不要糜费民力,也不要惊动天下。你们不可循古礼,以日易月,服三日丧期就行。你们这些辅臣最重要的任务,并不是咱的丧事,而是太孙的登基事宜。允炆登基需要诸位竭力辅佐,以后你们对允炆要跟对咱一样,记住了吗!” 徐辉祖眼泪纵横,率先拜道:“微臣明白!” 李景隆、郭英、吴高和梅殷道:“微臣领旨。” 六部尚书也纷纷叩首。 老朱喘了几口粗气,转头对朱允炆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允炆,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操之过急,遇事要谋定而动。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妇人之仁,有些事要果断一些,你要记住咱这句话!” 朱允炆垂泪连连点头。 老朱深吸一口气,继续对朱允炆道:“魏国公乃开国功臣之首,于国有功,辉祖在军中威望也甚重,有他扶持,你登基是平安无事的,你以后遇事要先听辉祖的意见!” 朱允炆泣道:“是是是!孙,孙儿知道了……” 徐辉祖闻言拜服于地,“陛下,言重了!微臣定当全力辅佐太孙,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老朱欣慰地点头:“这才是好臣子。”他转头对礼部尚书郑沂道:“郑沂,拟旨!” “五城兵马司自今日起由魏国公徐辉祖统领,京城马上戒严!着魏国公徐辉祖、武定侯郭英、江阴侯吴高共掌京营,各卫无令不得擅动,否则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传旨天下各地驻军,严守各自职责,提高警惕,无旨不得擅动!” “传旨所有藩王,无旨不得入京奔丧!否则以谋逆论处!” 老朱停顿了一下,看向梅殷等勋贵道:“诏曹国公李景隆、驸马都尉梅殷、右军都督佥事平安统领上十二卫,三人各点兵一千兵马入宫负责宫禁!” 郑沂手中毛笔沾墨即走,飞快地将几道圣旨一字不差地拟好,送到老朱与朱允炆的面前过目。 老朱看完,点头对朱允炆道:“允炆,你去用印!需要送出京城的旨意,六百里加急,送达各地!” 等朱允炆去拿玉玺盖印之时。老朱此刻居然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对身边的郑沂说道:“郑沂,你继续写传位诏书吧!” 说完,老朱挪动双腿从众臣中间走了出去。 重臣们的脸上起来还布满了疑惑与迷茫。可是殿内宫人都知道老朱受了针,这可能就是被激发出的最后能量了,宫人们都呜咽着拜倒在地,重臣们也都反应过来,无比掩面而泣,压抑到极致的抽噎声此起彼伏:“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那哭声绵长又哀怨,悲伤不已。 老朱站在殿外,先看了一眼头顶的朝阳,然后看向了视野里属于他的殿宇与土地,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咱,当年只是一个淮西村间到处讨饭的乞丐,只是皇觉寺里一个为了一日两餐而撞钟的小和尚,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江河大地被咱踩在脚下,锦绣山川被咱所拥有。 在这古都金陵创下了帝业! 这汉人的天下,也是咱收复的!是咱让四等汉人,挺直了腰杆,变回了一等公民! 谁也抹不去咱的赫赫功绩! 是非对错,凭后人去说罢! 我就是我!我便是朱元璋! 殿内望着老朱背影的所有人仿佛也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种舍我其谁帝王风范,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老朱不住磕头。 老朱向壮美河山投下最后的一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征战沙场上的喧嚣声,那一声声胜利欢呼,那一幕慕金戈铁马,画面不断闪现,接着消失于永恒。 他缓缓回首,看向身后跪倒在地的人群,突然仰天豪迈笑道: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笑声壮烈激荡,震慑人心,声振九天。 ——洪武三十一年闺五月初十日,明太祖朱元璋崩,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岁。 …… 南京城汇集整个天下的繁华,商贾、游人云集,若在平时,超过百万的军民百姓会把这六朝古都,金粉之地弄得热闹非凡,但眼下却是略显冷清,大街之上行人匆匆,酒馆茶楼客人寥寥。 没有一个人影的大街上,只有时不时传出来的小孩子哭啼与狗儿的吠叫。 京城的百姓虽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一匹匹插着小旗、六百里加急的快马,可是都认得! 京城的百姓哪里不知道什么是六百里加急,这可是非紧急军国大事不轻动的,何况,还是这一骑接着一骑的? 人们的心里都在打鼓,他们都知道朝廷有大事发生了,没什么事别乱上街,待在自己家里最安全! 果然,随即整个京城便开始戒严了! 无数的百姓隔着门缝往外偷看,看到的无一不是绵延不绝从眼前走过的士卒。 莫不是有人要造反?亦或是北方鞑子又南下了?这仗可千万别打起来,老百姓是最遭殃的。但也有明白人琢磨出了道道,结合当今皇上的年纪与坊间的传言,他们猜到可能是皇上怕是大行了,所以军队才开始换防、戒严。 半日过后,皇城的钟鼓悠然响起,声波传遍四方。 第一声时还不觉得,可随即京城所有的百姓们便发觉不对,此时既非上朝时辰,如何来的钟鼓声音? 而且钟鼓不是先后击响,而是同时鸣起。 人们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感,他们不由转头向皇宫的方向看去,只听得那边的钟鼓声绵绵不绝,震动了无数人的心弦。 钟鼓声九响,声音传遍皇宫内外,偌大的南京城里没有了嘈杂声仿佛都消失了。 所有听到钟鼓声音的百姓、军士、伫立的朝臣、宫女、太监们都返身面对皇宫,停了片刻,两股战战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倒在地,俯身磕头! 钟鼓鸣讫,顿了片刻,钟鼓声再次响了起来,沉重的钟鼓声响彻京城的天空,一声接一声,总共九九八十一声,代表着皇帝驾崩! 无数人都听到了钟鼓声,他们都明白了。 一代雄主,洪武皇帝,龙驭宾天了! 一个洪武时代已经终结,另一个时代将要开启! 直到钟鼓声结束,所有人才双腿发麻地站起身来! 第378章 朱允炆的a计划 国丧之始,南京城无论贫贱贵富,大门口皆挂上了白灯笼,朝臣们换上丧服,皇太孙跪在老朱的遗体前哭得几近晕厥。 京城陷入一片哀恸之中,无论高门低户,臣民皆为老朱这位伟大帝王的逝世而哀痛万分。 乾清宫弥漫着哀痛的气氛,朱允炆强忍悲痛,以皇太孙的名义召集百官朝会,商议国丧事宜,讨论先帝谥号与庙号,经百官商议过后,决定尊老朱谥号为“高皇帝”,庙号“太祖”,朱允炆首肯颁行。 皇帝寝陵早在洪武十四年便已建好,位于南京城外钟山南麓,陵墓为合葬墓,老朱的发妻马皇后死后葬于此处,由于马皇后谥号“孝慈”,于是陵墓被称为“孝陵”。 僧录司的僧人道士入宫,乾清宫前布置道场,为太祖诵经、祈福、超度。 百官着丧服朝拜先帝,依周礼三叩九拜,礼部尚书郑沂主持国丧事宜,朱允炆跪于乾清宫内,郑沂唱名,百官依诏而入殿,跪拜先帝。 朱允炆表情无比悲痛,哭与拜全依郑沂的指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扯线木偶,一整天都水米未进。 直到后半夜,乾清宫外朝臣们仍跪在广场上,听着僧人道士们冗长枯燥的诵经。 六十五岁的长兴侯耿炳文悲痛得晕厥了过去,众大臣松了口气,争相爬起来搀扶耿炳文。 被太医们抢救过来的耿炳文被同僚们扶到偏殿休息,朱允炆也才得以有暇稍事休息。 太孙妃马氏早已带着一众心腹宫女来到了西暖阁中,见到朱允炆进来,她款款作礼。 见礼罢,朱允炆迈着两条颤抖的腿有些艰难地走近了里间,马上在一把软椅上一屁股坐了下去,长长吁了口气。 “殿下,趁现在,您快吃点东西吧。” 朱允炆在马氏的伺候下进膳,马氏很体贴的为他准备好了一大碗碧粳粥并几碟爱吃的小菜,一边轻声地劝慰着朱允炆:“殿下,您慢点,饿久了的人不宜暴饮暴食。” 朱允炆在狼吞虎咽当中点头应着,吃饱喝足之后,他打了个舒服的饱嗝,开口道:“还是爱妃心疼本宫,叫奴婢们的嘴巴都严点,国丧期间不能出任何差错! 马氏忙道:“殿下放心,妾身刚才就在对奴婢们下禁口令呢,谁敢多说一个字,马上打死。” “嗯,要看牢了。尤其是那些阉人,为求富贵,不惜自残身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肢体残缺,心地自然也是不全的,人又贪婪,还爱干涉朝政,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朱允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皱着眉说道:“不行,爱妃你带来的人太多了,不能让人知道本宫在国丧期间吃了东西,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转头看了马氏一眼,恶狠狠地说道:“爱妃,别再给我准备吃食了,你给我多准备点肉汤水就行,饿两天也就过去了。” “妾身明白了。”马氏轻轻地应了一声,轻轻替朱允炆按摩着跪得麻木的膝盖。 朱允炆感觉舒服多了,因此并没有马上赶往乾清宫正殿,而是顺势躺倒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双眼虽然已经哭得红肿,疼痛难忍,但脑子里却一刻也不敢停,像走马灯一样在想着接下来该做、该面对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也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他的天塌了下来。 虽然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和平理智地面对,但是等它真正来临,却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爱妃,皇爷爷真的离开我了……我失去了父亲,如今又失去了皇爷爷,从此是便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了,以后我受了委屈,受了惊吓,也再也没有人能够给我遮风挡雨,当我坚实的依靠,拍着我的背安抚我,从今以后,我就要独自面对一切风雨……” 朱允炆此刻脆弱的像个无助的孩子,他也不再自称“本宫”。他的神情充满了惶恐与无措,他看着马氏,道:“爱妃,这话我只能与你说了,到了外面我必须是像父亲、像皇爷爷那样的君王……可是我做不到,我的那些叔叔们,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厉害! 就算是同辈,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湘王世子朱久炎,从小便凶恶无比,烧毁永安王座船、大闹西二宫、诬陷李淑妃、我一直怀疑当年楚王与永安王的死也是他干的! 他们都那么狠,那么强大,我失去了皇爷爷的依靠,如何能压住他们吗?” 马氏将头靠在朱允炆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腰身,温柔劝慰着:“妾身还是那句话,殿下您与旁人不一样,您是皇爷爷选的真命天子,您会比他们更厉害,上天站在您这边呢,妾身也在您这边,满朝文武与天下臣民也站在您这边。 您不会再有任何的依靠,因为您就是别人的依靠,妾身的依靠,天下臣民的依靠,咱大明天下的依靠!所有人的依靠只能是您!” 朱允炆听完,吸了吸鼻子,感觉精神有点振作起来了,又习惯性地用求助的语气询问马氏,道:“藩王们不会抗旨带兵来京城吧?” 朱允炆是真的怕有藩王敢违抗旨意,借着奔丧的名义回京,行逼宫之事,毕竟他还没坐上皇位,抓住权力,他的心中里严重缺乏安全感。 “我的太孙殿下,皇爷爷不是发了圣旨,禁止藩王们回京奔丧吗?他们没那个胆子。”马氏看出了丈夫的心思,她柔声地安慰着他:“殿下,您别担心,您马上是大明名正言顺的第二任皇帝了,满朝的文武也都向着您,天下的一切都是您的。” “不行,不能出现任何岔子,你马上让人将李景隆表哥与梅殷姑父叫来……慢,你乔装一下,亲自带心腹去请,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缺乏安全感的朱允炆此刻只信任自己最亲近的人,在他的心里,只有跟自己有血亲关系的人才靠得住,比如自己的老婆马氏,姑父梅殷,表哥李景隆,都对他无比忠诚, 其他的比如徐辉祖、六部尚书、黄子澄、齐泰、暴昭、卓敬等人虽然也对自己忠心,但是朱允炆对他们的信任并不是那么彻底。 第379章 继皇帝位 国丧第二日。 乾清宫正殿已经被设为灵堂,殿内素幔白帏,香烟缭绕,沉重肃穆。 群臣哀恸痛哭,悲声一片,气氛哀伤而沉痛。 托孤重臣会同礼部官员们开始为大行皇帝治丧。此时正进行到沐浴容颜、括发、穿戴寿衣,陈设祭奠物这一步。 品级不够,不得进入宫门的官员们聚在午门外痛哭。品级够的官员们凄凄惶惶地踏进乾清宫,连许多甚少入宫的公侯勋卿此时也都露面了。 黄子澄在群臣之间也跟着踏入了殿内,他使劲擦干眼泪,偷偷环顾一圈,才在一片孝服当中找到了皇太孙朱允炆。 礼部尚书郑沂和那几个托孤重臣忙碌地指点着朱允炆按照礼仪一步步行进,朱允炆表情木然,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扯线木偶似的一一照办。 一步一步前行当中的朱允炆,忽然抬手摸了一下鬓角凌乱的发丝,做了一个莫名的手势。 黄子澄心头一禀,立马从悲痛的情绪中醒过神来。他想到了今天入宫时的情形,驸马梅殷领兵从自己身边走过,他说了一句“几位公侯和六部尚书虽是托孤重臣,但太孙最信任的还是黄先生,黄先生身上要是有了拥立之功,太孙才好让黄先生往前走几步”,之后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画面不断地在黄子澄的脑中闪现,加上此刻朱允炆做出的手势。黄子澄知道现在不是他悲痛的时候!有件大事他必须要办! 他忽地从人群中站起身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号啕,侧立于几位托孤重臣的一旁,哽咽着大喝道:“众位同僚、公卿且止哀痛!请听子澄一言!” 按照规矩,百官哭灵、守灵,只有托孤重臣才能开口主持治丧,黄子澄只是个三品太常寺卿,一个小喽啰。此刻他出来说话,殿中的群臣都很诧异,几大托孤重臣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黄子澄是皇太孙的老师,他们也不好出言训斥,只好都安静了下来,殿内只有朱允炆一人在断断续续地哭泣。 黄子澄又擦了一把刚流出来的眼泪,哽咽道:“陛下龙御归天,此乃我大明之大不幸!国失英主,朝无明日,呜呼哀哉,举国悲痛!……但是,我等身为朝中大臣,不可因悲痛而忘记职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时此刻,我等臣子要做的第一要务,是请出陛下遗招,拥立新君,先使我大明江山传承下去,再行陛下葬仪之事,如此方才对得起陛下之托付,诸公以为然否?” 群臣闻言,大多点头称是,他们看向了前方的几位托孤重臣。只是几位托孤重臣互视一眼,全都看向了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看了一眼在那一直哭泣的朱允炆,又看了看一脸正气的黄子澄,目光最后落到了老朱的灵位之上的几个大字之上,过了一阵儿,才无奈上前两步,对着礼部尚书郑沂,沉声道: “那就请郑大人,请出陛下遗诏,当殿宣读吧!” 郑沂闻言,小心地从袖中抽出一个长方体锦盒。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郑沂手中的锦盒之上,包括犹自在那哭泣的朱允炆。 只见他的喉结不自然地吞吐两下,所幸众人此刻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的身上。 但有一人的目光始终落在老朱的灵位左近,那便是太监杜安,伤痛欲绝的杜安此刻看着朱允炆的模样更加伤心,他朝着老朱的灵位一个响头,死死地磕在了地上,小股鲜血在地砖的缝隙里流淌。 郑沂当众打开锦盒,从中抽出一卷黄绢,双手捧起,走到大殿中央,然后缓缓将黄绢打开,神色肃穆凛然,大声喝道:“陛下遗诏在此,众臣跪拜——” 正殿内所有公卿大臣一齐伏地而拜,口称万岁。 郑沂沉声念道:“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遗诏念完,殿内众人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哭嚎响起,声震云宵。 午门外的大臣们好似也得到了感应一般,也不知有多少人在疯狂地拍打着那扇厚重的宫门,拍打声与捶胸嚎啕的哭声,穿透午门,与乾清宫内的痛哭声好似隔空交汇到了一起。 大部分官员的哀恸与追思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他们为老朱披麻戴孝哭灵心甘情愿。老朱虽然杀了很多官员,手段也很残暴,也并不是一个道德完美的皇帝,但他却是一个励精图治、克勤克俭、嫉恶如仇、忧怀天下的好皇帝,他的人格魅力还是感染了一大群拥护者。 老朱逝世的对于武臣公勋们都像是如丧考妣,对于那些学习着圣人的“君臣父子”的儒学文官来说,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有出于自己个人的信仰,也有出于江山社稷,天下国家的大公之情。 黄子澄忍耐了许久,估摸着大家伙儿宣泄、哭得差不多了,才再次站起来大声道:“诸位同僚,我等已祭拜过了先帝,此刻应……” 黄子澄的话还没有说完,礼部尚书郑沂却是开始出班唱仪:“先帝英灵不远,新君应立刻即位,承继天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国公徐辉祖、户部尚书郁新一边一个,双双将朱允炆扶上了黄绸龙椅。 黄子澄脸上好不尴尬,他只好随着百官鹭行鹤步,趋前跪拜新君,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声震屋瓦。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还是一脸伤痛欲绝的模样,他愣愣地转头盯着老朱的灵柩,眼中满是茫然与惶恐,好似对身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形式上的百官三请三辞过后,朱允炆终于勉为其难地应承接过皇帝之位。 第380章 唯我独尊的感觉 朱允炆答应做皇帝的地方,便在乾清宫的老朱灵柩前,而正式的登基大典将会在奉天门和奉天殿举行。 但是尚宝司、教坊司早就在有心人的授意下准备登基大典了。尚宝司的官员昼夜准备着新皇登基需要的东西,教坊司也一直在排练礼仪和歌舞。 百官再次以正式的君臣之礼参拜朱允炆,定下了君臣名分,从这一刻起,朱允炆便是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 朱允炆起初在龙椅上还有些手足无措,但看着群臣在他身前三叩九拜,殿内那跪满一地的百官,庄严且恭顺的以臣子之礼参拜他后,他心中的忐忑与惊慌已经不见了踪影。 从他的位置看见的是黑压压的跪拜身影,百官以头伏地,虽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可朱允炆从他们匍匐的身躯上可以看出他们的恭敬与臣服。 太孙与天子的待遇果然是不同的,他现在甚至有种身处梦幻般的感觉。 这,就是九五至尊吗?这就是天地一人,唯吾独尊的感觉吗? 朱允炆哀伤、茫然、恐惧与忐忑,已经不再出现在他的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成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唯我独尊的感觉! 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有些控制不住地出现在朱允炆的脸上。 灵柩旁磕头磕得满脸鲜血的杜安,小心地瞟了龙椅上的朱允炆一眼,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极低地哼了一声。 京城内外一片平静,朱允炆在没有举行继位大典的情况下,顺利地定下了君臣名分,完成了权利交接。 …… 这个时节,天气非常炎热,但天气并不能影响岳州官场完成全部交接。 陈瑄要去武昌赴任,而王通也将赶往成丨都,朱久炎亲自组织,在岳州最好的德丰酒楼为他们举办了一场践行宴。 孔霖、徐茂、张天成等人也送上了各自的“小意思”,他们这些同僚倒是很干脆,水果、土特产一律不送,果断都给了程仪(路费)。 程仪这东西相当于民间的份子钱,朝廷是不禁止的,当然也不提倡。陈瑄、王通二人收起来也没什么顾虑,唯独孔霖送来的程仪,二人有些犹豫,一齐看向了朱久炎。 “哎呀,两位大人高升了也别想着为孔某节约啊,同僚一场,这点来往礼节,咱们之间,犯得着客套嘛!”孔霖好似没有看到二人的目光一样,热情如旧。 “孔大人盛意拳拳,二位大人估计是太感动了,呵呵……”朱久炎暗示二人收下。 白送的银子为什么不收? 陈瑄二人也是人精,马上叫人收了程仪,热烈地与孔霖一起上演起了一场十八相送到长亭的苦情戏码。 朱久炎看得有些无语,他对于这种官场上的“客套”还是有些不习惯,敬了两杯酒后也就先行告辞离去。 …… 岳州府衙东侧,隔了一条街道,有一座偌大的八院九进宅院,这是府衙给湘王安排的临时住所。 思考了一段时间的朱久炎,今天已经准备和朱柏摊牌了,他正在门口给自己打着气,准备过会儿给父王狠狠地骂一顿,承受他的雷霆怒火。 毕竟自己擅做主张,先行在洞庭湖扩充了四万水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估计朱柏听到了会给他吓晕过去,那一肚子怒火是少不了朝他火山般喷发出来的。 朱久炎在自家的大门口忐忑地转了好几圈,最后才咬着牙,走了进去。 “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杏儿等得你好辛苦呢!” 坐在通道门墩上的杏儿见到朱久炎眼睛一亮,笑嘻嘻地上前行礼。 “杏儿,你家小姐找我?”朱久炎口中虽然如此问,脚下却带着杏儿直接朝怜星的小院走去。 至于跟朱柏摊牌的事,已经被他抛诸了脑后,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爹。 “殿下,小姐上午让婢子一直在此等候呢,估计有挺紧急的事。” “那还等什么?加紧脚步,你快跟上。”朱久炎闻言,眉头一皱。 “殿下,留步!”杏儿突然叫住了朱久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就直说,我有那么可怕吗?”朱久炎回头问道。 “杏,杏儿……有件私事,想求殿下。”杏儿咬了好久的嘴唇,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别那么客气,直说!”朱久炎转身望着她。 “多谢殿下!”杏儿松了一口气,飞快地低声道:“婢子有了亲弟弟叫傅安,读了点书,能写几句歪诗,对了,还会讲几句番国话。前次他科举没中,婢子怕他在家中待久了,性子变野了,婢子想求殿下让他去讲武堂当个书吏,还能继续攻书,或许还也有可能谋个出身,不知殿下可否答应。” “你弟弟读过书,还会讲番国话?”朱久炎目光一亮,直接道:“那他是个人才啊,去什么讲武堂,王府里书多的是。你让他明天来找天福二哥报到,先在仪卫司里当差,以后就跟着我吧。” “多谢殿下!”杏儿大喜。 杏儿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早就双双亡故,就这么一个弟弟与她相依为命,这还是几年前通过王府的途径把他从老家接过来的。她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傅安期望很高,王府发的月例都供他读书了,只盼望他以后有出息,不求光宗耀祖,至少也要能养活自己。 “随手之劳!走吧。” 杏儿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怜星的院子是她自己布置的,极是幽静娴雅,哪怕是临时的住所也给她布置得温馨雅致。 她派遣人在花市购买了不少时令花草,院子里百花绽放,走廊下还有风铃叮当。 只有热爱生活的女人,才能花工夫如此布置,这是一种男人理解不了的女性情趣。 院子空静,有大树如盖,轻风徐来,树叶摇曳,碎影晃动。树下有铺好的雪白绒毯,绒毯上摆着几个木盒,盒子里面装的是点心、酒杯与酒壶,两个绝世美人身上披洒着斑驳的碎影在对饮。 正是怜星与何秋娘。 第381章 欹枕钗横鬓乱 如今是六月夏日,按说坐在绒毯上已经有些茸刺刺的,但何秋娘却觉得身下的这张雪白绒毯有些古怪,不但丝毫不觉得热,反而带着几丝清凉,周围的暑气仿佛皆被祛除,想必这东西不是外国朝贡而来的珍品,便是淘宝商楼从他国买回来的宝物。 手中的玉杯,也是温润细腻,应是羊脂白玉制成,上面虽然只有简单的花纹,但也给人极为独特的感觉,也不是一件寻常之物。 杯中之酒,醇香悠悠,回味无穷;点心精致味绝,不忍下咽,却是入口即化,清香沁脾,吃了一块儿又想吃下一块儿。 何秋娘一时没有收住嘴,美酒也喝多了,白皙的脸颊上有两团红晕,娇艳动人。 这时酒的后劲已经开始发作,说话便没了什么城府,她娇声将心里的盘算直裸裸地说了出来:“怜星姐姐,那温元纬只是个小人物,你便放了他吧,我留下来天天陪你呀。” 怜星微笑点头,素手执玉壶,替她继续斟满。 “怜——星——姐——姐,你答应我了?……你真好……那个,得了便宜——也不说话的可恨,坏,坏家伙也不来见我——他肯定是看不起我……我好恨!恨你们俩……你真生得好美,好美,我——心里想恨你来着——但是偏偏又——恨不起来!只是恨那个朱——久——炎,算了! 姐姐你也喝嘛……不过,他长得倒还——不错,以前倒没有发觉呢——有个招人喜欢的好皮囊,姐姐,你是不是——便是被他的——皮……吸引的?好热啊……”何秋娘开始说起了酒话,那副娇声痴笑,香肩微露的样子,倒令怜星也开始脸红耳热。 刚走进院落的朱久炎瞧着这场面顿时一呆,何秋娘在他的心里可一直是个胆略指挥极高的魔女……这女子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他也不忍杀之,于是只好便随便怜星处置。 没想到喝了酒之后,也跟其他少女没什么不同……只是这酒量也太差了!也不知道怜星是怎么哄她喝酒的。 “呵呵……,是——啊——,他就是天底下最坏的家伙!”怜星端着白玉杯,停在嘴边,呵呵笑道,那双俏媚的眼睛饶有意味地乜斜了朱久炎一眼。 朱久炎没好气地白了回来,却也不和她争辩,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一屁股坐上雪绒地毯,毫不客气地一手抓住怜星的柔荑,一手拿起精美点心与醇香的美酒吃喝起来。 醇酒美人相伴,生活之乐,不过如此。 因为何秋娘在旁边,怜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了几下,却没有能将玉手从朱久炎的手中抽出来,便风情万种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因为饮了酒,她脸上红晕已然过耳,煞是迷人。 何秋娘看到朱久炎,更加想起了这些日子的委屈,也不理朱久炎,只是那酒喝得是更狠了,不一会儿便醉倒在绒毯上。 怜星顺势扶住,杏儿连忙上前将替换了怜星,将何秋娘的脑袋侧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其好好休息。 何秋娘喝得太猛了,裙子上洒满了点点酒渍,一条雪白大腿也暴露在朱久炎的眼中,再配以她的容貌与勾魂的“欹枕钗横鬓乱”睡姿,让小朱久炎有些冲动。 “还真是个尤物,这魔女是不是故意的?” 朱久炎一边咽着唾沫暗暗念叨,一边迅速装作无意地扯了扯衣服下摆,想提前做好准备,遮掩住自己的尴尬,但是这一瞬间的动作,又如何能逃过一直关注他的怜星的眼睛? 她优雅地将手从朱久炎的手中抽出,替他倒了一杯清水,轻轻地道:“没冤枉你吧?你这个坏家伙,喝口凉水,冷静一下。” 怜星的月白宫装,剪裁适度,衬出胸前的高丨隆,腰肢的纤细,脸颊淡淡的红晕,又增了几分妩媚娇艳,也是诱人无比。 身旁的杏儿则身材匀称,婷婷娉娉,虽不如怜星她们身材的诱人,却也是一股小家碧玉的秀美,三人各有美态,观之心醉。 “嘿嘿。”朱久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飞快地将水喝了下去,然后又厚着脸皮地低声道:“这水不解热,要不你……” “讨厌!” 怜星闻言,脸蛋瞬间绯红,直到耳根,给朱久炎的胸口‘狠狠’的来了一拳,然后抓起朱久炎的一只耳朵,在其耳边说道:“杏儿和何秋娘在呢,要点脸行不?” 她扯耳朵也扯得极轻,轻声细语,吐气如兰,泛着淡淡的幽香。 朱久炎故意突然转头,与她脸对脸,咫尺相对,二人脑袋几乎贴到一起。 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面而来,那是怜星的气息,也是朱久炎非常熟悉的气息,让他百闻不厌。 这般细看之下,他更是发觉怜星脸上皮肤是多么的细腻白皙,像是一块完美的羊脂白玉,毫无毛孔的痕迹。 此时,这完美的整个脸庞上,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怜星眼波一闪,羞得红到了脖颈下,垂下眼睑,娇躯却是动也未动,毫不闪避,宛如飞蛾扑火般,情不自禁。 朱久炎的目光在她娇艳的脸庞逡巡几番,不为己甚,轻声道:“在自己女人面前有什么脸不脸的?我就喜欢看。” 怜星只觉他的目光放肆而灼热,自己的身躯在他的目光下,仿佛是一团正在融化的雪,身体越来越软,几乎无法站稳。 两人的亲昵状,杏儿与有些迷糊着的何秋娘尽皆听入耳中,二人心情各异。 杏儿极为高兴,看到小姐的模样,心中知道小姐是彻底离不开世子了,她杏儿也不需要担心以后可能发生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二人的情分再加上如此恩爱,小姐要是能马上生个孩子就好了…… 何秋娘的神志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心中的不舒服却是极为清楚的,还有些酸意…… 朱久炎清朗的声音传至怜星耳中,令她神智一清,给了他一个温情的白眼,一边将他推开一些,一边急声道:“找你来是有正事呢,别闹!” 朱久炎就喜欢怜星身上的这股复杂矛盾的女儿家心思,心中不由得荡漾起来,眨眼笑道:“先讲正事,等会儿办更‘要紧’的事。” 第382章 惊闻噩耗 怜星闻言,贝齿咬着下唇,这会是真狠狠捶了朱久炎的胸膛两下,娇羞无限地薄嗔道:“再闹下去正事就说不了了!我们没钱了!知道吗?!连一文都不剩了!你明天再不弄来钱,船坞那里怕是要停工了!” “我会缺钱?不是让马云给我从荆州调钱过来了吗?”朱久炎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对自己的财富虽然没有具体的数目,但是却知道可以一直维系五万军队和一个船坞几年的开销。 怎么可能没钱了? “马云刚到岳州就碰到了王爷……”怜星一副“接下来你应该能推算出来”的表情。 “我的钱又,又被这不靠谱的父王给打劫了?”朱久炎渐渐明白了。 怜星默然点了点头,“王爷转手就都花出去了,花得很干净。” “他干什么花了?这么多钱!干什么能瞬间花干净?!”朱久炎声音拔高了几许,透着无比的无奈和一种将要‘原地爆炸’的感受。 “原地爆炸”就是此刻朱久炎心里的感受,他想抱着他父王朱柏一起炸了算了……难怪他以后要私印宝钞,数万大军和船坞的制造研究经费都能被他瞬间花光!给他搞几台印钞机,印钱都赶不上他花钱的速度啊! “咳咳!” 恰在这时,院外传来朱柏熟悉的咳嗽声。 朱久炎一听,瞬间脸色僵硬的转过头去,只见朱柏已经踏步入了庭院,他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对着朱久炎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怜星起身,轻轻的臻首,敛衽道:“王爷安好。”杏儿也是轻轻将何秋娘放在毯子上,连忙对朱柏行礼。 “父王,马云给我送过来的钱呢?”朱久炎直勾勾地盯着朱柏。 朱柏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钱?钱当然是给父王都花出去了。” “都,都,都花出去了?”哪怕是早有心里准备,朱久炎也被这个暴击伤得不轻,如遭雷殛大概便是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朱久炎咬牙问道:“孩儿请教一个问题,这么多钱,您是怎么瞬间花光的?” “咱这些日子去吕仙观清修,与其观主相谈甚欢,吕仙观不愧为道教圣地,底蕴颇为深厚……可惜,从唐至今仙观屡经战火,正殿纯阳宫也已年久失修,咱怎么能不尽一番心意呢?这是咱道教圣地,怎能怠慢? 钱财乃身外之物,咱也不缺钱,不仅纯阳宫要修,后土殿,吕仙亭、娘娘庙、灵宫殿等,咱都要建!要形成了一带古建筑群,气势壮观的仙宫! 这可是无量功德啊!灵珠子咱就知道你有孝心,知道咱缺钱,你就颠颠地给你爹送钱来了,你就等着福缘的到来吧!啊哈哈……对了,要修这么多殿宇,马云带过来的那些钱财还有些不够,咱已经让你娘送钱来了,你还有余钱吗?” “没有!没有!”朱久炎死命地摆手,不死心地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劝道:“父王,咱们先修好正殿纯阳宫行吗?以后的宫殿再一年一年的修行吗?孩儿现在有要紧的事缺钱呢……” 朱柏连连摇头:“那怎么行!叶信他们一个个都捐上了全部的身家,咱堂堂亲王岂能落后于人?再说钱都给我花完了,工匠都施工了,咱怎么能去讨钱?还有,你个小屁孩子,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实在缺钱,自己赚去! 哭丧个脸做什么?修葺仙宫,立上仙金身是天大的功德,是喜事,快给父王笑一个!” 朱久炎现在哪里还能笑得出来,他是真的哭了。 来到大明这么多年了,费劲心思地上蹿下跳,积攒下来的财富,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改变湘王府既定的悲惨命运! 这么多的银子给朱柏一秒钟之内就花光了,可是他却显得非常高兴。 朱久炎脸颊使劲抽了抽,他决定也还给这不靠谱的父王一个暴击! “父王,孩儿也有件喜事想告诉你呢。” “久炎。”怜星轻咬朱唇,有些担心。 “别担心,我跟父王谈点正事。杏儿,你扶小姐先进屋。” 朱久炎先笑嘻嘻地安慰了一下怜星,再转头对朱柏道:“父王,我们去书房谈?” “嗯,前头带路!” …… “什么!你在洞庭湖上扩充了四万兵马冒充水盗?还想源源不断地制造战船!?”朱柏的面孔开始大力抽搐,双眼中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猛然叫道。 然后朱久炎就开始挨揍了。 书房里一根插在金瓶里的鸡毛掸子,被朱柏一把抓到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劲气四射,每一掸子下去,不论朱久炎如何躲闪,都“呜”的一声,准确又凶狠地落在朱久炎的屁股上,发出“劈”的一声闷响。 父亲打儿子,无论从哪个时代来说都是天经地义,朱久炎当然不敢还手。他估计自己也打不过朱柏,只能一边痛呼,一边敏捷地躲避,围着书房里的那些个书架和家具与朱柏周旋起来。 “儿子啊,你可真有本事!你知道不知道,这是造反!你这个目无君父的孽障!你还敢跑!你给老子站住!”朱柏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朱久炎。 朱久炎当然不会听他的,站住在那里傻傻地挨揍,他隔着桌子讪讪一笑道:“父王,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朱柏盯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怒道:“这是大杖?” 朱久炎赶紧大拍马屁:“在父王手里,鸡毛掸子也能舞出大杖的威势,孩儿能不走嘛!父王,你就不能听我解释?” “谁听你这孽子的解释!打了再说!”不待说完,朱柏又狠狠地用鸡毛掸子朝着朱久炎抽了过去。 “呜——” 破空之声令人色变。 朱久炎听着那破空之声就不敢硬挨,死命闪躲,一边闪躲一边急忙发问:“父王,您今天用了我那么多钱,拿人家的手短您应该听过吧?手短啊!手短?你会不会不好意思!?” 朱柏怒哼几声,手放了下来,今天花了儿子这么多钱,转头又这么打他,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 书房里寂静了下来,朱柏一言不发地双手撑着桌案,气氛有些让朱久炎窒息。 朱柏不说话,朱久炎也不敢出声,谁让他是爹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半响之后,朱柏才放下鸡毛掸子,看着朱久炎幽幽地问道,他的目光很平静,却还让朱久炎的心中有些打鼓。 “为了自保,你信吗?”朱久炎试探着说道。 朱柏的声音很冷:“自保?为了皇位吧!现在想想你这些年的动作……其实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那个位置吧?是吗?” “呵呵。” 朱久炎讪讪一笑,没有否认,他总不能说朱允炆要上台了,我们一家以后会被他逼死,他只好抬起头,直视朱柏道:“就算是为了权势和皇位吧,不过我想的是让您坐那个位子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想请求您的原谅和支持!” “原谅和支持?你可知道,支持你,就要毁了咱的生活!还有,咱决不会行悖乱之事,不可能反叛父皇!”朱柏的双眸突然变得凶狠,面容有些狰狞起来。 朱久炎闻言,有些沉默,良久才轻轻地道:“皇爷爷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反叛他?” “你是想说你以后要反的是允炆吗?他是你皇爷爷定下的继承人!反他没有反你皇爷爷吗?!” 朱柏冷硬的话语中又带着一股自嘲:“咱真是没有想到,咱这一生的名誉,竟然会毁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父王这是答应了?”朱久炎目光一动,机敏地问道。 “咱还有得选吗?” “站在孩儿的角度,孩儿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心。”朱久炎目光清澈,坦然说道。 朱柏闻言,目光突然变得非常锐利,他死死地看着朱久炎,仿佛要把朱久炎的身体看透一般,“相对于咱的名誉来说,咱更在乎一样东西,皇位与咱朱家的江山在你的心中,到底哪个更重要?” 朱久炎听完,毫不犹疑地回道:“家更重要!孩儿本可以骗您说,朱家的江山更重要、天下百姓更重要,还可以编造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说词,但是……我说不出。孩儿是个没什么忠君的想法的人,孩儿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是不想我们家受到任何伤害! 其实,这个天下谁来执掌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是唯独朱允炆不行!他不会让我们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我扩军的原因!” 朱柏目光凛冽,冷声说道:“允炆跟其父一样为人敦厚、纯孝,他如何不会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咱看,这不过是你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而已!” “父王,您跟朱允炆相处过吗?他的敦厚、纯孝是您亲眼所见?我相信他的名声是经由别人的嘴传入您耳中的。我以前接触过朱允炆,他的为人秉性可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完美。” 朱久炎看着朱柏,嘴角升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您饱读诗书,知识渊博,文采斐然,闻名于天下,与您交往的不是当世大儒,便是各方大家!他们为什么不约而同都说朱允炆的好?因为他们都是读书人! 朱允炆喜欢读书,他也喜欢亲近读书人!朱允炆这个大明继承人的身上自然就代表了大部分读书人的利益!读书人当然都为他说话,这不关乎与为人,纯属阶级使然,他们可能说一个阶级的,也就是——士人! 舆论掌握在这些读书人的手中,满天下的人当然只能听到朱允炆的仁厚、纯孝、礼贤下士,包括您的耳朵。” “阶级?”朱柏起初有些疑惑这个词语,但他毕竟智慧不凡,稍加琢磨就便理解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朱久炎这一次真的说开了,嘴也收不住了,他来到大明这么久,被这个不同于后世的时代思想压抑的太久了,索性来了个大爆发,噼里啪啦地继续说道: “有些阶级是天生的对立面,比如士人阶级和藩王阶级,我和您便同属藩王阶级!天下这么多的藩王,对于读书人建立起来的朝廷来说就是威胁,藩王们都姓朱,或许就有人能颠覆他们的统治,重新进行权力洗牌。我们手中的军队就是时刻威胁朝廷统治的炸药,每年俸禄、军费开支也都是天文数字……孩儿敢说,皇爷爷只……朱允炆一上位,便会迫不及待地开始削藩,我们家生死存亡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放肆!你敢咒你皇爷爷死!?”朱柏的双手紧握拳头,青筋暴露,一幅就要暴起的模样。 朱久炎虽然给朱柏的气势震得有些神色发白,但身躯却是一步也不退后。 朱久炎看着朱柏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些懊悔,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触及到了朱柏的底线……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还不如把话说完。 朱久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父王,孩儿相信皇爷爷的眼光不会出错,朱允炆会是个好天子,他会让百姓休养生息,全都过上好日子,让他们都有地耕,有饭吃,能给他们和平幸福的生活……但他唯独不会给不了藩王活路,我们这些藩王,和朱允炆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不可调和的……”朱柏眸子之中一抹精光划过,他现在还不知道朱久炎说朱允炆的话对不对,但是他心里知道,关于藩王和朝廷之间的矛盾朱久炎其实没说错。 “唉……你或许说得没错,但咱只是自保,不会谋反。我会修书回去,让你母妃调钱来岳州。洞庭湖上的水军尽量别暴露,能藏多久,藏多久……”朱柏松开了拳头,摇头暗叹,英俊的脸上掠过一抹黯然。 “谢谢父王!”朱久炎精神一振,眉头舒展开来,正待与朱柏说些软话缓和一下。这时,王府的承奉大太监马进忠却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世子殿下,朝廷的六百里加急!” 听得这个消息,朱久炎父子无不面露惊诧之色。 朱久炎第一次在马进忠这个太监上看到紧张的神色,他此刻甚至来不及行礼,急急前几步,将手上一个密封好的信筒递朱柏。 不晓得京城又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传来,居然用上了六百里加急,让马进忠如此异常,朱柏打开信筒里面居然是一轴黄绢。 朱柏心中一紧,他有了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展开黄绢一看,顿时满脸哀伤地痛哭起来:“啊——!父皇——父皇龙驭宾天了!” “哐当!”朱久炎腰间的‘望舒’掉到地上。 第383章 谋主道衍 “扑棱棱……”一只健壮的白鸽缓缓落下,停在鸽笼之上,它着急在上下扑腾寻找着水碗和食物,它非常需要能量的摄入,因为它已经飞行了很长的距离,又饥又渴。 在鸽子笼旁守候已久的朱高燧,连忙将鸽子脚上的细管取下来,展开一瞧,脸色立变,死命地朝着燕王的书堂跑去。 “父王,父王,出大事了!纪纲传回来的,京城的消息!” 燕王迅速展开纸条,他知道能让自己的儿子如此失态的,必然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道衍和尚看着燕王的脸色逐渐变化,一向红润的脸庞逐渐变得苍白,紧紧咬着嘴唇,双手微微发抖。 朱高燧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始终低垂着脑袋。 燕王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面南的窗边,双手奋力地打开窗户,让阳光都照射到了他的身上,燕王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来,两行虎泪默默流向两腮。 朱高燧也有样学样地跪倒在地。 道衍已经意识到什么,闭上眼睛,口中念出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枳多迦唎娑婆诃……” “高燧,你辛苦了,你先出去。别对任何人说起。” “是,父王!” 等朱高燧走远了,燕王才起身,来到道衍的身边。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脸色也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将刚才的纸条递给道衍,道:“父皇驾崩了。” 道衍接过纸条看过后,道:“阿弥陀佛,王爷节哀顺变。” 燕王面色沉重道:“父皇过世,俺心痛难忍,不能在他老人家身边送终,实为不孝,俺想进京奔丧。” 道衍道:“王爷孝心,可昭日月……只是殿下这样的孝心,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一种威胁。这情报上显示,不许藩王们进京奔丧的圣旨已经要到王府了。” 燕王一拍桌子,怒道:“朱允炆这庶子!身为人子,为父戴孝扶灵,送殡乃人伦大道,这胆小的孩子居然敢得罪天下的藩王!” 道衍缓缓道:“若是圣旨托以先帝的遗命呢?或者就是先帝所下呢?王爷已身处险地矣。” “这……险在何处?”燕王皱既是愤怒又是无奈,向道衍求教道:“俺心绪已乱,还请姚师教俺。” 道衍道:“贫僧若是太孙殿下,此刻也断然不会允许诸位藩王入京的。他怕被诸王当中有人会仗着辈分与军功拖延他登基的步伐,或者直接上演一出逼宫夺位的大戏,他怎能留给诸王一点机会?所以阻止诸位殿下入京,是他必定会做出来的事。 但我大明以孝治天下,如此阻挡人子尽孝却是违反人伦大道,授人以柄。贫僧料定太孙此刻必是在加紧过渡权力的步伐,准备登基大典,等他登基以后,王爷的危机就来了!他绝对会在先帝的落陵封葬仪式之前,再发圣旨准诸王进京奔丧,到了那时候,殿下可就危险了!有再也回不了北平的可能!” “姚师言言之有理!到时俺若是入京,他的皇位早都已经坐稳了,如何会放俺回北平来!?想来丧期过后,不是除之,就是圈禁,没什么好下场……父皇落葬封陵之时,俺若是不去,便是不孝,必会为天下人所诟病,这可如何是好?实令俺如芒在背。” 燕王脸上忧色愈重,从先前对朱允炆的不屑,时至如今,已是深深的忌惮。 道衍淡淡一笑道:“如今先帝大行,皇太孙朱允炆得位极正,登基是不可阻挡的,咱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渡过后面的难关。” 燕王连连点头,忙问道衍有何妙计。 “王爷,孝行只要让天下人明白就行,目的达到了便好,您不一定要非到南京不可,不需要固执于进京的形式。殿下,可以在接到朝廷的报丧文书的时候,马上赶到到淮河边,贫僧料定河边必有人出来阻挡您入京。到那时,您与来人据理力争,那不准殿下入京的圣旨若是刚好到达,那就最妙了! 您正可以顺势接旨,做出不能入京奔丧的愤慨之状,最好能悲愤交加之下晕倒坠马!到时,天下人如何还不知道您的忠孝?天下舆论的口水就会朝着京城那位淹过去了! 等皇太孙自认为坐稳了皇位,下旨诸王去前京城奔丧之时,您便可以假借病体未愈,不能远行,派世子殿下代父前往南京便是。” “妙啊!姚师这一石三鸟之计,当真是大妙了!嗯……派高炽一人前往怎能显出俺的孝心?俺到时将三位王子全派去京城,量他朱允炆也不敢如何,哈哈哈……” 燕王阴郁的脸色渐渐云开雾散,兴奋与沉着重现于色,他兴致高涨,不仅欣然采纳了道衍的计策,还加以补全。 道衍赞道:“王爷举一而反三,比贫僧高明多了。将三位王子全部派出,既可表出孝道,不让人抓住把柄,又能示弱于朝廷,可以争取时间,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燕王摆手道:“还是多亏姚师的提醒,俺这就准备启程?” 道衍双手合十道:“祝王爷马到成功!” 燕王起身,朝殿外喊道:“来人!” 承奉太监马三保入殿听令。 “传令,让高阳王带俺的亲兵营火速整军待发,每人带三马,携五日干粮,即刻随俺出发!” “遵命!” 马三保连忙跑了出去。 此时燕王的脸上重新写满自信,他捋着长须,目光投向南方,炯炯有神的眼眸中,凶猛的杀气在迸射。 道衍一直留心着燕王脸上的变化。见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南方,那庞大的身躯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压力,让道衍彻底放心了。 …… 乾清宫内道录司的僧道还在做着法事,齐声诵念经文声中。 朱允炆被一大群宦官宫女簇拥着,先穿着孝服来到乾清宫灵柩前祭祀老朱。他跪伏在灵位前,心里默默地念道:皇爷爷,请恕孙儿不孝!孙儿忙着登基是因为皇叔们太厉害了,孙儿心里是有您的,等孙儿忙完了马上就回您的跟前尽孝,您的身后事孙儿一定办得让您满意。 第384章 建文登基 祭拜完了,朱允炆便离开了乾清宫,马上换了一身衣服,脱下孝服后,他直接穿上明黄龙袍,戴上了善翼冠。 接着他来到了奉天门,有礼部的官员跪禀道:“文武百官已至午门外,请陛下到奉天门祷告。” 于是朱允炆完全按照礼部官员的安排,先到奉天门走了一圈,让官员施法让他与上天神交,人间的新皇帝自然得到了天地神灵的认可,得到了漫天神佛的祝福。 之后,朱允炆回到奉天殿。在眼花缭乱的礼器之中,教坊司的人奏起了宏大的礼乐。 朱允炆一步步走上奉天殿上面的龙椅,正式在奉天殿内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仪式由礼部尚书郑沂全程主持,在京的所有文武百官、公侯伯爵都要上殿参拜新君。 殿外鸣鞭,一大群文武勋贵依秩序进入了奉天殿。 朱允炆一丝不苟地端坐龙椅之上,腰杆挺得直直的,看着大殿上一大片人跪伏在地。 这时礼部尚书郑沂接着颁布新君登基喜诏:“夙夜祗惧,思所以克相上帝,以无忝皇祖之大命,永为宽猛之谊,诞布维新之政。以明年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德维善政,政在养民,当遵先圣之言,斯致雍照之盛,百弼卿士,体朕之怀。” 然后宣布新君大赦天下、犒赏有功之臣: “一自洪武……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大逆、谋叛、子孙谋杀及毁骂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故杀人、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强盗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来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军官及旗军将军、力士、校尉、舍人、余丁……等项并送兵部查理,复其职役……” 诏书很长,内容非常丰富,几乎囊括了大明帝国日常政务的各个方面。其中有对罪人、匠人、军人、平明多种情况下的处理和对垦荒、征税、采买、供给办法等颇为详尽的细则章程。” 这当然是老朱早已安排好的。所谓新君恩旨,哪个皇位继承人敢在先皇未逝的时候开始研究这些皇帝才能研究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前任皇帝事先自己定好的,从古到底新君登基都是这么个套路。 这封诏书先是确定了新皇帝的年号“建文”,然后确定了前期以魏国公徐辉祖为首的托孤重臣班子、以及建文朝将要实行的治国纲领和基调。 “建文”的年号被早就选好的,此年号是先由黄子澄和诸位翰林学士拟定几个年号,再由朱允炆从这几个年号里亲自挑选而出来的。 这是朱允炆对文官士大夫发也出的信号,表示出明显的亲近,这也是他价值观的一种体现。 他虽然也敬爱老朱,但却是惧怕居多,他也认为老朱对于大臣的杀戮过甚,认为有很多无辜的人被株连而死,有违天和。 在朱允炆的心中,洪武朝有一种肃杀的政治氛围弥漫朝堂,他要扭转与改变这种政治氛围,于是特意挑定了一个与“洪武”意思截然相反的“建文”年号,有“去杀止武,建立文功”之意。 这个年号的确定,也让朝堂当中以黄子澄、齐泰、卓敬,为首的少壮派文官感到无比欣慰。 他们从朱允炆选定的年号上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文治昌盛,吏治清明,教化普及四海的王朝将在他们的辅佐下诞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况不再是书中的记载,建文朝的将来定是一个光耀万世,比下汉唐的太平盛世! 当然建文的年号要次年才能开始正式使用,现在还是洪武三十一年。 接下来便是按照惯例,新皇封赏朝中各劳苦功高的大臣,尤其是立有拥立首功的驸马梅殷与黄子澄等人。 驸马梅殷被加封为荣国公,位极人臣!曹国公李景隆掌左军都督府,加太子太傅衔。 黄子澄虽然还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却被加封为翰林学士,可以名正言顺地常伴皇帝左右。 朱允炆对朝中六部官员也迫不及待地做起了调整,原兵部尚书茹瑺加封太子少保,却调任为吏部尚书;恩准左都御史告老回乡,吏部尚书调任左都御史,空出来的兵部尚书职位由齐泰担任。 齐泰也被加封为翰林学士,他与黄子澄一样成为了可以时刻伴驾的御前红人。 原刑部尚书杨靖与左都御史暴昭互相调任,原户科给事中卓敬,连升无数级成为了户部右侍郎! 老朱留下的以魏国公徐辉祖为首的托孤重臣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郁新、茹瑺、杨靖三人。 新君刚刚登基便肆意提拔自己的亲信,不仅一点也没有和他们这些托孤大臣们商量,还动了他们的奶酪。 表面上是给予了他们更加高的礼遇,实际上却一下子夺走了兵部、刑部、户部的权利,将这些要这害部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封赏已毕,建文朝面临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削除朱允炆的心腹之患——藩王! 略显仓促的登基大典之后,文武百官前往乾清宫继续参加国丧大礼,听着八百僧人、道士开道场、做法事。 而少部分大臣却被新君召进了武英殿商议诸王之事。这些大臣中除了先帝的托孤重臣,便是黄子澄、齐泰、卓敬、暴昭等支持削藩的‘幸进’新贵。 没错,在这些托孤重臣们的心中,黄子澄、齐泰他们的上位就是‘幸进’。新旧两派的政见互不相同,利益也有冲突,只是在朱允炆面前维持着表面上的同僚和气。 “陛下,北平都司传来的六百里加急!”徐辉祖从衣袖中拿出一封奏疏,递给了杜安。 朱允炆接过奏疏从头到尾地仔细看了一遍,眉头一皱,命太监杜安将奏疏交给下面的大臣们传阅。 大家传阅一遍之后,暴昭抢先说话:“陛下,燕王以入京奔丧为由,率其亲卫擅离北平封地!请陛下着人将其拿下,按朝廷律法治罪!” “四皇叔来京乃是为了尽孝,朕岂可怪罪?如今还要抓其治罪,是不是……” 第385章 钦差拦路 暴昭义正言辞地回禀道:“皇上,自秦汉以来藩镇之患,始不绝书。如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的东南西北全环着燕王、宁王、周王、齐王、湘王、蜀王等将近二十位亲王,他们贵为皇叔,位高权重,兵多将广,雄镇一方! 表面上是朝廷号令天下,节制藩王,而实际上是藩王们日益坐大,朝廷危如累卵……微臣每念及此,便心惊胆战。因此,藩镇不削,将国无宁日。现在正好是抓住藩王们把柄的大好时机!陛下,不能再放任他们了!” “暴爱卿,朕,朕初登大宝,怎么能对皇叔们不敬呢……” 朱允炆话虽这么说,但神色间明显有些意动。 “暴大人所言削藩却是应该,但是要因此而拿下诸位藩王,微臣认为不妥!” 黄子澄躬身道:“陛下,这奏疏当中说得很清楚,燕王只接到先帝驾崩的诏书,他还没有接到先帝不准诸王进京的遗诏!他离开封地,是打着为先帝奔丧的名号,为人子者,以孝道为先,此乃君臣父子的大义,朝廷如何能够以此为凭据将其治罪?陛下,若将其擒下治罪,会遭受天下舆论的谴责,也坏了您以孝治天下的方略,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朱允炆听了黄子澄的话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 齐泰心中暗道一声:“迂腐!”在他看来,这真是拿下燕王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赶紧出班支持暴昭,道:“陛下,黄大人说得虽然也有道理,却有些妇人之仁了。 燕王现在是天下实力最强的藩王,只要朝廷借着先帝遗诏诸王临国,毋至京师,便能通知各地驻军将他拿下! 天下人会有什么舆论?本朝规制也规定各地藩王非诏不得擅自离国,无论哪方面朝廷都是占理的,拿下他天下谁敢不服?削了燕藩,只要再除去湘王与宁王,那陛下的天下才算是坐稳了……” 站在托孤大臣阵营最后面的江阴侯吴高,听到那句湘王眼皮动了动,不过他是湘王府的姻亲只能沉默避嫌。 没想到,龙椅上的朱允炆此刻又被齐泰的话给打动了,尤其是那句天下坐稳!他的神色又明显偏向了齐泰与暴昭那方。 “不可!”黄子澄义愤填膺地反驳道:“藩镇是必须要削,但要削除得光明正大!儿子为父尽孝道,礼也;藩王擅离国,虽违制。但礼大于制!礼不可废!燕王尽孝合乎礼制,陛下若听齐、暴二位大人所言,只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此例要是一开,天下人有样学样,有礼崩乐坏之险啊,到时恐国将不国,切不可取啊!” 几位托孤大臣见到如此场面,嘴边都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任由黄子澄一党互相折腾。 朱允炆问道:“那依黄老师之见,朕此刻该当如何?” 齐泰、暴昭见到皇帝不支持自己的主张,心中虽然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只能退下。 黄子澄见到殿内所有人中望着自己,顿觉脸上有光,他努力挺直身躯,开始滔滔不决地述说起藩王之弊。 尽管藩王的弊端此前他已重复了无数次,可他却偏偏喜欢无数次再次重复,一直从藩王之弊说道了礼教,然后再说治国之道,最后又回到了藩王之弊上来……可是,偏偏没有说到解决目前问题的办法上来。 让殿内众位大臣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包括齐泰与暴昭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得要打瞌睡了,可是朱允炆偏偏听着黄子澄沉闷无聊的藩王危害说,居然津津有味,还不住地点头称是。 所谓秀才做事,三年不成就是这个道理了,好好一个对付藩王的定策会议,愣是给黄子澄搞成了思想品德课,大谈起了礼教与治国理论知识。 “黄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只是眼下之局却如何破解?还请大人出个主意。” 相比诸位老臣,曹国公李景隆的年纪算是最轻的,他实在忍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黄子澄的喋喋不休。 “你,这……”黄子澄正说在兴头上,被李景隆打断了思绪,满脸不高兴,哪里还能想到刚才要解决什么问题。 一直闭目养神、没有言语的徐辉祖出言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容易解决,朝廷可派梅殷梅大人即刻前往拦截,梅大人乃是皇亲,由他持陛下圣旨与先帝遗诏迎将上去,先嘉许燕王忠孝,再命其回藩北平就行了。” 朱允炆听徐辉祖拿出了实际办法,心中很高兴,连忙道:“还请魏国公继续。” 徐辉祖顿了一顿才接着道:“朝廷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削藩之事可以等先帝落陵封葬之时再议吧。到时,局势已经稳固,陛下下圣旨以落陵封葬仪式为由,召诸王入京祭奠,他们敢不来吗?若心虚不来者,必有反意!他们来了之后,是去是留,全凭陛下决断!陛下以为如何?” 魏国公到底是大明的第一勋贵,也是所有托孤大臣的首领,他一开口黄子澄他们也不敢随便评论,只能等着坐在上头的朱允炆决断。 “魏国公之策可行!”朱允炆还是比较信任徐辉祖的,他先采纳徐辉祖的建议,然后问梅殷道:“姑父可愿为朕分忧?” 梅殷斩钉截铁地道:“微臣即刻就往北方一行!” “好!那就辛苦姑父了。” 黄子澄立刻拟了圣旨,朱允炆仔细看了看,这才用了玉玺,由荣国公、驸马都尉梅殷带着圣旨火速离京,飞马前去阻截燕王过江。 等两拨人马相遇之时,燕王的队伍已经来到了淮河岸边。 梅殷展开圣旨宣读,一听到朱允炆不许他进京奔丧,燕王大怒,与梅殷在江边据理争辩。 二人辩了一日,梅殷也没有说服他,燕王还是执意要进京奔丧。 梅殷无法,只得调一卫兵马陈兵河口,用以阻拦燕王。 若是再不听劝阻,梅殷便要与燕王兵戎相见,燕王望着周围招展的白旗,面上戚然,只能面南而泣。 高阳王朱高煦劝道:“父王不顾违制,千里奔丧,至诚至孝之举天下人已经看到,现在是新君不许父王进京。咱们燕王府受了新君皇命而返,不会授人以柄了!” 燕王失声痛哭道:“高煦,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父王今天是体会到了……唉……” 朱高煦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南方,低声说道:“孩儿愿助父王养成龙虎之威,他日风云际会,羽翼高举,则长江大河可投鞭断流也,今日没必要在此与这梅殷消磨时光。” 燕王颇为意外地看了朱高煦一眼,点了点头,当即下马,面向京城的方向跪倒,泣不成声,烧纸在河边凭吊。 哭到伤心之处,燕王悲愤交加,仰天悲鸣一声,呕出一大口血后便昏倒在地。高阳王朱高煦与淮河对岸的梅殷都是大惊失色,二人各传军医为燕王诊治。 所幸,燕王只是伤心过度,修养了片刻便醒转了过来,只是身体变得异常虚弱。 即便如此,梅殷也是毫不客气地命令燕王父子北归。燕王父子无奈,只得带领队伍北返。 …… 南方。 朱柏头缠白绫,身穿缟素,带着仪卫正叶信、马进忠以及数十名亲乓,出了岳州,快马加鞭,直奔南京方向而去。 朱久炎带着自己的侍卫跟随在后,他也是身罩麻衣,连‘望舒’的剑鞘上都缠上了白布。 他们父子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一是哭的,二是连日赶路不得休息熬出来的。 对老朱的大行,朱柏父子虽然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是骤闻消息,还是伤心至极,只想马上回到南京,见上他最后一面。 这一次,二人的价值观是一致的,不论古今,中华一向以孝为人文根本,为父亲、为爷爷送终,灵前尽孝,这是他们应尽的义务,也是一次悲伤的宣泄。 饶是他们身躯强健,这两天不分昼夜的赶路,也将众人搞得蓬头垢面,毫无一点皇家的威仪。 因孝而毁形,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眼看前边要出了湖广地界,即将进入江丨西袁州府,就见前方铁山界边的关隘放下了闸门,只留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洞敞开,行人都在军士的喝令下排队等候检查。 朱柏归心似箭对叶信喝道:“上去叫他们打开关隘,本王不能有任何耽搁!” 叶信点头,一拉缰绳,直奔前方。 片刻工夫,就见叶信去而复返,脸色胀红地道:“王爷,我们……我们……过不去了!他们不放行!” 朱柏一呆,随即怒道:“不放行?好大的胆子!谁敢阻拦本王回京奔丧?!活腻味了吗!?” 叶信沉声道:“王爷,那些军士说有接到朝廷命令,不许诸王进京奔丧,他们还说……” 朱柏一听,脸刷地一下气得胀红,他抽出佩剑,勃然大怒道:“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朝廷怎会发如此旨意?!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父皇驾崩,咱这个做儿子的不能进京为父皇送终?!谁敢阻拦,老子要活剐了他!” 愤怒之下,朱柏可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了。 他一提缰绳,驭马朝着前方疾冲而去。 朱久炎也是怒气勃发,率领众人紧随其后。 “王爷,王爷!请止步!” 一见这么多的白袍白幡,身着重孝的两名男子黑脸骑马冲关,那关隘的守军就知道当前的二位必定是他们等候已久的湘王父子,一个百户赶紧硬着头皮迎了上来,拱手道:“王爷,朝廷有旨……” “开不开关?!不开关门,本王就杀了你!” 朱柏将利剑抵在那百户的脖子上,那百户吓得一阵哆嗦,话都说不全了。 朱久炎冷哼一声,率人就往那来不及关闭的门洞处冲去。他打算强行夺关! “殿下,请息雷霆之怒!” 这时一道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门洞旁边,他双手高举一卷黄绢,高声大喊了一声。 “蹇义!?”这个人朱柏父子都认识,正是曾经到岳州宣过旨的中书舍人蹇义。 只见他双手举着黄绢,独自一人,大步走了出来。 朱久炎本已接近门洞,看清蹇义的面貌,立即一勒马缰,坐骑希聿聿一声长嘶,被朱久炎勒得人立而起,然后一双铁蹄往地上重重一踩,稳稳地在蹇义身前站住。 朱久炎身后一众骑士也是赶紧勒马,停止冲锋。 在数百铁骑面前,蹇义竟面无惧色,昂首挺胸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朱柏走来,走到他的马前,方才驻足。 关隘下面检查的军兵和等候过关的百姓,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蹇义虽然只有一人,但他面对威风凛凛的湘王府一众人等,却丝毫没有被吓住,神态始终如一。 不管蹇义的为人与能力到底如何,单说他这份定力与气度就是个人物!朱久炎暗暗为其赞叹了一声。 “先帝遗诏在此,请王爷与世子殿下接旨!”蹇义一字一句地说道。 关隘上和两边的土坡之下都有许多人在围观,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屏息观看。 朱柏与朱久炎瞪着蹇义,二人也不行礼,示意他赶紧将圣旨念出来。 蹇义知道此刻想让他们父子二人跪下接旨只会加剧矛盾冲突,他没有展开黄绢,缓缓念道:“先帝遗诏: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准擅离封地赴京!” 朱柏与朱久炎对视一眼。 蹇义厉声说道:“王爷、世子殿下,请你们马上返回荆州封地!” “父皇不可能写这样的诏书!”朱柏额头两侧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道:“这肯定是你们的伪造的!是伪诏!藩王们都是先帝之子,哪有父亲阻止儿子回去送终的!?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蹇义坦然地说道:“先帝的遗命就是如此,下官只是照实念出来。先帝写这份让王爷们不必赴京的遗诏之时,各宫娘娘、公主与太医院的太医,还有很多为托孤重臣俱在现场,下官等如何作假?您若质疑这份圣旨,便是质疑先帝,还请王爷言语谨慎一些。” “父皇岂会下如此绝情的遗诏?咱不信,不信!咱要进京与众人对质!”朱柏伤心至极,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第386章 孩儿有帝王之心! 蹇义冷冷地道:“王爷找人对质是要质疑谁?质疑先帝?还是当今圣上?!” “父王别中计!”朱久炎连忙暴喝出声,提醒朱柏。 朱柏本在情绪激荡之中,听了朱久炎的这声暴喝,不由怵然一惊,他此刻已经想明白了蹇义刚才那句暗含杀机的话,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才争辩道:“皇上仁厚纯孝,天下皆知,岂会有如此不通情达理的授意,这肯定是皇上身边有奸佞小人居心不良,矫诏离间皇室亲亲之谊!说不定就是你这姓蹇的官儿!” 蹇义淡淡一笑道:“先帝龙驭宾天,王爷身为人子,悲痛欲绝之下,难免激愤言语有所失当,也是人之常情,下官不与您计较。但这先帝遗诏摆在您的眼前,下官劝殿下还是立即回转荆州的好,如果王爷抗旨不尊,硬闯关隘,那可便是造反!” “你!你!”朱柏气得指着蹇义,半响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朱久炎见状,生怕朱柏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急忙抓住朱柏的手,劝道:“父王,皇爷爷既然有遗命不准诸王进京奔丧,想来也不是针对您一个人,咱们回荆州祭祀吧。我看就是有奸臣挑拨父子君臣的关系,存心想闹出事,您不能授人以柄啊!” “奸臣”二字,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但蹇义只是听着,并不分辨反驳。 朱柏拿着缰绳的手颤抖半响,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铁山界的关隘上忽然刮起了东南风,风声呼啸,呜呜的风声仿佛是它们也在为他们呜咽哭泣。 叶信见状,连忙牵着朱柏的马缰绳,将他的坐骑调转了头。 身后的众侍卫无声地散成两拨,全都默默地看着神色不断变换的朱柏。 “啊——啊——啊——” 朱柏仰天狂啸,突然扭身扬手一甩,“扑棱棱”刮破空气发出的金铁锐利的声音响起,朱柏手中的佩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穿刺而过蹇义头顶的乌纱帽。 蹇义的头发四散飞扬,他的额前皮肤被剑刃划破,丝丝血迹隐现,那伤痕不偏不倚,正在额前正中。 “你……”朱柏突然如其来的一剑,将蹇义吓得扑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度与威仪! “小人!哼!”朱柏冷哼一声,驭马朝着一侧山坡狂奔,朱久炎率领众侍卫追赶上去。 好半天过后,蹇义才在那名百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捡起朱柏的佩剑,心中怒火燃烧。 蹇义自小把面子看得比命重要,朱柏这一剑令他在众人面前官威尽失,耳边好似还听到了周围百姓的嘲笑声,他脸孔涨得通红,恶狠狠地转身命令军士们驱赶走围观的百姓,然后对所有军士下了禁口令。 他不会把刚才这一幕报上朝廷,他蹇义岂能为人所笑! 朱久炎率人追到山头之上,就见朱柏的马匹停在山顶,马鞍上却空无一人,他的心里不由一紧,赶紧驭马四处寻找。 峰顶有一块巨石,朱柏跪伏于上,他面朝东方,磕头大哭:“父皇……父,父皇……朱柏不能为您灵前尽孝了……同是骨肉至亲,为何防范到此境地……父皇!” 叶信与马进忠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言语,站在那儿齐齐瞧着朱久炎。 朱久炎也是双眼通红,此刻只能是他上前去安慰自己的父亲,他平缓心情之后,才轻轻走上前去劝说道:“父王节哀,孩儿猜想,皇爷爷在九泉之下也不愿见到您忧伤过度,坏了身体,我湘王府数万人的身家性命都在您的肩上,请父王保重身体,勿负那些下属们的厚望。” 朱柏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泣道:“老子是你爹,还需要你,你来劝慰?走开!父皇……父皇……” 朱久炎听了朱柏这悲泣的声音,也是哀伤不已,眼泪止不住的簌簌往下掉,跪在地上蹿前几步,扒着巨石哽咽着:“皇爷爷……” 安慰的父亲话朱久炎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陪着朱柏一起痛哭。 亲人的离去是任何人都必须经历的,唯有时间才能慢慢抹平心中的伤痛。 直到夜色降临,朱柏才站起身来,回身将朱久炎扶起,道:“灵珠子,起来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要往前看。” “嗯。”朱久炎顺势站起。 朱柏朝着后方一挥手道:“你们退下!” 叶信等人连忙后退半里之地,唯独承奉太监马进忠留了下来。 朱久炎近前低声说道:“父王有话对孩儿说?” “见微知着啊!”朱柏看着南京的方向,沉声说道:“父王也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毕竟是皇帝,父皇可能真的下了那样的遗诏……从这件事情看来,朱允炆那小兔崽子对咱们下手是必然的了!咱们回去吧,开始着手准备。” 着手准备?准备什么!?当然不可能是引颈就戮! 朱久炎身躯一震,压制着心中的欣喜,等等!他不会想跟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准备着自焚吧?准备着全家升仙,让你们自己闹去? 没到那一步,逻辑关系也不对,应该不可能吧,朱久炎安慰着自己。 但是朱久炎看向朱柏的眼神当中还是充满了怀疑,他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到时父王准备怎么办?” 朱柏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以前的一件事,“上次咱们进京为你皇爷爷贺寿的时候,父王跟你四伯父秘密地见过一次面。” 朱久炎双眸当中光芒一闪,却是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下文。 朱柏继续道:“四哥对咱说,事成之后,与咱同掌天下兵马,一起拱卫大明王朝。” “好啊。”朱久炎言语讽刺地说道:“拿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换一袭龙袍,这就是四伯父所谓的兄弟情谊?尔虞我诈……” “啪!”树干一阵震动,簌簌落下无数叶子。 朱柏狠狠地一掌击打在身旁的大树之上,复又瞪了朱久炎一眼。 朱久炎却是继续道:“兄弟之情这把软刀子,比任何刀剑都要锋利,此乃杀人无声、兵不血刃。” “嘿!亲人都不能信任,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呢?!”朱柏厉声道:“照你这么说,那帝王之家就只剩下了勾心斗角、居心叵测、尔虞我诈最后恩断义绝吗!?” “父王,此一时彼一时!”朱久炎一步不退地道:“错不在人,而在天!在权!在天,因为我们出身于帝王之家,注定很难有凡人百姓的骨肉亲情;在权,因为我们为了那一言九鼎,只能是你死我活!父王,藩王当中像你一样想过闲云野鹤一般生活的人,有! 比如说,周王、庆王!但大部分都放不下权力,连我那十七叔可能都放不下权力,何况是雄心勃勃的燕王!即便甘愿放下权力可能会软禁终身,可能会死!敢拿身家性命去试别人的心性吗?” 朱柏沉默了,他没有说话,他在思考。 朱久炎一字一句的继续道:“面对危局我们只能靠自己,不能有妇人之仁!” “何为妇人之仁?!”朱柏死死地看着朱久炎道:“藩王们都是咱的兄弟,允炆是咱的亲侄子!你让咱自断手足、丧尽天良、贻笑天下!?你的靠自己,是存心积虑,有悖家人亲亲之谊!是阳奉阴违,愧对你皇爷爷拳拳之心!” 朱久炎给朱柏气得脸都红了,他此刻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愤怒道:“父王你是为人仁厚,你是心向贤明!但是,朱允炆派钦差在前面的关隘阻拦我们进京;四伯父对您说的‘同掌天下兵马’是不是权谋?是不是狠辣?是不是诡计?是不是居心险恶?是不是天良丧尽? 为将者披坚执锐杀人;为王者运筹帷幄诛心!父王您必须在千年盛世与天理人伦之间,二者其一。成为强者,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是十分合理的,您必须承受住那种痛苦,我也是如此。 不适应规则,就会被规则所淘汰。我们不仅要适应规则,还要接受它,并且掌握它!” “你终于把话说透了。”朱柏闭上了双眼,“这些年你真是存心积虑、环环相扣、刀刀见血!” “孩儿起初只想自己和家人好好活着,不被他人掌控命运。现在却想要一位敢于进取、敢于开创盛世的伟大帝王!”朱久炎跪倒了朱柏的脚下。 “你难道一定要为父留下千古骂名吗?为父并不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咱当个普通的帝王都不合适。灵珠子,为父对你直言相告,为父绝不会谋反。”朱柏转过身去。 “王爷,恕奴婢妄言之罪。”马进忠跪在了朱柏的前路上,“世子殿下说得对,王爷您千万不能坐以待毙啊……” “住口!”朱柏立刻瞪眼道。他训斥过马进忠后,在原地来回走动,步伐很快,显示出了他那剧烈的心里活动。 朱久炎忙道:“父王您只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而已。人无杀虎心,虎有伤人意,危机关头,湘王府上下全要靠您当机立啊!!!” 朱柏转过身来,面对朱久炎慎重地道:“为父没有帝王之心。” “孩儿有!”朱久炎突然一指头上湛蓝的天空大声说道。 他的话虽然很简洁,却仿佛在向天地宣告着他的强~权。 马进忠听到了这里,顿时侧目。朱柏也是直直地看着朱久炎,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件他没有发现或者已经习惯了的细微小事。 朱柏发现朱久炎与他对视,那身上的气势一点也不弱于他。按照此时的礼仪,人们不能直视地位更高的人,何况是儿子这么看自己的父亲? 与不敬或许没有多大关系,因为朱久炎从小到大就是这么看他的,他自己都有些习惯了这细微之处,可是现在听到了朱久炎那三个字,这细微处又重新引起了朱柏的注意。他一时没有吭声,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又一指指向南京的方向,继续说道:“朱允炆只是个柔弱少年,断无君临天下的才能!这样的人做了帝王,不但燕王不服,天下的其他藩王和我朱久炎更是不会服他! 朱允炆呢?对于父王你们这些雄兵镇守各地的叔叔们,岂能放心?他坐上帝位后,肯定是提心吊胆、日不安息、夜不能寐。父王你看那蹇义的态度就是明证! 所以,刀兵之灾已经必不可免!要么是朱允炆逐步除掉我们这些眼中钉;要么是我们这些他眼中的眼中钉起兵与他争夺天下!” 朱柏脸色凝重地道:“如此百姓将生灵涂炭,大明将万劫不复。” 朱久炎垂目道:“请恕孩儿说一句触犯天威与父王的话。争位之事,朱允炆没错;藩王们也没错,只有一个人犯了大错……” 朱柏道:“你是说父皇?” “对!皇爷爷,他立错了储君!”朱久炎双膝跪地,朝着南京的方向道:“皇爷爷您的这个决定,会使数月之后的天下血流成河!” 朱柏深深叹息了一声。 场面冷了下来。 “呃……”马进忠嘴里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声音。 “成大事者,不但要饱经挫折,而且要万事无愧;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身处逆境而不动摇分毫。如果父王为了道家的逍遥而不想以天下为己任,那么请您亲手杀掉孩儿吧!孩儿造反已是事实!”朱久炎跪地转身,面对朱柏,他拿起了自己的‘望舒’宝剑,将它双手举过了头顶,大喊道:“请父王不要再掣肘于仁孝,不要再困顿于名利!” “朱久炎呐!朱久炎!你是要逼你的父王上梁山啊!”朱柏右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被你用剑杀了,好过被你烧死,朱久炎暗暗吐糟。他知道自己这刻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妥协,他一定要趁现在将朱柏的观念扭转过来。 他双手将‘望舒’举得更高了,举到了朱柏的手边,“父王,古往今来的英雄们都是逼出来的!天下大业也是逼出来的!就连皇爷爷也是被人逼上帝王之路的!” 第387章 全球中华村 “锵!”宝剑的光芒闪过。朱柏狠狠地抽出了‘望舒’,将那锋利的剑尖放到了朱久炎的脖子旁边,“你以后若是坐上了龙椅,会是个怎样的皇帝?”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脖颈上袭来,可是朱久炎却一点都没有惧怕,反而暗地里松下了一口去。 听朱柏这话的意思,他终于松口了! 朱久炎强压着自己心中激动的心情,铿锵有力地道:“孩儿若有那么一天,会努力做个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兴起大明的万里江山!做一个开创盛世的君王!” “好!记住你在这里说过的话!一辈子记住!以这里的草木竹石为证!”朱柏手中的长剑一划。朱久炎感觉手指上一疼,丝丝鲜血从他大拇指上的伤口上,滴落到了草地之上。 “孩儿会永远记住!” “好!我们走!”朱柏大步向前,走向自己的坐骑。 “孩儿留在岳州?您回荆州坐镇调度?” “就这么办!” 朱久炎草草包扎了一下手指上的伤口后,嘶哑着声音朝着叶信他们喊道:“我们走!” “是!”所有侍卫,包括马进忠,全都跟着轰然回应。 众人翻身上马,拿着武器,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坐骑吃痛,咴希聿聿长嘶一声,放开四蹄往荆州方向狂奔。 不一会儿,队伍就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同一时刻,各条藩王封地通往京城的要道之上,都发生着大同小异的一幕。 九边塞王,宣府的谷王……大同的代王……甘州的肃王等藩王,一个也进不了京城奔丧,全部被圣旨逼回了封地。 大宁的朱权接到这个消息,立刻启程准备进京奔丧,不过却被曹国公李景隆率兵阻拦…… 朱权大怒,经过麾下的文武与谋士的一番劝谏,才无奈罢手,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皇室多灾,难镇天下!” …… 青州的齐王是个暴脾气,被钦差挡驾,当即不忿道:“如此胆小,岂能坐稳天下,合该有人称其为不孝孙。” 朝廷钦差暗自冷笑,默默记挂于心。 …… 北边的鞑靼则是大喜。鞑靼的实际掌控人蒙古太师阿鲁台在自己的帐篷之中,抚摸着北元皇帝才能拥有的制诰之宝,喃喃说道:“大明气数将要衰弱,大蒙古帝国恢复荣光之时,指日可待。” …… 成丨都蜀王:“大明将多灾多难矣,只恨本王无力也!” 大同代王:“皇太孙身边定有逆贼离间我皇室骨肉,该杀!” …… 对于朱允炆派遣钦差阻拦进京的做法,天下藩王中有愤怒的,有怨恨的,有高兴的,当然还有爱咋咋地的……各种反应,不一而足。 当夜,朱久炎就回到了岳州,而朱柏则带领叶信他们回了荆州。 有了朱柏的全力支持,朱久炎感觉完全放开了手脚,钱方面也再也不是问题,他相信朱柏会跟王妃说明一切,将湘王府的银钱调集过来。 有了一个亲王府的财力支持,别说几万大军和一个研究战船的基地,便是再扩大几倍朱久炎相信也能养活得起。 进了府门,侍卫们皆躬身向他行礼,朱久炎一路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他在想着以后的攻伐问题。 荆州是四战之地,虽然他这些年做足了准备,但是为了家人的安全着想,他还得弄出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基础,便是海船的成功建造!希望铁守他们能尽快赶制出福船与广船,朱允炆能给予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只要铁守他们造出了海船,他便可以率领船队出海,开辟安全的海外飞地! 因为中华民族是农耕社会,所以自古便不太重视海洋,可是朱久炎是后世之人,他知道,除了广阔的中原大地之外,还有更加无边无际的海洋,与众多资源丰富的海岛。 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利用淘宝商楼和大明商会的贸易,命人在绘制江、河、湖泊的水图与近海的海图。 上次蒙永、李永和赵来他们的苏禄国之行,便是去进一步完善地图的,他不缺经验丰富的水手与向导,他现在只缺能够纵横四海的船了! 有了那样的船,他不仅可以掌控所有水域,还可以称霸海洋,占领近海的那些着名岛屿,比如舟山群岛、与宝岛台丨湾,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夷州。 朱久炎几年前就看到了朝廷的一张邸报,汤和因属下的两个军官与舟山岛居民发生冲突,迁怒于舟山百姓,汤和奏请朝廷撤废了舟山县治,驱迁四十六岛居民,舟山群岛只留下了五百四十七户,八千零八十五个渔民留下。 至于宝岛,在此时是不属于任何国家的无主之地,上面只有一些文明程度比较低的土着民族,朱久炎只要带人过去了,宝岛就会纳入大明的版图,上面的人当然也是大明的子民。 有了宝岛更有得发展了,东南亚海岛万国、澳大利亚等等,只要他有船,便有无数的可能,日不落帝国只是起步而已。 中原虽大,但是打来打去都是内战,尤其是现在的大明即便靖难开启,也是朱家皇族的战争,外姓人根本没有夺位的可能。 到时候死的都是炎黄子孙,就算是夺了天下,也绝对比不上开疆扩土,征服海洋来的有成就感。 来到这个时代,朱久炎可以说没有野心,但是也可以说他的野心比任何人都要大,比他的皇爷爷也要大! 他不仅要帮助父王朱柏当上皇帝,他还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统一全球,因为他的寿命说不定是无限的…… 只要想想,朱久炎的内心就有些兴奋,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交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他湘王府跟历史上的永乐大帝一样,宣威万国,又能如何? 中华文化没有输出,文化没有传播出去,文化没有站稳脚跟,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别人替换掉。 所以,朱久炎不仅想要渡过建文削藩,他还想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将汉族文明,数千年的中华文化传递到他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 到时候,有没有可能,无论国家,无论种族,无论肤色全说得是汉语,写得是汉字,说自己是汉族? 若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无论王朝更替,国家兴复,只要人类不灭,中华文明就将永存! 它会洒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到时候,算不算是全球中华村? 第370章 成功迈出第一步 要想将全球变成中华村,虽然这事无比的困难,要几代人共同努力才能完成,但不代表不能够做到! 他朱久炎就想当第一个尝试迈出第一步的人! 想要办成这些事,强大的海船就是唯一的保证,所以他才冒着巨大的风险建造了一座巨大的造船厂和研究基地,并且大力支持,没有一丝一毫吝啬,要什么就给什么,工匠与学徒的待遇也超过了所有的军兵,他就是要早日见到能够航海的战船! “世子殿下!” 突然,朱久炎的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赵来那低沉中带着些许尖锐的独特声音叫道。 “赵来,你怎么来了?都督不是让你去封锁水军基地的消息吗?”朱久炎回头一看,真是赵来。 赵来气喘嘘嘘地道:“殿下,您回来了就好,天佑将军找您,都找到东厂来了,他说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有麻烦了?”朱久炎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 赵来休息了一会儿,等气息平缓一些后,飞快地说道:“殿下,没有麻烦,是铁守铁大人他们把船给做出来了!他们说,是您要求的,海船做好以后,要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样的!工匠、学徒、军士都有赏!每人五两!”朱久炎闻言,大喜过望,连声追问:“是福船?还是广船?” 铁守带领工正所能克服困难,这么快做出海船,是朱久炎万万没有想到的。 赵来知道世子眼下最关心的便是这件事,当然是早已打探清楚了,他准备得很充分,嘴里滔滔不绝地道:“是广船呢!工正所日夜赶工,终于做出来了一艘,铁大人说,这还是托世子您的福,是您的办法好用,要不他们也做不了这么快,那些个工匠没有一个不佩服您的……奴婢回来报讯的路上,还听到他们在讨论福船的制作呢,说不定这会儿便着手开始制作了……” “哈哈哈,很好!你也有赏。”一股豪迈之情从朱久炎心中升起,他仰天大笑道:“快前头引路,我要亲自去看看。” “嘿嘿,奴婢谢殿下赏!殿下,您小心脚下!” …… “殿下来了!” “殿下请进!” 朱久炎的坐船才从洞庭湖上过来,进入水军基地的范围,立刻惊动了附近所有的守卫军士。 湖上的水军基地已经被朱久炎的人重重保护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巡逻、训练的军士,外围还有隐藏的讲武堂精锐战士在警戒,最外围还有东厂的人扮成渔民在肃清着一切靠近这边的人。 船刚到基地外围,便有人通知李天佑,此刻他正带着何耀祖与肖广南在岸上等候世子殿下。 肖广南的伤势已经大好,朱久炎便先让他来水军基地,负责后勤与文书,相当于水军参谋长。 这个水军基地是朱久炎的未来,他很重视,下面的人当然更加重视。 这次上岛,朱久炎立刻便发现船坞的各个工坊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并且都搞出了流水线作业车间。 即便是在晚上,也有成百上千的学徒正在把战船的零件分开制造、组装,看来铁守已经学会了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每个工匠的工作能力。 赵来很懂规矩,他站在船上没有下来。 在李天佑他们三人的带领下,朱久炎穿过一个又一个工坊,每一个工坊里头都有工匠带领着学徒们在兴高采烈地干活,应该是发放赏钱的消息已经下来了。 “殿下安好!” “见过殿下!” “殿下,您来啦!” 所有的工匠都出自湘王府的工正所,所以他们都认得朱久炎。 朱久炎对王府下属是从不吝啬的,尤其是永兴屯和柳林州的建造,王府下属哪个不知道跟着世子殿下干会有大好钱途?并且,世子殿下也不对下属发什么脾气,还经常嘘寒问暖,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那赏赐是永远都有,永不落空。 这样的领导众人哪有不受欢迎的道理?只要朱久炎路过,工匠们便纷纷对他行礼问安。 “呵呵,这里不是王府,没那么多规矩,不用行礼。你们继续忙,别耽误了手中的工作。” 朱久炎一边回应他们,一边朝组建海船最大的车间走去,他的脚步很是急切。 朱久炎只看过广船的模型,实物样貌却还没有见过,他现在确实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因为只要出来一艘便会有第二艘,还有那福船也是这样。 在这个时代,有四五艘大海船便可以称作是无敌舰队了,只要有了这样的舰队,他就可以保证在靖难之役当中,湘王府能笑到最后!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开始火热起来。 穿过重重工坊,朱久炎一行人来到一个巨大的船坞车间当中。 这里是船坞里最大的一个车间,一半在岛屿上,一半在湖面之上,船坞里的每一艘船都会在这里做最后的组装、检查与下水试船。 此刻这里围了无数的人,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学徒,他们都是工正所里最具造船经验的老工匠,都用看待自家孩子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膄巨船,嘴里还在不断地讨论。 看到这艘船的真实样貌,李天佑、蒙鉴和何耀祖等将领也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这艘船的大小尺寸完全出乎他们的想象,就连有过朝廷水军服役经历的蒙鉴,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样的船蒙鉴是见所未见,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忍不住凑到那些老工匠身边,想从他们嘴里听听这艘船的确切数据。 有一个老工匠激动得一脸通红:“咱们翻遍前人典籍,汇总航海得失,求教过无数造船老手,收尽古今之术,熬了这么多个日夜,广船终于在我们的手中重现!” “世子召集数十画师,仅是绘制造船图纸,便装满了数十箱子。广船能重现,福船也是不远了!我们终对得起世子的这番苦心!” 从朱久炎这里看去,远处的湖面上有一座庞然大物,等他渐渐走进,当先看见的便是巨大的风帆,风帆高丨耸入云,遮蔽住头顶的小半边天,比组装车间还要高,跟王府城墙一般巨大。 第372章 神兵利器 船的两头优雅翘起,船身有一种艺术般的弧线美感,从容大气,有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 众人大步走近,都想第一时间见识到它的真容。 “铁大人,它便是广船?”朱久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工正铁守,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开口就问。 “啊?殿下!工正所上下不负所托,这广船终于建成了!” 铁守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看到是朱久炎,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道:“这便是广船了,现在已经完全组建好了,就等殿下核查后,就能可以下水试航行了。” “大家都说好,那肯定是好的,核查个什么,我只问一句,它能纵横四海吗?” “当然能!这一艘船的设计,本来就是前人按照海上的环境来制定,下面有八个水密隔舱,两旁有浮板稳固船只的重心,绝对能适应海面。” 铁守斩钉截铁地回道:“殿下请看,此船在原有的基础上又被我们进行了改进。它长三十三丈,宽十五丈,有垛口,有五桅十帆,有冲击撞角,三面风帆,各种远程……可载两到三千名战士!不仅如此,它上面还有大小罗盘、计程仪、测深仪等百余种航海辅助工具,船上档案室还存有牵星术、针路等航海技术,可提此船航海之安全。” 在这个时代,水战一是靠撞;二是靠拍杆来投石和强弩、弓箭的杀伤力,可是不论是撞击也好,投石机、弓弩也好,都无法让高大坚固的战船伤筋动骨。 最后的胜利只能靠接弦战跳帮,所以谁家战船上搭载的士兵更多,就能依靠人数优势取得战斗的胜利。 总的来说,就是大船胜小船,快船胜慢船。 “好家伙!”朱久炎目光之中尽是惊异之色,他兴奋地道:“朝廷基本上都没有这等战船,更别说其他国家了!这船够厉害,你们费心了!” 他仰首挺胸地来到了甲板上,看着船下惊叹的众人,心中感慨良多。 回望远处一众造船工坊,忙碌的人群与来回巡逻的军士在他眼中定格,与湖面水寨景象遥相呼应,一个无敌水师的雄壮风景渐渐形成,叫他深深入迷。 朱久炎双眼中闪耀着灼热的光芒,他从里到外地将广船看了个通透。虽然他对战船内部的各种设施不甚了解,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身边还有铁守与其他几个主要的老工匠会给他讲解面前所有的一切。 “连我都已经看出这已经不是广船了,有了它,何某将无惧海上任何风浪!”何耀祖激动地说道。 “有一艘还不行,起码要有三艘。”朱久炎笑着对铁守说道:“要尽快组成舰队,出海!” “是!”铁守和一众老工匠点头。 “殿下,您既然也看出它已经不是广船,那就请您给它起个新的名字吧,它需要有个名字。”铁守抚摸着手边的出船舷,目光如同在看自己的孩子,包含着丰富的情感。 李天佑他们也都齐齐看向朱久炎。 “让我想想。”朱久炎沉吟片刻后,笑道:“我们的起点是岳州,此船也是成于岳州,此地对我们都意义非凡,既然如此,便叫它‘岳州号’吧!” “岳州号这名字好!” “以后就叫它岳州号了!” “殿下,刚才说了那么多,还没请您看这船的远程武器呢。” 听了铁守这话,再看着他脸上的自豪表情,朱久炎连忙转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铁守,今晚给他的惊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他都有些目不暇接。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铁守才郑重地一指船上留出的几处机关:“大伙儿请看这里,这是按照殿下的指示专门安装的远程打击武器,可攻击数百步外的敌舰!” “哦?能攻击数百步开外?可是宋代的三弓床弩(八牛弩)?”蒙鉴猜测着说:“那物件确实厉害,要是再配上火箭射击敌人的船帆,那敌人就只能等死了。不过,可惜的是,它需要时刻派专人看护、包养,若是弓弦被水浸湿,则会成为没有牙齿的老虎。” 李天佑等人听到铁守这些工匠居然将战争利器八牛弩都安装到了船上,先是一脸的惊喜,但是听到这么好的武器却有如此之大的缺点,都面露遗憾之色。 只有朱久炎看着那些机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并不是三弓床弩。”铁守摇头道。 看着船体上那几个黑洞的样子,加上铁守的否定,朱久炎便知道八牛弩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利器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一项新的武器将打开热兵器的大门,给敌人带去无穷的伤害与恐惧。 铁守这卖关子的神态,吊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何耀祖迫不及待问道:“铁大人,何老四实在是心痒难耐了,请您老快说说,这是何等神兵利器吧。” 众人连声附和,朱久炎也催促着让铁守自己出来解开谜底。 “咔嚓……咔嚓……”伴随着铁器碰撞的声响,机关推动的声音响起。 “神兵利器”的真面目终于露了出来,正是朱久炎心中猜测的火炮。 只是这火炮的样子还颇为原始,应该是前装进膛,引线点火,虽是全手工打造,但炮管通体还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每尊火炮下面还有一套木质炮架,看来是铁守吩咐人专门打造的。 据朱久炎猜测,做这炮架的目的是为了提高火炮的耐用性,减少与甲板的摩擦,因为他看到火炮发射时受力较大的部位都被做成了铁皮包边。 对了!炮架还能让调整炮口的高低,用于火炮瞄准。 能工巧匠说得就是他们吧。朱久炎心中连连夸赞,为铁守等工匠竖起了大拇指。 铁守自豪地笑道:“得到殿下的启发和提点后,铁某人就带领着大家伙儿琢磨着如何打造远程攻击火器,耗费了无数的铜、铁、钱财,才打造出了这几个成品。” 说到这里铁守的眼眶开始变红,“可惜,几名学徒在试验的过程中不幸因炸膛而殒命……不过,能做出这等神兵利器,都是值得的,他们不会白死!有了这些武器,我大明将再也不用担心外敌入侵了。” 铁守这段话语,又是哀伤又是自豪,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戟指数十步外的一个小岛上的既定目标道:“诸位请看那边。” 第373章 真是不可思议! 老工匠们赶紧提醒朱久炎等人后退,然后便专业地掏出纸笔开始记录起观察数据来。 朱久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这些工匠倒是都和后世科学家一样,有着严谨操作规程。 已经有学徒在做实射前的炮膛清理。只见几个小伙子从炮架下方抽出一根拖把式样的清理杆,捅进炮口——看样子,铁守他们已经整理出了一套操作火炮的流程规范。 学徒捣鼓了几下,拖把并没有带出什么杂物,但按照流程,他必须还得进行第二次清理。 只是他们换上另一根拖把,再次往里捅了几下,里头没有任何杂物,炮膛清理就算完成了。 看到这里,李天佑等人是满头雾水,朱久炎心中却是充满了震撼与感叹。 应该说这些工匠就是此时的科学家,他们用前人的智慧结合自己的经验已经走在了科学的道路上。 现在,他们已经做出可以远程打击的大炮,虽然看那炮壁很厚且容易炸膛,但确实领先欧洲最早的成建制火炮一百多年,在大明的历史上也是首次,这么说来,四伯朱棣下西洋也将落后于他。 不过,朱棣能不能差遣郑和七下西洋还是未知之数呢! “嘿嘿,这事我来干!”一想起自己能与历史名人一较高下,朱久炎心中便充满了兴奋。 铁守开始下达命令,接着转头对朱久炎等人叮嘱道:“殿下,等会儿这东西的声音有些响,请诸位记得要捂住耳朵张大嘴巴。”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但朱久炎却是重复了一遍铁守的建议,从他这个世子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便是命令,所有人无不遵从,没有一个人追问原因。 那学徒拿出一个火药包,拆开之后将里面的火药倒进了炮口,铁守亲自上前将火药压实。 接着,铁守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打磨成浑圆状的炮弹放入炮口,又有老工匠上前将引线塞入火炮后方的小孔,做好发射的一切准备。 忙活好后,铁守掀起脚下的一块木板,三人陆续跳了下去,那小洞正好容纳三人,就像后世的壕沟。 最后,铁守才点燃火把,看向身后的朱久炎,在得到朱久炎允许点火的命令后,立刻用火把点燃引线,随即三人蹲了下去,将头上的木板盖了起来。 “船外面的靶子是不是有点远了?这距离恐怕只有三弓床弩才能够打到吧?”蒙鉴忍不住说道,在他看来,三弓床弩已经是世界上威力最大、射得最远的武器了。 “蒙将军,咱们拭目以待。”朱久炎微笑道。 等你们见识过热兵器的威力之后,就不会再怀念冷兵器了。 看来铁守他们已经发现这原始火炮的缺点是容易炸膛,所以才在船上做出了壕沟一样保护设置,可是炸膛的问题朱久炎能解决啊! 虽然他是个体育老师,但起码也受过大学教育,火炮为什么炸膛他还是知道的。 因为此时铁的质量不过关,硫磷碳氧等杂质太多,导致铁脆,韧性不够,这样炮膛内也会凹凸不平,有肉眼看不见的沙眼,这样的火炮用起来不炸膛才怪。 朱久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提升铁的质量,因为北方这时候少柴木,基本都是用煤炭冶铁。煤炭里边含有很高的硫磷等杂质,如果采取木炭冶铁,铁性就会好上很多。 木炭在北方价钱很贵,也可以采取焦炭取代木炭冶铁。焦炭是烟煤经过燃烧得到的产物,合格的焦炭,大幅度降低了硫磷等杂质的含量,再加上焦炭发热量高,炉温可达一千六百度以上,冶出的生铁韧性便要好上很多。 再不行,生铁也可以重新回炉,练成熟铁,炸膛的可能性大为减少。 还有高级一点的办法——炼钢。大明朝的技术可以采取转炉炼钢法,这办法省燃料、省钱,还可以进一步降低成本。 甚至可以让铁守他们在炼铁水的时候掺入各种矿石,尝试着炼出合金。 有这么多老工匠在这几个简单的办法很容易实现,等他们熟练了后或许以后还可以试试高炉炼铁法。 总之,火炮炸膛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只要有了好铁、好钢,火炮以后不仅不会炸膛,还可以将炮壁作薄,减少自身重量,让炮膛内部更加光滑。 炮管质量过关后,威力和射程的提升还会远吗? 以后我的火炮将全是钢铸炮管,若是有了那样的强度,嘿嘿…… 朱久炎仿佛已经看到他的舰队在海上万炮齐发的震撼场面。 “轰!” 火炮口冒出明亮的火光,雷鸣般的巨响之后,伴随着一股浓烟,炮弹呼啸着射向前方岛屿上摆设的靶子。 炮弹正中靶子,将数寸厚靶子炸了个粉碎,炸毁靶子后,炮弹又弹跳着向前飞出老远。而众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炮弹飞行的轨迹,只有朱久炎能看到模糊的黑线。 看着小岛上炸成粉碎的靶子,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顾不得耳中还在嗡嗡作响,李天佑大声问道:“这是何等神兵利器,竟有这般威力!?” “李将军,此物名为火炮,是我工匠所的匠人们根据殿下的指点制作而出,用的是火药,就是火铳的放大版本。”铁守从下面爬了上来,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在他身后,学徒们正在用带钩的刷子把没有炮管内燃尽的东西钩出来,老工匠也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洗并熄灭火星。 这是减少炸膛几率的好办法,可以延长火炮的寿命。 朱久炎看得是连连点头,在没有好铁的情况下,铁守他们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大限度地阻止炸膛的出现,古人的智慧还真的不容小觑。 看到火炮的威力后,何耀祖的反应非常夸张,他一个纵身跳到了湖中,朝着那放置靶子的小岛上游去,吓得朱久炎连忙对铁守下令停止试炮。 跑回来后何耀祖一脸的不可思议,对着铁守大声询问道:“铁大人,那靶子是用制船的铁力木做的吧?距离这么远,却仍然挡不住炮弹的攻击,被这火炮打了个粉碎!真是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火炮这东西早就被朝廷做出来,只是此时的信息不发达,你们不知道而已,当然朝廷的火炮也非常容易炸膛,朱久炎暗道。 第374章 三种炮弹 何耀祖将捡来的一块碎木递给众人,从上面断裂的口子来看全无作假的迹象。 “何将军好眼力,靶子正是铁力木所制。”铁守一脸骄傲。 “竟然是铁力木!好可怕的威力!”蒙鉴满脸兴奋地叫道,他已经能想象,当敌人聚集在一起被炮弹砸中时的惨状。 兴奋之余他也隐隐有些害怕,殿下到底是如何指导铁守他们制造出这等可怕的武器的?若是自己面对火炮攻击,就算全身铠甲包裹,恐怕也无济于事。 “百步开外的敌船根本够不着我们,他们只能挨打!就算是朝廷最强的战船,挨上这么几炮怕也是要击沉!”何耀祖开始畅想起未来了,试想,自己若能指挥着如此的战船、装备上如此火炮,天下间还有谁能当自己的对手!? 何家的荣光,将在他何耀祖手中光复! “铁大人,天佑有一个疑问,不知这火炮是如何瞄准的?毕竟以后这好东西要到我等武人手中操作,还请您老教授!”相比于何耀祖的yy,李天佑这个主官考虑得更加实际。 “瞄准靠的应该是这个刻度。”来到了炮管之后,朱久炎指着炮管两端与炮架连接的部位道。 那里有一个刻有尺度的转盘,上面标示着零、伍、拾、贰拾伍、叁拾,五个大刻度和很多小刻度。 看到刻度与数字,李天佑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本身就是个神射手,对弓箭的瞄准也是深有体会的,向上抛射时,箭矢才能射得更远,平射的话,很快便会落地。 这些个刻度应该是角度与力度方面的东西,炮口上扬角度越大,炮弹落地的距离当然也是更远。 没想到火炮的瞄准与弓箭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威力更大、速度更快,所有飞行距离要远得多。 “殿下英明!”铁守等人叹服。火炮的角度瞄准是他们经过无数次试验总结出来的,当他们搞出刻度转盘的时候,自认为除了他们这些工匠参与火炮试验的工匠外,谁也不可能不经过他们的解释看得明白,没想到世子殿下一眼便瞧出了个中奥妙。 铁守哪里明白,科学有时候就是共通的东西。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文明,度量衡与数学一样会被人们发明并研究出来,制作出来的成品也差不多,何况朱久炎这个穿越者,几何与抛物线方程都在义务教育当中,六分仪他都用过,哪能看不懂这个最简单的火炮刻度盘。 朱久炎右手叉腰,背着风,翘着嘴角笑道:“铁守,看你们的样子,试射还未结束,后面应该还有惊喜带给我吧?” “是的,殿下,另外两管火炮炮弹有不同效果,请殿下带着他们退后一些。”铁守把胸口挺得高高的,走起路来浑身是劲,他大声发布命令:“现在试射二号火炮!” 工匠们走到第二门火炮前,认真地进行着火炮发射前的清理流程,清理完后,随即开始同样的试射准备工作。 这次的工序与前次并无不同,只是当炮弹拿出来的时候,连朱久炎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这种炮弹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见这枚铁链弹是由两枚炮弹组成,每枚炮弹只比之前所发射的炮弹略小,中间用一根锁链串联在一起,就像朱久炎以前使用过的飞石索,只是将石球换成了铁球。 当小岛上的靶子换成几根挂有船帆的桅杆时,众人脸上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火炮再次发出轰鸣声,铁链弹“砰”地一声飞了出去。 一枚铁球拖着另外一枚铁球飞速旋转,将中间的锁链拉得笔直,朱久炎在船上都能感觉到铁链弹上那携带的恐怖切割力。 这是一种限制敌舰行动力的武器! “啪!”地一声巨响。 铁链弹扯断桅杆,将帆布撕得稀烂! “啪啪啪……啪啪啪……” 朱久炎鼓掌赞道:“好东西!只要打中了敌人的桅杆,这种炮弹就会在一瞬间让敌人的船失去行动能力,成为待宰羔羊!” 在这个没有机械动力的年代,战船若是失去了风帆的动力,便相当于失去了动力系统,只能原地等死! 失去动力的敌船有很大几率被己方缴获,据为己有。 相比刚才的火炮威力,李天佑这些将领明显更喜欢铁链弹一些,因为他们也都想到了铁链弹的用处。 能出海的船舶都很金贵,若是能缴获一艘敌船,相当于十几座好宅子。 “被铁链弹打中的船算是彻底废了,只要清理干净船上的敌人,便能缴获战船。”一向沉稳的肖广南也张大了嘴巴,看着远处断裂的桅杆发出了感慨。 “大范围杀伤敌人的炮弹,我们也有啊!”铁守哈哈一笑,邀请似地对朱久炎禀告道:“殿下,还记得您交给我们的‘百人敌’吗?属下就是根据这种燃烧火器,研制出一种炮弹,能够大范围的烧死敌人。” “燃烧弹吗?”朱久炎迫不及待地说道:“快快演练!” “遵命!”铁守再次发布命令,大吼道:“换三号火炮,准备试射!” “还有像‘百人敌’一样的武器?!”李天佑等将领已经麻木了,他们固有的观念在今天被接二连三的打破,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铁守等人再次演练三号燃烧弹,他们已经被热武器的魅力所折服。 这次的试射准备工作终于不同于前两次发射。有几个学徒推来了一个炉子,老工匠将一枚和第一次试射时一模一样的炮弹放在炉火中加热,直到炮弹烧得通红才将它夹起来,放在一块湿泥所制成的垫子上。 老工匠填充好火药后,学徒们才小心翼翼地招起湿泥垫,与炮弹一起滑入炮膛。 “这块湿泥垫一是防高温,二是为了隔开下面的火药,要不然炮弹就容易引燃火药,发生危险。要是出了意外,火炮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避开,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铁守解释道。 朱久炎认同地点了点头。炮膛里装有火药,而火药只要碰到高温就可能引起爆炸,这种最原始的燃烧弹有着巨大的风险,没想到铁守他们也想出办法,将风险降到最低。 虽然发射燃烧弹有很大风险,但若是严格按照流程操作的话,基本还是可控的。 第375章 我要拿下那片大海! 那学徒一看就是久经训练,对燃烧弹的威力非常清楚,一番操作下来总算是没有出现意外。 炮弹轰然而出,正中小岛上茂密的小树木,一道火光闪过,乱窜的火焰就将周围树木都点燃起来,浓烟腾腾冒起,之后便烧起了熊熊大火。 在此时的水战之中,没有什么比火更让船惧怕的东西了,而这种能被火炮射出去的燃烧弹也就成了击沉敌船的大杀器。 战斗当中,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或许一枚燃烧弹便能烧毁一艘敌船。 “这学徒经过长久的训练才能对目标的位置、距离十分熟悉,才能如此轻易地命中目标。而敌人是能够操纵船只活动的,海浪起伏之下,想要一炮命中可很不容易。” 朱久炎见众人过于激动,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这学徒叫个什么名字?有这本事,还当什么学徒!能在我水军当个上尉教官了!铁大人能否割爱?”李天佑看中那个操作熟练的学徒,开口讨起人了。 这火炮纵然还有许多缺陷,但确实比弓弩、投石机要好上无数倍,并且这些缺陷都是可以克服的,只是按照严格的规程操作,就可以将危险降到最低。 何耀祖与蒙鉴也是目光灼灼,一齐望着那学徒,仿佛他是一件珍宝美玉一般。 “回,回将军。小人叫铁蛋,小人听师父的。” 铁蛋的脸瞬间因激动而变得通红,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铁守。 铁守也为自己的徒弟能被李天佑看上而高兴,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虽然不知道上尉是个什么职衔,但听名字就是个武官,是官儿就行,管它大小呢,比学徒那是强上无数倍了。 朱久炎笑着说道:“看来讲武堂中又该增添一门炮兵新科目了。” …… 深夜时分,朱久炎才回到临时府邸当中,没进自己屋,先去了怜星的小院。 怜星在睡梦中被杏儿叫醒,不恼反喜地爬了起来,笑道:“你和王爷不是去京城了吗?怎么就回来了?” 朱久炎脑中还在完善以后的发展计划,所以脸上有些沉重。 怜星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孔,恰还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细细血丝与眉宇间的疲惫,不由心中发酸,很想将他拥在怀中,好好呵护。 在怜星的记忆当中,朱久炎从来都是从容淡定,万事皆在掌握,对人对事,俱是游刃有余,只有令人仰望的份,脸上从未出现这般惹人心疼的表情。 怜星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朱久炎也不隐瞒,将心中所思所想都和盘托出,包括他想亲自率领船队出海的打算。 虽然有这些年绘制的海图在手,但对于海外岛屿与国家的情况,恐怕没有人比他这个后世人更加熟悉,宝岛位置,占据宝岛后的发展,还有南北上下的航行,与和东海、南洋等地的情况。 虽然是体育老师,但对于世界地图的记忆还是有个大致的印象,虽然距离六百多年,可能有一些细微的不同变化,但是大致方向是不会错的。 他不仅要占据宝岛,他还要带领上万人和各种工匠出海,他要在岛上建立一个新的湘王府,成为他们一家的退路。 朱久炎的想法一说完,便遭到怜星的强烈反对,而且是打死也不松口的那种朱久炎怎么劝说都没有用。 “久炎,太危险了!”怜星凝视着朱久炎的脸庞,紧张地道:“征服大海,你有没有想过,会再也回不来?!前元何等强大,两次出海攻击扶桑国,每次都是飓风大作,吹翻无数战舰,死伤数万人……我不想你冒险! 久炎,你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是毫无疑问地支持的你,但是出海这件事,我不同意。” “忽必烈两征扶桑失败,是出于政治的考量,他的蒙古军队并没有什么损失,死的全是朝丨鲜人与投降的江南兵,大海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要算好季风、天气、了解航线、熟悉岛屿地形、做好航海计划安排、打通好航道,大海的危险在很大程度上是可控的!出海能够得到的利益与好处,是你想象不出来的。” 怜星秀眉微蹙,道:“不行,我担心你。” 在大明长大的怜星与朱久炎的世界观是不同的,她没有见过大海,对于大海的了解都来源于书本之上。可是,古人也没有探索过大海,所以怜星对于大海的认知便是海域是一片充满死亡的地方,是有去无回的深渊。 在近海附近游荡一下还可以,但是要是远航,在她脑中就和送死没有什么分别。 书上多有记载,有多少渔民曾经驾船出海,有又多少人能回来? “怜星,我并不是拍着脑袋就决定这么干的,我准备了很多年了。 还有,我跟渔民不同,我在打造适合航海的坚固战船,我的钱财、粮食都足够,我的船员身体强壮!出海也是我一个最重要的计划!” 朱久炎自然知道怜星不会同意自己出海,她爱自己,担心自己,对于不熟悉和不可掌控的未知领域,她当然会本能地不想让自己去冒险。 “我必须要拿下那片大海,我也必将拿下那片大海。我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相信我。” 他的双手放在怜星的双肩之上,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他的目光很坚定,神色间也满是自信。 只要征服了大海,他就有了退路,他的家人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湘王府会在接下来的靖难之战中,占据主动性。 怜星紧盯住朱久炎,摇了摇臻首,道:“久炎,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完全可以派其他人去。” “我……”朱久炎还待劝说,怜星的右手已经放在他的嘴唇之上,她双眸露出一丝恳求之色:“我不想与你吵架,我们先将这事搁置一旁,你跟我先回房用膳好吗?” 怜星言辞恳切,目光柔和,充满了情意。 被她秋水般的明眸望着,朱久炎实难生出拒绝之念,他只好点了点头。 第386章 大明光芒照耀四海千秋 怜星的脸上光泽微闪,她双手携着朱久炎前进,由于是自己的小院,所以她穿的是居家的丝袍,丝袍紧贴着皮肤,若有若无地偶尔触碰一下朱久炎的手臂,那峰峦起伏,凹凸有致的身躯,将朱久炎的思绪都吸引了过去。 朱久炎心中苦笑,他知道,这是美人计,是怜星为了不准他出海而用出来的阳谋,但他即便知道,又如何再次开口呢? 毕竟,爱人情意深重。 朱久炎放下手中的碗筷,杏儿马上将桌子收拾好,退了出去。 朱久炎接过怜星递过来的漱口水,含在嘴中,舒心不已。 情不需要言语,有时候只需要服从它的安排。 怜星的好处,怜星的美,别人看到的,他懂,别人看不到的,他也懂,就连怜星自己不知道的,朱久炎亦看到。 朱久炎有时候也可以是个感性的人。他把怜星灵魂里发自内心对他的好,看了个通透。 芙蓉帐暖,幽幽绵长的喘息声中,偶尔响起一道娇吟,那声音急促似又极度快乐又似极度不舍的挽留尖叫……一声男子粗重气息的低吼过后,一切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两个人的喘息声延续了许久。 朱久炎闭着眼睛倚在瓷枕上,右手抚摸着她光滑的腰肢,手掌上感受着她如丝如缎的肌肤。 怜星丝袍已被除去,仅着贴身内衣,横陈于朱久炎的身上,明眸微扫,慵懒地问道: “白景仪他们查到了蹇义暗中和燕王府的人有过接触呢,永丰商行的棋没有走错。” 听了怜星的话,朱久炎手上的动作一顿,愣了一下,才说道:“难怪蹇义一副处心积虑挑事的样子,原来是燕王府想让我们去给他们趟路、当炮灰。” 怜星明眸闪过一丝阴翳,担忧地说道:“新君执意要削藩,燕王也是雄心勃勃,我感觉天下就要大乱了……白景仪送过来的情报说,有人给新君建议,在先帝落葬封陵的仪式前召集藩王们入京,圣旨就要到了。尽孝是人伦大礼,可是那时的京城对于我们来说却是龙潭虎穴……” 朱久炎轻拍了拍怜星的香肩,温声说道:“别怕,天下这么多藩王呢,他们还都是朱允炆的长辈,我不信朱允炆有那胆子敢在京城乱来。还有,以父王的武艺,若是想逃出京城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你呢?你不去京城?”怜星眨着明亮的凤眸,紧紧地打量着他的眼睛愕然问道。 “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要出海的事了。”朱久炎坐了起来,从扔在一边的衣裳当中找出一张拍叠起来的厚厚地图递给怜星:“这是我这些年着人画的大明疆域图,里面不仅有山川河流湖泊,还有已经探查过了的航海路线……” 怜星趴在床上展开地图,也不管春光乍泄,皱着小巧的琼鼻,气哼哼地道:“还是给你绕回到了出海上面来!这跟进京有什么关系?” 朱久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里却飞快地说道:“我想让你乔装代替我进京!” 怜星微微皱眉,道:“我女扮男装代替你入京?你我身材样貌差异巨大,很容易就会给人识破的。” 朱久炎摇头道:“那何秋娘不是交代了她会乔装易容的本事吗,让她给你装扮一下,我这么多年没去过京城,谁能认出来?再说,到时候你就是亲王世子,谁敢对你放肆?咱们湘王府是去为先帝奔丧的,谁还敢对你验明正身?” “你倒是对那何秋娘挺上心的,现在还记得她。”怜星白了他一眼。 朱久炎面色一肃,连忙嘱咐道:“记得到时把沈亦叫到旁边,别给她下毒阴了。到了京城你便是朱久炎了,上上下下都要靠你去周旋,你要小心些。” “我去京城,便是朱久炎了是吗?”怜星双眸放光,满脸兴奋地道:“我这个小女子倒是真想去会会满朝的大臣与天下英雄,这个想法不错。那你呢?你干嘛去?” 朱久炎用手一指身下的地图,指出一处岛屿的位置,道:“你来看,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我们谁能知道这天下有多大,谁有能知道,海的对面是什么?” “海的对面?”这个问题哪怕聪慧如怜星也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怜星开始思考起来,在她的心中,海就是海,海是无边无际的,是没有尽头的,但确实是如此吗? 那无穷无尽的大海,真的还有尽头? “陆地有尽头,大海当然也有!我朱久炎就要到达海的另外一头,为湘王府拿下大明附近的所有海域,这一片大海比中原更加浩瀚无边,我要让你和我的名字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我大明此刻正是王朝的上升期,大明有着绝对的优势!文明的兴盛与衰亡,如同四季轮回一般,再伟大的文明也终究有衰弱的一天;若不趁着强盛之时积极进取,为后代造福,以后必然要受到物竞天择的天道惩罚。 我朱久炎的梦想是要带领大明、大汉民族一直走到世界的前列!以后或许会有那么一天,我大明疆域上的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我们眼睛看得见的地方,都将纳入大明的礼仪之内,这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看,这个大岛隔着一条海峡与大陆相望,它勉强可以算是我们东海的尽头。它的面积不下于一个行省,淡水资源丰沛、气候湿润,适合繁衍耕种、它的周围还有几十个附属岛屿,最主要的是上面只有一些土着居民,这个岛屿现在是无主的!” 他的手掌在地图的大陆轮廓上轻轻抚摸着,温柔而向往地说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就不再遮掩了,我要出海,占据这些岛屿,就是为了争夺天下!为了我刚才说得理想,我不能不这么做! 有了天下,我到时便是太子,你到时就是太子妃,往后你还会成为皇后,有名有姓的皇后!到时天下人都将匍匐在我们脚下,对我们大礼参拜,谁敢出来多嘴提起你的身世? 有了天下,我们便能将大明的威仪气度照耀四海千秋,成就旷古绝今的功业!” 第376章 迫不及待的朱允炆 朱久炎一手抚摸着怜星光滑细腻的背脊,一边抚摸着身下的地图。他的手缓慢而温柔,虔诚深情,一半是对怜星的,一半是对地图上这片养育他的土地。 若是在他的手中便能开始开发宝岛,想想就激动万分。 朱久炎的语气很淡,却显示出一种强大的气魄。 “大明疆域上的太阳永远都不会落下?” 怜星从来没有想过,朱久炎的心这么大,他不仅要天下,还要将三皇五帝这些最伟大的君王都比下去。 如果那大海有一天全被湘王府所掌控,天下还有什么人能与湘王府抗衡? 朝廷的百万大军?还是燕王的百战雄师?都不可能!他们只能陆上称雄,管不了大海。 怜星已经完全了解了朱久炎的战略意图,回想着朱久炎刚才那番霸气且深情的话语,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想永久记住这一刻的温存。 她没有再说出反对朱久炎出海的话,反而柔声地说道:“我懂了,我们一起努力,以后你也要带我看看大海,看看海的尽头是什么。” “嗯!” 朱久炎与怜星二人总算是达成了一致,接下来就好办了,两人一边温存,一边商议起了以后的计划和需要加紧做的事情,毕竟大军出海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准备好的,组建舰队要时间,事情要一步一步做,急不来。 二人温存良久之后,怜星突然满怀爱意地道:“久炎……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咱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 朱久炎一愣,她还在怕自己出海回不来吗? 怜星仿佛看穿了朱久炎的心中所想,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别乱想,我就是想要个孩子,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小家庭了。江山、权势是你们男人喜欢的东西,我这个小女子最渴望得到的还是家庭的温暖,相夫教子是我最大的愿望。” 组建一个完整的小家庭,带着自己的孩子,或者是一群孩子……想想,就很美好呢。 或许我会因为出生的孩子而与这个时代彻底融合到一起…… 朱久炎的眼中也充满了向往,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笑吟吟地看着怜星。 怜星看着朱久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脸上再度爬起了红云,不敢与之对视,一个翻身躲进了被窝。 朱久炎嘎嘎怪笑道:“想要孩子的小红帽,别躲啊!” 被子里传来怜星娇羞无限的声音:“谁躲了?有本事你进来!” “进来就进来,谁怕谁!” “哼哼,中计了吧!别动,我要将你反扑倒!” “好,反正是你要孩子的,你动。” …… 南京皇宫,奉天殿。 “众位爱卿免礼平身。”俯视着脚下朝他三拜九叩的众大臣,这句话朱允炆已经说得很顺溜了。 以前他每天站在旁边听皇爷爷说这句话,现在轮到了他说,开始还很拘谨,说得还有些不太自然,但是一屁股做到龙椅上,他便马上习惯了,再也不想下来。 经过长期儒家礼教训练的朱允炆,自问已经可以承托起整个大明帝国的命运。 但皇爷爷的离世,让他又觉得心中一直没有安全感,虽然经过马氏的劝慰和一众朝臣的鼎力拥护,但他内心深处的心病还是没有被根除,只是被暂时压了下去。 处理起完军政大事后,他不止一次泛起了深深的忧虑,心病反弹起来,也一次比一次强烈。 登基大典过后,朱允炆还是在龙袍外面罩回了孝服,他此刻把玩着手中的一块龙形玉佩,心思却没有留在奉天殿内,也没有在参奏的朝臣们身上,而是看向了殿外。 他凝望着殿外空中飞过的一只白鸽,此时,他的心境就如那白鸽一般孤独无助,充满了危机感。 那些个手握重兵的叔叔们始终如同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让他无法安心。 坐稳了龙椅又怎么样,江山如果守不住,那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朱允炆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让正在禀告先帝陵寝落葬条陈的礼部尚书郑沂皱起了眉头。 这个二十一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眉头却总是拧着,连先帝陵寝落葬这等大事也没用心听,他心里有那么多烦恼事吗? “咳咳!”郑沂咳嗽了一声,将朱允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才继续说道:“陛下,祭祀先帝的法事过后便应该启动落葬仪式了。礼部已经准备好了各位藩王进京吊孝的一切相关事宜。” 郑沂这话代表着朝廷要对诸位藩王动手了,满殿的文武大臣不论心中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此刻都肃然起来。 改任吏部尚书的茹瑺和吏部左侍郎梁焕、工部尚书沈溍对视了一眼,三人心里俱是一虚,瞳孔一阵收缩。 他们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细微的动作已经表露了各人的心思:收了这么多年的钱,为湘王府做事的时候来了,虽然不能明着帮忙,但是可以把水搅浑,让新君最后才动湘王。 “大善,郑大人辛苦了。”朱允炆点头道:“拟旨,着诸位皇叔进京奔丧,来先帝陵前尽孝。” “遵旨。” 齐泰瞧准了时机出班禀道:“陛下,燕王久在北平,威震草原,草原人闻燕王名而不敢稍动。如今燕王若是回京,微臣恐北平有变,让鞑子寻到可乘之机。微臣认为朝廷应派得力干臣,前往北平帮助燕王巩固边防。” 卓敬出班道:“微臣附议。微臣推荐工部侍郎张昺张大人为北平布政使。张大人不仅人品好,才学好,深得百姓拥戴,还有经世治国之能,有他出任北平布政使必能辅助好燕王管理好北平。最重要的是张大人此刻就在河丨南怀庆府赈灾,他接到圣旨到达北平,不会超过两日,正好可以替燕王守好北平。” “两位爱卿所言有理,张昺,可为北平布政使。但他一文臣恐怕顾及不了偌大的北平防线,还需派武将前往才能确保万一,诸位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张昺能力很强,又死忠于朝廷,这个人是朱允炆和他的班底提前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北平布政使,有张昺在北平必能牵制燕王一条臂膀!但朱允炆还嫌不够,怎么只抓住北平政务呢?燕王的军权也要有人替他去分薄啊! 第377章 朕想提拔方孝孺都不行吗? 徐辉祖出班拜道:“微臣推举一人。” 朱允炆赶紧伸手虚扶一下,道:“魏国公快快请起。魏国公推荐的人选,必定是最好的,请讲。” 徐辉祖再次拜道:“微臣河丨南卫指挥佥事、广威将军谢贵为北平都指挥使,他曾随先帝起义反抗暴元,屡立战功。” “哦?!魏国公说得可是东晋谢安四十世孙,谢溇人谢贵?” 相比于谢贵的开国功勋,朱允炆明显对于谢贵的‘东晋谢安四十世孙’的出身更加关注一些。 徐辉祖躬身回道:“正是此人。” 朱允炆欣喜道:“嗯,谢贵名门之后!他又有开国功勋,当个北平的都指挥使却是屈才了,等他为四皇叔分忧之后。诸位爱卿要提醒朕,将谢爱卿召入朝堂。” 徐辉祖默默后退。 黄子澄却不信任徐辉祖,因为燕王妃徐氏是徐辉祖的亲妹妹,他推荐的人如何能靠得住? 黄子澄赶紧出班道:“陛下,微臣也举荐一人。平越都指挥佥事张信,有勇有谋,可以为谢贵的副手,一起前往北平。” “嗯,张信升为北平都指挥同知,与谢贵一同赴任。”朱允炆对于黄子澄这个老师一向是纳谏如流。 对于今天朝堂上的人事任命朱允炆很是满意,他认为,九边那几个最强的藩镇经过这番连消带打后,势力必定会大不如前,只要他们进得京来那便更加稳妥了。 “九边的其他几位皇叔、堂兄也都是我大明的坚实梁柱,他们镇守各地都是威震一方、劳苦功高的。朝廷理应也为他们也解决进京的后顾之忧。诸位爱卿谁还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梅殷和李景隆陆续出禀奏。他们俩早就选好了二十几个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的人选,全是出自他们二人麾下的文武大臣。 其它八个边塞藩镇的省级封疆大吏职位被他们二人当殿五五瓜分。 朱允炆不断点头首肯,很快就往九边开始派出朝廷精心挑选出来的人员,前往九边赴任。 至于以前的那些布政使、按察使与都指挥使们的归置问题,当然是六部九卿那些托孤大臣们去考虑的事。 皇帝怎么能面面俱到,削藩才是朱允炆心中的头等大事。 削弱了最强的边塞藩王们,朱允炆接下来就想接着削弱后面的内地藩王,内地的哪些藩王为让他忌惮呢?不是周王,也不是蜀王,肯定是湘王! 荆州这些年太繁华了!还有湘王朱柏的战功与武艺、朱久炎的乖戾与凶狠,都让他寝食难安。朱允炆想照着刚才的办法,也派几个得力干将去湖广,“帮助”湘王父子处理一下荆州的事务。 茹瑺把朱允炆的表情看在眼里,他急忙出来禀奏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奏。” “准奏。”朱允炆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茹瑺分散。 茹瑺双手斜持玉笏,躬身道:“陛下,先帝废黜中书省与宰相之后,朝廷的事务都落到了六部尚书的头上,相当于宰相的权力六分。六部尚书成了实际上的百官之首,然而各部尚书的品佚只是正二品,这样的官职实在不妥,会造成朝堂的不平衡现象。微臣奏请陛下将六部尚书的品佚提升为正一品!” 茹瑺的这个建议确实是出于公心提出来的,并且提得很好,很得人心,博得了其他几位尚书的好感,满殿的朝臣大多点头表示赞同。 朱允炆也觉得很好,与众臣商议一番过后,便开始着手执行起来。 梁焕、与沈溍也不失时机地提出了一些自己部门里需要皇帝处理的事务。茹瑺三人的这番话题转移,不动声色地的将殿内的议事节奏,扭转到了日常事务上来。 一个偌大的国家,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务是海量的,等朱允炆忙活起来后,哪里还能记起湘王府? 礼部尚书郑沂正想乘势出班对朱允炆建言改革朝廷弊政、省刑减狱、革除冗官、冗员的事,却不想因为年纪大了反应变慢,被黄子澄抢了先。 只见那黄子澄又进言道:“微臣还想向陛下举荐一人为翰林侍讲。” 朱允炆道:“黄爱卿举荐的翰林侍讲,必定是个大有学问的人,快快道来。” 郑沂一会儿看向朱允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黄子澄一眼,老脸抽搐两下,之后还是忍了下来,他低下脑袋来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黄子澄道:“微臣所举之人,便是宋濂宋学士的学生,蜀王府中教授方孝孺方希直。” “朕听过这位先生的名字。”朱允炆微笑着道:“皇爷爷对父皇(朱允炆追尊生父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说方先生是一位品行端庄的人才,朝廷应该重用。父皇的同窗,又是当世大儒,现在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教授?朕要将他征召到身边,传旨……” “唉——!”眉头一直紧皱的郑沂此刻忽然深深叹息一声,打断了朱允炆的话。 朱允炆转头轻瞥了郑沂一眼,询问道:“郑爱卿发出叹息,可是对朕有何不满?” 郑沂一脸正气地道:“陛下!老臣反对将方孝孺召到京城,请陛下三思!” 朱允炆听了蹙眉道:“有何不妥之处?” 郑沂一脸决绝凛然之色,大声道:“陛下,先帝因为方晓瑞的品行与学问才给予他一个从九品的教授,这算是鼓励,也算是为万民竖立一个好榜样。 方孝孺虽师从宋濂又有贤名,但他没有参加过科举,身上没有功名,如何能召入朝堂?天下读书人千千万,十年寒窗,皓首穷经,多少人熬白了头发才能考上功名为官。陛下若是将一个没有功名的人征召入朝堂,岂不是坏了朝廷的制度?此例万不可开!” 说到最后,郑沂还狠狠地瞪了黄子澄一眼道:“陛下不用方孝孺,只会寒了一人之心,而若强用方孝孺,却会寒了天下万千学子的心呐!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允炆忍着气,勉强微笑道:“朕只是召方先生入宫伴在身边,为朕读书时释疑而已。不给他多大的官,自有朕的主意,郑爱卿你且先下去吧。” 郑沂闻言却是大怒,他老态龙钟地跨前两步拱手施礼道:“陛下是天子,一言一行皆是天下人的表率,岂可擅改取士制度?南北榜案就发生在不远之前,陛下岂可枉费先帝一片苦心与心血?!” 一牵涉到朝廷制度,郑沂可不肯向朱允炆妥协了,语气那叫一个咄咄逼人。他是礼部尚书,朝廷科举之事,便是他主管的,事关科举的事务,有时候皇帝都得听他的,是以旁边站着的徐辉祖与六部九卿虽不发一言,但神态脸色显然与他同仇敌忾。 郑沂继续一指眉头紧皱的黄子澄怒道:“黄子澄你自己也是科举出身,洪武十八年的会试第一,怎不知学子们的辛苦?怎可为一己之私,破坏朝廷的取士制度!你可是想要成为千古罪人吗!?” 郑沂的话有理有力有节,堂堂礼部尚书带头,后面的一帮大臣顿时也炸了锅,其中不乏各系藩王的支持者。 茹瑺、梁焕、与沈溍他们也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满殿的朝臣们纷纷七嘴八舌的附和起郑沂来。 奉天殿殿之内顿时陷入乱哄哄的情形中…… “臣附议郑大人之言,黄子澄为一己之私破坏朝廷制度,臣请陛下将其拿下问罪!” “臣附议几位大人之言,黄子澄心怀不轨,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实乃逆臣……” 黄子澄听了耸然变色,慌张跪地道:“陛下,微臣一心为公,绝无私心啊!何况举荐制度自古有之,朝堂之上的很多大臣也是因大臣的举荐而为官,怎可说微臣破坏朝廷取士?” 郑沂听到黄子澄还在强自争辩、向朱允炆进献谗言,不禁勃然大怒,他倏地抓起手中的玉笏板朝着黄子澄掷去,口中怒喝道:“你这幸进的贼子,眼中只有私欲,身为臣子,不尽心竭力劝阻皇上,却要屡次进献谗言,争权夺利,你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吗!” 郑沂这一扔,玉笏板刮到黄子澄脸上,跪在地上的黄子澄躲闪不了,老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血痕。 玉笏板去势未竭,啪地一声打在殿柱上,碎成几块,碎片四溅摔落在地;黄子澄“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脸庞,眼睛却从指缝里地委屈地望向上头的朱允炆。 朱允炆见郑沂口口声声什么君臣父子,但是在自已这个皇帝面前却如此气焰嚣张,藉着维护朝廷取士制度,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当殿殴打自己的老师,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此刻朱允炆的心中已是满腔怒火,龙袍内的双手握得紧紧地,他想杀人,他想叫人当场杀了这个姓郑的老匹夫! 但郑沂这个老礼部尚书却是正直了一辈子,他习惯只要占住个理字便会滔滔不绝,慷慨陈辞,从来都是直颜犯上,无惧生死。 连杀人如麻的老朱,他都不怕,在那么严峻的形势下都活了下来,何况如今对着朱允炆这个小皇帝? 他明明看见朱允炆脸上怒容,但气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更加凛然,梗着脖子,一副决然赴死的模样。 郑沂不仅是托孤重臣,他还是礼部尚书、饱学鸿儒,他的弟子不仅遍布天下,而且郑沂本人在读书人中名望也很高,嗜杀如老朱在世时,也没有对他动过刀子。 朱允炆知道他这个新君若是对郑沂下手,真会失了天下士子之心,到时大明的江山社稷可就不妙……朱允炆的性格一向软弱,让他不顾一切的对郑沂下手,他也不敢。 还有旁边这么多官员附议,那声势一时将朱允炆压住了,所以他习惯性地选择了妥协。 “朕……错了!”朱允炆抖索着嘴唇,既悲愤又委屈的看着郑沂道:“朕不应该乱来,朕收回成命,方孝孺入京的事作罢……” 郑沂满意了,他刚想对朱允炆道歉。 不想,曹国公李景隆却又抢在他前面,对上头的朱允炆禀道:“陛下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实乃我大明之福!我大明有陛下这样知错能改的天子,国祚必然延绵千秋万世,远超汉唐的盛世之治亦指日可待,臣深感荣幸,臣等为陛下贺之!” “臣等为陛下贺之……” 在李景隆的歌功颂德之中,奉天殿内的气氛由剑拔弩张很快转为一派祥和,君臣之间也都缓和了下来。 朱允炆松了口气,暗暗道:还是表哥好,处处维护朕。 徐辉祖见此情形,心中也暗暗替郑沂松了口气,不料李景隆马上手指郑沂,厉声问道:“郑尚书,你身为礼部尚书,整天讲的是君臣父子,可是,你刚才在陛下面前这般嚣张跋扈,这般顶撞杵逆,可算失礼?可算是目无君父?” 郑沂一怔,看着黄子澄脸上的两道血痕,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行为,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已经失了臣仪,对皇帝不敬,他跪倒在地道:“臣有罪!一时激愤,在陛下面前失了为臣的礼数,请陛下治罪,重重惩罚!” 李景隆冷笑一声道:“岂止是失了臣仪?黄大人脸上这两道血痕如何讲?当殿殴打同僚是个什么罪过?玉笏板是陛下赐予臣子的朝仪用具,现在摔了个粉碎,又是个什么罪过?大不敬之罪都不能概括吧?” 李景隆接连问出了五个反问句,每一句都藏着杀机,每一句话都像利刃一般,要夺取郑沂的项上人头。 黄子澄捂着脸,闷闷地道:“黄某与郑大人只是一时政见不合而已,黄某不怪郑大人。” “老臣对陛下不敬,自该受陛下的惩罚。黄子澄恃宠而骄、不守臣礼,鼓惑君王,早晚必受重惩!郑某殴打于你,自认无错!”郑沂直着脖子磕了个头,昂昂然道:“但却有罪,曹国公说得其他几条,臣也都认了。陛下,臣愿受任何惩罚!” “好,好一个铁骨铮铮,干脆!”李景隆大声道:“陛下,郑大人既然认罪,臣请立即将他剥去官服,投入天牢候审!” 第378章 心怀险恶李景隆 徐辉祖皱眉,立即出班开口替郑沂求情,道:“微臣请陛下宽恕郑大人!郑大人也是一心为公,请看在他为国辛劳一辈子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吧!他的年纪大了,进了天牢就出不来了!” 徐辉祖这魏国公的威望和能量是非常大的,有他出言求情,六部九卿、众位大臣也都纷纷跪地向朱允炆求情: “陛下恕罪,郑老大人对朝廷是耿耿忠心的,他只是一时出言无状,请陛下宽恕……” “请陛下宽恕,郑大人……” 荣国公梅殷也出班奏道:“陛下刚刚御极登基,怎能囚禁当朝老尚书呢?梅殷也斗胆请求陛下从轻发落。” 听了梅殷的话,李景隆脸色不太好看,但梅殷是他长辈,又是自己这方最强的盟友,他也不好反驳。 “郑老尚书也是一心为国,朕能理解。但当殿用御赐的玉笏板攻击同僚确实不妥,所幸黄卿家并不怪罪。这样吧,罚俸半年,郑老尚书与黄卿家道个歉吧,双方和解最好,曹国公以为如何?”朱允炆终于来了个总结式发言。 李景隆躬身道:“陛下英明。” 跟黄子澄这个幸臣道歉?在朱允炆亲自选拔的班底里,其他的人郑沂没多大意见,但对于黄子澄却是极为看不起的。 现在让他当殿对这个极度看不起的人道歉?简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郑沂涨红了脸,进退两难地站在原地,看向黄子澄的眼光,满是愤怒之色。 朱允炆却自以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很好,他见郑沂半天没有动弹,不由发问道:“郑爱卿?” 郑沂叩首道:“陛下,老臣自请处罚,引咎辞职!老臣年纪也大了,近年也深感年老体弱、精力不济,继续再待在礼部尚书的任上,唯恐尸位素餐,有负于朝廷,请陛下恩准老臣还乡!” 郑沂做官很传奇色彩,他是因为名声闻达于先帝之耳,被破格提拔至京,从白衣身份一步提拔为礼部尚书的。 他是浦江人,家族从宋朝时候起一直到现在,已经三百多年没有分家了。人称“义门”一家千余口人,长幼有序,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少有争端,先帝亲赐匾额“孝义家”郑沂因此一步登天成为礼部尚书。 他劳心劳力,是为了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先帝归天之后,他其实对于高官厚禄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最近发生这一系列的事,也让他起了退隐之心。 郑沂此言一出,奉天殿内一片寂静,徐辉祖等托孤大臣也都皱起了眉头。 朱允炆神色清冷,望着脚下垂垂老矣、满头白发的郑沂,他听出了郑沂的言外之意。 郑沂他是宁可不当这个礼部尚书也不会向黄子澄道歉的。 朱允炆怒极,不再继续装模做样地劝解,淡淡地道:“郑爱卿既然要告老还乡,朕便恩准了吧。加封郑爱卿为太子少保,荣归故里,吏部负责办理好一切善后事宜。礼部尚书之位便由在京的云丨南布政使陈迪接任,退朝。” 陈迪这个人曾经是李文忠的部下,本是李景隆推荐给朱允炆要去湖广出任布政使,用以牵制湘王的,此刻出了礼部尚书的空缺,朱允炆是想也不想直接将脑中记得的陈迪提拔了上来。 他也不理会群臣,径自一甩袖子而去。 郑沂身为主管科考的礼部尚书,算得上是清流当中的领军人物,门生故旧遍布朝廷,今天却被新君轻易“恩准”告老,去了官职。 众臣纷纷为他觉得可惜,多数跑到郑沂旁边去劝慰,看向黄子澄与李景隆的目光也多有鄙夷愤怒之色。 徐辉祖瞧着黄子澄,心中暗想:“这人身为帝师,学问和德行是没得说的,也算是耿直忠忱的臣子。就是太喜欢结交文人了,把那些只知空谈的秀才文人都提拔起来治国,将那些满身经验的能员干吏和忠勇武将置于何地?” 他故意放慢脚步落到了最后面,等群臣都走光了,才对着黄子澄意味深长地道:“为官者不仅应当勤政爱民、耿直忠忱、更应有精明强干的本事和时时自省的习惯。黄大人深蒙两位帝王的看重,更当谨言慎行、戒除骄狂任性,忠君报国呀。” 黄子澄脸色铁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躬身道:“下官受教。” 徐辉祖微微一笑,深深凝望他一眼道:“黄大人不怪徐某多言便好。”说着,说着他靠近了黄子澄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不管黄大人想如何施展抱负,咱们忠于陛下的心思是一致的。景隆这人比较喜欢享乐,且贪恋权势,黄大人还是别和他走得太近为好,毕竟他和燕王是感情深厚的发小。” 徐辉祖说完就转身离去,黄子澄看着他的背影,回忆起李景隆刚才在朝堂上安插的一系列亲近的行为和对自己的百般“维护”,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今天他和郑沂这般闹来闹去,现在想想,好处与便宜全给李景隆这个曹国公得了去,自己什么都没落下,还惹上了一身麻烦。 他不由懊恼的苦笑了一声;“今日子澄真是糊涂!先是得罪了读书人,又得罪了清流、同僚还有那几位托孤重臣。除了皇上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自己如今怕是处处树敌、危机重重了!” 黄子澄正想着,奉天殿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从大摇大摆地旁边走了出来,劝慰似地笑道:“黄大人不用着恼,郑沂这些个老匹夫一惯爱倚老卖老,到处指手划脚,他们就是属牛皮糖的,你即便是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是会主动沾上的。如今他告老还乡,这可真是大快人心!黄大人,到本公府上喝两杯去?” 黄子澄定睛一瞧,眼前这满面春风的人,不是李景隆还能是谁? 黄子澄想着刚才徐辉祖对他的提醒,此刻已经对李景隆有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哪里还会去他家与他喝酒?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学着刚才朱允炆的样子,拂袖而去。 满脸笑容的李景隆愣在当场,被气了个不轻。 “死书呆子,敢对本公甩脸色,以后会有你的好下场!” 第379章 朱允炆的双重标准 上 朱允炆乘坐着御辇从奉天殿向北边的乾清宫行去。御辇周围前呼后拥,是天下最高的日常起居规格,哪怕现在是国丧期间也是如此。 朱允炆现在还在守孝,并不能到后宫去,所以便在乾清宫西暖阁里住了下来。 但此刻的朱允炆还是觉得寂寥,天子威仪还只能在这宫闱之中,只能在这京畿附近展现,他觉得空间太小,太不广阔。他登基的诏书,还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传遍整个天下,到那时他才能算是掌控了整个大明。 太监杜安跟以往一样,将这几日的奏疏都送了进来。 朱允炆的手从白色孝服里伸了出来,翻看批阅着奏疏。 可是,才批阅了一会儿奏疏,他便站了起来。 朱允炆实在静不下心来,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藩王权重和刚才在大殿里的事情,情绪也随之起伏不定,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现在太没有威望了! 若自己有皇爷爷那般威势,刚才在奉天殿内,那郑沂敢如此顶撞自己吗?提拔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儒来身边都不行? 还敢那般上纲上线地忤逆朕?! 真想学皇爷爷一样,将那老头的脑袋砍了! 朱允炆默默地拉开身后的帷幔,墙壁上顿时露出一副巨大的大明疆域图,疆域图上不仅有大明的版图,还有周围诸国的。 这幅地图是老朱生前每天都要观看的。 朱允炆在模仿他的皇爷爷,他久久地看着那副地图,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杜安,你进宫也有二十几年了吧,每天做同样的事情,也不觉得烦吗?” 杜安手中的鸡毛掸子不停,继续擦拭着暖阁内的观赏瓷器,“不烦,奴婢天天干,习惯了。再说了,奴婢也找到了点儿窍门,您看这些东西上的微小灰尘,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好好归拢归拢,就可以扫成一堆撮进木簸箕当中。 所以啊,再是杂乱也不怕,只要找到了下手的地方,手中有好工具,有什么可怕的呢?” 朱允炆转头看向了杜安,语气生硬地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杜安手中动作一顿,赶紧跪地回禀:“奴婢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宦官,除了每日干活,其他什么也不懂,也不会藏话,望陛下明察。” 朱允炆仔细看了他半天,良久之后才“嗯”了一声道:“杜公公,你是皇爷爷留下给朕的心腹,怎么如此胆小呢?朕虽不喜欢宦官干政,但也绝不会因为一句这样的话而加罪于你。不说这些了,将这墙上的地图取下来收好,换一副更大更详尽的大明疆域图来挂上。” 杜安叩首应道:“奴婢遵旨。” 这时,曹国公李景隆和东宫大太监王中,二人入内,两人前后拜道:“微臣(奴婢)奉旨觐见,叩见陛下。” 朱允炆挥手叫杜安出去了。 王中近前低声说道:“皇爷猜得没错,锦衣卫里是有人与藩王暗通款曲,还不是几个藩王,有锦衣卫百户官宋忠前来告密……奴婢还问清楚了,锦衣卫指挥使万元礼就收过大笔来历不明的银钱;锦衣卫里的一个堂上官白景仪送的,那白景仪还和朝廷里的茹瑺、梁焕与沈溍他们这些大员见过面……” 朱允炆问道:“白景仪人在何处?” 王中道:“现在他就在京城。要奴婢去问问他吗?” 朱允炆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点了点头。 等王中领命出去后,朱允炆指着下首的座椅道:“表哥坐,别站着,没有外人的时候,不需要那么拘谨。” “微臣遵旨。”李景隆拱手落座。 朱允炆道:“给曹国公斟茶。” 伺候茶水的小宦官德子,连忙用托盘托着一壶热茶走了过去。 德子明显是刚来皇帝面前当班,给李景隆斟茶的时候很是紧张,手上功夫是经过长久的训练的,倒也没有发抖,但是额头上的汗水却是冒个不停,加上夏天来临,德子身上淅淅沥沥的毛病让他身上发散着一股很难闻的气味。 李景隆闻着这股气味,整个人都不好了,全程用双眼不断地盯着德子,白净的脸上写满了厌恶。 德子见到位高权重、受皇帝如此礼遇的曹国公如此凶恶地盯着自己,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双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手越抖,越想控制,却越是控制不了,德子慌乱之下碰翻茶杯,热茶淌出,一点滴茶水溅到李景隆的手上,烫得他“哎哟”一声跳了起来。 朱允炆的脸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德子吓得脸色惨白,急忙跪倒在地,连连对着二人磕头道:“陛下饶命,曹国公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是有意的……啪啪……啪啪……” 说着便使劲扇起了自己耳光,乞求二人放过自己一遭。 可惜的是,他慌乱跪拜之下,茶壶又忘记了妥善放置,导致他手边的茶壶被跳脚的李景隆再次踩翻……热水全部倒在李景隆脚上,烫得他哇哇大叫。 朱允炆见到李景隆这副惨样,连忙叫道:“传太医!传太医!” “呼呼呼……呼呼呼,陛下,别传太医,别传太医!”李景隆已经缓过劲来,他连忙摇着自己发红的双手道:“微臣不碍事,不碍事,不碍事的。” 李景隆这人尤其好个面子,要是将太医传了进来,将今天这事传了出去,那还不弄得满天下都知道了!?战功显赫的岐阳王李文忠之子,被一个小宦官烫成这样,这就是将门虎子? 曹国公的尊严和托孤重臣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朱允炆与李景隆相处日久,从李景隆的脸色当中也看出了他的顾忌,便厉声对角落里记录《起居注》的史官道:“关于曹国公的这段不准记!” “微臣遵旨!”那史官连忙将刚才写好的那一页扯了下来,撕了个粉碎。 侍立在一旁的杜安脸色一变,他满脸悲伤地看着跪在地上掌掴自己的德子,眼中湿润了起来。 “谢陛下。”李景隆感激地对朱允炆躬身。 第380章 朱允炆的双重标准 下 “今天是朕对不起表哥。”朱允炆先亲手将李景隆扶起,然后转头对殿外喝道:“把这个君前失仪、不懂规矩、伤害曹国公的的东西给朕拉下去!杖毙!” “杖毙”二字是从朱允炆的牙齿鏠里发出来的,令人为之胆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德子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殿外冲进来两个大汉将军,不由分说地便把他架了出去。 殿外马上传来了噗噗的棍击声与德子惨痛之极的呼叫声。 两个大汉将军挥舞着木杖,交替着用劲打在德子的屁股上,那小宦官哪里经受得起如此狠手,背部和臀部马上就打出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鲜血渗了出来,血肉连着皮一起飞溅。 不一会儿,德子的屁股和后腰已是惨不忍睹,白骨都露了出来…… 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要响彻半个皇宫,听得一众宫人是胆颤心惊,相顾失色。 杜安连忙上前几步,跪在对朱允炆脚下为德子求情道:“陛下,请您看在德子是无心的份上,看在奴婢跟随先帝十几年的份上,饶了他性命吧!奴婢求您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杜安,朱允炆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毕竟这杜安是伺候先帝这么多年的大太监,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朱允炆将头转向了李景隆,问道:“表哥怎么说?” 李景隆摸着自己被烫伤的手,看也不看地上求情的杜安,对朱允炆阴声道:“宦官的一个小失误,或许罪不至死,但是此刻有大太监为之求情,陛下却是不能赦免那小阉人了。” 朱允炆问道:“为何?” 杜安听到这里眼皮一阵猛跳,抬头看向了李景隆。 李景隆还是瞧也不瞧杜安,只与朱允炆说话:“陛下,历朝历代的阉宦之祸,何其多也?先帝为了避免宦官干政,流毒天下才明令禁止宦官不许读书习字,此刻陛下万万不能赦免那小阉人,这是虽然有些对不起杜公公,却是对我大明江山社稷大有益处的。” 李景隆深恨刚才那个将自己烫伤,让其在皇帝面前丢脸的死宦官,他怎么会宽容这小阉人在刑杖之下活下来? 他对这个皇帝表弟的价值观是打小就深知的。他这个皇帝表弟,从小受到黄子澄这些儒家师傅的教导,对汉唐以来的宦官之祸是深恶痛绝,每每表现在其言行之上,对阉人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发出来的歧视与憎恶,从来就没把这把阉人当人看。 李景隆从这些天朱允炆下的诏令中,早就分析出了他这个皇帝表弟行政的那一套,官员们的死罪变重罪、重罪变轻罪、轻罪变没罪,刑部与都察院的大牢里,关的罪官比洪武朝少了一半。 朱允炆的仁慈是分人的,他对待读书人无比宽容、仁慈,对待百姓也视其为子民,打算以后行宽政、省刑狱,但他对阉人却是无比苛刻,只要发现阉人不安分或者犯一点小错便会严加处罚。 朱允炆对阉人的管理比先帝在位时更加严厉,他的这套不同对象的不同标准,反而对建文新君的仁慈名声传播的更加广泛了,因为官员与读书人都众口一词地在说建文新君的仁慈与宽厚,在这个时代舆论掌握在官员与读书人的笔杆子下面。 这些掌握天下喉舌的人都说建文新君的好,他的仁慈与宽厚,天天说、人人说,说上一千便、一万遍,建文新君的名声自然是越来越好,知道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 李景隆料到他只要一提到阉宦之祸与先帝的政策,哪个大太监求情都没用,那小阉人必死无疑。 果然,朱允炆听完李景隆的话,深为警惕,他对杜安说道:“杜公公,皇爷爷定的祖宗之法如此,朕不得不处死德子,你不会怨朕吧?”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不敢……”杜安说完,喉头发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嗯,如此便好,你既对德子有感情,那朕就准你给他安排后事吧。” “谢,谢陛下,奴婢告退。”杜安跪着飞快地倒退出了西暖阁。 朱允炆让人取来太医院秘制的烫伤药,亲手为李景隆包扎。 李景隆慌忙起立,辞谢道:“陛下亲为包扎,微臣如何敢当?” 朱允炆抬手止住了他:“自家兄弟,有何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李景隆这才侧身坐着,由着朱允炆为他清洗、包扎烫伤之处。 包扎好后,朱允炆这才对李景隆说起正题:“表哥,朕现在很恨锦衣卫这些鹰犬,尤其是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以那姓白的为甚,你能帮朕解恨吗?” 李景隆拱手道:“微臣定位陛下分忧!” 朱允炆回顾周围后,说道:“你亲自去办,勿要落人口实。” 杜安走出西暖阁时,正好看到几个大汉将军将德子血肉模糊的尸体抬下凳子拖了出去。 半个时辰前还没心没肺对他笑的少年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张痛苦惨白的面孔仿佛在还在对着杜安求救。 杜安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无趣得紧,还不如陪着先帝一起走的好,何苦现在要再次受到这样的巨痛。 眼看大汉将军要将德子的尸体拖出门了,杜安才回过神来,他一个猛扑,扑了上去,死死地抱着德子的尸体,心里悲痛万分:德子,干爹的好德子,干爹不应该让你来到御前……干爹害了你……是干爹害了你! 那些个大汉将军自然认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但是这小宦官是皇帝下令打死的,可不能随便给人带走,为首的一个百户出来客气地问道:“杜公公,您是想收尸?” “皇上已准许奴婢为德子收尸。”杜安怔怔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百户挥挥手,连忙带着手下们走远了,他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免得被这大太监怨恨上。 “德子,干爹带你回家去……回家去……”杜安将德子的尸体背在背上,踢踢撞撞地朝德子住的地方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宫里便传出消息,太监杜安被马皇后提升为直殿监总管太监,建文新皇在东宫时的贴身太监王中,接替了杜安的位置。 宫人们从这个任命里看出很多问题,杜安已经被新皇“养老”了! 他的品级虽然得到很大的提升,但是远离了乾清宫,去掌管直殿监,直殿监是什么地方?掌管皇宫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也就是皇宫清扫总队长,又累又脏不说,还容易受过。 …… 岳州。 正是春光明媚,花团锦簇之际,几场大雨过后,尘嚣尽洗,天空格外晴朗,空气也分外清新怡人。 洞庭湖的水寨上有一处刚修建好的小院,乃是李天佑专门为朱久炎所修,隔船坞近又环境清幽,有水洼改造的池塘,鱼游其下,鸟鸣上空,倒也别具诗意。 朱久炎坐在池边一边逗着金子、银子玩耍,一边等待着船坞的好消息。 朱柏从荆州带过来的船队快到岳州了,他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总共五艘大海船。 三艘新式广船分别是:岳州号、荆州号和宝岛号,这三艘船的外部都包裹好了钢板。 两艘福船也已经试航成功,分别叫湘王号与怜星号,它们此刻就在那最大的车间内安装钢板,只要安装完毕,朱久炎便将率领他们汇入湘王府的船队当中,出海远洋。 朱柏开始全力支持朱久炎,湘王府工匠所的所有工匠都被调了过来,王府积累的海量财富也全部投入使用当中。 有这样的支持,舰队的组建那个叫一个快,铁守等人炼铁炼钢技术也是日新月异的提升着,火炮与炸药都已经更新换代了三次,炸膛已经是一个极小概率之下才会发生的事故了。 船坞车间里的工匠与学徒们正在有条不紊地给湘王号与怜星号安装甲板上的钢板,但钢板全部安装完毕前,朱久炎要解决一个问题,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出海。 这个问题就是荆州与岳州这两个大本营的东厂掌控。 他要出海,怜星这个东厂的一把手要代替他去京城参加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杏儿自然也是要跟去的,刘常又去了西边发展,所有大本营的东厂消息网络他必须要弄出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 找来找去,朱久炎本来有些中意赵来的,但一想到东厂的特殊性,又觉得赵来的品行让他有些不放心,赵来在他小时候那蛇鼠两端的样子让朱久炎印象深刻,他相信德行这个东西是很难改变的,让赵来办些小事还可以,大事上不能经他的手。 最后,朱久炎听从了怜星的推荐,提拔了蒙石头为大本营东厂的负责人。 之所以是蒙石头而不是钟老三,是因为最早从永兴屯里出来的那批军余里,除了一直在京城活动的孙礼,便是蒙石头了,做事情最聪明、最有心计、最狠辣。 而且,蒙石头这个人有野心,别看他一脸人畜无害老实人的样子,怜星是什么人?每天跟朱久炎这个野心家相处,朱久炎现在的野心都看上了皇位,她能看不出蒙石头眼里那跟朱久炎同一属性的野心光芒? 哪怕怜星不喜欢蒙石头的心机深沉,但是不得不承认,相比老成的钟老三和方良,蒙石头最适合当情报头子。 是人才,就要培养,就要给机会让其发挥,当然,这也是对蒙石头的一次考验。 朱久炎也留下了一手,那边是马禾,马禾手里有他的玉佩,可以掌控、监督蒙石头,毕竟是情报要害部门绝对不能出问题。 一个时辰之后,湘王号的指挥舱当中。 朱柏坐在上首,朱久炎与怜星左右侍奉,他们三人正在用午膳。 吃饭时,怜星默然不语,规规矩矩,端庄秀雅,雍容如贵妇,气质高贵清华,不可亵渎。 她对朱柏是感恩的,也想得到朱柏的真心认同,那模样叫一个恭恭敬敬,谦和温柔,宛如对待自己的公公。 “灵珠子,咱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出海?”朱柏喝了两杯,他也想不明白,就算是要出海,也不一定要朱久炎亲自去。 朱久炎是他最大的骄傲,出海有多危险,他知道,但是这无法无天的家伙翅膀硬了,他已经压制不住,这不由得让朱柏抓狂。 “父王,刚才孩儿不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京城之行,有您,有怜星足矣,孩儿要亲自为湘王府、为大明开拓一块新的疆土,也算我们的退路。父王,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朱久炎更了解大海了!” 朱柏再饮一杯,沉默良久后才叹息道:“罢了,罢了,今天是咱这辈子最啰嗦的一天。你长大了,有权力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顺其自然吧……怜星,为咱斟酒。” “好的,王爷!”怜星暗自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颜,飞快地为朱柏续杯。 “还叫什么王爷,喊父王吧。”朱柏随口道。 “呃——?”怜星脸上的笑容褪去,瞬间变红,眼睑微垂,修长的睫毛微颤,如半扇般遮住自己的眼,不敢与朱柏目光相对,羞不可耐地低下了头。 “从现在开始,你不就是湘王世子朱久炎了吗?难道不应该喊咱父王?”朱柏意有所指地说道。 “应该,应该,父王你吃菜。”朱久炎飞快地给了怜星一个眼神,笑嘻嘻地朱柏夹着菜。 “父,父王。”有了朱久炎在一旁斜插打诨,怜星就势向朱柏行了一礼,声音娇柔糯软,喊出了口。 “好,好,好,好!”朱柏呵呵笑道,伸出一双大手,随手将怜星扶起。 话后,三人商讨了半天,包括到了京师之后朱柏应对朱允炆的削藩手段;藩王们对于朝廷削藩的态度;怜星的生父也要尽快弄清;还有朱久炎的出海计划…… 直到下午朱柏才离开,他再没嘱咐小俩口什么话,像是朋友聚会散场一般洒脱地离去。 第381章 查遗补缺的朱柏 傍晚时分,岳州洞庭湖水域一片平静。 朱久炎将岳州的事情托付给徐茂、张天成与蒙石头之后,带领五艘海船与一万最精锐的水军加入驶来的湘王府船队。 朱柏带过来的船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他还带了五百护卫、一千民夫、工匠和两艘马船,除侍卫之外,其他都是为朱久炎专门准备的。 朱柏和怜星只带五百侍卫入京,那些民夫、工匠与马快船都会加入朱久炎的队伍,随着他一同出海。 朱柏的细心让朱久炎暗道惭愧,不愧是领兵正面击败过蒙古大军的人,这统筹全局的能力确实比自己强,修船、建设等等问题军士们不可能那么专业,带上一千民夫与工匠性质就不同了,他的舰队将大大增强机动性,还可以自给自足。 尤其是那两艘马船,这种船是一种大型快速水战与运输兼用船,也是大明水师中的船舶编列里,它经历了无数战争的检验。 马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有八桅,主要辅助运输、后勤等,不仅可以运送战马、军需和兵员,还可以饲养家畜、种植蔬菜,甚至配有渔具,可以捕捞水产,是远洋时必备的专业补给船只。 若此船没有攻击性那就大错特错了,马船上也装备有远程攻击性武器,可以用于快速水战。 这些东西,若不是朱柏考虑周全,朱久炎根本不可能知道还有如此重要的辅助用船只。他赶紧安排铁守在两艘马船上装备铁皮、新式湘王炮与湘王铳。 别看朱久炎的麾下才七艘战船,但可以说是从里到外全是钱堆砌出来的,其战力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峰,并且他的舰队还分工明确,相互补足,说是此时的世界第一舰队也不为过。 朱久炎相信他的船队除了大海中的自然之威外,已经无敌了。只有朝廷水师可以跟他在特定的内地水域地形当中一较高下,这还是考虑到大明水师万倍于己的情况。 虽然此时的大明水师是华夏历史上不可否认的强大水军,也有过无比骄人的战绩,帮助大明在鄱阳湖大战中定鼎天下。 但无可争议的是,大明水师因为农耕民族的恋土思想与‘片板不得下海’的朝廷政策,已经几十年没有任何发展,连小小的倭寇都追不上,只能在内陆水域逞威。 落后就会挨打,这句话让后世的华夏民族付出过惨痛的经验教训,此刻的大明水师除了人多、船多与朝廷为其后盾外,在朱久炎的船队面前没有任何的优势,他们的船与武器一直停留在几十年前。 朱久炎相信,只要他在找到宝岛,在岛上立足稳固之后,他的舰队将会越来越庞大,坐稳大明江山以后,以南洋诸国为补给,朝廷军队要源源不断地运往西方也是易如反掌的,再结合以战养战,在占领地就地补给,在海上模仿西征时候的蒙古军队,全世界都将在自己的脚下颤抖。 …… “舟山”一名来自民间,或以为本岛“山形如舟”而得名,或以为“渔舟云集于此”停泊而得名。 昌国县被汤和废后,舟山便成成为了定海县下辖的一个乡,虽名义上有定海县管辖,但实际上一个远离大陆的群岛在定海县内基本没有任何话语权,相当于没有了朝廷的管制,岛上被遗留下来的渔民也相当于被大明朝廷放弃了。 而且没有了大明朝廷的保护,更加给了倭寇机会,海上的海盗、倭寇往往先犯舟山渔民,再登录海岸线抢劫东南各地的百姓。 而大明有‘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还有人们对于那片大海存在着深深的忌惮,基本上没有人敢出海,所以这一群倭寇自然就嚣张到了极点,带给舟山渔民的伤害自然也是巨大的。 舟山算是人为地中断了社会经济正常发展路径,给岛上遗留下来的乡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与伤害,所以舟山群岛上的五百四十七户,八千渔民对于大明朝廷与倭寇双方都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朱久炎的舰队一出长江入海口,舟山群岛自然就成为了他的第一站,那些坐着落后的艨艟、楼船、斗舰、还有小舢板的倭寇们面对初呈现代化规模的湘王舰队来说自然是碾压。 这一路上只要遇到倭寇,当然是被他们灭了个干净。 这还不算,朱久炎往往还要留下几个活口,让这些倭寇带自己去他们的落脚巢穴,倭寇巢穴里的人那肯定也是一个不留,被朱久炎一一吸收,连带着倭寇们抢劫的财富也被朱久炎所接管。 来到舟山的第一件事,朱久炎便是将倭寇以往抢劫的东西第一时间还给当地渔民,对于倭寇的兽行表示了相当愤怒的谴责,对惨遭不幸的渔民们表示了遗憾与慰问,并当场做出了承诺,有生之年,他朱久炎碰到倭寇必定斩杀殆尽,为同胞们报仇雪恨。 虽然有渔民怀疑朱久炎率领的也是朝廷军队,但是有了朱久炎前头的这番表现,他们对于朱久炎舰队还是充满了好感,舟山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朱久炎的桥头基地。 舟山岛上想参加华夏海军的渔民也是络绎不绝,朱久炎精挑细选了五百名身强体健的小伙子加入自己的船队,参军落选的也给予了妥善安置。 舟山上有名望的头领自己也有能够出海的船只,虽然他们的船只在朱久炎的七艘巨船面前就是个小孩子,但这些船也有一定的攻击能力,朱久炎来者不拒,收编成了舰队的预备役,落选的人自然也就安排进了预备役。 舟山预备役全称舟山团练保安队,主要负责后勤、训练、示警与自卫工作,团练保安队中表现好的,也有机会加入朱久炎的舰队当中。 舟山主岛之上,朱久炎的指挥所已经建设起了相当的规模,雇佣的施工人员自然也是岛上的原有渔民,他们有巨大的热情为朱久炎建设房屋,在舰队工程队的指挥下,建造速度飞快,且从不偷懒,还老有妇人送来新鲜的瓜果与清水慰问。 第382章 基建狂魔朱久炎 舟山岛上的渔民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工钱,朱久炎的工钱是按照荆州水平给的,比渔民们出海打渔自然要丰厚几倍,建房子没有什么危险,而出海捕鱼弄不好就可能丢了性命,两者的工作性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指挥所最高的房屋之上竖起一杆十几米高的旗帜,正在迎风飘扬,还是黑底镶红边,但旗帜上面的字却不是‘荆州讲武堂朱’,变成了“华夏海军”。 当初出海的时候,朱柏专门给朱久炎准备的一千工匠与民夫起了巨大重用,有了这一批工匠和民夫,再加上精锐的军士与当地的渔民都来建设,指挥所建成的速度很快。 旗帜上改成“华夏海军”,这四个字是朱久炎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一方面是为了增加舟山岛上渔民们的民族归属感;另一方面是朱久炎此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现在不想引起朝廷的注意。他的舰队先在江丨苏境内与朱柏分别,然后通过扯虎皮、贿赂、威胁等手段搞定了朝廷水师高层,成功伪装成了“商队”而过的关。 至于扯了谁的虎皮……当然是朱久炎的四伯父——燕王啦。只要燕王这样强力牛掰的人物才能顶住来自朝廷的压力嘛,反正燕王的双肩是能顶起天下的,多这么点压力不多,朱久炎如是想道。 连番运作下来,舟山群岛与周边海域已经在朱久炎的实际掌控之下。 “殿下,何老四他们在探索航道的时候又抓了一批海盗!末将发现那些倭寇里面竟然有很多大明人!为首的那个海贼我审问过了,一个叫邓之农,江浙人,他们的祖辈都是张士诚的部下,凭借着传下来的十几条船,生下来就在做得这种买卖,为祸这一带海域已经很多年了!那些倭寇还是他们的附庸呢,何老四让我请示您,这些个大明海盗如何处置?” 李天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对于审问方面的事情,他一直很感兴趣。李天佑刚将人抓上岛,他就自告奋勇地抓去审讯去了,效果也不错,很快地将有用的东西给审了出来。 “不管是大明人,还是扶桑人,干了这么多年的海盗那便是倭寇,你们也要统一视他们为倭寇!以后这样的问题不需要来问我了,就地正法!为深受其害的百姓报仇。”朱久炎看着周围挥汗如雨的舟山百姓和他们脸上的淳朴笑容,爽快地说道。 “属下明白!”李天福领命而去。 “对了,天佑大哥,岛上那些孤寡老人都安置好了吗?”朱久炎回头问李天佑道:“这个群岛的战略位置很重要,它是我们不能丢的军事基地。这里南可下宝岛、南洋,西可接江浙,北上就是辽东、朝丨鱼,东北可直达扶桑!我打算把洞庭湖上的造船厂和铁守他们都陆续转移到这里来。” “回禀殿下,全都按照您说的那样,那些家有老人的住户,咱们每日送去了吃食,不能劳动又没有子女后代的老人也安排了士兵上门去帮助,现在岛上每家每户,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说我们的好。” 李天佑拱手回禀后,又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殿下,舟山这个地方虽然不小,但着实荒凉,铁大人下面的那些工匠与学徒会情愿来这里吗?” “为什么不愿意呢?”朱久炎反问道。 李天佑回道:“他们不是军人,出海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心里没底,是危险的、是会死的,属下怕引起骚乱被朝廷侦知。” “天佑大哥,一定没人会说出去。先贤已经为我们出好了主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朱久炎指了指周围,道:“你看这些舟山的渔民,他们虽然跟我们是同一民族,但是以前不仅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甚至还仇恨内陆人。 但是现在你看,在我们的带领下,他们开始建造房屋、种植粮食、开垦荒地……这里资源丰富,就这几天,何耀祖他们就发现了几个规模不小的铁矿,还有各种海洋鱼类资源,这里是个天然的渔场与港湾,我们不仅可以捕鱼,还可以晒盐、卖盐……” 李天佑眼睛亮了。 朱久炎继续说道:“而那些匠户,除了每天劳作没有任何出头之日,连后代都不能有上升通道,别看他们供职于亲王府,却是连个普通的百姓都不如,毕竟在我大明,最贫贱的百姓也有土地耕种。 我虽然答应了铁守以后会给他们解除匠籍,但那也是要夺取了天下之后,而现在有了舟山群岛,他们只要来这里开荒,马上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土地! 他们可以将家人带过来,每来一户我就会提供给他们耕田的工具与种子,每户还有十几亩以上的土地分配,他们有手艺,家人有了耕地,还可以干干织网、捕鱼、晒盐的副业,想当兵的也可以加入我的海军,这都是他们梦昧以求的生活,你觉得他们会拒绝吗?” 李天佑不由得重重点头:“不会!这都是百姓们最想过的生活,这才是有盼头的日子!经殿下这么一说,就连属下也抵挡不了这种诱惑,更何况是铁守他们呢!” 对于这些没有上升通道,地位又卑贱的匠户来说,哪一个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只要湘王府能够保证安全地将人运来舟山,绝对没有人会拒绝。 “我马上用东厂传讯给留守王府的蒙石头与马禾,让他们二人负责处理匠户的事情,我要把他们的家人也都陆续运来这里,我要把这里变成我们舰队的一个后勤粮仓!” 朱久炎大声说道:“我会对他们免税三年,每年耕种出来的粮食只需要上交给我们三分之一,算是租借我们农具与种子的钱。每户只要耕种上五年,这些土地便永远属于他们的了!我朱久炎会跟他们签订白字黑字的契约!” 第383章 华夏威震四夷 永远属于自己的土地!这几个字对于农耕民族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只要湘王府能将人安全的送过来,整个舟山群岛必然会成为一个物产丰富的大粮仓! 建造好舰队指挥所之后,立马开始舟山群岛的建造,如今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朱久炎出动了自己的一万一千人,加上岛上原有的八千多居民,将近两万人,开采岛上的石头与树木,他们将在规划好的地方开始建立舟山新城。 “殿下,得给咱们这个地方命个名吧?”前来禀报进度的李天福笑道。 朱久炎手掌重重地拍在地图上面,道:“夏威夷,以后它的名字就叫夏威夷!” “夏威夷?华夏威震四夷?好名字!”李天福神色微微一动,叫了出来。 威你个鬼脑壳。 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朱久炎暗暗偷笑,之所以取夏威夷这名字,只不过是跟落山鸡港一样搞搞恶趣味而已,当然也有让舟山的新城像后世的夏威夷群岛一样繁华,但是肯定不单单只有华夏威震四夷的意思。 不过,李天福这个解释倒也挺好的,朱久炎也就没有说话,表示了默认。 “殿下,一座新城的建设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何况您这城墙还设计的如此雄伟,您这地图上的工程太大了。这座夏威夷城以后绝对不会比荆州、南京差。据属下所知,王府在几年内也没有这等财力。” 肖广南没想到朱久炎的心居然这么大,他接触朱久炎的核心圈也有一段时间了,熟悉李天佑、李天福与何耀祖这些人,他对王府的实力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湘王府和朱久炎的财力都砸在洞庭湖水军基地与舰队出海之上,虽然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很挣钱,但是也有个周期性,即便是那些钱调拨过来了,也不可能支持起这地图上的城池规划。 “所以,这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来,五年、十年,必然有建成的一天。这也是我将你带出海来的目的。本来想让你在江陵当个县令的,但是现在你也知道我的野心了,一个县令帮不上我什么忙……你懂我意思吗?” 朱久炎双手拿起那副夏威夷城的规划图,放到肖广南的面前,郑重地说道:“我的心腹手下大部分都是武人,文官出身的人我不太敢信任他们。我想来想去,觉得麾下就你最合适,能让我放心,又有能力的,也唯有你而已,肖广南,你愿为我挑起这幅重担吗?” “殿下?”肖广南闻言,心中一惊,神情很是意外。 “对,这舟山群岛我就打算交给你了!”朱久炎点头道:“现在的舟山其实还不如一个小县城,但是!它的未来有着无数的可能,你以后便是这里的民政一把手,夏威夷城以后怎么样,你以后的级别便同它一样!没有发展起来,你以后就是个村长、乡长、县令;若是夏威夷发展了起来,你以后便是知州、知府、甚至布政使,做为封疆大吏,总揽全局!” 旁边的何耀祖与李天福等人的目光当中,明显充满了羡慕。 “殿下如此看重肖广南,肖广南愿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的知遇之恩!”肖广南没有矫情,低头伸出双手接过地图。 “很好!”朱久炎微微一笑,开始滔滔不绝地对肖广南交代起了工作问题,“最多半个月,你就必须熟悉好这里的一切,环境、地形和岛上的所有居民,然后必须用很快的速度在此竖立起威望,站稳脚跟。这很重要,因为洞庭湖上的造船工厂也会搬迁过来,讲武堂也会再次建立分校,我们的舰队偶尔也会回舟山来修整。” “属下记住了,属下必定尽心竭力完成!不知殿下还有没有别的嘱咐?”肖广南一边拿起规划图研究,一边问道。 “还有三点需要谨记,第一便是人口。”朱久炎继续道:“人口永远是最重要的,无论是哪一座城市想要建设都需要有人,而舟山群岛的人口太少了,我虽然会陆续将工匠们的家属迁移过来,但是还是太少……朱允炆一上台就动作频繁,刀刀指向削藩,我估计几个月之后大明将会爆发内战,舟山有无数的优势,需要你发挥出来。 到时需要你通过各种手段接纳、收留、吸取躲避战乱的人,让他们来舟山落脚、扎根,让他们一起参与到夏威夷新城的建设中来。” “第二,要在舟山主岛周围,修建好强大的防御工事,选好造船厂的地址。舟山虽离大陆不近,但也不远,以后朝廷的水师以后可能会攻打这里,规划图的后面我还画了一张棱堡地图,你要挑选群岛周围的险要之处修建一些棱堡。” 棱堡这样欧洲的防御城堡修建并不是朱久炎一拍脑袋就决定的,他想起以前从手机上看到的一篇文章,讲得是几个棱堡的典型应用战例的。 其中有一篇案例便是描写后来的郑丨成功收复宝岛的战役,朱久炎此刻也将要去寻找宝岛,当然便想了起来。 历史上的宝岛是荷兰人从大明抢夺过去占据的。郑成功当时已经节节胜利,带人将宝岛上的热兰遮城(台丨湾城)团团围住,攻城方郑丨成功的潮勇三万余人,而守城方荷兰雇佣兵一千四百人,兵力对比二十比一。 郑军拥有弗朗机等火器,再加上大量攻城器械的支持,攻城八个月,才轰破外围圆堡,但是依然无法突破上层棱堡,只能继续围困,最后,荷兰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才选择投降,宝岛这才回到华夏的统治之下。 棱堡这种多边形的欧洲建筑在防御上是有一定优势的,它有上下多层,每个角度都有无数的攻击点,来犯的敌人无论进攻城堡任何一点,都会让自身暴露给超过两到三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对来犯者进行多重打击,防守方攻击的方向也多,有利于相互掩护。 这样的棱堡防御体系很适合舟山群岛,因为朝廷现在的火器和远程攻城手段,很难攻破这样的城墙防御。 以后,朝廷的水师若是真的来攻打舟山,它的边缘地带连环建有这些棱堡,依仗防御体系,只要几百人就能为朱久炎拖延很长的时间,让他有时间率领舰队回援,不至于让人攻下夏威夷城。 “第三,就是要发展此地的商业,主要先跟海上的走私商人或者、朝丨鱼商人、南洋商人做生意,想办法吸引他们来此地落脚,服务要做到位,像柳林州一样发展。” “属下是荆州本地人,是看着殿下将柳林州港做起来的,属下相信自己可以学着殿下的样儿做好商业,用商业发展好夏威夷城!”肖广南倒没有和此时代的读书人一样鄙视商人,一方面他是从小吏做起的,另一方面是这些年他确实看到了商业的好处。 他算是在荆州长大,这些年他眼看着柳林州从一个贫瘠小渡口慢慢变成天下第一港,看到了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崛起,看到了荆州城慢慢变成了天下第一繁华的城市。 这些一点一滴的变化都是肖广南看在眼里并且亲身经历过的,珠玉在前,朱久炎也相信他能做好。 …… 虽然舟山岛上有将近两万余人,但要想将图纸上的‘夏威夷城’建造出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在离开舟山之前,朱久炎日夜不停地与肖广南一起研究着筑城有关事宜。 这个时候的城墙动不动就是五、六米的高度,为了追求速度,朱久炎对夏威夷城的城墙放低了一些要求,因为以后舟山若是经历战争,拼的也主要是海军,岛上的城池高度可以放低一些标准,城墙的宽度也可以降低到三米五。 朱久炎此时正站在一面新建起来的基地周围检查质量,他一边观看,一边与身边的肖广南不断讨论着…… 远处的军士正带领着渔民们伐木,他们使用工具将树木砍倒,然后民夫们抬走用一种特制的镰刀清楚掉枝干与树叶,等树木去完了枝干又有军士上前开锯开分片,最后被制作成一块块木板,这一套作业分明跟造船船坞的流水线分工合作一模一样,使旁人看起来有一种流水般的美感。 这种方法当然也是出自朱久炎的手笔,虽然伐木做木板跟筑城没有任何关系,很多人也不明白世子殿下为什么要他们这么干,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因为世子的聪明与威信早已深入军士们的内心,这应该是世子殿下发明出来的新式筑城法,管那么多干什么,咱们是军人,执行好命令就行! 在这样的环境与气氛当中,哪怕是那些想善意提醒地渔民们,也没有发出任何询问。 朱久炎其实没有军士们想得那么厉害,哪里有什么新式筑城法,他只不过是想学习建筑工地上的灌注泥浆而已,朱久炎的这种办法其实与灌注泥浆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没有水泥,但是他有差不多的代替品,大明早已广泛采用石灰砂浆和糯米汁一起搅拌后作胶结材,这样可以大大增加了胶结力,明长城不少地段的砌筑,也都是用了糯米汁掺拌砂浆,长城直到几百年以后,它砖缝的砂浆粘结力仍很坚固。 并且这种建筑材料在建筑材料和建筑结构上非常方便,听肖广南说大明筑城甚至还有许多种结构方法。 比如夯土、块石片石、砖石混合等结构;芦苇与砂粒层层铺筑的结构等等。 长城都是用这种叫做夯土的材料进行建造的,这种夯土是红泥,粗砂和石灰块进行融合而成,取材很方便,简直可以称之为“就地取材、因材施用”。 城墙上使用的粘合物也是在水泥出现之前,大大有名,叫做糯米汤的材料,这种材料的粘性可以说是非常的强劲,长城能狗屹立千百年不倒就是它的功劳。 糯米汤的粘合力超乎人的想象,完全不亚于现代的材料。所以说,它被广泛的被大明的军队用于粘合建筑,马船上的民夫们大多都能随时制作。 但这些材料与方法都有一个缺点,那便是慢!朱久炎可没有时间,慢慢筑城,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灌注泥浆式的方法,让新城的建造速度,既能保证质量也能加快速度。 将近两万人的队伍一齐施工,从哪里看起来都是密密麻麻的,他们当中除了有两千人被分配去伐木、制作木板,余下的一万五千人则全部参与了筑城的必要工作。 剩下的两千人做什么?朱久炎并不让他们干活,而是作为轮换休息,美其名曰休假。朱久炎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这样的举措还能让所有的舟山渔民在感激之外慢慢适应服从他的命令。 那些用木板搭建起来的建筑结构是在大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样式,木板搭建起来了一条条空中桥梁,可以为施工的人们提供一道很长的空中走道,施工的人可以在走道上平稳的行走。 “支撑架子的木桩一定要埋深,土都要夯实了!要平稳!”朱久炎像个包工头一样边走边指挥,他还会上去一根一根摇晃支撑的木桩检查是否摇晃,“要确保每一根桩子都不会被手晃动!要保证其稳固度,要是连手推的力道都挡不住,如何能保证城墙的质量?还有,木桩的两边,都要用绳索绑好桩子。” 拿着个本子在认真记录的肖广南,不时问道:“殿下,稳定好木桩不难,只是浇灌的时候如何单排木板的距离呢?” “所以我们隔开一段距离就要按照力学的分布装一排木板,两尺左右分隔一道,同时浇灌糯米汁掺拌砂浆等物……后世用钢筋来做支撑物和受力点,我用草屑、麦秆、和糯米汁掺拌砂浆到底能不能行?”朱久炎说到一半就自己停了下来,肖广南看到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就知道世子殿下又陷入了某种思考当中。 肖广南并不着急,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已经习惯了世子殿下说着说着自己就会陷入沉思,而当世子殿下回过神来,就总会有很新颖的好主意冒出来。 第384章 马皇后的手段 上 虽然世子殿下嘴里说出的很多词语肖广南听不懂,但他却很喜欢听,因为他发现能从中学到许多新奇有趣的知识,并且那些知识是书本上从来没有记载过的,或许是皇家的藏书里记录吧? “不管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朱久炎指着一堵可以灌注了的城墙面,说道:“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不能试验了,只能赌一把,开始灌注!” 很快跑过来一队军士,对着这堵城墙开始注浆。 朱久炎指着这地方的一格格木板早已搭建完毕,木板露出地面三米二左右,为稳定起见,地下还埋了一米多深。 一个个搭建完毕的木架上面都缠绕着绳索,一捆捆小绳子将其固定好,一台台简易斗车载满掺拌砂浆的糯米汁堆,正在木架之下等候着。 这些是起重吊轮,朱久炎特命工匠打造用于吊斗车之用。旁边的军士用钩子搭好斗车,然后拉扯粗绳索,斗车立时缓缓升空。 看着那些斗车在半空中摇晃升高,肖广南满脸地兴奋,“好省力的器具!有了这些东西,建城速度可以大大提升几倍!” 何耀祖在旁边看着上百斤的东西升空也在发愣:“这种东西我小时候好像见过……对了,是陛下建造南京城城墙的时候!只是……样子有些不同,还是殿下厉害!还是殿下厉害,连这种东西都能改进!” “殿下做的这个叫起重吊轮。之所以不同,肯定是殿下加以改进过,殿下的聪慧岂是那些建城的工匠能比?”李天福咧嘴笑道:“它们可是能轻松吊起几百斤的东西,京师的那种工具能行吗?” 李天福的神态很是得意,仿佛朱久炎做出来这个起重吊轮,也有他的功劳在内似的。 听了二人的对话,换朱久炎愣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起重吊轮是什么时候有的,不过想来早有前人发明出来了吧。杠杆原理虽然古人不懂解释,但是他们其实已经运用的很纯熟了,要不那些雄伟的城池、关隘和宫殿是如何建造出来的?单凭人力的话不现实。 朱久炎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他更加谦虚了,带着李天福等人认真地观察工匠们的施工,他虽然懂一些理论上的知识,但是细节上的很多东西,却是要拜这些工匠与民夫为师。 在这些具体操作上,能不说话尽量别说话。 工匠们先用将草屑、麦秆、糯米汁掺拌砂浆等物灌注进木格,然后用木板封死……因为灌注的不是水泥,那些东西无法凝固,所以最后还要在上面洒水、烧灰进行铺垫,进行手动加热…… 因为隔装在外表的木板,所有人也不知道里面的结果,只能用时间来验证,这个时间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才能撬开封装的木板验证城墙的质量,朱久炎没有时间在舟山等待,那结果他也看不到了,只能将一切都托付给肖广南。 “那一切便拜托你了。我会留下一千军士给你,结合舟山上的保安团练队伍,我想除了朝廷的水师大军,其他人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殿下放心!舟山在肖广南便在!肖广南亡,舟山也不会丢。” “天佑大哥,附近的航道探查的怎么样了?画出海图了吗?” “殿下,这是傅安画好的海图。”李天佑一个军礼之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海图摊在了桌子上。 这幅海图画得很详细,出自他傅安的手笔,杏儿这个弟弟还是个人才,不仅吃苦耐劳,还精通几国语言,学习能力也超强,这种专业的海图描绘,只用了个把月就从铁守那里学了去。 李天佑指着海图说道:“殿下,你看,我们南下的一些危险地方和暗礁都标注了出来。这里,这里……这有几个小岛还没有名字……这里属下派小船去过,有很多暗礁……现在的风浪不大,适合南下远航,属下已经派人开辟出了一条非常安全的航道。” “好!其实从舟山开始才算是真正的出海,天福大哥,下令各舰船做好远洋准备,咱们即刻南下寻找海外宝岛!”朱久炎双眸爆出一动精芒,大手一挥下令道。 …… 时间稍微回转,南京皇宫。 黎明时分,后宫一座宽阔的宫殿内,四处都挂满了白布,双交四菱花扇门间的灯笼散发着冷冷的火光,将原本富丽堂皇的殿宇内附上了一片悲伤与阴森。 殿宇里边跪满哭泣的女子,年纪不一,身着孝衣,无论老少全都在嘤嘤地哭泣。 她们在为自己哭泣,那哭泣声像一曲哀伤至极的挽歌,在殿宇中回响,久久不去。 这些女子都是洪武朝得过封号,但并没有为皇家诞下一男半女的嫔妃。 现在先帝龙驭宾天了,按照典章与律法,她们都得殉葬皇陵,追随、伺候业已龙驭宾天的先帝。 她们当中只有一人可以例外,便是得了先帝遗旨免除殉葬的崔惠妃,其他人哪怕地位再高也不能幸免。 这事儿连天下一再颂扬的仁厚之君朱允炆也没有管,谁让你没生出孩子呢? 朱允炆刚刚登基,每日都在忙活着朝廷正事,十分勤勉地准备着先帝的落葬仪式,再就是准备与入京的藩王哀恸着叙亲亲之谊,哪里有空闲过问这样的小事。 并且他也不会管,由他的发妻皇后马氏全权负责。 因为先帝的妃嫔殉葬本来就是落葬封陵仪式的重要环节,是做给藩王、外国使节与天下人看的,出不得一点马虎。 殉葬当然不是活埋,要体现“自愿”,要高兴地与先帝一起走,先上吊自尽再由宫人们为她们洗净,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在地下继续侍奉先帝。 先帝的后代众多,嫔妃自然也多,一个殿宇都不够用,只能选择分批上吊。 建文新君的马皇后现在主持就是这件事情。 马皇后跪在老朱的令牌前也是身着孝服,在来的路上她已经酝酿了一番感情,在哭腔的驱使下硬生生地逼出了几滴眼泪,抬起头跪拜的时候,那凤目也整得红通通的。 第385章 马皇后的手段 中 马皇后跪在老朱的令牌前也是身着孝服,在来的路上她已经酝酿了一番感情,在哭腔的驱使下硬生生地逼出了几滴眼泪,抬起头跪拜的时候,那凤目也整得红通通的。 其实先帝死了,马皇后根本找不到什么悲伤的感觉。虽然她是先帝的孙媳妇,但先帝的勤政是出了名的,她见先帝的时候也只是在年节等重大场合见过,那样的场合哪里有什么亲情的培育土壤?现在叫她如何悲伤得起来? 马皇后的贴身宫女金灵大声喝道:“能与先帝生时同衾,死后同穴,是一件光宗耀祖、流芳百世的事情,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殿内的宦官们都是一个颤抖,别说皇后就在这里跪着,即便不在,皇后的贴身宫女金灵也不是他们敢轻慢和惹怒的。 全天下的宦官宫女十几万,而皇后的贴身宫女就一个,可以说这金灵就是祖宗一样的存在,平时见到她问话,哪个不是跪在地上回答的? 宫人们丝毫不敢怠慢,忙是加快手中的动作,在房梁上挂上新的白绫,系好之后还使劲拉扯一下,这是要确保是活扣,活扣才好把人立马吊死。 金灵见妃嫔们还是站在凳子上磨磨蹭蹭,便移动脚步,在大殿内巡视起来。 见金灵走过来,妃嫔们只好满脸绝望的把脖子套进了活扣里,她们不能不如此,因为反抗的有前车之鉴在,那样太惨,太没有尊严,她们不想那样悲惨地死去。 大部分妃嫔因为惧怕而一排一排的集体上吊,这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只有少部分年轻一点的妃嫔还是哭哭啼啼的不愿意蹬凳。 金灵很是不高兴地挥手道:“都有点眼力劲!伺候娘娘们上路!” 旁边的宦官们连忙弯腰把她们脚下的凳子强行搬开,那些妃嫔的身子立刻就悬空了…… 马皇后的耳中传来一阵叫她头皮发麻的声音,虽然心中无比惧怕,但是她不能移动,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要有威仪,要支持丈夫,要做天下妇人们的表率! 马皇后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往生经文。 上吊的死法不是那么轻松,比砍头痛苦多了,并且死相还特别难看,拖着一根长长的舌头。唯一的好处是死后能留个全尸,嫔妃们死后是要去伺候先帝的,总不让些无头鬼去陪伴。 先前吊死的嫔妃们身体开始僵硬,美丽的脸庞也变得扭曲、狰狞、恐怖,舌头吐出来好长;上吊会导致人的双腿本能的乱蹬,把裙子也弄得满是狼藉,有的还发出浓厚的臭味。 因为太恐惧了,导致她们肌肉紧张,大小便失禁了。 总之,这样的场景是无比阴森,无比恐怖的,绝对不能说是香消玉殒。 这种死法让剩下的嫔妃们更加恐惧了,反抗之人当然也是越多。 一个姓刘的婕妤挣脱了身边的宦官的擒拿,“咚”地一声跳下了凳子,提起长裙就想往殿外跑。 金灵见状赶忙喝道:“来人!快,快拦住她!” 殿外有几队侍卫守着,刘婕妤根本逃不出去,他们闻讯入殿,将刘婕妤按在地上扣了个死死的。 宦官们上前逮住她的双臂就押了回来,刘婕妤“扑通”一下跪在金灵的脚下,不断地对着金灵与她身后的马皇后磕头,求道:“金姑姑,皇后娘娘,求你们放贱妾一条生路,求你们放贱妾一条生路……” 怎么说刘婕妤也是先帝的嫔妃,马皇后哪会受她的礼,皱眉往旁边跪移了两步,算是不受。 “起来,起来!您是主,奴婢是仆,您跪在地上像什么话?快扶刘婕妤起来!”金灵也是侧身一避。 她虽然学着马皇后的样子躲避了刘婕妤的跪礼,脸上却没有一点作为奴婢的卑微神态,只在那里招呼着旁边的宦官将刘婕妤强行搀扶起来,她又说道:“刘婕妤,能为先帝尽忠是天大的福气和荣耀!您葬的可是皇陵,是下去享福的,咬咬牙,忍一忍就把眼下这关过了。诸位娘娘也是!” 刘婕妤嚎啕大哭道:“呜呜呜……金姑姑怎么不下去伺候先帝?呜呜呜……我不想享这样的福……” 金灵的脸上闪现一丝冷意,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伺候刘婕妤上路!” 刘婕妤虽是拼命挣扎,却还被宦官们拖进了旁边的偏殿。 刚进殿门的嫔妃们见到了这一幕,也都被吓住了,正殿里又是哀嚎一片。 其中只有已故营国公郭山甫之女郭宁太妃没有哭,没有动,却也没有人敢拖拽她。 因为郭家满门尊贵,尊贵到什么程度? 郭宁太妃的长兄郭兴在鄱阳湖水战时,向先帝建议使用火攻,明军才能以少胜多大破陈友谅,这才赢了如今的天下。郭兴获封巩昌侯,死后获赠“陕国公”,谥号“宣武”。 郭宁妃的二兄便武定侯郭英! 郭英先后跟随、达、常遇春攻打陈友谅、张士诚,平定中原、云南等地,身历大小百余战以战功封侯,尤其是在鄱阳湖大战时身负重伤,但仍不退却,于泾江口大败陈友谅主力。 这郭家不仅连番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而且郭英此刻还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之一,建文新君之武臣依仗。 郭家的底蕴还不只如此而已,这郭英还有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长子郭镇是永嘉公主的驸马、二子郭铭是辽王府典宝、三子郭镛是中军右都督、四子郭鉴是中都凤阳副留守……七子郭钫是旗守卫指挥使……二女儿更是辽王妃……郭家的后代也是能量巨大,影响力遍及天下。 有这样显赫的家世与强硬的底气在,郭宁太妃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心,哪怕自己没有为皇家诞下一男半女,她也笃定马皇后不敢拿她殉葬。 建文新君要依仗郭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所以郭宁太妃即便在这恐怖的死人堆里也很顾及自己的尊荣与仪态,哪怕自己的脸都给吓白了,也在强自撑着,她在等待马皇后主动召她说话。 第386章 马皇后的手段 下 有些嫔妃显然也知道郭宁太妃家世,此刻她们也顾不上身份了,纷纷跪地向她乞求帮助:“宁妃娘娘,宁妃娘娘!求您了,帮帮忙,帮我向皇后娘娘求求情,让我做个宫女奴婢伺候您罢,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 “是的,是的,求宁妃娘娘慈悲!” “求宁妃娘娘慈悲……” 郭英已经找人给郭宁太妃传来了消息,郭家准备站在建文新君这边。 郭宁太妃哪里会为这些以前跟她争宠的妃嫔去为难马皇后?她对周围的声音一概不理,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就在这时,马皇后在金灵的搀扶下,来到了郭宁太妃的面前。 马皇后款款来到郭宁太妃的面前微微屈膝行礼道:“晚辈拜见宁太妃。” “皇后娘娘在上,妾身有礼了。” 郭宁太妃连忙恭敬还礼。马皇后将将她扶起,满是和煦地看着她。 郭宁太妃看到马皇后这幅模样,心里还是松了老大的一口气。 虽然兄长已经派人给了自己一颗定心丸,但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深宫妇人,在这充斥着死亡、哀嚎与臭气的大殿内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郭家在心里托着她而已。 郭宁太妃定了一下心神,嘴里恭敬道:“皇后娘娘之礼,妾身哪里敢受,谢皇后娘娘来为妾身送行。” 马皇后也不说话,迳直拉着郭宁太妃走进旁边一间无人的偏殿。她身边的金灵急忙跟上来到殿内的主座前,跪在地上用宫装衣袖仔细地将主座与左下首位置擦拭干净。 马皇后却不过去就坐,而是微笑着对郭宁太妃道:“请宁太妃坐主座,晚辈坐下首就行。” 接着她向金灵使了个眼色。 金灵会意,连忙走了出去将偏殿之门关上。一会儿她那严厉地声音便在偏殿外响了起来:“该干什么继续干!该上路的上路!” 殿里只留下了马皇后与郭宁太妃二人,虽然耳边还是不时传来外面妃嫔们上吊时,喉咙里发出的瘆人声音,但离了正殿之后,郭宁太妃整个人都好受多了,脸上也慢慢开始红润起来。 她连连摆手,拒绝坐上首,二人谦让半响,马皇后最后还是不得已坐上了主位。 马皇后对着下首只坐着半个屁股的郭宁太妃道:“您是皇爷爷的枕边人,就是长辈,晚辈按辈分称呼您为一声皇姑奶奶,不知妥当否?” 这马皇后主持了这么多次的殉葬,弄死了这么多先帝的嫔妃,居然一直面不改色,此时还能在满是死人的殿宇旁边与自己套起了近乎。 郭宁太妃已经知道马皇后是那种手段与心思特别厉害的人,哪里敢因为她的年纪小、辈分低就有任何的怠慢与不恭敬? 她低眉顺眼地顺着马皇后的话语,迎合着马皇后的亲近。 二人论了一下亲朋戚友,拉扯了一下家常,马皇后才开始进入正题,她仿佛是对郭宁太妃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当年您的长兄镇国上将军、陕国公火攻之计,大破陈友谅的六十余万水军,为大明立下赫赫功劳,可惜天不假年,逝后又被卷入了胡惟庸案,被削除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导致您长兄一脉,现在只能在您二兄的麾下谋些差事,实在是可惜至极。” 马皇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您的二兄一脉好生兴旺,后辈也都是朝廷栋梁,都是与国有大功之人,若是陛下历数郭家功绩,再恢复陕国公一脉的巩昌侯爵位(陕国公是追封),也是能服众的。” 郭宁太妃已经完全听懂了马皇后的意思,这是要郭家明确站队建文新君,全力辅佐新君了。这肯定是出自建文皇帝的授意! 郭宁太妃哪敢怠慢,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兄从小教育妾身说‘郭家深受皇恩,定世代效忠于朝廷’,妾身虽是女子,也是谨记于心的。巩昌侯的爵位,郭家从来不敢妄想,全凭陛下圣意。” 马皇后嘴角微微一扬,接着说道:“晚辈猜想陛下已有决断,不日怕是有圣旨下达了。对了,听说武定侯早年南征北战,于草原打过王保保,于辽东筑过城池,好像连十五皇叔(辽王)的王府都是武定侯当年督建的?” 郭宁太妃回道:“是有此事,因二兄乃是辽王殿下的丈人,所以先帝当年特命二兄为其建王府。” “怕不是丈人那么简单吧?十五皇叔熟习军旅,屡树军功应该学自武定侯?”马皇后微笑的问道。 “妾身远在深宫,这些细事妾身就不知道了。不过,辽王殿下对二兄倒是无比尊敬。”郭宁太妃回答完后,低头不语。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偏殿内有些沉默。 过了会儿之后,马皇后才开口道:“陛下刚刚登基,后宫只有晚辈一人。圣上听闻武定侯有一嫡亲孙女,生的是知书达礼、孝顺贤淑,私下与晚辈商议,想今后封为贵妃。晚辈也一向崇敬武定侯家风,非常赞同陛下之意。不知皇姑奶奶意下如何?” 马皇后说得女孩儿,可不是一般人。先帝在时,曾有意让武定侯的这个孙女给燕王世子朱高炽当侧妃,以皇室联姻心腹勋贵,是帝王一贯笼络人心的手法。 但这事儿才刚露出一些风声,先帝便宾天了,朱允炆登基后当然不可能让武定侯家与燕王府扯上什么姻亲关系,另外出于拉拢武定侯家的考虑,马皇后只能支持丈夫纳武定侯家的孙女为贵妃。 至于朱高炽这个堂弟边,朱允炆当然也没想过做什么补偿,一是婚约从没正式开始,二是朕这个皇帝还需要跟一个臣子将这些吗? 郭宁太妃回答道:“二兄才是郭家之主,皇后娘娘要问妾身的二兄才行。何况妾身已是将死之人,无心理会这些事了。” 马皇后笑道:“您是皇爷爷的枕边人,整个皇室都是您的后辈呢,陛下自然也是。陛下要纳的贵妃也是您郭家的孙女,这事儿当然还得您去跟武定侯讲。至于这殉葬之事,皇姑奶奶乃是功臣勋贵之后,郭家开国有功、满门忠烈,妾身自然是可以请旨特赦的。将来咱们亲上加亲,晚辈将来还要对皇姑奶奶更敬重一些呢。” 郭宁太妃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皇姑奶奶若是觉得尴尬,晚辈可以向陛下请旨为您改个尊号,如此外人就不会知道什么了。”马皇后低声道。 “妾身谢皇后娘娘恩典,谢陛下恩典!”郭宁太妃连忙起身行礼。没有为先帝殉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个很大的污点,皇后能为她改个尊号,外人便不会知道此事了,后半生便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了。 毕竟是皇宫大内的事,外臣除了一个尊号,谁认识她这个深宫妇人呢? 马皇后也忙是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握着郭宁太妃的一只手亲近地道:“以后咱们就更是一家人了,多礼显得生分呢。” “嗯,听皇后娘娘的。”郭宁太妃点头。 “对了,陛下常对妾身说十五皇叔是朝廷东北的最强的屏障,为朝廷扬威塞外,陛下还说恨不得跟十五皇叔学兵法韬略呢。不知——”接下来的话马皇后没有说下去,而是看向郭宁太妃。 郭宁太妃闻弦而知雅意,立马说道:“妾身听二兄说过,辽王殿下信奉儒家学说,尤其尊礼,对二兄这个丈人也是视如生父一般对待。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辽王殿下常挂在嘴边说的话,妾身想若是陛下但凡有命,辽王殿下无有不应!” “如此甚好!”马皇后的欢喜溢于言表,她对郭宁太妃更加亲近了,与郭宁太妃说起了封郭家女为贵妃的所有流程和皇家对于郭家的赏赐。 直至一个时辰之后,马皇后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去。 郭宁太妃的宫女和宦官也从偏殿外走了进来,扶着郭宁太妃往外面走去。 郭宁太妃一路上都是闭着眼睛走出这间煞气横生的大殿,出得殿门之后,她才睁开双眼,长长地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望着远去的马皇后凤辇,郭宁太妃心道:这皇后好厉害的手腕,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比建文新君厉害多了!看他们夫妻的样子,估计建文新君很听这马皇后的…… 看来这后宫以后就是她的天下了,我这辈子就只能仰其鼻息了吗? 要尽快联系二兄说起刚才的婚事才行;二兄应该尽快在公开场合做出全力支持建文新君的姿态出来;还有辽王殿下的事,要是办得慢了,估计我这下场堪忧。 郭宁太妃断定,只要她将刚才马皇后跟她说得三件事办好,她长兄郭英的巩昌侯爵位也能再次回到郭家的头上来……到时候,她郭家一门双侯,世袭罔替,郭家嫡女为新君贵妃,郭家自然会被新君所信重。 那是何等荣耀!何等兴旺的场面! 到时整个大明还有比他们郭家更尊贵的勋贵吗?到时或许魏国公府都比不上了吧。 郭宁太妃想想都有些兴奋,她想到了她以后在后宫的权势与地位,她的辈分可是比新君都长两辈,又有了如此兴旺的郭家为依靠,到时马皇后还不一直看重自己? 郭宁太妃最后转头看了身后的殿宇一眼,哭泣之声渐渐隐没了,那些妃嫔都走了!她这才想起,若不是有郭家为后盾,她自己或许就是这么个下场了吧? 她忽然感觉到了阵阵阴风,好像看到了那个对跪拜求情的妃嫔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我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能活着?为什么刚才不向皇后求情……为什么……为什么!” 郭宁太妃身体一软,往台阶下就是一滑,若不是身边的宫人及时将她扶住,恐怕就摔下了下面的那几十节台阶! 那样如何还有命在?! 她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简直是鬼门关啊!她一刻都不敢停留,惊声对左右宫人道:“快走,快,快走!再也不来了,这地方我是再也不想来了!” …… 先帝规定的三日国丧之期已过,但京城臣民百姓仍不敢太张扬。 平日里寻欢作乐的王公子弟,此刻更是谨言慎行,除了去衙门里当值,便是待在家里宅着,一是免得被御使言官揪住把柄,二是藩王们要陆续进京参加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了。 这些个藩王们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脾气,并且今上还对这些藩王们各自派出钦差,阻拦他们入京在先帝的灵前尽孝……估计这些个藩王此刻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可不能这么不识时务往刀口上去撞,若是一个不小心撞刀口上给别人弄死了,你还指望藩王给你赔命吗? 所有人都谨言慎行,唯独曹国公李景隆不然,他虽然悲悲戚戚着一张面孔,任谁见了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但心里可着实是意气风发得紧。 建文帝是他的表弟,藩王们都是他的发小、亲戚,他跟谁的关系都处得不错,而且他现在是大权在握,谁都要巴结他这个托孤重臣! 今天他是尤其高兴,他的皇帝表弟,清早就又派人给了他一封圣旨,让他做个扶灵大臣!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待遇,先帝的灵是谁都能扶的吗? 他的皇帝表弟有这个资格,藩王们有这个资格。 满朝的文武公卿只有魏国公徐辉祖和他曹国公李景隆能参与扶灵!连那武定侯郭英和日夜兼程从云南跑回来的西平侯沐晟都只能靠边站! 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正在衙门的校场上主持五军都督府与宫禁,当着无数高级军官的面,露了好大一次脸。 无数将领上前来巴结他,连几个平素跟他有点隔阂的老将也都围了上来,李景隆也不摆脸色一一与其叙旧。 以前这些个老将虽然都是他爹李文忠的部下,但都是自恃功劳,与他只是表面上客套,其实骨子里都很高傲的,李景隆心里清楚得很。 第387章 敢骂皇帝?! 这些个老将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地位,不像他李景隆出生就有高官显爵等他继承,这么年轻就是他们这些老将的顶头上司,心中自然不平衡。 但是不平衡能怎么滴?咱曹国公的地位越来越高,权柄越来越大,皇帝都引为心腹,再不平衡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哼哼。 传旨的内官说完正事,又说道:“国公爷,有句话儿皇爷吩咐让咱家私下里说,先帝的落陵封葬仪式不能出任何差错,皇爷让您这几天多费些心。还有,藩王们都入京了,京城治安、城防也要抓着些,不能让人冲撞了诸位藩王。” “嗯。”李景隆矜持地点头道:“本公记得了,内官慢走。” 那内官临走时,那些个老将连忙上前抢着给他塞黄货,把那内官乐惨了。 李景隆瞧着更高兴了,待那内官走远,一群将领免不得又围了上来。 一个指挥使恭维着笑道:“陛下的还是倚重咱们国公爷多一些,这些个要紧事都私下里交代给咱们国公爷办呢。” 李景隆道:“话不是这么说,魏国公才是真正辛劳。陛下是不想让魏国公太过劳累,所以才将这些个琐碎小事交给本公来办。你们都在正好,把儿郎们都派些出去,京城的治安不能出任何问题!还有皇陵那边,派六个卫所出去!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来回巡视!各藩王在京的府邸也要拱卫好安全,每个王府给本公派一千人去外围护卫!” “遵命!”诸将躬身领命而去。 望着马不停蹄离去的诸位将领,李景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些五军都督府的将领就是大明品级最高、最有权势的武官了,当年的蓝玉让咱好生羡慕,可现在……嘿嘿,我李景隆终于也有这么威风的一天,曹国公的爵位算是名副其实了! 听到脚步声响起,李景隆收回心思,问进来的侍卫道:“有什么事?” “启禀国公爷,右都督徐增寿求见!” 李景隆大喜,他正想派人去找徐增寿,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主动来衙门上值了,“快请徐四哥进来!” 不多时,徐增寿气宇轩扬地走了进来。 徐增寿乃是徐达的第四子,魏国公徐辉祖的嫡亲弟弟。他今年三十九岁,长得雄姿英发,仪表非凡,尤其擅长吃喝玩乐,在京师可是老一辈的纨绔头子,以前李景隆小时候也是跟着徐增寿屁股后头玩的,所以即便徐增寿现在是李景隆的副手,李景隆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徐四哥。 当然李景隆也不乏有要交好徐增寿的意思,虽然分了正副职,但大家都是正一品,还同在一个衙门办公,共掌左军都督府。 徐增寿走进房间后,先就对着李景隆行了一个军礼,“属下拜见大都督!” “徐四哥咱们谁跟谁?叫什么大都督!还跟以前一样,叫我九江!快快请坐!”李景隆忙是起身几步,亲昵地拉着徐增寿坐到了旁边的小花厅里。 “那为兄就托大,继续喊九江了?”徐增寿先行落座。 “使得,使得,这才亲切嘛。”李景隆屏退侍卫,亲自为其斟酒,二人继而追忆起少年时的趣事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景隆从怀里掏出一份朝廷公文,对徐增寿道:“四哥,您来瞧瞧这个。以后只有当官的怕咱们俩,没有咱们束手束脚的道理了。嘿嘿,您等着看好了,以后锦衣卫干的活都是咱们左军都督府的,往后您大哥可能都没有您威风呢。” “锦衣卫的差事?”徐增寿将信将疑地接过公文观看起来。 李景隆饮了一小杯后笑道:“这么说吧,锦衣卫这样的鹰犬衙门,陛下本就不喜欢,现在还出了这么一档子吃里扒外的事,陛下就更信不过其他人了,以后就该咱们左军都督府来兼着这桩好差事。咱们才是陛下的坚定拥护者,那些个文官需要咱们帮陛下镇着,要不只会越来越嚣张。” 徐增寿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道:“这么说来,以后我们谁都不用买账,只需要听陛下的就行了。” “当然!”李景隆冷冷一笑道:“不过在我们接受差事之前,我们还得把那锦衣卫收拾好了才行。” 徐增寿也仰头一杯酒下肚,“此事别说是陛下授意的,即便不是,凭咱俩这关系,增寿也当全力支持九江。” “哈哈哈,好!徐四哥还是如此痛快!来,满饮此杯!”李景隆哈哈大笑道。 两人又喝了半天的酒,徐增寿便起身告辞,李景隆亲自相送出门。 李景隆与徐增寿刚出左军都督府大门,就听见承天门外一个人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承天门外千步廊两侧排列着许多朝廷衙署,这些衙门本来都在各司其职,现在却是人烟稀少。路过的人听见这人叫嚷的内容,都是逃也似的跑远了,生怕呆久一点被便被这找死之人牵连。 李景隆二人遁着声音走了过去,只见一个老宦官站在大道中央,手里扬着白色的纸钱,一边扬一边大声喊道:“好个仁明孝友、天下归心!以奴婢看来,却是不忠不孝、冷血无情!黄口小儿心中其实没有祖父,只有权力!用活人殉葬,如何能令天下归心……” “娘的,这人是活腻味了?还是得了失心疯?”李景隆骂道。 徐增寿笑道:“他不是失心疯,他清醒得很,要么是从前得了那些殉葬妃嫔的恩惠,要么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指使,总之,他搞出来这一幕是有目的的……” “不管是什么,不能让他再叫唤了!来人!来人!”李景隆急火攻心,连忙指着大道中央那个老宦官,跳手跳脚地喊着站在衙门外的侍卫:“你们这些看衙门的死人!快把这妖言惑众之人给本公抓住!” 各衙门外的侍卫不敢怠慢,一起操丨刀冲了上去。 而从衙门大门口伸出头来张望的官员们看见这种杀气腾腾的场面,顿时连偷看都不敢了,赶紧将头缩了回去。 第388章 骂皇帝引发的血案 上 老宦官无视架在脖子上的刀枪,昂首挺胸,哈哈大笑道:“奴婢说的可是事实!先帝英灵不远,有的人却是没有丝毫孝心,每日想的都是如何抓紧权力,好去弄死先帝的皇子们!哈哈,国公爷,你说这算不算不忠不孝,冷血无情?” 李景隆脸色铁青,喝道:“大胆!你疯了?!” 老宦官冷笑一声:“我疯了?我看那人才疯了!他想对付先帝的血脉,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先帝的英灵自会在天上庇佑他的子孙,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起来反抗那不忠不孝,冷血无情之徒!” 李景隆怒道:“都是死人呐?快把他嘴堵上!堵上!” 旁边的徐增寿皱眉道:“九江,这种事儿不该咱们俩管,还是交给锦衣卫处置吧。” 李景隆微感惊讶地看了徐增寿一样,在他的心里,徐增寿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没事都要故意找点事情来乐呵一下呢,此刻居然会说出如此稳重的话? 如此稳重的话,听在耳中让他还产生一些正跟魏国公徐辉祖在搭话的错觉。不过,李景隆也没有多少,此刻他的心里正是高兴非常,全然没有外在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他嘿嘿笑着凑近徐增寿道:“嘘,徐四哥,我们不就是要弄锦衣卫吗?正好这事被我们撞见了,我管定了!我这一剑,戳的就是锦衣卫!嘿嘿。” 李景隆对徐增寿附耳说完后,才对旁人大声地喊道:“这人目无君父,诽谤君王,其心可诛,定是有居心叵测的逆贼在背后指使!给本公绑去左都督府!” 众侍卫听罢,赶忙取了枷锁和塞嘴布过来,将那老宦官绑了个结实,七手八脚地扭送到左都督府衙门里。 根本不需要拷打,那老宦官就交代了自己的姓名和差使。 这老宦官名叫刘曲,是那名被殉葬的刘婕妤宫里的管事,他说自己深受刘婕妤的恩惠,对下令让刘婕妤殉葬的朱允炆恨之入骨。 无论那老宦官如何供认不讳,李景隆还是说他是被人指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人用刑。 左都督府是高级军队衙门,自然没有锦衣卫、刑部那些刑罚名堂,一般军官犯事就是军棍、鞭打、斩首等粗暴处置。 现在曹国公要对刘曲用刑,那些个武将们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按照以往那一套,打军棍。 一通棍子下来后,刘曲却是紧要牙关,供词丝毫不改,最后还是徐增寿出面劝说,李景隆才有些不甘心地罢休。 锦衣卫的人很快就知道,在承天门外辱骂新皇的宦官刘曲被左都督府的人抓走了,还打了个半死不活。 但锦衣卫上下,包括指挥使万元礼在内都保持着沉默,他们心里清楚如今的锦衣卫在建文新君眼里是个什么情况,李景隆现在又是何等声势,他们哪里有资格找李景隆去把人要过来办案? 只要李景隆不拿刘曲这事来找锦衣卫的麻烦就万事大吉了。 …… 北镇抚司院子里的那颗大树长得更加高大了,这树是很多年前万元礼亲手栽下的,郁郁葱葱,十分喜人。 万元礼却愈加觉得落寞起来……新皇登基了,他还是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地面上还是那么干净而宽敞。 但建文新君对于锦衣卫的态度是人所共知的,下属脸上的神色,隐隐与往日不尽相同,整个锦衣卫衙门仿佛被阴云笼罩住了一般。 现在正是上值的时候,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万元礼无论多么忧心,也只能呆在他该在的地方,那便是他的办事公房。 万元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却又马上站了起来,坐立不安地在公房里来回走动,额头鬓边满是汗水。 一个老宦官就为了一个殉葬的嫔妃就敢当众辱骂新皇?承天门外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人预谋的?有这么重感情的宦官吗?还是有人要借这事儿弄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宦官辱骂皇帝,不应该是刑部或者锦衣卫来管的吗?再不济也是皇后娘娘来处理,这都说得过去。为什么左军都督府的李景隆把人给抓了去……李景隆难道是得了新皇的授意要来弄我锦衣卫? 想着李景隆在朝堂上的声势,万元礼的脚步走得越来越快。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李景隆现在是权力顶峰上的人物,新皇帝又如此信任,这人会不会就想借着那老宦官骂皇帝的事,拿老子开刀呢!? 以己度人,万元礼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就在这时,门外锦衣校尉进来通报左军都督府有人求见。 万元礼立刻让他将来人请了进来。 一名千户打扮的人大步走进万元礼的指挥使公房,毫不客气地坐到万元礼的对面,拿出一张公文对着万元礼指点着说道:“奉曹国公、太子太傅、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钧旨,请锦衣卫指挥使万元礼即刻到左军都督府议事。” 万元礼皱眉上前,双手接过公文,回道:“遵命。请尊使回去禀明大都督,卑职交代一下衙门公务就来。” 千户冷笑道:“国公爷等着呢,你可得赶紧,末将就在外面候着。” “马上,马上,不敢让大都督等候。” 万元礼拿着公文,看了一眼上面盖着的大印,正是李景隆的左都督大印。 五军都督府的前身是大都督府,节制内外诸军。洪武十三年,因为大都督府权力太大,先帝在废丞相制的同时,为防止军权过分集中,也废除了大都督府,一分为五,改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卫所。 五军都督府各设左、右都督,均为正一品。 李景隆就是左军都督府的一把手,锦衣卫再怎么特殊,也是军队编制,名义上也归属五军都督府管理。何况锦衣卫早已式微,现在李景隆又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与魏国公徐辉祖共掌五军都督府,主管京师驻军,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万元礼看着李景隆的钧旨,额头上虚汗直冒。 他感觉手中的钧旨越来越重,心里也越来越慌,浑身燥热,可是一股逼人的凉意却从他的骨子里透出来,久久挥之不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些年万元礼没少为湘王府干事,自从收了白景仪与潘振的第一笔钱开始,往后的数年里,就再也没有停过。 第389章 骂皇帝引发的血案 下 即便没有湘王府这档子事儿,就锦衣卫以往弄出来的事,新皇能饶了自个?要知道锦衣卫只搞当官的,当官的大部分都是读书人,新皇亲近读书人谁人不知道? 他万元礼在读书人口中的名声如何?一想到这个,万元礼就打了一个寒噤,天下哪个读书人不想弄死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 万元礼心里也是满肚子苦水,他暗骂道:锦衣卫也是听命行事,没有先帝点头,他们敢乱来吗?还有,蓝玉案也都是上一任指挥使蒋瓛弄出来,他万元礼接任的时候锦衣卫就只能探听探听情报了! 老子没做过什么恶啊!顶多尸位素餐、贪污和私通藩王而已……这么想想万元礼也是一阵发虚,心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的万元礼也感受到了人情的凉薄,新皇尚未继位的时候,哪怕锦衣卫式微,他这指挥使的公房也是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出入,恨不得哭着喊着要做自己的亲儿子。 然而就这么几天,他这里却是门可罗雀,除了值班守门的校尉,大堂周围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跟走进他的公房,与他说几句体己话。 都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就在万元礼心里骂娘的时候,白景仪与潘振走了进来。 万元礼看了一眼,嘲讽道:“倒来了两条忠犬,可惜,效忠的却是别人。” 白景仪沉声道:“大人,我们都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用这么挖苦吧?” 万元礼也不和他们客气,打了个哈哈便直接说道:“大难临头了,说说你们的办法吧。” 潘振贴近小声道:“属下的意思是,湘王府要进京了,咱们弃官不要了,去投湘王世子?” “哦,白景仪你呢?”万元礼白了潘振一眼,看向了白景仪。 你潘振孤家寡人一个,又武艺高强,弃官逃跑说得容易。老子这么大的肚腩,能逃过朝廷的追捕吗?并且他也舍不得家里的娇妻美妾,还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 以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穷军户,过得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要不是他有个锦衣卫表舅家里没有留下后代,哪里有他进锦衣卫的机会? 他万元礼在锦衣卫里混了大半辈子,费尽心力才当了几年的指挥使,各种各样的人天天换着花样地给自己送钱,每天有油水,连湘王世子都每年按时打点自己。 家里那么多口人,京城那么多豪宅、铺面、金银珠宝、田产与古玩,是能轻易舍弃的吗? 此刻万元礼听到潘振想让他舍弃这些用大半辈子换来的好东西,哪里听得进去! 潘振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这些好东西都是老子的!一文钱也不能舍弃! 白景仪熟知万元礼的爱财秉性,自然知道想让万元礼放弃这些身外之物基本不可能,但是他还是想尝试劝说一下:“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万元礼冷声打断道:“本官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要是就这么跑了,得罪了新皇,身败名裂都是轻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你们那身后的湘王府,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潘振摇头看向白景仪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快走吧。” 白景仪抱拳道:“万大人保重!后会有期!” 万元礼看了白景仪一眼,说道:“李景隆这么摆明车马来锦衣卫找麻烦,锦衣卫衙门外能没有人围着吗?跑得出去吗!?” 潘振闻言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没吭声。 白景仪求教道:“还请大人指点迷津,属下感激涕零!” 万元礼仿佛自语一般地说道:“本官还是根基太浅了,时运也差了些,虽然强行干到了指挥使,但是名声也臭了……也是,锦衣卫这行哪有不得罪人的呢?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弄死个锦衣卫指挥使,不仅会发一笔横财,还能得了民心与士人的赞誉,多好的买卖! 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人也有很多不能、不愿舍弃的东西,还有一种侥幸心理……或许老子不一定会死呢?罢了,看在你白景仪一直对老子还算恭敬的份上,给你点好处。” 万元礼说到这里,人已经走到了公房门口。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门外走去,“老子大小也是锦衣卫指挥使,老子出去的时候,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当然放在老子身上,这便是你们俩唯一的机会……” 潘振与白景仪听完,一齐点头,他们不敢怠慢,心里默算着万元礼步幅,往另一侧飞快地跑去。 就在三人都离开公房的时候,万元礼公房的柜子突然自里往外打开了。 一个人自里边跑了出来,振了振衣裳,无声地笑了两声,往另一侧方向大步奔跑。 那方向正是锦衣卫大门的方向,若是何耀祖在此看清楚这人的脸面,必定就能认出此人。 因为,这人的名字太有特点了,这人便是在锦衣卫昭狱里为何耀祖敷过药的宋忠,因为这‘送终’的名字,还曾经被何耀祖暗自吐槽过。 宋忠急急忙忙走到大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一个锦衣卫校尉,取得代之的,是许多披坚执锐的五军都督府军士。 不用数,正好一个千户所,把锦衣卫衙门的几个进出之门给围得死死的。 给万元礼宣读李景隆钧旨的千户站在最前面,周围的军士也没有阻拦宋忠,宋忠飞快地在那千户耳边耳语了一阵。 那千户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转身便发布命令,立马便有一百军士在一个百户的带领下,往衙门后方白景仪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恰在这时,万元礼也一路慢悠悠地走到了大门口,在万元礼凶狠地目光下,宋忠一脸尴尬地抱拳向他行礼,双手举到半路,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来,挺起胸膛,冷冷地回了万元礼一眼。 看到宋忠这番动作,万元礼脸色“唰”地变得一片青白,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结果。 万元礼有一瞬间的后悔,想到刚才为什么不跟白景仪他们逃走,躲起来……他的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漫天金星,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万元礼,恍恍惚惚地跟着那千户就来到了左军都督府,连锦衣卫后衙传来的阵阵喊杀之声,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两个时辰之后,威严而庄重的左军都督府,抬出万元礼的尸体,抬尸体的军士一路行来,血腥弥漫在周围的过道。 万元礼的尸体不仅全身是血,连四肢都是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他的首级最后被人割了下来,挂在锦衣卫衙门上,旁边还立着他身前无数罪证的牌子,桩桩件件都有万元礼的画押与手印,每日都有人宣读三遍,用以警示所有的锦衣卫。 往后半个月,告密有功的锦衣百户宋忠,被李景隆越级提拔成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可惜的是,宋忠这个名字可能是真的取错了,连带着整个锦衣卫都会跟着他倒霉。咱们的宋指挥使刚执掌锦衣卫没几个月,整个锦衣卫便被朱允炆下旨彻底废除了。 这次可不是洪武年间的裁员,而是所有锦衣卫校尉都被打散了,编入各地的卫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 藩王们已经陆续住进各自在京师的别院,各藩王别院所在的每条街道都有五城兵马司和上十二卫的禁军在来回不停地巡逻。 京师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压抑,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无尽的萧杀,朝堂、军兵、十几路藩王,甚至是平头老百姓,都能感觉到城中的那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一天,朱柏一大早带着王妃出了湘王府别院,去皇宫里看望自己的母亲胡顺太妃。 而怜星也后脚出了门,她仅仅带了杏儿、赵来和几个侍卫,身上穿戴的都是朱久炎的日常服饰,虽不正式却也华贵。好在她身量甚高,略略宽大一点,倒更有一种飘逸出尘的姿态。 何秋娘的易容化妆之术还真有点神奇,虽说没有到达瞒天过海的境界,但是遮挡住怜星的美貌却是毫无问题。 怜星脸上戴着一个薄如蝉翼的面具,不是武侠小说当中的人皮面具,而是何秋娘用各种古怪材料做出来的精品,经过沈亦沈神医的鉴定,完全无毒副作用,并且覆盖在脸上触之温润,还丝毫不影响毛孔的呼吸与出汗。 还别说,白莲教能流传数百年而不被灭,确实有些神奇的门道。 这面具的缺点就是不太英俊,让怜星的相貌让外人看起来略显平庸,不过平庸也好,太出众很容易引人注目。 本来朱柏想让怜星代表湘王府去江阴侯府拜会一下,但是被王妃给制止了,在这个敏感时期,去吴家登门可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吴高也是先帝托孤重臣之一,手中掌握了一部分的京师兵权,此时湘王府登门,只会使两家都陷入尴尬之中。 况且怜星此刻的样貌对于吴高来说完全陌生,别人认不出她是假冒的世子,吴高还能认不出吗? 而且王妃也不能肯定她大伯父的政治立场,还是先别与江阴侯府有什么接触为好。 朱柏听罢也是深以为然。 怜星身上没有什么任务,可以随便逛逛,干干自己的事,于是,她带着人来到了西城的一间茶楼客栈之中。 这处茶楼客栈叫“闰峰楼”,是孙礼在京城经营了好几年的产业,当然,这产业是朱久炎的,也就是东厂在京师最重要的据点。 这处地方怜星还是第一次来,她也不急着找孙礼,而是饶有兴致地观察起了周围。 闰峰楼的位置靠近一处十字路口,位置选得很当道,生意自然也是出奇的好,各种消息的传播当然也是最多、最快的。 整个茶楼客楼被孙礼经营得有模有样,大厅里人流来来往往,和真正做生意的店家没什么不同。 怜星人在大厅就能听到从旁边雅间里穿出来的丝竹声与女子的戏曲唱腔,她能听出来是温州一带的南戏。怜星虽然对戏曲也有些研究,但是现在她可没心思留意这个,带着人漫不经心地在人家的地方闲逛。 “礼部尚书郑沂,郑老大人‘被’告老还乡了,大家伙儿知道吗?” “什么?郑老大人如此德高望重、能力强干,如何会倒?因为什么事?” “听说是为了阻止方孝孺入京……唉,郑老大人也是一心为公、心怀天下。可惜的是方法用错了,方孝孺这会儿已然入京师,听说将要被皇上委以重任。啧啧,方夫子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呵呵呵呵……正学先生(方孝孺)虽有贤名闻达于天下,可是毕竟没有参加过科举,没有功名在身,现在却是一朝入得天子身边,这让我等读书人情何以堪!” “我等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嘿嘿……却是要找谁说理去?” “我的老天爷,大伙儿都是身有功名之人,议到这里就算了,别太过了。来,小弟请大家喝茶,喝茶!勿议天宫,勿议天宫!” 能闲着聚在一起喝茶论政的当然都是些读书人,建文朝比洪武朝各方面确实放宽了很多,尤其是对待这些读书人上面,极其优厚,怜星从这些个议论声中就能窥得一般。 若是放在以前的洪武朝,别说如此地议论朝政了,便是人聚多了都搞不好要去一趟锦衣卫解释一下,哪里能如此放肆。 怜星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没想到,刚进京城就听到了如此有意思的事。为了个名声大的儒学先生就罢免了先帝的托孤重臣,朱允炆你也不怕先帝尸骨未寒?你这迫不及待增加自己羽翼的手法,实在让人失望。 “诸位客官请问需要点什么吗?小的在一旁伺候着您。”一个小厮满脸热情洋溢端着个长嘴茶壶迎了上来。 “我家公子在这里订了位置。”赵来上前一步道,同时他的手中打了个隐秘的手势。 第390章 南京东厂在行动 小厮瞧见了赵来那手势,微微一愣,却是立马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伸手一引道:“订好的雅间小的清楚位置,小的为贵客引路。” 一行人跟着小厮走到了大厅南面的一个洞门口,小厮在外停了下来,换作另一名小厮带路。 怜星记得这人的名字,叫做谭昊。 东厂刚成立的时候,谭昊、孙礼、钟老三、蒙石头和方良他们五个是从永兴屯里出来找朱久炎谋求出身的军余,现在都成了东厂的骨干力量。 孙礼作为东厂在京城的一把手,而谭昊则是副手,辅助孙礼处理日常事务。 穿过洞门,就是个院子,院子里栽种着一些樟树,郁郁葱葱,繁荫蔽日,非常凉快,整个院子里充满了生机与绿意。 走在宽大屋檐下的走廊时,连外面的丝竹声也听不到分毫,看样子洞门那堵墙有很强的隔音效果。 院子北面有几间大屋,怜星他们跟着谭昊进门时,发现几间屋子的墙壁也是打通的,最里面的偏厢之中,孙礼正在忐忑地等待着怜星的出现。 怜星将杏儿与赵来留在了外面警戒,带着谭昊走了进去。 孙礼哪里认得戴着面具的怜星,迟疑着问道:“敢问客官,您是?” 谭昊也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向怜星,若不是杏儿与赵来他都认识,印信也对,他可不会带怜星到这里来。 怜星淡笑道:“孙礼、谭昊,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怜星悦耳清脆的声音将南京官话演绎到了女声的极致,高低错落的字调像泉水溪流一般柔滑,婉转悠然又比吴腔还别有一番动听,听之让人终身不忘。 孙礼、谭昊二人虽对怜星此时的样貌满是惊奇,行动上却不敢迟疑,马上对着怜星恭敬地行礼。 “属下见过提督大人!” “拜见提督大人!” “这里是京城,以后别叫提督大人。”怜星淡然说道。 孙礼道:“是,以后公子来到‘闰峰楼’,便是一位品茶的客官。” 怜星点点头,与二人寒暄了两句,便昂然坐上主位。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白景仪、潘振与万元礼呢?”怜星凝视着二人问道。 东厂也得到了建文皇帝欲对他们三人动手的消息,万元礼虽然是被东厂用钱财收买办事的,但他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怜星并不想放弃他,她已经下令叫白景仪和潘振去劝说万元礼,三人一起逃来‘闰峰楼’,再让孙礼掩护他们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她来了这里,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难道……”怜星心里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孙礼二人闻言,顿时脸上挂满了阴郁。 “公子,万元礼不听白景仪二人劝说,不愿舍弃他的官位、娇妻美妾和金银财宝,心存侥幸,还想着人家不会对他下毒手……他被李景隆找个由头召进左军都督府,出来就是一具软软的尸体了。” 孙礼叹息一声,接着说道:“他死前应该被折磨得很惨。万元礼这锦衣卫指挥使的头颅现在被挂在锦衣卫衙门的牌匾上……” “李景隆应该得到了朱允炆的授意,才敢这么干……通过这件事,我倒是对朱允炆的评价又高了一些。”怜星双眸一冷,继续问道:“白景仪与潘振呢?没有跑出来?” 孙礼摇摇头是,回道:“他们俩逃出来的时候中了李景隆埋伏,白景仪战死了,所幸潘振武功高强,重伤跑了出来,属下安排他在后面养伤,公子要去看看他吗?” “不用了,让他养着吧,伤养好之后,再考验两次,如果没有问题,可以吸收他进东厂。” “嗯,属下记着了。” “公子,属下得到个不同寻常的消息。锦衣卫里有个百户叫宋忠,刚被李景隆越级提拔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属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谭昊站起来禀告道。 “属下估计可能是此人在这次锦衣卫事件当中立下大功,估计就是这人告的密,要不白景仪也不会死。”孙礼补充道。 “先别动宋忠,监视好他,等我和王爷回到荆州再弄他,白景仪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是也算在为我们效力,这个宋忠必须死在我们东厂手里!”怜星美眸中一抹精芒划过,窈窕的身躯上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与威压。 朱久炎曾经说过,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拳头。对于,宋忠这种为了上位招惹到东厂的人,怜星决定为其送终。 “我等一定时刻盯着宋忠,只等公子命令一到,马上就让他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痛苦!” 孙礼二人身躯微微一震,比起之前,现在的督主已经有了一种久居上位的高贵威严,那种凝因的如有实质的沉重威压,让他们骇然,齐声恭敬回应。 孙礼当了这么久京城东厂的负责人,尤其明白怜星这道命令的意义所在,东厂就要有东厂的规矩,简单点来说,就是只能我们欺负人,不能别人欺负我! 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警告,让他们这些远离荆州的人时刻保持警惕,并不是远离了大本营便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乱办事,一切都得按照东厂规矩来,东厂的规矩与纪律大于天。 “好了,对我禀报一下你们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和京城的重要情报。” 怜星就跟此地的主人一样,很是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紫砂壶,一手托着长袖,另一只手往三个茶杯里面倒茶,倒好一杯之后,适时地将壶嘴往上一翘,茶杯刚满,没有撒出一滴,手法是雅致而娴熟,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让人赏心悦目。 孙礼与谭昊二人受宠若惊地接过自己的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后,才开始向怜星汇报工作。 孙礼先说:“公子,我们南京站刚发展成功了一个定淮门的千户叫谢顾,定淮门的地理位置特殊,平常时候只有三个千户所驻守,都属于豹韬卫。” “豹韬卫的指挥使是谁?负责哪几座城门?”怜星闭目品茶。 第391章 洪武废团改散 “京城外城郭的定淮门至正江东门这一段都是豹韬卫负责的!谢顾的亲叔叔,谢豪便是豹韬卫的指挥使。这谢豪贪财、好酒、好色,喜欢重用亲信,我们可以用酒、色、财掌控,属下发展谢顾就是冲着谢豪去的。” “在十天之内你能不能掌握这豹韬卫的指挥使谢豪,控制定淮门?”此刻的京城对于所有藩王来说,绝对都是危险之地。怜星未雨绸缪,掌控了一座城门,在紧急时候,便是湘王府逃生的道路。 哪怕是暂时性的都可以! “完全没有问题!”孙礼自信一笑道。 谭昊补充道:“豹韬卫属于前军都督府管辖,前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正是那李景隆的亲弟弟,李增枝!李增枝这人没有本事,全凭祖上的荣光,但是有一点好处便是特别看重自家心腹,要不这谢豪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负责京城的一段城防。曹国公府现在如日中天,李家的门下有人敢查!豹韬卫能悄无声息地被咱们掌控。” “很好,不愧是世子在东厂最看重的人,先为你们二人记上一大功。这豹韬卫指挥使谢豪的重要性,你们应该都清楚,不要怕花钱,最好能靠上李增枝,有了他曹国公府的虎皮,京城谁能留下我们湘王府?”怜星冷声道。 “属下明白!”孙礼二人一齐抱拳点头。 “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在即,你们要越快越好,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我都会考虑满足你们。事情结束之后,谭昊,你立刻撤离,随我们返回荆州,至于德达,我想让你在京城潜伏下来,你可愿意?”怜星凝视着孙礼的跛脚道。 “孙礼明白!属下这些年都没有娶妻,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世子殿下曾经说过,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有风险,才能有大功业!我孙礼虽生有残疾,以后却要比众人都站得更高!受到他人的仰视!孙礼只感谢公子给我机会!” 孙礼毫不犹疑地答应下来,他单膝跪地,双眼之中闪耀着光芒。 谭昊站在旁边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的发小,他也只能羡慕一下孙礼,他心里暗道:或许只有孙礼这样对自己都狠的人,才最适合干情报工作。 孙礼的腿脚在情报工作方面,并不是个短处,反而是个优点,就这样普通的一个跛子,能引起谁的注意?能干成什么大事?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一个残疾人却是东厂在京城的第一负责人? 怜星满意地点点头:“嗯,好好干,出去做事吧。” 二人依令躬身退了出去。怜星端起碧绿的茶汤轻轻啜了一口,茶水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一。 她端着杯子轻轻嗅了嗅,一脸的享受,这样用热水冲茶叶饮用的方式倒是真不错,茶叶也有一种别样的清香。 要说现在的泡茶法还是先帝几年前改进的,以往大明喝的是唐朝流行开来的煮茶,煮茶的手续繁多,工艺复杂,成本高昂,茶团的价格昂贵。 尤其是士大夫们都推崇宋朝流行的“点茶”,比起唐朝的煮茶要更为讲究。唐人该有的工序一样都不少,还多加好几道工序,高级的茶叶,有时比黄金还要贵重。 先帝认为把茶叶压成团、成砖、成饼状太麻烦,且工序繁杂,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与人力,价格又贵,能喝到这种团茶的只能是王公贵族,太过劳民伤财,所以进行了茶叶改革,称之为“废团改散”。 化繁为简,把团茶变成散茶,把蒸青法改为炒青法,减少了古法的繁复工序,以烘焙团揉制茶;并且可以改进配套的茶具,将大壶改成适宜数人饮用的小壶,茶盏变成茶杯。滚水冲进茶壶,茶叶便会在壶中苏醒过来,依稀能看到茶叶采摘下来可爱的模样,还能够尝到茶叶微苦回甘的滋味。 这样一来,茶叶便宜了,茶具也推广了,喝茶便开在在士庶当中流行起来,很快便推广到了全国,以至于全民饮茶。 只有大明懂得种茶制茶饮茶,但大明与各国都有来往,茶叶很快便随着来往来于大明与他国之家的商人流传开来,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 尤其是西蕃与北境,不适合种植蔬菜,那里的百姓人皆肉食,但茶叶可以消腻解渴,很快便成为他们的生活所需用品。 朝廷看到了这一点,先帝便下达了《茶马禁令》,以茶易马,既可以加大茶马的交换控制一些国家与部落,又能为朝廷与百姓创造无数的财富。(老朱为了茶这事,还铁面无私地杀了破坏国家茶马政策的女婿欧阳伦。) 当年,先帝的茶叶改革还让大明商会赚了好大一笔钱,由朱久炎与朱权牵头的大明商会,在封地内大力推广散茶,他们赚到的不仅是滚滚而来的钱钞,还有好名声。 如今大明各地的大型茶叶产业基本都在藩王们的封地里,养活了无数的人,为朝廷和地方都创造了海量的税收,到现在还在持续创造着收益。 茶叶改革与推广是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怜星虽然很不喜欢她那个皇帝外公,但是不得不说,对自己的子民他是极为负责的,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天子。 先帝哪怕已经龙御归天,但他生前的所做作为,还是在时刻地影响着、惠及着整个大明天下。 以前,茶叶这东西完全是高档饮品,不是贵族根本喝不起,民间百姓想都别去想,普通人也没那个时间去喝。 怜星还记得很多年前在长江上,朱久炎喝煮茶喝到吐的画面,有些好笑,也有些让人心疼。 也不知道那小鬼头怎么样了……怜星的目光看向了遥远的东方。 …… “啊——” 随着一声低沉悠长的呼喊响起,坐在朱久炎身前的女人,似一只虾米般绷紧了身躯。 随即,她疲惫地俯下身来,趴在朱久炎的胸口良久说不出话来。 望着胸口上女子脸上那满足的微笑,朱久炎作怪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今天胆子挺大的嘛,敢到本宫的……何秋娘!?” 何秋娘?不应该是怜星吗? 猛然间的错愕,让朱久炎的头脑一清,他瞬间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旖旎的梦境。 第392章 向着宝岛前进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何秋娘呢? 额……起身的时候,朱久炎发现了一个让他很尴尬的事情,他发现自己的裤子上有一副好大的地图,温温热热的让自己很不舒服。 “看看船队到哪了?” 穿上衣物,朱久炎起身趿鞋下了床榻。 头回没有人跟着伺候,他倒是真的有些不太适应。朱久炎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床榻,虽然只是在梦里与何秋娘胡天胡地,但也是感觉手脚有些软绵绵的,身体有些空虚。 吗蛋,这被子不能出去洗,扔了算了,免得被手下们笑话,好歹自己也是堂堂亲王世子。 嗯嗯嗯,赶紧扔了,扔了,咱世子殿下的脸面是要保住滴。 偷偷地将被褥扔下大海之后,朱久炎以太阳为参照物分辨了一下自己的方位。 他转头看向西边,可惜,只能看见一片苍茫的大海,根本看不到陆地的影子,更不用说京城了。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怜星了,离别时非常仓促,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这些日子虽然有金子、银子它们传信,却肯定比不上在一起耳鬓厮磨的舒服。 也不知道父王、母妃、怜星她们在京城的处境如何了? 或许是资讯不便的原因吧?若是在后世与亲人分开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多大问题,时不时可以打个电话发个视频语音,就不会有这么磨人了。 这是朱久炎率领的船队离开舟山的第五天,这几天海上风平浪静的,一眼望到天边,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茫茫的大海之上,除了看看鱼和海鸟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活动。 朱久炎此刻非常想知道自己离宝岛还有多远,船队到了哪里,可惜现在没有卫星定位,就算船上有指南针与各种航海辅助器械,他现在也不知道船队飘到了哪里。 不过,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粮食、淡水、蔬菜与水果,尤其有朱柏为他准备的那两艘马船,只要不碰到特大风浪,一路南下必定能够找到宝岛。 “殿下,您原来在这里,倒是让属下好找。”李天佑等人显然找了朱久炎一段时间了,他们手中都拿着抄录的朱久炎版海域地图,应该是来找他开会的。 “大家都在,正好通报一下各自的情况,你们认为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那里?”朱久炎席地而坐,展开地图,就地召开起会议。 “后面的海图是傅安画的,还是让傅安来说吧。”李天佑指着落在众人最后的傅安道。 朱久炎点了点头。 傅安在众人面前明显有些紧张,不过他倒也不怯场,从怀里拿出一个指南针,先看了眼,才用手比着地图,道:“殿下标注的宝岛在这个方向,我们离开舟山后,船队也是朝着南方走的,路线应该没有多少出入。不过,毕竟海上风浪大,没有多少参照物,详细位置,很难确认。 殿下,这两天我们路过了七个岛屿,都是些没有名字的,属下都用数字将它们标注出来,连成一条线。参照舟山渔民与那些海盗的口供,再加上殿下所画的标注,我猜,此刻应该在……这里!” 傅安手指指着宝岛西北方的一个海域,道:“离宝岛应该不远了,只要殿下画的宝岛位置没有错的话,那么少则一天,多则两天,我们就能登陆宝岛了。” “还要一两天,娘的,二哥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李天福抱怨道。 何耀祖用猥琐眼神瞥着李天福的下三路,嘲讽道:“是下面的鸟要淡鸟蛋出来了吧?哈哈哈……” “哼。”李天福也不搭理他,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那岛上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他们倒是对朱久炎画的海图没有一点疑问,这些年朱久炎所做的事,事后都被证明是对的,他们已经相信朱久炎,并且习惯遵照朱久炎的命令行事。 在他们的头脑里,完全没有怀疑世子这个念头。 “天佑大哥。”朱久炎吩咐李天佑:“劳烦你去找几个舟山渔民出身的军士来,我有事情要询问他们。” 朱久炎的性格一惯是离成功越近越谨慎,他们虽然没有碰到什么大的风浪,也有傅安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记录与标注,但毕竟七艘船上运有一万两千余将士。 朱久炎相信自己的记忆,但是大明毕竟与后世相隔了六百多年,沧海桑田,宝岛的位置与地形肯定跟后世有些出入,要是没有把握好,肯定出问题。 如果偏离了预订的航道,那么他们的舰队就迷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上,哪怕有充足的淡水与食物,也是特别危险的。 在自然之威面前,哪怕船造得再先进,将士再精锐,也会显得特别渺小与无力。 “遵命!”李天佑起身,快步走去寻人。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十命舟山出身的军士走了过来。 朱久炎一番询问下来,没想到真的有巨大的收获。舟山群岛的人世代出海捕鱼,很多家庭都遇上过风浪,大部分失去联系的人当然是遇难了,却也有少部分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运气爆表,在海上漂浮,一块木板乘着大风漂浮几天飘上了宝岛。 其中就有一个军士的父亲流落到宝岛后还活着回到了舟山,按照那军士所说,宝岛的位置确实就在舟山的正南方,与朱久炎的记忆完全吻合! “你父亲后来是如何从那大岛回到舟山的?”朱久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那大岛上有人!”被询问的军士回忆着他父亲跟他说过的话:“而且有不少人,据我父亲在岛上看到的壁画所记载,说他们都是特别久远的年代从中原远渡过去的……我父亲在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挂念家中妻儿,就想办法寻求他们的帮助回了舟山……他们给了我父亲一条小渔船,船上有十几天的粮食和水,父亲以织女星(北极星)为参照,一路往正北方驾船,幸得天妃娘娘(妈祖)眷顾,父亲最后安全回到了家中。” 第393章 燕王三子 上 “嗯,你父亲真有一段传奇经历。”朱久炎继续问道:“他还跟你说过岛上那些人的情况吗?我想了解得更加详细一点。” “回公子,听父亲说,岛上都是一些比较原始的族群,有大大小小有好几十个,由于那岛屿无比巨大,父亲也不知道上边到底有多少人口,他估摸着说,少说也有十几万人以上。”那军士能接连在众人面前露脸很开心,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 “岛上的族群使用的器具仍旧以石器为主,有少量铁器。族群有首领,无赋税,也有自己的语言,却没有文字和历法,所有事务都由首领与长老一同解决,岛上的族人都崇拜山神与海神……除了少部分会耕种与畜牧外,大部分部落还是守在各自的领地里,过着以物易物的原始生活。” 李天福感慨地道:“没出海之前,我以为大明便是整个世界,真是井底之蛙,完全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出了大明,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还有这么多各种不同的种族。” 何耀祖冷然道:“希望那岛上的土人识相一些。” “何老四,一切听殿下的,不准乱来。”李天佑对朱久炎问道:“殿下,属下以前看到一本《三国志·吴志·孙权传》,上面记载三国时期孙权曾派遣将军卫温、诸葛直率领一万官兵‘浮海求夷州及澶州’。记得书上写着东吴那一万人的军队在海外的夷州驻扎了一年时间后,因军士水土不服,加上当地人的反抗才不得已返回东吴……那夷州当地人的记载像极了这位军士的描述,我们舰队登陆的时候,恐怕还会遇到些麻烦。” 李天佑脸上满是慎重。 “嗯,我们要做好这方面的防备!”朱久炎神情无比自信,“我们这舰队足以纵横天下,只要我们能找到宝岛,就没人能阻挡我们!” 朱久炎嘴中的“天下”,当然不是在场众人所理解的天下。 “这倒也是!”李天佑手握上万精兵,脚踩世界上最好的宝船,自然也是自信满满。 “找到宝岛我们便马上登陆!”朱久炎目光锐利眺望着南方,“现在开始,全速航行!所有人不得休息,准备随时登陆!”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升帆!全速前进!” “升帆!全速前进!” 李天佑与何耀祖对着下面的将领,将命令传达了下去,整支舰队都忙碌了起来。 “今天听了一个幸运的故事,希望我们也有一个幸运的开始!” 朱久炎手持一个简易的望远镜,站在湘王号的指挥了望塔上,身子直挺地站立着,迎着湿润、略带点腥咸之味的海风,痛快地享受着征服海洋的快感。 …… 怜星在安排好孙礼等人的工作之后,就带着杏儿准备打道回府。 不想一行人回到闰峰楼大厅的时候,被赵来给轻轻扯了一下衣袖。 怜星疑惑地望向赵来。 赵来一指远处的一处雅间,低声说道:“公子,从那门里出来的人您瞧见了吗?那人奴婢认识,是皇宫六局里的一个管事大太监,以前为先帝来荆州给王爷赐过东西。” “哦?皇宫里的大太监?”怜星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如此敏感、特殊的时期,居然有个皇宫里的大太监穿个便装,来民间的一个茶楼里见人? 这事太值得关注了,她右手稍稍抬起,示意众人后退一些,她自己不动声色地往那雅间走了过去。 怜星的眼睛先瞧向了那个离去的太监,正好看到他的侧脸,脸上无须,是个太监无疑,赵来确实没认错。那太监样貌身材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怜星继续往前走,来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刚想往里瞧…… 却不想,拐角之处和身后方突然蹿出来两队大汉,将怜星的所有去路都给堵住了! “这位公子,瞧完我家客人,又想瞧我家主人?可是我家主人的旧识?还请里面一谈!”领头的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大汉,相貌粗犷,即便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也宛如沙场上的将军,眉宇间带着一丝霸气。 而他周围的大汉也都是一幅彪悍的样子,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杀气。 怜星美眸一凝,这闰峰楼内东厂的人很多,加上自己的武艺与王府的一队侍卫,她丝毫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反倒是对这一行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赵来已经带着侍卫们围了过来,而杏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去通知孙礼去了。 “公子,请进吧!”那头领根本无视赵来他们,他丝毫没有将湘王府的侍卫们放在眼中,在他的眼里,眼前这群人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在半刻钟之内解决掉,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两队精锐手下。 “你家主人是何人?”怜星摇了摇头,示意赵来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她满是欣赏地打量着眼前的头领。 那头领神色傲然,冷冷地道:“燕王世子!” “朱高炽!” 怜星这回倒是真吃了一惊,失口说出了朱高炽的名字。 “居然知道殿下的名讳,看来我没请错人!走吧!”那头领的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一点了,周围的两队大汉也围得更紧,右手也都缩到了腰间。 “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并不是敌人。”怜星笑了笑,罗衫随风款款,很是潇洒地走了进去。 双方人手互相对峙着,一队一方守在门外。 …… 雅间之内,并非怜星所想的只有一个人,而是四个。 三人坐在圆桌对面,圆桌上摆着十几样菜肴,旁边的红泥火炉上温着几壶酒,有一人在旁边小心地看护着酒水。 中间一人很胖,差不多有二百多斤,五短身材,皮肤白皙,脸上的肥肉将他的五官挤得扭曲成一团,可整张脸却看起来很憨厚,给人一种很温和很值得信任的舒适感。 怜星暗道:这胖子必是燕王世子朱高炽无疑。 而左边之人却是夺人眼球,那高大的身材,凶悍的气质,强健的体魄,即便在宽大的锦袍覆盖下也是遮挡不住,让人望而生畏。 一瞧他的身形和身上所显示出来的气势,怜星也能确定,此人必是那天赋异禀、勇猛凶悍的高阳王朱高煦。 至于最后那位坐在朱高炽右手边的文弱少年,肯定是燕王的三王子朱高燧了。 第394章 燕王三子 中 燕王的三个儿子还没开口就被怜星给全认了出来,想着刚才在门外的遭遇,怜星对那领头的大汉身份也有了猜测。 怜星掌管东厂多年,燕王麾下的谋臣猛将她那里都有详细资料。 看那人的做派和年龄应该是以勇猛、果敢着称的朱能! 只有伺候三位王子酒水之人怜星没有认出,这人相貌虽然方正,气质也谦虚,但是那种骨子里的狠辣却能让怜星感觉到,即便在那里低着头温酒,也能带给她这个东厂提督一种警惕的感觉。 这种感觉别人可能感觉不到,她却很熟悉,因为是同行!这人身上那股阴搓搓的气质,她见多了,这就是个搞情报工作的,才刚刚入行,挺嫩的样子。 朱高炽温声问道:“公子在本宫门外徘徊,可是想知道些什么?” “呵呵……看到个皇宫里的大太监从这里出来,有些好奇,如今一看到三位殿下,我倒是全明白了。”怜星声音柔和,清脆圆润,悦耳异常。 朱高炽目光一凝,看了怜星一眼,礼貌地伸手道:“来者是客,公子,请坐!” “客随主便,本公子就不客气了。”对象既然是燕王三子,怜星倒是不想走了,她很想与这三人会上一会,便安然地坐到了三人的对面。 居然有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地坐在这三兄弟面前,倒令他们有点惊讶。 朱高煦冷笑道:“胆子倒是挺大,还未请教名讳。” 朱高炽对于他二弟的插话,倒是不以为忤,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还温和地吩咐温酒之人道:“替这位公子也倒一杯。” “遵命!” 而那朱高燧则全程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嘴角有些莫名的笑意。 “这位是?”怜星没有回答朱高煦的询问,反而问起了旁边替她倒酒之人的姓名。 “好胆!敢无视本王的询问?你找……”朱高煦感觉自己受到了怜星的无视,须发一张,面目森然,那股忿怒之势让人几欲感觉岩浆浸体。 “咳!”朱高炽清咳一声,用胖胖的手扶着朱高煦的肩膀,耳语道:“二弟,稍安勿躁。这人既知你我兄弟的身份也不行拜礼,想是身份不低……还有那做派,一点也不惶恐,为兄猜想定是我们的哪位堂兄弟。咱们兄弟三人在京师,前途性命未卜,还是与人交好为妙。” 朱高炽语气温和,说的也是条理分明,倒是令朱高煦信服,他忍着怒气,低声回道:“是弟弟莽撞了,此间全凭兄长做主,我不说话了。” 朱高煦也深知京师对他们三兄弟来说是绝对的凶险之地,不可能像在北平那样飞扬跋扈,时刻应当小心翼翼做人。还有,他知道自己的长短处,打仗冲锋他行,对于人际交往却是不在行,兄长朱高炽胜他无数筹。 所以,他也不再说话,一副全凭兄长做主的样子。 怜星将这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不由皱起了黛眉:燕王三子虽各有心思,在外人面前倒也是一团和气,连那脾气暴躁的高阳王都能按捺下自己的暴脾气,看样子,燕王倒是生了三个好儿子。 朱高炽一脸憨厚地对怜星一笑,道:“温酒之人只是投效我王府的一个小秀才,叫纪纲。纪纲,来,见过贵客。” “学生纪纲,见过贵公子。”纪纲很自然地起身,对着怜星抱拳道。 “嗯,有礼了。”怜星面色淡然回了纪纲一礼。 “看来这位公子对于我燕王府很了解。”朱高炽低沉的嗓音随即响起。 怜星从进门到现在的一举一动,他都收在眼中,虽因肥胖,他行动不太方便,但身为燕王世子,见过的各色人等却是无数,早就练就了一幅火眼金睛,能从一些微小的动作、表情就能分辨对方的心理活动。 眼前这人虽然脸部没什么表情,脸上肌肉也有些不正常,但是那双眼睛的转动可瞒不过他朱高炽,显然这人对他燕王府的情况了解颇深。 “不算了解,燕王府大名鼎鼎,功勋卓着,只不是听过坊间的一些传闻与三位殿下的一些事迹。”怜星笑意盈盈地答道。 这朱高炽明显胜过两个弟弟很多,只是身体有天生的残疾限制了他的发展,让他的名头远远小于他的二弟朱高煦。 朱高炽儒雅温和,心思极为细腻,一见怜星的风采,便更加断定怜星不仅是皇室中人,还是那种佼佼者,他的脑海之中一抹灵光闪过,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公子从何方而来?” “殿下听我的口音,像是从哪里来的?”怜星微微一笑,继续反问道。 “南京官话的底子,却带着湖广那边的口音……荆州!你是朱久炎?!”朱高炽一脸惊喜,他一口就咬定了怜星的身份,道:“少年老成,处变不惊,你是名满天下的湘王世子!我的好堂弟,可对?” “久炎见过三位堂兄。”怜星起身,郑重地拿出了朱久炎的世子印信放在桌上,然后朝着朱高炽行了一个同辈礼。 怜星此时原本就是朱久炎的替身,此刻由朱高炽自己想出来的,可比从她口里说出来更加好。 “呵呵呵呵……原来是久炎当面,为兄没有认出来,恕罪,恕罪,真是该罚。为兄自罚三杯向久炎赔罪。” 纪纲很有眼力劲地为朱高炽倒满了三杯。朱高炽不待怜星说话,就飞快地猛喝了三杯,完后之后,他的眼睛都红了,看来这燕王世子酒量不怎么样。 “朱高煦(朱高燧)见过湘王世子!” 怜星现在可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尊卑有序,即便朱高煦与朱高燧年长,他们也不得不主动站起对怜星行礼。 只不过二人一齐心道:这朱久炎怎么与传闻中不相符,怎么都感觉有点娘……不过,肯定没人敢冒充大明皇室,还有这‘朱久炎’对于皇室规矩很清楚啊,只对朱高炽行了礼,却对朱高煦、朱高燧的见礼坦然受之,一般人谁能表现的如此自然? 第395章 燕王三子 下 怜星也充分代入了朱久炎的角色,她一把扶住躬身下去的朱高煦俩兄弟,眨眨眼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本是手足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何必拘泥于这些规矩而疏远了兄弟情谊呢?” 见到怜星一反常态,忽然变得如此热情,朱高煦二人不由一楞,不过他们俩马上反应了过来,跟怜星客气道:“嗯……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湘王府与燕王府的关系一向还不错,何况此刻建文新君与满朝的文武大臣打得什么注意,他们这些藩王焉有不知之理? 现在他们这些藩王有着共同的劫难,或者说是敌人。恰好在这个茶楼里遇到了另一强藩的继承人,双方哪有互相不亲近一下的道理? “久炎何时入京的?” “小弟昨日才随父王入京城呢。” “哦,那可巧了!我们兄弟是同一天入京,今日有缘在此相见正该畅饮一番啊……” “兄长说得极是。来,久炎,恕哥哥刚才冒昧,这一碗算是对你赔罪,为兄向你陪个不是。”朱高煦将一个大碗倒满,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毫无停顿之态。 怜星也是端起酒杯对朱高煦,道:“哪里哪里,刚才是小弟冒失了。” 众人重新坐定,更加精致的酒菜端了上来,朱高炽笑意频频给怜星斟满酒,他抬手先敬了三人一杯,这次气氛却是较之刚才大为不同,谈笑风生,好一派宾主尽欢的气氛。 怜星一边与燕王三位王子畅聊,一边不经意地打量眼前这三兄弟。 燕王朱棣子嗣不多,一共只有四个儿子,都是燕王妃徐氏所生,其中最小的一个儿子幼年夭折,剩下的便是正在眼前的这三人了。 要说那燕王也真是厉害,自己不敢来京城,却是把所有的儿子全派到这里来了。 怜星可不相信燕王是真病了,世上哪有这般凑巧的事?这也太巧了……何况燕王是马上英雄,岂是说病就病的? 朝廷与建文皇帝估计也是不相信的,但是不相信又能如何?别人把所有的儿子都派了出来,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怜星在打量着燕王三兄弟,朱高炽兄弟也在全程注意着怜星的一举一动,四人各怀心思,就这样聊了半晌。 燕王世子朱高炽这人非常善于与人交际,虽然他的相貌与仪态上略有缺陷,但给怜星的感觉却是极好的,他那张胖胖的脸庞天生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似乎所有的胖子都有着开阔的胸襟,朱高炽也不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脾气,永远保持着一副敦厚的表情,无论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尽管肥胖让他的举手投足显得有些笨拙可笑,但其言行举止无一不显露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非常高的道德修养,而且学识渊博,无论诸子百家,四书五经,医卜星象,天文地理他都能与怜星侃上几句,而且很懂得藏拙,绝不显露锋芒让怜星感觉不舒服,永远让怜星表现在上风,说话时还有智慧的暗捧怜星几句。 怜星心道:与这样的人交谈,实在是生平一大快事。 而朱高煦这会儿也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而朱高燧两杯酒下肚后,怜星也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亲近之意。 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虽然面露笑容,可却不如朱高炽那般的真诚,这是利益所致,怜星明白得很。 还有,他们兄弟两个虽然在怜星面前表现得对长兄朱高炽很尊敬,但一些微小的行为习惯,却是骗不过怜星这个女人。比如朱高煦时常在不经意间打断朱高炽的说话。还有,那老三朱高燧,他不经意间看向朱高炽的眼神,会偶尔流露出嫉妒之色。 怜星不动声色地观察许久,暗暗下了结论,看来这三兄弟私下里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估计是朱高炽为燕王世子的缘故,毕竟朱高炽人品、修养与才华再出众,也改变不了他外表略有缺陷这一点。 肥胖的身躯和微跛的足部,才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哪怕朱高炽为世子,承袭燕王爵位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哪个亲王是这样的外表?威仪何在? 别说战功显赫,天赋异禀的朱高煦不服,即便是那没什么本事的朱高燧,估计也不怎么看得上自己的兄长。 纪纲则是站在旁边全程伺候,端茶递水,好不殷勤。 酒过三巡,朱高煦搁下酒杯,一脸享受地朝怜星笑道:“南方的女人与酒都比我们北方的好,这番行来,也是感觉不虚。江南女子婉约柔美,酒水虽然没有我们北方的烈,却是别有一番美妙,滋味醇厚,进口甘美,入喉净爽,且回味悠长。为兄真是羡慕久炎能够长居南方,嘿嘿……” 说到这里朱高煦看一眼怜星,神色间露出了几分男人都懂的意味道:“本该着纪纲去秦淮河边点几个红牌姑娘给久炎侍酒添香,奈何如今刚过国丧之期,大明之内仍不举乐,只好作罢,倒是怠慢久炎了。” 怜星用很坦然的口气说道:“不用那么客气,有酒足矣,咱们身为先帝皇孙,还是要以身作则的,可不能违背朝制。” “违背朝制”这四个字听在燕王三兄弟的耳中,却是另有一番意思,包括那纪纲在外,几人的面色都是一变。 要知道先帝规定内官与外臣是不能有所接触的,何况他们还是藩王,刚才一个皇宫里的大太监从他们的雅间里走了出去,还给“朱久炎”瞧了个正着。 现在“朱久炎”再次提起,却是什么个意思? “三位兄长如此紧张干什么?还怕小弟去向新皇告密吗?”怜星微微一笑道。 朱高燧先沉不住气,阴沉地问道:“那久炎你是何意?” “三弟,久炎说笑的,说笑的,他岂是那等人呢。”朱高炽白胖的脸庞上微微见汗。 怜星端杯与朱高炽碰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笑道:“久炎也知今上不怎么体谅内官,三位兄长能够接济接济,也算是皇室没有亏待他们。” “久炎,新皇对我们这些藩王是什么态度,你也是清楚的。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了,那就把话都说开了吧。宫里有人也不满新皇的一些作法,想找我们燕王府守望相助而已。”朱高煦望着怜星,沉声说道:“希望你不要说给旁人知道。” 第396章 真假朱久炎 “二弟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朱高炽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问道:“久炎应当还有话想对我们说,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怜星突然冷声,道:“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大家伙儿都很清楚,朱允炆的刀都要架到咱们的脖子上了,三位兄长还如此束手束脚的干什么?久炎只有一句话,三位兄长在京若是需要湘王府帮助,只管来寻我便是。” “啊?” “久炎慎言,岂可直呼当今的名讳!” “好!砰——” 相比于朱高燧的惊讶,朱高炽的谨慎,朱高煦则干脆多了,他一拍桌子,大笑道:“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仅得到了大太监的帮助,还得到了久炎的承诺,当浮一大白!” “二弟!”朱高炽听到朱高煦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脸色顿时铁青,冷声喝道。 “大哥,荆州在湘王府的带领下已经成为天下第一繁华之地,久炎难道会告密不成?岂不闻唇亡齿寒?”朱高煦的嘴角勒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大哥,你虽然知识渊博,聪明绝顶,但是你太缺魄力了,背负的太多,难交到真心的朋友。” 朱高煦说着大步向前,来到怜星的身边端起大碗,大声道:“久炎,为兄想代表燕王府与你湘王府在此结盟!守望相助,共度这道难关!你要是同意,咱们就当众再喝一个,来个歃血为盟!” 怜星此刻对这高阳王有些刮目相看,难怪情报显示朱高煦在北平军中的深得人心,以前她还以为是朱高煦与那些将领同生共死的缘故,现在也却是有些明白了,朱高煦这狂野不羁的做派可能更得那些军汉们的心。 “歃什么血!咱们是兄弟手足,本就血连着血,筋连着筋,何必这么见外!来,满饮!”她此刻也是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与朱高煦碰杯之后,便一饮而尽。 “哈哈哈,痛快!” “呵呵。” 朱高炽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闪过几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接下来的气氛当然是更加融洽了,双方各自说了一些己方在京城的力量,就如何糊弄朱允炆之事交换了若干意见。 怜星先把东厂与闰峰楼是她的产业之事说了出来,而燕王三兄弟则把那太监跟他们交代的计划与寻求配合之事说给了怜星。 怜星听完计划之后,又看低了朱允炆几分,没想到刚才那大太监幕后站的居然是先帝的贴身太监杜安。 按说伺候先帝十几年的贴身太监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按照先帝极端的性格,不忠于皇室的人,只怕坟头上早就长草了。 哪还能把一个吃里扒外的贴身太监留给朱允炆?也怪朱允炆受那些书生们的毒害太深,对太监成见太重,弄得杜安这样忠心耿耿的人也和他离心离德。 太监虽然在历史上的名声不怎么好,但跟普通人一样有好有坏,岂能一概而论?儒门子弟里也不见得都是好人,披着羊皮的狼多了去了。 不说历史上的,就说以前的荆州府衙同知王励那副狗腿子做派,别提多恶心人了。 “既然落陵封葬仪式上有如此好戏,小弟当然要全力配合。” 怜星知道他们三人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也难怪,他们干的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哪能这么没心没肺呢?! 侍立于门外的朱能跟着来京城,职责肯定是护卫三位王子,而旁边这位搞情报工作的纪纲跟来干什么?这人应该便是燕王府情报部门的负责人。 怜星也不说破,她这次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就获知如此重要的情报,还与燕王府达成口头上的协议,也算是收获满满。 即便这协议是随时可以撕破的,对湘王府来说也有巨大的作用。 …… “三位殿下,那人果真从大门进了湘王府别院!还有,有一个随行伺候之人,脸上无须,必是宦官无疑!” 朱能从门外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 “果然是湘王世子,兄长的疑虑可以打消了吧。”朱高煦道。 “三位殿下,那人果真从大门进了湘王府别院!还有,有一个随行伺候之人,脸上无须,必是宦官无疑!” 朱能从门外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 “果然是湘王世子,兄长的疑虑可以打消了吧。”朱高煦道。 “嗯!如此便好。没想到闰峰楼都是东厂的据点,这朱久炎还真是厉害。”朱高炽感慨道。 朱高燧道:“有个这样的强援多好,我们在京城也多几分安全。” 湘王府现在倒真能算得上是强援,以后怕是未必。 朱高炽背负着双手,深邃的双眸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父王的心思,他这个长子明白得很,走在那条路上,早晚可能跟湘王府对上,尤其这朱久炎还如此厉害,今日的强援,或许就是明日之强敌啊。 为了不引人注目,燕王三子错开时间,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走出闰峰茶楼,再回到燕王府别院中。 朱高炽与朱高煦二人睡得很早,无事也不与旁人说话,回房就睡。 而老三朱高燧却是在自己的房内来回踱步。朱高燧的院子向来十分安静,燕王府宫人们在这性格不定的三王子面前极为小心,晚上没有朱高燧的传唤根本不敢擅自靠近他的院子。 所以,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走廊上的灯笼忽明忽暗,就像无人居住的鬼宅一般,显得十分幽冷。 门外的脚步声响起,朱高燧便知是纪纲来了,嘴角旋即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 “纪纲见过三殿下。” “坐。”朱高燧伸手一引。 纪纲即使在这样的幽冷环境里却还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他拱手一礼后大步走入堂中坐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能印证我心中的猜想?”朱高燧坐直身子,询问纪纲道。 “三殿下英明。那朱久炎果然是个假冒的,那真的湘王世子根本就没有入京。”纪纲淡淡道:“假朱久炎的身份,属下也有了怀疑目标。那人言行举止比较女性化,虽然在她的刻意模仿下,显得挺英气,但还是缺少了那份男人独特的味道。 属下发动咱们西厂的人手,调查了湘王府入京一行的所有人,根据他们今天的行踪逐一排除,最终认定,能让湘王与湘王妃一起配合的冒充之人,必是那个被湘王府养大的怜星!” 第397章 武定侯在行动 “怜星?”朱高燧发出了疑问。 接下来,纪纲继续介绍着怜星的身份和经历。 “原来是这样!朱久炎根本没进京……而是不知所踪……朱久炎的最爱——怜星……怜星乔装冒充朱久炎……二十年前的秘密……二十多年前被湘王从皇宫带出……哈哈哈,对上了!我可真有个好舅舅,哈哈哈……”朱高燧仰天大笑,笑声当中特别的高兴,那个困扰他多日的秘密终于被他破解了! “怜星的事,对谁都别说,烂在肚子里。”刚笑几声,朱高燧却又马上转换一种阴冷表情,他冷冷地望着纪纲,舒展开的眉毛也渐渐横成一线,阴柔的脸庞愈加冷峻。 “属下明白!”纪纲心中一紧,连忙应诺。 …… 怜星代表湘王府与燕王三子有了接触并举得一定的默契,朱允炆那边又怎会没有动作呢? 京城的辽王府别院今天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对于这位贵客,辽王礼遇非常,中门大开,带领王妃执晚辈礼,于府门外恭迎。 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何人能让辽王夫妇如此恭敬? 答案当然是他们的长辈,辽王妃的父亲,辽王的岳父,武定侯郭英。 按说,在这个敏感的当口,为了避嫌,武定侯这样的朝廷重臣不应该出现在藩王的府邸,但郭英这次来却是不会受到皇帝的猜忌,因为他是得到皇后马氏的暗示,前来劝说辽王夫妇站队皇帝这边的。 家宴过后,宾主移步书房,听完郭英的叙述之后,辽王眉头紧锁,沉吟半天才叹息道:“听完泰山大人的叙述,小婿也觉得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正是如此。”郭英点头道:“陛下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植儿你的忠诚……当然,我们郭家也需要植儿你这个强援擎起来。” “泰山大人对小婿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您万万不可说如此见外的话!” 郭英这话有些见外,辽王赶紧郑重表态:“父皇在世之时,日理万机,顾不得小婿许多。小婿有今天,全靠泰山大人的教授、帮扶,泰山大人既然站陛下这边,小婿自然跟随!” “好!”郭英大喜道:“植儿既然都如此说了,那我就不见外了。我郭家在京城树大更深,此刻已经没得选择,只能支持陛下全力削藩,只是苦了植儿你要舍弃权位,你毕竟也是藩王之一。” 辽王连连摆手:“泰山大人不必在意,小婿即便舍了藩王大权,但这身上这龙血可改变不了,乾清宫给予小婿的待遇不见得会差。再说,谁说权位一定要在小婿的手中?泰山大人,您可是开国元老,现在又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之一,小婿愿拿亲王之位换取郭家公侯万代!” 郭英欣慰地笑道:“植儿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咱们虽然站在皇帝这边,但是这活也不能白干……飞鸟尽则良弓藏啊,植儿你出师了!说说你的想法吧。” “那小婿就卖弄卖弄,还请泰山大人指正。”辽王恭敬地道:“据小婿所知,泰山大人此刻虽然得到乾清宫信重,却没有最大的影响力,不说徐辉祖、梅殷、李景隆他们这些勋贵首脑,单单那黄子澄与齐泰对乾清宫的影响力也强于泰山大人……” 郭英神色凝重地点头,目视辽王,示意他继续。 辽王以一种莫名兴奋的语气说道:“当然,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小婿可否说错?” 郭英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光芒,抚摸着长须点头道:“跟我想的一样,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辽王谦逊回道:“泰山大人过奖了。” “没有夸错。”郭英矜持地摇头说道:“黄子澄一介迂腐儒生,除了忠心,一无是处!齐泰虽然明于国家大政,但也昧于人情世故,二人行事过于急了,削藩在他们二人的主持下开始,弄不好就会收拾不了局面,到时候只怕还得我们这些勋贵来处理呢……” 辽王微笑补充:“小婿定会鼎力协助泰山大人,将徐辉祖、梅殷、李景隆他们都给比下去。” “想将这三家给比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郭英忽然冷笑不已,“幸好有黄子澄这腐儒在帮我们,他已经派出耳目奔赴各地,开始搜寻藩王们的罪证,看来,他是准备在先帝落葬封陵仪式后弄出点事情来。” 辽王鄙夷道:“这些个掩耳盗铃的书生,以为藩王们都是聋子和傻子吗?一着蠢棋!这是逼着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往四哥那边靠啊!只怕削藩不成,倒先让藩王们联合起来!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定已有藩王在串联,只怕先给朝廷来个反击也说不定。” “这几个书生成不了事!”郭英双目直视辽王道:“皇帝最后还得依仗我们这些勋贵与植儿你的力量,才能压倒这些藩王!所以从现在起,我们便要早做谋算。 帝后非常希望植儿你在辽东能帮着朝廷牵制燕王与宁王,植儿,你可趁机向朝廷多要钱粮、军备、武器还有官职,凡是你平时想要办而不能办的,这会儿尽管向陛下去要!只要植儿你提出要求,皇帝都会同意的。” “我的辽东或许便能超过北平,成为天下第一强藩!到时,泰山大人在内,小婿在外,最后无论哪个坐稳皇位,都不能轻视我等。”辽王双眼当中迸射出灼热的光芒。 “正是如此。”郭英抚须呵呵一笑。 …… 大海辽阔,波光粼粼,蔚蓝的海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掀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不时有些海豚跳出海面,几只海鸥围绕着船帆徘徊鸣叫。 在长江上引起无数人惊叹的舰队在大海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任何人在大海面前都会被它的广博所惊叹。 朱久炎站在“湘王”号的舰桥上,手里一直拿着简易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前方海天一线,分不清哪里是大海,哪里是蓝天。 一炷香之后,在大海与蓝天的交界之处,一座巨大的岛屿终于出现在朱久炎的视线里。 “好大的岛屿!一眼望不到头,怕不是一片大陆吧?” “殿下说是岛屿,那就是岛屿!我们终于要上岸了。” “难道这就是殿下说的宝岛呀?” “噢噢噢,终于找到它了!” 整个舰队的七艘船,将士们都跑到甲板之上,一齐向远方那座巨型岛屿眺望,嘴里都发出惊叹与呐喊之声。 第398章 登陆宝岛 “好!好!好!就是它!终于找到它了!”朱久炎激动万分,在船头上走来走去。 他用望远镜对着前方的宝岛不断地扫视着,从左至右,从上至下,来回往复地观看着。 这就是宝岛!我们的宝岛!六百年多前的宝岛!原始的宝岛! 上一世,他朱久炎虽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却也曾去宝岛旅游,但那时的宝岛已经发展得很好了,到处高楼林立,经济社会发展突飞猛进,有着‘亚洲四小龙之称’。 虽然宝岛上有很多民众的声音想要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但回归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直到他来到大明之前还没有定出一个准确的时间与方案。 但朱久炎相信回归是不可阻挡的,是人心所向的,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惜,自己来到了大明,是亲眼看不到了。 他以前是真没想到,在大明,他倒是带着人提前一百多年登陆这座对于中华民族来说是神圣不可分割的宝岛。 “殿下,您真是神了!好家伙儿,没想到大海的尽头居然还有这么一座大型岛屿,怕是有一省之大吧!?”李天福满脸震撼地道。 “天福二哥没有说错,它的陆地面积与内陆的一省差不多大小,但看事情还要更加全面,这宝岛最重要的并不是它的面积与资源,而是它的战略位置与它的海岸线!” 朱久炎的目光就没有从望远镜里出来过,他兴奋地扫视着眼前这座雄伟的宝岛,“拿下它,不亚于为我大汉民族增加了两省之地!咱们只要双脚踏上了这片土地,就已经可以载入史册!” “嗯,世子说得不错,咱们已经在史书当中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李天佑显然也明白他们这次登陆的重要意义。 何耀祖双眼发亮地道:“何家必定能在我的手中复兴!” “天佑大哥,传令下去,加速前进,全军戒备,准备登陆。”朱久炎的头脑还是很清醒,他可没有忘记,宝岛上生活的那些原住民。 对于岛上的原住部族来说,他们是外来者,在没有交流的前提下,岛上的原住民对待他们的态度不会怎么友好。 朱久炎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防备可能遭遇到的袭击,哪怕那些原始的袭击不太可能威胁到他们。 一顿饭的工夫过后,舰队在一处岸边的深水区域靠岸。 三千全副武装的将士乘着登陆小船,在何耀祖的带领下踏上沙滩,一字排开,呈扇形朝着前方的山林搜索过去。 何耀祖这三千人的任务是侦查附近五公里的区域、周围的地形与生态环境,还有可能遭遇到的原住民,都是他们必须要详细记录下来的。 “殿下,属下认可您的分析,从这片区域的样子与岸边的状况来看,应该没有什么人在此活动。”拿着朱久炎递给他的望远镜,李天佑将周围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朱久炎与李天佑俩兄弟此刻站在湘王号的望斗内,他抬头看了看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说道:“等何耀祖他们将地点选好,我们就上去扎营,先不急着与原住民接触,等我们先将这片区域探查清楚,再在这里选址修筑城池,建立港口保护好战船,做好一切准备后,再与他们‘商量商量’”。 李天福听到“商量”二字笑了:“殿下计划甚为周全,等咱们站稳脚跟,‘商量’起来便容易一些。”。 李天佑说道:“殿下,我这就去将马船上的物资搬运下来,准备建造营地?” “嗯!”朱久炎拿出指南针确认过方向,说道:“天佑大哥,设计一个背东向西的营地,这样能方便咱们频繁地往返中原,出口设置在西边最为方便快捷。” “殿下思维缜密,天佑叹服!”李天佑领命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何耀祖就带人回到了船上。 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湘王号的会议指挥室之中,巨大的烛台点着十几枝蜡烛,照亮了整个船舱。 何耀祖对着众人禀告道:“回禀殿下,我们探查了周围两遍,没发现有人生活的迹象。北边有座大山,山上有充足的干净水源,溪水的上流处正好在大山的平地,那处平地还能眺望到我们停在海边的船只,可谓是绝佳的安营之所!” 朱久炎喜动于色,走到窗外看了看,但天色已黑,月夜也不甚明亮,什么也看不清楚。 何耀祖接着说道:“还有,这大山里的野兽不少,属下看到了鹿、山羚、牛,豹子!那豹子跟中原不同,全身淡灰褐色,身体两侧约云状的暗色斑纹,矫健的很。”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有豹子这种捕食动物在,证明这大山里可能还有野猪等大型猎物,大军以后的肉食可不缺了!这岛屿跟中原的生态环境没什么不同! “我亲率八千人带着物质上岛筑营,天佑大哥,你主管建营与后勤,何耀祖,你率本部兵马在旁边警戒!天福二哥,你率三千人在此地守好船只!等我们在陆地上站稳了脚跟,再回来为舰队选址建港。” “遵命!” …… 人多力量大,八千多人一夜辛劳,第二天一早,一座崭新的大营就耸立在那座无名大山之上。 远处海平线上的红芒渐渐越来越浓,骄阳在海面上缓缓上升,彤红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撕得粉碎。 朱久炎在营寨的最高处用望远镜向四方观望,心里判断着他们安营扎寨的位置。 据他推断,这座无名大山应该是后世宝岛新北市石门金山一带。 “咦?有人!” 望远镜中出现一个飞快跑动的人影,那人影在山下的山林之间辗转跳跃,如履平地,转瞬之间便钻入茂林,不见了踪影。 “来人!”朱久炎放下望远镜,大喝了一声。 “殿下有何吩咐?!”侍卫闻声立即跑过来听令。 朱久炎一指山下那人消失的位置,道:“快派人通知何耀祖,让他将那片山林给我翻个个!遇到的人都抓回来,记住,只要他们没威胁到将士们的生命,就别伤害他们。” “遵命!” “嘘————嘘————”侍卫走远之后,朱久炎对着天空吹起了口哨,他在呼唤金子。 不一会儿,金子那巨大的身影很快就从天空俯冲下来。 朱久炎相信,凭借食猿雕的视力,何耀祖能带人将密林中隐藏的人一个不落地全找出来。 第399章 穿越千年的交流 深山老林里的一个原始村落暴露在来客们面前,当然,所有人都被何耀祖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士兵们拿出配发的大刀砍伐着影响通行的树叶,很快都砍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路迳。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朱久炎这才带着一队人马走向这个村落。 “殿下,语言不通,属下跟他们交流不了。他们整个部族都很彪悍,用弓箭与这些个器具死命反抗。啧啧,就这些个石头、青铜能伤得了咱们身上的盔甲?属下没有伤他们的性命,将他们全都抓住了。”何耀祖踩着脚下的一大摞石制、青铜制武器得意洋洋地跟朱久炎禀告道。 就么落后的武器,跟原始人没什么两样。故此何耀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所有人制服,当然,除了一个士兵被一块石头投中之外,他的人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何耀祖的右手还提着一个脸色涂满色彩、身上满是纹身的老人,看这老人的装扮,应该是这个村落的头领或长老一类。 那老头也很凶悍,即便被俘,眼神里也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死死地盯着朱久炎。 哪怕是语言不通,以这老头的阅历也足以分辨出谁才是这群不速之客的头领,他那凶悍的表情,仿佛要扑上来咬朱久炎一口似的。 “殿下,属下在村口有大发现!” 朱久炎正要试着与这老人比划手势,尝试着沟通一下,耳边却听到傅安兴奋地大喊。 “傅安,这是什么字体?”这村口的宽阔之处,竖立着一块显眼的石碑,上面有长方形字体,圆劲均匀,平衡对称,粗细基本一致。 这样的方块字,朱久炎虽一个也不认得,却一看就知道这是古汉字的一种。 “这是小篆(东汉用的是隶书,正式行文却是小篆)!虽有些风化残缺,却是不影响整体阅读。” 傅安的四书五经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语言与文字却是他的强项,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石碑上边刻着的文字。 “殿下,这上边说的是东吴孙权派卫温和诸葛直带领万余精兵出海,寻找蓬莱神山亶洲及仙药的事!他们就是在这里登陆的!这碑就是他们俩立的。碑上还说,这二人到达夷州之前,麾下的将士便因水土不服的缘故折损了大半。 由于他们并没有完成孙权交办的任务,怕回到东吴受到处罚,许多将士便不敢回去,在此地滞留下来。卫温、诸葛直再次坐船妹觅了很多,一无所获,实在没办法,只能带着愿意回去的吴军与抓来的数千土着人回了东吴。” 出海水土不服,死了一大半人?这肯定是死于败血症啊,船员在船上长期吃鱼,导致维生素摄入不足,船上又没有跟自己一样携带橘子和柠檬等水果给船员补充维生素,你不死谁死? 朱久炎以前听闻孙权在三国时代就派人去寻找宝岛,还以为他是一位并不甘心只当个守成之君,更想为东吴开拓领土的君主。没想到,这位孙仲谋派人出海的目的跟秦始皇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寻访海外仙山,求长生不老药。 要不是卫温和诸葛直,带回了数千宝岛土着人,孙权的名声估计会更差一些。毕竟为国家开疆拓土,与动用东吴偌大人力物力,为自己求长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朱久炎摩挲着手下的石碑,心中感慨万千,他此刻也算是与千年前的君臣产生了交集,解开了一些历史谜团。 “这么说,这个原始村落或许就是那些东吴将士的后代?” 傅安道:“这个可能性极大,殿下你看那头领,你一摸石碑就跟杀了他祖宗一样暴跳如雷,是吧?” 果然,那老头的表情越发狰狞了,与绑着他的绳子做着激烈的争斗,嘴里哇哇大叫,仿佛朱久炎的手玷污了他家祖宗牌位一样。 “好了,我不碰行了吧。”朱久炎抬起手,冲着那老头笑了一笑。 那老头感受到了朱久炎的善意,也就停止挣扎,不过看朱久炎的眼神还是充满了警惕。 “呵呵,看样子他们还真是那些东吴将士的后代。这么说,我们大汉民族的血脉已经在宝岛上流传了上千年了?”朱久炎呵呵笑道。 “这些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起码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后代们都活成了野人。”何耀祖摇摇头,看待俘虏的目光也和和善了些,毕竟都是炎黄子孙嘛。 “我们不是来了吗?既然来了,当然有义务帮同胞们改善一些生活。傅安,先把这石碑拓下来,这东西可是历史证据,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说不定你的拓文以后会放在博物馆,当镇馆之宝呢……后世的人会因为这东西而感谢我们的!咱们可不是殖民者,咱们可是在帮助同胞,那可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嘿嘿,起码不会再有什么争端发生了,这可都是活生生的证据,宝岛从一千多年前就是我们的了,是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朱久炎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同胞这个词语,傅安大概还能理解一下,但是博物馆、镇馆之宝、殖民者是什么,他就有些弄不清楚了。 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个世子殿下的脑子与常人想的不同,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就行了,老实拓碑吧。 …… 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一步登天,骤然从一小小百户升到一把手,宋忠内心的干劲别提有多足了。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锦衣卫因为他的出卖而再次衰败,肚子里痛骂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故此,他也急于弄出些政绩,好让自己与锦衣卫一起站稳脚跟。 可能混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当差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你个小百户瞬间被提到了锦衣卫一把手,掌管了大明的情报机构,凭的是什么?难道是凭你宋家的家势? 哼,绝对是宋忠你这小人出卖的万元礼!这样的人谁敢与你亲近?就不怕步万元礼的后尘吗? 第400章 先帝遗诏? 何况锦衣卫已经式微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所有人对宋忠都是表面客气,背地里阴奉阳违。 宋忠每日去锦衣卫上值,也从下属对待他的态度当中,渐渐品出了味道。 哪怕他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没人与他亲近,所有人好像都在混日子,他根基不稳,手边也没有可以使唤的心腹,也只能暂时先忍着。 当李景隆把调查老宦官刘曲档案的事交给宋忠的时候,宋忠那叫一个欣喜若狂! 曹国公没有忘记咱老宋啊! 锦衣卫算个什么,咱现在是曹国公的人,这个即将解散的衙门算个什么,咱的品级也上来了,只要为曹国公办好了差事,还怕以后没有大好前途? 可是刘曲的案子是那么好查的吗? 宋忠见到刘曲之后,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这老宦官在左军都督府那些军汉的手里走了一圈下来,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这人他是碰也不敢碰,别说用刑了,他还要花银子请几个大夫十二个时辰不停地看护,生怕这个辱骂新皇的老宦官死在他手里。 而且这老东西交代得已经很清楚了,因为刘婕妤被殉葬而怨恨新皇,幕后应该没有什么指使之人了吧? 可是这话他哪里敢乱说,曹国公把人交到他手里,明显是想再用这人再做出点什么文章出来,他哪里敢让刘曲出一点意外? 刑讯不了,那就去查刘曲的档案吧。但刘曲的档案都在皇宫里,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只能查查锦衣卫衙门掌握的资料,皇宫现在是马皇后的地盘,那里的档案岂是他能去查的? 弄来弄去,宋忠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小人物,什么都干不了,只能锲而不舍地询问着刘曲。 可惜,刘曲却仿佛也能读懂宋忠是什么人一般,对他那叫一个不屑一顾,两眼死灰地看着地面,连年龄都不与宋忠透露。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给一个老宦官给鄙视了,这把宋忠气得差点连自己的槽牙都差点咬碎。 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发问:“你多大了?” 刘曲:“……” 打击受多了,宋忠的适应力也强多了,他不以为意,又问道:“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刘曲配合着大夫抬起胳膊,对宋忠的发言还是不理不睬。 这老宦官虽然此刻狼狈异常,但其言行还是保持着一种宫里特有的古典气质,他的双鬓已经全白了,但脸皮却白而细腻,宋忠从他表面还真看不出这刘曲的年龄。 宋忠猜想这老东西在皇宫吃穿不愁,好好的生活不过,敢当众辱骂新皇,真是不要命了。 宋忠以前只是昭狱里的百户,刑讯逼供他在行,若是想在不能刑求的情况下问出点什么,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跟这刘曲干耗。 这一耗就耗到了深夜子时。 可能是宋忠最近在走好运,子时刚过,昭狱里迎来一个他时刻都想见到的人——皇帝朱允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忠一个箭步就跪在了地上,脑袋死死地碰着地面,根本不敢抬起。 朱允炆里面虽然穿着龙袍,但是外边还是罩着孝服,他身边没有带太多的人,只有李景隆与几个侍卫跟随在侧。 朱允炆没有理会宋忠,径直走到刘曲的面前,冷然问道:“你这奴婢受谁指使?从实给朕招来。” 刘曲看到朱允炆眼中终于有了光彩,不过却是仇恨,他嘿嘿冷笑道:“嘿嘿,看是谁来了!奴婢在皇宫当差一辈子,没想到,也有与九五至尊说话的一天。” 李景隆看不下去了,阴狠地说道:“陛下,这贱奴冥顽不灵,目无天子,您不必多费口舌和他说什么了,他是不会老实交代的,依臣看,还得刑讯!” 朱允炆向王中递了个眼色,李景隆只好无趣地站在一旁闭上了嘴巴。 朱允炆又淡然地对刘曲,说道:“朕劝你一句,你是将死之人,不要再牵连过多无辜,还是照实说出来罢。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罪过,让刘婕妤宫里的数百人都跟着你倒霉!” 刘曲大声道:“我一人做的事情,与他们毫无干系,他们是无辜的!” 朱允炆无动于衷地坐在宋忠的椅子上,他的表情让刘曲感到了绝望。 李景隆适时地为朱允炆倒好茶水,朱允炆端起来捧在手里,并不喝,也不着急说话。 现在主动权已经交换了过来,权谋手段往往能瞬间扭转局势,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即便才当了几天的天子,朱允炆便已经深有体会。 刘曲认怂了,他对朱允炆跪拜了下去,恳求道:“陛下,罪在奴婢一人之身,您要杀要剐奴婢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放过他们,他们都是些伺候人的苦命人,我不能再让他们无辜受到牵连。” “好胆!在皇宫当差是苦命人吗?多少人挤破头都挣不到的差事,何等的荣耀!”李景隆一脸肃然喝道:“在陛下面前,本宫劝你快点交代出幕后主谋,否则,刘婕妤宫里的人定会因你而死,你能过意吗?!” 刘曲嘴里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奴婢虽然见识短浅,却也在宫里当了一辈子差。曹国公的话,哄哄小内监还可以,奴婢这把年纪的人却是不信的。” 李景隆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双眉之间刹那竖起一道深痕,脸颊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眼睛在宋忠腰间的配刀上扫来扫去。 若不是朱允炆在这里,估计他早已抽刀砍人了。 刘曲说罢,也不等李景隆发怒,又对着朱允炆磕了个头道:“求陛下恩典,放过那些宫人。奴婢的身后真没有主谋,刘婕妤去陪先帝了,奴婢也会一同前往,奴婢只求速死……” 朱允炆冷冷反问道:“你这贱奴若是想陪刘婕妤一起去,为何不自己动手?反而要当众辱骂朕?不老实!朕再问你一句,谁指使你的?” 李景隆逮着机会,补充道:“贱奴,此次再若不老实回答,陛下不仅不会给你恩典,连那刘婕妤也别想陪葬皇陵!” 朱允炆冷冷地盯着跪伏在脚下这老太监花白稀疏的头发,宋忠则是全程跪伏,根本不敢有丝毫反应。 这时刘曲的表情已经没有恳求的意味,他也没有回答,反而冷冷地道:“陛下,奴婢有先帝遗诏,特意留给您的……您若想看,请答应奴婢的请求,如若不想要,就当奴婢没说过。” 第401章 真有遗诏! “就你?有先帝遗诏?!滑天下之大稽!哈哈……”李景隆根本不信,指着刘曲一顿嘲笑。 朱允炆却是将信将疑地问道:“皇爷爷如何会写遗诏给你?你这奴婢根本见不到皇爷爷。” “奴婢伺候的刘婕妤颇得先帝宠爱。”刘曲镇定地回答。 刘婕妤?这个被殉葬的先帝妃嫔,朱允炆从来没有见过,但他看见刘曲镇定的表情,心下也相信了大半,因为先帝宾天之前,所有妃嫔都有先帝有过接触,难保先帝真什么遗诏留下来。 朱允炆道:“你若真有先帝遗诏,朕便恕那些伺候刘婕妤的宫人无罪,准你陪葬皇陵。” 自诩精明的朱允炆丝毫没有觉得这个承诺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他又不用付出什么,只是宽恕了一些宫人而已。 说完后,朱允炆还给李景隆递了个眼色,李景隆立马用脚踹了踹地上的宋忠,宋忠连滚带爬起跟着李景隆离开了审讯室。 刘曲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他低着脑袋说道:“奴婢想在先帝落陵封葬的时候,殉葬皇陵。” “嗯?”朱允炆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怕这老宦官在那天能干出什么事来,点头道:“朕准了,说吧。” “遗诏就放在刘婕妤的卧床下面……” …… 刘婕妤的寝宫早已给人翻得凌乱不堪,朱允炆也顾不得里头肮脏,一阵乱翻,终于在床下的暗隔之中,给他找到一副黄绫卷轴。 他缓缓打开卷轴,一入眼,字迹便被他认出,果真是皇爷爷的亲笔! 朱允炆不敢怠慢,仔细地阅读起来。 “允炆,咱知道在你心里最大的心事,就是藩王……当初咱推行藩王制度,并无错处,大明初定,天下动荡,兵权掌控在骄兵悍将的手中,江山社稷不稳……用我朱家子孙驻守各地,以卫中丨央,巩固皇权,在那时是没有错的,也是必须要实行的……但是时过境迁,同样的制度,也要顺应时势,江山到了你手中后,皇权早已无比稳固,没有了旁落之忧,各地藩王对你确实造成了威胁,藩王制度已不宜在继续实行下去,削藩之事关系到了社稷国本……但孙儿确不可操之过急,不能过于激进,当缓缓图之,切记,切记。” 这哪里是什么遗诏,那贱婢真没见识,这分明是皇爷爷写给自己的书信,只是为什么要留在刘婕妤这里,而不直接交给朕呢? 还有这些话,皇爷爷为什么不同朕说?为何要特意再写出来? 朱允炆不死心地继续翻找暗隔,果然给他翻出一个黄色的小木盒子,并没有上锁。 朱允炆小心地打开,发现里面竟赫然放着一领袈裟,袈裟旁还有一把剃刀与一本僧录寺发放的度牒。 朱允炆满脸疑惑地将东西都拿了出来,却发现,袈裟的下面还有一个缕空雕龙的隔板,隔板后面有一封写着“允炆亲启”的信。 朱允炆将隔板抽离,将那封信打开,继续观看: “允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你某位皇叔已经兵临城下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咱疼标儿与你更多一些,对你皇叔们的关爱甚少,咱就给了他们一些机会。皇位争夺是无比残酷的,你既然守不住这江山,便自己剃度远遁吧。只要江山还是姓朱,谁当皇帝其实并不重要,咱就不怪你。乾清宫咱的床榻上边的龙头有机关,扭开它,下面便是通往城外的地道,你逃吧,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咱就会很开心了。” 卷轴末尾,落着老皇帝的款,上边钤着他的闲章“淮右布衣”。这枚闲章朱允炆还曾把玩过,故此认得。 遗诏是真的!难道乾清宫的龙床下真有通往京城外的地道? 朱允炆双手颤抖地看完信的内容,直觉得血都冲到了头顶,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皇爷爷居然为孙儿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还给他留下了一步退路! 朱允炆是个很感性的人,他并没有因为老朱不看好他而难过,反而从信中感受到了老朱对他的无尽疼爱,朱允炆哭了。 他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怎么不是整天忙着抓权,就是想着怎么削藩,从来没有真正想过怎么将皇爷爷的后事办好,办得令他老人家满意,就连哭泣都是表演居多,就是在哭给他人看的! 泪水模糊了朱允炆的眼睛,他缓缓地将袈裟、剃刀、度牒都放进了盒子,只把黄绫卷轴收入袖中,郑重地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下发誓:“皇爷爷,您对孙儿的关爱,孙儿感受到了。这个盒子孙儿一定会留着,让它时刻警惕自己,一直留到孙儿剪除了所有内忧外患……孙儿不会辜负您的!孙儿一定不会让您担心的哪一天发生!孙儿会做一个好皇帝,开创一个功盖汉唐的辉煌盛世,不会让您在天上再为孙儿担心!” 在这一刻朱允炆仿佛突然间长大了,他迫切地想做出一番功业,用以告慰老朱的在天之灵。 他双手捧着那只盒子大步走了出去,背挺得很直很直。 不过,他的眼睛虽然从老朱在那封黄绫上郑重写给他的“缓缓图之”四字划过,却并没有见之印在心里。 少年意气使朱允炆看不见任何与他想法相左的东西。 宫门外一角,杜安默默地看着朱允炆背影迅速离去。 …… 朱久炎眼前的原始部落也就三百来户,整个部落才一千余人。 围着整个部落转了几圈,朱久炎还发现了一些三国时代的竹简与器皿,要不是这些东西放在祭祀场所,朱久炎估计保存不下来。 从这些竹简上记载的资料来看,这个部落是东吴船队的后代无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文明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后退了很多。 在朱久火看来,实在是太落后了,青铜工具是部落最好的东西,铁器基本没有,生产力显得极为低下。 第402章 融洽相处 在朱久火看来,实在是太落后了,青铜工具是部落最好的东西,铁器基本没有,生产力显得极为低下。 一片片连在一起都是石头房和茅草屋,连个土坯房都少见,大部分人身上都是胡乱编成的麻衣,少部分人身上还穿着兽皮裙。 看身材与年纪,穿兽皮的应该还是部落里的勇士,或许可以称之为部落民兵,估计是被这岛屿上其他部落同化的结果……或许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受到了其他部族的欺压也不一定,因为他们的样貌明显更接近于汉人,要不怎么能解释文明倒退的原因? “殿下,这部落方圆二十里,基本上已经被我军控制了,据派出去的斥候反映,这部落的外围发现了不少人活动的痕迹,外部恐怕有几个大的部族。” 嗯?看样子果真是几个大部族在岛屿内部限制了这里的发展。 “何耀祖,派四千人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必须把这一带的所有部族首领全都我带回来,叫他们号令手下来给我们干活!我们要在这里选址建城建港,与外面的舰队连城一线,在这里立住脚跟!” 朱久炎断然下令,从眼下这个部落就能看出,这里的人生活非常原始,他们少与外界交流,海岸边连个捕鱼作业的都没有,最大的部族顶多使用上了铁器,这样的文明进度,即便人数再多几倍都不是何耀祖他们的对手,四千精锐扫平整片地区,问题不大。 “末将遵命!”何耀祖眼睛一亮,自信满满地应道。 朱久炎叮嘱道:“都要带好盔甲护具,这样的部落喜欢用吹箭抹毒偷袭。还有,尽量别杀他们,让他们投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不能激起岛上原住民的反抗心,他们部族众多,若是对我们有了仇恨心,不利于我们发展宝岛。” 朱久炎来这里是为了发展,是为了占领宝岛,是为了制造强大的舰队,他不是来这里播撒仇恨种子的。 他只带来了一万多人,宝岛先期的建设还离不开这些原住民,这些原住民估计有几十上百万,朱久炎看上的是他们的劳动力。 朱久炎可以让人教岛上的原住民种植粮食作物,让他们不用过着眼下这种落后的生活;也看上了宝岛上的木材与矿石,他想同化他们,他想带领他们将宝岛建造成一个后方大粮仓与强大的海军基地。 然后,让宝岛与舟山连成一片——制霸东海——控制长江…… “殿下放心,末将明白!”何耀祖慎重地点头,转身开始点兵,准备剿灭这一整片区域。 “傅安,你有语言天赋,我想让你学会他们的话,我等会儿会放了他们,东西也会还给他们,你代表我们跟他们以物易物,让他们使用上更加先进的东西,你教他们打猎、捕鱼、采摘、种植……让他们习惯你教他们、管理他们,你的目标是把这个部落建设成为一个比荆州还要和谐的桥头堡……嗯,允许你暴力后的和谐。” “殿下的期限呢?” “没有期限,我会给你两百人帮你、保护你。”朱久炎掰着手指道:“你要有耐心地完成三项主要任务,第一,跟他们融洽相处,学会他们的语言;第二,以物易物,让他们尝到甜头,然后用物资招募,让他们能为我所用;第三,同化他们,最好让他们学会使用银子,培养他们的消费思维,明白吗?” “让他们一切向钱看?” “是懂得使用金银来衡量一切。” “傅安明白了!” …… “殿下,卑职经过反复勘察、对比,发现这个地方最好,旁边还有一处天然良港,水深港阔,可停泊百艘海船,极为适合建造城市。”李天佑环顾四方,手指指着身前的一片地域,这里很适合建立一个港口城市。 “英雄所见略同啊,天佑大哥,我也认为这个地方是最好的,就选这里了!” 朱久炎点头,他也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两遍,这个地方地势平坦,一面背靠深水海域,一面靠着大山,算是两道天然屏障,而且那大山上还有淡水,可谓是一处最好的建城所在。 时间不等人,他们要马上开始建设城池,作为自己的大本营,鬼知道这宝岛上的原住民有多少人,他们这一万人可经不起任何消耗,只要有了城池他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的舰队也可以放置在城池之内,可以不用那么多人在船上守卫了。 “殿下既然也认为此处最好,那卑职就去发令了?”李天佑也知道城池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幸亏王爷给我们准备了一千多民夫与工匠,有他们在,想要在此处建立一座城池,不难!” “慢着。”朱久炎突然叫住了他,道:“天佑大哥,再谨慎一些,我们的舰队才是最重要的。你放信鸽通知天福二哥,让他们先把这片区域附近的海域巡查一边,哪里有暗礁,哪里有小岛,哪里有暗流、风浪,都要一清二楚!咱们的城池要配合舰队,等他们勘察清楚海域,我们才好安排港口与城池连接安排。” “嗯!还是殿下谨慎,卑职这就写信给天福,让他们即刻去勘察海域,绘制附近海图。” 李天佑大步离去,朱久炎便带着工匠勘察现场,测量地基,绘制图纸,等忙活得差不多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现在是饭点,朱久炎想去看看傅安的工作进展顺不顺利。 …… 傅安已经将那个部落里的人都释放了,他们眼下都聚集在老首领的周围,虽然目光当中还是充满了警惕,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骚动不安,还算安分。 或许这表面上的安分,只是因为傅安身边五百将士身上的盔甲与武器,朱久炎心中默想。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善意是能够感受到的。傅安命人在空地上砌了五十几口灶,架起了大锅,灶里此刻已经烧起了大火。 熊熊燃烧的火焰向四周散发着光与热,架上上边的大铁锅里熬起了肉粥,细碎的肉块在汤里上下翻滚浮沉,伙夫还在往里边添加各色野菜,香味扑鼻,诱人心弦。 温暖与食物,都是能够让人安定的东西,渴望已经写在原住民的脸上,人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大锅,一幅垂涎欲滴的模样,就连中间的老首领沉重的脸色都顾不上了。 朱久炎来到现场,可这破烂不堪的部落里实在没有他的落脚之处。幸好身边的侍卫有眼色,用袖子擦了擦一块大石头,让他坐了上去。 傅安正在和原住民们进行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交流。 这个部落里的妇女和老人大多面黄肌瘦,人们是这样的生活条件下自然没一个好看的,因为都不讲究卫生,个人蓬头垢面,就连那些很久没有见到女人的士兵,对这些女人也没有一点反应,面容严肃地站在一边警卫。 要不是朱久炎看到了她们那么明显的性别特征,还真分不清这个部落男女的区别。 还有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是缺少营养的样子,四肢瘦得只有骨头,就没有一点肉。没有哪怕是一个人穿了鞋,都是赤脚,面有菜色,望着几十口沸腾的散发香味的大锅,本能地吞咽着口水。 青壮年们却显得颇为精壮,朱久炎估计他们的习俗与草原人一样,食物与物质优先保证的是青年劳力,其次才是小孩,最后才能是妇女与老人,这种习性是完全是出于自然选择…… 肉香味越来越浓,最后连那老首领也不顾得自己的威严了,眼巴巴地盯着那口大锅,他知道,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想用吃的来收买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美食当前,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傅安微笑地来到一口大锅前,从掌勺的军士手中接过大勺,部落里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盯着他手里的勺,眼里散发出渴望的光芒。 傅安没有废话(说话也没人听得懂),让军士给原住民演示了一遍排队领餐的场面。 所有原住民都明白了过来,傅安用手一指旁边的空地,那些人立马按照部落里的规矩,排成了一排,青年居前,孩子第二,妇人第三,老人第四,连那部落首领都没有例外,排在老人队伍的第一列。 朱久炎眼睛一亮,虽然这部落的人生活的很落后,但是却一点也不傻嘛,都是可以教育教育的。 当然也有骚动的,不过在军士们的喝斥、维持与部落老首领的喝令下,倒也能老实规矩地排队领肉粥。 朱久炎也来了兴趣,他来到了傅安的身边,与他一起分发肉粥,每个上来领食物的人都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碗。 原住民们的眼里满是欢喜与感激,这种烹饪方式对军士们来说是很粗糙很落后的,但对于这些部落原住民来说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因为他们没有铁锅,不能煮食。 那热气腾腾的肉粥,上面还有油花,那肉块与野菜,各样香气弥漫,诱人之极。 他们根本顾不得热粥极烫,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至于里边的小肉块,舍不得吃太快了,都留在碗里慢慢吃。烫舌头算什么,这肉粥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了! 舌头哪怕是全麻木了,也一口都不想留下,喝着这么香甜美味的肉粥,所有的部落原住民都仿佛生在梦中,一边喝一边呜呜地哭泣。 他们这辈子连粥的滋味都没尝过,别说是肉粥了,喝进嘴里那一刻,很多人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这是对于美味食物的自然感动。 掌勺分派食物的都是讲武堂毕业的中层军官,他们在军中一个个维护政治思想维护惯了,见到这样的场面,全都地做着思想工作道:“以后要是还想喝,就要听咱们世子殿下的话,要懂得自己排队,要守好规矩。你们今日喝到的粥,可是世子殿下给你们的恩德……” 那些部落原住民们一边喝粥,一边叽里呱啦地回应着,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一片稀里哗啦喝粥的咀嚼声。 有老兵油子听到了,都笑着议论道;“这些老大们也是工作后遗症,语言都不通,还做什么思想工作,嘿嘿……我估计那些土人都在说让他们再来一碗!哈哈……” “要么就在说,有女人发没?哈哈……” 中层军官们听了,不由地白了他们一眼,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因为肉还有不少,都是他们在山林里打的猎物,还有在山林里采集的野菜,想吃的还可以继续领,反正这些东西都可以就地取材。 部落的原住民,不论男女老少每人都喝了三碗以上,个个都是撑得肚子鼓鼓的才罢休。 “傅安,也给我来两碗!”朱久炎忽然道。 “这?”傅安举着铁勺有些犹豫。 “饭点到了,让我们的人也吃,吃一样的东西,给他们都看到,这样才能跟他们更加融洽相处。”朱久炎说得很认真说道。 “殿下说得有理!是傅安着相了。”傅安用力点头。 朱久炎对于这些从不矫情,饭点到了与士兵们同吃同饮,本来就是一个主帅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喝了肉粥,那些部落原住民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傅安吩咐军士们拿出旧衣服、鞋子、打火石、绷带、伤药等物品与这个部落做起了以物易物的交易。 部落里的兽皮、粗糙麻布、都可以与朱久炎他们交换。 讲武堂毕业的军官脑子都特别活络,他们趁机跟岛上的原住民们演示起了洗刷锅碗、打扫卫生等活计,示意原住民们还可以用自己的劳动力交换自己想要的物品。 有聪明的人马上就跟着学了起来,做好活儿后,便有军官给他们发放鞋袜,教他们穿戴,那厚实的鞋袜,穿戴在脚上非常护脚、暖和,很多人甚至都舍不得将鞋子穿在脚上,而是像宝贝一样踹在怀里。 第403章 台安城! “这是打火石,这是火折子,都是用来点火的。”傅安比划着点起火来,两个东西接连演示,引火物在手中燃起了红红的火苗。 老首领觉得有趣,伸出手来,接过打火石头。他的手上乌漆嘛黑也不知粘着什么,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只见他鸟爪一样的手指拿着打火石学着傅安点起火来,“吧嗒吧嗒”敲了半天,竟然也学会了。 “叽里呱啦,噼里啪啦……”老首领身边的一众原住民对着他手上的火苗,不住地叩拜,神情恭敬,嘴里念叨不停,眼睛看着那打火石充满了渴望。 看来他们都知道火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傅安与朱久炎相视一笑,想要就好……他们有的是东西换取原住民的劳动力,让这些人不再与湘王府为敌,相反,还能为自己所用。 …… 两天之后,港口已经造好了个粗坯,船舶停靠点也停上了朱久炎的七艘战船。 东吴遗留下来的部落已经开始用劳动力向外来者换取好处,在民夫和工匠的带领下开始学着建设城池,一座被朱久火命名为“台安”的城池正在热火朝天的动工。 “台安”的意思就不需要解释了,台安城只要耸立起来,宝岛从此就是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军士们当然也不能闲着,剩余的六千军士,包括朱久炎自己在内都加入了建设队伍,何耀祖带领的四千人这两天把周围所有的部落都清剿、搜刮了一遍。 附近总共还有三个中型部落,每个部落都是两三千人左右,能战斗的青壮在五百到八百之间,基本上何耀祖的大军一到,只一波冲锋,这些人就全被俘虏了。 这整个登陆区域都被何耀祖清空了,陆陆续续给朱久炎送来九千余原住民,与第一个“东吴”部落一样操作,这些新来部落的原住民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精神样貌也好了许多,至少像个人了。 特别是他们当中的青壮年,洗干净换上汉装以后,颇有面目一新之感。 朱久炎在旁看着,暗暗点头,这些原住民倒是没有什么种族观念,谁能给他们好生活,谁能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倒也能随遇而安,当然,也因为朱久炎他们的坚船利炮、兵马、甲胄一直在旁威慑的缘故。 与何耀祖交过手的原住民,知道这些外来人的厉害,幸好何耀祖一直遵守着朱久炎的命令没有杀人,这些原住民的生活习惯也信奉强者为尊,所以在朱久炎他们面前表现得也挺温顺。 第一个归顺的东吴部落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包括那老首领在内。他们俨然将自己都当成了这个建筑工地上的“老人”,积极地帮着外来者维护起秩序来。 哪怕他们才与外来者相处了两天,但领起肉粥来那也叫一个抬头挺胸,若有不守规矩的原住民,他们便会第一个跳出去喝令其排队守规矩。到得后面,其它的部落原住民还以为这些手执精锐武器身披战甲的士卒们是东吴部落召唤过来的,根本不敢违抗,东吴部落也就越加的在他们面前狐假虎威。 朱久炎也是乐得有人出来帮忙,暗暗地鼓励扶持。上千年来一直被其他部落欺压的东吴部落,不想在此刻终于翻身,成为了众部落之间的大佬。 人多力量大,再加上科学的管理,以及原住民们赚取肉粥的高涨热情,台安城的建设进行得很是顺利。 在一间宽敞的大木屋中,朱久炎正在看何耀祖命人做好的区域地形图,这是一个用细沙、泥土制作而成的宝岛北部沙盘,周围的地形与高低落差也按照比例标注得很清楚。 沙盘,就是地形的模拟,相对于地图来说,它更加细致,也更加直观。 “这个沙盘做的很好。”朱久炎抬头,对着对面的将领们说道:“你们也都来看看,这个沙盘与你们印象中走过的海域、地形有多大的差别?” 李天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惟妙惟肖,连附近的海域都用蓝色做出来了,地形看上去也都没有错,何将军,你可立了一大功啊!” 李天佑打小学的就是行军打仗,第一眼看到这个沙盘就明白其中蕴含的军事价值有多大。 傅安也是不断地点头:“这个沙盘真是个好东西,每条道,每条河流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何将军大才,傅安叹服!” “唉唉唉,夸错了,都夸错了!这是世子殿下想出来的办法,这沙盘也是在殿下指导工匠们做的,何某只是带人趟了趟路而已。”何耀祖连连摆手,他可不敢居功。 “那也有你的大功劳,我也就是说一说,最重要的就是要靠你们的双脚与双眼去帮我把数据都摸查清楚。”朱久炎笑道,对眼前的这个沙盘,他有些爱不释手。 “嘿嘿嘿……”何耀祖摸着脑袋得意地笑,被世子当众夸奖那感觉不要太好。 朱久炎回头对李天佑说道:“天佑大哥,把天福二哥这两日绘制的地图拿出来,我们一起照着沙盘比对一下,好减少错漏。” “遵命!” 李天佑一挥手,立刻有人将一张张船队绘制出来的图纸都拿了出来。众人都围了上来,一齐在地图与沙盘之间做起了比对。 “这条河好象偏了一点位置。” “这座山似乎还要高一些,这里还有一个巨大的断裂带,都要标清楚,一丝一毫也不能马虎……”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才将沙盘的一些错漏之处填补完整。 李天福从屋外走了进来,行过礼后便急急地说道:“殿下,眼下船上的淡水虽然得到了补充,但是粮食却是消耗得很快,这些东吴部落的人只能干干力气活,却一个个的都是饭桶,吃的很不少!就算我们派出军士天天去打猎,最多也只能撑十天了!” 李天佑皱眉道:“可是筑城不能停啊……” “殿下,我建议再找些部落,抢了他们的存粮!”李天福的目光闪烁着凶光。 第404章 沙盘原来是老祖宗的东西 “天福将军,那些个部落哪里会种什么粮食,全都是些野果、野菜与干肉之类,贮备粮食的手段也不过关,存量也不大,我们即便搜刮也刮不了多少,还会破坏我们双方的关系。”傅安不由地苦笑道。 何耀祖拱手道:“殿下勿忧,属下是舳舻侯府出身,从大海里找食物是有一套的,属下可以组织人手进行捕鱼、抓螃、捞蚌、捞海生褐藻等事,能暂时保证大军的粮食供应!” “我倒是忘了这茬,何老四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有你的!”李天福笑骂着锤了何耀祖肩窝一下。 “哼,老子的本事可多着呢,你小子反正是赶不上的,你可要好好看,好好学。”何耀祖颇为自得地道。 朱久炎制止了拌嘴的二人,正色道:“耀祖的办法很好,我再补充一下。筑城是个体力活,那些原住民中的老弱妇孺就别参加了,将她们都挑选出来。傅安,我再派五百军士给你,你命人带领她们每日去采集野果野菜,另外,还要负责洗衣烧饭。” “傅安身为指挥者不觉辛苦!讲武堂的军官保证完成任务!”傅安欣然领命。 “嗯,你们都要吩咐下去,找东西,洗碗筷,做食物的时候要尤其注意,别给人下毒,每个百人队都要有试毒机制,我对这些原住民还不那么放心。”朱久炎补充道。 “我等明白!”所有人一起点头。 “世子的提醒很好,虽然这些原住民此刻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毕竟不是一个种族,语言也不通,可不能完全胜任!回去后一定要马上召集属下开会,落实食物用餐试毒制度。”傅安赶紧表态。 朱久炎点点头,道:“至于每次用餐前让谁试毒?最好是蓄养的动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那些原住民试毒,要尊重他们的习俗!若是没有人居心不良,自然也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 “是!” “咦?这好像是书上记载的地形缩小模型?”李天福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沙盘,他记得小时候好像在父亲李尧的藏书上边看到过这东西的记载。 “李二哥,你还知道这东西?”朱久炎满腹好奇地问道。 沙盘这东西他是直接盗版电视剧和电影,军事题材的影片哪能少了这东西,在他的印象里沙盘好像是近代才开始使用的,李天福这个明朝人如何见过? 众人的目光都被李天福给吸引了过去。 “我记得父亲看的一本兵书上写过,东汉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汉光武帝刘秀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地形不正是我们的脚下吗?没想到殿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能做出来。”李天福解析道。 “天福将军果真家学渊源。”傅安赞叹道,他以前一直以为李天福只是一介武夫,没想到他肚子里藏货也是不少,连这样生僻的掌故也能知晓。 李天福可没有何耀祖那么要脸,得了傅安的敬佩,他那叫一个挺胸抬头,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上“咱李二爷可是很有文化的”一行字。 李天佑与何耀祖都知道李天福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此刻也不揭破,谁让咱们天福二将军一向运气好,福星高照呢?该他装上一把。 原来在东汉时期就有沙盘了?老祖宗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视,朱久炎也是长了见识。 正好巡视附近海域的李天福回来,朱久炎便询问起他的工作安排:“天福二哥,你们这两天在海上有发现没有?” 李天福先不急着回答朱久炎的问题,低头看了沙盘一阵,方才指着其中一片海域说道:“殿下,属下正想向您禀报呢。我们的船队在海上又抓了三艘倭寇海船,船上也有汉人,经过拷问,属下知道了一个他们的基地们置!就在这里!还有几座岛屿的位置,在这里边……”他的手在沙盘上指指点点。 “抓的人怎么处置了?”李天佑问道。 “问清楚之后,我,我都杀,杀了,捕获了三艘海船……”李天福呐呐地道。 “天福二哥执行的是我的命令。”朱久炎解释完后,又指着沙盘问李天福:“确定是这里?” “没错的!说是从西南方向上来的,属下让人计算了一下他们的航速。”李天福肯定地回道。 朱久炎一看那地方就知道是后世的澎湖列岛,那可是宝岛外面最重要的战略要地,也是后世防御宝岛的第一屏障。没想到现在的澎湖列岛竟然是一群倭寇与海盗的老窝。 朱久炎打定主意,等他立足稳定之后,以后必须要把它们拿在手中! “给天福二哥记上一功!”朱久炎目光有些慎重,地道:“天佑大哥,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殿下,请吩咐!” 朱久炎开始下令:“我想彻底将宝岛彻底纳入我们湘王府的统治……可我们现在少人!我现在需要你率领岳州号、荆州号回到舟山,再将那些由岳州陆续到达舟山的军士与已经造好的船只都带过来!还有粮食、水果与蔬菜,这次多带一些过来。” “属下带多少人回去?” 朱久炎沉吟一会儿,道:“两千吧,返航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天福二哥俘获的三艘海盗船也带回去,交给铁守他们改进一下,明天天亮你就出发!” “天佑明白,这就去准备一下。”李天佑领命而去。 “殿下,还有件事,我们这两天在区域外围发现了不少人迹。北部的原住民抵抗不多,战斗力不强,但是属下怀疑,中部这一带生活的人,才是宝岛上最强盛、最大型的部落。这些都是我们统治宝岛的隐患,必须快点解决掉。”何耀祖一指沙盘南部那片写着“还未探明”四字的区域道。 朱久炎双手撑着沙盘的桌子说道:“我们想要发展,想要拥有宝岛就必须要和这些原住民打交道,但是宝岛中部这片区域山林密布,和北部的地形不同。中部地区应该是他们的大本营,搞不好有十几万人,咱们若是与他们接触不当,弄不好就能引起他们的暴乱,咱们即便武器精良,占据城池之利,怕也是吃不消。不要急着,咱们还是得一步步来,先等傅安学会了当地语言再说。” 第405章 落葬封陵 上 “殿下说得没错,他们这些原住民在此繁衍了千百年,逍遥山林,也算是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解决,何老四,你太心急了。”李天福也持反对意见。 何耀祖说道:“先商量一下对付他们的办法嘛。我们即便不招惹他们,他们说不定会出来攻击我们呢?了解一下他们总是没错的。” “嗯,此言有理。耀祖,天福二哥,如果是你们领兵,想要剿灭这些大型原始部落,你会如何做?”朱久炎一边仔细观察着地形,一边发问。 “这个很难,他们长年居住在山中,对大山无比熟悉,在山林里行动简直可以说是如履平地,只要他们在山里与我们周旋,我们这么点人想要打败他们,基本不可能……除非他们走出大山与我们战斗,就像这几个被我们收服的北部部落一样。”李天福沉声道。 何耀祖对李天福说道:“你都说他们长年在山中逍遥,怎么会出来?他们这些大型部落要是想出来,恐怕早就出来了,外面这几个部落明显生活在边缘地带。” 然后转头对朱久炎拱手道:“殿下,属下只有一个笨办法,就是围而不攻,断其水源,这或许能逼他们出山来与我们战斗。” “围山?断水?”朱久炎寻思了一会儿,摇头道:“即便天佑大哥运来了兵马,人力也有限得很,要想围山就得放弃建设,不合算,得不偿失……断水也不一定能成,宝岛中部的范围太广了,里面肯定有溪水、河流、湖泊,我们这北部的几条河影响不了他们。” “的确,属下考虑欠妥。”何耀祖点头。 “殿下,我们组建一支专门进行山地战的部队如何?王爷上次带人攻打百夷,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朱柏攻打湘西百夷就曾组建过这种部队,李天福经常听士兵们吹牛,故此知道得非常清楚。 “丛林作战部队?”朱久炎闻言,神色一愣,接着,他的双眼之中猛然迸射出两道闪亮的光芒,哈哈大笑着说道:“幸得天福二哥提醒,要不我还忘记了这事。我们向父王学习,组建一支丛林特种部队!毕竟,我们以后要对付的敌人不仅仅是宝岛中部的大型部落,湘西百夷也一直是以山林为依托,只要有了强大的丛林战特种部队,我们就可以将这些人依托的屏障全部打破!” 历史上的诸葛亮在征服南中时,就组建了一支五千人左右的山地作战部队,皆身披铁甲,能翻山越岭,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擅长山林野战,名曰无当飞军。 这支战功彪炳的部队就是诸葛亮专门用来讨伐大山大林中少数民族叛乱的,所以才有了“七擒孟获”的故事。 何耀祖拳掌互击了一下,兴奋地说道:“殿下,这个办法很好,只要有了这样一支山地部队,数量不用太多,小三千人,凭借我们的装备就可以把那些部落族人从山林里全部抓出来!” 宝岛上的原住民其实除了人多,战斗力其实弱得很,就是那深山老林最难征服,里边地形复杂,极容易被部落中人所利用。但若是朱久炎弄出丛林野战部队,大山里面的原住民就像被脱了衣服的女子一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选拔两千人出来组建丛林野战部队,番号就叫‘山神’,指挥官占由我亲自担任。‘山神’不参与建城,我先带领他们训练、熟悉周围,还有就是观察山里的原住民。”朱久炎凛然道。 “由殿下亲自带领自然是最好的,属下都打算加入‘山神’了呢。”何耀祖微微一笑道。 “何老四,你还是老实点去带人捕鱼、捞水产,管理好那些部落女子吧,哈哈。”李天福打趣道。 “天福二哥,你也不能闲着,筑城与治安问题你要管好,这些不能出任何差错。”朱久炎正色道。 “属下明白!天福必定竭心尽力,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嗯,咱们齐心合力一起完成各自的任务,将这宝岛彻底纳入囊中。” 诸王既然已经全部进京,先帝的落陵封葬仪式紧接着马上着手进行。 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军队是专门负责守卫先帝皇陵的孝陵卫,但朱允炆已经让李景隆全部换成了上十二卫的兵马所接管,在这种特殊的时期,朱允炆一如既往地相信他的曹国公表哥,他可信不过孝陵卫这支无所事事混日子的守陵部队。 今天御驾要走的道路上兵甲林立,异常森严,自皇宫大内直至孝陵,可谓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 休朝一日,朱允炆先在文华殿内接见了诸位藩王,他虽然心底对于严重威胁自己皇权的叔叔们是异常忌惮,但表现得却很热情。 先是与诸位皇叔缅怀了一番先帝,然后向着孝陵的方向一齐跪拜一遭,接着是御赐早宴,席间不提其他,只论亲情。 朱柏与怜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诸王一样与眼前的建文皇帝演着同一场皇室大戏。 除了诸位皇叔,朱允炆对三位堂兄弟表现得最为亲近,哪三位?自然是燕王的三个儿子了。 三位王子对于新皇的亲近受宠若惊,表现得极为恭顺,屡屡表示父王因为沉疴在身,实在不能远行,父王长叹感伤,无奈之下才将我们三个儿子都派来了京城,到先帝陵前代他尽孝…… 说道动情之处,三位王子都不由地声泪俱下,仿佛他们的父王也即将跟随先帝而去一般。 朱允炆听完三位堂兄弟的一番叙述,双眼跟着泛红,最后甚至跟着一起落下了两行饱含亲情的泪水。 诸位藩王也跟着一齐流泪,唯有朱柏和怜星俨然不动,冷眼看着朱允炆与燕王三子发挥演技,心里不由冷笑。 这就是皇家的孝道,先帝英灵不远,在这文华殿内,竟然上演着一幕幕假惺惺的政治戏剧,如此的温情脉脉,又是如此的残酷冷血。 朱权为人很是纯粹,看不惯这样的做派,他坐在角落,闭上了双眼,谁也不想理会。 …… 四十九位雄壮的天武将军抬着棺柩,踏着既定的道路,朝着孝陵缓缓前行,九百九十九名僧道跟随在后,嘴里不停地念诵着往生经文。 朱允炆的龙袍外罩着丧服,与一众藩王、王子、扶灵大臣一首,在棺柩旁扶着棺,边走边哭。 道路两旁冗长的牛角号呜咽吹响,回荡四方,九百九十九名僧道的后方是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朝廷命妇与皇宫禁军,落在最后的才是数以万计自发前来送行的老百姓。 孝陵的规模非常大,占地一百七十余万平方米,从老朱的发妻孝慈马皇后逝世之前便开始修建,动用了几万工匠,一直到老朱逝世这孝陵还没有修完,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寝之一。 浩大的送葬队伍,一路走过神道、下马坊,禁约碑、大金门、神功圣德碑碑亭、御桥、石像道……文武方门、孝陵门、孝陵殿……最后才行至陵墓石门前。 朱允炆率领诸王、群臣痛哭嚎啕,在僧道的经文声中,棺柩被天武将军们缓缓送入陵墓内,这位对中华民族有着伟大贡献的帝王终于与发妻长眠于一处,永远告别了人间。 而在这跪拜的人群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朱权与怜星。 “你不是灵珠子,那小子干什么去了?先帝落葬这么重要的事情,他都没有时间来参加?” 这个问题朱权很早就想问了,碍于人多,在皇宫里面他不好单独询问,总算给他逮到机会了。 眼前这位“湘王世子”虽然一直陪伴在湘王兄的身边,但朱权一眼就认出这个“朱久炎”是假的,他实在有些纳闷,这小子跑哪里去了?竟然还会找人来冒充自己。 “十七叔,灵珠子悄悄带人出海了,他说两个月之后会开海船去大宁看您的。”怜星没有掩饰自己的本声,向朱权低声解释。 “女的?你喊我十七叔?”这不会是那小鬼头的女人吧?要不湘王兄怎会如此配合她?对,肯定是他女人! 让自己的女人来冒充他,也就这古灵精怪的小子能干得出来。朱权恍然大悟之余,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至于朱久炎出海去做什么,他可是没一点兴趣。 对于朱权上下打量的目光,怜星很是坦然,她微笑着说道:“还请十七叔配合一二。” “嗯嗯,我和灵珠子是什么关系?那可是称兄道弟的……额,亲如手足的叔侄关系。”朱权一边跟着众人一起叩拜,一边低声道:“有闲就恢复本来面目到我的别院来坐坐。” “那个自然。”怜星笑着回道。 “允炆这小子如今也是一套一套的了,也不知道这仪式要搞到什么时候?这京城的百姓还是如此之多啊。”朱权在皇宫也哭了几遭了,此刻的情绪也已经恢复了过来,他转头望了周围那人山人海的围观百姓,喃喃自语。 怜星对于周围人山人海的京城百姓并不那么关心,她的心思全在朱允炆与燕王三子身上…… 朱允炆正式开始主持先帝的落葬仪式,禁军将百姓们阻拦在两旁,隔离出了一个大大的通道。 在诸王、文武百官与无数百姓的注视之下,朱允炆独自走上了那座高大的祀坛。 这座祀坛是朱允炆为专门祭祀孝陵而特建的,周围早已站满了李景隆安排的侍卫,准确的说法是祀礼士兵。这些人一个个都生得高大雄壮,威武异常,穿着统一的孝衣甲胄,手持长枪,好似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高大的祀坛之下。 当然了,这些祀礼士兵也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别说朱权他们这些镇守九边的塞王,即便是怜星也是能看出,这些人也就是个花架子,其战斗力别说跟讲武堂与边军比,即便是内陆王府的护卫军也足以碾压他们。 京师里面战斗力最强的还是此刻在外面维持秩序的上十二卫,眼前这群新成立的所谓祀礼士兵,只能用来充门面,唬住周围那些不明究竟的围观百姓。 大部分藩王朝着朱允炆的背影,轻蔑一笑。 而此时的朱允炆却是全无所觉,他身子挺得笔直地站在祀坛之下,只见他正了正衣冠,朝陵墓门连拜九次,这才抬脚踏上第一层台阶。 礼部的乐师开始齐奏祭祀哀乐,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落在朱允炆的身上。 那祭坛真的修建得很高,只比孝陵的城墙矮上一点,差不多九层楼高,应该暗合九五之数。 祭坛是用一种四五尺长、三尺左右宽高的石头,整齐堆砌一座而成,也不知当初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怜星想着想着,突然脸色一变,因为她的耳朵清晰地听见朱允炆蹬阶的脚步声,想必他站在祭坛上说话时,也有很大的扩音效果。 看来这祭坛是经过高人精心设计的! 怜星与朱权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中流露着同一个讯息——朱允炆这是想在所有人面前,增涨他的名声与君威! 怜星暗暗猜测,她转头朝周围的藩王看去,发现大多数藩王的表情都是微变,朱柏的双眸也是微缩,显然他们都同时发现了朱允炆此举的意义何在。 怜星忙朝着燕王三子那边看去,却发现他们三个都是,垂手而立,一言不发,好似周围的一切与他们无关一样。 这三个倒真沉得住气。 唔? 朱权时刻注意着这个侄媳妇的动向,他见怜星忽然转头寻找着什么,他也跟着转头望去,却发现怜星正在看燕王的三个孩子,而等他目光落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大胖子正朝着自己微微笑了笑。 “那胖子是高炽吧?他们三个倒是挺镇定的。”朱权问身边的怜星道。 “嗯,那胖胖的便是燕王世子。燕王的三位王子皆是一时之选……十七叔,您瞧好吧,等会儿这三位就会给您一个惊喜。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想干的事,可没那么顺利。” 怜星微微一笑,低声回道。 第406章 落葬封陵 中 怜星可是知道燕王府准备了一场盛宴,准备给朱允炆送一份大礼,朱允炆这建立君威的仪式怕是会弄巧成拙。 “你笑起来跟灵珠子一模一样,一样的那么贼,那么坏!哼哼,我拭目以待。”朱权才不管燕王府与新皇如何呢,他此刻的心思全在大宁,那么有他的家,有他的老婆与孩子,皇权之争他不想参与,也没心思参与。 他这次那京城没有任何政治目的,单纯之为奔丧而来,奔丧之后,看望一下母妃,他就将返回大宁,与有关京城的一切他都不想参与其中。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一旦被扯进这样的事情里面,他朱权的身上就会被打上标签,以后再想从容抽身,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此,似这种事关乎皇权的争斗,还是能避就避,尽量保持中立为好,他已经不是与朱久炎一起玩闹,喜欢看天天没事抱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看的少年朱权了,他现在是几个孩子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是几万忠心下属的宁王。 反正日后无论是朱允炆坐稳江山,还是哪个藩王上位,都不至于对他这位拥兵一方的巨镇怎样,顶多就是权重、权轻的区别而已。 正因为如此,朱权不会去向朱允炆告密,告诉对方有人会在今天算计陷害他;同样他也不会选择站入燕王府或湘王府的阵营。 隔岸观火、待价而沽,这才是上位者的选择。 此时,朱允炆已经站到了祭坛之上,那么早有礼部官员准备的祭品、牺牲。 祭祀皇帝的牺牲是有着严格规制的,一丝一毫也不得马虎,那些个活物祭品皆用极细极韧的丝线捆绑好了,嘴里也有看不见的机关设置,堵得牢牢的,像人一样呈叩首的姿态,整齐地朝着墓门“跪拜”着。 祭桌上还摆着几条大鱼,所有人看着那些鱼都应该是活的,只是不知此刻为何都没有动弹,眼中好像还含着泪珠,好像在哭泣着哀悼先帝一般。 这些个“奇景”让周围的百姓看得极为震惊,他们也一同跟着跪拜了下去,朝着皇陵不断磕头。 百姓们都哗啦啦跪了一地,诸王与百官们也只好再次踥跪拜下去。 景隆表哥的主意真不错,朱允炆暗自高兴着。 接着,他一脸肃穆地站在祭坛上的一堆柴薪前,朝着墓门恭恭敬敬地拜了九拜,随即从太监王中手中接过火把,将那堆柴薪点燃。 这道程序叫做禋祀,据怜星的了解,大概就是用烟火味通知天上的先帝,可以准备下凡来享用祭品了。 不多时,那堆柴薪便熊熊燃烧起来。 而与此同时,有礼部的官吏走上高台,开始宰杀那些牺牲。 这些操刀的官吏应该经过非常严格的培训,让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厉害,三下两下就将那些活物给当场解剖了,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庖解过程中,那些原本活着的牺牲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丝毫流出鲜血,那高大的祭坛还是如此的洁净,这在百姓们看来,简直就是菩萨显灵才能出现的奇迹! 就在这时,最为瞩目的戏码来了。 朱允炆净手之后,周围再次响起低沉悠长的哀乐,朱允炆满脸哀悼地朝着墓门,再次跪拜了下去,高声泣道:“孙儿尊奉皇爷爷的遗旨,承继大宝,追效皇爷爷之辉煌,乞求社稷之昌盛,鞠躬尽瘁,以慰皇爷爷在天之灵!孙儿,朱允炆叩拜!” “呜呜呜呜呜……陛下……呜呜呜呜呜……” “父皇……我的父皇……呜呜呜……父皇……” “父皇……” 哀乐缓缓传荡开来,缓慢有序的节奏里,祭坛周围再次哭成一片。 抬着殉葬棺椁的队伍走了过来。 宦官刘曲走在最前面,他今日穿得刘婕妤生前赐予他的崭新衣袍,身上的伤势被精妙的化妆术所掩盖,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束在冠内,看起来就像一个盛装出席的乡绅。 朱允炆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信守承诺。 有心人已经将他的性格、为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一个针对新皇的计划,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上演。 只见,刘曲很平静地走到了墓门之前,突然站定,然后哈哈笑了几声,引得众人注视后,拂了拂衣袍,大声道:“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徽称,用彰节行。张凤、李衡、赵福、张弼……刘政等为朝天女户……好大的荣幸,谢新皇恩典,哈哈哈哈……” 刘曲一边笑着,一边镇定地走进漆黑的陵墓之中。 一队天武将军正好走了出来,机括声便开始咯吱作响,数万斤的隔世门缓缓落下,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隔世门彻底了阴阳,也将殉葬队伍隔绝在了陵墓之内。 人们听了刘曲的话,都拿目光看向了朱允炆,尤其是那些藩王们,不是幸灾乐祸便是冷眼旁观。 朱允炆双手紧握,满脸涨红,最后,甚至于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刘曲这贱婢耍了他!他用生命在天下人的面前讽刺了他! “朝天女户”这个词是他创造的!刘曲先念叨的就是他亲笔写出的圣旨,那道圣旨是对殉葬妃嫔家属进行的封赏。只要是殉葬妃嫔的父兄,都被他授予了“千户”、“百户”等官职,并且都世袭罔替,这些家属就是“朝天女户”。 “朝天女户”的名册是秘密的!是不能公开的! 家里女儿殉葬皇陵,新皇不能用虚职打发了吧?授予实职,是需要与同僚们一道处理公事的,刘曲公开“朝天女户”名册,让这些人以后怎么与人打交道?同僚、下属又会怎么看待他们?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的高官厚禄只不过是家中女子用命换来的…… 他朱允炆这道封赏圣旨还有用吗?那些“朝天女户”会不会因此而怨恨他? 还有他的“仁厚”之名,是不是会因此传扬天下? 可恨! 刘曲是在用生命使离间计,报复他朱允炆!这是在天下人面前打他朱允炆的脸面! 第407章 落葬封陵 下 梅殷、李景隆、徐辉祖、齐泰、黄子澄、卓敬、耿炳文、郭英等人,包括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陈迪亦是惊得面如土色。 朱权心中也着实吃了一惊。 燕王的三个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要知道,他们现在人在京城,就连他这种往日从不肯循规蹈矩遵从虚礼的家伙,今天也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朱高炽三兄弟竟然毫无顾忌,在这庄重肃穆的落陵封葬仪式上给了新皇一个大大的难堪与反击。 这三兄弟的胆子倒是都随了四皇兄。只是,这下子,所有藩王都要跟着倒霉了! 朱权有些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同时,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怜星,心中微微有些咋舌。 朱久炎的婆娘显然早就知道。 怜星此刻其实也是大吃了一惊,她虽然早就知道朱高炽三兄弟会在今天的仪式上对新皇发动反击,但是真没想到,这三位的手段居然如此毒辣,让这位建文新皇在所有藩王、文武官员、军兵与近十万京城百姓面前大失颜面。 不过,这件事她是乐见其成的。朱允炆前面搞出这么多花样,就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竖立威信,现在不仅威信没有建立起来,还实现了负增长。 燕藩不愧是天下第一强藩,不说实力,单凭这胆魄就无人能力及!怜星自量,自己反正不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在京城干这样的事情,对湘王府来说太危险了。 不知道朱允炆接下来会怎么办?怜星下意识地望向朱允炆,却意外地发现,那朱允炆此刻竟死死地盯着她,眼中闪着一丝狂怒。 怜星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无语,心想,关本姑娘什么事,你盯着我干什么? 可很快怜星就反应过来了,朱允炆并不是在盯着她一个人,而是在扫视着所有藩王,刚才只不过是朱允炆的目光正好扫过她而已。 她扫了面色自若的朱高炽三兄弟一眼,脸色突然一变,不对! 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燕王府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行动!燕王府今天这样做,一方面固然是反击朱允炆,不想让朱允炆竖立起绝对权威,让朱允炆颜面丧尽、威信扫地;但是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将所有藩王都拖到朱允炆的对立面! 从朱允炆狂怒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将所有藩王都看成了怀疑对象,他的目光在不断地扫视着,寻找着这桩事情的幕后主谋。 从表情上未必能看出什么,但是,朱允炆在结合表情推测,到底是谁,会让他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 朱允炆削藩既然是必然的,那燕王府索性来个釜底抽薪,让所有的藩王谁都不好受,谁都不能置身事外! 他们才不管什么后果,哪怕他们引发滔天洪水也不必害怕,浪大了才好,他们燕王府正好乱中谋事。 燕王真是生了三个好儿子! 好手段! 所有人的眼睛此刻都望着祭坛上的朱允炆,他们都不知道,这位大明帝国的第二任皇帝,会以怎样的手段收拾来这个让他无比窘迫的摊子。 只见朱允炆脸上遍布阴沉之色,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祭坛,来到一众藩王面前,双手虚抬道:“诸位皇叔、堂弟快快请起。” 诸王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起身。 朱允炆也作势擦拭眼泪,“皇爷爷大殡已罢,诸位皇叔、堂弟务须太过伤心,他老人家肯定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的忠孝之情,还请诸位保重身体才是。” “陛下也请保重龙体!”诸王连忙弯腰谦逊道。 朱允炆继续道:“京城之地,位处江南,风光秀丽,自古便是天下才子们竞相游览胜地,比诸位皇叔、堂弟的藩地景色来,却多了几分柔和细腻,皇爷爷的丧事已经弄完,诸位皇叔、堂弟不必着急回去,且多留些时日,也好让允炆多与诸位一叙亲亲之谊,玩上一年半载再回去不迟……” 一向不太起眼的辽王朱植忽然一挺胸,率先回道:“多谢陛下盛意,我们等感怀涕零!” “多谢陛下盛意,我们等感怀涕零……嘶——慢着!玩上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亲王们脸色立时变了,他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辽王,一会儿看看一脸真诚的朱允炆,手心都沁出了细汗…… 也不知是哪位藩王当众设局让新皇难堪,现在好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新皇居然要将他们继续逗留在京城! 这是要挨个查我们?还是要对我们翻脸了?没想到辽王居然倒向了新皇!这新皇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朱柏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唯有朱高炽三兄弟没有丝毫愠怒之色,脸上一片坦然淡定。 朱权冷冷地对怜星道:“四哥的这三个孩子倒都是一时之选!” 怜星道:“十七叔明白就好。” …… 正如藩王们所猜想的一样,朱允炆一回到武英殿便开始发飙,那叫一个三尸神暴跳!不过,滔天怒火面对的倒不是前面的心腹大臣们,而是所有的藩王! “好大的胆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的眼中还有朕这个皇帝吗?!朕虽是他们的侄子,但也是他们的君王,除了辽王,还有谁将朕放在眼里!” 朱允炆在朝臣们面前是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但是此刻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连连拍着龙案,嘴巴没有一刻停顿。 “在皇爷爷的落葬封陵仪式上,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上,他们竟然给朕来了个下马威!他们将朕这个皇帝当什么了?!将皇爷爷当什么了?!难道他们就不曾想过下面有将近十万大明百姓在旁观吗?皇族的脸面、朝廷的颜面,就这样给他们当中某些人败尽了!” “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身体要紧……” 魏国公徐辉祖、驸马都尉梅殷、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六部尚书、平安、黄子澄、卓敬、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等,无一不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大殿中央,以头触地请求朱允炆息怒。 第408章 朕要你何用? 身为托孤重臣之一的江阴侯吴高,没有被朱允炆召见于武英殿内,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可以说明朱允炆此刻有多么痛恨藩王,凡是跟藩王沾亲带故又没有明确站他队列的,一律被他排除于核心圈之外。 “朕如何息怒?朕很清楚,他们一个个都想让看朕的笑话,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在皇爷爷的落葬封陵仪式上耍阴谋诡计……”朱允炆再一次拍着龙案震怒道:“锦衣卫指挥使何在?究竟是谁!究竟是谁!究竟是哪个藩王在设计陷害朕!?” “宋忠在此,微臣……微,微臣……”而对于这位新皇的质问,宋忠这个靠出卖同僚,巴结李景隆上位的锦衣卫指挥使,如何能够作答?他结结巴巴半天讲不出一句整话。 众位朝臣无不摇头,相比于锦衣卫前三位指挥使,眼前的这个连点随机应变的本事也没有,简直不知所谓。 他们本来就对锦衣卫没有任何好感,现在更是对于眼前这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评价也低到了极点,没人出来踩上两脚,便已经算是宋忠祖上积德了。 宋忠不断地朝着李景隆的位置看过去,希望李景隆能帮他解围。但李景隆如何会在朱允炆的盛怒之下去碰那霉头? 李景隆眼观鼻,鼻观心,对于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任由朱允炆对着宋忠怒喝不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居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你是要整个天下来看朕的笑话吗?” 朱允炆即便在年轻,那也是皇帝,这武英殿内的朝臣也都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一拨人,在这样的场合内,受到朱允炆如此“隆重”的对待,受到身边这些大佬的视线关注。这对宋忠来说都是第一次,这其中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他此刻吓得脸色惨白,全身虚汗直冒,嘴巴里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宋忠如此神态,朱允炆怒气更盛,他受身边文人影响很重,本就讨厌锦衣卫这些凶鹰恶犬,现在,宋忠可就真成了他的出气筒了。 只听朱允炆恨声骂道:“当着锦衣卫指挥使,吃着朝廷的俸禄,却是如此的昏庸!尸位素餐!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竟叫某些人在眼皮子底下耍了花样,让朕如此难堪!你这没有丝毫用处的废物!” 不得不说,朱允炆这次是真的怒了,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当着一众重臣这么重地骂一个人,甚至说了脏话! 要知道,这里站的重臣中,有几个是他的老师,教授过他的学业,要不是真的愤怒到了极致,朱允炆绝对不会指着一个他眼中的小人破口大骂。 宋忠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错。 “锦衣卫不务所司,肆意滥杀文武百官,朝中无辜文武大臣死其手中者不计其数,为世人所痛恨……朕要彻底废除锦衣卫,永不设立!”朱允炆足足骂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心中的火气这才徐徐消退下去。 他面上如罩冷霜,对着宋忠冷哼道:“你这个颟顸无能的庸官,在任上简直是浪费百姓的民脂民膏!太祖皇帝归葬孝陵,孝陵中卫还没有指挥使,明日一早,你滚去孝陵卫报到吧。锦衣卫留着也没有丝毫用处,全部裁撤,人员全部打散充入地方卫所!” “陛下圣明。”朱允炆这番话激起了诸位重臣的共鸣,他们一起颂扬道。 锦衣卫这样的机构就如同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利刃,没想到现在今天居然被皇帝给彻底废黜了,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个好消息,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宋忠或许是名字真的取错了,或许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真有某种魔咒,命不硬的人根本坐不稳,要不,几任指挥使为何都没有好下场?可怜的宋忠才当走上人生巅峰没几天,就跌到了地狱,并且还连带着整个锦衣卫衙门一起倒霉,可以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与同僚们的前程。 他的目光已经刷地一下变得充满了绝望,去孝陵中卫报道?去给太祖守陵?那里除了硕大的蚊虫与野狐、野兔、野狗,还有什么?哪个人敢来皇陵附近转悠?除了每天无所事事混日子,还能干什么?这可是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差事! 宋忠仓惶地上前爬了两步,伏在朱允炆的脚下,连连磕头道:“陛下,陛下,微臣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饶恕微臣这一次吧,微臣愿意戴罪立功,给您找出今天这事的幕后元凶!陛下,两天,您给微臣两天,微臣若是找不出立刻提头来见!陛,陛下,一天!一天也行!” 朱允炆一抖龙袍,背影在他的面前走过,眼角都不再扫他一下。 立刻就有天武将军入得殿来,一左一右地将宋忠夹着抬出了武英殿,宋忠在他后边疯了似地叫道:“陛下,曹国公;陛下,曹国公……” 一个天武将军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低声喝道:“还敢咆哮?你还要命不要?” 宋忠“唰”地一个抖了个激灵,终于垂头丧气,不再出声了。 朱允炆处理了宋忠,接下来当然不是请诸位朝臣喝茶,他此刻只想将那些个眼中钉、肉中刺,清除干净,不再顾忌世人怎么评价这个新上任的皇帝。 什么“生性凉薄”,什么“刻薄寡恩”,他都顾不得了,为了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他示意众臣赶紧商讨削藩。 朱允炆的意思已经很明确,这件让他难堪的事件一出,削藩之事他是一刻也不想再等了,幕后的黑手必是某个藩王!只要尽快削藩,这只幕后的黑手自己会跳出来的!到时还不能报了今天的一箭之仇吗? 户部右侍郎卓敬瞅准时机,拿出他这些日子苦思冥写出来的一封削藩奏疏道:“陛下,微臣有本要奏,或能解陛下心中愤怒,恳请陛下御览。” “哦?卓卿的策论必是好的,还请一一道来。”朱允炆欣喜地说道。他叫这么几个心腹重臣来武英殿开小朝会的目的就是为此,有卓敬出来挑头自然极好,殿内的诸位朝臣也能跟着一起完善,群策群力,拿出一个最好也是最快的削藩方案出来。 第409章 朕要立刻弄藩王! 卓敬微微躬身,来到殿中,对着朱允炆正色禀道:“燕王智谋绝伦,并有雄才大略,酷似高皇帝。且北平地势优越,兵精马壮,金、元即由此兴起。现在应当将他改封南昌,万一有变,也容易控制。事情即将萌发而未行动,那是由于时机未到,而考虑可以行动的时间则要依据形势。形势还未成熟时便不能做出决断,而时机还未明朗便不能给予明察……” 众位托孤重臣与六部尚书听得是连连点头,卓敬这个削藩的办法很好,改封藩王们的封地,如此便可以将他们的实力削弱到最小,只要换了内陆藩地,那些个藩王还能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吗?朝廷到时想怎么对他们,就能怎么对他们。 从实力最强的燕王开始改封,将最大的威胁扼杀,按照这个办法执行下去,有很大的可能能将藩王之祸消弭于无形。 见到绝大部分重臣看着奏疏频频点头,朱允炆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卓敬的办法是很好,他也知道很稳妥。但是这办法在他看来却有一个缺点就是太慢了! 将藩王们的封地换掉,将北方的换成南方,将南方的换成北方?然后呢?几年怕是就这么过去了吧!接着再慢慢解除他们的权利?同时暗地里找他们的把柄与罪证? 这也太慢了!若按照卓敬的办法这么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层层抽梯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么多藩王都削完?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今天这事的幕后主谋?到那个时候朕怕是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朕给你们看奏疏的目的,可不是让你们附和的,而是挑出个由头,让你们照着这个想出个更快、更好的办法出来! 朱允炆是一刻都等不得了!怒火在年轻的皇帝心中熊熊燃烧,烧得他的眼睛都是一片通红。 可是看到这些重臣的态度,朱允炆知道自己刚才想岔了,这些个重臣都太过求稳!他不动声色地对李景隆使了个眼色。 李景隆对于自己这个皇帝表弟的性情非常了解,见到朱允炆这个眼神,他就明白他此刻应该干什么。 李景隆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认为卓大人的削藩之策不妥,似乎有些纸上谈兵,若真照卓大人的方案执行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那些个藩王在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敢耍阴谋诡计,是坐以待毙的人吗?臣以为,应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快刀斩乱麻,如此才能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卓敬愤然道:“不知曹国公有何永除后患的妙计?下官倒想请教!” 李景隆胸有成竹地道:“藩王们此刻就在京城,陛下也说了要他们多逗留个一年半载,咱们何须还耍那么多的弯弯绕?找个借口将他们永远留在京城,将他们全部拿捏在手中!至于那最强的燕王,也勿需如此多的顾忌,他的三个儿子全在京城,装病不朝的他还敢轻举妄动吗?” “陛下不可!”黄子澄大步出班,语气激烈地道:“《中庸》有言,‘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没有大德,就不可能有大道!藩王们心怀不轨,目无君王,此不臣也!陛下若伐,当伐而有道,若听信曹国公之言,将藩王们永远留在京城,不仅违反祖制,而且失去道义,这岂是圣君所为?微臣坚决反对曹国公所言!” 卓敬也站出来附和道:“大德的基点是真,是诚。曹国公之言已失了道义,更会给藩王们提供一个谋反的借口,臣也反对!” 紧接着,刑部尚书暴昭、兵部尚书齐泰跪拜道:“臣等附议黄大人、卓大人所言。” 李景隆被黄子澄他们几人顶得一肚子火,这些书生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扣留一年和扣留一辈子有什么区别?有必要跟老子争吗? 朱允炆的面色也是尴尬中浮上几分不愉。看来大臣们对他在孝陵扣留藩王们颇有微词。大臣们不好驳斥他这个皇帝,现在对着李景隆说出来,却又指桑骂槐之嫌。 可是殿内的都是朝中重臣,尤其黄子澄还是自己的老师,他这皇帝也只能暗中生气,吃了个瘪。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请恕梅殷不敢苟同!”同盟遇到如此难堪,皇帝脸色不愉,梅殷却是不能不管,他上前几步驳斥道:“道义?何谓道义?救一家一户是为小义,救千家万户、万千生灵方为大义!不放藩王们回去,虽然失了小义,却可以可以保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可以将兵祸、战事消弭于无形,敢问两位大人,大义与小义之间,二人如何选择?” 黄子澄可是辩论比赛的痴迷爱好者,他辩论起来哪管你梅殷是什么身份,“荣国公之言大谬!扣押所有藩王就能消弭一切祸端吗?根本就是妄想!他们都有世子,其中没有虎狼之辈吗?还有那不敢来京的燕王,此人乃世之枭雄,心怀大志久矣,岂肯因朝廷扣押他的儿子们就放弃谋反?!朝廷若真永远扣押藩王,其结果只能是将他们全部逼反!反倒要担一个朝廷不义在先的名声!藩王的世子们有了起兵的理由,将会是何等后果!?荣国公怕是承担不起!” 梅殷只是个业余辩论手,哪里能说得过侵淫此道多年的专业选手黄子澄?梅殷此刻那叫一个面容铁青,手上青筋急促抽搐……他是真想上去给这夸夸其谈之辈两个大耳刮子。 黄子澄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帝师的身份,无非曾教授过皇帝学业而已,若换了先帝在时,黄子澄敢这么大声对公侯说话吗?敢如此不客气地顶撞本公吗? 梅殷抬眼,正好与李景隆四目相对,他从李景隆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愤怒。 徐辉祖等托孤重臣,见幸进的少壮派再次分成两派当殿互喷,都不由得暗自摇头,这样的情况,他们根本说不上话,也不能说话。因为他们要是插话,不就成了三派掐架了?还嫌不够乱吗? 第410章 文武失和 上 以徐辉祖为首的一干托孤重臣只得作壁上观,他们心中祈祷着李景隆与黄子澄他们快点吵完。这么重要的会议召开不易,起码也要商量出一项有用的好对策出来。 可是,黄子澄仍不觉失言,还想继续。 这时平安实在忍不住,出班奏道,“陛下,末将觉得几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大家都是一心为了削藩而努力,只是政见不同而已。平安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平安那强壮的身材与那响亮的嗓门夺人眼球,顿时将殿内的两方争吵给直接压了下去。 朱允炆欣喜地道:“平将军请速速道来。” 高大的平安“轰隆,轰隆”地走上前两步,道:“末将认为,最能为祸的根源,在于兵权!只要朝廷能将藩王们的护卫军削去,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削除兵权的时候,朝廷还可以暗中收集藩王们的不法证据,将那些不法亲王的王爵都削了,一削到底!此便是平安的折中之法。” 平安身为武将,这番言语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兵权才是能威胁朝廷的本钱,他的法子既符合了朱允炆的从速要求,一劳永逸,而且在道义上也能服众。 所有人都觉得平安这个办法不错,可以先行实施,但黄子澄与齐泰这两个同一战壕的战友,却又在削藩下手的目标和先后的问题又争吵了起来。 齐泰认为诸王当中,以燕王朱棣年纪最长、辈分最高、实力最强、威望最重,且久居北平,统御过绝大部分北境兵马,很多北境重镇当中都有他的旧部,一旦他不顾一切暴起反抗,必然造成极大的危害,所以,要对藩王们下手,就该先从燕王下手,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威胁最大的燕王拿下,只要燕王的兵权被削,其他诸王便难成气候。 而骨灰级辩论达人黄子澄却认为,应该先从弱者下手,先剪除其他实力稍弱的各内地藩王,待诸王被削掉,除掉燕王的羽翼,然后才对燕王这个最大的威胁动手,那时的燕王孤掌难鸣,朝廷最后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其拿下。 这二人是各持己见,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争执不下,又搞起了一副秀才造反的模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吏部尚书茹瑺与工部尚书沈溍当然不肯让黄子澄的意见得到皇帝的支持,因为从弱小一些的藩王削起,无论如何都会先削到湘王府这个内陆藩镇头上,他们俩可是个收了钱就办事的人,当即站到了齐泰一方,支持先削实力最强的藩王。 殿内的诸位重臣也为着各自目的,分别支持其中一派,可是结果却还是不相上下。 偏偏朱允炆又是个优柔寡断拿不定注意的人,这两方的意见他听着都有道理,故此,他的心中左右摇摆不定。 望着一众大臣都看着自己这个皇帝来拍板,朱允炆为了不露怯,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拍了板——他更加相信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师黄子澄。 一件事关国家命运的大事,便凭借着师生关系让朱允炆给定了下来。 朱久炎若是在这殿内,或许便会感慨的说上一句:历史的惯性是如此的强大,他这些年即便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拉拢上了茹瑺与沈溍这两个尚书,但却还是没有改变既定的历史轨迹。 皇帝拍了板,殿内终于不再争论,达成了难得的统一意见,众大臣开始商量起了执行细节,这也算是一种政治上的妥协。 “平将军的办法与众卿的完善,甚得朕心,就依众卿所议,先这么执行下去吧。” 朱允炆盖棺定论,众位重臣连忙恭维赞美一番,这才依礼退下。 …… 梅殷脸色铁青地出了午门,无视一队队巡逻宫禁的下属向他行礼,气冲冲地往宫外走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与李景隆、徐辉祖在朝堂上三分天下了,没想到,这些个文官居然结成了另外一党! 还有,黄子澄这个腐儒居然敢对本公无礼!?一定要把他给弄下去!不然这些勋贵大臣们会如何看待本公?尤其是他们这些书生,只懂夸夸其谈,定会害了允炆,害了先帝托付与己的江山! 心存忠义又怎样?这样的腐儒才是最大的祸害!他们会为了自己口中的仁义道德给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尤其是允炆对那黄子澄,竟然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对朝廷、对江山社稷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我梅殷现在是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了,怎么能也不能让这帮腐儒坏了大好的局势! 一定不能让他们这些文官掌控权力,尤其是兵权,即便兵权去了徐辉祖、李景隆那两方去也行!削藩这事必须要抓在我们这些勋贵的手中! 过了金水桥,出了承天门,梅殷本想回府与诸位幕僚商议一下对策,不想在街面上却听到了一则流言: 新皇登基,帝师黄子澄专权,曾于某诗会中酒后失言,称自己欲效成汤伊尹,周时姬旦,汉之霍光,“辅佐”建文天子,兴盛大明。 这一版本最先从闰峰茶楼外的十字街口外流传而出,具体什么时候流传起来的已不可知,但其中的内容却是引起了梅殷的高度警惕。 伊尹、周公、霍光虽然都留下了好名声,但事实上均为帝王所忌惮,表面上是匡扶了社稷,但又何尝不是欺压了天子?独霸了朝堂?把持了朝政? 想到刚才黄子澄连他这荣国公、托孤重臣、驸马都尉都敢当殿顶撞,若以后……梅殷细思极恐,忙忙地回去和幕僚们商量对策去了。 这就是怜星与东厂的厉害之处了,东厂收集了朱允炆一系重臣的所有资料,且事无巨细,出身、经历、性格、谈吐、穿着、言论、政治理念……都给怜星他们研究了个透彻,只要将这些全部掌握,想要他们互相攻击起来就简单了,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流言。 也就是朱久炎常常在她耳边提到舆论的力量。 经过深思熟虑,怜星敏锐地找到了勋贵集团与文官集团的冲突所在,并加以利用了起来。 第411章 文臣失和 下 只要将黄子澄酒后失言的第一版本流传出去后,世人自然会为这种谈资加工,往后便会衍生出第二版本、第三版本、第四版本……并且会一版比一版厉害!一版比一版诛心! 要不了几天,京城便会流传出一个更加离谱、更加诛心的版本,流言的主人公、帝师黄子澄肯定是随时可以辖制建文天子的曹丨操,天子的一言一行只要他黄子澄觉得没有章法,便会出言规劝甚至是训斥。 建文天子虽贵为天下共主,但小到行走坐卧,吃穿用度;大到国计民生,皆不能自主,朝廷内外所有的事都要听他帝师黄子澄的! 这朱明天下怕是要变成了他黄家江山了! 黄子澄上蹿下跳,天天吵吵着要削藩,就差带人提着刀子上门了,诸位藩王能不恨他吗?有如此机会,谁会蠢到不上前踩他一脚? 怜星现在的任务就是为黄子澄好好“宣传”一下。 朝廷势大,朱允炆又是正统,湘王府想要夺取天下,必须先让朱允炆一系产生内斗,增加胜算! 黄子澄深得朱允炆信任,这一派的文官能量很是不小,如果能让他们与梅殷、李景隆这一系武勋斗起来,那就有得瞧了! 嘿嘿,这不异于一场战场上的大胜! 就在怜星愉快地盘算着这些的同时,梅殷也已经在脑子里将这些事过了半天,看到自己的府邸在望,他却突然改变念头,吩咐车轿转向左军都督府行去。 刚来到衙门口,梅殷就匆忙下轿,还未进大门,便大声吩咐左右:“快!叫人去请九江来见本公!” 立刻有将校将梅殷请到公房,梅殷坐立不安,一个劲地催促他们快去请李景隆。 未多时,便听到李景隆声音远远传来:“哎呀呀,原来是姑丈来了,奉茶没有?你们这些死人,还不快去将先帝赐下的御茶拿出来?” 一进公房,梅殷也不落座,开门见山地道:“九江,削藩的事情必须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不能让黄子澄那群腐儒掌握权力!” 李景隆同仇敌忾地说道:“姑丈!您可跟九江想到一块去了。九江刚才还在琢磨着教训黄子澄一顿给您出气呢,没想到您倒先上门了。” 梅殷用茶盖拂着杯中的茶叶,摇头叹道:“黄子澄是帝师,光是教训一顿不管用,要让皇上打心眼里厌恶他才行。” 李景隆露出阴狠的表情,手掌狠狠往下虚切:“姑丈,何必那么麻烦,我派点人杀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以后看谁还敢这么蹦跶……” 梅殷瞪了他一眼道:“黄子澄刚与我们结怨,一旦死了,这事还不得算在我们的头上?!再说,黄子澄虽然可恶,但皇上还是很信重他的,九江你别乱来。” “那怎么对付他?”李景隆蹙了蹙眉道。 “社稷为重,先容他嚣张一时,我们将削藩之事理理,把削藩之权拿到手再慢慢对付他。”梅殷招手道:“九江你附耳过来。” 李景隆依言靠近,梅殷用极低的声音在李景隆耳边嘀咕着,李景隆不断点头。 …… 在宫门落匙前,曹国公李景隆急忙忙地进了皇宫。 皇宫的宫禁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是面见皇上,要经过多道检查手续,不仅要检查穿宫腰牌,记录名字、官职,还得现场画像,有时候还会要求脱光了衣服检查全身。 但这些手续也是看人的,李景隆入宫的手续是最精简的,精简到什么程度?例行公事地刷个脸,记录一下就可以,哪怕是傍晚,只要李景隆不进后宫,皇宫对他来说就是畅通无阻的。 朱允炆已经听到了李景隆去而复返的消息,便在谨身殿等候着李景隆到来。 “禀告陛下,曹国公在外求见。”王中在殿门处通传。 “快,快请表哥进来。” 不一会儿李景隆就大步走进殿中,照例向朱允炆行了君臣之礼。 朱允炆连忙将李景隆扶起,吩咐王中赐座。李景隆虚着半边屁股坐着,拱手道:“谢陛下赐坐。陛下,微臣回去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这消息与削藩有关,依臣看,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微臣不敢怠慢,只好不顾规矩,赶着求见陛下了。” 说完,他便从袖筒里抽出一封密信递给了朱允炆。 这封密信是周王的次子朱有爋写的,他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的父亲周王图谋不轨,与燕王多次秘密来往,两人私下里对新皇皆出言不敬,不但有密使来往密切,而且时常有书信传递,一桩桩,一件件,都写明了时间与地点,书信何时发出,过了何人之手…… 朱有爋的告密信来得很及时,也很重要,朱允炆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看完之后,并没有还给李景隆,而是拿在手中重读,头也不抬地问道:“表哥,这事你怎么看?” 李景隆皱眉道:“陛下,不是议定从弱小的藩王先开始吗?汝南王(朱有爋)的这封告密信,正是削夺周藩的大好机会!周藩开封为宋朝古都,又位居中原,乃兵家必争之地。将周藩重新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可从北方遏制塞王,阻挡他们的南下之路。再有,周王是燕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不仅关系亲密,还一直私下里支持燕王,如果削了周王,燕王便如同被斩去一臂!” “是极!是极!朕有景隆表哥之助,何愁大事不成!?”朱允炆虽然内心很兴奋,但是他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考虑的也更多了。 简单点说,就是他的文人老毛病又犯了,他是既要削藩,又想削得正大光明,不损自己的清誉。 自诩为文人的朱允炆对清誉二字,看得最重,他有些犹豫地问道:“只是……子告父,合法制吗?” 朱有爋状告父亲,在礼法上自然是受人痛斥的,在大明的法律自然也是严厉禁止的。《大明律》明文规定:凡子、孙告祖父母、父母,妻妾告夫及夫之祖父母、父母者,要杖一百,监禁三年。若证实是诬告,要处以绞刑,就算是事实,也要打一百板子。 李景隆深深明白这个皇帝表弟,往好里说,是想干什么事都要求个十全十美,鱼和熊掌兼得,往坏里说,就是……既想当婊丨子,又要立牌坊。 第412章 削除周藩 当然“婊子与牌坊”这样的话,李景隆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他正色回道:“陛下无需担心,所谓天地君亲师,臣先侍君以忠,子才侍父以孝,这不正是礼制吗?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汝南王选择以忠侍君,并无有悖纲常之处。而且臣以忠侍君,告生父图谋不轨,正是大义灭亲之举,陛下以此严惩周王,说不定还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呢。” 李景隆这番话语,说得朱允炆连连点头,对李景隆是刮目相看。 说实话,朱允炆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将门出身的景隆表哥,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深合儒家礼制的话来。 不过,朱允炆却是想岔了,李景隆这番话也是受人教授的,这不,教授他的高人已经来到了殿外。 太监王中又来报道:“荣国公、驸马都尉梅殷求见陛下。” “姑丈来得正是时候!”朱允炆连忙命人请梅殷进来。 梅殷进殿之后,照样赐了坐,朱允炆将那封告密信递予梅殷,梅殷拿着信件,装作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朱允炆劈头问道:“姑丈,对此有何意见?” 梅殷越看脸上越怒,他一把将告密信摔在地上,怒道:“周王不忠,汝南王不孝!好一对不忠不孝的父子!” 朱允炆听梅殷这么一说,终于将担心彻底放了下来,毕竟周王是他的亲叔叔,他虽然很想将他的叔叔们一个个的都拔了,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顾忌颇多的。 这就是好名的代价。 朱允炆缓缓地问道:“景隆表哥以为应当趁此机会削除周王爵位,裁撤他的三卫兵马。姑丈怎么看?” 梅殷道:“陛下,九江说得在理。周、齐、湘、代、岷等诸王,在先帝在位时就有许多不法之事,尤其是那湘王世子乖戾嚣张,凶名闻名于天下,陛下削他们,削之有名!现在更有汝南王举报周王图谋不轨,朝廷且不管那汝南王是何目的,但这信上的证据却是确凿。朝廷应趁机拿下周王,以此为由头,严查其余诸王的罪行!” 朱允炆听得龙颜大悦,计议已定,便是着手派人去抓捕周王了。梅殷与李景隆是管军的勋贵,抓捕周王之事,朱允炆自然想不到他们二人头上去。 按照朱允炆的想法,是要派刑部尚书暴昭任钦差,去一趟开封,可是梅殷与李景隆这番计划为的就是争权夺利,怎能能将抓捕周王、处置周王三卫的权利送予亲近黄子澄与齐泰的暴昭呢? “陛下且慢!”梅殷一听朱允炆那话头,就赶紧劝阻道:“陛下,河丨南都司许多卫所中的将领都曾经在周王麾下,一向是接受周王命令,年前,周世子还带领他们驰援了大宁……陛下要是派刑部官员去周王府拿人,万一周王其他的几个儿子情急造反,河丨南都司有人响应,岂不是酿成了祸患?纵然朝廷能调兵扑灭,但削藩开端就受挫,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是姑父考虑周全,朕险些犯了大错。”朱允炆有些后怕地道:“照姑父的意思……朕该怎么办?” 梅殷慢条斯理地道:“派个在军中有威望的勋贵,悄无声息地前往开封,搞一个突然袭击。” “姑父指点的是。”梅殷的话,朱允炆深以为然,他试探性地说道:“那朕就令魏国公徐辉祖往开封一行?” 徐辉祖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梅殷早已和李景隆商量好了,让李景隆前往开封,拿下功劳与周王三卫的兵权,此时当然不会同意朱允炆的意见。 他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指着李景隆回道:“陛下,微臣认为,派魏国公去,不如派九江去。九江以前多次赴各地练兵,派他出京办差,不致招人疑心。而且岐阳王(李文忠)生前有许多旧部都在河丨南都司,若是九江出马,这些将领见到了往昔大帅之子,定当恭敬听命,听候九江调遣,谁敢依附周王府?” 李景隆闻言,挺起了胸膛,立直了身躯,他对自己的出身,那叫一个自豪。先父李文忠的光辉事迹一直被他所崇拜,徐达、常遇春之后,便是他父亲李文忠了,那时连蓝玉都得靠边站! 先父曾经做为军中第一号人物,那时的曹国公府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虽然自己现在也算是手握重权,但比起徐辉祖与梅殷来还是差上许多,李景隆可是做梦都在想恢复军方第一豪门的荣光。 朱允炆也是想起了李景隆家的威望,他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表哥就在此地,朕差点舍近求远了。表哥愿往开封一行吗?” “陛下但有所命,微臣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李景隆毫不犹豫,立即答应了下来。 朱允炆也不再提刑部与徐辉祖之事,当即写了一道密旨交予李景隆。 梅殷与李景隆低头行礼,相视一笑。 李文忠生前带过的将领是满天下都是,但徐达生前就没有吗?说李文忠的旧部集中在河丨南,这纯粹就是梅殷乱扯淡,他不想功勋与兵权落到文官,尤其是黄子澄的手中,只能选择与他合作的李景隆前往开封。 不过从公心上来说,梅殷也考虑过,徐辉祖为人方正,只怕他下不得手去抓捕周王,而李景隆为人世故,爱玩点阴谋诡计,又与皇帝取得了共识,他的确比徐辉祖更适合去开封。 梅殷虽然有些私心,但是他对朱允炆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事关朝廷大计,他也经过了多方面的深思熟虑方才做出这个决定。 李景隆揣着密旨出宫后连夜带着侍卫出京,马不停蹄地渡过黄河一路向北,直奔开封而去。 等他到了开封城外,身边已经聚集了几万大军,朝野上下对这件事情自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梅殷则是在京城布局,严密监控周王别院所有人等,只等李景隆那边得手的消息传来,他便立刻施行拟定计划,抓捕周王与周世子。 第413章 难以抹去的沟壑 梅殷在等待,怜星也不闲着,朝堂与市井间的传言那叫一个愈演愈烈,黄子澄俨然已经成为了司马昭、赵匡胤第二。 这个版本很要命,特别是最后一句,不仅在给黄子澄甩刀子,还让他站到了整个天下的对立面,称得上是杀人又诛心。 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了,流言已经从民间传到了朝堂。 群臣一片哗然,黄子澄得知更是脸色大变,在群臣奏事之前自己站了出来,当殿向朱允炆解释…… 俗话说三人成虎,众口烁金,虽说怜星的这个招数很普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是却很有效果。 没有根据的流言只是在小范围中传播,自然是流言,是谎言,但这流言要是在所有人的嘴里说出来,那便成了事实,很要命的事实。 这时候谁也不记得以讹传讹这个成语了,相反,朝野内外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对于黄子澄会何时取事、何时成事,辩论得那叫一个激烈。 皇帝自古以来就有一个别称——孤家寡人。怜星相信一旦坐上了奉天殿正中的宝座,哪怕如朱允炆这种尊师重教的好学生,心里也会不可避免的对黄子澄产生提防,产生怀疑。 此刻的黄子澄正惶然地跪在朱允炆的脚下,指天赌誓,剖白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忠心,说自己的信仰是多么坚定,说自己绝对不敢有丝毫专权之心,天地可鉴,神明可鉴,黄家的祖宗更是可鉴! 表明心迹还不够,黄子澄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泪眼横流,对着朱允炆连连磕头,言道,为了回避专权嫌疑,自己愿辞官还乡,以明心志。 朱允炆自然也从马皇后那里听到了黄子澄的传言,听完黄子澄的解释之后,他的脸色不断地变幻着,久久未发一言…… 没见黄子澄的时候,他心里是怀疑的,但此刻见了老师泪流满面地对着自己磕头表白他的赤胆忠心,心里又涌起了不忍、自责交加的情绪。 朱允炆终于出言宽慰了黄子澄几句,对他的辞官自是不允,并且言道,朕素知老师的品德与忠诚,岂会因为居心叵测之人的离间而猜忌老师?朕现在刚继帝位,正是需要老师鼎力相助的时候,朕一定会派人查出谣言的源头,为老师正名。 黄子澄感激涕零,但他还是异常坚决地表示,在自己的嫌疑没有洗净之前,不适合再在朝堂内担任职务,还是辞官避嫌为好。 朱允炆坚决不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两人上演了一场师生情深、桃李芬芳、君臣相得的温馨场面,满朝文臣为之感动不已,尽皆赞道君圣臣贤,盛世开明之象也! 而另一边的武臣们却大多冷眼旁观,随口敷衍,他们虽说是武夫,可是却也不是笨蛋,最前面的老大荣国公、驸马爷梅殷的脸色阴沉着呢;魏国公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两个老大没有高兴,这事可不能跟着文官们瞎捧。 满殿文臣称赞,无人出来进行攻击,黄子澄流着老泪磕头,在朱允炆的盛情挽留下,他也就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退回了朝班。 朱允炆在群臣的山呼万岁声中退朝,含笑背手转过龙椅,朝乾清宫走去。 坐在御辇上,朱允炆的心里却是渐渐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想起了黄子澄平日里对自己的训诫,往日的朱允炆对黄子澄充满了感激,因为世人与书本上都说严师才能出高徒,但是现在他的脑子里却是不断地想着那流言——老师,你是不是真有效仿司马懿与赵匡胤的心?那朕是什么?是曹芳,是柴宗训吗? 一道难以抹去的沟壑,在年轻的建文天子心中已经产生,并且有越来愈深、愈来愈长的趋势…… …… 湘王府别院。 怜星的院子当中有一个花园,有了人气,有了花匠们更精心的修剪照料,花木开得更加娇艳美丽,香气袭人。 怜星正在花园当中的空地里练武,她在练习一套道家的掌法,这是朱柏教她的,动作缓慢轻柔,只是若给寻常练武之人见了,难免会认为是花拳绣脚,从而嗤之以鼻。 “小姐,成了!有早朝的消息传来。”杏儿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极为兴奋。 怜星缓缓收势,双手合于胸前,站立半响,方才长长吐出口气,松弛下来。她从袖中拿出锦帕,轻试脖颈间的细汗,袅袅婷婷,举步穿过花圃,朝前院的偏厅走去,脚步轻盈而有力。 杏儿连忙跟了上去,她的一双眼眸闪闪反亮,泛着兴奋的色彩。 “小姐,您的计划真是妙极了!梅殷等勋贵武臣与文官集团可谓是泾谓分明,两者之间界限划得可清楚了,我猜啊,这建文皇帝表面上相信自己的老师,实则上已经在暗自怀疑黄子澄了呢!” 怜星一笑,随口道:“你怎么知道他会怀疑黄子澄?” “从他的个性来推测啊,他这个人优柔寡断,这种性子的人也最是多疑。” “就你知道!鬼灵精!” 烈日炎炎,整个南京皆是闷热无比,怜星所在的偏厅之中,却是清凉温润,仿佛秋夏交节之际的凉爽畅快。 因为整间偏厅俱是绿竹制成,竹桌竹椅,轩窗敞开,窗上便是一个水池,风从水面来,穿竹帘而入,自然就带着了几丝凉意。怜星二人走在其中清清爽爽,即便是夏天也毫无闷热之意。 怜星坐到旁边的竹椅上阖目休息,杏儿替她盖上了轻薄的锦被。 杏儿眉宇眼梢之间皆是得意。 她从前是真没想过,她一个小小婢女竟然能影响朝廷里的那些大人物,可是如今不仅做到了,还能将那些权势通天的人轻松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笑盈盈地添上一句:“小姐,只要等朱允炆心中怀疑的种子发了芽,咱们便可以设法将黄子澄一脚踩死,罢官、贬职位、问罪都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没了黄子澄这个领头羊,那些个提削藩的文官必然是一盘散沙,如何是您与世子殿下的对手?依杏儿看哪,如果世子殿下在此,一定会赞您是女诸葛再世呢。”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的目标并不是黄子澄,他可不能倒。”怜星冷淡地说道:“小妮子,做好自己的事,别乱拍马屁。” 第414章 开疆拓土之功 “是,小姐。”杏儿为怜星端来了一碗放在冰鉴中保存的酸梅汤,眼中透着急切,“小姐,您便说说,咱们为什么不将黄子澄一脚踩到底嘛?杏儿真的好好奇。” 怜星端着白瓷碗,轻啜着碗中的酸梅汤,似乎体味着汤中沁人的凉与微酸。 见到杏儿目光中急切,怜星的玉脸渐渐化开,微微轻笑,偏厅中仿佛射出明媚的阳光,清亮了许多。 “说予你听也不妨,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计策……”怜星放下白瓷碗,淡淡笑道:“只是一种平衡而已,黄子澄他们那群文官与徐辉祖、梅殷、李景隆那些勋贵武官本就有立场、政见、利益上的冲突,这是各自的身份所决定的。虽然他们都忠心于朱允炆,在他甫继帝位之时冲突不显,但是经过了我们这一把火,他们之间暗藏着的冲突便爆发出来。” “啊,婢子懂了!小姐的意思是,咱们让他们之间一直平衡着,谁也不能斗倒了谁,让这些朝堂里的文臣、武将一直互相掣肘,一直斗下去!消耗他们的力量!”杏儿大喜,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嗯。如此才能让建文朝廷的火烧得慢一些,别那么快烧到咱们湘王府来,给久炎增加发展的时间。”怜星轻啜着冰镇酸梅汤,微笑着点头。 “小姐对殿下真好……”杏儿面露羡慕,目光迷茫。 怜星眉毛微蹙,聪明过人的她微一沉吟,便明白杏儿心中之意。不过,她却毫无挂怀,只是淡淡一笑。 …… 华夏舰队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海上航行经验,李天佑手上也多了不少航海仪器以及无数的记录资料、海图,这些资料与海图能帮助他很清晰地把握航道,让舰队走最安全的海路,加上这一次返航的运气不错,天公作美,一路上无风无浪,李天佑很顺利地回到了舟山。 仅仅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比出去寻找宝岛的航程提前将近十天的时间,他就率领着舰队安全返回舟山主岛外的港口,这些可都是资料与海图的功劳。 一到岸上,李天佑就立刻找到肖广南,让他准备粮食、蔬菜,继续招募新兵训练,安排海盗船的修葺与改造,同时还把宝岛上的一切情况写好,绑在金子的腿上向正在京城的湘王与怜星详细禀报。 …… 京城,湘王府别院。 对朱久炎出海一直心存忐忑的朱柏,很快就接到李天佑从舟山传来的信息,其中还有附带着一副详细的宝岛地图与航行海图。 “哈哈哈!很好!很好!怜星,你来看看,那臭小子没事,还弄出了好大的阵势呢。” 怜星接过朱柏手中的信后,一颗不安的芳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她青山远黛似的眉尖轻轻上翘,眼波流转之间,绝代风姿显露,就像牡丹花开,丁香吐蕊那般美丽。 朱柏看得一呆,连忙稳定了一下心神,心道:“难怪灵珠子那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光是这一笑就能摄人魂魄……哎,女大十八变,这小子还是很有眼光的,艳福不浅!” 他转头摊开那副从舟山到宝岛的地图,眉里眼间俱是笑意,说道:“这臭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真没想到,在那茫茫的大海上还真有这么多的好地方,这个宝岛居然如此之大?哈哈哈,臭小子为我大明开疆扩土了,父皇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也是极为高兴的,哈哈哈……” 叶信、马进忠与李尧、武延光这两个护卫军指挥使也正在旁边凝视着朱柏手中的那副地图。 王妃在内殿都能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得好奇地走了过来,朱柏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快来看,快来看,咱们灵珠子找到了一座大岛,现在正在大兴土木呢!” 王妃轻盈走近,叶信与马进忠赶紧让出位置,让王妃得以好好观看世子的成果。 王妃指着图上的宝岛,轻轻笑道:“王爷,看样子,咱灵珠子发现的这个宝岛还真不小呢,看样子应该有一省的地域!咱家孩子能够青史留名了吧?” 王妃高兴极了,对于朱久炎出海,她原本是极为愤怒的,父母在,不远游,这孩子不仅远游,还带人去了那么危险的海域! 这得有多危险啊!连带着怜星与朱柏都给她气上了,出海那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人跟她这个为娘的说一声,直到去了海上才有人来通知她,还有没有当她是亲娘? 来京的路上,朱柏死缠烂打说尽了好话也没有任何作用,她一直都是气愤愤的,没什么好脸色,可是一旦得知自家儿子竟然为大明开辟出两处如此大的疆域,她立刻将气愤抛诸脑后,看着地图上的舟山与宝岛,眼中只剩下高兴与自豪。 这也是将门出身的缘故,王妃从小在江阴侯府长大,自然极为看重此事。开疆扩土,对于武将之家是能够光耀门楣、青史留名的最好功勋,一手养大的孩儿如此给自己长脸,做母亲的岂能不与有荣焉? 朱柏深知妻子的性子,趁着王妃高兴,赶紧将话题继续往宝岛上面引,“看这宝岛的位置,距离南京也不远,《皇明祖训》上说的琉球国好像就在它的东北方……就是不知道这宝岛上面的土地与气候适不适合种植粮食?要是能开荒种植,发展起来,那宝岛就能成为我们大明在海外的另一个江南!我们湘王府也再没有粮食之患了!” 有粮食才能养民,有粮食才能征兵,有粮食才能打仗,粮食这东西是最硬的货币。 仓里有粮,心中不慌,不但是百姓,朝廷也是这样。 湘王府虽然有钱,但是粮食这东西,有时候并不是钱财能够买到的,湘王府已经走在造反的道路上,以后若是跟新皇爆发了冲突,打了起来,新皇一道旨意下去,谁敢卖粮食给湘王府?谁卖谁就是跟着造反! 哪怕是大明商会与淘宝商楼的商人,到了那时,只怕也是心中打鼓,不敢妄动。 第415章 青史留名之事 粮食也是朱柏心中最担心的一个问题,以后若真的与朝廷开战,粮食的消耗必然是巨大的,粮食供应将会成为湘王府的一个短板、命门所在。 湘王中卫的指挥使武延光双眸之中绽放出两道精光,低声说道:“王爷,朝廷其实早已暗中限制我们荆州屯田、购粮,如今世子要是能在宝岛上大规模屯田,倒是一个绝妙的选择。既能瞒天过海,又将一块宝地收入囊中。” 身为湘王中卫的指挥使,武延光虽然没有蒙家在永兴屯的根深蒂固,但是也算是护卫军中的二号人物,湘王府在干什么,现在在走什么样的道路,他是全程参与了的。 “对,对,对,不但能屯田,还能屯军!”叶信笑道。 对于出海,湘王府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确实人人都深为忌惮,为朱久炎感到担忧,但是朱久炎出海成功,找到了舟山与宝岛,立刻把这些武将刺激得不轻。 谁不想拥有开疆扩土之功?谁不想青史留名?这可是一个武将的终极梦想!武延光、李尧这两个指挥使对大海的畏惧之心被朱久炎打破了,他们也雄心勃勃,想干上一番功业。 “海图后面不是还有灵珠子的信吗?原来他已经这么干了!他说,宝岛上的气候和江南很相近,水源丰富,很适合屯田,还说,想要我们想办法从江南那边收拢贱民,偷运往舟山,有多少要多少呢。” 王妃从海图下面发现了朱久炎写回来的信件,自然就更为欢喜了。 大明在老朱手里一直执行着严格的户籍制度,除了军、民、匠、灶这四民之外,还有一个最低等的社会阶层——贱民。 贱民其实自古有之,伶人、奴仆、娼丨妓、乞丐都是贱民,然而贱民当中也分三六九等,伶人、奴仆的地位最高,而像伶人、娼丨妓、乞丐虽然卑贱,但在衙门里也有记录,起码不是个黑户,算个人。贱民当中还有最最卑贱者,却是真正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 贱民中的贱民,江南的贱民指的是那群战争留下来的俘虏后代,他们的父辈都是元末跟随张士诚起义的部将,张士诚在元末群雄当中也算是盛极一时的豪强,在江浙一带鼓励农桑、稳定经济、兴修水利、发展农桑、整饬民风、大兴教育,所以深得江浙士子、文人、豪门、百姓、商贾的支持。 他的礼贤馆,广徕四方文士,江浙一带的知识分子纷纷前去投靠,施耐庵、罗贯中、陈基、陈维先等元末名士都曾在张士诚帐下任职,为其出谋划策。 正因为张士诚在江浙一带深得民心,所以张士诚在于明军交战失利后困守苏州,张士诚弹尽粮绝、日暮途穷之时,得到了士绅、军兵的鼎力相助,可惜在大势之下,也是杯水车薪。 到了最后的关头,居然一部分士绅和部将向张士诚献策‘杀人为食’用以守城,可是张士诚是厚道好人,干不出这样的恶事,亲率上万亲军冒险突围,虽然给明军造成了重大损失,但是突围失败,只得上吊自杀。 张士诚死后,老朱入得苏州后,听闻有张士诚下的人献策要杀城中百姓为食,大怒,将献策之人与其所有部下、亲眷尽皆贬为贱民。 被老朱亲贬为贱民的人,后代不许读书识字,不许有田亩务农,更不承认他们是大明的子民,自然也没有户籍与路引,所以只能做那些最低贱、最辛苦、最肮脏的伙计,比如:暗娼、龟公、私奴、力巴等事,收入在同行当中也是最少的,上工的时候都要偷偷摸摸,以免被官府给抓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群贱民的身份世世代代永远都不会变,哪怕建文天子登基,那份赦免诏书上也特意提了这个群体不可赦免,因为这是朝廷对他们的处罚,他们的灵魂与后代都是肮脏不堪。 可是几十年过去了,贱民这个群体也已经繁衍了至少三代人,在江浙一带,少说也有了数万人口。这些黑户不能算是大明人,他们没有人格,也没有前途,生活在最偏僻、最穷困的地方,每日都过着浑浑噩噩、麻木不仁的生活。 朝廷厌弃他们,官府践踏他们,百姓鄙夷他们,连他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是朱久炎不嫌弃他们!他早想接纳这个群体了,这些贱民的祖上即便有错,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也应该偿还干净了。 没有人生来有罪,有罪的只是他们的先祖,虽然出身不好,但不应该永生永世都过着猪狗般的日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这些人没有户籍,官府不知道这群贱民的具体数目,是最有可能跟着朱久炎去宝岛的人,这群人就算凭空消失了也没有人注意,因为他们算不得是大明的子民。 “江浙贱民的罪过确实已经赎完了,灵珠子的这个想法很好,若是成功,也算是一桩大功德。叶信,这件事交给你去负责吧,神剑门在江湖当中有不小声望,用江湖上的手段,将这些贱民都移去舟山开荒。”朱柏看着朱久炎的信件,微笑着对叶信说道。 叶信深感喜悦,他是有道家信仰的人,对这样的积蓄功德的好事,哪还不立马表态:“遵命!王爷,属下回去就招呼弟子们开始行动。” 若能将贱民们都移去舟山和宝岛,便能够迅速囤积起粮食,支持以后随时会发生的战争。当然,他们去了舟山便不是贱民了,他们可以参与新城的建设,当个普通百姓,可以拥有土地,还可以参军,更可以送孩子读书习字,改变命运。 “嗯,速度要快。”朱柏对于武当神剑门的能力还是很放心的,虽然是个江湖门派,但是神剑门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南方道门。 道门的能量没有人比朱柏更为清楚了,运几万贱民出海,想要不走漏风一丝声也只有道家这样的大教派能够办到。 “可以跟那些贱民说,只要出海,每人可以分得二十亩土地,耕种四年后,那些土地不仅属于他们,还可以帮他们解决身份问题,也就是说,他们与他们的后代都是平民了!” “王爷英明,属下明白了。” 叶信闻言,目光暮然一亮,躬身告退。 第416章 任重而道远 朱柏将手中的信件交给了怜星,“怜星,给李永去信,让他多多准备耕牛及种子、农具,越多越好!都运去舟山与宝岛。”这一点是朱久炎特意在信后说明的。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机械作业,耕地靠的是牛力耕田,宝岛上虽然也有牛,但体型不大,中躯发育虽较好,但后躯发育不良,管围很细,宝岛牛耕地可比不上大陆牛,所以运些大陆牛去宝岛上耕地、配种是当务之急。 “是,父王。”怜星接过朱久炎的信件,明丽的秀脸上一片欣喜。 …… 宝岛这几天的天气不错,加上此地葳蕤秀美的原始风貌,着实能让人的心情越发明朗。 唯一的遗憾便是夏日里蚊虫太多,四处飞舞,即便那些在一直挥汗如雨建设“台安城”的军士们,它们也敢上前去叮咬。 奇怪的是,蚊虫却是不怎么叮旁边的那些原住民,简直是欺生! 朱久炎赶紧命人在四周收集了艾草、苦楝叶等植物焚烧驱蚊,还好宝岛上这些东西到处都是。 蚊虫叮咬这事情可不敢忽视,弄不好会在军中弄出大规模疫病,对于宝岛来说,朱久炎的部队可是外来人,多加小心总归没有坏处。 朱久炎还别出心裁地弄出了青蛙制作的“灭蚊器”。 他让人准备无数盛着水和石头的陶罐,抓一些青蛙养在陶罐里,将陶罐放置在蚊虫出没的植物与小水洼旁边,这就成了“天然永动青蛙牌灭蚊器”。 食猿雕银子舒服地站在一个陶罐的沿口处,这家伙是猛禽,身上的羽毛跟装甲似的,最是不怕蚊虫。清晨的太阳也不炽热,清爽的海风让它无比惬意,这货乐此不疲地用喙和利爪逗弄着陶罐里的青蛙,一双鹰眼之中透露着兴致勃勃的光芒。 银子飞不了那么远,它是坐李天佑的船从舟山来到宝岛的,除了岳州号与荆州号,李天佑还带回了两艘新福船,这些都是舟山新建造出来的船舶,朱久炎按照自己的取名套路,将两艘新船命名为:夏威夷号、台安号。 铁守带领一千余工匠、学徒已经分批入驻舟山群岛,家眷也是陆陆续续带了过去。洞庭湖上只留下蒙鉴与两万水军,船坞里则只余少部分工匠维持船坞各个工坊的保养工作。 当然,洞庭湖船坞也不会闲置太久,马云、马禾与蒙石头已经在荆州秘密寻觅了大量工匠,过不了多久,这些个工匠就会被他们送往洞庭湖船坞,造船工坊将会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朱久炎从小跟随朱柏练武,有着非常准确的生物钟,天还未亮,他便会准时起床洗漱,开始一天的日程。 第一件事便是带领新成立的山神部队跑步,围着已经查探清楚的区域,每人背着二十几斤的装备奔跑。 能被选入山神这支丛林野战部队的将士,体力方面自然个个都是佼佼者,一口气奔跑十几公里不在话下。 朱久炎身后跟着两千余人,众人一边奔跑,一边打量整块华夏海军的活动区域。这片区域已经被朱久炎率人清理过无数次了,险要的地方也安排了明暗岗哨值守。 整片区域还是很原始,除了那几个臣服的部落,外面全是荒山野岭。 山林里的空气极好,围着几个部落跑了两圈,朱久炎一点倦意都没有。 一边跑,他一边巡视,发现傅安的工作开展得很好,部落里已经搭建了不少窝棚和草屋,首领家里甚至还出现了砖瓦结构的房子! 这可是一个重要的进步! 部落的外沿,也出现了开过荒的耕地,种上了一排排整齐的绿油油的蔬菜,清晨的菜苗都很精神,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 还是很落后啊!任重而道远! 朱久炎眺望着远方的台安城轮廓,暗下决心,一定要发挥出我们大汉民族基建狂魔的天赋技能,把宝岛建设得更加美好! 第二件事就是带领山神部队无器械锻炼肌肉、臂力、腰力,最后是兵器训练,由朱久炎自己亲自担任教官,教导众人使用兵器,每天换等重练习木刀,对砍、对练不缀。 练过兵器,以为这一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吗?不,短暂的休息之后,接着就要练习弓箭,训练固定靶和移动靶。 山神部队的训练强度非常之大,以朱久炎那非人的体魄,每天也将自己弄得大汗淋漓,所幸有他这个亲王世子带头训练,两千将士精神高涨,所有人都坚持了下来。 弓箭训练完毕后,还没有结束,最后才是拉伸…… 清晨的训练完毕后,朱久炎立马带领众人回到台安城外的营地换洗衣服,这样高强度的锻炼、流汗之后再吹点海风,极易感染风寒,朱久炎规定每次训练完后,一定要擦干身上的汗水,然后才能洗澡,更换干净的衣裳。 帮忙筑城的部落原住民看着他们在进行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无不暗暗砸舌、心惊。这群外来人好可怕,他们并不是全仰仗于武器与装备的厉害,而是武力!而他们的勇士居然有如此之多,身体如此强壮,武力值实在是太强大了! 没有人兴起反抗之心,在这支狼群一般的部队面前,部落里的人简直就是一群手无士铁的羔羊。 从舟山返回台安城的舰队,这一趟不仅充足地补充两艘马船的各种物资,还增加了两千兵力。让朱久炎格外欣喜的是,李天佑还带来了办事能手周季陶和湘王府的工正副丁坚。 傅安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朱久炎正愁没有人为他分担,周季陶与丁坚的到来,让朱久炎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季陶当了这么多年的底层官员,管理与执行能力是非常出众的,当个台安城的城主都绰绰有余,朱久炎准备等周季陶熟悉好宝岛的环境后,再让他正式上任。 作为铁守的副手,丁坚的手艺自然也没得说,虽然不及铁守会造海船,但他可是精通泥水、漆石、雕塑、彩绘,尤其擅长营建宫殿楼阁。 第417章 和平被打破了! 这丁坚有一个绝技,他只要略加计算,便能画出设计图纸。施工完毕后,建筑与图样大小尺寸分毫不差!荆州湘王府就是他当年设计建造的,他的建筑造诣曾经得到过老朱的极高评价,每每以丁鲁班称之。若不是现在工匠地位比较低下,放在后世,丁坚这样的人那就是国宝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 李天佑不仅为朱久炎带来了补给与人才,还将那些在舟山修葺一新海盗船给带了过来,虽然还没有装上钢板,但也装上了湘王炮,战斗能力大增。改装的海盗战朱久炎打算给舰队做为护卫舰使用,也就没有取名字。 丁坚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浪费,接替傅安,负责管理起了所有工匠与整个台安城的质量监督工作,周季陶则负责管理全盘。 被解放出来的傅安,朱久炎让他继续去管理原住民,并学习他们的语言及风俗。 “丁大人,不知我在舟山那个筑城的方法如何?质量可能得到保证?”算算时间,舟山上的夏威夷城应该已经撬开封装的木板了。 朱久炎对这事还是很上心的。虽然那个灌注筑城方法是自己出的主意,可是自己也没有确切的把握。 丁坚约莫三十来岁,背部虽然有些驼,目光却很精湛,做为顶级工匠,丁坚对新式的筑城方法兴趣很浓,碰到不懂的地方自己就回去加以揣摩,务必要弄清楚其中的门道。 朱久炎问他可算是问对人了。 “殿下,木板已经拆开了,凝结得十分理想,城墙呈现出一种粗糙的厚实质感,钝器敲打、木桩撞击之下也没有出现开裂,您的办法非常好!台安城的建设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方法炮制。”丁坚的语气有些激动。 “呼,能得到丁大人的认同,想必确实效果不错。”朱久炎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还真能成! 如此夏威夷城与台安城的建设就可以大大减少时间与人力了,朱久炎马上下令如法炮制建城墙! “周大人,丁大人,这些事情你们熟悉,你们俩安排就行,我相信你们。”朱久炎看着将近两万来人在井然有序地建立一座新的城市,不禁有些骄傲,“对了,丁坚,你还要在海港那边成立一家宝岛造船厂,周季陶,你负责供应各种造船材料,拨付足够的钱粮,规模要大,要做最好的搞!你们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会满足。” “是!”周季陶与丁坚点点头。 这段时间朱久炎已经仔细了解过宝岛的环境,这里是热带地区,木质很好,适合造船,可以就地取材晒木,更重要的是,造船厂活很多,可以为原住民提供不少工作岗位,让他们习惯用人工跟朱久炎换取一切需要的生活用品。 等原住民与外来者完全融合以后,还可以考虑吸收比较听话的原住民加入他的军队。 朱久炎安排完诸事,正准备继续带领“山神”部队去训练、探索、搜查周边的时候,一个亲兵跑过来对朱久炎大声禀报: “殿下,天福将军让卑职前来请您立刻前去指挥所!” 朱久炎一挥手,下令让两千选拔出来的山神特种兵继续围着台安城跑圈拉练,顺便可以震慑一下那些被俘虏的原住民,自己则大步前往指挥所。 虽然第一个东吴部落会替他们管理,刚加入的原住民也算安分,但朱久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这人一向信奉小心无大错。 “天福二哥,发生了什么事情?”朱久炎带着亲卫们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指挥所,进门就开口问道。 “殿下,今天我带人在区域外围巡逻的时候,在这里,被大山里面的原住民给袭击了!伤了几百人,死了十几个!”李天福身上满是血污,声音沙哑,指着沙盘的一处地形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还没有去找他们!他们竟然敢出来杀伤我们的人!?好大的胆子!”朱久炎愤怒了,登陆宝岛以来,一直是他们以压倒性优势震摄原住民,向无一点伤亡出现,眼看着就要慢慢将整个宝岛收入囊中,没想到这些原住民居然敢出山突袭! 看样子,一直以来的顺利让自己放松了警惕,朱久炎心中自责,说道:“先带我去看看伤兵的情况。” “嗯。”李天福带着朱久炎来到一处临时搭理的大帐篷当中。 李天福回来后就下令开辟了这个临时伤兵营,周围防守相当严密,帐篷里有军医正在给伤兵们治疗,上百人在呼喊哀嚎。 不少伤兵已经看到朱久炎,忍着伤痛对着他行礼、问好。 朱久炎一一回应,嘱咐军医们不得离开,一定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护伤兵。 看着停放在不远处棚子下的十五具尸体,朱久炎满脸阴沉,目光中蕴含着腾腾杀气。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闻讯赶来的李天佑急忙问道。 “大哥,我带人巡逻,正专心描绘地形的时候被大山里面的原住民袭击了。” 李天福跪在朱久炎的脚边很是愧疚地道:“都怪我大意了!原以为那些落后的武器对我们造成不了威胁……可是,他们在山里山外挖了好多陷阱!依属下看,那些披着兽皮的原住民也不是一般的队伍,肯定是部落的精锐,在丛林里来去如风,到处对我们施放暗箭,我们刚要回击,他们便都消失在山林里了!属下不敢擅入,立刻带着伤兵们回来了,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 “起来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面对这些丛林高手的有心算无心,就算是我在领兵,也会失利。”朱久炎将李天福扶了起来,这是非战之罪,他也不会怪罪李天福。 “殿下!属下也受到了袭击!” 何耀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染满了鲜血,看着有些吓人,但是走到近前,众人却发现他并没有受伤,鲜血应该都是别人的。 何耀祖来到朱久炎面前,恭敬地拱手禀道:“殿下,属下在带人在海中捞捕海产的时候,遭到将近两千原住民的追杀,他们很是凶悍,刀下不留活口。所幸我见势不妙,带着儿郎们撒丫子飞逃,咱们的人都有惊无险地跑回来了,只死了一些帮我们干活的当地老弱。” 第418章 落葬立碑 听到只死了一些帮他们干活的原住民,朱久炎揪紧的心略略放松了一些。 不过,他一刻也不敢怠慢,他要反击!温和的手段已经行不通了!要让那些山中的原住民知道他朱久炎的厉害,要将他们都打服,才能继续推行自己的计划! 他冷静地询问何耀祖道:“他们的人数、面容、穿着、装备、语言怎么样?从哪里走了?” 何耀祖回想片刻,才回答道:“大约千余人,袭击我们之后,抢走了我们捕捞的海产,就朝着南边的大山里逃了去。他们的肤色较黄、较黑,人人穿着兽皮,身手矫健,攻击凶悍,不惧生死,与北部的部落语言倒是差不多,装备比北部部落的好很多,已经没有了木箭头,我看到了青铜武器、铁器、石器很少。” “果然不能一直顺风顺风,我们的敌人来了,来人!把傅安和东吴部落的老首领给我带过来。”朱久炎冲着门外大喝一声道。 “是!” 传令亲兵很快就把傅安与东吴部落的老首领给带了进来。 这老头现在可威风了,因为汉族血脉的原因,他们部落在朱久炎这里成为了第一部落,以前欺压他们的几个部落,都成为了他们的手下,加上跟朱久炎他们交易得到的好处,此刻也穿上了汉人的服饰,跟傅安学起了汉语。 他已经能跟傅安进行简单的交流,还求傅安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孙温,傅安这名起的也是敷衍,孙温,孙温,这不就是孙权与卫温各扯一个字吗? “孙首领,袭击我们的事情你听说了吗?你知道他们的情况吗?”朱久炎对着孙温和颜悦色地问道。 傅安在旁尝试着对孙温翻译,语言、肢体动作、眼神交流一起用了上去,虽然看着很是别扭,但是与孙温还是能顺利地交流。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傅安能够与孙温交流成这样,朱久炎对他的语言天赋已经很满意了,他扪心自问,若是与傅安对换,换成自己的话,恐怕几个月都不一定能与他们这些部落交流成功,这也足以证明傅安在学习语言、跟孙温他们这些原住民交流方面下了苦功。 “大山里出来袭击的人?只能是宝岛族人了,他们喜欢生活在高山之上。” 面对华夏海军的威武军容,面对几万亮闪闪的刀枪长矛,看到了如小山一般高大的海船,还大规模建立起的城池……孙温心里没有了一丝的反抗之心,他已经彻底对朱久炎投降了,成了岛奸、带路党。 当然,最重要的是,见到了华夏海军在生活方面的先进,任何一个小兵都比他这个一部首领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只要跟着这群人混,他孙温的部落肯定能成为真正的第一部落! 想到以后他孙温能在所有部落首领面前耀武扬威,想想就有些激动,这些外来人没有杀他一个族人,还跟他们易物交易,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至于投降,卖岛,脸面这些东西,那是文明进入到一定程度才能形成的价值观,孙礼他们的部落连文字都没有创造出来,哪里会有丢脸这方面的想法。 “宝岛族?”朱久炎脸色都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袭击他的就是后世有名的宝岛族祖先。 “我们部落曾经在大山里碰到过他们,他们是最大的部落!所有部落都要服从他们的命令,他们的勇士无比厉害,他们的族人无边无际。”孙温将双手展开成一个最大的角度。 “殿下,看来这个宝岛族就是我们立足宝岛的最大绊脚石了。”李天佑沉声道。 “嗯。人数最多,战力最强的部落?”看来真是历史上最早的宝岛族,几万人到十几万人估计是有的……朱久炎看着沙盘思考着。 还是先为阵亡之人举行葬礼吧,这里的天气潮湿,如果久久不下葬,尸体恶臭不说,还容易引发瘟疫。 朱久炎指着台安城的门户,杀气腾腾地说道:“召集队伍!我要厚葬这些阵亡的将士,我要为他们落葬立碑!哼,这山里边的蛮夷既然对我们宣战了,我们岂能不加回应?” “是,殿下!”所有人同仇敌忾,包括那孙温也不例外,他立马转身回去向自己的族人传达命令。 朱久炎为阵亡的将士与孙温的族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所有人都参加了这场遗体告别仪式。 朱久炎在这件事上下足了功夫,他亲自主持仪式,为阵亡的人写了悼文以示哀悼。 这一举动不仅打动了己方的将士,还让那几个部落数千原住民纷纷流下了眼泪,高呼着请求帮助朱久炎与孙温带领他们去复仇。 虽然部落的文明落后,但是对于族人的逝去这种人类最基本、最丰富的感情却是一样的。 忙完一切之后,已夜晚时分,天上明月半弯,宛如银钩,月色清辉遍洒,万簌俱寂。 朱久炎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觉,来到大门口时发现了躬着身子,双眼笑着眯成一条缝的沈亦。 沈亦的旁边站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却是何秋娘。月光下,她的脸庞光滑玉润,浓密的秀发像是墨云一般,妙目秋波回转,顾盼之间明**人。 何秋娘今天穿着一件绛紫色的云罗银丝对襟长衫,外罩白狐毛织成的披肩,下身穿着一条马面银绢滚边裙,裙身中间有一宽条,裙腰加褶,共二十四褶。 这种“玉裙”让她玲珑的纤腰仿佛天然雕琢,像那随风摇摆的细柳,婀娜多姿;鲜红的唇虽轻抿不笑,却也似有春风拂面一般。 随着海风吹来,空气力更传来一丝似麝如兰的迷人香气,沁人心肺。 这种香气不像那次在万佛塔上的催丨情香,很自然清新,属于体香。 朱久炎有些意外,眼光不由得上下扫视着何秋娘,只见她身材似乎比上次圆润了些,纵然刚经过长途旅行,却仍然不见憔悴,相反,脸色红润,艳如牡丹。 第419章 我要当爹了!? 何秋娘走到朱久炎的面前盈盈敛衽,红唇微张,声如黄鹂出谷:“秋娘见过世子殿下。” 朱久炎“嗯”了一声,并没有跟她说话,却转过头去询问沈亦:“沈大人,你们是跟天佑大哥一起过来的?” 沈亦躬身道:“这是怜星姑娘的命令,她说殿下身边缺人伺候,便让微臣带着何姑娘来了。” 沈亦最怕牵扯进女人之间的事情,但他也怕怜星,故此,不敢不答应她的要求,将何秋娘这个祸水千里迢迢地带来了。 赵来飞快地靠近朱久炎,在他的耳边小声地补充一句:“殿下,她怀孕了。” “什么!怀孕了?”朱久炎双眼瞪得溜圆,直直地盯着何秋娘。 怀孕?难怪怜星要将她给送过来,而不是送水仙、玉兰过来伺候自己,是不是想让我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 我在这个时代有孩子了?我就要有根了!? 朱久炎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有高兴、有喜悦、有紧张、还有对怜星的愧疚……百般滋味,不一而足。 何秋娘幽幽地道:“请世子殿下给我安排一下住所吧。” 何秋娘怀了自己的孩子,待遇上当然要得到提升,尤其是这头几个月,这宝岛上除了部落原住民,就是一些五大三粗的军人。故此朱久炎决定亲自照看,他厚着脸皮回道:“我这里的条件你们也看见了,没有多余的地方,你只能和我睡一起了。沈大人,你睡我旁边的军帐。” “好的,好的。”沈亦笑眯眯地点头。 终于把这祸水给移交出去了! 宝岛上可是生活着很多野人,军士们都说战争马上就会来临了,沈亦深觉他的老胳膊老腿可经受不住,能住在世子殿下的身边那是最好、最安全的了。 “一起便一起,本姑娘还怕吗?”何秋娘哼了一声:“不领我们在这岛上逛逛?” “嗯,是应该让你们知道哪里安全,哪里危险,跟我来。”朱久炎朝着远处的山林瞧了一眼。 何秋娘貌似不愉,紧紧地跟在朱久炎后边。 立时,她被独具特色的台安城所吸引了,脸上露出欢悦无比的表情。 台安城背靠两座山脉,两山之间有一道断口,像是被天神的巨斧劈开一样,断口处大约有两里宽,其中建起了一座巨石构成的关隘,虽低于中原的雄关,但完全按照断口的走向建起,严丝合缝,充分利用了地利之势。 朱久炎的华夏海军军营就建立在关口的右侧,那里有一处大平地,占地极广,营地居高临下,绵延一大片还看不到尽头,军帐还在沿山坡往上走,远眺可以看到山腰的一个葫芦口外搭建了一个颇大的内寨,朱久炎他们刚才便是从这内寨走出来的。 蓝、黄、橙、红、黑等各色彩旗便插台安城墙之上,这是一种威慑,也是预警信号旗,按照颜色的深浅示警。 城门正中竖着一杆巨大的朱红色大旗,上面写着“华夏”二字。 没想到朱久炎竟然在这里弄出了偌大的声势,自己以往还是太小看他了,何秋娘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肚子,里边传来的阵阵胎动让她有些激动。 孩子,这里就是我们将来的家,娘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你将在这里出生,像你父亲一样,将来会君临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 朱久炎不时转头看向何秋娘,发现她目光迷离,神色激动,似乎也被眼中的景象所感染。 他不由得搂住了身边的女人,附耳道:“怎么样?喜欢吗?若是喜欢,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何秋娘娇嗔一声,朱久炎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拒绝还是欢喜,不过,他也没打算猜。 想让这女人彻底归心,现在还早着呢!朱久炎还没那妄想。 带着何秋娘逛了近半个时辰,告诉她宝岛族的活动区域后,才带着她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 天色不知何时已到了子夜时分,外头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鸣叫,喧闹的华夏海军营地只有巡逻士卒的走动声响。 此时,何秋娘小心地从被窝里爬起,看着熟睡中的朱久炎,她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犹豫。 白天朱久炎对她的态度使得她对将来的生活很是憧憬,可是自幼接受的教育,使给她对自己的使命有着根深蒂固、近乎本能的做法。 何秋娘犹豫良久,又盯着朱久炎熟睡的面容看了半天,狠了狠心,终于蹑手蹑脚地从朱久炎的身上爬了下去。 她回头看了看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见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没有被她的动作惊醒。 她放下心来,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从床下并排摆放的靴子里抽一柄小匕首,反握在手里,坐回床上,朝着朱久炎的喉头,便要刺下。 匕首上散发的幽蓝的光芒,宛若惊鸿一闪,瞬间便停到了朱久炎的喉咙处。 只要轻轻一划,朱久炎必死无疑! 看着朱久炎安详的脸庞,两排睫毛长长的,密密的,遮住了他的眼睛,嘴唇棱角分明,何秋娘眼中闪现出挣扎之色,她凝视片刻之后,忽然猛地闭上了眼睛,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已经无法动弹,一只铁钳似的手钳住了她的手腕。 何秋娘大骇,立时睁开眼睛。 只见朱久炎的双目圆睁,嘴角翘起,另一只手狠狠地将她的手臂反扭过来。 “哐当”一声,匕首自她的手上落地。 朱久炎一个翻身,已压在她的背后。 朱久炎冷冷地看着她道:“我这个人从小有被害妄想症,害怕睡着太死被火烧死……所以,睡觉很是警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清醒过来,你以为怜星让你过来,会没有想到你会跟我玩阴的?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你肚子那未出生的孩子少了他爹!” 话音刚落,朱久炎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臀部上,“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第420章 复杂的感情 在朱久炎的惩罚之下,何秋娘忍了半天,那巴掌仍然没有停下,她再也忍不住,呼起疼来。 朱久炎将她翻过身来,抓着她的双肩,正色道:“我本想对你好一些,但是现在看来,你对我心中还有怨恨,那就怨不得我了……” “除了敢打我?敢饿着我吗?哼哼,对我好一些?还不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何秋娘咬唇冷笑,她可不信朱久炎敢拿怀了身孕的她怎么样。 “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朱久炎其实也是技穷了,只能重施故技(被删了,只能这么改)。 何秋娘恶狠狠地回头道:“朱久炎,你等着瞧吧!” 等着瞧吗? 朱久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听你这语气,是对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心思吗?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用手指甲来回划着何秋娘那如熟鸡蛋一般白嫩的脸庞道:“你要是敢对孩子乱来,我就在你这漂亮的脸蛋上刻上‘孩子他娘’这四个大字,省得我手下的军士不认识你。” 听到在‘脸蛋上刻上孩子他娘’这个几个字,何秋娘又气又急,怒道:“你别乱来……” 她可是知道朱久炎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狠起心来那叫一个毫不留情,为了自己的漂亮脸蛋着想,她只好低头道:“我,我不会乱来的,孩子身上有皇室血脉,也,也挺好的。” 朱久炎满脸冷酷,事关自己的子嗣与湘王的传承问题,他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他将右侧的被子掀起,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进来,抱着我睡。” 何秋娘迟疑了,她默然不语,却是不肯贴将上来。(再次被删,删段落都不来短信了,我哭) 朱久炎见她脸上带着不甘与羞怒,心中一动,他冷冷地道:“你在想什么?以为我想威胁你用强?若非那夜有催qing之物,我这天潢贵胄、亲王世子,会轻薄你这邪教妖人?现在,马上过来抱着我!免得你晚上又起来耍花样。” 何秋娘的双眸里带着无比愤怒,她感受到朱久炎话语里那赤果果的藐视。那种高傲的语气与神态,像锋利的小刀子一样戳进了她的骨头里,这让她愤怒到了极点,却又无能为力。 她现在远处海外,而肚子里又怀了朱久炎的孩子,周围除了朱久炎的人,再无旁人,她能如何反抗?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让她自己感到羞耻的是,她的愤怒只有少部分是对朱久炎,大部分却是对着自己而发。 她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发现自己喜欢跟朱久炎在一起,不完全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朱久炎这人的相貌、身材、心智、手段与武艺都是上上之选,还有这该死的性格也让她有些着迷……她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愤怒,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我还是何秋娘吗?这人一直对自己恶语相向,得到了自己的清白身子后也没有温柔对待过,跟那怜星如胶似漆,对自己从来没有个好脸色…… 与沈亦来宝岛的路上,何秋娘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但是她却没有任何行动,一方面她确实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南方的白莲教被连根拔起,她这个圣女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连自己的婢女小岚儿都失去了联系……而且她肚子里现在怀了仇敌的孩子,找到教众后如何与他们交代? 说大家在岳州起事的时候,自己跟敌方首脑朱久炎正恋奸情热,教众们事败被杀后,自己还怀了敌人的种?! 要想回去,只能打掉腹中的胎儿!然而,何秋娘却根本下不了那手,她刚才那话是故意气朱久炎的,她对腹中那未出生的小生命也有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复杂感情,那感情如同眼前的朱久炎一样复杂…… 听老人们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上闪烁的一个小星星,是坠入人间的天使。她现在都养成了,闲时对未出世的孩子说话的习惯,她怎么能够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何秋娘发现自己的身体很习惯朱久炎的命令,也想向朱久炎靠近,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话语,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自己。 她轻咬着嘴唇,颤抖着身体,慢慢地按照朱久炎的命令将他抱住…… 何秋娘的脸上神情变幻,无奈、委屈与一些她自己感到愤怒的小欣喜,让她将身子蜷缩着抱紧了朱久炎。 朱久炎淡淡下瞥了一眼,略一点头,“再抱紧一点。” 何秋娘的俏脸上宛如染上了胭脂,手上渐渐用上了力气,一股男子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脸红过耳。 可是,过了不多时,朱久炎便进入了睡梦当中,腮帮子响起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他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呼吸均匀而有力。 趴在朱久炎胸膛上的何秋娘却是动也不敢动,她狠狠地瞪了身下的这个男人一眼,见他在梦中的表情也满是专注与沉肃,好似在睡梦之中也在思考一般,收敛起来的世子威势在烛光中也是尽情散发,不动自威。 这一刹那之间,何秋娘只觉心神一颤,她的心绪更乱了,心中极是矛盾,又盼望着太阳早点出山,又害怕时间流逝,心中期盼着时间在此刻永远停留。 时间越过越久,烛光照射到了他的俊脸上,那沉肃微微舒缓,眉心放平,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男人,那带着淡淡威严的脸庞……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很是紧张,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仿佛要跳出胸口,羞愧难言,难以自制。 她心里知道,这纯粹是自己的一番单相思罢了,朱久炎的眼中只有那怜星,她平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与看那些婢女一样,没有丝毫异样,与看向别人无异。 动不动的睡姿,终于让她的双手酸麻起来,她微微低头,她感觉即难堪,又是紧张到了极点,几次看着朱久炎的胸膛,都有抬手运劲拍死他的冲动,却又迟迟没有动手。 她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升起,心底总是升起羞恼之感,她觉得自己甚是丢人,毫无一点女儿家的自尊。 她终于将麻劲消退的右手抬到了朱久炎胸膛的上空,慢慢蓄力,正待狠心下劈…… 第421章 钻树林的传统 谁料这时,朱久炎翻了个身,双手将她抱住,两张脸更是贴近,何秋娘吓了一跳,却是不敢再动弹。 何秋娘只觉得耳根发烫, 又羞又气,却又不能发出任何声响,心中暗暗骂道:“怀了孩子你就如此对我了?以前也不见你对我好一些,眼中只有怜星的家伙……” 但是,她看着朱久炎那棱角分明的面庞,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旖旎,不过她看到朱久炎放在架子上的望舒剑,又将心里这一丁点旖旎驱赶了个干净。 眼前这人双手之上沾满了教众的鲜血! 想到这里,何秋娘左手非常小心地脱离朱久炎怀抱,两根手指并拢,准备戳击他的咽喉部位,一指刺死朱久炎为死去的教中报仇。 然而,正当何秋娘手指运劲想要下戳的时候,朱久炎居然不配合地睁开了眼睛,幽幽地盯着何秋娘,说道:“我告诉过你,我睡觉很警觉!以你的武艺,即便用手指戳到我的咽喉也杀不死我!” “额,呼呼呼……” 朱久炎的话对何秋娘触动很大,她感觉有些缺氧,脑袋有点发晕。 或许女子的第一个男人,真是与众不同的吧? 三次准备动手都失败了,她对于朱久炎说的”警觉“二字有了充分的体会。 这或许就是他让自己与他贴身一起睡的原因,好时刻把握自己的动作…… 沉默,二人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剩下了无言的沉默。 朱久炎见何秋娘如此,也没有继续纠缠屁股的话题,再次闭上了双眼。 这样的情况让何秋娘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刚松懈下来,脸色突然又变得涨红了起来,乌黑发亮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 朱久炎感觉到怀中微微扭动的身躯,闭着眼睛问道:“又怎么了?” 何秋娘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我……” “我”了好半天,她都没有把话说清楚。 朱久炎无语地坐起身子,看着她问道:“到底怎么了?” 何秋娘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为情,酝酿了半响才闭上眼睛,鼓起勇气说道:“我要出去方便一下!” 朱久炎恍然,原来她刚才是被憋急了,看着她满脸羞愤的样子,朱久炎没有让她下不来台,起身穿衣道:“我给你点灯。” 何秋娘也穿衣起身,下床之时,却感觉双腿一麻,一阵乏力,“哎呀”一声就要摔倒在地。 她刚才一直给朱久炎侧身抱着,时间长了,双腿血液不循环,现在几乎没有了知觉。 朱久炎抬着灯笼回来,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大跳,听说女子怀孕前几个月很危险,这么一摔要是摔实了,不会摔掉了孩子吧? 他双腿一蹬,用生平最快的速度一个前跃,拿着手中的灯笼死命地往前探,触及她身子时,使上一个巧劲,将她往胸前一带,自己则是一个矮身铲腿,垫在了何秋娘的下方。 何秋娘的身子重重地落到了朱久炎身上,他却是一声不吭地承受了下来。 “啊!你没事吧?”何秋娘下意识地关心问道。 “没事。你……我还是先带你出去吧。”朱久炎看着何秋娘那变幻的脸色,知道刚才的摔让她有些憋不住了,马上爬起身来,弯腰,不由分说地抱起她道:“军营里没有方便的地方,我抱你跑出去,快一点。” “嗯。”何秋娘的双臂自然地环上了朱久炎的脖子,心中暗道:这人还是有他善解人意的一面。 台安城还在建设当中,专门的茅房肯定是没有的,而且朱久炎他们这些大男人一直是住在军营驻地当中,尿壶、恭桶这些也是没有的,反正人类的五谷轮回之物是自然界中最好的肥料,此刻也没有任何环境污染问题,所以他们平时方便一直都是找个偏僻的地方就地解决,就连他这个世子也不例外。 何秋娘这个女子突然来到军营当中,要方便的话可就尴尬了,要找个远离军营的地方才行。 亲兵们看见世子半夜抱着美人奔出营房,都是面面相觑,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好远远在后方缀着。 今晚轮到李天福带人在营门上巡夜,见朱久炎抱着何秋娘狂奔而来,就要跑上去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朱久炎对李天福喝道:“天福二哥开营门,不要让人跟上来!” 李天福顿时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明白的表情,他下令让军士们马上打开营寨大门,然后将后面跟上来的亲兵们拦了下来,“别跟了,别跟了!都没有一点眼力见吗?在这与我看着就行,嘿嘿。” 望着朱久炎抱着何秋娘飞快地跑向营地外的偏僻树从当中,李天福对着亲兵们艳羡地道:“兄弟们,你们瞧瞧,瞧瞧,殿下就是殿下,想法就是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花样也是我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帅帐当中有什么趣味?带着那女人去外面,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来段落水情缘,才是让人终生难忘的事呢!真是让人羡慕啊,改明儿个,咱也要学学。” 这厮砸吧砸吧嘴巴,异常地佩服世子殿下那些与众不同的好想法。 周围的亲兵们听得李天福如此解释,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他们也是各个艳羡,啧啧称奇。 李天福这段猥琐的猜测,直接导致朱久炎的亲兵仪卫司往后一直流传着‘带着妹子钻树林’的传统,引得朱久炎几十年都为此事无语,当然,这是后话。 何秋娘被朱久炎抱着一路跑出了军营,看着后面不断往后退的士兵,害羞的同时,心里也是一阵欣喜。 想来明天这几万军士都明白我是朱久炎的女人了吧?这也挺好的,这也算是个名分吧……还有,靠在朱久炎的胸膛上还是挺舒服的,有种厚实、温暖、安全的感觉,她挺喜欢。 第422章 燕王府版鸿门宴 (服气,我删除不能写的) …… 今天燕王的三位王子设素宴,宴请在京的诸位藩王过府饮宴。 理由是现成的,国丧已过,诸位至亲分封于各地,大家甚少见面,这次都在京城,借此机会大伙儿聚上一聚,也算是应了皇上“一叙亲亲之谊”的旨意。 不得不说这三人的胆子很大,在如此敏感的当口,还敢公然邀请其他藩王来燕王别院会面。 接到请帖的诸位藩王心情大多很坏,就差当众对着送请帖的燕王府宦官骂出娘希匹之类的方言国骂了…… 皇帝都当众说出让咱们在京城玩上一年半载的话了!你们三个还敢公然邀请所有藩王进府?是不是怕皇帝找不到罪名?是不是王位坐厌了不想坐了!?你不想坐,老子还想坐呢! 当然这种没有素质的国骂只能心里过过瘾,亲王的面子还是要的,华夏自古是面子大于天,尤其还是自家晚辈邀请,怎么能露了怯?再有这三个小崽子还上纲上线扯上了朱允炆的圣旨大旗,他们能不去吗? 将来人送出府门之后,诸位王爷只得穿戴低调一些,坐着寻常轿子往燕王府别院而来。 有怕事的,自然也有不怕事的,湘王府、宁王府、蜀王府、肃王府就是其中的代表,这四家王府与其他王府不同,没有乘轿,反而打出了全副亲王仪仗,大摇大摆地朝着燕王府别院而来。 蜀王与肃王走一路,湘王与宁王走一路,这是人所共知的。 京城燕王别院外的主干道,朱柏与朱权着亲王服饰,双马并行,慢悠悠地走在前头,怜星与那饱受朱久炎诟病的宁王府仪卫正典韦,带着侍卫们跟随在后。 朱权控着坐骑,对着朱柏闲闲地说道:“高炽他们三个可真有两下子啊,竟敢大张旗鼓地请我们喝酒。” 朱柏目视前方一起走入燕王府别院的蜀王与肃王,嘴里应道:“在咱们二十几个兄弟当中,四哥城府最深,他的三个孩子,那种手段,那种胆子,咱们前几天在落葬封陵仪式上也算是见识过了,今天这趟饮宴,咱们可得小心着点。” 朱权笑道:“他们有心计,我们有对策,怕他?” 朱柏点头道:“防着点没错,进门吧。” 诸王进了燕王别院,寒暄一通之后,却是发现诸王少了一位,再查一点一下,原来是辽王没来赴宴。 诸王脸上尽皆露出了愤慨之色。 辽王在先帝的落陵封葬仪式上坑了他们一把,现在又摆出了这副姿态……这叛徒,原来已经倒向了朱允炆啊! 这该死的辽王!你自己不想要特权,不想要护卫军就罢了,为什么还坑自家兄弟一把?!实在可恶! 诸位王爷心里都有些同仇敌忾,燕王府都不怕,咱们怕什么?放开了谈吧,看燕王府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宴席变得很热闹,没有冷场,加上朱高炽三兄弟热情招待,气氛更是热烈了起来。 说到底诸王都是至亲,平素大家伙儿相隔甚远,又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所以单凭亲人之间的情分来说,倒是越说越真诚。 朱高燧虽然不善于交际,但朱高炽却是博古通今、长袖善舞,宴席之中每每说起诸王的得意之事,明捧暗捧是双管齐下,引得众人好感。 还有那高阳郡王朱高煦,体态魁梧,脾气性格最是直爽,由于北平经常与其他塞王经常相互配合攻击北元,朱高煦常以郡王之尊冲击敌阵,浴血厮杀,好几位塞王都欠了他的人情。 比如朱权,年前朱高煦就帮了他的大忙,不说曾经的渊源与人情,单凭朱高煦这样的狠角色,不就得不让人给他几分面子。 只见朱高煦端起一个海碗,一股脑地灌了下去,不在意地用袍袖一抹嘴,大声道:“诸位叔父、诸位兄弟,我们燕王府从皇宫里听到了一个坏消息,汝南王那小子写了封信告了五皇叔(周王)!五皇叔,你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什么!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以子告父?朱有爋那忤逆的小子在哪!本王要去扇死他,为五哥管教管教!” 朱高煦突然说出这样的机密事,所有藩王的脸上笑容顿止。 他们都停下手中动作,左右互视一眼,有的出言暴喝,有的停顿一下,立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点酒菜来,有的脸色阴沉,有的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不置一词。 “父王,我替您去将那大逆不道的畜生抓来!问问那畜生,为何要以子告父,污蔑父王!”周王世子朱有炖眼中厉芒不定。 周王今年三十八岁,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他从小接受了孝慈马皇后的严格教育,有着极高的文学修养,过着极为自律的生活,三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早睡早起、清晨锻炼的习惯,他又酷爱好钻研医术,可以说是对大明的医药事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可谓是标准的老中医。 这样的老中医对于权势没有什么留恋,要不他也不会经常亲自跑出藩地采药,早早就将所有藩务都交给世子朱有炖打理。 他伸手挡住了朱有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天子志在削藩,你即便将那畜生抓来又能如何?唉……本王确实没有尽到亲王的责任,此刻也是体衰病重,力不从心……只盼天子看在骨肉相连的份上,让你我父子能解甲归京,调养病体,多求几年的寿数。” 周王说完,又转向诸王说道:“诸位皇弟、皇侄当以本王为戒,往后安守本分,莫跟本王一样辜负了朝廷。” “封藩王镇天下,乃是父皇生前定下的国策!从前天下未定,内有夷族、邪教横行,外有北元虎视眈眈,若非我藩王等为朝廷戍守各地,天下岂会如此安稳?我们这些藩王都是有功勋的!我们对朝廷难道不恭顺吗?!圣上为何以甫一登基,就对我等至亲如此敌视?以至下此狠手!”齐王哼了哼,愤愤不平地说道。 代王性格比较暴躁,听完齐王的话,他也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允炆的年纪虽跟本王差不多大,可本王却是他的叔叔,如今他贵为天子,莫非眼中真没有咱们这些辛苦为他戍边叔叔们了?本王好歹明日就要去问他一问!” 朱柏闻言脸色一变,沉声喝道:“十三弟!你喝多了!?说什么胡话!陛下乃是父皇钦定的继承者,是咱大明现在的共主,你岂能直呼其名?!皇族天家,先论君臣,后论叔侄,你连这都要人教吗!?” 朱权也适时帮腔道:“十三哥,小心被有心人所利用!” 朱权说完也不掩饰,转头看向了朱高炽三兄弟。 代王被朱柏训得一愣,本要发怒反击,但朱权也如此说话了,他倒是回过了味来,对着朱高炽三兄弟就拍起了桌子,怒道:“好啊!你们三个小兔崽子撺掇起叔叔们来了!差点,差点……说吧,你们是何居心?” 朱高煦本想接口,却被朱高燧一扯衣袖,悄悄指了指朱高炽,朱高煦仰头喝了一大碗酒,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不出声了。 朱高炽代表燕王府笑呵呵回道:“十三叔,误会我们兄弟三人了,这些年来咱们一齐抗击北元,又是怎样的情谊?咱们怎么敢撺掇叔叔?我们兄弟今天请诸位叔叔、堂兄前来相聚,只是得到了宫里的情报,想向诸位叔叔、堂兄通报一声,大家都得提高警惕才是。 周王这个老中医为人很和善,看得开,此刻居然不为自己担心,反而举起酒杯出来打圆场道:“高炽侄儿说得不错,他的提醒是好心呢……咱们兄弟、叔侄这次相聚,下次也不知在何时何地,现在不要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咱们先满饮此杯!” 周王是在场排行、辈分最高的人,他的面子诸王还是要给的,诸王连忙举杯相敬。 周王一口气将手中的酒干了,和气地笑了几声,让周世子朱有炖倒满两个酒杯,他拿起起只一只,对朱高炽说道:“高炽的情谊叔叔领了,这杯是感谢你为叔叔报信。” “五叔,咱们是自家人,讲这些客气做什么!应该是侄儿敬您!”朱高炽慌忙端杯起身先干为敬。 周王也是一杯干了,然后端起第二杯道:“高炽有心了,这第二杯叔叔是要感谢你父王,叔叔戍守开封,藩地在北平以南。说实话,叔叔不是个合格的亲王,也没有亲王的本事,惭愧得很……惭愧得很,这些年来多亏你父王在前面为叔叔挡住北元,为我开封之屏障,这才使得叔叔的开封无刀兵之灾,叔叔敬你父王,你是世子,就请代四哥喝了吧!” 说完之后,周王仰头就干。 朱高炽连忙从朱高燧的手中接过酒杯,一口灌下,“皇叔太客气了,父王常常对我们三兄弟说,有您在后面当我们北平的后盾,他才能有主心骨呢。咱们这些藩王都是各司其职,大明的江山社稷才能如此安定,皇叔们哪位没有功劳在里面呢?哈哈……” 朱高炽这句话将诸位王爷都捧了一下,诸王脸面上好看多了,大多嘴角上翘;唯独朱柏、朱权、怜星三人面色平静,静候下文。 不想,周王忽然将酒杯放下,神情黯然地对着四方拱手道:“只可惜……本王以后也许再也不能戍守开封了,诸位以后多多保重吧,朱橚父子告辞了!有炖,我们走。” 周世子虽然诧异,但还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周王这番坐以待毙的动作,如同平地里响起一个炸雷。 在座诸王大多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周王父子的背影不住地瞧。世界上还有真不要王爵的?你也不想想没了王位是个什么下场!?就算是苟且活着,那也是生不如死啊! 齐王站起身来,挡在周王父子前边,大声喝道:“五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放弃王位,坐以待毙是什么下场?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有炖侄儿和周王府上下几万人等考虑啊!” 周王叹气道:“大哥、二哥、三哥,还有父皇已相继过世,我时常想起,心中实在悲痛不已……想想这么多年一直与父皇相隔千里,无法在父皇膝下尽孝,我懊悔啊!五哥出门后就打算向陛下上疏,自请撤销开封封地,回京颐养天年,一能代诸位兄弟每日去父皇陵前尽孝,二能希望陛下看在我自请削藩的面上,原谅我的罪过,让我在京含饴弄孙。” 周王的这番话说得,诸王都愣住了,大多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周王,看来他果真要放弃王爵,自请削藩!他们的心里都升起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朱权这时也站了出来,语重心长地劝说周王道:“五皇兄,您对朝廷的忠心和对父皇的孝举,真是给我们立了一个好榜样,我等都应该向您学习才是。但是,五皇兄,忠孝不能两全!藩王代天子戍守四方,是父皇定下的国策! 我们帮天子守好大明江山,才能让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才能让天子无后顾之忧,这才是大孝,大忠啊!五皇兄,您是当之无愧的贤王,开封这十几年在您治下是何等的繁华景象?这是人所共知的!还有我的大宁,位处草原边缘,人口稀少,开荒艰难,这些年来几乎都靠您的开封、大明商会与朝廷的一齐供给才能得以维系至今,我这些年的的战功有您的一份!您若撂挑子留京,我这大宁岂不是拱手让给了北元!?五皇兄,为天下百姓与江山社稷计,请您三思!” 听得出来,朱权这番劝说完全发自肺腑,没有夹杂什么私欲,尤为感人。 周王向外走的脚步顿住了,他忽然转身,双眼含泪地哽咽道:“十七弟,非是五哥不愿继续戍边,实在是哥哥心中害怕啊!有人对我们这些拥兵的藩王猜忌甚深,我虽对朝廷绝无二心,但谁能信我?现在是亲儿子在告我啊!五哥若是再留恋权位,往后会不会有枕边人出来相告?!与其以后落个抄家身死的结局,还不如现在主动交出权位,留在京城……是杀是剐,全由他们了!你要体谅五哥的难处!” 周王说到最后,已是顿足嚎啕,泪流满脸,周世子也是在旁也是泣不成声。 诸王闻言都是又惊又怒,包括朱柏在内。 周王虽然喜好医药,但他可是个贤王,说得上是爱民如子,他的功绩,开封百姓对他的爱戴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却莫名其妙被亲儿子控告,难道朱允炆真是那么嫉恨我们吗?做侄子的怎能对亲叔叔如此过分! “小弟是个粗人,只说实话。”齐王也是劝道:“五哥,你别天真了,即便你自请削藩也不一定有好下场!朱允炆那个黄口小儿,他能轻易放过你吗!?” 代王再次拍案而起,大怒道:“正是如此!朱允炆,他已经君临天下,怎么气量却是越变越小?连我们这些亲叔叔都容不下了吗!?这么多年来,我等为朝廷辛苦戍边,与将士们冲锋陷阵,风餐露宿,抛却了性命与北元浴血厮杀,现在就落得这样的对待吗?” 周王大惊,急忙摆手道:“你们,你们切莫乱说!我何时说过天子?何时说过天子气量小的话?你莫害我,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只想向朝廷表明心迹,表明忠诚而已……” 齐王怒道:“五哥,你这是怎么了!?男子顶天立地,何况是我们这些亲王!?洪武十五年,弟弟与你率兵役赴北平府援送粮草,碰到鞑子劫粮,你冲锋在前的时候,也没见害怕手软,弟弟崇敬至今。现在为何如此胆怯怕事了?你还是当年那一马当先的五哥吗!?我还不信天子会为那畜生的诬告而加害于你!你别怕,我们这么多兄弟明日联名上疏,向天子担保你。至于那自请削藩留京之类的话,五哥你再莫提起!” 诸王一起点头,同意一齐联名上疏,然后齐齐看向周王。不料,周王还是摇头叹息不已,沉默半响后,又掩面大哭起来,惶恐之情,溢于言表。 诸王苦劝之下,周王却还是如此表现,可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诸王也没有了饮宴的兴致,纷纷阴沉着脸向朱高炽三兄弟告辞离去。 第423章 朱高炽 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朱权“啪”地一甩马鞭,将路边伸出的一根树枝抽断。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先帝刚刚大行,新皇就对他们这些戍守各地的叔叔们下起了手!汝南王告状生父图谋不轨? 骗鬼呢!?汝南王才十三四岁!他懂什么?若是没有人在背后耍诡计、撑腰,汝南王那畜生敢告自己的父亲?并且汝阳王告倒了生父有什么好处?亲王爵位被削,他难道还能继承王位吗? 以子告父是什么罪过?大不孝!按大明律当活剐凌迟! 结合刚才周王的表现……这背后耍诡计的人是谁?只能是朱允炆和他身边的黄子澄等虚伪文人! 朱权在朱柏和怜星的身边来回疾走,他简直不敢相信一向仁孝纯良的允炆会干出这等事情,掌控自己的堂弟去告自己的亲叔叔? 而且周王这个亲叔叔并无什么过错,在诸王当中完合称得上是贤王! “不行,我要进宫面圣!”朱权咬牙切齿地道。 怜星叹了口气,她觉得朱权被人用亲情裹挟了,失去了冷静,这可不是一个亲王的仪态,她低声提醒道:“十七叔如此盛怒,或许正中了有心人之计。” 朱权一怔。 怜星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波在他头上。朱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良久之后,他才看着怜星缓缓道:“你是说今天这事,又是朱高炽他们三兄弟搞出来的?” “当然!”这次接口的是朱柏,他毫不犹豫地道:“十七弟,你前两天不是还打算置身事外的吗?怎么今天这燕王别院的宴饮一过,就要参与其中,入宫找皇上理论了?” “这……”朱权他的脑中再次闪过今天这场宴饮的一切,“现在想起来,确实很像一个鸿门宴……那三个臭小子好像一直在挑拨我们与新皇的关系,他们想让我们同情五哥,让我们兔死狐悲,让我们对新皇心生反感!”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五哥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只能出自宫里的授意……” 怜星摇了摇头,叹息道:“十七叔,我们与新皇本来就有矛盾,他想对付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事谁不知道?藩王当中违法乱纪、无辜杀人的很多,为什么新皇不拿他们下手,反而拿素有贤名的周王开刀?周王殿下真的干净?真的无辜吗?您想想周王刚才的表现,您不觉得很反常吗?齐王刚才都说了,当年他们碰到鞑子劫粮,周王敢一马当先率兵死拼,这样的人会那样害怕吗?” 说到这,她回头对杏儿道:“把开封那边来的消息给十七叔看一下。” “开封那边来的消息?”朱权从杏儿的手中接过一本册子。 怜星淡淡一笑:“几天前,曹国公李景隆奉密旨离开京城,过黄河,一路向北,沿途打的奉旨北巡练兵的旗号,召集了三万大军,途径开封的时候,突然跟河丨南都指挥使率兵包围了周王的三护卫军驻地。周王的九千护卫军知道势不可违,只得乖乖弃械投降,李景隆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周王的三卫兵马。随后便率军进入开封,控制了所有城门,然后率大军径直包围了周王府。李景隆在周王府前宣布了周王的罪状,将周王一家老小全部抓捕,现在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 “什么!这事已经发生几天了?!”朱权的心中有了几分怒气:“你们都得到了消息,五皇兄和朱高炽他们三兄弟也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事?!五皇兄知道开封出事了,所以想在消息还没传入京城之前,演个惧怕之下自请削藩……做出姿态,引得同情……这么说,五皇兄和那三个兔崽子合谋在我们面前表演了一场别有用心的苦肉计!?” 怜星点点头道:“十七叔,您别忘了,燕王与周王可是一母同胞,北平离开封又如此之近,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可能还提前于我们湘王府呢。” “没想到五皇兄跟四皇兄的关系如此紧密,最后关头,他还不惜为燕王府使出一招苦肉计。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灵珠子当年让我小心四皇兄。”朱权低低叹息一声,神情显得有些低落。 朱柏注视着朱权道:“十七弟,大宁才是你的地方,京城的是是非非你还是别参与了,早点回去。” 朱权点了点头,“皇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但是现在的京城却不是小弟想走就能走的……” 朱柏笑道:“绝对能走,朱高炽那三个小子可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会为我们铺好离开的道路。” “也是!”朱权的眼睛一亮,“他们在京城如此搅风搅雨,岂能长久?京城这地方对他们三个何尝不是最危险之地?” “正是。”朱柏微笑道:“咱们以不变应万变。” “是极,是极!” ………… 送走了诸位藩王,朱高炽才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离开了宴会厅。 他实在是太胖了,身躯沉重,刚才在饮宴的时候动作太多,此刻他肉嘟嘟的脑袋上已经是汗水滚滚而下,脸上也是通红一片。 朱高燧笑嘻嘻地说道:“大哥与五皇叔这招果然高明,新皇不容亲叔,狠心迫害的心性,被所有藩王看在眼中,今日之后除了辽王,谁还会站在新皇那边?想必藩王们以后会对我们燕王府的行动提供各种支持与帮助了。” 说完之后,朱高燧就将脸别去了过去,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轻蔑的神色。 他的兄长哪怕再聪明,胖子总会给人一种蠢笨的气质,何况朱高炽更是胖得出奇。 父王一向将战功看得最重,最大的爱好也是跟武将们谈论兵事,仁厚、聪慧、口才好有什么用?别说骑马射箭了,走个道儿都要让弟弟们搀扶呢,还有什么亲王世子的仪态? 朱高燧暗自冷笑不已。 老二朱高煦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还以为这些皇叔有多厉害,还不是老被我们兄弟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424章 朱高炽 下 朱高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正色道:“已经确定了削藩的顺序,宫里的杜公公派人递出消息,新皇在落陵封葬仪式上被落了面子,就在武英殿内召集所有重臣,大发了一顿脾气,锦衣卫指挥使宋忠被贬,锦衣卫被废……他们在殿内商议了很久,杜公公的人只听到‘从弱削到强’,难怪他们从五皇叔那里削起,我们燕王府是他们最后,也是最主要的目标。” “就凭他朱允炆也能削我们燕王府?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朱高煦听到这里,双目之中厉色大盛。 “嘿嘿,二哥说得没错,废除锦衣卫,这可是自挖耳目。这种昏招频出的小儿,怎能与我们雄才大略的父王相比?”朱高燧嘲讽道,话语当中,全然没有将朱允炆这个掌管天下的皇帝看在眼里。 “我们现在可是在京城,我们兄弟在这里说说便罢了,在外面,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骄狂!” 朱高炽话说重了些,全身就又开始冒起了热汗,他狠狠喘息几口后,接着道:“朝廷的实力是我们燕王府几十倍,我们不能犯一点错,不能拖累父王。父王麾下的精兵猛将都是他用鲜血与生命换回来的,这是他老人家争夺天下的资本,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要想办法尽量拖延朝廷的动作,分散朝廷的打击力量,为朝廷制造更多的麻烦,如此才能帮上父王之万一。” “嗯,咱们自然听从兄长的吩咐。”朱高燧赶紧抢先表态。 朱高煦皱眉道:“我在京城不会出去乱走动,也不会乱与人说话。” 朱高炽笑道:“二弟可以去找人比武啊,你不是常说碰不上强手吗?十二皇叔当年可是跟天下第一战将蓝玉比过武的呢。” “湘王?”朱高煦虎目中露出慑人的精光,他欣喜地询问道:“兄长不是说在京城要按计划小心行事吗?我若是去找湘王比试,岂不是会闹得天下皆知?朝廷会不会出手干预?” 朱高炽悠然道:“皇爷爷一直鼓励皇族熟练弓马,勤修武艺,以后好为朝廷戍边,你请皇叔指点武艺,朝廷如何会干预?” “兄长的用意何在?”朱高燧苦思冥想,不知朱高炽用意何在,只得开口询问。 朱高煦也是一脸疑惑,虽然他很想跟朱柏交手,但刚刚明明说好了行事小心谨慎,此刻为什么又让他去高调比武? 朱高炽叹道:“北平才是我们兄弟的家,京城对于我们来说,到处充满了恶意……” 朱高燧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他重重地一拍桌角,道:“兄长是想到办法离开京城了!?所以才让二哥出去吸引朝廷的注意力?” 朱高燧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但是语气当中却是充满了肯定。 朱高炽对于被他打断发言也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天子开始对五皇叔下手了,接下来虽说是从弱削到强,但我们若是继续留在京城,那就是放在砧板上的肉,朝廷能随意处置我们,也能用我们三个拿捏父王。父王倒时何等的被动?所以我们完成既定的计划后,要尽快离开京城!” “兄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比武这事正合小弟的心意,你们就看我把事情闹到最大吧!”朱高煦兴致勃勃地道。 朱高燧试探着对着朱高炽询问道:“兄长的计划自然是极好的,但小弟的心中还是没底,二哥找湘王比武,我们二人是可以寻机脱身,可是二哥在众人的眼皮之下该怎么出城呢?” “你看大哥这样的身体能跑动,能跟着你找机会脱身吗?”朱高炽指着自己的大肚子自嘲了一番,然后才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跑出京城,咱们也兄弟不能如此狼狈逃跑!咱们是正大光明来的京城,回去也得回的光明正大,我要让天子亲自下令送我们这些藩王回到封地!” “让朱允炆亲自下令送我们离去?” 朱高煦与朱高燧的眼睛俱是一亮,他们了解自己的兄长,别看他的外表不尽如人意,腿脚还有残疾,但他脑子却是一等一的好使,父王交给他的藩务打理起来也一直是井井有条的,从来没有让燕王府的诸人失望过。 朱高煦松了口气,急切地询问道:“兄长到底有何妙计?” 朱高炽那张憨厚的胖脸变得一片肃然,他沉声道:“等二弟和湘王比武吸引朝廷所有的注意力之时,我会秘密派人出京送信去北平,让父王令张玉父子率领小队精骑,暗中离开北平深入草原,一路向西,挑衅所有遇到的蒙古部落,多杀伤一些人,引得那些部落派兵追击,要是能引得北元伪朝派兵前来那便最好!等追兵袭来,再命张玉父子一路吸引敌军至九边之外,这样,各地边镇的六百里加急快马怕是要齐聚京城了……” 朱高燧再次打断朱高炽的话,笑道:“兄长果然睿智无双,如此一来,北元寇边,九边报警,国门有险,朱允炆只能赶紧放所有藩王离去,嘿嘿,还要笑脸相送……想到天子到时不得不派人护送我们兄弟回北平的场面,真个兴奋!” 朱高煦的脸上也露出愉快的笑容。 唯独出注意的朱高炽笑得有些勉强,因为他的两个好弟弟等他把主意说完就不再搀扶他了。 二人一齐向朱高炽拱手行礼告辞。也不知道两个弟弟是有意还是无意,朱高炽现在身处的位置正好位于寝殿的门槛之外,那高高的门槛对于常人来说仿若无物,但对他朱高炽来说却是个不小的障碍,好多次他都打算命人将寝殿门槛锯掉,但是内心的自尊与好强却又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朱高炽身边的宫人看到脸上流汗的世子殿下,侧身抬脚打算用一种很不好看的姿势越过门槛,赶紧都转过了身去,谁也没有上前搀扶。 世子殿下的自尊心可是很强的,除了他的两个弟弟和世子妃,世子殿下不许任何人搀扶他迈过门槛。 侧身费力越过门槛的朱高炽,脸颊聚集起了一堆汗水,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胖脸也微微有些发白,他转过身来,看着一东一西从两个方向离去的两个弟弟,那双因为肥胖挤得只露出一条缝隙的眼睛,闪过一线意味深长的光芒。 第425章 改变 清晨,朱久炎起了个大早,低头看了胸前的何秋娘一眼,见她窝在自己的怀里,睡得正沉。 她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体香,紧抱着自己,似乎只有熟睡的时候,她才会乖乖对自己俯首帖耳。 手掌在何秋娘的肚皮上摩挲,这里有自己来到大明之后孕育的小生命。如此境遇,比后世的网络小说还要离奇。 排除她那白莲圣女的身份,她也只是个娇柔的女子,尤其现在她还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他对何秋娘的感情也有点复杂,他叹了一口气,小心起床,掖好被角后,再拿起自己的一套新衣服盖在被子上,然后才踱步外出。 “不用行礼!”两旁站岗的亲兵们刚想出声,就被朱久炎给轻声制止了。 清晨的海风奏鸣着一首清新的交响曲,朱久炎被清凉海风一吹,即便是夏天也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看着自己口鼻中不时喷出的白气,他觉得十分有趣,不禁心情愉快起来。 锻炼身体、修炼武技,这是朱久炎每天必做的功课,雷打不动。 …… 听得耳边呜呜怪啸的海风,何秋娘有些心悸。 这怪啸声太可怕了,房子里也没有一个人,灯笼里的灯油恰好不多了,忽明忽暗的光亮让她好生恐惧。 摸着被子上盖着的衣服,何秋娘觉得有些温暖,这朱久炎还算有点良心,还关照着她的冷暖。 她鼓起勇气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揽镜照了一番之后,看没有不妥,方才迈着莲步,慢慢踱了出去。 亲兵们分出四人远远地辍着何秋娘,世子殿下吩咐过,这女子不得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内,必须时刻保护、监视。 何秋娘对于跟上来的亲兵们也不以为意,缓缓朝着海滩走去。 眼前的小路皆是被海风吹过的粉色花瓣覆盖,晶莹的露珠沾在其上。小径旁边都是葳蕤的草叶,看上去生机勃勃。放眼望去,远处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太阳初初自海面升起,十分壮观。 此地不愧为宝岛之名,她只觉心神俱宁,什么也不必多想。 慢悠悠的步履,海浪拍岸的声音,无边无际的大海,呼吸着清新空气,那本该是海腥味的沙滩边,被大风卷来无数的花瓣,空中满是常有香气,闻起来沁人心脾。 踩着柔软的沙子,不知不觉她走出了很远。 耳边传来了“嘿哈,呀呀”地呼喊声,她便循着声音走去,只见那可恶的朱久炎正在远处的礁石之上练武。 嶙峋的礁石之上,朱久炎正在练剑,剑意延绵,剑光璀璨,何秋娘站在远处仿佛也能感受到森森剑气,颇为慑人。 这朱久炎倒真长了一副好皮囊! 经过昨天晚上一番思想争斗,何秋娘对于现在的处境也是认了,人死不能复生,她即便杀了朱久炎,为那些死去的教众报了仇,他们也不可能活过来了,或许他们真去了极乐世界,侍奉在弥勒佛祖驾前了呢? 并且,自己也已经尽力了,刺杀朱久炎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我是杀不了他,而不是不想杀他…… 还有,反正女子都要嫁人生孩子的,自己的孩子若是有个朱久炎这样的爹倒也不错,来到这豺狼横行的世界当中也不至于受苦,何秋娘倒是苦中作乐,暗喜了一下。 想通了之后,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找到一个不用杀朱久炎的理由而开心,还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朱久炎这样的父亲而高兴。 经过昨天晚上与今天早上的事情,何秋娘对朱久炎的愤恨消失了很多,她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朱久炎抱着她奔跑的飞快,又为她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寻找可以方便之地,早上为了不吵醒自己,轻手轻脚的起来,走时还为自己掖好两边的被角,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之后,何秋娘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在缓缓地向朱久炎靠拢。 有了这样的认知,何秋娘也不怕失礼,站在原处仔细看了许久。 朱久炎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养眼,不同于岳州城里那些漂亮公子哥与读书人,穿着与举止总让她觉得有股脂粉之气。朱久炎不同,那幅线条刚毅流畅、阳刚俊朗的身姿,额头上密布的汗珠,让何秋娘觉得有道阳光从他身体里迸发出来一样,暖洋洋的。 可惜,就是他的眼睛深邃了些,自己很难看透他在想些什么。 太阳在此刻突然跳出海面,万道金光自海面上迸射而来,照在朱久炎的身上,宛如给他披上了一层金光,状如金甲天神一般,宝相庄严,英武逼人。 何秋娘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云端,整个天空皆是他的影子。 牛毛小雨般的水雾悠扬落下,又随着朱久炎的身形飘扬而起,让他看起来又像一个不染俗气的江湖剑客,那柄蓝色的宝剑被他舞得犹如穿针弄线一般轻重优雅。 此情此景,倒让何秋娘回过神来,朱久炎这是到了武艺的极高境界。 那样一柄宝剑,在他的手中可以举轻若重,又可以举重若轻,时而疾如狂风,时而圆转如意,轻重缓急可以随便变幻,自然而发,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之感,如此武艺实乃生平仅见。 最最难得的是,这人有如此武艺,还每天早起勤练不休。宝剑锋从磨砺来,或许正因为有这样的一份坚持,他的武艺才能到达如此境界吧? 朱久炎把一整套“朱柏自创剑法”练了几遍,花了半个时辰。 何秋娘站在远处也看了半个时辰,等朱久炎收住剑势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都已经站得麻木了,几乎动弹不得。 对于何秋娘的注视,朱久炎自是早已察觉,他转过头来,对何秋娘说道:“海边水汽大,对你的身子不好,你还是回去多睡一会儿吧。” 何秋娘皱眉道:“我都起来了,怎么还能睡?我要四处走走。” “那我陪你一起,我回去拿件衣服给你披上,别着凉了。” 第426章 准备开战 上 “嗯。”何秋娘站了半晌,清晨的海风很凉,罗袖中的手已觉得有些冰冷,便没有拒绝,便跟朱久炎往回走,披着了一件黑色大氅又走了出来。 今天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罗衫,头上戴着一只步摇,随着臻首微微晃动,透了一股子大家闺秀之气。 旁边的一众亲兵们见到他们两人如此“郎情妾意”,都羡慕不已。 二人散步似的在驻地附近逛了一圈,感受着宝岛上不同于中原的各种美景。 “如今已是六月了,想不到这岛上的清晨还是这么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外的风貌,景色真美。” “我也是,以前看电视……额,看书总想着海外未开发的原始样貌,现在终于见到了,这还是宝岛北部外围,等我们的势力到了中部,那边更大,景色想必也会更美。” “嗯……” “虽然我不觉自己以前对你做错了,但我这么个大男人欺负你这个女子却是事实……现在还让你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不好意思。”朱久炎忽然对何秋娘道歉道。 何秋娘颇为意外地抬头看着朱久炎,她看着朱久炎脸上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摇头道:“各为其主罢了,我输了,被你俘虏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这俘虏的日子可比我以前以医女身份在各地奔波、视察、传教要强上万倍,我的怨恨也消了……其实在这宝岛挺好的,海风虽冷,心却是暖的。” “希望你这话不是在耍手段,想要麻痹我。”朱久炎心中暗道,他忽然转头对何秋娘认真地问道:“你白莲教的身份其实没什么,我现在干的也是争夺天下的事,我要是成功了,可以给你侧妃的名分,你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吗?” 何秋娘怔了怔,神情有些惊愕,正待开口回答。 不想身后传来呼喊声,她的回复被人打断了。 二人回头一看,却见傅安气喘嘘嘘跑到面前道:“殿下,孙温回来了,他带回了宝岛族的答复!” 朱久炎与何秋娘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何秋娘敛衽一礼告退离去。 朱久炎吩咐道:“领我前去。” 台安城在三万军士与上万原住民的努力之下,已经有了不小的规模。有了灌浇筑城法,城墙的建设已经接近完工,剩下的就是等待时间过去,拆卸木板。现在众人已经开始建设城中设施与外面的港口、船坞了。 “诸位,都安静!听傅安翻译孙温的话!” 华夏海军的驻地指挥所中,朱久炎清朗的声音远远传出,他声音平和,却是压过了众人的愤慨讨论之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一众将领耳中。 朱久炎的声音不吝于玉磐清鸣,令众人的头脑一清,场面安静了下来。 朱久炎温和地询问有些发抖的孙温:“大长老,你是说,他们连沟通的机会都没给你,就将你赶了出来?” 对于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的宝岛族人,这些日子,山神特种兵部队分成了上百个小队,用了各种方法探查、计算,也算是对他们的底细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生活在大山里的宝岛族人分成十几个大部落,居住在不同的山头,所有部落加起来,人口估计有十五万到二十万的样子。 他们世代生活在大山之中,全民皆兵,便是老人和小孩也能熟练使用吹箭、弓弩等武器,要是狠狠心,最少都能拉起十万人以上的青壮军队。 当然,粮食问题是个必须要考虑进去的因素,要知道十万青壮每日的粮食消耗是惊人的。宝岛族人虽然占据了最好、最大的地盘,但是文明程度相较于中原来说,还是非常低,想要聚集十万大军粮食所需,必须要有统一的军粮后勤供应。 以他们这种原始的部落生活方式,想要收集如此之多的粮食来供给军队所用是不可能的,朱久炎估计五到八万青壮便是他们宝岛族的极限。 即便只有几万青壮,但他们却有山林的天然掩护,朱久炎的坚船利炮打不上山林,正规军的优势在山林里也施展不开,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大问题。 要想消灭他们,必然要经历一场血战,即便胜利也得不偿失,除非灭绝所有宝岛族人,不然那些剩下的宝岛族人还会誓死反抗,这样会和后世陷入越战的美军一样,他的军队将被拖入一个无止境的深渊,这可不是朱久炎的初衷。 经过这几天冷静的思考之后,朱久炎派出东吴部落的首领孙温进山,就是想以利益诱惑,将他们骗出深山来谈判。 可是,宝岛族的人却连谈的机会都不给他! “殿下,孙长老说,宝岛族很排外,连他们这些外围生活的部落都不与之交往,更别说是我们这些外来者了,他们已经将我们视为了敌人!尤其是那统治这整个宝岛族的四个万人部落,他们已经发出了号令,要将我们这些外来者赶出宝岛!”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他们一点厉害,他们还当我们是来旅游观光的!”朱久炎双眼中露出萧杀的光芒,他冷声道:“既然他们选择战争,那我们便给予他们战争!” 李天福恶狠狠地说道:“殿下,您说,我们改怎么打!?那群该死的原始人!居然敢杀我们的人,属下早就想给他们来个狠的了!” 何耀祖带人在海边捕捞作业的时候,被宝岛族的人从山林里从出来追杀了一通,他已经憋了几天的火气,此刻听到朱久炎说要开战,双眼贼亮,他大声道:“殿下请下令吧,属下愿为先锋,属下要他们看看我们湘王府的战力,属下要将这些偷袭我们的老鼠,一个个付出血的代价!” “打是一定打的,不过要一步一步的来,我们的有生力量有限,不能让战士们有什么伤亡。这样,中央山脉的宝岛族人,先不要管,我们从宝岛的西方、北部勘探大江大河,有了内陆河流为依托,我们的海船就能在水上支援作战,如此就可以针对性的制定作战计划,给他们一个永远也忘不了的教训。” 第427章 准备开战 下 朱久炎俊朗的脸庞上挂着萧杀之色,他声音沉肃,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不是有四个万人部族吗?我们就专打他们!小船开路,大船殿后,我们从内陆河流登陆,从背后偷袭他们! 小股人马咱们就吃了,遇到大股人马,叫战士们不要恋战,将他们勾引到河流边来,用坚船大炮作为依托作战!他们来多少,就会死多少!何耀祖,我给你一万兵马,一千山神部队,你来当这个先锋,有信心吗?” “有信心!末将领命!”何耀祖咧嘴笑道。 有了一万一千名全副武装的职业军队在手,本来有欺负这些原始部落的嫌疑,何况现在还执行的是水陆游击战术,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何耀祖对朱久炎的计划很是认同,非常高兴地接受了命令。 朱久炎叮嘱道:“对了,若是看到部落的长老、首领之类的,一定要杀了!这是报复,也是让他们那些部落失去统一的指挥!对于其他的宝岛族人还是以降服为主,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我们可以用到的人力资源。” 朱久炎对于十几万宝岛族人垂涎已久,虽然现在他已经弄出了湘王炮,但是这个时代的战争还是以冷兵器为主,冷兵器时代,人口就是一切的根本。 “明白了!”诸位将领一起领命,与宝岛族的战斗该如何打,他们的心中已经都有了腹案。 既然要打,第一战就要下狠手,必须要打服他们,打疼他们,一举震慑宝岛族人。 何耀祖带领着下面的将领们走了出去,李天佑落后了几步,扯着李天福停了下来。 李天佑欲言又止,李天福微微摇头,示意大哥不要说话。 等所有将领都走了出去,这兄弟二人还是没有开口。 朱久炎昨晚清清楚楚地听见李天福的话,知道李天福肯定将他抱着何秋娘冲出营帐,跑到树林里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告诉了李天佑。 否则,李天佑现在断然不会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朱久炎笑着说道:“天佑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以后会让何秋娘注意在军营里的影响,昨夜的事情并不是天福二哥所想的那样。” 李天福下意识地撇撇嘴,露出了一幅“谁信你”的表情。 都抱着钻入小树林那么久了,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能是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新的花样? 李天佑拱手说道:“殿下,您和何姑娘的事情属下本不敢过问,但是属下还请殿下不要沉迷于女色,荒废了军政大事。” 朱久炎抚额点头,看来这个抱女子钻树林打野味的名头,我朱久炎还是坐实了…… 朱久炎也不能解释什么,他赶紧转移话题道:“我知道。过两天就要跟宝岛族开战了,何耀祖虽然是先锋,但是我们都要参与其中,我们现在来商量一下细节问题。” 李天佑点头微笑,他看出朱久炎的心思还是在正事上,也就放心了。 三个人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正当三人说得起劲的时候,有亲兵进来禀告道:“殿下,何姑娘来了一趟,她说亲自给您煮了一壶凉茶,说是去湿热的,让属下给您送来。” “何秋娘给我煮的凉茶?”朱久炎一脸惊愕,他是真没料到何秋娘会给他煮凉茶,自己对她真算不上好啊。 难道是因为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她又怀了我孩子的缘故? 怎么可能!朱久炎也就是想想而已,他清楚地知道何秋娘昨天晚上三次都想动手杀了他,只是自己感觉灵敏,武艺高强,让她的打算实施不了而已。 朱久炎看着手中的朱红色的凉茶,心里想道:她不会想在凉茶里面下毒吧? 但亲卫既然送进来给自己吃,想必是找人试过毒了,这是皇室长年累月的制度,不可能更改的。 想通此节,他从壶中给李天佑俩兄弟各自分了一碗。 李天福“哈”声说道:“殿下,这天气喝着凉茶可真舒坦,属下能不能再喝一碗?” 说完之后,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短须上沾着的凉茶水,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 李天佑喝完凉茶,笑了笑,露出一副“殿下还是您厉害”的神情。 他知道何秋娘是被弟弟无意间绑来的白莲教圣女,刚才他还担心殿下受了那妖女的迷惑,现在看来,殿下的手段显然更高一筹,虽然不知道这女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弄凉茶送来却是低头服软的表现。 嘿嘿,知道低头就好。 这两兄弟暗搓搓的表情让朱久炎心中窝火,却不能将他与何秋娘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大概是估算好了朱久炎喝凉茶的时间,何秋娘再次遣亲兵进来禀告道:“殿下,何姑娘说让您过去一趟,她身子有些不舒服。” 朱久炎听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是耍花枪,还是仗着肚子的孩子恃宠而骄? 我还没有给你名分呢,竟然干扰起我的军事会议来了?! 朱久炎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你去告诉她,她旁边住着良医副沈亦,身子不舒服就召沈大人去看看。你们给我看好了她,只准在我的营帐周围走走,不准再外出!” 亲兵道:“可是,可是……” “啪!”朱久炎一掌拍在桌案上,喝道:“执行命令!” 亲兵的身体颤了颤,立即大声应道:“是!属下遵命!” 说完之后,这亲兵便逃也似地离开了指挥所。 他现在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何秋娘了,昨天晚上见到世子殿下抱着她跑出去,他们还以为这何姑娘得宠了呢,没想到她和世子殿下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回去以后可要告诉兄弟们准备执行好军令。 朱久炎看着亲兵离开,心中连连冷哼,何秋娘这女人,还是喜欢处处耍弄她的心计,时刻不忘利用对她有利的情况。 不行,亲兵们弄不过这女子,必须找个厉害点的人才行。 李天佑见朱久炎如此表现,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第428章 攻城拔寨 上 世子殿下没有被那何秋娘的美色所迷,还是如此清醒。 看这情况世子殿下是不可能受到那妖女的蛊惑了,即便她怀了世子的孩子,李天佑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担心。 若刚刚朱久炎听到何秋娘身子不好,就要立刻着急上火,要出去查看,李天佑说什么都要强行劝谏,不让朱久炎离开。 那何秋娘看似精明,但是遇上了我们世子殿下,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整个人都要输给他了。 朱久炎冷冷说道:“得找个办事可靠,又极讲原则的人看着何秋娘才行,你们可有人选?” 李天佑拱手道:“属下推荐魏志勇。” 魏志勇?! 这人的名字很熟悉,又有些陌生,朱久炎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他和怜星第一次私自出王宫时的画面。 那魏志勇当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即便对他这个世子也是严格履行检查职责,刀剑加颈也毫不退让,直到怜星用个假萝卜章子冒充朱柏的手书,他们才得以出宫。 魏志勇这人赤胆忠心,勇悍无比,办事也很稳妥,是目前看管何秋娘最为合适的人选。 “魏志勇也随我们出海了?”朱久炎连忙问道。 李天佑微笑道:“魏大人现在是我麾下的千户。” 朱久炎皱眉道:“魏志勇还是个千户?这些年来他没有得到任何提升?” 李天福低低说道:“魏大人的脾气您是见识过的,他比较……比较容易得罪人。能力是没有问题的,就是那个办事方法,有点太死板,让他显得不太合群,要不,就凭他永兴屯的出身,这些年熬下来,官职早该到我爹那个程度了,还要陪着我们出海受罪吗?” 李天佑在旁无声点头,陪朱久炎出海这事,在湘王三卫和荆州讲武堂的大部分人看来,确实是件让人逃避的苦差事。 “哦——他居然混得这么差,那就把这差事交给他吧。”朱久炎明白了过来,魏志勇这种死板、坚持原则的人,确实很难混上去。 小时候,他和怜星偷跑出王宫,魏志勇是一点也没看他这个世子的身份,什么都按照程序来,要不是他朱久炎两世为人,心智成熟,换了其他世子,碰到魏志勇这样的人,估计真可能当场杀了。 李天佑笑呵呵地道:“属下替魏大哥谢过世子了。” 李天福则是迫不及待地道:“殿下,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朱久炎轻轻点头。 …… 魏志勇进入朱久炎的营帐,对何秋娘拱手说道:“何姑娘,从现在开始魏某负责您的安全,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还有,殿下在商议军中大事,不能前来见姑娘,请姑娘见谅。” 何秋娘皱眉问道:“他没话带给我吗?” 魏志勇淡淡说道:“殿下说,不准您外出了,只能在帅帐周围走一走。他还说已经在人在赶制恭桶。” “混蛋!”何秋娘气得呼吸急促,脸色涨红,怒骂道:“臭混蛋!亏我还给他做了这么多凉茶……” 魏志勇不想听何秋娘和朱久炎之间的隐私,他退后十几步,退到了远处的亲兵队伍当中,跟亲兵们一起站岗,就这么看着何秋娘。 何秋娘怒气冲冲,在帅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咒骂道:“好你个朱久炎,我好心找你,想教你一种往山上水源下毒的方法,你竟然这样对我!浪费人家的一片好心,活该你手下的人替你去死,你这个疑神疑鬼的东西。”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愤怒地拍打着朱久炎的被子,嘴里不停地喊道:“打死你个没良心的,打死你个疑神疑鬼的……” 发泄一通后,她累得不行了,又仰面躺在到朱久炎的被子上,可能是怀了身孕的原因,她这段时间非常容易疲惫,躺下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魏志勇摇摇头,继续带人站岗。 这些日子,朱久炎对于宝岛族也有了些了解,他们被四个最强大的万人部落所统治,分别是洪雅族、雷朗族、马卡道族、巴布拉族,这四个部族的族人生活得最好,体型最壮硕,文明程度也高于其他部落,其他数十个部落还在比较原始,各自依附着一个万人部落生活。 四个万人部落虽然青壮众多,也不缺团队精神,但相较于朱久炎的军队来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除了地利占不到任何优势。 何耀祖他们已经找到了两条两百里以上的河流,他们引领着舰队开入了内河,做好了埋伏准备。 宝岛族除了四大部落有青铜与铁器,其他的部落的青壮都是拿着着石器、木器这些落后至极的武器,面对何耀祖他们的游击战,相当于赤手空拳,根本抵挡不住。 加上有山神部落为策应,何耀祖率领的一万大军简直成为了宝岛族的噩梦。人少他们就会聚而歼之;人多何耀祖就会利用军阵防守撤退,宝岛族人会被他们引到河流附近,那里有他们的舰队,有他们的火炮,有他们的铁枪利箭…… 何耀祖完美地执行了朱久炎的计划,宝岛族人被他们引出山林,哪怕他们人再多,区区血肉之躯,也只能任人宰割。 欺负一个伤不到自己的对手,有什么意思? 反正站在船上的朱久炎觉得相当无趣。 一下午的时间,何耀祖率领一万将士与一千山神特种部队,乘坐着大船绕道了宝岛南方水域,然后迅速钻入山林,袭击了依附于马卡道族与巴布拉族的宝岛族部落,最后利用战术引出了两个万人部落的大队人马,这些人追到河滩,迎接他们的却是火炮、燃烧弹、弓弩与收尾的军阵…… 夜晚朱久炎亲自率人攻破了马卡道部落的简易石头山塞,杀伤八千宝岛族精壮,俘虏两万余青壮,马卡道万人部落的首领与长老全部被杀! 随后登船转移,在带路党孙温的带领下,他们一刻不停地绕往洪雅部落、雷朗部落地盘的身后。 这两个部落经过百多年的联姻,早已经不分彼此,在宝岛上的势力也是最强大的,石寨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好似一片高山上的雄伟城池。 第429章 攻城拔寨 中 夜晚的袭击是更加突然,战术是相同,整个宝岛族遭遇到了毁灭性的的打击。 李天佑、何耀祖、李天福各自率领着数千士卒从三个方向发起猛烈的突袭。 组装投石机这样的重型攻城武器先行发威,不断地轰击着大门。 这大山里面,多山多石,这样的地形条件,给朱久炎的组装投石机提供了天然的炮弹,华夏海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地收集到无数质地优良的石弹。 一顿狂轰乱炸,华夏海军想石城里面射入了数千枚石弹,散落滚下来的石弹沿着城墙内外,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无休止、无差别的攻击,无情地折磨着洪雅部落、雷朗部落的斗志,他们强自组织人手往几个方向突围,结果却是徒劳,在严密的军阵与锐利的武器之下,他们没有一点机会。 强攻两个时辰之后,洪雅部落、雷朗部落的青壮彻底瓦解! 朱久炎亲率两千山神部队夺取城门,李天佑、何耀祖、李天福也率领各自的部下发起了冲锋,策应朱久炎夺取城门…… 逃兵开始出现了,哪怕洪雅部落、雷朗部落的首领加强了城墙上的守备,那些逃亡的士兵还是趁着夜色冒死逾城而逃。 先是一小撮人,接着便是上百,然后则是上千,最后则成了全线奔溃。 不出一个时辰,就有近三千余人成了朱久炎他们的俘虏。 对于这些俘虏,朱久炎自然是善加利用,让傅安与孙温前去安抚他们,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然后组织他们前往石城下,招揽里面的族人出来投降。 如此一来,这些部落民哪里还有什么军心可言?逃跑、投降之人无数。 两天之后,三大万人部落的首领、长老等高层基本被杀,剩下来的都是怕死带人投降的,总计俘虏三万青壮,八万余老弱妇孺全部被俘虏。 整个战役打完,华夏海军的伤亡不过数百人,而宝岛族几乎全部沦陷。 山神部队迅猛的袭击、强悍无比的战斗力,让剩余的宝岛族部落吓破了胆,所有的青壮都龟缩在巴布拉万人部落的石寨当中瑟瑟发抖。 宝岛族虽然特别排外,也非常具有野性,但是部落联盟毕竟不是封建王朝,没有那么强的凝聚力,也没有强大的约束力。 他们这种落后的社会结构,面对弱者的时候,固然是野性难驯,勇悍无比,但是碰到了不可战胜的强者,也是怕死的,经此两战,让他们知道了自己和山下那些外来人的巨大差距。 在这样的强敌面前,如果还选择抵抗的话,洪雅族、雷朗族、马卡道族这三个万人部落就是前车之鉴! 三大万人部落的战败,形成了一个连锁反应,唯一的万人部落巴布拉部落周围的其他中小部落,也开始出现了逃亡现象。 朱久炎将十余万俘虏都关押在了他们自己的石城里面,安排两千士兵看守,先不让士卒给他们饭吃,免得他们还有力气发生叛乱。 巴布拉部落居住在大山的最深处,三大部落与依附于他们的小部落全部战败,十一万宝岛族人成为了俘虏,巴布拉石寨也被朱久炎的大军团团围住,只要朱久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步上后尘。 “殿下,属下查看清楚了!” 一间临时的石屋之中,朱久炎正在与众人对着沙盘制定总攻计划,铠甲上沾满鲜血的何耀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哦?快说说。”朱久炎看着何耀祖的状态就知道,他为自己带来了好消息。 何耀祖大声说道:“殿下,这个巴布拉部落的胆子都给我们吓破了,没几下就全跑了回去,他们比前面那三个万人部落还落后一些,基本没有铁器,只有些青铜武器。” 这几番战斗下来,何耀祖打了个酣畅淋漓,他觉得自己被偷袭的大仇也算是得报了。 “呵呵呵呵,何老四战胜了一群这样的敌人,看给你骄傲的。”李天福有些吃味地道。 “这里又不是中原,这宝岛上还没有发展出国家,少了两千多年的发展,自然就是这样的。”朱久炎不想二人斜插打诨,开始发言把握节奏,召开战前军事会议。 “殿下,我们之前太高估他们了,属下觉得现在可以直接发起总攻,将这里面的宝岛族一锅端了。”何耀祖接连攻城拔寨,所向无敌,有些得意志满。 李天佑出言反对:“不行,绝不能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巴布拉石寨里面的情况我们根本就不清楚,而且这个石寨与前面三个不同,地势险要,灌木丛生,我们若是冒然进攻,说不定会让将士们伤亡惨重。殿下,属下建议,围三阙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 朱久炎点点头道:“天佑大哥的战法稳健,深谙兵法之道。不给敌人留出逃跑余地的话,敌人就会殊力死战,这样反而得不偿失,难以成功。这样吧,我们就在东边的平缓处设置一个缺口,让里面的敌人感觉存在逃走的可能,他们若是尽力守城则罢,要是弃城逃走,这样我们就可以从容追击残敌。” “殿下说得极是。”李天福也表示支持。 何耀祖想了一会儿,也表示认同,同时暗暗警醒自己,刚才自己确实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接下来,全军便开始严格执行起了李天佑的‘围三阙一,网开一面,虚留生路,暗设口袋’十六字战法。 第一天夜晚,巴布拉部落里上万人突围而出,半路被朱久炎的大军打得狼狈不堪,高层最后侥幸挣脱追击,终于把一半人马带回了四寨。 巴布拉石寨一片愁云惨淡,到处都是拥挤、恐慌、混乱现象,哀嚎之声扑面而来。 石寨外面被朱久炎的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有东边似乎还留有一处空当,有人提议向东再次突围一次。 这些原住民族不识得中原的孙子兵法,这么多人加在一起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同意这个突围建议,如此一来便是正中朱久炎下怀。 召集的青壮向东面缺口发起突击,两次冲锋都被李天佑打了回来,接着,部落民又向旁边何耀祖防守的阵地发起冲锋十余次,交战三个小时之久,也未能前进一步。 第428章 攻城拔寨 下 傍晚时分,以急行军支援而来的朱久炎赶来,协同李天佑与何耀祖将巴布拉石寨的大军围了个严严实实。 不等朱久炎下令,巴布拉石寨里就派出了几个重量级的谈判代表。 “嘿,殿下,他们好像是想跟我们谈判。”何耀祖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朱久炎缓缓放下了高举的右手,李天佑他们赶紧下令停止了进攻。 眼见石寨寨门已经打开,有一队长老模样的人高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五个长相最老的人走出人群,当着朱久炎等人的面,将衣服与头上的羽毛帽子扔在了地上,然后五个光溜溜的老头,再次举起双手缓缓走到朱久炎的面前。 “这几个老头不穿衣服是什么意思??”朱久炎愣了愣。 此刻,带路党孙温连忙在旁边指手画脚,傅安上前翻译道:“殿下,大概意思是,他们向动物一向对您露出了致命部位,这是示弱显示诚意,他们想与我们交涉谈判。” “兵临城下了,就想与我们谈判了?”朱久炎摇头笑道:“派人跟他们谈的时候,他们不谈,现在打成孙子了,想起谈判了?孙温,告诉他们,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死亡!” 李天佑、李天福与何耀祖他们这些将领亦是配合着冷笑了数声,环抱臂膀轻蔑地看着对面这五个光溜溜的老头。 想想也是,当初他们派人进山与这些宝岛族谈判的时候,这些个人的气焰是何等嚣张,简直视他们于无物,如今被打疼了,被包围了,就妄图通过谈判逃过一劫,当我们是来观光旅游的吗? “殿下,要听他们说什么吗?”何耀祖在旁问道,他握剑的右手抓得很紧,大有朱久炎一声令下,就带人冲过去将那五个老头砍杀的架势。 学了些汉话的孙温听了连连跳脚,对着朱久炎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傅安连忙翻译道:“殿下,他说,这巴布拉石寨里的人喜欢收集一些亮闪闪的东西,他说这些都是我们想交换的,属下认为是金银与宝石!殿下,且听听他们五个说些什么并没有什么坏处。” 喜欢收集金银与宝石?看来无论什么种族,无论什么文化,只要是人类就天生喜欢这些发光好看的东西,金子、银子与宝石这些矿石,被人类赋予金钱的属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即便不为了金银、宝石,为了那巴布拉石寨里的人口,朱久炎也不会下死手,他沉吟不语只是给那五个老头施加压力而已。 见那五个老头被吓得差不多了,他便点头道:“放他们进来。” 何耀祖点头,下令让前面的军士让开道路,放那五个老头过来。 五个赤着身子的老头,颤抖着从密集如林的刀戟中走过,一齐匍匐在朱久炎的脚前。 他们磕头的时候更加不安了,因为他们在森严的军阵之后,看到了那些让他们恐惧万分的投石机、床弩与火枪、大炮等物。 相比于投石机、弓箭与床弩,宝岛族人更害怕火枪和大炮,火药的威力,在前面两次战斗已经充分地展示了它们的震慑力。 被火器打个四肢,只能截肢,打到身体躯干,只能等死,更不要说他们部落里的巫师根本不懂如何治疗火器打出来的伤势。 尽管他们五个老头光溜溜的,但李天佑还是派人对他们搜了身,待发现五人全身山下果真没有异常后,才放他们跪得近了一些。 为了防止对方突然发难,李天福与何耀祖也有意无意地上前两步,将那五人围在中间。虽然以朱久炎的武艺,他们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但是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与朱久炎的身手并没有关系。 “(宝岛土语)尊敬的王者,您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驰骋于山川的天骄,今日能见到您的……” 那五个老头估计是给吓破了胆,对着朱久炎行了宝岛族最庄严、最恭敬的礼节,嘴里说起了最恭维的话语。 这些礼节和词语是他们祭拜天神所用,此刻他们完全按照祭神的套路,来参拜的朱久炎。 “此人便是巴布拉石部落的首领金日拜。”带路党孙温在旁边殷勤地提示道。 听到孙温的话,跪在最中间的金日拜才惊讶地抬起头来,由于孙温身上穿的是汉服,他们刚才尚未注意到,现在听到孙温的话语,他们才发现,这支外来人的军队当中有他们宝岛之人,而且还是前一阵子他们奚落过的那个怕死鬼。 此刻双方再次相见,处境却是全然调换了过来,孙温一脸的趾高气扬,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而巴布拉石部落的金日拜则是一副最卑微的神态,跪趴于地,哪里有几日前的万人部落首领的威风。 而这时,朱久炎用冷淡地语气问道:“金日拜首领是吧?说说你们的来意吧。” 见这些外来人中有人能说他们宝岛族的语言,金日拜看看傅安愣了愣,随即收起了脸上的惊讶,恭敬地低头回道:“金日拜代表巴布拉石部落,以及所有宝岛族群,想对尊敬的王者阁下投降,愿王者阁下仁慈。” 果然是来投降的。 朱久炎与诸位将领交换了一下眼神,所有人都会意地绷住脸庞,不让这些宝岛族人看出他们内心的欣喜之感。 “抱歉,本宫不接受你们的投降。”在金日拜愕然的目光当中,朱久炎冷冷地拒绝道:“你们回去吧!一刻钟之后,我军便会开始发动总攻!当然,我们允许你们将石寨内的老人与妇孺送出来,本宫保证我的军队不会伤害他们。” 金日拜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朱久炎居然不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五人惊恐极了,齐声喊道:“尊敬的王者阁下,我们宝岛族都已经承认了失败,为何您还接受我们的投降?” 朱久炎闻言冷哼了一声:“形势好的时候就妄自尊大,被打疼了就摇尾乞降,本宫要是允许了你们的投降,岂不是对不起那些死去的战士?!” 第429章 宝岛族臣服 上 在旁听得似懂非懂的孙温在那不断地点头,为了显摆自己的重要作用,他还主动将朱久炎刚才的话又重复翻译了一遍。 而听了孙温的解释之后,金日拜等人则是无言以对,满脸惶恐。 忽然,孙温咬了咬牙,目光灼灼地看着朱久炎说道:“尊敬的王者阁下,您就直说您的条件吧?究竟如何才能绕过我们宝岛族的冒犯,无论什么条件,我金日拜都替巴布拉石部落答应了!” 另外四个老头也是同时说道:“我等皆为巴布拉石部落马首是瞻。” “给你们投降的机会,便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朱久炎的话语当中有一种莫名的味道。 “是,什么都能答应!” 望着眼前这五个豁出去的老头,朱久炎怦然心动,心动的当然不是眼前这五个糟老头,而是他们身后那些宝岛族人!他作了这么久的势,等的就是他们这句话! 要知道,宝岛族的青壮年可是天生的丛林战术大师,他们只是缺乏统一的军事训练。一旦经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再给他们穿上先进的铠甲与武器,他们便是天生的丛林之王。 若在从林之中碰到这样一群对手,谁能与他们为敌?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些宝岛族人,应该被归类为丛林特种游击大队,集机动、骚扰、刺杀、打击等多种优点于一体的兵种,甚至于可以将他们命名为海军陆战队。 别以为这是开玩笑,要知道前两场战斗,胜得也并不容易。 要知道,朱久炎他们的士兵可都久经训练,精通团队协作,还有朱久炎后世的战术支持,再加上战舰上的火炮支持,佩戴的也是先进于他们无数倍的装备…… 即便如此,他们也付出了几百条生命,方才将宝岛部族击败。 别以为华夏海军的战果很辉煌,那是因为建立在强大文明基础的优势之上,若是双方都有着同等的装备水平,宝岛族绝对可以给朱久炎的华夏海军造成巨大的伤害。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宝岛族人口,这才是朱久炎最看重的东西。 中原是大统一的王朝,湘王府的封地又在内陆荆州,湘王府要想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扩招兵马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岳州建立水军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努力了。 现在还没到靖难开始的时候,时机未到,若是现在就扯旗造朱允炆的反,名不正言不顺,立刻会遭到全天下人的反对,单凭朝廷的力量便可以直接将荆州的有生力量扑灭。 所以,宝岛族的十几万部落民,对朱久炎来说至关重要。 “这样……”朱久炎环抱着臂膀,心中考虑着宝岛以后的发展计划。 见到朱久炎还是无动于衷,金日拜更加急了,他连忙指着孙温加码道:“尊敬的王者阁下,并非我轻视自己的同胞,事实如此,您到来之前,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四个万人大部落统治了这片土地达几百年之久,我们远比外围的部落更加擅长战斗,熟悉战斗,若是您允许我们投降,您就可以得到一支宝岛族勇士的效忠!” 他将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所有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孙温他们的东吴部落只是最弱小、最无用的,让孙温狐假虎威还行,让他们帮助你们战斗的话,只能呵呵呵了……他们这些统治宝岛的大部落才是能征善战的,才是你们最需要的真正战士。 孙温虽然听得心中不爽,直翻白眼,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长老所说的是事实,他的部落与四个万人大部落的战力确实是天差地别。 而宝岛族的山林主场作战方式也的确让朱久炎眼前一亮,在以后靖难之战中,荆州若是顶不住朝廷大军,还可以撤往湘西,等待海军的救援,那里多山多林,正好可以与朝廷周旋为朱久炎争取时间,而他便可以从容调集人手,击败朝廷的水军,到时候他的舰队横列长江之上,炮轰南京城! 朱久炎出言询问周围的将领:“你们意下如何?” 做戏要做全套,越到关键的时候,越要稳住,若是给金日拜他们瞧出自己不过是在拿捏他们,弄不好就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李天佑配合着说道:“殿下,宝岛族战力确实还可以,此番若不是殿下的完美谋略,加上咱们配备的先进武器装备,我们想赢的话只怕是没那么轻松。要是他们能够老实听命,我们可以考虑增添一支丛林部队。” 何耀祖则干脆多了,他冷冷地道:“殿下,若是他们答应将他们的家眷、妇孺统一造册,随时接受为质,不妨一试。” “将他们的家眷和妇孺统一造册?”朱久炎颇为惊讶地瞥了何耀祖一眼。 平心而论,前期用这种方法可以很有效的管理好所有宝岛族人,但这方法有些下作,也不适用于长期执行下去,因为这种方式会让人心中的怨气不断积累,会让他们与部落民一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有一天,怨气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极有可能出现反噬。 但,现在用这办法却是很管用,往后再慢慢使用怀柔政策,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法收拢他们所有人的心。 想到这里,朱久炎示意傅安开始翻译,“金日拜首领,本宫上体天心,决定接受你们的投降。但是——为了防止你们背叛,你们部落内的老人、女人、与小孩,必须我们的台安城下,接受我们的统一管理。当然,我们会安排你们的青壮与她们定时会面。” 这是要拿我们的未来当人质啊……金日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为难之色,他试探着发问道:“是当做人质吗?” “是!”朱久炎坦然地道:“若是你们胆敢背叛,那本宫便会将他们斩杀殆尽!” 他们五人商量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金日拜就作为代表发言道:“我们可以接受!不过,我们希望您的军士能善待我们的族人,请别虐待妇人。” 第430章 宝岛族臣服 下 (这两天在做死的改前面的章节,我打算花十几天时间,把所有章节都精修一下,在不改剧情的基础上,削除金手指;也能让全文更加流畅,减少bug;还能重温以前的章节,让我能更好的写后面的故事。书友们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前文的精修章节,提点意见,不胜感激) 事实上,对于人质这样的事情宝岛族人并不陌生,毕竟他们的社会结构是属于部落联盟的方式,四个万人大部落就是最强的,通过胁迫亲人,迫使下面无数的中小部落听从指挥是常态。 他们的贞操观念也没有形成,部落里更是崇拜生丨殖,喜欢繁衍后代,女人怀了孩子,无论是谁的都会想办法抚养长大,所以金日拜只说了“别虐待”妇人,而不是说“别强迫”妇人。 朱久炎听懂了金日拜隐晦的话语,再加上傅安的解说,了解他们的风俗之后,摇头回道:“你们放心,我的军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只要她们老实接受监管,我们便会善待你们的族人。” 金日拜等五人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敌方年轻的王者阁下“终于”接受了他们的投降,他们终于不用那么紧张了。 在孙温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五位大长老从士兵的手中接过了崭新的衣服穿上。 “还有一件事情,你们要接受孙温的领导,他们现在是宝岛族的第一部落。前两天被我们俘虏的宝岛族人,也需要你们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听了傅安的翻译后,孙温满脸堆笑地向金日拜他们五人客套了几句,心中不禁得意非常。 曾几何时,他在这些大部落的首领、长老面前都是俯首贴耳,哪次不是他孙温向这些长老主动行礼,可如今却是整个调换了过来,以后你们都要接受我孙温的管制! 金日拜他们虽然有些瞧不起孙温,但是也不得不对孙温恭敬非常,因为他们知道,孙温的部落是第一个攀上这些外来者高枝的,这些外来者也最信任孙温部落,何况他们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宝岛第一部落,有了这些外来人的撑腰,不出意外的话,孙温部落会日益强大起来,变成真正的第一部落是早晚的事。 反观他们这些曾经的统治者,却因为错误的决定攻击了这些强大的外来者,此刻已经全部战败,不仅只能听命于人,还要送出老人、妇孺作为人质,换取他人的信任。 朱久炎注意到了金日拜他们脸上的不甘之色,他淡然地说道:“四年,你们宝岛族只要听命我朱久炎四年,四年之后,随你们去留!孙温部落能享受到的待遇,你们也能一样享受到!” 仔细听了几遍傅安的翻译,金日拜他们反而发起愣来,他们还以为以后只能成为这些外来者奴隶一般的存在,永生永世受到别人的统治,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的王者阁下居然只要他们服务四年? 还能享受跟孙温一样的待遇,这些样式奇怪的衣服穿在身上是真的舒服,即便是大热天也冰冰凉凉的,看那孙温的样子,在这些外来者那里过得不错啊,远超以前的生活水准。 若只要为他们服务四年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想来也不亏了。 金日拜五人摸着身上的丝绸衣料,暗暗交流了一下眼神。 “王者阁下,您说的话可是当真?”还是金日拜作为代表,小心地问道。 “当然!孙温知道的,本宫言出必行!”朱久炎正色道:“你们此刻就可以返回石寨,叫愿意出来投降的出城来向本宫投降;若是那些不愿意投降的,本宫也不勉强,放其离去。当然,你们五人自己的部落,必须一个不落的全都出来投降!办好这件事,给你们五人记上一功,以后你们五个可以继续管理自己部落的族人。” “我等明白了!” 金日拜听到能继续管理自己的族人,更是兴奋,立即转身返回了巴布拉石寨。 “殿下,为何只要他们为我们服务四年?我们有尖矛利刃、弓弩大炮在手,即便让他们永生永世为我们服务,他们也不敢说一个不字!”李天福觉得朱久炎的决定有些亏得慌。 朱久炎呵呵一笑道:“威压并不能让人永远出臣服于你,等这些宝岛人见识到了更好的生活,心中的追求提高了,自然能一直为我们所用,口头上的服务年限,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 当然,大明的四年靖难内战朱久炎还不能说出来,因为此刻靖难之役还没有发生。 听了朱久炎解释,众人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些年荆州的大变样,他们都看在眼中,他们的世子殿下有的是办法,让人永远为其服务。 金日拜他们五个回到了巴布拉石寨,将朱久炎所提出的投降条件告知了所有中小部落的首领们。 有的部落愿意接受朱久炎的条件,而有的却并不愿意,在他们的想法当中,只要跑出去,周围的大山便是他们的家,他们永远自由自在,根本不需要跟这些外来者接触,也不可能接受别人的命令行事。 对此,金日拜也不勉强。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他的巴布拉万人部落都已经彻底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当初这些依附于他们的诸中小部落,自谋生路也没错,何况,那个年轻的王者阁下特意说了,让这些中小部落的人自行离去。 金日拜等五人率领所有愿意投降的族人列队走出巴布拉石寨的大门,加上老弱妇孺,有大概四万人左右,他们还人背驴拉的带上了自家或部落的粮食、财物,径直来到朱久炎的军寨之外。 武器自然都留在了石寨之内,谁身上若敢携带武器,朱久炎手下的军士若是瞧见了,可是会直接射杀的。 在巴布拉石寨上,那些不愿投降的中小部落首领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朱久炎,金日拜部族的受降全过程他们都看在眼里。待发现金日拜他们虽然被分隔成了青壮与老弱妇孺两个部分,但果然没有受到这些外人来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们带出去的粮食财物也没有被人抢夺。 “看来这些外来者没有骗人,我们真的回深山老林吗?那些人会放过我们吗?” 巴布拉石寨之上,一名小部落首领询问一名很有威望的部落首领。 后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道:“四大万人部落都投降了,我们还能如何?想办法带人跑吧,希望这些人能绕过我们,毕竟我们的族人没有袭击过他们的人。” 话音刚落,他们脚底下的寨门再次洞开,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小部落学着金日拜部族的样子,带着粮食、财物神色黯然地向朱久炎的军队走去,准备投降。 这……这…… 不是说好一起四散逃跑,隐入深山的吗?! 寨墙上的一众中小部落首领面面相觑,他们的目光当中已经没有了信任,默契地一起转身,各自召集本部族人去了。 大势已去,四个万人大部落都投降了,他们这些个小虾米还坚持个什么?何况那些个外来人看着也并不怎么凶恶,也算得上善待俘虏,这个首领不由自主地为朱久炎在族人们中宣传了起来。 曾经在朱久炎他们面前不可一世的宝岛族,全都臣服了。 “殿下,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这一次我们的将士虽然伤亡了几百人,但有了将近十八万人的俘虏,可以再建立起几座城池来!跟东吴部落一样,让他们付出劳动力换取粮食和物资,组织妇人、老人去采摘、捕捞……这样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想东想西。” 朱久炎从怀中把那副越发完善的宝岛地图拿出来,摊开在地上,就地开始了会议,他指着地图细细地道:“宝岛要加快建设了,我的计划是在这几个关键的位置建城,北方台安城、东边台东城,南边就台南,这三座城池慢慢开辟,我们逐步推进。” 拿下了宝岛族,宝岛算是彻底收入了朱久炎的囊中,至于那盘踞在澎湖列岛上的海盗们,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只要朱久炎腾出手来,随便派出几条大船,就能将他们彻底踏平! 到时候在澎湖列岛上也要建设起海军基地,那里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 “想要将我的这个计划建设起来,首先就是要这群宝岛人彻底从心底里臣服于我们,毕竟建设方面他们才是主力,你们都看紧一点,别出什么乱子。还有,要运四万人青壮去舟山那边,让他们参与舟山的建设、可能的话,将那些听话的吸纳进我们的军队!” “殿下放心,这群人已经被我打怕了,耀祖别的不敢说,若说震慑他们,没有一点问题!”何耀祖的双眸迸射出一抹自信的光芒。 “如此便好。傅安,你还是负责沟通与安抚。”朱久炎转头对李天佑道:“还是辛苦天佑大哥,押运四万青壮去舟山,巴布拉石寨不是储藏了无数的金银宝石吗?都带上,一起运回舟山,回来的时候多带粮食!宝岛这边金钱没用,粮食才是关键!舟山有了钱,让肖广南想办法吸纳人口,购买粮食,给我们持续运送!” “天佑明白!”李天佑抱拳领命。 最后面的则是港口、船坞的建设,制作海船,发展军事力量,为靖难积蓄实力,才是朱久炎一直关心的核心问题。 他指着地图上三处区域道:“未来还有三大港区!不仅要有军港区,还要有客运区、货运区、船坞、修船厂……这些都归丁坚与李天福负责。” “是!” 大致定下了以后的发展方略,决定什么人负责什么事,怎样去办理……这些基本上都是朱久炎在说,众人在听,有不懂的问题时才插上一两句话。 …… 接下来,在宝岛这片土地上,众人按照计划齐心协力。 何耀祖与傅安的能力互相补助,可以说配合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何耀祖杀伐果断,霸道威风,负责武力震慑,宝岛族人,人人畏惧;而傅安则是满脸和煦,春风细雨,性格亲和自然,负责沟通、安抚,稳定人心,发送物资、奖励,按劳分配,深得人心。 台安城在这么多人的努力下终于快完工了,而它的东边,另一座雄伟的城市地基,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始动工。 宝岛上的日照充足,雨量丰沛,为各种农作物的生长提供了有利条件。朱久炎亲自带人教导宝岛族人开辟耕地发,发展畜牧业。 增加了十多万张口,即便山林、大海当中的食物丰富,每日的粮食消耗也是巨大的,朱久炎他们的存储与食盐已经不多了,在舟山的粮食没有运来之前,朱久炎不得不亲自带兵教导宝岛族人弄粮食。 有了朱久炎的带头,宝岛的开荒事业蓬勃发展。 土地被不断地开垦出来,每一个宝岛族人授田一百亩,都是大家一起开垦好的,而且朱久炎还有耕牛赠送,农具与种子皆是免费发放,还给积极劳动的人盖起了房屋。 在公共设施方面,朱久炎遣人挖好公共化粪池,广积农家肥。宝岛光照强,肥料充足,作物生长既快又好。 建城、开荒、种地、修房子、修港口、修路……所有人都有事干,连怀孕的何秋娘都要跟着朱久炎每日辛劳,当然她只要做做样子就行,汗水都是朱久炎流淌下来的。 十几万人的每日辛劳建设,让原始的宝岛日新月异,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 到了七月中旬,李天佑的舰队还没返航,整个宝岛就面临着巨大的粮食缺口,虽然大家一起开垦了很多荒地,但是粮食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种出来的。 哪怕朱久炎的办法无数,粮食还能喝点稀的,但是绿菜却是已经开始出现了短缺,周围的野菜这东西也给采摘了个一干二净,野生动物也跑了个没影,只有大海里捕捞上来的水产可以供人食用。 “殿下,天天吃鱼,顿顿吃鱼,我们都这汗水都有股鱼腥味了,大哥啥时候能回来呀?我现在是梦里都在馋绿菜,再这么吃下去,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人鱼干了。” “别说绿菜,一说我就馋,我现在一听到鱼字就恶心。”何耀祖拖着手中的一大网鱼,有些欲哭无泪。 第431章 体贴 粮食虽然有短缺,但是宝岛周围最不缺的就是海产与大海当中有各种各样的鱼,有组织的用军队来捕鱼、捞海产、挖菜,每天的收获也是不小。 可是人也不能老吃海鱼,这东西虽然也算肉,吃多了还会让人聪明,但是那味道实在是太重了,好在宝岛族人对吃的方面,没有朱久炎他们这么多的要求,能吃饱,有肉吃,他们就能乐呵呵地高强度劳作半天。 旁边的军士是日夜看着大海的远处,期盼这李天佑他们的归来,他们可不是宝岛人,中原人吃惯了粮食与绿菜,现在顿顿吃海鱼,哪个受得了。 不说他们,连朱久炎现在见到鱼也反胃,听到鱼字,那胃里便会不自然的抽搐。 “大家再忍忍,筑城的事要紧,天佑大哥要筹集粮食、绿菜,变现金银珠宝,还要与肖广南接洽公事,要不少的时间,大家再忍忍。等他们回来,咱们就不需要吃鱼了,等下一次,这地里的粮食也该熟了。”朱久炎这番话听起来仿佛也在为自己鼓劲。 “看来今天又不会回来了,我们继续看着工地吧。” 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放在第一位的,这一点李天福他们干得很好,朱久炎也就没有申明军纪。 一天的劳作已经完成,即便是朱久炎这般强壮的身体素质也是感觉疲惫,浑身汗水黏黏糊糊的,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将领们碰头后,相继离开,朱久炎也起身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此刻军营已经搬到台安城内,朱久炎这座府邸修得还是比较气派的,占地不小,当然没有奴仆,到处都是向着他敬礼的巡逻士卒。 不是他爱弄这些排场,但是有这么一座结实的居处,既能够震摄宝岛各部族,也能保障他的安全。 朱久炎向自己的寝居走去,来到门外的时候,恰好碰到沈亦请脉出来,见到朱久炎回家,沈亦先是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接着赶紧行礼,嘴里说着:“见过殿下,殿下,何姑娘孩子怀得正稳,没有大碍的。” 朱久炎平淡地点头,他没有注意到沈亦那满含深意的笑容,说了句:“辛苦了。” 临走之前,沈亦献媚似地从旁边拿出一个食盒道:“殿下,微臣这几天用熬了一碗安胎用的暖身补血姜枣汤。殿下,您,亲自送去?” 这家伙!给何秋娘请脉的时候自己不给她,非得到自己这里来显摆显摆他是多么地重视世子的骨肉! “沈大人有心了,谢谢。”朱久炎也不推辞,何秋娘也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了,孕妇可不能亏待。 沈亦连忙摇手道:“殿下,那么看得上我家的广南,微臣只是略表感激之心。” 朱久炎微笑摇头,接过沈亦递过来的食盒便进入了房门。 “殿下来得正好。”负责何秋娘安全的魏志勇此刻快步跑了出来,有些慌忙地躬身道:“属下告退了。” 朱久炎满身疲惫,也没有注意到沈亦与魏志勇这二人不同寻常的神态,径直朝着里屋走去。 走过正房,朱久炎却见周围一个护卫的士兵都没有,他微皱起了眉头,对魏志勇的防守松懈很是不满,何秋娘可不是个乖乖女,怎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朱久炎给魏志勇的任务就是,时刻保护、监视何秋娘,一定要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才能交班,不能有丝毫懈怠。而现在居然放任何秋娘一个人在这里,旁边还一个护卫也没有指派,出现这样大的纰漏,很容易出问题的! 何秋娘可是怀了他的孩子! 朱久炎阴沉着脸,朝着里屋快步走了过去。 进得房后,左顾右盼,搜寻几遍,竟然没有看到何秋娘的身影! “人呢,去哪了?” “哗啦啦……哗啦啦……” 隐约中,听到水声传来,朱久炎寻声望去,只见摆放浴桶的地方被一个挡板拦住,水声便是从里面传来的。 挡板周围水雾环绕,一副绝美的轮廓在挡板上若隐若现。(严打,多余的不写了,我要活下去) 原来她在沐浴,难怪魏志勇这么讲原则的人都跑得飞快。 朱久炎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站在原地“咳咳”咳嗽了两声,提醒何秋娘他回来了,然后端着食盒站在原地等着。 听到朱久炎的咳嗽声,何秋娘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虽然隔着挡板,但是她还是“哗啦”一声微蹲了一些,整个人只露出了脖子以上。 “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何秋娘见朱久炎站在原地看着地板发呆,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还不如地板好看吗?别人梦寐以求的风景,怎么在这人的眼中还不如一块地板好看? 洗个澡已经按照规矩对魏志勇报备了,周围的护卫也被打发到了外面,不准靠近寝室周围巡逻,魏志勇也都答应了,现在却让朱久炎进来了……莫非是朱久炎得了消息故意进来的?故意在我面前装蒜是吧? 朱久炎答道:“我想着好多天没有吃上绿菜了,给你带来了一碗暖身补血的姜枣汤。” 带我带来了暖身补血姜枣汤?……这人,这人,怎么一下子这么体贴了?有点不适应啊。 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已经完全变成了喜悦,她立刻拿起旁边的衣服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 “呼呼……”朱久炎心中暗舒了一口气了,这个难受,幸好何秋娘已经穿好衣服缓缓走了出来。 她刚刚出浴,乌黑如墨的长发上还沾着未擦干的水珠,脸上是一张宜喜宜嗔的绝美脸庞,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剪裁得却极合体。 何秋娘撩起遮挡在额前的发丝,娇嗔道:“傻样子,汤呢?” “哦,在这里,你尝尝。”朱久炎讪讪地将食盒递了过去。 何秋娘打开食盒,见到那生姜切片,红枣熬制的暖身补血汤,一脸的欢喜,拿起里面的瓷勺轻舀了一口,哼道:“还不错,算你还有点良心。” 朱久炎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继续说话,默默地看她喝汤。 第432章 老兵归队 朱久炎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继续说话,默默地看她喝汤。 何秋娘一勺一勺的舀着,心情复杂,偶尔嗔白朱久炎一眼,眼波流转,更增魅力。 朱久炎的悸动更加升腾,猛然上前手上一环,抱起何秋娘……不知不觉间,何,已被朱久炎放倒在……(防河蟹) 清晨朱久炎自卧床上起身,披上居家丝袍,趿鞋下床,上前推开西面的窗户,外面淅淅沥沥正下着小雨。 “下雨了,天佑大哥他们也不知到哪了……父王他们在京城也不知,怎么样了……”朱久炎敞着窗户,走回何秋娘的旁边,半躺回床上,嘴里感叹道。 黑亮的秀发铺在被上,宛如最顶级的黑色绸缎,何秋娘背向他侧躺。 她拥着锦被,睫毛轻颤,显然早已醒来,只是羞涩难言,所以才背对着他。 “看来女人在怀孕的这个特殊时期真是嗜睡一些。”朱久炎自言自语……(不能写) 何秋娘忙一转身…… 她的眉宇间透着慵懒,看着朱久炎脸上的微笑,不免有生出尴尬之感,眼神不敢接触。 “今天下雨了,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朱久炎将旁边放置的食盒打开,里面是刚送来的当归红糖鸡蛋汤,温润香甜而余味悠长,极适宜女人喝。 朱久炎知道何秋娘脸皮薄,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的事,而是说起了宝岛上开荒的趣事,逗她开心。 很快何秋娘便适应了这种气氛,随他坐到桌前,一边喝着当归红糖鸡蛋汤,一边与他观赏着海面上的雨景。 这感觉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说不出的温馨,说不出的安宁喜乐。 …… 七月底,在朱久炎等人的殷殷期盼之下,李天佑终于带着大量的补给与移民返回宝岛。 有了成堆的金银还是能弄到粮食的,肖广南在舟山群岛筹集了无数粮食,补给够十万余人三月之用,当然,筹粮渠道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有点波折的是,肖广南筹粮的动静有些大了,惊动了对岸定海县的官吏,定海县县令几次派人前往舟山侦查,可是无一返回,全被肖广南扣留了下来。 定海县县令这才知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大事,可是等他想把消息写成奏疏呈报给朝廷的时候,家中却被大批黑衣人光顾…… 为了身家性命着想,县令老爷也不得不屈服。 反正定海县就是个偏远的海边小县城,朝廷也不太关注,即便不上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定海县的县令如此胆小,肖广南自然加快了脚步,几万贱民被道门用各种渠道掩护送到了舟山群岛。 一踏上岛屿,这些人便一个不拉地被接纳了,每个人都分得了二十亩耕地,不仅如此,还免费发放耕具与种子。 果真与那些道士承诺过的一样! 若是不想耕地的,还能参与夏威夷城的建设、选拔参军,这么多的好事情简直是那些江浙‘贱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至于造反这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脑海当中,他们生下来就是贱民,对大明朝廷可没有什么认同感与归属感。 相反舟山群岛这里,却是给予了他们这些卑贱之人生活下去的希望,两相比较之下,拥护谁还用说吗? 肖广南和李天佑从江浙贱民当中,足足招募一万两千新兵,这才回到宝岛。 潮水起,舰队归入台安城新港,在今后的岁月里,宝岛便会成为舟山群岛坚实的后盾,而舟山上有了宝岛族上百年的金银积累,舟山当地人与江浙‘贱民’的帮助,还有神剑门与道门源源不断的支援,往后定会像后世的魔都一般风生水起! 岛上的山寨夏威夷城变成真正的夏威夷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们都要被海盐腌成人干了。”李天福一看到如沐春风的李天佑,有些不平衡地抱怨道。 “二弟,你这精神头看起来还是挺足的嘛,怎么,想大哥了?”李天佑呵呵笑道。 虽然再往返了一次,饱经风吹日晒,李天佑依旧俊朗不凡,只是皮肤黑了一些,却也让他看起来更加具有威势。 李天佑本来还要与肖广南筹备一段时间才过来的,不过想着宝岛上增加了十几万长嘴巴,有缺粮之险,也就提早返航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我们的苦啊,……我这辈子都再也不想吃鱼了!”李天福狠狠地将手中的一条海鱼扔出老远。 “李天福,这鱼可是老子辛苦从海里捞上来的!快去给老子捡回来!”何耀祖一把抓住李天福的胳膊,凶狠地叫道。 何耀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恶狠狠的,但看得出他心里也很高兴。李天福哪肯认怂,二人当即斗起嘴来。 “天佑大哥,不用理他们,他们不用吃鱼了,这会儿估计高兴过头了。你快跟我说说舟山那边的情况吧。”朱久炎呵呵一笑,开心地询问道。 “原来如此。很抱歉,殿下,都是我回来晚了。”李天佑目光一定,朝着朱久炎拱手禀告道:“由于王爷信仰道家的原因,道门对我们湘王府的行动是鼎力相助,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江浙一带的‘贱民’大多通过道门的渠道去到了舟山。此刻的舟山也是一片兴旺,这第一批一万两千新兵是肖广南让属下带过来的,对了,蒙叔叔他们也来了,由他们负责新兵营的先期训练。” 李天佑身影一闪,他后面走来了一队老兵,每一个身影都让朱久炎感到无比的亲切和熟悉。 “蒙老他们也来了宝岛?蒙老!”朱久炎心中大喜,直接叫了出来。 “蒙永见过世子殿下!”来人正是永兴屯的蒙永,他带着一众百战老兵,一齐朝着朱久炎微笑行礼。 宝岛族有十几万人口,朱久炎这手中的三万余人管理此时真有些相形见绌。 蒙永以前是护卫军指挥使出身,他身旁的一众老兄弟也大多做过中低层军官,算是朱久炎现在最紧缺的人才,有了他们的帮忙,相信诸位将领担子上的压力会轻上很多。 第433章 燕王的枭雄本性 上 北平燕王府,存心殿。 熏香缭绕,大殿王座上的燕王提起笔想了又想,最后又把笔放了下来。 他猛然一把将手中的信件合好,揣进袖中,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殿门走去。 阳光从窗棂透入,将燕王笔直身子投射出长长的暗影。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燕王跨过殿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那封信件从袖中再次露了出来,他拿着奏疏轻轻叹了一口气。 台阶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殿下,为何事心烦?贫僧或许可以参详一二。” 燕王神色阴沉地将手中的信件朝台阶下的道衍扔了过去,“姚师看完便知。” 道衍虽然年老,但身手却是不凡,燕王心神不定,奏疏虽是随手一扔,却也迅猛非常,可他这个老和尚却是一把抄住,轻描淡写之间好不从容。 道衍打开这封燕王还未写完的信件,仔细翻看起来。 等道衍合起奏疏之后,燕王才发问道:“姚师对此事如何看?” 道衍回道:“三位王子的计划很不错,也有很大机率安全地回到北平。” “朱高炽他们的计划虽好,成功率也高,但俺是他们的生父……怎能看着他们为俺冒此大险!”燕王额头上的青筋忽地绷了起来,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半响之后才将那些突起的青筋平复下去,他狠狠一锤旁边的白玉望柱头,道:“可是,可是,俺,俺却,俺心底却又希望他们将此事干成!这是一个父亲的想法吗?” “阿弥陀佛!”道衍高宣一声佛号道:“殿下的爱子之心,三位殿下会感受到的。您的想法并没有错,您不仅是一个父亲,还是燕王!北平有这么多效忠于您的人,三位王子也想帮到您,要不,他们又如何会在京城连番冒险,算计新皇? 他们是在对您尽孝啊,三位王子的孝心可感日月,他们会被佛祖保佑,来日必定平安归来!” 道衍见燕王神色间还是充斥着犹豫,赶紧加大声调补充道:“贫僧敢断言,只要您在北平,三位王子必无性命之忧,殿下切勿多虑!殿下此刻要做的,并不是劝阻三位王子,而是应该按照计划配合好他们,如此才能让三位王子尽快归来!” “姚师说得没错!”燕王听他这么一说,再次恢复了枭雄本性,马上投入了工作当中,他询问道衍道:“姚师匆匆而来,可是有事对俺禀报?” “正是。”道衍微笑道:“殿下,周王的家眷已经被李景隆押解到京了,李景隆还自作聪明地在周王府中炮制出了几件龙袍,用以诬陷周王……在京的周王果然也没有幸免,三日前,梅殷带兵围了周王别院,此刻,周王一家已被悉数关押进了宗人府大牢,兵丁日夜看护,形同罪囚!不日便要被问罪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燕王听完之后,脸色变得无比阴沉,“没想到他们下起手来却不迂腐了,这便是天子的先着!” 道衍道:“殿下,先着未必能胜,后手也未必就输,棋局开始后,看的可是双方的棋力水平,而不是谁先谁后。” 燕王怒哼一声:“哼,想先削弱藩再削强藩!?在俺面前耍这等低级手段,老五(周王)乃是俺一母同胞的兄弟!朝廷还要召集百官和藩王们当众商议老五之罪?!他是以为藩王们都是傻子?还是俺朱棣是傻子!?” 道衍笑呵呵地说道:“先动周王殿下,这恰恰证明了建文对咱们北平的顾忌,这也证明了朝廷还没有做好开战准备!咱们先示之以弱。由朝廷削吧,削得越激烈越好,火越大越好!他们削的越多,藩王们便会越加感到不安……嘿嘿,那些个本不想反对朝廷的藩王,也会对朝廷滋生出不满之心。咱们只要全力筹备,极力忍耐,等待那激而生变的那天即可!” 燕王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俺还是想为老五(周王)求情,他受了难,被李景隆这小儿所辱,俺这个当哥哥的能不管?能不顾吗?” “殿下!”道衍连忙劝阻道:“李景隆为什么敢肆无忌惮地诬陷周王殿下?还不是建文授意的吗!这一切都是冲着您来的,最先削周王,就这变相的在削弱您的影响力!咱们的所有相关和部署,还没有准备好!此时此刻,您若是带头向朝廷为周王求情,不正是授人以柄吗?殿下三思啊!” “你说得这些俺都懂!”燕王惨然一笑:“可是,五弟在劫难的关头,都在想着尽力帮俺!俺若不出手相救,谁又能救他?” 道衍沉声道:“建文天真,懦弱,周王殿下可是他的亲叔叔,他的身边又有一群道学先生,如黄子澄与方孝孺等,他们敢要周王一家性命的吗?这可是怂恿君王杀害亲叔的罪名!这群呆板的书生最好沽名钓誉,为了各自名声,他们也不会让人杀了周王一家,只是,周王殿下得吃一些苦头,受一些屈辱……” 道衍顿了顿,看了看燕王的脸色,只见燕王脸上面如沉水,他咬咬牙继续道:“等那时机一到,只要殿下您振臂一呼,打清君侧的旗号,讨伐朝廷奸佞,必然应者云集……将来,殿下您若是成功,登上大宝。咱们可以百倍,千倍的给周王殿下恢复荣光!如此才是对得起周王殿下的帮助!” 燕王此时的脑子里有点乱,“兄弟情谊”“心中抱负”“九五至尊”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旋着,那个坐在奉天殿里的侄子扛得起大明天下吗?父皇才过世多久?为了坐稳皇位,他便耍出了无数的手段!毫不留情地削除异己,对着一众亲叔叔悍然下手,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度,对不起父皇的教授,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 既然如此,那俺就不客气了!这或许就是天降大任于俺朱棣! 第434章 燕王的枭雄本性 中 燕王没有全盘接受道衍的计划,他做了些许改变,“京城那边只能看高炽三兄弟自己的了!姚师还是想办法遣人与纪纲联系上,俺们也好时刻配合高炽他们。至于五弟那里……想办法发动在青州的力量,让老七(齐王)替俺写个求情的奏疏,为五弟求情!” 道衍点点头:“贫僧记下了。” 燕王抬头看向发亮天边,负手在后,朝着王府的家庙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好似自言自语地道:“希望五弟能抗过这一劫。” 道衍缓缓跟在燕王的后边,双目微闭,不疾不徐地道:“这一劫不仅是对周王殿下的,也对应所有的藩王!北平周围也已经杀机四伏,朝廷已经开始慢慢绞杀所有藩王的势力了,他们想一步一步地憋死藩王们!” 燕王冷声道:“都发现了什么?” 道衍沉声道:“新任的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已经在山海关屯兵;永清左卫调入真定,永清右卫调入德州,四面八方的军队加起来,以超过了二十万!这些军队如蜘蛛一般,已经隐隐将北平重重包围。” 燕王在家庙前的一个石桌上坐下,缓缓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俺只有北平这一座孤城了?”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作揖道:“殿下,就是北平这座孤城,我们也失去了一半,新任的北平布政使张昺也在不断地与我们燕王府抢夺施政的权力,除了王府三护卫,我们只剩下军中的影响力了。” 燕王脑袋微低,双眸之中,凶光大盛,“这是要俺求生无路,求死不得!?” 燕王妃徐氏从家庙的里面走了出来,站在了朱棣对面,说道:“王爷,您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如何说出如此丧志之言?您若是撑不住,妾身与孩儿们可怎么办?高炽、高煦、高燧他们还在朝廷的手里呢。” 燕王妃身后的大队宫女,很有规矩地停留在几丈之外。 燕王被妻子呛了一下,心中有些不爽,但这种感觉却是转瞬即逝。 妻子是将门虎女,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直接,在自己志得意满之时,她时时劝谏;在自己志气消沉之时,却不时加以鼓励。 有如此贤妻在身边,自己能不能破这个死局? 不!死局破起来才有意思!这不是俺能不能破的问题,而是俺朱棣想什么时候破的问题! 他稳定心神,一指桌边放置的围棋对燕王妃道:“爱妃,你来得正好,俺心中烦闷,陪俺杀一盘吧?” 燕王妃先对道衍还了一礼,拈起一颗黑棋放在燕王那边的左下角,充分展示了她将门之女的强悍个性。 燕王一笑,不以为意,随手拿起一颗白子贴在黑子下边,夫妻二人便在这家庙之前的石桌之上,为黑白为卒,厮杀了起来。 燕王妃虽是女流,却是棋风遒劲,堂堂正正,大开大阖,不断地寻找白棋的弱点,一旦得到胜势便层层推进;反观雄壮粗豪的燕王,反而是棋风轻灵,擅长扬长避短,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舍得弃子,通过弃子而取得大势。 道衍静静地站在旁边观看对弈,他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犹如欣赏一场千载难逢的对决一般,目光丝毫也舍不得离开棋局。 燕王夫妇二人棋力可谓是半斤半两,一炷香的工夫过后,黑白棋子便彻底纠缠在了一起。 燕王妃忽然下出一着天马行空的妙棋,堵住白棋做空的命门,燕王顿时陷入了长考。 做劫的话,劫材又不够,若是放弃,又是好大一声腹地。右思右想,都无法决定舍弃哪一边。 燕王妃看着丈夫闲闲说道:“王爷,妾身安插在其他卫所中的十几个千户,全被谢贵的人给抓走了。” 燕王再次听到坏消息,心境却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他的目光依旧盯着棋盘,道:“忍者为坚,刚则易断,忍吧。俺燕地的情况都这样了,其他藩王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福祸总相依,此时的威风,未必不是以后失败的伏笔,朱允炆这么急,这是非要把父王交给他的盛世,弄得遍地狼烟哪!他这个皇帝都不怕,俺还紧张什么劲!” 道衍吊着眉毛嘿嘿一笑道:“王爷这话说得不错,贫僧以为我们不妨再为朝廷的燎原之势上加上一把火。” “姚师可是想将北平的大明商会也拖下水?让湘王府与宁王府也感受感受朝廷的恶意?”燕王决意开启劫争,在棋盘上放下一枚白子,围魏救赵。 在道衍和燕王妃看来,这实在是一招难得的好棋。 此刻对于燕王与道衍之间的谈话,燕王妃不再发表任何建议,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蹙着秀眉苦苦思索。 “啪”的一下,黑棋放在棋盘之上,提了一粒白子。 道衍道:“朝廷不是要找藩王们的不法之事吗?大明商会虽然赚钱,但此刻对于我们燕王府来说,却不是那么重要了,是时候将它推出去引起朝廷的注意了。等兵马、钱粮、时机几者齐备,才是咱们的出头之日。” 燕王道:“嗯,湘王与宁王都非池中物,俺看得到,朱允炆身边的人能看不到?姚师这个办法,俺同意,俺听闻那主张削藩的黄子澄自负是帝师,连同一阵营的梅殷、李景隆和郭英他们都敢顶撞,嘿嘿,此人太不会做人了,脑子死板,在这样的人眼中恐怕哪些个藩镇强大,他就能盯上谁,让湘王府与宁王府为俺这个哥哥顶上一顶吧。” 燕王说完,“啪”的一下,落下白子,“嘿嘿”笑着,将中腹十余粒黑子尽数围杀。 “正是如此。”道衍一边负手观战,一边笑道:“让两大王府顶上去,我们示弱,韬光养晦,静待时机,贫僧算过,半年之内必有大变!天下即将风云际会,主沉浮者,必定是王爷!” 朱棣正高高兴兴地提了燕王妃十余粒子,谁知道燕王妃却不动声色地在左下角落下一子,顿时封住了一片白棋的眼位。 第434章 燕王的枭雄本性 下 白棋大势已去。 燕王哈哈大笑,一把将白棋扔到了棋盒之内,推枰认输:“爱妃棋力高深,俺数了,下不过。” 燕王妃笑道:“妾身胜之不武呢。妾身这妇道人家能够一心一意,王爷身上的担子千斤之重,要分心几用,若王爷心无旁骛弈棋,妾身岂是敌手?” 燕王正色道:“爱妃对俺帮助甚大,俺心中有数,爱妃不必自谦。” 燕王妃摇头,起身敛衽一礼,对燕王与道衍二人道:“王爷、大师你们继续商讨大事,妾身还要去喂鹅,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告退。” “爱妃慢走。” “恭送王妃。” 等燕王妃走远了,道衍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爷,王妃不是一向不喜欢家禽之类吗?怎么今天……” 燕王的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压低声音说道:“姚师刚才不是说我们的兵马、钱粮还没齐备吗?王妃正是去处理此事。” “哦?” 燕王解释道:“购买粮食、打造兵器这些事情都很难隐瞒得住的,王妃为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购买大量的鹅,对外宣称俺喜欢吃鹅。她已经在王府后院建造了鹅圈,俺派人在鹅圈下面秘密挖了地道、密室,用以锻炼武器。” “此计甚妙!王妃不愧是中山王之女,真乃是女中诸葛!”道衍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 对于自己这个妻子,燕王是既敬且爱,妻子受到道衍的夸赞,他也感觉脸上有光。 不过,他没有得意忘形,反而很谨慎地询问道衍的意见,道:“姚师,王妃的这个计划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完善?你说说,三人计长嘛。” 道衍想了想才说道:“一定要派人大肆宣扬王妃喜欢养鹅,而王爷又喜欢吃鹅,最好能让王妃亲自去市集上买鹅,到北平的各个角落去买,把动静闹很大,要让朝廷,要让朱允炆都知道,燕王妃喜欢养鹅,燕王家中每日畜鹅鸭声声,混乱不堪!” 燕王眼睛一眼,鼓掌道:“甚妙!俺再派人不停地骚扰这些牲畜,让它们不停嘶叫,这样就能彻底掩盖下面的锻造之声!” “正是如此!”道衍补充道:“还要让王妃的女官大肆购买粗粮和草料充当鹅食,就选那个永丰商行。他们的东家姓辛,是个朝鱼人,辛家以前是朝鱼的皇室,势力雄厚,这样就把粮草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燕王点头道:“俺等会儿就知会一下王妃。俺也派人去查了那永丰商行,确实是失势的朝鱼人,跟外国商人交易最安全,朝廷发现的几率最小。姚师的这些建议都很好,俺心中的胜算更大了!” 有优秀的三个儿子,有贤惠的妻子,还有如此良师在身边,自己还不能登上权力的顶峰吗!? 道衍仿佛看出了燕王此刻的想法,他靠得更近一些:“王爷,您让贫僧寻找的那个相术奇人,贫僧找到了。” 燕王眼眸一亮,喜道:“姚师找到了那袁珙袁廷玉?他果真有预测来日境况的本领吗?” 道衍一字一句地道:“别人贫僧不知道。贫僧在多年前在嵩山寺就被他相过,那时的贫僧很不得意,胸怀兵甲,却无效力无门,与那袁珙也并不相识,可是……他却一语道出了贫僧这落魄和尚的志向与抱负,且准确的预言了贫僧未来的前程在北方!” 燕王听完,眼眸中的光芒更亮了。 要知道道衍这人可不是个一般人,不说他在佛、道、儒三家中的地位,他学贯古今,胸有韬略,手握纵横之术,阴阳术数之学无所不精,天文、权谋、历法、机断无所不会,是一个有着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的谋主级智者。 连道衍这样的人都推崇的相士,是一般的人吗? 燕王对于对于此次可能会影响他一生的算命,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忐忑。 俺会有帝王之相吗? 没有怎么办?!不能给旁人知道结果,没有的话……燕王看着道衍说道:“俺只是想试试这袁珙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姚师可懂?” 道衍早有准备,他低声道:“王爷,但凡能窥得天机的厉害相士,无不是天煞孤星一般的人物。比如这袁珙,出生于官宦之家,却举家十七人皆死于兵祸,这就是上天对他泄露天机,而降下的报应。所以这袁珙虽然有天下相法第一的名声,却没有一个家人,活得很落魄,平日里独自走街串巷,看相谋生。西厂的人将他找来时,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孤人,即便失踪了,也没有人关注。” 道衍这话的意思是,袁珙这人虽然有大本事,但是他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即便,等会儿算的不如人意,燕王也可以将袁珙囚禁在燕王府,看相的结果,绝对不会外泄。 燕王点了点头,摆手道:“请姚师替俺将袁先生请进来。” 道衍应声告退。 “来人!”燕王对宗庙外叫道。 庙外值守的丘福应召而来,燕王上下打量了丘福几眼,看着丘福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上十来岁,但是身形与自己有些相似,他对丘福下令道:“丘将军,速去找八名与你自己身材相貌相似的侍卫来,俺有用。” 丘福对于燕王的命令从不多问,立刻领命,飞快下去办差去了。 等丘福带领八名侍卫进来的时候,宗庙广场上已经摆上了酒席,而燕王此刻却换上了普通王府侍卫的盔甲,招呼丘福穿上自己的亲王服饰,吩咐丘福不用害怕,今日所有作为一律免罪。 丘福从少年时便在燕王府当差,一直跟随在燕王身边,他深深折服于燕王的雄才伟略,有一种为了燕王倾尽自己所有的赤子之心。他对燕王的命令总是无条件服从,故此,他毫不犹豫地换上了燕王服饰,在燕王的示意下坐上了主位。 朱棣则带着旁边的八名身材相似的侍卫,在广场上操练起了弓弩、武艺。 丘福与燕王多次出生入死,此刻也大致明白了燕王的意思,他学着燕王平时的样子,踞坐在高台,吃起了菜肴,喝起了美酒,观看着九人的操练。 没过多久,袁拱便在道衍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袁珙长着一对很有特色的推式扫胡须,长而细,沿着嘴巴侧面漂移的延伸,让人见之难忘。 道衍见到丘福坐在主位上,燕王穿着一身侍卫铠甲,装成侍卫,脸上也没有丝毫异样,垂首而立,不言不语。 丘福虽不知袁拱的名字,但他可没有丝毫露怯,很是威严地伸手道:“先生请坐,随本王一起饮宴,观看将士们的操练。” 燕王一边操练,一边小心地用余光瞥了丘福一眼,他对丘福的表现很是满意,暗暗点头。 只见那袁拱对于丘福的邀请,是理也不理,反而快步走到燕王身后,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拜道:“小民袁拱见过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王心中大震,脸上却是毫不表露,连忙摆手道:“拜错了,拜错了,俺哪里是燕王殿下!?殿下在那呢,你这人,好生没有眼色!” 其余八名侍卫也是在旁边呼喝,说袁拱拜错了,好大的胆子!丘福更是怒气勃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袁拱却是毫不慌乱,言之凿凿,对着燕王反问道:“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轻贱至此?与兵卒混迹一处?还请殿下自重!” 燕王一脸害怕,继续演道:“你这是要害俺吗?哪里来的疯子!赶紧闭嘴!” 丘福按剑,朝这边大步走了过来,演技精湛。 袁拱却依然跪地不起,对燕王磕头道:“殿下走路,龙行虎步,天庭饱满,面阔口方,眉宇之间,贵气勃发,身旁诸位将士虽然与殿下身形相差不大,但殿下的气度岂是常人所能拥有?殿下,莫再戏弄小民了。” 燕王已经瞧出了袁拱是有真本事的人,能从这样的环境之中瞬间看出真假,找出自己的真身,这般本事,不愧有“天下第一相士”之称。 对于有真才实料的能人,燕王向来是礼遇的,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众向袁拱致歉,之后对众将卒下令道:“好了,辛苦诸位了,你们都出去吧。” 刚才还在努力表现演技的丘福,立即带领八名侍卫,齐齐跪倒,又齐齐起立,与施礼完毕的道衍一同走出宗庙。 广场上只剩下燕王与袁拱二人。 燕王亲昵地把着袁拱的手,走到酒桌上坐下,亲手斟了两杯美酒,自己先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脸色郑重地说道:“朱棣给先生赔礼了,先生满饮。” 袁拱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磕头道:“殿下贵不可言,万万不可如此,小民担当不起,折煞了,折煞了。” 贵不可言说的是什么?燕王当然心知肚明,他心中一喜,腾地站了起来,问道:“袁先生且说说,俺是如何的贵不可言?” 袁拱抬头说道:“殿下骨相非凡,日角插天,英武盖世,乃是潜龙在渊,太平天子之相,四十岁后,胡须过脐,便是潜龙抬头,直上云霄,可登大宝矣!” 燕王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桌上杯中酒水都在颤抖,他俯身将袁拱扶起,请在下手坐下。 …… 青绿的竹几之上,一只红泥小炉汩汩作响,呜呜冒着腾腾白气,茶香飘溢,满院皆是。 茶炉边的朱柏,却是有些神色不属,连那烧开的茶水,都没有将他从思考当中惊醒。 他自然也提前收到了周王被关宗人府及周王府一家被李景隆押来京城的消息。朱允炆的这一手,可谓是让周王颜面扫地。 局势已经很严峻了,过去的这些日子,朱允炆还是不允许所有藩王的出京,所有藩王也都明白了朱允炆的意图,这是要将他们一直软禁在京城。 这让朱柏的心里很是不安,毕竟是在别人的手掌当中舞剑,哪怕你舞得再好,再光彩夺目,也必须时刻小心别被脚下的手掌抓住! 朱允炆可以错上无数次,因为这是他的势力范围,但自方只要在京城一日,便随时都有跟周王府一样覆灭的危险。这无论如何也不能令朱柏舒心,虽然他知道燕王三子肯定在酝酿着脱困的办法,但是燕王府的做派,他也从朱久炎与怜星处听到多次了。 湘王府和燕王府的每次接触,都跟在独木桥上走过差不多,谁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家大胆的家伙,能搞出什么疯狂的应变措施来,万一情况失控,湘王府的命运就要掌握在别人的手上,这是朱柏最不想见到的。 “父王!”怜星急步走入小院,见朱柏站在茶厅中发愣,于是轻轻叫了一声。 朱柏从思绪中惊醒,他转头看向怜星,见她面有急色,便轻声问道:“怜星,出了什么事吗?” 怜星快步走到朱柏的身边低声禀告道:“父王,我从茹瑺那里得来了消息,辽王已经不声不响的离开了京城!兵部还给辽东调拨了两位卫所的兵器盔甲、重装军事器械,又从御马监调拨了军马五千匹,还有,户部尚书郁新还给辽王划了一大笔军费!” “哦?居然有此事!”朱柏沉吟一会儿后,冷笑道:“十四弟能够出京,看来是全面倒向了皇帝。而皇帝在这个时候,给辽王加强武备……其用意,显然是在给那些摇摆不定的藩王们看的,只要乖乖听话,就会给他一点实惠,好一招‘一打一拉’!” “呵呵,可惜朱允炆只有一个辽王相助,怜星不信,这等酷烈的削藩手段,能拉拢得了其他藩王!”怜星微笑道。 朱柏有些呆呆望向正飘着缕缕茶香的红泥小炉,忽然抬手对怜星扬起了大拇指,夸赞道:“说得不错!” 怜星显然对朱柏的一惊一乍有些不适应,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你,你想到了什么妙处?” 朱柏呵呵笑道:“你刚才那一语已经将关节点破。皇上如此对待五哥一家,没有跟咱们这些叔叔讲一点情义,也没有维持皇家应有的体面,他对不起父皇对他的教导,犯了众怒!咱看这会儿诸王们,或许都在各自施展手段了,咱们离京的时候不远了。” 第435章 朱高煦登门 “这么说,我们湘王府还是静观其变?连给周王求情的奏疏也不上吗?”怜星凝神倾听,微微点头,她也很赞同朱柏之言。 朱柏不由迟疑了一会儿,半响之后,他才低声说道:“五哥虽然对咱们耍了诡计,但咱却还做不到他们的样子,咱上奏疏给他求情……也算是兄弟一场!” “父王重情重义,怜星钦佩不已。”怜星敛衽道。 “少学着朱久炎这小子给父王灌迷魂汤,还有什么要紧事吗?”朱柏摆手道。 怜星满脸笑意地道:“方孝孺进京了,孩儿想借父王在士林当中的好名声,让您的朋友们给这位老夫子扬扬名。” 朱柏皱眉道:“方孝孺这一生都在研究书籍,算是个与世无争的君子,咱不能随意糟践别人的名声。” 怜星笑道:“孩儿不是让您去破坏他的名声呢,是真想让你给他扬扬好名声,只说他好,不说他坏的那种。” 朱柏疑惑地道:“你这是何意?想离间他?他这个老夫子可是个十分忠君的人,只会支持削藩,没有倒戈的可能,你别培养个强敌出来。” 怜星解释道:“孩儿就是看中了他这个忠君的好品格呢,孩儿就想让朱允炆更加重用他,想让朝廷内外都赞扬他。” 朱柏见怜星的神态十分认真,这才有些讶然地问道:“你认为他只有忠诚,没有能力?你想将他捧得高一些,让他犯大错?” 怜星点了点头,轻轻地笑了,“父王英明,正是如此。孩儿不信一个从没有执政经验的九品小官能有绝世天赋将偌大的朝堂玩转,即便他是那种最聪明的读书人,也一定会犯错!尤其他还有一颗毫无私请的公心,这种人一旦掌握了朝廷大权,将会是一场灾难!比如那个黄子澄,不正是如此吗?” “你和灵珠子还真是天生一对!连计策的思路都是一样的损!”朱柏语带夸赞地道:“不过,你这计策还真是狠辣,咱都有点同情允炆了。黄子澄毕竟在京当官十多年……而方孝孺,却真是一张彻底干净的白纸,这样的人若是一朝登临高位,听到的又都是溢美之词,的确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听朱柏这语气,怜星知道他是答应了,也就含笑不语。 这时承奉太监马进忠焦急地走了进来,躬身禀告道:“殿下,怜星姑娘。高阳王郡王前来拜访,只是他一身劲装,还带了护卫,好像来者不善!” “朱高煦?”朱柏思考了一会儿后,道:“请他们到水榭厅堂等咱,咱和她随后就来。” “是,殿下。”马进忠领命倒退而出。 朱柏等待着怜星穿上男装,带上冒充朱久炎的面具之后,才一同前往水榭厅堂。 朱柏一边走,一边与怜星商讨着朱高煦的来意。 “看来这便是燕王府的计划了,不知他们的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怜星哼了一声,道:“无论他们想干什么,咱们湘王府都可以见招拆招,且看这朱高煦能说出什么花来。” 朱柏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水榭大厅,便见将近两米的朱高煦穿着一身练武的白衣劲装,头戴高冠,腰佩长剑站在大厅的中央,朱高煦的身后则是跟怜星有过一面之缘的朱能。 朱能的身材在常人当中,算是高大无比的,但跟他身前的朱高煦一比却像是小上了一号,不过,朱能那满身的凶悍之气还是那么地夺人眼球。 他双目炯炯有神,颔下虬髯根根竖起,即便是朱高煦这样的猛人也没有完全遮挡住他的光芒。 朱高煦见到朱柏与怜星到来,连忙拱手一礼,口中称道:“高煦见过皇叔,见过久炎贤弟。高煦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朱能亦跟随行礼。 “高煦来了,都别那么多礼,到了叔叔这里就跟家中是一样的,跟咱里面就坐。”朱柏神色从容潇洒,说话的声音浑厚清亮,举止投足间散出一股不凡的气度,他挽起朱高煦的手,大步便朝厅中走去。 朱柏走动之间,过堂风吹动着他的衣袂,飘逸而潇洒,气势上是一点也不弱于朱高煦。 也亏得朱柏的气度非凡,要是换了等闲的藩王,在朱高煦这等高大雄壮的身材面前,难免会在那无形的压迫感之下出丑。 朱能却是没有起身,他等怜星走过之后,才站起身来,立在门边担任起了侍卫。 怜星暗暗点头,这朱能乃燕王府的大将之一,名声不小,战功赫赫,不想在朱高煦面前却跟一个普通士卒一般,如此守规矩,一言一行都像是在军营之中一样。 管中窥豹,可见燕王治军的本领实非寻常,连朱能这样的大将都时刻在严格执行着自己的守卫职责。 朱柏、怜星、朱高煦,在厅中按照宾主落座,自有宫女端来西瓜、茶水。 朱柏与朱高煦交谈起来,二人虽是亲叔侄,其实根本不熟,这辈子是第一次私下来往,所有的对白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虽无营养,却也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仿佛感情甚深一般。 语过三通,朱高煦便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态,与人客套实非他之所长,刚才那几段话其实是他的兄长朱高炽打好草稿,他背诵多次,才背下来的。 眼前这位十二子皇叔太能扯了,我这台词怎么不知不觉之间都背完了?!不对啊,怎么还没扯到比武上面去?明明是我们兄弟设计好的啊! 朱高煦哪里知道,咱们的湘王殿下,平时虽然不与人闲扯,但是一扯起闲篇来,那也是顶尖高手,毕竟咱们的湘王殿下,热衷修道,热衷书画,热衷清谈,与那些个道长、文士们交流到兴头上,不谈上个一天一夜岂能罢休? 这两位的扯闲篇技术,段位高低十分明显,肚子里没有多少货的高阳郡王,便被咱们的湘王殿下带偏了跑道而不自知。 朱柏一直等待着朱高煦的下文,可是等了半天,朱高煦也是一副神色扭捏、怪异的模样,朱柏便瞧出了异常。 第436章 皇叔请与高煦一战! 怜星瞧了半天,却是早就瞧出了问题,她发声说道:“王兄有话可以直说,天下藩王都是血连着血,亲连着亲,一根藤上结的瓜,现在朝廷将我们可是看做眼中钉,唇亡齿寒……何况咱们两家不是早已结盟了吗?小弟早先还与三位兄长在闰峰楼一齐盟誓,‘守望相助,共度京城的难关’,小弟觉得少些虚词,坦诚一些,对双方都好。” 朱高煦听了登时沉默不语,一刻钟之后,他才轩了轩粗重的眉毛,再次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既然久炎都如此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皇叔,高煦此番前来,便是受了兄长所托,想当众跟皇叔比试比试武艺!” “哦?高炽让你找咱比武?”听到朱高煦要找自己比武,朱柏的声音却颇是平淡,并没有露出异样。他的道家养气的功夫极深,已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境界,虽然心中惊讶,神情却从不露出异样。 朱高煦对于其他事情说不利索,但是对于比武之事,却是很狂热,他站起身来,看着朱柏目光灼灼地说道:“当然找皇叔比武,也一直是高煦的夙愿!昔年蓝玉南征北战,宣威捕鱼儿海,威震天下,世人尊其为天下第一战将!不论是领兵,还是武艺,蓝玉从无一败。 可惜……高煦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与蓝大将军一较高下!所幸天可怜见,皇叔武艺通神,当年与蓝大将军一战不分高下,所以高煦乞求皇叔不吝指点一场,以全高煦多年夙愿!” 朱高煦话里说得虽然恭敬,但那语气却是隐隐透出傲然之意,这证明他对自己的武艺极度自信,并不认为自己弱于他人,哪怕是与蓝玉交过手的朱柏。 “当年的比武结果,知道的人没有几个,你是如何得知的?”朱柏曾和蓝玉有过君子协定,比武结果不向任何人讲述,所以这些年来,即便朱久炎耍尽了手段,也没有挖出当年比武的结果。 当年在场的只有先帝和平安,先帝已经宾天而去,平安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说出去的,朱柏也确定自己连妻子也没说过,这朱高煦是如何得知当年的比武结果的? 朱高煦看出朱柏的疑惑,咧着嘴笑道:“皇叔若是答应侄儿,侄儿便告诉您。” “赫赫,你倒是威胁上咱了,不说便不说。”朱柏斜眼一睨朱高煦,哼了一声,道:“久炎,送客。” 怜星连忙起身作送客手势。 “别,别,别!我说,我说。”朱高煦顿时急了,他大眼一睁,赶紧说道:“是十七皇叔无意中说的,年前小侄不是参与了援助大宁之战吗?十七皇叔说,他当年爬上武楼,亲眼瞧到了那场比武,说是不胜不败!” “没想到是朱权这小子。呵,好一个不胜不败……说实话,当年是咱败了,咱明显得感觉到,蓝玉没有尽全力,或许是父皇在场的缘故吧。”一想到当年的比武,朱柏也是不胜唏嘘,蓝玉遭逢大祸,父皇也是英灵远去,此刻他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怜星对着朱高煦一抱拳,微笑着问道:“王兄,你刚才说,是高炽兄长让你来找我父王比武的?小弟不知是何缘故,可否说清楚一些?” 朱高煦沉吟片刻,点头如实说道:“遮遮掩掩的,老不痛快,也不尊重皇叔,高煦便如实相告了!今上本就对我等藩王着意防范,事事刁难。现在朝廷已经对我们这些藩王下手了,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百般削弱我们的势力!这日子,是不可能太平下去了!不管其他藩王如何,咱们燕王府可不会坐以待毙!朱允炆扣押我们在京城为质,这可没有顾忌丝毫亲情,五皇叔一家已经被捕入京,咱们怎么能再留在京城,任其鱼肉?!” “这跟与我父王比武有什么关系?”怜星继续问道。 朱柏也是对此事也是有些好奇,静候朱高煦的下文。 “我兄长想出了个声东击西之计……”在怜星抽丝剥茧的询问中,朱高煦不知不觉将朱高炽的计划和盘托出。 “用比武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好方便联系北平,引鞑靼人寇边,让朝廷不得不放我们回藩地镇守?亏你们想得出来!嘿,胆大包天啊,胆大包天!” 朱柏狠狠一拍身前桌案,怒目圆睁,指着朱高煦道:“先帝与诸位开国功臣用了一生的时光,才驱除鞑虏,光复我汉人江山。好容易才将北元打得一败再败,丢盔弃甲逃回了草原!大明这三十余年的国运上有多少先辈的鲜血与汗水,你们三个身为皇室贵胄,享受无比的尊荣,不思报效国家与民族便罢了,如今为了一己之私就想引那些死灰复燃的北元豺狼寇边?!简直枉为人子!这样的行径配姓朱吗?对得起你们身上的血脉吗?对得起奉养你们的臣民吗?对得起你们的祖宗吗!?” 朱柏之怒,雷霆万钧。 大厅之中顿时充满了凌厉的肃杀之气,那一声接一声的质问,让肃杀之气越来越激烈,一股无形的杀气排山倒海般朝着朱高煦奔涌而去。 厅内气氛陡然绷紧。 朱高煦脸色越来越凝重,身子不敢妄动,嘴上也顾不得解释了,只能全神戒备朱柏,免得他暴起伤人。 虽然被朱柏看成了卑鄙小人,让他朱高煦无比郁闷,但看着目光越发冷厉的朱柏,却又让他心情澎湃起来! “皇叔误会了我,不过,如此战机却是不容错过……如此气势,不愧是能与蓝玉一战的高手,厉害!干脆我不再解释,现在就与皇叔好好战上一场!” 朱高煦这个战斗狂人已经打定主意,此刻哪还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战士,不再是燕王的儿子,不再是高阳王,只是朱高煦! 谁也不能阻止他与湘王一战! 两道充斥着浓郁战意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犹如兵刃相交,火花迸射,继而迅猛地溢散开去。 “不好,父王要动手了!他们俩个太厉害,我可阻止不了,看来他们是要在这里打上一场了。” 怜星叹了口气,这对峙的双方可是世间最顶级的战将,他们要是打起来,拳脚之间,莫不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般人哪里能插得了手。 不对,有个人能插得进手! 第437章 龙腾虎跃 上 怜星的目光迅速地朝着厅堂外的朱能瞧去,却见大门边的朱能也是一脸激动,目光紧紧锁定着厅内,拳头握得紧紧的,看上去就像是朱高煦附身一样。 完蛋,这也是个武痴! 怜星心中哀嚎一声,她一刻不停,立刻转身从侧面奔跑而出。 她要去找李尧、蒙鉴、武延光他们这些个护卫军武将,有这些人在旁,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 朱柏森然道:“好小子,以为有些天赋便可以肆意妄为了么?咱还在这呢,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小子乱来!今天咱就替四哥教训教训你!” 对于朱柏那森然目光,朱高煦眼睛微眯,身体里的筋膜微微蹿腾,然后竟是率先出手。 只见朱高煦高大的身形忽地纵起,带着呼呼风声疾扑而去。他身子高壮,身法却是无比迅捷,犹如炮弹一般落到朱柏的身边,手掌一动,蒲扇般的大掌直拍过来,朝朱柏当头拍落,气势十分凌厉。 见朱高煦已然动手,朱柏面色冰寒,却没有丝毫惊讶。 他早有准备,在朱高煦的身影出现之后,一声大喝,右手径直暴掠而出,左手后发先至,双手都将挥拳的速度达到了极至,密集的拳影铺天盖地地朝着朱高煦攻去。 砰!砰!砰!砰! 双手同时相交,眨眼间,就在这水榭厅堂内倏然碰撞到一起。 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拳拳相交,一道道空气中响起如惊雷般的破空声响彻,仿佛有劲气涟漪辐射而出…… 一声沉闷的木板响动声中,坚固的木地板在朱高煦的脚下碎裂成无数碎块,旋即,两个脚印形状的浅坑立刻形成。 朱高煦双脚登地,借着弹力,身形化作一道黑光,眨眼间穿越了几米的距离,窜到朱柏身边。 “轰!” 朱柏没有想到朱高煦在受到他的重击之后,还能如此毫不停息地进行反击,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高速前冲的朱高煦逼退了十数米。 朱高煦得势不饶人,紧跟而上,拳脚不断交替攻击,对朱柏展开了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 朱柏紧紧地盯着朱高煦的眼睛,凭着自己的直觉与经验不断地进行着被动防御。 因为常年练习柔术的关系,朱柏全身上下都能运用上高超的卸力技巧,所以很难受伤。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朱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发麻,可以证明,眼前的朱高煦拥有何等强大的力量。 “这小子的力量好强!比蓝玉都大!他仅凭身材与力量就到了成功境,可怕!” 朱柏眼眸之中充满了异彩,表情不再像刚才一样漫不经心,朱高煦这样强悍的对手,必须让他拿出真本事来了,弄不好,还会给这朱高煦给反过来教训一顿。 想到这里,朱柏嘴角微微上翘,眼见朱高煦再度攻了上来,突然,他的身影模糊了。 明明还在原地,但是朱高煦却完全捉摸不定他的具体位置! 朱高煦心中一惊,强行止住前冲的惯性。皇叔的身形,竟然躲过他双眼的捕捉!? 这是何等的速度? 朱高煦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连忙动起内劲,全身的肌肉都鼓胀起来,摆出全力防御的姿态。 朱柏出现在朱高煦身后,一个凶猛的右手直拳,朝着他的背心疾射而至。 感应到风声,朱高煦强制自己偏移身躯,以免背心正面中拳。 “砰!” 朱柏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朱高煦高高鼓起的背部肌肉之上。 “啪!啪!”朱高煦高大的身躯“噔噔”地前冲了两步,木地板上留下了两个清晰无比的脚印坑,约有鞋底深,整整齐齐,宛如刻在其上。 朱高煦连忙转身,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犹如喝了烈酒一般。 他竭力将身子稳住,忽然,脸上又是一变,再次退了一步,木地板上又多了一个脚印。 “好功夫!好劲道!敢问皇叔这一拳里究竟有什么门道?”朱高煦脸上虽然涨得通红,似乎受了内伤,却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满是好奇地询问朱柏刚才那一拳里面的两重劲道里,使用了什么技巧。 “哼!” 朱柏冷哼一声,却没有放过乘势追击的机会,身影随行而至,瞬息间冲至朱高煦身前,朝着立足未稳的朱高煦胸口,猛的就是一拳。 “砰!” 朱高煦抬粗壮的左前臂一伸,挡住朱柏凶猛的拳头! 他身躯一震,右手顺势出击,迅速朝朱柏的脖颈部位打去。 无论是谁,脖颈都是最关键的要害所在。朱高煦这是攻敌所必救,这一拳要是落实,即使重创不了朱柏,也会让朱柏瞬间失去战斗力。 朱柏双眸一亮,似乎是为朱高煦绝妙的化解、反击感到赞叹,他左手猛然一翻,不偏不倚,正好抓住朱高煦攻过来的右手腕。 右手腕被朱柏死死抓在手掌当中,朱高煦不忧反喜,眼神之中竟然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这让紧盯着朱高煦双眼的朱柏心中一凛,知道他还有应对的后招。 中计了! 没错,正如朱柏心中所想,他确实中了朱高煦的算计。 只见朱高煦深吸一口气,轻喝一声道:“皇叔你中计了,嘿嘿,我父王也信真武大帝,所以道家绵掌我也会!以意领气,以气领力,翻身金龙合口式!” 下一刻,朱高煦的右手好像一条滑腻至极的泥鳅一样,从朱柏手掌之中瞬间滑出,接着,他斜行鹞步,翻掌而上,轻飘飘地朝朱柏来不及缩回的左手前臂印来。 “翻身金龙合口,斜行鹞步擦掌!?”朱柏万万没有想到朱高煦这样罕见的壮汉居然能使道家的绵掌功夫,并且还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朱柏深知,朱高煦这看追似轻柔的一掌,携带着极为巨大的力量,对他朱柏来说又是何等的凶险。 他不敢怠慢,利用绵掌穿心定步这一势,右手再锤朱高煦竖起的左前臂,与朱高煦猛然拉开距离,躲避朱高煦蓄力的一掌。 朱高煦左手掌改变攻势,猛然化拳追击。 第438章 龙腾虎跃 中 后退中的朱柏冷哼一声,旋即脚步朝前一踏,微微一扭,身体像跟面条一般诡异一扭,成一个颇为怪异的弧度,在几个巧妙的借力之后,强自改变了身体的方位。 随着朱柏柔术的倏然施展,朱高煦威势无匹的一拳,带着厚重劲风,贴着朱柏的身侧擦飞过去。 “好手段,小侄倒是忘了皇叔的柔体密术!” 朱柏两次的诡异动作,使得朱高煦想起一封西厂收集来的一封关于朱柏的情报。 朱柏的这门柔体功夫,脱胎于古天竺的瑜伽术,他从小就每日练习,从不曾懈怠。 对了,朱柏好像还传给了朱久炎。 想到朱久炎,朱高煦微微一瞥,发现厅中的“朱久炎”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去叫人来劝架了,朱高煦暗道。 他知道与朱柏的这一架快打不成了,心中焦急,眼神陡然一厉,拳头化掌,手掌一横,宛如刀锋般,再度对着朱柏横削而去! 面对朱高煦凶横的攻势,朱柏脸庞上也浮现出了森冷之意,他也化拳为掌,使出最刚强的招式,与其对拼! 二人手掌相交,砰地一声,各自后退一步。 “再来!” “再来!” 二人同时暴喝一声,同时再度前冲,当真是宛若奔雷之势。 二人再度碰撞,虽没有惊天之声,但快到极致的掌力,却也是一掌接着一掌,彼此击向对方。 只听殿堂当中,“啪、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 剧烈的交手波动不断,一声声宛如闷雷般的声响随之而起,就算朱能距离交手的地方颇远,也不免有些感到双耳耳膜发蒙! 震耳欲聋的打斗声,被拳脚打飞的座椅,也是令朱能相当无奈,只能随时准备躲闪。 他心神一动,双手遮盖在双耳上,朝着厅外倒退出两步,但他的目光,还是紧紧地停留在大厅之中。 此时场中二人,已经彻底放开了手脚,拳掌相碰,双脚对拼,一道道碰撞的声音,不断地在朱能的耳边响起。 朱能的眼睛死死地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停留在厅中两道人影之上,那略显急促的鼻息,显示了朱能此时的心情。 厅内二人的拳法、掌法、腿法、摔法,随心所欲,不断切换,毫无违和之感。二人的劲力几乎震动了半个湘王别院。 纵使他所处的地方颇远,也能依稀从拳脚的震动声中看出其间凶险…… “这就是绝世武将的实力吗?这湘王居然能与高阳王拼个旗鼓相当,真是不可思议!” 朱能嘴里喃喃自语,见识过这种级别的高手交手,那种举手投足之间造成的恐怖威势,不仅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恐惧,反而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看到了前进的方向,那颗向往的心,愈发地迫切,他有一种仰天长啸,冲进去参与战斗的冲动! …… 不得不说,朱高煦的战斗意识强到令人发指,一进入状态,一股凌厉霸气的气势,就从他身上悄然涌出,就连大殿空旷的屋顶好似都遮盖不住那直冲云霄的战意。 “哈哈,高煦自跟随父王征战以来,尚未碰到能与我正面硬悍的对手,皇叔好生厉害!小心了,我可要尽全力了!” 朱高煦战意勃发,兴奋至极,他一掌劈下,没有劈中朱柏,便转劈为抹,五指箕张,每根手指皆抹向朱柏胸前的要害。 在朱柏看来,朱高煦不仅力量强绝,招式也颇为精妙。 一股澎湃的气势,自朱柏体内狂涌而出,有若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地朝着朱高煦席卷而去。 紧接着,身形一动,下一个瞬间,朱柏的身体带起一股柔劲,在空中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左手架招,右手绕过朱高煦手中掌劲,旋即猛然狠狠一推! “砰!” 朱柏再度一拳挥出,拳影撕裂空气,强劲无比的拳风,携带着摧山断江之势,朝着朱高煦呼啸扑面打去。 朱柏的武艺已经到了刚柔相济、随心转换的地步,他的拳头,迅捷无比地,怒锤而下。 朱高煦的攻势也是适时朝下迎上,那双有常人两个那么大的手掌,狠狠地对上了拳影。 “啪!啪!啪!啪!” 朱高煦是那种越战越猛型的猛将,他一向都是以气势与威力战斗,是以,仅仅是两人拳脚碰撞所制造出来的破坏力,就不知打碎了厅内多少桌椅! 朱高煦的每次攻击都势大力沉,仿佛如同泰山压顶般气势磅礴,而与其对战的朱柏,心知在力量上远不及朱高煦威猛,出手招招都是以柔化刚。 两道人影,在朱能的目光注视中,犹如陨石般轰然对碰,阳刚对上阴柔,相互消融,复又狠狠纠缠在一起,爆出阵阵惊人劲气! 朱柏自问武艺大成以来,除了蓝玉之外再未逢敌手,当年在蓝玉那里受挫之后,他自感收获颇多,这些年来勤修苦练,便是想找蓝玉再战一场,不想,蓝玉遭逢大难,夙愿再难完成。 后来碰到的对手,全是动辄一两个回合便可击败的弱鸡,打得实在不痛快,令他十分遗憾。 在所遇的强手之中,眼前这个侄子朱高煦绝对能排在最前面。 “好,痛快,不愧是四哥的儿子,咱们再来打过!” 朱柏轻喝一声,不再藏拙,他已经将朱高煦兄弟要引鞑靼人南下、为什么会道家的绵掌功夫等诸多疑惑置之脑后。 此刻,他心中再无挂碍,也只剩下了战斗,战斗,战斗! 挥手投足,都携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啸之音,向朱高煦反击而去。 以掌对掌!以拳还击! “砰!砰!砰!砰!” 两人战得是难分难解,如火如荼,那本就受过之前摧残的地板,更是在他们的交手中不断地龟裂,凌厉的劲力碰撞声,不绝于耳。 朱高煦抢攻数招,竟然一直压着朱柏在打! 他不仅天赋异禀,身材雄壮,更有十余年的勤奋之功。力大、身长、体壮、精武等优势被他充分利用,那凌厉的拳掌劲气,毫不留情地打在了朱柏的手掌上。 朱高煦攻势威猛至极,每一拳都好似有风雷之势,大开大阖,气势滔天,而朱柏始终如一潭死水般,不起丝毫波澜。只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能恰到好处地化解掉朱高煦的霸道攻击,并实行弱点打击,比朱高煦刚才那略显呆板的以柔化刚的绵掌功夫又要高明不少。 第439章 龙腾虎跃 下 二人的战斗之声响彻湘王别院,大厅之中已经一片狼藉。 朱高煦一脚踏出,狂放声音再度响彻,任何人都能从声音中的狂热听出他的腾腾热血和战意! “哈哈,畅快,真是畅快!除了朱能之外,鲜少有人能让高煦这般畅快!皇叔,小侄狂妄,可要凭借年轻的优势对皇叔不敬了!” 说话间,朱高煦脚踏大地,对于朱柏的攻击不闪不避,一拳轰了出去,竟打算以伤换伤,逼朱柏正面对决! 他已经全然放弃防守和闪避! 一拳出即无悔,威猛无铸,气势骇人! 这就是身长体壮的优势,相比于朱柏的武学境界与武学技巧,上天赐予的钢铁般的身体才是朱高煦最强的倚仗! 朱高煦对自己的身体极度自信,北疆的战场经历也一再证明了这一点,再厉害的鞑靼人,再凶猛的战将,换伤都换不过他。 敌人的攻击顶多让自己受伤,而自己的攻击却可以让敌人丧命!这是身高与体重的优势! 能不能直面这一拼? 怎么拼? 饶是朱柏,也是不由得避其锋芒,被动防御招架。 朱高煦的每一拳、每一掌、每一脚,都令朱柏身形微微踉跄,但他还是勉强将其接了下来…… 朱柏生性崇道,不仅研究道家典籍、教义,对于道家的种种精妙武学亦是研究了个透彻,是以他的武艺路数虽有战场上个刚猛,又有道家的绵密,精于卸力、防守。 面对着朱柏那固若金汤般的防御,朱高煦越加兴奋,哪怕先机已失,也没有丧失丝毫斗志,面对这强劲的防御,他沉腰立马,手中拳法猛然加速:“皇叔,我年轻体壮,我不信你的耐力比我强!” 此话落音,以朱高煦为中心,一道道拳影绽放出去,“哈哈,看谁耐力足!” 朱柏面无表情地将朱高煦手头的绝大部分拳劲硬生生接了下来,每接一拳,他双脚所立之处的地板,便是会崩裂出一道道极深的裂痕! 甚至,他的一双脚掌,渐渐在地板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朱柏心中暗惊,这发起疯来的朱高煦,拳头力道竟然这般的凶狠强悍! 朱高煦倚仗身体优势,近乎无赖般以伤换伤的打法也让朱柏动了真火,他猛吸一口气,手上的力气犹如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地涌出,一浪接一浪,一浪强似一浪,非但无丝毫消减之势,反而越来越是凶猛。 自从当年输给蓝玉以后,这些年来,朱柏每日苦练武艺,打熬身体,现今虽然已过三十余岁,但武力比之从前是精进好几层,他自认已经触摸到了成功境的天花板,到达了人体的极限。 相较于当年的蓝玉,绝对已经是分毫不差,自信足以俯视天下群雄,但眼下,却在这在着朱高煦的攻击下,处于下风! 朱柏眉头紧锁,心中也不得不为朱高煦这让上天眷顾的身体感到骇然!明明没有相应的武学境界,武技也没有修炼到绝顶,凭借他的身体力量,就能相比成功境顶峰!? 真是个怪物!这蛮牛般的身体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这等强大的对手,这等强大的力道,即便是朱柏,若不时刻打起精神对待,时刻都有被他重伤之虞。 虽然凭借着技巧结结实实地打了朱高煦几掌,却好似没有多大作用,只是让这朱高煦的脚步变得虚浮了一些。 “好强健的体魄,咱这手掌有开碑裂石之力,你居然能全挺下来!?” 对于朱柏的疑问,朱高煦却是置若罔闻,他双脚狠狠一跺地板,身形瞬息之间犹如凶兽般出现在了朱柏的面前。 毫无花俏的一拳,对着朱柏的脑袋狠狠击打而去…… 拳风夹杂着剧烈的压迫风声呼啸而至,劲风使得朱柏身上的绸衫都紧紧地贴向他的身体。 “既然如此,给你点厉害,双龙出水!”朱柏双手猛然回收,腰间发力,双拳同时疾速击出,一上一下,宛若两条汹涌而去的巨龙一般,上拳防御住头顶攻击,下拳直扑朱高煦的小腹丹田! 攻击被挡,下腹处攻来致命杀招,感受到朱柏拳头上所蕴含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道,朱高煦的脸色,也是极其凝重! 他不敢怠慢,左拳一撤,脚下一动,与朱柏拉开距离,右拳凶猛地朝下拦截。 “哼!” “哼!” 两拳相交,劲风扑面。 朱柏的攻击没完没了,左脚如鞭,已如白色巨蟒一般如影而至。 但凡身长体壮之人大多比较笨重,灵活度不够,但朱高煦却是个例外,他那两米多的身高一点也没有妨碍到双腿的敏捷,他的右腿也如一团灰影,破空急剧而去。 一白一黑两团影子,倏分倏合,发出密如念珠般的“扑扑”之声! 占据上风的朱高煦,却是发出一声低低闷哼,脚步略有些凌乱,急退后了几步! 不远处的朱柏,却只是略微顿了一顿,便是将其力道卸了下来。 这一霎,朱高煦的脸庞,已然彻底被凝重所取代。 他心中非常清楚,朱柏的实力远不及之前所展现的那些,他擅长战技,技巧运用完美,无比精湛,无可挑剔,几乎没有虚当。 这种炉火纯青的战技比自己高了数筹,几乎可以说,这是一场连他都没有握取胜的战斗。 “再来——额!” “住手!都给我住手!我看谁还敢打!” 再度接近的两道身影硬生生地停在原地,厅外,湘王妃与怜星已经带领大队人马将这破碎不堪的大厅包围了起来。 场外的朱能也被李尧、蒙鉴、叶信、武延光、李尧等武将隐隐包夹了起来。 厅内慢慢地安静下来。 隔着老远的距离,湘王妃与怜星也能察觉到二人死斗的猛烈程度…… 朱柏的样子有些狼狈,灰尘将他俊朗的脸庞遮盖了个大半,衣服上也是有着不少破损之处,他负手而立,长袖之内的手掌,微微抖了抖,一丝血迹顺着手臂流下,流至手尖时被他握紧成拳,一把抓住。 第440章 怜星的b计划 朱高煦那股霸道的拳劲可不是那么容易卸掉的,此刻他的双掌已经被反震得疼痛,若不是他凭借着高明的技法抵挡,估计难以接下朱高煦那威猛无铸的疯狂攻击。 朱柏的目光在朱高煦的脸庞上扫过,见他嘴角也残留的一丝血迹,呼吸急促,哪里还有先前的沉稳?显然,在刚才的对轰下,他也受到了创伤。 不过,即便如此,朱高煦面上依然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朱柏不由微笑起来,虽然身上的衣物虽然已经多处破裂,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番雍容华贵的气度还是也难以掩盖。 上天待我也是不薄,让这朱高煦有如此武力,咱朱柏不再寂寞了! 经过这场战斗,他能感觉出朱高煦的性子,这是个很热血、很单纯的武人。 武人的相交就是如此直接,有时候,打一架便什么都清楚了。 他不相信朱高煦这样高傲的武人,会想出引诱鞑靼人南下,借以逃出京城的计划,这朱高煦只能是个执行者,并不是个政治家。 王妃一身绯衣长袍,剪裁得却极合体,洁白如玉的脸庞闪着寒芒。 她带着怜星缓缓走到二人中间,似乎如冰山玉女,高不可攀,虽是长袍,端庄和威仪却尽显而出,动人心魄。 她转身面对朱高煦,淡淡问道:“朱高煦,你是来我湘王府做客的,还是来拆家的?” 朱高煦闻言,微微一愣,将嘴角的血迹抹去之后,才对着王妃讪讪地抱拳行礼道:“高煦见过叔母,高煦当然是来做客的……这,都是高煦鲁莽了。高煦自领兵打仗以来,还未曾像今天一样这般尽兴,皇叔武艺精湛,高煦佩服之至!高煦失手打坏了东西,是高煦的不对,还请叔母恕罪则个。” 朱高煦嘴中虽然一直在道歉,但他脸上的表情,任谁都能看出那无穷的战意奔涌,恨不得王妃不在此地,他好与朱柏一决胜负。 “爱妃,是咱先动的手,你别怪罪高煦。”望着朱高煦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遗憾,朱柏微笑着对王妃解释。 “朱高煦,起来吧。既是做客,那便要有个客人的样子。”王妃虚扶朱高煦一下后,秋水般的目光落至朱柏脸上,语气不咸不淡道:“等你招待完客人,我再与你分说。久炎,你留下,伺候父王招待客人。” 王妃也不等朱柏说话,长袖轻拂,自顾自地带着宦官与宫女们走了。 朱柏淡淡地瞥了门外的下属与身边的怜星一眼,眼中掠过一抹无奈之色。 他目视朱高煦,点了点头道:“咱可以依你们的计划行事,但是你要对咱保证,不准鞑靼人的一兵一卒越过九边防线!” 朱高煦急忙道:“这是自然,朱高煦用人格与名声担保。” 父王居然点头答应了,这倒是令得怜星愣了一下,这种事,可不是儿戏。 父王刚才还在说燕王三子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祖宗,不是还在喊打喊杀吗?怎么现在转变如此之快? 怜星虽然绝顶聪明,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对于男人,尤其是两个武痴之间的另类“谈话”,是无论如何都揣度不出的。 反观朱高煦,对朱柏的转变他是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还对着朱柏自信地拍了胸脯:“皇叔,我父王还在北平,有他在一天,相信任何一个敌寇都进不了咱们大明的国门!” 想起自己那个雄镇北平,虎视天下的四哥,朱柏无言地点头,算是表示认可。他的四哥,虽然野心勃勃,但在民族大义面前却是没有犯过糊涂,在这方面的信誉还是能够让他相信的。 王妃在侧,比武是比不成了,双方也算是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是商量如何把比武之事弄大,坑坑朱允炆了。 朱柏也不发愁,他直接这些事情全权交给了怜星,叫他们两个去一边谈细节问题,自己小心翼翼地朝着王妃所在的凉亭走去。 接下来要过的那一关,并不比跟朱高煦比武来得容易。 按照怜星的指示,东厂南京站已经搞定豹韬卫的指挥使谢豪,外城郭定淮门至正江东门这一段,算是被她一手掌控了。 湘王府要是想出京城,并无多大困难,后路无忧,她现在对如何与燕王府携手坑朱允炆的事情比较感兴趣。 两人随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杏儿立刻叫人送来茶点。 怜星并不打算与朱高煦客套,开门见山地对朱高煦说道:“王兄,要闹,咱们就往大里闹,仅仅是您和父王比武怎么行?要多叫一些人参与进来,朝廷的武将,勋贵、其他王府的将领、民间武士,要把影响范围弄到最大。想来有您高阳王和我父王的名头,参赛的人会络绎不绝的。咱们还可以弄个悬赏,把赏金设得高高的,金钱、美人、王府的武官职位都可以!彩头盘口也弄起来,这样,京城的百姓也能参与进来,搞成一场前所未有的武人盛会,岂不妙哉?” “朝廷的武将、勋贵,民间的武士都参与进来?”朱高煦对于后面的什么彩头、盘口,百姓参与根本没有丝毫兴趣,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到了“武将、勋贵、其他王府的将领、民间的武士”这几个词语上面。 这样一来不就真搞成了一场天下武人的盛会!?想想都有些激动啊,这样一来,不就天天都有架打了?嘿嘿,太过瘾了,太过瘾了,想想都爽! 即便没有皇叔这样的高手,想来这天下的强手也是不少……妙啊! 既能完成兄长的计划,又能过过打架瘾,还能让天下人知道咱高阳王朱高煦的武勇! 若是我能拔得头筹,我朱高煦岂不是天下第一高手?! 绝妙的计划! “好!这办法好!”朱高煦激动得直搓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他瞬间就成了怜星这个2.1升级计划的全力支持者,完全不管他兄长朱高炽的计划已经遭到了重大改变。 第441章 朱柏的心思 “殿下,我们是不是要再请示一遍世子?”朱能有些犹豫,他虽然也喜欢朱高煦的武人直爽性子,但在这些计划的制定方面还是世子朱高炽的脑子好用一些,得请世子把把关才是。 “士弘,你不想跟朝廷的将领交手吗?你不想与皇叔交手吗?你不想与那些藩王的护卫军将领交手吗?你不想与本王和那些民间强手交手吗?” 根本不需要怜星出来解释,朱高煦接连发出四问,句句都问到了朱能的心坎之上! 文人能参加科举,一举成名天下知!武人呢?只能参军,只能通过沙场搏命而扬名。 武举制度虽然起源于唐朝,在宋代也逐渐形成制度,但在元朝就中断了,朝廷也一直没有恢复武举,武人想要扬名那是千难万难。 即便是朱能这样的三品武将,也只在军中有名,那个百姓会认识你?除非你立下了徐达、常遇春、蓝玉那样的盖世功劳。 “湘王世子”的这个计划,不仅可以扬名,还是一个和天下强手过手的契机,有哪个武痴能够拒绝,舍得拒绝?! 不能! 连朱高煦这样尊贵至极的郡王都不能免俗,何况是朱能? 朱能没有再说话。 怜星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方有朱将军、王兄、我父王这等绝顶高手在,朝廷要是不想输得太难看,那些压箱底的底牌怕是都要翻出来了,朝廷有哪些能够冲锋陷阵的将领,我们的心中便有了谱。” 怜星这话使得朱高煦、朱能二人的眼睛俱是一亮,他们与怜星商量了一下举办“比武大赛”的细节问题后,便兴致勃勃地离开了湘王别院。 “这二人估计回去劝说朱高炽改变计划去了,丫头厉害!与灵珠子这鬼崽子还真是天生一对。”朱柏不知何时又回到这破烂不堪的大厅当中。 想必朱柏已经想办法摆平了王妃那里,怜星已经从他那双红通通的耳朵看出了奥秘所在。 怜星强忍着笑,对于朱柏相隔这么远,还能听到她与朱高煦的谈话并不惊奇,只是有些不满地娇嗔了一句,道:“父王——灵珠子若是鬼崽子,您岂不是……” 她显然对朱柏如此称呼朱久炎有些不满。 “好,好,好,算你们女人厉害。说说吧,为什么想要将这场比武大会弄得声势浩大?你就不怕朝廷会在参与比武大会的人中招揽到厉害人物吗?” 朱柏知道跟女人没有道理可讲,刚才他在凉亭当中就深有体会,两只耳朵现在还疼着呢。 哪怕眼前是自己的儿媳妇,他也不想与她争辩什么道理,赶紧岔开话题,安全第一啊! “父王勿需多虑。俗话说,穷文富武,您知道练武是一件多么消耗钱财的事吗?有出身的,本就会为朝廷所用,没有出身的,即便从小勤练不休也成不了高手。何况,领兵打仗,靠得是兵法与脑子,与武力高深与否关系不大。”怜星一双星辰般的眸子泛着灵动智慧的光芒。 朱柏愣了一下,随即横了她一眼:“还有什么鬼算盘?” “就知道瞒不过父王。”怜星回道:“朝廷不是要从弱削到强吗?咱们就强给他们看!不仅您要高调参加比武大会,还要派所有护卫军将领参加,咱们要和燕王府一起,让朝廷落落脸面,给朝廷示示威。如此便能替我们,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 朱柏皱眉道:“只怕会适得其反。” 怜星低声道:“父王放心,燕王府不是要在比武的同时将信送去北平,让燕王派人引鞑靼寇嘛?到时即便朱允炆震怒,九边告急,他还敢留我们在京?何况,孩儿已经着人控制了豹韬卫,定淮门至正江东门对于我们来湘王府来说,是畅通无阻的,我们随时可以从京师撤离。” “如此便好。”朱柏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对朱高煦说了可开下注盘口,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是不是还想趁机捞一笔横财?” 怜星点头称是,“不错。父王和高阳王一齐参加的比武大会,京师里会有多少赌坊都开盘口?又会有多少人下注?” “嘿嘿!以咱和朱高煦的武艺,若不赚上个钵满盆满,好像都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一辈子的苦练。”朱柏的眼睛眯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发上一笔横财:“咱那吕仙观的建设还缺些银子呢!钱都给久炎这臭小子拿去养军、造船了……要买咱赢,不要买朱高煦!进忠!立即将本王的私房钱里拿五万两出来,咱要赚一笔大的!” “殿下,殿下轻声——”马进忠吓了大跳,他连忙朝着王妃所在的凉亭指了指。 王妃对于朱柏喜欢往道观大笔捐钱的做派了解甚深,湘王府的财政大权其实一直在王妃的手中抓着,除了点零用钱,朱柏几乎是身无分文,打赏与花费都是要找王妃报销的,私房钱这个词可千万不能给王妃听到。 要不然,新账老账一起算,王爷今天晚上怕是难以过关。 得到马进忠的提醒,朱柏也及时醒悟过来,他对着怜星讪讪地笑了笑,轻声道:“怜星啊,父王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这五万两银子可是咱最后的依靠了,咱交给你了,你可得小心点……千万不可让王妃知晓!” 怜星抿着嘴连忙点头道:“父王放心,保准给你翻上两三倍。” 朱柏对着怜星和煦地笑了,他在心中感激叹息了一声:“还有一个目的你没有说出来,想让咱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头……这孩子,真是个好姑娘啊。” 在京城举办如此武道盛会,含金量必然极高,载于史册是一定的了。朱柏虽然崇道,但毕竟也没有到达圣人的地步,对于天下第一的名头,他可谓是极为看重! 大半辈子的苦修,无数个日夜的孤独习练,承受了多少血汗的锤炼,才有如今这身武艺。 项羽曾经说过:“富贵不回故乡,就象穿了锦绣衣裳而在黑夜中行走,别人谁知道呢?” 朱柏虽然多年修道,但他也不能免俗。若是能在天下人面前证明天下第一的归属……这是一种武人对于天下第一之名的痴迷,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执着。 第442章 天真的建文皇帝 上 “怜星,你给了咱堂堂正正与天下武人交手的机会,给了咱争夺天下第一的可能,咱要谢谢你!” 朱柏已经转身离去,却是轻飘飘来地从身后丢来这么一句,虽轻,却是清晰可闻。 怜星漆黑的眸子中却是闪过欣喜之色,对着朱柏的背影,她犹如自语般的呢喃:“不,父王,是我要感激你,是你将我从皇宫带去荆州,是你让我得到了新生,是你让我有了获得幸福的机会,你就是我的父王。” …… 周王一家老小已经被李景隆与梅殷顺利锁进了宗人府,全部看押了起来。 朱允炆闻讯,当即大喜,立即召集郭英、黄子澄、齐泰、卓敬、暴昭、新任礼部尚书陈迪和刚入京的方孝孺等人,在武英殿商议如何惩处周王。 朱允炆耍了个心眼,他只召集了一众全力支持他的大臣,而那些没有旗帜鲜明站队的臣子却没有召来商议,就连魏国公徐辉祖这几个先帝的托孤重臣也没有通知。 这场廷议,看似拉拢了黄子澄与齐泰等人的心,却也无形之中加剧老臣与新进权贵两个集团之间的矛盾,也为君臣之间的离心离德埋下了祸端。 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那些个老臣子还把持着偌大的权柄,皇帝的一言一行受到天下人的关注,廷议内容虽然透露不出去,但与会人员名单必定会被这些个老臣掌握,到时别人会如何看待这个新上位的建文皇帝? 朱允炆并没有考虑到此番廷议的不妥之处,兴致勃勃地开口赞道:“诸位爱卿,周王一家已然被曹国公与荣国公拿入宗人府,削藩首战告捷,这都是诸位卿家的筹谋之功!” “臣等不敢居功,全是陛下的英明决策!” 诸人众口一词,连忙谦谢。 朱允炆高兴地摆手道:“诸位爱卿不必自谦,你们的功劳都记在朕的心里。如今周王府已被彻底拿下,诸位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发落?接下来,朝廷又将对付谁!?” 高兴过头的朱允炆居然不再稍作掩饰,连罪名都不罗织,就问下一个该对付藩王是谁。 或许在他的心里,殿内这些自己亲自挑选,都是最最忠于自己的大臣,没有人会背叛自己吧。 先开口回皇帝话这个事情很有讲究,有一套既定的潜规则,简单点来说,就是一要看地位,二要看资历。 现在武英殿内地位与资历最高的无疑便是武定侯郭英,尤其是在先帝的落葬封陵仪式上,辽王公然站队皇上这边,谁不知道辽王是郭英的徒弟兼女婿? 武定侯的地位、功劳与这最新的投名状,都让他在朱允炆的核心集团当中占据了最前的位置,只排在李景隆与梅殷之后,可谓是建文朝最显赫的人物之一。 殿内的虽然大多都是文臣,但是他们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在场唯一的勋贵郭英,等待着他的出场。 潜规则虽然是如此,但是这世上偏偏有人会无视规则,比如咱们一心为主的太常寺卿、翰林学士黄子澄黄大人。 在黄大人的心里,殿内的诸位大人都是跟他一样忠义,大家都有同一个效忠对象,还有同一件削藩大事要处理,国家大事关乎着大明江山千百代的传承,刻不容缓! 每一刻钟,每一时辰都是要珍惜把握的,就像读书一样,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哪怕再让人说他擅权欺主,他也无所畏惧。因为自己全是出于公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一久,谁忠谁奸自会显现。 何况此次周藩被削,黄子澄自认为也是得益于自己出的主意,功劳不小,朝臣们先前对于自己的误解应当消失了。 故此,他大步向前,抢在郭英面前开口道:“陛下,曹公国从周王府邸当中搜出龙袍,证据确凿,此乃谋逆大罪,按律应当满门抄斩。但,陛下素来以仁孝治理天下,周王是太祖嫡子,又是陛下的亲叔父,微臣认为,可以适用《皇明祖训》当中的宗室亲亲之谊,削其王爵,将其一家流徙三千里之外的边荒之地,看管起来也就是了。” 殿内的诸位大臣见黄子澄还是如此的不知收敛,心中都有些怪异,瞥了郭英一眼,见武定侯一如从前,连眉头都没有皱起,也就放下心来。 对于黄子澄的建议朝臣们都是同意的,黄子澄虽然很迂腐,但是精通礼法,处理起来有礼有节,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朱允炆一看诸位大臣的神态,便知黄子澄的办法可行,便缓缓说道:“黄师傅的办法很好,陈爱卿,劳烦你草拟圣旨,将周王一家贬为庶人,周王软禁于宗人府,其家眷都发配云南,交由西平侯沐晟严加看管!” 郭英终于皱起了眉头,对于黄子澄的低下情商,他是早就领教过的,可是却不想新皇也是如此,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殿内那诡异的气氛。 皇帝是故意无视朝廷的规矩借以敲打自己,还是跟黄子澄一样什么都不懂?难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便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郭英脑中哪还能想什么削藩的事,他现在考虑的,只是皇帝对郭家的态度。 脑中念头无数,但始终不敢确定哪一个是对的,他只能保持着微笑的神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允炆的一举一动,以证实脑中的各种猜测。 刑部尚书暴昭思量几遍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举报人汝南王朱有爋,有罪当罚,有赏自然是该赏,如此才可体现朝廷的律法威严。 这里头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重要问题,暴昭不知道朱允炆有没有发现这一点,只能含蓄地提示:“陛下,周王一脉被废却是因该,但那汝南王乃首告检举之人,也算是对朝廷立下了功勋,陛下应对其嘉奖,以示赏罚公……” “暴大人此言不妥!” 队伍最末一人出班开口打断了暴昭的话,殿内诸人往后瞧去,却见这人正是前段时间闹出好大风波,导致前礼部尚书郑沂致仕的大儒方孝孺。 第443章 天真的建文皇帝 下 方孝孺相貌方正,仪表堂堂,四十上下的年纪,因为喜欢读书的缘故,一点也不显老,气质内敛,一言一行都携带着书卷清气,观此人外形便真应了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师从大儒宋濂,方孝孺也跟着名动天下,但他却是个没有参加过科举的教书先生,蜀王听说过方孝孺的贤名,聘请他当蜀世子的老师,也只是个九品小官。 哪怕方孝孺没有功名在身,哪怕蜀王世子没有好老师教导,都按捺不住朱允炆仰慕已久的粉丝心情,尽管郑沂百般阻拦,不惜用告老还乡劝谏,朱允炆也没有丝毫动摇过召方孝孺入京伴驾的打算。 这不,郑沂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方孝孺便被“一心为皇帝表弟着想”的李景隆遣人带来了京城。 朱允炆见到方孝孺那叫一个欢喜,尤其这位希直先生还有如此出众的形貌! 朱允炆直感盛名之下无虚士!他不顾旁人的劝阻,将方孝孺破格提拔为翰林侍讲,每日伴驾讲座,让方孝孺为其讲解书本上的难题。 对于方孝孺的礼遇还不仅如此,朱允炆还让方孝孺担任了修撰《太祖实录》以及《类要》的总编纂人,他也不管方孝孺这些年是个一门心思研究书本,研究备课的老师,每逢朝廷重大事项的议决,朱允炆都要询问方孝孺的意见。 所以此次廷议,朱允炆照例宣方孝孺与会,也不管方孝孺这个藩王府上的教书先生,一跃步入权力核心圈,给殿内这些大臣造成多大的冲击。 方孝孺本来还很惶恐,自觉没有施政经验,不敢随意乱提意见,但是再如何谦恭的人,碰到一个疯狂追星的粉丝,一个每天都在左右的粉丝,一个每天都让你提意见的粉丝,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些膨胀。 尤其这个疯狂的粉丝还是当今天子,谁能不膨胀一下? 试想皇帝让你试试,哪位大臣敢不让你试?哪位大臣敢说你的意见不好? 郑沂这样正直的大臣还是比较少见的。 哪怕你的施政手段很是稚嫩,很理想主义,但只要是你的出发点全是好的,是皇帝与朝廷考虑的,大家也就能忍则忍。 所以,即便方孝孺一些意见有不对、不合时宜的地方,也没有人会站来随意指摘。毕竟,指摘方孝孺,不就是指摘他身后的皇帝吗? 这可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何况方孝孺确实算是个君子,君子起码不会像那些个锦衣卫一样来故意害你。 稚嫩一些便稚嫩一些吧,反正危及不了天下,只要不太过份,由着你们君臣胡来又能怎么样?这便是绝大部分朝臣的心声。 可惜的是,朝臣们并不知道君子的危害也是很大的,有时候也会危及到江山社稷,尤其是在所有人都不肯站来指明的情况下。 君子也一样会膨胀,并且膨胀起来的速度往往比坏人快上几倍,毕竟坏人知道自己干的是坏事,是不能见光的,没见光之前当然要小心谨慎一些,哪里敢随便膨胀?唯恐引起旁人的注意,不能让自己一直逍遥祸害下去。 君子可不会担心这一点。他们往往认为自己干的事情是正义的,是没有私心的,是舍己为人的,是为天下人考虑的! 要是这个君子的建议,从没有受到过旁人的劝阻,从没有接到过不同的意见,还能三省吾身,还能反省自察吗? 不!不能!他也会膨胀,他膨胀起来比坏人厉害无数倍,他会认为他一定是对的,他的办法都是能治家平天下的! 眼前这位大儒方孝孺便是如此,他早以在心中发过重誓,他要用一生来报答朱允炆的知遇之恩! 跟黄子澄一样,方孝儒也有一种莫名的亢奋之感,他眼中只有皇帝与大明天下,哪里还有什么职位高低,资历前后。 此刻,他否定起暴昭这个刑部尚书来是如此的大义凛然,如此的一身正气。只见他拱手道:“暴大人,汝南王以子告父,此乃大不孝!他告发其父之举,也不是忠于朝廷,无非是为了周王的爵位而已!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朝廷怎能予以嘉奖?按大明律,当诛!姑念他举报有功,罪减一等,当一并削爵发配!” 暴昭听了,眉头微皱,却是默然不语。 在他心中,方孝孺虽然名气甚大,却是个刚入朝堂的中级官吏,自己堂堂刑部尚书,岂能与他争辩?争辩起来无论对错,传扬出去对他暴昭来说都是个笑话。 郭英终于出来说话了,他拱手对朱允炆道:“陛下,微臣赞同暴大人的意见。汝南王告发其父,正是对朝廷、对陛下忠心的表现,如何能说是不忠呢?有功之人也要一并处罚,是为赏罚不明,岂不会受人诟病!?微臣认为,朝廷应当一方面赞赏汝南王的忠心,另一方面谕明其告父之不孝,对其不恩不赏,一如从前。” 郭英这话,是必须要说的,他是武定侯,是勋贵,勋贵有勋贵的立场。 大明勋贵有一个共同的诉求,那便是无论是谁的爵位都必须传承下去。 他们的爵位都是用命换来的,除了谋逆大罪之外,爵位传承不应该断绝。汝南王虽然人品低劣,但是他已经与周王划清了界限,那他便应该按照朝廷的制度,继承周王的爵位。 至于削藩的事情应该另当别论,总之在郭英这些勋贵这里,藩地可以削除,但爵位的传承不能无故剥夺。 今天随意断了周王的爵位传承,明天是不是有可能断了武定侯的传承?后天是不是也有可能断了魏国公府的?曹国公府的?荣国公府的!? 所以汝南王这事儿里面有着大门道,一开这先例,就会触动勋贵们的核心利益。 可惜今天的廷议梅殷与李景隆分身乏术无法参加,倘若他们俩在此,殿内众人相信,他们二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支持郭英的意见。 爵位的传承不容无故剥夺! 第444章 下一个拿齐王开刀! 殿内众人大多了解其中的门道,虽然分属文武,但大家现在都在同一阵营,都支持新皇削藩,勋贵们的利益当然要顾及,何况周王这事出力最多的是李景隆与梅殷,他们俩也是勋贵。 那两个公爵大佬还没有赏赐呢,现在你就要因为礼法的事情,动勋贵们本来所拥有的蛋糕,别人还怎么跟你待在同一战壕? 所以,殿内的众位大臣都开始表示反对,新任礼部尚书陈迪反对尤为激烈,他坚定地站在郭英这边,坚持有功就要赏的原则,全盘否定了方孝孺的礼法之说。 陈迪可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他曾经是李文忠的老部下,现在又因李景隆的提携上位,在他的心中,曹国公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方孝孺要动勋贵们的蛋糕,他若不站出来坚决反对,怎么对得起提携他的曹国公? 方孝孺被陈迪的激烈反应搞得有些愣神。在方孝孺的心里礼部尚书本该是最该支持礼法之说的,就像陈迪的前任郑沂一样,但这陈迪反其道而行,却是何故? 众位大臣也没有了平时的一团和气,大多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 方孝孺自打进京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政治短板已经显现。 郭英与陈迪相视一笑,由他们二人领头,对朱允炆躬身,请求皇帝定夺。 朱允炆见到殿内众口一词地支持郭英的赏罚分明之说,不禁有些犹豫,他的心里却是站方孝孺这一方的,汝南王以子告父,对朝廷固然有功,却大违孝义之道,大违老师平日的教导。 但殿内众臣的有功必赏之说也是无法指责的,站在朱允炆的立场,甚至还应当褒奖一番…… 可是,朱允炆望了望崇敬已久的方孝孺,那条孤单的身影,那张涨红的脸庞…… 朱允炆又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偶像,一时间沉默不言,似乎开始思考起如何两全地处置这件事情。 毕竟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的新皇,朱允炆在老朱的羽翼下极少有机会做一言独断的裁决者,所以这个时候他也无所适从。 抛去皇帝的这重身份,他也只是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少年。 一个失去了父亲,又新丧祖父的孤儿,六神无主之下,便不免习惯性地将目光落到黄子澄身上。 人是有依赖性的,尤其是朱允炆一惯尊敬的老师,哪怕前段时间他有些怀疑黄子澄的野心,可是真碰到事儿了,他还是免不了习惯性地找上黄子澄。 黄子澄忍了半天,终于等来朱允炆求助的目光。 他自得一笑,出班奏道:“诸位同僚有些迂腐了,先不说这汝南王品行卑劣、妄想借朝廷的手,夺其父位,就说咱们的本意,咱们来此不都是为了助皇上削藩吗?如果要给汝南王继承周王爵位,这诸藩岂不是削了又起?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对对,黄大人说得极是!”有了同盟的抛砖,方孝孺也马上理清了思路,滔滔不绝地说道:“诸位大人,我们的目的是从弱到强,削除所有的藩王。照方某看来,咱们只要一路这么削过去,将那些个藩王挨个削除,解除兵权,贬为庶民,朝廷与圣上便可高枕无忧矣!贬汝南王,即便让朝廷损失一些威信,那也是值得的!” 朱允炆击掌赞道:“两位先生说得不错,正是切节要害之处。朕也是如此想的,就这样拟旨颁布下去吧。” 陈迪还想说点什么,见皇帝都已经拍板了,他也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 皇帝居然也没有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郭英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朱允炆,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他的心里已经怒火滔天,眼中杀意凌厉而凶狠,为了使旁人看不出来,他飞快地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这两个腐儒居然敢说我们迂腐!? 这是削藩的事吗?原本本侯还想为了社稷与你们这些文臣携手对付藩王,可是本侯再大度,也不容不得这两个腐儒一再挑衅! 郭英也看出来了,这两个腐儒根本没有看清楚形势,与他们两个争辩没有丝毫用处。 郭英朝右微微移动一步,抬脚踩了右边的陈迪一下,下巴朝着黄子澄所在的方向微微一抬。 后方的齐泰看到了郭英隐秘的动作,这是要对黄子澄发难了啊! 黄子澄身上还有伊尹、周公、霍光与司马昭、赵匡胤等流言在身,若郭英他们这些勋贵联合在一起抓着这一点攻击黄子澄,黄子澄可就危险了! 齐泰心中焦急无比,他脑中在飞速地运转,企图想出一个和稀泥的办法,使黄子澄免受以郭英为代表的勋贵集团的攻击。 荣国公、曹国公、魏国公、武定侯、辽王他们这些强力人物都是支持皇帝削藩的……可是他的老友黄子澄与这新进的方孝孺老乱来,拳头还没有打出去,便开始内讧起来。 若不是黄子澄、方孝孺的忠诚毋庸置疑,他齐泰都要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藩王安插在朝廷里的内奸了! 陈迪收到指令,脸上露出一幅心领神会的表情,齐泰紧张得额头汗水直冒…… 或许黄子澄此刻正是鸿运当头,就在陈迪准备开口奏对的时候,齐泰居然真的想到了一个分散众人注意力的好注意。 他想起在通政司里看到的一封奏疏,一封可以把握会议节奏的奏疏,故此,他迅捷地越过陈迪,对朱允炆大声禀奏道: “陛下,微臣在通政司看到一封藩王们递上来的为周王求情的奏疏。奏疏以齐王挑头,二十几路藩王群起联名署名,他们在奏疏里说道:若周王所谓,形迹暧昧,幸念至亲,曲垂宽待,以全骨肉之恩。如其迹显着,祖训且在,臣何敢他议?臣之愚诚,惟望陛下体祖宗之心,廓日月之明,施天地之德……唯独燕王没有在后署名。”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讽朕骨肉相残!?”朱允炆有些气极败坏地叫道:“下一个就拿这齐王开刀!诸位爱卿都出出主意吧。” 第453章 耿耿于怀的建文帝 皇帝盛怒,这时候开口攻击黄子澄不可是好时机,陈迪抬出一半的脚慢慢地又缩了回来。 “藩王们都上疏为周王求情!?只有燕王没有署名?” 殿内众位大臣瞿然一惊,正在往后退步的陈迪听了也是暗暗吃惊。 这些个各有打算的藩王们此刻居然异常坚定地站到了一起,看来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道理谁都明白。 殿内众位大臣都在消化齐泰说出来的消息,一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等了半响,朱允炆都没有听到有人进言,只好继续开口问道:“诸位爱卿?” 郭英站在原地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朱允炆瞄了郭英一眼,心道:武定侯这样的武臣怕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他的眼睛移到陈迪身上,他知道陈迪是李景隆推荐的人,一定是帮自己的…… 可是陈迪此刻也是站得笔直,眼睛凝望着地板,一副南郭先生的样子。 看样子也是个没主意的,朱允炆暗暗摇头,眼神直接落在他期望值最高的方孝孺身上。 方孝孺这人虽然在治国方略上稚嫩无比,但记忆力方面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他上岗这些日子,每天都在听朱允炆说起削藩二字,宠信自己的君父如此关注重视削藩,自己怎能不上心呢? 藩王们以前干过的事情,说过的话语,被他早早搜集了一箩筐,其他藩王还好说,以荒银无度着称的齐王朱榑可是他研究的重点对象。 刚才一直没有逮着机会将平日里做的功课说出来,没想到齐王居然带头为周王求情,皇上点名要削齐藩,他此刻哪有不为皇帝冲锋陷阵之理? 方孝孺自信一笑,开始说起了他早已准备好的整人材料,“陛下,齐王竟然挑起藩王们群起上疏,不啻在挟朝廷!?他想要干什么?他自就藩青州以来,终日闲逸、荒银、骄奢,藩务正事,从不上心,大权都交给了手下诸王府属官,导致其属官在青州无法无天,残杀虐待青州百姓、官员,自洪武十五年起,到如今,齐王府的属官共计杀死军民百姓四百八十二人! 这四百八十二人人包括:指挥同知五人,千户九人,百户二十人,镇抚三人,知府一人,舍人十二人,生员四人,妇人一人校尉两百人……多么血淋淋的数据啊!齐王狂暴残忍,沉湎酒色、重刑厚敛、拒谏饰非,实乃罪大恶极,朝廷理应从速、从快、从重处理! “齐王这些年竟然做了如此多恶事!?殿内众臣是一脸义愤填膺。 朱允炆却是震惊之外又带有几分暗喜。 起先他削藩只是从政局、从江山还有自己的恐惧等方面考虑,他并没有仔细研究过藩王们在藩地干过的好事,从周王开始削起也只不过是周王弱小,又正巧是燕王的同母兄弟。 现在看来朕的这些个叔叔们,也不尽然各个具有威胁,如齐王这等人,只怕是大有人在,朕完全可以先从这些个作恶藩王们下手嘛! 既能站住大义名份,又能削得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甚好,甚好! 听了方孝孺的述说,黄子澄那叫一个义愤填膺,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涨红着脸对朱允炆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请陛下立刻将齐王的罪行公布天下,削除其亲王爵位,将其家眷废庶民,赐其白绫自尽,上能显示朝廷正本清源的决心,下能为青州的百姓主持公道!” 齐泰一听却立刻表示反对:“陛下不可!齐王虽然该杀,但他可是您的亲叔叔!各路藩王同心协力上表为周王求情,已显示出他们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这才联起手来。赐白绫不可取,恐会激发矛盾,还会给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避过齐王的罪过不说,反倒说您杀害亲叔! 还有那燕王,他为什么没有在奏疏后面署名,为周王求情?您若是杀了齐王,那是正中其下怀啊?!这恐怕会将藩王们都逼急了!依臣看,陛下应该依照处置周王的办法行事,削其王爵,圈禁其人。然后,陛下应该出面安抚一下各路藩王,向他们说明周、齐二藩的罪行,以及他们为何被削的缘故。” 黄子澄听了齐泰的话,顿时也觉得自己孟浪了,没有考虑妥当,吞了口唾沫后,也不再说话。 众位大臣包括方孝孺与陈迪在内也对齐泰的意见表示赞同。 朱允炆皱眉,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齐泰所说的,正是老成谋国之言。 杀叔的名头和燕王不在求情奏疏后面署名的用意,也的确让他联想颇多,想了小半天后,他才点头表示同意齐泰的意见。 所有人都表态了,只有郭英还在闭目养神,这就显得比较醒目了。 朱允炆看着孤零零的郭英,顿时醒悟过来,为了弥补,他用一种尊敬的语气对其发问道:“武定侯的意思呢?” 郭英微睁双眼,弯腰躬身道:“齐大人所言极是。”说完又再度把眼睛闭上。 朱允炆也不疑有他,还以为郭英年老,精力不济,他端起一幅威严的样子拍板:“既然爱卿们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将齐王的罪行写好圣旨颁布天下,废其亲王爵位,关押其至中都(凤阳)守陵,至于齐王的家眷要流配到哪里,由暴爱卿你们刑部斟酌。” 暴昭躬身道:“微臣领旨。” 起身后,暴昭又道:“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藩王们滞留京师日久,早已骚动不安,陛下又已准许辽王返回封地,只怕藩王们更为人心浮动,他们大多已经私下有所走动、串联,为避免他们在京惹出事端,微臣认为应当放其离去。” 暴昭之言一出,朱允炆顿时便哼了一声,怒道:“暴爱卿,先帝落葬封陵仪式上,朕可是出的大丑啊!这些你可是忘记了?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朕受了奸人的侮辱,你这刑部尚书不思怎么惩治奸人为君分忧,现在居然让朕将他们放回封地,是为何故?!” 第454章 一桌麻将 朱允炆这话说得极重,暴昭不等听完便连打几个激灵,瞬时便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一直倾泄到脚跟。 他迅速诚惶诚恐地下跪,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端在手里,伏下请罪道:“陛下,微臣有罪!都怪微臣没本事,没有及时找出幕后主谋,叩请请陛下赐罪。” 方孝孺也站出来说道:“暴大人确实失言,如若放走藩王,不仅放过了那个暗地里算计陛下的奸恶贼人,还等同于放虎归山!实实不可取!” 黄子澄附和道:“微臣赞同希直先生所言。” 朱允炆听得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落陵封葬仪式上那老太监刘曲嘲弄使得他记忆犹新,引为生平奇耻大辱,怎么可能在没有找出幕后主谋时就放藩王们离京呢?何况,此刻削藩已经轰轰烈烈展开了,周王被捕,齐王就是他下一个目标,而剩余诸王的屁股也不见得干净。 将藩王们继续留在京城,正可以收集证据,随意拿捏,这等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他此刻的神情渐渐凝固,看向暴昭的眼神之中还带上一丝怀疑之色。 这暴昭不会收受了哪个藩王的好处吧?或许是他不看好朕?认为朕会输!? “陛下,暴大人为官清廉节约、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他是绝不可能与藩王们有什么勾连的。微臣敢为暴大人担保。”看到朱允炆那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卓敬赶紧出来为暴昭求情。 朱允炆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看向暴昭的眼神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就在这时,郭英睁眼大声禀奏道:“老臣有事禀奏。” 朱允炆一楞,笑道:“武定侯尽管说来。” “陛下,请恕臣不敢苟同黄大人与方大人的意见。老臣以为将藩王们留在京城殊为不妥!陛下,咱们削藩是为了削除强枝,以壮朝廷主干,大明就好比一颗千年大树,藩王们是大树内部的病患,削除大树的枝叶,不仅不会伤及树体主干,反而会使大明这颗大树越长越壮,这是没错的。” 他在这里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但是!对于一颗大树来说,它是有外敌的,北元、瓦剌、亦力把里等蒙古汗国,各地的百夷族、诸蛮,那些还未完全扑灭的邪教……他们就相当于啃食树木的白蚁。在朝廷还未将各藩镇的强军完全掌控之前,藩王们此刻还有抵御外敌的作用,尤其是九边的藩王。陛下,若将藩王们一直留在京城,微臣恐九边、各地藩镇不稳! 藩王之祸只是内部矛盾,若是外敌入侵可就会动摇社稷!臣请陛下,恩准藩王们回到藩地,以安边陲!” 陈迪、齐泰也一齐伏地拜道:“臣等附议。” 朱允炆目光闪动,阴沉地看着暴昭,脸色不由变得愈发地阴冷复杂。 他长长叹了口气,颓然靠着龙椅,半躺着歇息了一会。 此刻,年轻的建文皇帝才体会到了帝王的不得已之处。很多事情并不是他想干便能干的,要从全局考虑,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要想皇爷爷一样平衡各方面的势力…… 这些他都懂,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想将那幕后设计他、戏耍他的人给揪出来! 殿内众臣见朱允炆没有说话,不由得纷纷抬头看向他。 郭英说得很有道理,为的也是削藩,不过,他是从国家、朝廷这些方面予以考虑的。 黄子澄、方孝孺也意识到自己在大局、全盘的考虑上差郭英、齐泰等人甚远,在朝廷派出去的布政使、都指挥使还未将边境的军权完全掌控之前,不宜继续让藩王们继续在京逗留。 他们二人也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算是默认了郭英的提议,与众臣一齐等待皇帝的决断。 良久,朱允炆才用一种询问的语气道:“边疆不稳这确实是个问题,可是,幕后那奸贼还未找出……再留藩王们在京一些时日可好?半月之后,不论查未查出,朕都放藩王们返回藩地,想来才这短短半个月,九边、各地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郭英见朱允炆还是固执地要将藩王们留在京城,不由对他彻底失望,他打消了继续劝说的念头,慢慢地退了回去。 “那些个图谋不轨的藩王,故意设计让陛下在天下人面前出丑,这不仅是对朝廷,对陛下的挑衅,更是对咱们这些大臣莫大的侮辱!微臣若不能为陛下分忧,还有何面目再位列朝堂,还有何面目再立于天地间,微臣向陛下请命,落葬封陵仪式上的幕后主谋由我刑部,由我暴昭负责!暴昭愿当殿立下军令状,若半月之内查不出幕后的主谋,微臣愿一死以报陛下天恩!”暴昭抬头拱手道。 暴昭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殿内众人都不由动容。 朱允炆不由得也是面带微笑,赞许不已:“暴爱卿公忠体国,是个干臣!调查幕后主谋的事情,那就交给暴爱卿了。朕打算明天开始着手削除齐王,众爱卿回去后还要帮朕仔细参详一下齐王的生平,把全盘都考虑清楚,若有不妥之处,写奏疏送进宫来!即便是晚上也可以呈递奏章,朕会吩咐宫门为你们几个留着呈递奏疏的通道。” 众臣齐声应道:“臣遵旨。” 七位大臣陆陆续续地走出了武英殿,出了宫门。 总共才七个人,却是走出了三个团体的奇景。 郭英与陈迪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他们代表的是勋贵集团;黄子澄与方孝孺走在中间,相谈甚欢,这是新晋的皇帝智囊团;齐泰、暴昭与卓敬这三个实干派却是走在了最后。 若是再加上魏国公徐辉祖那些托孤的重臣,朱允炆的朝廷党派怕是能搞出一桌麻将。 武英殿的廷议刚刚结束,太阳已经挂至正中,眼看此刻已经过了当值的时辰,郭英便与陈迪道别,上了自己的侯爵车驾,打道回府。 精致的车厢木门刚关上,郭英便捏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了装饰精美的车厢壁上。 “砰”的一声巨响,木屑横飞,柏木制成的车厢壁竟然被郭英一拳砸出了一个尺大的窟窿。 武定侯府的部曲们大惊,只当里边伏着刺客,刀枪出鞘,团团围住了马车,纷纷问道:“侯爷!您怎么了?” “没事,车厢里有两只苍蝇而已。” 郭英铁青着脸色掀开了车帘一角,看了正好路过自己车驾的黄子澄、方孝孺一眼,才放下了帘子,闭目坐着。 “这两个腐儒,以后绝对会妨碍到我们这些勋贵的利益,一定要想办法将他们弄出朝堂!” 第455章 辽东总兵杨文 因西方属金,掌兵戈,故此五军都督府位于千步廊的西侧,与六部相邻。 而五军都督府中又以中军都督府为首,所以中军都督府一向门庭若市,下头衙门、各地卫所来请示,递公文的,送批条出去的,通政司那边旨意颁发的……更有不少到京的地方武官来跑门路,进进出出的人流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歇。 距离这里不远的街道,都是一些大宅院,这些个大宅院里住的却不是公侯,也不是富豪,而是各地那些跑官、继职父职的武官们的产业,方便他们迎来送往,因此临街多有高档的酒楼茶肆,算是京城里油水最丰厚区域之一。 据说有不少的都指挥使,也常年派了家人在京居住,为的就是专门与中军都督府里的大小官员打好交道,求的无非是魏国公、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徐辉祖笔下的一个好功考,要知道,天下武官的荣辱、前途,都在他老人家的笔杆之下,自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现在已快到午饭点,不过这儿的人流却是一点也不见少,回京述职的辽东总兵杨文的马队已经按时到了衙门外头。 中军都督府外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他们都是很有眼力的人,那上百余有别京城军队服装的辽东骑兵,那全身孝衣,那总兵官杨字帅旗,众人哪还不知道,来了一个牛人,一个真正的封疆大吏。 拥挤的人群很有默契地分成两列,朝着外面移动脚步,让辽东的骑兵队伍过去,还一齐微笑着朝着安坐于马上的杨文行礼问好。 即便马上的杨文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众人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因为这杨文可是淮西人,元末从军,跟随先帝起兵,是真正的开国将领、实权派,也是先帝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得以生前功臣庙立像接受天下人的供奉。 从来皇帝封赏功臣,最大的荣耀莫过于死后配享太庙,让后世皇帝也时常祭祀怀想。功臣名爵可与整个王朝相始终,让功臣们的后代也能永远铭记皇帝的恩德,从而更为忠诚勤勉地为皇帝效犬马之劳。 先帝更是别出心裁,在配享太庙之外,另立一个单独的功臣庙,把和他一起打天下的人按功劳分成三六九等,供在功臣庙里受人间香火。 鸡笼山功臣庙位于南直隶京师城郊,也就是位于首都郊区,得入功臣庙的,在大明的文臣武将来说,实乃莫大的荣誉! 功臣庙里一共供奉了三百零九位功臣,杨文便是其中之一。 真正的实权派不需要渲染,不需要造势,不需要烘托,他只要就在那里随随便便地一站,就足可压倒周围的一切,让其他任何人都莫敢逼视,这种实权派,千万人中,一眼就可以看出,尤其这个实权派还是那种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的。 杨文跟随傅友德征讨过云丨南,随蓝玉平定过月鲁帖木儿叛乱,节制过沿海诸军,在两浙打击过倭寇,还平定了广丨西和贵丨州的这两次土司叛乱,使无数土司改土归流,最后更是平定了整个辽东。 杨文不仅战功赫赫,而且每一次任务都完成得极为出色,履历完美无缺,算是除了徐达以外没有任何污点的武将。 作为一个无限近乎于完美且还活在世上的开国功臣,没有人会不欣赏杨文,连那些个看武臣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左右都不顺眼的文官,亦被他的经历所折服,所以,连猜疑心甚重的先帝也没有为难杨文,没有让他步上其他开国功臣的后尘,任由他一直春风得意,青云直上,直至今天。 先帝信任杨文,赏识杨文到何种程度?要知道“四大案”以来,大明的开国将领都失去了兵权,哪怕此刻的勋贵之首魏国公也只能在京城的都督府里办公,可是这杨文却是一直与辽王共同掌控辽东十万铁骑,直至今日! 杨文不仅是大明仅有的两个总兵官之一,更是武官中的最高品级,他身上还有着先帝加封的“左都督”头衔,先帝更是专门为杨文写过出征诗壮行: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悬秋水吕虔刀。 马鸣甲胄乾坤肃,风动旌旗日月高。 世上麒麟终有种,穴中蝼蚁更何逃。 大标铜柱归来日,庭院春深庆百劳。 杨文可谓一步一个脚印地从一个普通士兵走到了武臣的巅峰,并且还从清剿开国功臣的几场浩劫中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他是在场所有武官的奋斗目标,在辽东,杨文便是土皇帝,即便比之辽王也不遑多让。 以前还有官员们担心杨文会不奉新皇,现在看这风尘仆仆赶回来述职的杨文,很多人的心都放到了肚子里。 先帝就是先帝,他的眼光没有错,杨文是个忠心的。辽王已经明确的站在了新皇这边,现在杨文也回来了,辽东已经全面支持新皇了! 藩王们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尤其是燕王与宁王,毕竟辽东可就在他们俩的旁边,也可以说,就在燕藩与宁藩的后侧! 看样子,杨文是来中军都督府报备的,等会儿就应该进宫面见皇上了吧。 有了辽王与杨文的相继站队,朝廷与新皇的腰杆子是更直了,朝廷动周王,怕仅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应该还有更大、更激烈的动作! 有些见识的武官,无不如此默念。 中军都督府内,已有官员闻讯而来,只见这们四十岁上下的官员,穿着红色官袍,戴着翅帽,一路小跑着下了台阶,很是谦卑地在杨文身侧躬身,道:“下官恭请杨都督下马,国公爷请您进去。” 马上的杨文只是面如秋水般地“嗯”了一声,一个利落的翻身,跳下马来,将马鞭朝后就是一扔,自有亲卫骑兵迅速伸手接住马鞭。 杨文随即大步向前,走至台阶之下他停顿了一下,仰头看了看“中军都督府”五个金漆大字,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步步走上台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第456章 杨文站队 封疆大吏,位极人臣,正因为如此,杨文早已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习惯,即便在徐辉祖的公房里,看到了长兴侯耿炳文、江阴侯吴高、安陆侯吴杰、户部尚书郁新、吏部尚书茹瑺,工部尚书沈溍,等先帝的托孤重臣,他面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平和回礼。 对于徐辉祖身边聚集的这些个人,杨文也没有过于惊讶,他虽然常年远离中枢,对于朝堂内的局势却没有丝毫陌生,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与消息渠道。 更何况他与魏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情谊,不说他们两家的利益一致,都代表着武官集团,早年徐达对自己的提携,这些年杨家与徐家的后辈也是一起长大,可谓是通家之好。 杨文也一向与徐辉祖守望相助,一个在朝堂之内,一个在朝堂之外,魏国公府与杨家同进同退,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想分都分不开。 正因为杨文跟魏国公府有着这样的关系在,所以京城当中的勋贵、老臣们,不管是生脸孔还是熟脸孔见到杨文也都会很尊敬地道一声“杨都督好”。 可是,今日进了徐辉祖的公房,杨文就感觉到了有点儿异样。 堂内众人虽然也都跟往常一样跟他见礼,可是大家的脸上却总是闪烁着某种忧虑之色。 “忠贞(徐辉祖字忠贞),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呐。”杨文直接朝着上首的徐辉祖问出了心中疑问。 徐辉祖稳稳地坐在椅上,轻轻吹着茶沫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目光先环视了众人一周,最后才落到杨文的身上。 “含山(杨文字含山),周王一家已经被曹国公他们押缚入京了,可是皇上却改朝议为廷议,此刻正在武英殿内与郭英、黄子澄、齐泰、卓敬、暴昭、陈迪……还有刚入京的方孝孺,商议处置周王之事。” 杨文也是愕然环顾一周,道:“改朝议为廷议?削藩乃国之大事,皇上就叫了这么几个人?连你们这些托孤重臣、公侯、军方将领,六部尚书都不叫上商议?是何道理!?” “含山,天下间的事,岂是‘道理’二字能解释清楚的?”长兴侯耿炳文抚着下颚白须,悠悠地接口道:“别说我们这些公卿、勋贵、托孤老臣了,即便含山你这手掌十万铁骑的辽东总兵官,皇上不是也没叫去议事吗?” 杨文鹰目冷肃,扫视耿炳文一眼,正色道:“长兴侯!辽东兵马向来受朝廷管制,受辽王监督,是朝廷的兵马!如何是我杨某手掌!?” 耿炳文也不恼怒,摸着脑袋呵呵一笑,道:“年纪大了,没想那么全面了,口误,口误,含山别当真,咱们可是一家人。” 安陆侯吴杰赶紧出来说起了好话:“长兴侯说话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恶意的,再说这里的……” 江阴侯吴高、茹瑺与沈溍也是在旁附和。 杨文脸色稍缓,点点头,也就顺坡下驴。 徐辉祖笑道:“误会化解了便好,现在说正题,郁部堂先来?” 瞧着老臣集团也是这样的开局,户部尚书郁新的眼中掠过一丝忧色,语先叹气,苦着脸道:“圣上不愿意在大范围内商议,显然是对我等心存芥蒂,我们这些老臣或许有些地方没有做好,让圣上不高兴了……” 工部尚书沈溍用一种忧心忡忡的语气说道:“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搞得这么复杂呢?像方孝孺这样的教书先生,也能一朝登殿参与廷议,这还不把一千多年前那些个圣人道理都搬到朝堂上来?那朝堂,还不乱成一锅粥吗!?” 吴高的眼中掠过一丝忧色,慢吞吞地道:“皇上可能要的就是这个乱劲儿……” 耿炳文冷笑道:“我看是书生劲,整个朝廷里都是书生就好了,咱们这些个武将也改读子曰诗云好了!以后,就用子曰诗云念着藩王们放下权柄,用子曰诗云念叨着鞑子放下武器,不再南侵!” “长兴侯!”徐辉祖皱眉,道:“你今天是来我这里找事的?” 耿炳文连忙道:“忠贞,叔叔这不是给你抱不平吗?处置周王这样的大事,皇上不安排朝议,不召集我等老臣前去商量也便罢了,你可是魏国公、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说是勋贵、武臣第一人不为过吧?皇上这么干,完全不符合规制啊!” 吴杰也是义愤填膺地道:“皇上也确实是太乱来了,亏得国公爷还为其特意请回了杨都督,没想到,咱们的皇上却被这些个文人给糊弄了!最可恶的是,曹国公、荣国公与武定侯他们,身为勋贵却只知一味钻营,满是权柄私心,心中一点都没有咱们大明的江山社稷!” 茹瑺很是谨慎地提醒吴杰,道:“安陆侯,我们只说黄子澄他们这些上蹿下跳的幸臣。我们身为臣子,不能妄议君上,也不能牵扯太广。” “茹部堂太过小心了,能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耿炳文不仅没有收声,反而加重语气说道:“含山与吴杰真是说出了老夫的心声!如今朝中大部分权力都被这些个所谓清流所掌控,读书人管理国家并非是好事,一群书呆子!只知道照本宣科,朝政难道是子曰诗云便能够解决的吗?或者,靠李景隆的阴谋诡计能解决得了?若让这两群人掌了大权,大明的江山社稷很快便会动摇。为了天下,为了先帝,咱们不能让他们一直呆在任上,尤其是黄、方那两个自以为忠义之人,干的却尽是些误国误君之事!” 听了几人的激烈话语,徐辉祖并没有表示什么,反而深望茹瑺一眼,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他也不说话,阖上了眼睛,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杨文接着对徐辉祖沉声道:“忠贞,大家伙儿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今天廷议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景隆、梅殷、郭英他们三个想夺权,而黄子澄、齐泰他们这些个幸臣也想压过我们!我们若是不反击,以后怕是会被这些个幸臣所轻!忠贞,你不能袖手旁观,他们既然要斗,那么便索性斗起来。忠贞,你只要在京城里知会一声,小弟即便身在辽东也会站在您这一边!” 第457章 高深莫测徐辉祖 “杨都督还是如此威武,不愧是先帝写诗赞誉过的大将!”耿炳文兴奋地道:“忠贞,叔叔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们呢?” 吴杰也连忙点头表明态度,“国公爷,不必客气,该如何做就如何做,吾辈武人处事,何惧一战?!他们既然要兴风,要作妖,那就闹起来吧!” 吴高也是忍不住说道:“黄子澄那些个东西,只是一些道貌岸然的迂腐之辈,一天到晚标榜自己多么忠心、爱国,其实他就是个蠢货!真论起对圣上对朝廷的忠诚,他比得过我们吗?比得过默默奉献的郁部堂吗?!” “江阴侯缪赞了,缪赞了。”郁新连忙摇首,他长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诸位大人说得都很有道理,郁某这段时间,也是时刻在忧虑此事,圣上好容易对黄子澄生出了警惕之心,但却是不曾想,又来了一个更加不懂朝政的方孝孺!圣上现在对那方孝孺是言听计从,将来若是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谗言,我们怕也要步上郑沂老大人的后尘啊……” 众臣悚然一惊,郁新的话真是说到他们的心坎里去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故去,新皇即位,他们这些个老臣,虽说是先帝留下来给新皇的,但是感情与认同感方面确实没有与新皇朝夕相伴的黄子澄等人深厚,以后若真有人给皇帝进谗言,是罢官,是夺权,还是消爵,或是被清洗,还都说不定呢。 茹瑺与梁溍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眼。 他们俩这些日子也感受到了一些个蛛丝马迹,新皇对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多少?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在自己死与黄子澄死之间,他们俩果断地选择了先对黄子澄下手。 茹瑺发言道:“所以,为了不让李景隆、黄子澄、方孝孺那些人有机会对我们下手,我们应该得先行予以反击呀!” 梁溍也道:“是极,是极,下官完全赞同茹部堂的建议。那些个迂腐之人把持朝政,咱大明的社稷能安宁吗?百姓还有好日子过吗?下官估计削藩之后,朝中必然也会有一场大乱,到时黄子澄、方孝孺之流必然不容我等老臣,诸位大人,一场朝争已经在所难免了!那将是一场血淋淋的大战呐!各位也不希望将来落得个流放千里,甚至身首异处的下场吧?五军都督府、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还有通政使司,各地方知府知县等等,这些个权力,他们都会与我们抢,此时此刻,我们就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众人闻言眼皮又是一齐跳动几下。 新旧两派的争斗是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的,此刻两派虽然表面仍是一团和气,但背地里总是勾心斗角,这些日子来没少出过矛盾,若藩王们都被削除以后,黄子澄、方孝孺等一干人等必然会全力发动,不惜一切代价排挤他们这些老臣,以达到新贵完全掌握朝堂话语权的目的。 在座的人不是尚书,便是公侯,他们这些老臣所掌的权力举足轻重,黄子澄、方孝孺等新贵若然站稳脚跟,必然容不得朝中的老臣还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肯定要把他们从现在的位置上挤下去。 众人皆以明白,他们和新贵之间,以后会绝对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朝争。 堂内众人皆紧紧瞧着坐在首座上的徐辉祖,眼神里多了几分急迫的光芒。 “他们要争,那便争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嘿嘿……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是最大的赢家。你们的意见我都知道了,散了吧。” 面对众人的目光,徐辉祖终于睁开了双眼,可他那前半句话仿佛要领袖众人着手反击了,可是下半句话锋一转,手里端起了茶杯,却是下起了逐客令。 耿炳文顿时大感不满:“忠贞,你怎么……” 徐辉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耿叔,辉祖自有打算。” “好吧,好吧,好吧,那我们告辞了!”耿炳文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能无奈告退。 徐辉祖虽然是他看着长大的,但已经当了他十几年的上司了,说是“老上司”也不为过。 耿炳文了解徐辉祖的习性,有主见,知大义,考虑全面,办事一丝不苟,可以说是个比较古板严谨的人,他既然端茶送客了,耿炳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与众人一起离去。 “天下本无事,奈何总会有人跳出来搅上一搅,真是让含山见笑了。”徐辉祖对着去而复返的杨文微笑道。 杨文摇头道:“忠贞,你我二人还来这些个客套干嘛?你刚才可观察清楚了?” 徐辉祖重重点头,道:“皇上的消息没错,茹瑺与梁溍确实居心叵测,事事都向着湘王府!” 杨文问道:“既有了消息,又有了证实,忠贞为何不当场拿下那两个吃里扒外的逆臣?” 徐辉祖严肃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狡黠,呵呵一笑道:“他们俩已经被我的人严密监视了起来,翻不起什么浪花了,且让他们以为还没有被发现吧,或许还能通过他们抓到那个让在落葬封陵仪式上给皇上难堪的幕后主谋呢。还有,他们两个以后便是湘王府结交朝臣、意欲图谋不轨的罪证,这借口可比黄子澄他们找的那个湘王私印宝钞有信服力得多。” “还是忠贞技高一筹!只是……不知忠贞何故如此愉悦?”杨文惊讶地看着徐辉祖,他能看出徐辉祖今天很是高兴。 二人相交二十余年,徐辉祖可不是个喜形如色的人。何况李景隆、梅殷、黄子澄与方孝孺等人确实在旁边虎视眈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仅仅是为了抓到湘王府的马脚?这分量好像也不够啊。 徐辉祖一指旁边的椅子又笑道:“含山,坐到这儿来,一路上过来辛苦了,咱们暂不谈政事,先喝一场,痛快一番!” 第458章 隔墙有耳 “有好酒?那兄弟就不客气了!” 杨文径直坐下,这台阶之上的座位干净而凉爽,桌下还放着一盆冰,冷气四溢。 他端起书吏斟好的酒水,笑道:“喝过一轮之后,忠贞你可就不能卖关子了。” 徐辉祖也端起酒水,说道:“好,你我兄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先干一个!”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文微笑道:“忠贞还是如此爽快,不过如此喝可不尽兴。”说着,他朝身后的书吏叫道:“把酒坛搬上来。” 听到杨文的话,徐辉祖脸上的笑容更盛,拍案叫道:“好,这才是男儿所为,咱们定要兄弟一醉方休!” 过不多时,两大坛酒,便放到了二人的桌上。 “咕隆”的一声,杨文端起海碗仰头就喝了一碗,酒水四溢。 公房里醇香扑鼻,直令门外站岗的侍卫们都微微发酥,那酒香气仿佛能直钻入人的五脏六腑一般,诱人无比,即使那些个从不喝酒的侍卫们,闻着酒香,也不由得有想喝上一杯的冲动。 “好酒!你这魏国公府就是有好酒啊!这怕不是先帝赏下来的御酒吧?”杨文放下海碗,瞪大了眼睛,喜不可抑,满脸放光,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不待徐辉祖回答,径直从书吏的手中抢过酒坛,抱在怀中,“咕隆咕隆”便又是两大口下去。 徐辉祖也伸手抱起酒坛,仰头便往下灌,喉结滚动,宛如鲸吸,能看到他的肚子呼呼地鼓了起来。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二人才放下酒坛,一齐抹了抹胡须上沾着的酒渍,打了个酒嗝,又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好——痛快!痛快!十五年没与忠贞喝酒了吧?半百的年纪了,喝不动了,比不得你了,唉——”杨文放下酒坛,酒坛内还有一些剩余,可是他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御酒的酒劲虽小,但这毕竟经过了多年窖藏,酒劲远非寻常可比,加之二人喝得太急,酒气直涌上脑,杨文已是有几分薄醉。 “含山,可知我为何高兴了吗?”徐辉祖呵呵笑问,他再次将面前的酒坛举起,仰头痛饮。 “忠贞还是一如从前,老子今天也很开心!老子岂能落于人后?今生这最美好的酒水必须饮尽!继续!”杨文用力点头,哈哈笑道。 于是,二人你一口,我一口,转眼之间,两坛酒水已被他们全部消灭。 二人都已半醉,四五十岁的人了,也是呵呵不停傻笑,说着年轻时的趣事…… 直到这时,徐辉祖的眼中才掠过一丝忧色,“含山,你认为我大明能够长治久安,靠的是什么?” 杨文道:“自然是君臣一心,上下一体。” 徐辉祖重重点头道:“就是如此,每个人若都只想着各自的私欲,这个国家还是国家吗?刚才他们说得那些话,我又何尝不知道?李景隆贪权好财,想当第一勋贵;黄子澄、齐泰、暴昭、方孝孺虽然都对皇上很忠心,但却也都想让文官压过武官一头;至于梅殷,他虽然人品风流,但又何尝没有自诩高贵,高人一等呢…… “还有,皇上……”杨文欲言又止。 徐辉祖却没有他那么顾忌,续道:“皇上年轻,阅历还不深,他需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若是听长兴侯他们的,我也参与进去,不就重蹈了宋时党争的覆辙?不就如了某些人的意愿?党争一起,朝廷怎么办?国家怎么办?社稷百姓怎么办?所以,我只能忍耐,只能尽最大的努力维系各方面的平衡,争取平稳过渡,让我们大明继续繁荣下去!这才对得起先帝与先父,他们的在天之灵……” 徐辉祖面色突然疲惫了几分。 他为人刚正不阿、一心为公,这一点杨文是深深佩服的,他的眼中闪过一线亮光,正色道:“你想要我如何?” 徐辉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有人告诉我,郭英也对黄子澄他们很不满意,你与郭英一起定过辽东,修过辽王府,有这样的交情在,将他与辽王拉到我这边来,没问题吧?” “将郭英拉过来?”杨文露出讶然之色,缓缓道:“我只能试试,毕竟他郭家家大业大,行事需思前思后。” “有含山搭线,必然能够成功。”徐辉祖微微一笑,道:“郭英与李景隆不同,他是第一代开国功臣,他的心中还是有国家的,所求的也只是郭家一门永世繁荣昌盛而已,这点需求,我这魏国公还是能够保证的。” 杨文颌首点头道:“我定尽全力。” 徐辉祖嘱咐道:“去的时候要小心一些,不要留下文字,直接去口授机宜,切不可留下话柄。” 后面这句“直接去口授机宜,切不可留下话柄”,是杨文与徐辉祖一同所说,话一出口,二人便会心地相视一笑。 公房内二人说着聊着,将校与书吏们也不敢惊扰,都在旁边的耳房内低声办公,唯有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一侧坐着。 徐四都督以前可是从来不来五军都督府上值的,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不仅天天按时去左军都督府上值,而且还老往中军都督府跑。 众人虽然觉得有些突兀,却也没有什么疑心,别人来找亲哥哥,可能有什么家事,有什么好疑惑的,咱们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吧。 坐在门边半天的徐增寿,突然温和一笑,长身而起,对着众人说道:“诸位,看样子我大哥与杨都督还要谈很久,徐某还有些事要处置,就不等了,告辞。” “大都督慢走。” “大都督慢走,等国公爷商议完了,我等就告知国公爷,说您找他有事。” “嗯嗯嗯,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那小子生辰而已,请大哥去我房里吃个饭,你们忙公事吧,不用送了。” 回到了自己的公房,徐增寿提笔刷刷地将自己大哥徐辉祖的打算全部写在一张纸条上,然后小心地将纸条装进信封里,打上火漆,招呼左右。 “庞书吏?” 一个老吏打扮的人听到他叫唤,赶紧小跑进来行礼:“学生在,不知大都督有何吩咐?” 第458章 徐增寿的无间道 徐增寿眼中含笑着道:“老庞,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身子骨可好些了吗?” 庞书吏感激地道:“有劳大都督挂念,学生已经好了许多,若不是大都督下条子,请来御医帮学生诊治,学生只怕现在已经去见孔圣人了,学生一家对大都督的恩情都感激万分!” 徐增寿摇头道:“你在左军都督府当了半辈子差,劳苦功高,我和景隆很多事都要仰仗你呢,御医那事算不得什么。噢,对了,我这有一件小事请,想托付你去办,哎……”他自嘲一笑:“其实是一件私事,本来你身体刚好,不该劳烦的。” 庞书吏连忙道:“大都督的事别说一件,便是百件千件,能吩咐学生,那是看得起学生,但请吩咐,但请吩咐……” 徐增寿呵呵笑道:“今天是犬子的生辰,我想请家人过来聚一聚,热闹一下。你知道燕王的三个王子都是我的外甥,他们此刻在京,可是……他们三个的身份太敏感了,我若是派人过去,知道的是为犬子庆生,不知道的,说不定会弄出什么流言来……所以,我想有劳庞书吏帮个忙,帮我将这封信想办法送到燕王世子手中,让他们三兄弟过府一叙……” 庞书吏也不疑有他,忙是点头,受宠若惊地说道:“大都督让学生干这样的事情,那是信任学生,学生定不辜负大都督的期望,不动声色地将信交予世子殿下!” 徐增寿温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信给你,对了,这个玉佩是信物,有了这个,也好让高炽他们相信你。” 说罢,徐增寿从怀中拿出那封书信和一个玉佩,递给庞书吏。 庞书吏接过了书信,生怕被徐增寿看出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强忍着不适,飞快地跑了出去。 徐增寿看着庞书吏离去的背影,嘴角越翘越高,然后低声地说了句:“办好刘曲那件事,再将高炽他们三个安全送出京城,我也算对得起姐姐和姐夫了。” 说完,他便轻松地解开公服,取下架子上的常装换下,便招呼家将下值回府。 第二天上午,李景隆便马不停蹄地朝着青州而去了,他打算按照弄倒周王的套路继续整治齐王。而梅殷与平安还是按照老套路严密监视起齐王,至于关在宗人府里画圈圈的周王……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关在宗人府每天对着四面墙壁画圈圈周庶人,则交给了迁为宗人府经历的卓敬看管。 与此同时,朱高炽与怜星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名称,自然是怜星受到了某中二少年的荼毒所致,中二病看来也是可以传染的,并且男女共通,毫无障碍。 第一名奖金高达十万两,第二名八万两,第三名六万两,第四名五万两…… 以此类推,前十名不仅都有着巨额的金钱奖励,还有着可以立马当官的机会,当然,只能当燕王府与湘王府的属官,毕竟比武是两大王府一齐弄的,属于半官方半私人的性质。 两大王府砸出大笔钱财,京城的每个车马行、镖行,包括大明商会、淘宝商楼都收到了委托,各种民间大机构以不逊与朝廷军报的方式帮着两大王府宣传着这一武人的盛大赛事。 一时间,京城里无数匹快马、快船出了京城,朝着四面八方,向着大明各地飞奔而去! 他们都携带着同一封信,或者说是一张广告海报,一层一层地发送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这封广告的内容,写的自然是关于大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情况: “为重振大明尚武之风,湘王与高阳郡王约定于十日后于京城召开‘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届时两位贵人也会以武人的身份参加比武,与天下武人一齐竞技,但凡对自身武艺自信者,无论国家,无论民族,皆可于大会召开之前,于京城燕王府别院外报名参赛! 本次武道大会的第一名将奖励十万两白银,第二名……前十者还可以进入两大王府为官,不愿者也可领钱离去,随意去留,决不阻拦,只为弘扬我大明男儿雄风!” 朱高炽写给燕王的沟通信件自然也混在里面,一齐送了出去。 北平城毕竟相隔京城上千里,消息若是不及时更新,两地都配合不了,如何能完成既定的计划?武道大会一方面是宣威之地,另一方面的主要作用就是掩护这些消息的传递。 由于两大王府一时间派遣出去送消息的人太多,朝廷派遣的监视人员根本无力应付,每天检查信件检查了个手抽筋,只能跳脚骂丨娘。 …… 这些前所未有的广告,被迅速地传递到了大明各地。 湘王与高阳王邀请天下武人,会猎京城,同台竞技,夺取天下第一名号的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在天下席卷而过,引起了一系列的震动、狂潮!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还在京城举行?还有两位王爷的参加?那第一名岂不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吗! 这可是天下武人的盛世啊!至于要参加比武的湘王与高阳王?绝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无视,在人们的心中,两位王爷在京城搞出的武道大会,自然是经过朝廷允许的,或许是武举上百年没有举办了,朝廷用两位王爷的名头先行试水呢。 那到时候自己若是碰到这两位王爷,给他们点面子就行,让其知道差距,自己认输便好。 不仅是大明,连周围的很多藩国,甚至是北元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无论国家,无论民族,皆可参加?! 不仅有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有十万两白银的奖励,要知道很多小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都不到十万两! 无论是夺取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是拿走令人为之疯狂的财物,还可以为官,还可以扬名……想想都令人振奋,好处多得数不胜数,所有看到这则消息的武人心中都闪过这般念头。 一时间,整个天下都有人朝着京城赶路,他们都是武人,都不认为自己会输,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求一个出身,有的为着政治目的,还有凑热闹的,也有想会猎天下人、印证自身武艺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总之,各种各样的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形成一股股人流,朝着京城赶路,便好像后世的春运一般热闹。 第459章 盛况空前 闰峰楼的旁边有一座“栖池”,即便到了炎热的夏天,这里也是桃红李白,岸柳翠绿,自由自在的鸟儿在池水周围嬉戏畅玩,清脆的鸟叫声互相争鸣。 虽然整个“栖池”都是私人产业,但慕名观赏景色的游客也有不少,他们自然是住在闰峰楼,准备参加武道大会的人,闰峰楼虽然离燕王别院有些几条街之远,但这里也已经住满了人! 四方而来的参赛者挤满了京城所有的客栈,还有大量准备观赛的游客,他们都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盛事会是怎么样一个热闹场面。 怜星完全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天下第一比武大会的消息发出去之后,消息传到大明各地,至少也有要将近十天的时间,各地武人才会蜂拥到达京城,到了那个时候,报名的人数才会多起来。 她此时才明白自己忽略了一点——这里是南京,是大明的首都! 京城就有上百万人口,加上周边的直隶行省有多少人?里面又有多少武人?几万人怕是有的!这些个武人就像后世的“北漂”一样,即便朝廷根本没有武举,也要在京城寻找机会,或是参加,或是谋生,或是投效权贵,或是为富人看家护院……即便四不靠的武人,也混迹在民间,混口饭吃。 反正怎么着也要在京城扎根,或许哪天自己碰到贵人,机遇就来了呢?! 这不,湘王与高阳王举办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这不正是日日期盼的机会吗! 消息才刚刚公布半天,立刻就让整个直隶行省都震动起来。 在直隶行省的很多地方此刻都能看到这么一个场景:平日里那些个在民间底层苦苦谋生的武人们,在听到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辞工、请假,扔掉手对的活计,撒腿就朝着京城方向赶路——他们之中有大户人家的护院,有商人的保镖,有武馆的教头,有权贵的门客,有码头的搬运工,甚至还有一些是酒楼打杂的店小二。 当然还有很多是在职的士卒或者武官,他们可是知道湘王与高阳王的厉害,军中对他们二人的事迹可是流传各很广,此刻有机会能与偶像一战,怎么能放过! 能告假的马上告假,不能告假的也是想尽一切办法,装病、求人、托关系暂时离开军队,只为前来燕王府别院报名参赛。 还有很多人跑回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尘封多年的兵器、劲装,仔细地擦拭,那擦拭兵器的手法是如此的缓慢,如此的虔诚。 那些触摸实木质地的手掌,仿佛在触摸着爱人的肌肤一般。 这些武人发现自己之前所有生活上的抱怨与烦恼都消失了,他们重新有了目标,练习的武艺也仿佛立刻就会有用武之地。 而京城所有的木匠铺里,生意一夜间火爆了起来!哪怕那些只卖家具的木匠铺都几乎爆满了,无数的人在排队等着订购兵器。 为何买兵器要来木匠铺? 因为在大明铁器管制,只有权贵、官员、有功名者或在职军人和在职官差才能够佩戴铁制兵器,普通人买卖武器,无论价格多少,一律没收,普通百姓如若敢携带兵器上街,按照大明律要笞刑四十(笞刑是以小木条抽打)。 哪怕是镖行这样的行业,铁制兵器也是受到朝廷严格管制的,尤其是在京城,执行得特别严格。 所有实木等重的武器才是大明武人的标配,这一下,京城的木匠们赚了个盆满钵满,铺里的成品武器几乎都被一扫而空,价格也翻了几倍,原来五十文一把的普通实木武器,现在至少要卖两百文。 至于防具自然也只能买皮质的,裁缝铺里也是挤满了武人,一个皮质的头盔翻了三倍,一套皮甲更是翻了五倍! 怜星在李尧、赵来与侍卫们的护拥下好容易才挤出闰峰楼,迎面就看见一堆商人在前头等候,领头的一个,正是穿着一身皇商服饰的李永。 这套衣服是官服,有品级,虽然很低,但是在这武人来往穿梭的街道当中却是很显眼,很有威慑力,李永身边空出了好一大块地方,是整条街道当中唯一不拥挤的地方。 这个大马猴一样的李永老远就看见了怜星,他可不管在下属们面前有没有面子,连话语都来不及交代,一个“哧溜”就冲了上来,对着怜星就是一顿殷勤的问候。 旁人见到一个当官的对着怜星如此殷勤伺候,又见李尧他们身上配带的好像都是铁制武器,自然也明白眼前这一伙儿人非富即贵,怜星身边顿时也空出了好一大块。 “别献殷勤了,在属下们面前也要有点样子。”怜星见李永这个家伙,当了官也没改了他那苏禄国商人的习气,不禁无语。 李永回头瞥了身后的商人们一眼,很是荣耀地说道:“我的公子,您可是不知道,他们可不觉得我没样,说不定还想跟属下调换一下位置呢,嘿嘿……” 怜星只是笑了笑,随口问道:“来找我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李永立马脸色一正,答道:“公子,您真是个天才,提前就知道会有眼下的商机。嘿嘿,我跟淘宝商楼的大商人运送过来的好几批木头武器、皮质铠甲全部卖掉了,将近十倍利润啊!公子,我身后的那几个人让我给您说,您这个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要是以后还要继续搞下去,几十万两的奖金、开销,他们全包了!” 怜星看了他身后几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一眼,那几个人立马将腰弯到了最大限度。 她回过头来对李永说道:“你们老实赚钱就行了,别打我们湘王府的牌子,也别再来到我这里,这个时间点来找我可不有什么好事,会害了你们的。” 李永低着头道:“公子,他们可不是一无所知的小商人。他们说了,不怕!怕也就不来了!他们就是喜欢做生意,乐意参与到热闹中去,胆子都大得很!他们想让我问问您,您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的计划?他们愿意全力配合!属下也觉得,京城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对我们商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座金山放在眼前,只等我们想办法挖掘,一个商人如果错过了这样机会,简直就会抱憾终身!” 第460章 好比当阳朱高煦 “既然这样……”怜星沉吟了一阵,说道:“你且附耳过来。” 李永微微低头,靠近了一些。 怜星低声道:“我有几个计划,你们如此这般……” 李永只听了两句,眼睛便是一亮,笑得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频频点头之后,行礼告退。 回到商人们中间,李永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他们飞奔而去。 看着李永这个几个家伙远去,赵来才恭维地笑道:“公子真是高明,早早地就叫人准备起买卖这事儿,后面这些日子,想必还有不少武人陆陆续续来到京城,怎么着也有几万人吧。嘿嘿,咱们这比武大会不仅没陪钱,还赚上了一大笔!奴婢真心佩服。” 怜星细腻如瓷的嘴角轻抿,稍一沉吟,道:“去把马车赶来,我们去燕王别院看看报名的情况。” 众人应诺,当先开路朝皇城方向走去。 南京的皇城位于倒“凸”字的右边,青溪东岸,风景宜人,燕王别院就在御河岸边。 众人刚走到长安街附近时,就几乎走不动了! 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大街之上人挤人,连条缝隙都找不到,树上、墙上都“挂”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沸腾的人群几乎要将墙壁都撞开了去,这可忙坏了燕王府的侍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军士。 应天府已经在附近的几条街道临时加派了三倍的人手,可惜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怜星掀开车帘,看着前方那人群蜂拥的样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别说马车了,看来步行都过不去了。” 燕王府别院一早就被要报名参赛的武人给团团包围住了,就连准备出门晨练的朱高煦也被吓了一跳! 大街之上全是滚滚涌动的人头,无数穿着各色皮质铠甲与劲装的武人,拿着手中的木制武器,在王府别院外早早就排起了长龙。 此外,还有大批的京城百姓闻讯而来看热闹的,摆地摊的,吆喝自己小生意的,卖劣质皮甲、木制等重武器的,路过驻足的,还有那些跟随人群来准备发财的小偷扒手等…… 幸好这里是亲王别院,府门外也有数百持枪披甲的侍卫,要是寻常人家,估计连大门都被人群挤破了!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朱高炽,站在高楼上看着府门外的场面,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南方人也是如此尚武,这才多长时间,便汇集了如此恐怖的人流!北平城正月十月观花灯都没有这样热闹啊。” 他胖胖的脸上满是汗水,原本他和怜星想的一样,最开始几天只怕没有多少人来报名,他让朱高煦将报名登记的权利抢过来,也是准备记录好所有参赛选手的情况,再怎么说这里面都可能出一两个高手。 有了第一手资料,燕王府以后就方便挖人了。 朱高炽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原本打算随便搬张桌子,安排个书吏在府门外登记就可以了,谁想到会出现眼前这种场面!? 说到底,还是上百年没有举行武举造成的。 朱高炽暗暗咂舌,立马加派人手,连随行的文官、书吏们都给他派了出去,可是这点子人对外面要报名的人群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等文官和书吏摆开桌案坐下登记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加派的所有报名表就已经被全部使用完毕。 幸好大门口的朱高煦回过了神来,只见他踏前一步大吼道:“朱高煦在此,谁敢放肆!凡是违反秩序者,一律剥夺参赛资格!” 他的声音冷厉如刀,身躯又极魁伟雄壮,双目如电,不怒自威,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不论是高阳郡王的身份,还是他那世上罕见的魁伟身材,都能够震慑群雄! 在场众人皆是不由得呆楞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骇然,这便高阳郡王朱高煦!? 这样的身材,这样的体魄,会有何等的实力?发起威来到底该多恐怖? 漫天落叶缓缓飘落,仿佛是被朱高煦的这声大吼给震落的…… 朱高煦就这般冷冷地站在台阶上,轻风吹动,吹得他的长袍猎猎鼓荡,发丝卷起。 一时,众人皆寂。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情况,但是寂静是会传染的,慢慢辐射开来,直至几条街道都陷入死一般的安静当中。 这场面,让别院大门处的朱高煦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威势,那种不需要任何东西来装饰的孤傲与威武,彷佛与生俱来一般,震慑群雄! “朱高煦?” “高阳郡王!”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刚刚有些复苏迹象的武人们,再度如遭雷殛…… 他们为什么来参加报名?就是因为看到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广告,高阳郡王与湘王也会参加比武! 除了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高阳王与湘王这两位王爷的名头,在武人当中自然也被提及了无数次。 起初众人还以为这两位王爷只是来为这次盛会站台,提高武道大会的知名度与影响力的,两个王爷的实力肯定不怎么样。 没想到,这高阳郡王还未出手,仅凭出场的气势就震慑群豪。 而能与高阳王一起较力的湘王又是何等样人?又是何等的厉害?!毕竟要跟高阳郡王比武的湘王是堂堂亲王,皇帝的叔叔,在其显赫的地位之下,武艺水平又到达了何等程度? 湘王名号立刻浮现在众人脑海,因未露面而显得格外神秘。 寂静片刻之后,上万人之中,突然爆发一阵嗡嗡声,那是众人在窃窃私语。他们所谈论的,自然都是朱高煦和湘王。 朱高煦的突然发威,这等风采,这等威武,无疑点燃了这些武人心中的那星星之火,这些一心向武的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若是能与这等人物交手,便是想想也足以让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们期待着能这两位王爷交手,他们期待着能与这两位王爷对决! 即便是输了,那也是虽败犹荣!这可是一辈子的谈资! 他们没有了先前的闹腾,全都规规矩矩地开始安静排队! …… “二哥好生威武!这一声大喝,震慑群雄,全场骇然而静,比之当阳桥上的张翼德怕也是不遑多让了。” 朱高炽的视线,猛地转过,落在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朱高燧身上。 听得朱高燧话语中浓浓的挑拨意味,朱高炽心下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道:“二弟好容易才镇住场面,三弟也去外面帮帮忙吧。” “是,高燧遵从兄长吩咐。” 朱高燧随口应了一声,便飘然走人了。 随侍在一旁的承奉太监马和怒道:“世子殿下,三殿下如此……” 朱高炽双眼一瞪,制止马和,沉声说道:“三保公公,我等赴京时,父王是怎么叮嘱你我的,你都忘记了吗?” 马和忙请罪道:“奴婢一时激愤,奴婢错了!” “你没错,你是不想我受窝囊气。”朱高炽摇摇头,拉起马和向里面走去。 他压低声音,歉然说道:“二弟为人粗鲁,性情莽撞,三弟性子阴柔、狠辣,这些我都知道,父王也担心他们误事,因此再三嘱咐我要忍耐,要展现出兄长的大度与包容!他们都是我的弟弟,他们对我如何都不要紧,做大哥的,自然得处处让着他们,护着他们……三保公公,他们要是平时对你说话轻了重了,还请你莫要怪罪。” 马和满脸感激地摇头道:“王爷与殿下对马和的恩德,马和几辈子都报答不完!何况马和是王府的宦官,怎么着都是听从几位殿下使唤的,如何敢心生记恨呢!世子,您尽管放心,奴婢知道您的计划才是最重要的,奴婢不会让人节外生枝,一定会想出办法,把三位殿下安然送回北平!” 朱高炽感激地道:“三保公公的忠义,高炽是素来敬佩的,高炽没有看到、照顾到的地方,还请三保公公代为张目。” 马和郑重地道:“奴婢必定时刻打起精神!” 朱高炽轻轻一笑,颔首道:“如此便好。三保公公,你也去帮帮高煦,武道大会上他才是主角,要把这次大会办好,还得多费些时日。” “奴婢这就去帮忙。”马和领命而去。 朱高炽所说的“将这次大会办好”,说的是要确认那封写往北平的信是否已及时送到;而“要多办一些时日”,则是说引北元寇边计划成功以后,他们三兄弟不能即刻回去,还要等武道大会完结时才能回北平。 他们三兄弟到京城来,本就是为了麻痹朱允炆,给父王争取时间的,如果不能多为父王多拖延些时日,那当初根本就不用来! 而他朱高炽,也就没有机会在父王面前突出他做为王世子的能耐! 天生残疾的人大部分都好强,尤其是还有朱高煦这样强悍的兄弟在,朱高炽虽然肥胖,不良于行,但他的心可从来都不小。 马和这个燕王最信任的宦官,无疑才是那个知道朱高炽全部打算的人。 很快马和就按照朱高炽的吩咐派人去找湘王府求援了。赛事是两大王府共同举办的,你们湘王府至少也要派一些人手来帮忙吧!单单靠咱们带过来的这几十个文官、书吏,就算只记录报名者的资料都能把手给写断,完全没办法应付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报名者! 而这个时候,怜星却已经到了一处新买的大宅中。之前看到燕王府别院附近的拥堵情况,就立刻放弃去那边看看的打算,直接来到了这里。 这是怜星让李永用谭昊之名私下添置的大宅,前后四进,上下两层全木结构,青瓦灰墙,房屋修得很结实端正,用料不小,虽然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是十分舒适宽敞。只是院子太大,走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这处宅子十分便于防守、撤退,湘王府在京做的事情当然不能让朝廷知道,这便是她刚才吩咐李永办的事情——自己弄博彩! 《说文解字》中对“赌博”二字的解释如下,“博,骰也”。古往今来,赌博这种冒险行为,一直为人们所深恶痛绝。它能激起人们的贪欲,多少人为了一夜暴富而孤注一掷,多少人因沉迷赌博结果倾家荡产。 先帝曾经着力整顿,甚至不惜别出心裁地在京城建起“逍遥楼”,以强大的震慑来改变赌博风气。 洪武年间的赌徒们都是不能见光的,但现在是建文皇帝当朝,赌博之风已经在京城死灰复燃。虽然大明法律明令禁止赌博,但是这种华夏自古还有一句话,那便是民不举,官不究。 尤其当今皇帝有意识地要将自己的年号改得有别于洪武,要建设一个文雅和谐的盛世,哪个不长眼的人会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去向官府告发呢。 朱柏拿出五万两银子的私房钱投自己,想发一笔横财,便是发现京城赌坊的盛行。 可是,怜星怎么可能对这么大一个蛋糕视而不见,任由别人去赚第一手钱呢? 在京城控制的诸多产业里,李永都宣布开始接受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投注,而这座气派的宅院,便是收纳投注,统计金钱,收支账目的地方。 投注、博彩这些个名词,自然也是朱久炎曾经告诉怜星的。 在后世,各种花样百出的博彩已经极为娴熟,概率以及赔率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后世发明的,在很久以前,这些个东西便给老祖宗们算了个死死的,毕竟中华民族的算术一直是领先世界的,学习算术的天赋也高于其他种族。 赌博自然有输有赢,但庄家的赢面总是占多数,尤其是玩法还是由自己制定,不赚钱的才没有天理呢。这种想法朱久炎早就教给了怜星,他多次神往地说,要是有机会能弄个什么比赛,自己开盘,吸引无数人下注,那才好玩呢。 耳濡目染的怜星摩拳擦掌,准备用这次武道大会发上一笔横财,朱久炎经常给她写信,信末无一不是哭穷,舟山群岛与宝岛的建设、扩军、造船、开荒、农具、粮食,都需要银子,银子,银子…… 第461章 总编辑朱权 朱久炎所列举的哪一样都是一个无底洞,从怜星那里过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了,她总算理解朱久炎给那对雕取名“金子”“银子”的用意了,就算是富可敌国的朱可炎,也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若是有了这笔飞来横财,就可以多多建造战船,多多买上粮食、农具,通过舰队给朱久炎带过去,他在宝岛那边的压力想必会小上很多。 想得入神,怜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的嘴角已弯弯翘起,看起来格外明媚动人。 她抿着嘴,揭开手里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又拿杯盖拂开茶叶,慢慢呷了一口茶水后,才将茶杯放下,明眸望向李永,淡淡道:“关于高阳郡王的宣传攻势展开了吗?” 李永被怜星的容光所慑,再次拘束地低下头,恭声道:“高阳郡王那一声暴喝的威仪已经传遍了京城,包括高阳王以前在草原上与北元作战的事迹也被我们宣传了出去,百姓们已经开始交口传颂,在民间,高阳郡王的名声已然被推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嗯,很好,你干的不错。”怜星点头。 “公子,咱们宣传高阳郡王的名声,那咱们王爷的名声岂不是也上去了?他们二人的盘口虽然最热,但是赔率也是极低的,这样子一来,咱们如何能赚大钱?”李永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惹怜星生气一般。 怜星蹙着眉,恶狠狠地说道:“咱们可不是要单单投注父王,而是要用他们两位的名头,吸引更多的人关注这场赛事!京城有钱有闲的人多了去了,几十年的太平时代,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巨富!这些人好逸恶劳,吃饱了饭就喜欢找乐子,口袋里有的是钱!咱们的任务是怎么样才能把他们口袋里把钱给掏出来,还要让他们掏得心甘情愿!” 她那恶狠狠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看得李永心襟摇动,他赶紧低头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明白了!”话声未落,便躬着身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怜星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街道上的繁华景象,耳边是簌簌之音,喧闹非常。 “大戏就要开幕了,执棋的感觉真好呢。” 在杏儿看来,小姐笑得简直就像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李永的博彩集团有背景又有资本,再加上刻意的宣传发动和普及博彩常识,有识人士立刻认识到这是一条巨大财源,纷纷参与进来,企图分一杯羹。 朱权的宁王府自然不甘人后,属于最早参与其中的一批,宁王府已经派出专业的算术人才配合李永,将所有报名者的的年龄、籍贯、出身、经历、师承和以往的战绩等等资料进行统计、归纳,选出一些被认为是最具有希望挺进决赛的五百名种子选手,把他们的名单制作成小册子,“秘密”发布出去。 小道消息可比官方消息更值得信任! 京城里是越来越热闹,最热闹的几天,五城兵马司不得不加派人手,以维持湘王府附近的秩序。 但凡上了小册子的种子选手,在开赛之前便已经成名,成为了投注的大热门。 经过李永手下的专业算术人员计算之后,湘王府与宁王府在京的产业门口,每天都会更新公告牌,及时地更新最新赔率,以吸引更多的人来投注。 这个新生事物早已吸引了赌徒们,王公贵族也好,贩夫走卒也好,就算是卖白菜萝卜的大妈大婶,也会走到公告牌门口装模作样地观望,听取围观人等议论,再央求旁人替自己投注。 没办法,识字的人少,故此,在公告牌前解释、宣读的人竟也成了一门营生。因为报酬丰厚,这些粗通文字的人甚至打起架来,最后还是应天府派出了官方书吏,垄断了这个行业。 当然,赔率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李永他们会根据一些意外情况随时进行修正。 比如,某一个参赛选手上午还是热门种子选手,下午若是传来他生病的消息,他的赔率立刻大跌。 而那些未上册子的冷门选手,若是在公开场合展示出了不俗的实力后,也会被加进册子,甚至超越排名在前的热门选手。 怜星教给李永的投注项目也是千奇百怪,不仅可以投注谁是第一,甚至每场比赛都可以拿来投注! 而且不仅仅是投注谁输谁赢,还可以投注多长时间出现结果,哪方先行受伤?哪方会先行倒地?是否能一击打败敌人?是否能保持连胜?这场比赛最长可以拖多久…… 各种各样的投注方式,任何比赛,任何过程都可以投注,有时候连看信的怜星都不得不惊叹朱久炎的想象力。 除了博彩以外,自然还有随着博彩衍生出来的经典周边产品——赛经报纸! 用于博彩的宅子后院里头,满是宁王府派来的工匠,两大王府的工正所里有的是现成的活字字模,工匠们正在朱权的亲自指挥下排版,上油墨,准备印刷用的纸张。 由于是赛经的第一期,怜星还找了几个编故事的高手,现编现写故事,朱权的随行文官在旁边校稿,签字,付印。 朱权对赛经报纸这类新鲜事物有着巨大的兴趣,尤其报纸上面还要刊登小说、新闻,从小就是小说迷的宁王亲自上阵,当起了总编辑。 文官们在一沓沓的宣纸、草纸、羊皮纸中挑选,发现发的稿纸,如获至宝,立刻交到总编朱权手里。 经朱权润色的小故事会交给宁王府的工正,工正一刻不停,立刻开始排字,这样的工序很消耗时间,还好能进亲王工正所的都是大明最顶尖的匠人,虽然是第一次做过这个赛经报纸,但也是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朱权正拿着手中一份小说细看,半响之后,不由得一拍大腿,道:“这人有才!将参赛的人选与三国时期的武将做比较,对比他们的出身、气度、体型、战绩,虽然有点生搬硬套,但确实是个好主意!” 第462章 洛阳纸贵 朱权夸赞了好一阵之后才转头询问怜星:“弟媳妇啊,不对,不对,侄媳妇啊!这些资料与故事虽好,但是咱们这赛经报纸制作的成本也高,这,这,这能赚钱吗?” 怜星道:“十七叔,我们先试着印两千份试试水,若是卖得好,再加印如何?” 朱权忽然贼笑着说道:“久炎赚钱的本事我是相信的,嘿嘿……十七叔关心的是,这东西,我能分多少银子?” 怜星不禁莞尔:“肯定能赚大钱,每月给十七叔的一卫兵马发一次粮饷应该够的。” “这么多?怎么可能!?” “十七叔,你就信我吧。” 听了怜星的话,朱权眉开眼笑,他虽然有亲王俸禄和大明商会的股份,但大宁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是大明的最前线,北元一心想夺回来的地方,打仗是家常便饭。 一打起仗来,钱可不叫钱了,应该叫流水。往日还有朝廷拨的军费顶着。可是现在不比从前了,新皇帝想削藩,并且已经动了周王,若想再等朝廷拨军费下来,只怕人家攻下自己的大宁城,朝廷还在为拨不拨军费的事情在扯皮。 朱权为这事都愁死了,听怜星这个意思,这赛经报纸以后还能一直弄下去。若是多出一条来钱的门路,大宁就不用那么受朝廷的掣肘了,往后在面对新皇帝的时候腰杆子也可以直多了。 等了好大一阵,第一份赛经报纸总算印了出来,怜星与朱权二人赶紧一把抓起仔细观看。 油墨印刷而成的文字,虽然有许多不清晰的地方,但大致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甚至在印刷出来的字迹,比市面上的大部分书籍还要清楚。 朱权看了怜星一眼,问道:“一张赛经定价多少合适?” 怜星心里早有了计较,以此时武道大赛的火热程度,武人们肯定不会吝啬这点小钱,而赌徒们为了有的放矢,那就更不在乎了,为了这第一手资料,还不抢破头? 何况那些个读书人也可能跟风购买,价格当然不能低了,她笑着回道:“一百文一份!” …… 一大清早,燕王府别院周围的茶肆、酒楼已然是高朋满座。 与那些寻常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不同,这些客人不是劲装打扮,就是一身锦衣绸缎。虽然有着不同身份,此刻他们却大多在干着同一件事。 每一桌都有人在七嘴八舌,围绕着一张叫做赛经报纸的东西打转,只听有人扯着嗓子道:“新鲜出炉的武道大会赛经?居然这么全面,姓名、籍贯、年龄、相貌、身高、战绩……居然都有!这一百文花得倒是不亏。” 好像半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个“赛经报纸”,其他对于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不甚关注的文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朝廷邸报这东西,他们都知道,看过的人也不少。读书人将来是要参加科举的,对于朝廷的邸报自然要有所研究,最新的皇命以及官员们的升赏、处罚、以及朝廷里发生的大事……可是这个赛经报纸是个什么东西? 读书人都是一头雾水,这些个武人、纨绔、赌徒居然都跟他们文人一样,喜欢来泡茶楼了!更何况这一百文一份的价格,这也太离谱了!粮食都够买半月了,就这么一张小纸片儿?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还这么多人围着研究? 好奇心这东西有时候就像猫的爪子一样,不挠一挠就会让人心痒痒的难受。 一桌一张赛经报纸,众人的头都挤在一起,看得哪叫一个手舞足蹈,兴高采烈! 众读书人恨不能跟长颈鹿一样把脖子伸过去,看看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好在哪里,为何如此多的人都在围观? 但文人的矜持与体面,又使得他们必须保持出一幅矜持的模样,只好闭上嘴,淡淡地饮茶,装作若无其事。 “给我来一份。” 短暂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书生忍不住朝那到处跑动的卖报少年唤了一声,少年立即从脖子上挂着的大袋子里头抽出一份墨香浓郁的报纸,准准地送到这书生面前。 这书生喝了口茶,在友人目光注视之下,略带几分得意地开始阅读起来,看到头版的时候,不由咦了一声,忍不住道:“原来是关于这武道大会的消息,文章虽然浅显,资料倒也有用……” 那些真正准备科举的读书人,哪里会清早跑到茶楼与人聚会,这些个文人都是些出身不错,举业无望的镀金学子。 这些学子跟那些个纨绔赌徒,并没有什么区别,对于热闹与博彩这些个东西,历来是无师自通,看到如此详细的资料与小故事,哪里有不仔细研究的道理? 这种有别于普通小册子的赛经报纸,有着更加详细、更加细致、更加专业的资料,一经问世,自然就成为了京城时下最畅销的东西。 赛经的产生,自然是怜星在朱久炎的小册子上受到的启发,她那让人赞叹的聪慧再一次体现了出来,并且完美地跟后世的港地“马经报纸”一样重合。 在怜星指示下,赛经每天推出一期,每期上面都有最热的种子选手的所有资料,同时邀请各种享有盛名的“武术名家”,一一分析他们各自的优势与劣势,除此之外,武术名家们还会提醒大家,注意一些极具潜力的冷门选手…… 不仅如此,后面还有小版面,专门载有采访热门选手的小故事,小花絮,以及一些背景深厚之人的家世,甚至还有画师画好的精美肖像画。 总之,一切与八卦沾边的,能引起人们关注度的事情都会刊登到赛经的小版面中。 赛经报纸很快就风靡了整个京城,第一期试水两千份投放出去之后,不到半天便被抢购一空! 不少没有买到的武人仍在四处求购,甚至出现了专门转手买卖赛经的黄牛党,以至于市面上的价格从一百文涨到了两百文以上,当然,对那些想博得天下第一名誉的武人和想在武道大会上投注的人来说,这点钱算什么? 这赛经,一时间竟闹了个“洛阳纸贵”! 第463章 身份的象征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朱权已经兴奋地走了几个来回,他见到怜星的第一句话便是,“哎呀呀,早知道就多印一倍了。灵珠子家的,我们现在加印怕是来不及了,街面上到处都是求购‘赛经报纸’的,两千份已经抢购一空!” 怜星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后,道:“十七叔,不必加印了,让他们准备校对第二期吧,久炎说这个叫做饥饿营销,他说人便是如此,越是吊着他的胃口,他们就越有兴致。” “饥饿营销?真的能行吗?”朱权再如何信任朱久炎的脑子,此刻也有些将信将疑。 他参与了大明商会这么久,见过的商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卖东西的。不是都说做生意的对待客人就要像对待大爷一样的吗?不说笑脸相迎,起码也该和颜悦色,怎么到了朱久炎这里,那些个客人好像都是哭着喊着要求着买东西一样? 不过这赛经报纸生意,只是个小头,博彩才是朱权最看重的大头,所以他也不怎么在意,随口就吩咐匠人们,开始准备出版印刷第二期。 按照朱久炎提出饥饿营销理念,第二期减少了一千份,同时将每一份赛经的价格提高到了三百文。 事情果与怜星所说的一样,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各处卖赛经报纸的站点外都排起了长龙,一直蜿蜒到街道的尽头。 来排队购买的大部分是武人,当然还有各府的家丁、丫头,都是替各家的主子们购买的,少爷们为了博彩,小姐们为了了解英俊帅气的热门选手。 那些个卖报的报童才刚出门,装得满满的报纸口袋就被抢购一空。 这一期可是少印了一千份,如此一来,没有买到最新版的人又是捶胸顿足,只恨来得迟了。脸皮厚的往别人那里凑,脸皮薄的只能看着别人研究得津津有味,自己只能失魂落魄地拿着最简洁的小册子研究。 之前第一期是几千人抢两千份,现在是几万人抢一千份,虽然价格上翻了三倍,但是供不应求的状况却是加剧了。 在怜星的授意之下,工匠们又鼓捣出了一个升级版的赛经报纸,叫做“vip赛经”,这种精装版本的赛经报纸,印刷质量更加精美,上面甚至还有最新的内部资料和消息,能充分满足购买者迫切希望了解各参赛选手的欲望。 要知道,东厂干的就是消息情报的活儿,大明可没有什么隐私保护法。 既然叫做vip,卖得自然也更贵,八百八十八文一份,概不还价! 当然了,这种vip赛经的销售群体本就不是普通的武人或赌徒,而是那些出身不凡的参赛者和那些喜欢花大价钱投注的权贵或富豪。 朱权这几天脸上的笑容就几乎没有停止过,他这个亲王不住自己的别院,反而住到了印刷的宅子里,他要把这段时间的精力都投放在印刷赛经报纸上。 计算过这两天的收入后,他敏锐地发现,赛经报纸的利润无比巨大,只是两天,他就分到了几百两银子的外快……虽然几百两的钱不多,但是这才是两天的收入啊! “发财了,发财了……”朱权看着账目,脑子里只冒出这么个念头,他整个人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人有了钱,许多从前不能的事才能去做,比如,自己一生的理想,剿灭北元,为大明永除后患!再比如…… 朱权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即将腰缠万贯,这时候反而有点儿不知怎么做是好了,只是这赛经报纸要想彻底站稳脚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继第二期赛经发行之后,vip精装版的报纸受到了京城广大权贵的青睐,毕竟他们不愿意看和普通人一样的东西。 标榜自己的身价才是他们所追求的,只有vip精装版才能凸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 高贵的自己,怎能与那些个粗鄙武人用同样的东西,看同样的资讯呢?我看的,必须是最全面,最细致,最精致的! 当然也是最八卦的…… 尽管这种vip版赛经报纸的售价高达八百八十八文一份,相当于一户普通人家大半月的花销,却依然是供不应求。 权贵们如此,下面巴结他们的富人自然也是跟风而行,京城里的富人极多,这些人都从事于行商,虽然这些年因为荆州淘宝商楼的出现,改变了一些商人的地位,但是却还是属于贱业。 这些个依附于权贵的富豪们,虽然富可敌国,可就是被上下人等都瞧不起! 没办法,商人身份低贱,连坐个车、穿个衣裳都有规定,有钱也没处显摆。 这些豪商成为了最喜欢附庸风雅的人群,哪怕此刻的潮流是关乎与武人博彩的赛经。他们不惜成本,纷纷求购。 因为饥饿营销的缘故,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有人为了一份赛经报纸,甚至不惜叫人四处收购,即便是过期的第一期,也是不吝重金购买,哪怕他们根本就不参与博彩的事情,也是乐此不疲地参与其中。 有人甚至引为风尚,在会客之时,寒暄过后,随即拿出一份赛经报纸,传与众多客人观看,再一起八卦某某热门选手,谈论某某侯爷为了看好的选手,不惜与同僚产生纷争等等。 因此,这些个vip精装版的报纸一放出来,争先求购者,竟然多达五六万之众!京城本就是权贵与富豪聚集之处,那发送vip版的各个门店还未开张,便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相邻的城门口人满为患,连进出城门都成了难事。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的城门!想想那场面,朱权就乐开了花。这vip版本的赛经报纸,又让朱权分到了上千两银子! 笑得合不拢嘴,就是形容朱权此刻的神态。 听说现在第一期的赛经报纸都卖到整个南直隶了!哪怕是过期的也是十分抢手!尤其是那vip版报纸,在许多人心中,若是能捧上一张vip版赛经报纸在茶楼当中端看,那可是一件非常体面的事。 第464章 世态炎凉 别人没有的,你有;别人索求不到的,你能得到,这就是面子,这就是非凡。 怜星看到这种赛经报纸如此受欢迎,也不禁感到震惊。她虽然对朱久炎赚钱的能力深信不疑,随便出个主意就能发财,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些纸张、报纸,就如此抢手。 从第三期开始,赛经报纸的销售量已经突破了五千多份! 五千多份啊,这是什么概念? 这样的生意,只能用暴利来形容了。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求购者的增加,往后的销量还会越来越多,若是销量再翻个十倍百倍甚至是千倍,就算是报纸价格适当降低一些,这也是一笔一本万利的好买******如现在,只要怜星愿意,她随时可以利用赛经报纸捧出一个大热门来,人们就会对这个选手跟风投注……但若是这个选手,比赛时输了呢? 操控比赛赚的钱,那可是海量的! 当然,以怜星的高傲不屑于去赚这样的黑心钱,她只是想到了赛经报纸的另一个作用。这可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而是一种控制舆论的方式!这东西可比朝廷的邸报传播和受众面要广得多了! 只要人们每天习惯阅读赛经报纸以后,那些小版面的故事就发挥了作用了,既然能捧红某个人,当然也就能抹黑某个人,比如抹黑方孝孺这样没有私德问题的道学先生也可以! 笔杆子在我们湘王府手里,大多数普通人可没机会接触到你这个大儒……甚至,在以后的某个时期,还可以把握舆论,给我们的新皇帝朱允炆,穿穿新衣。 文章千古事,文字的力量可千万别小看,有时候一篇文章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 朱高炽和怜星的比武计划还没有展开,京城里,或者说朝堂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齐王朱搏也步上了周王的后尘,套路是一样的,护卫军遭到李景隆的突然控制,青州的齐王府被围。同时,驸马梅殷带兵冲入齐王在京的别院,抓捕了齐王父子,当场宣读朱允炆的圣旨,褫夺了齐王王爵,将齐王一系也废为了庶民,看管了起来,不日便要解送齐王一家老少去凤阳高墙里蹲大狱。 “皇上厉害啊,在位三个月内就拿下一个礼部尚书,两个亲王,天下为之震动啊!” 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给新皇完全废黜了,民间的言论就自由得多了,百姓们也敢在公开场合评说朝政,若无公门中人在场,读书人更是百无禁忌,大臣、亲王、朝廷、皇帝、天下,那叫一个张口就来。 “怎么,怎么,又出什么事了?周王的事有结果了吗?” “张兄,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何止是周王,今早宫里已经颁下圣旨,将齐王也削为了废人,全家押往凤阳为祖宗守灵。” “哇,这,这,这,今上好厉害的手段!这可都是他的亲叔叔啊。” “先帝亲赐的‘江南第一家’,就是郑沂郑老大人,唉,他老人家都‘被告老了’,亲叔叔又怎样?只要有谋逆的可能,便要毫不犹豫拿下。” “新皇比先帝还要厉害啊,当年先帝不过是拿下一些开国功臣,今上可是接连对亲叔叔下手啊。” “只是这些个藩王们怎么毫不反抗呢?” “嘿,周王与齐王只是内陆藩王,他们可没什么反抗的力量,三卫兵马才多少人?再说了,他们哪有反抗的理由?当今皇上得位极正,藩王们虽然是亲叔叔,但也是臣下,谁能反抗皇帝?谁敢反抗皇帝?削藩问罪还是客气的呢,他们若谁还敢反抗,自然也有刀枪棍棒等着他们。” “嘘!王兄,有官差,别说了,别说了……” 王兄吓得赶紧闭上嘴巴,看了看周围,见官差走远了,左右的人也开始该干吗干吗,他又低声道:“今上是恩威并施,一方面流方了周王,关了齐王,另一方面又竖了辽王,那辽东不是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吗?兵器、钱粮、物资、骏马,这些个日子是一溜烟的往辽东运啊,听说运河上都快被物资船给堵上了。” “可不是!”张兄又兴致勃勃地接口:“那辽东总兵官杨文也回来了呢,听说皇上隆重地接见了他。还有,今天早上‘威信久着凉州’的骠骑将军、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甘丨肃总兵官,宋晟也回京了,听说皇上还亲自率百官出城迎接呢。嘿嘿,看来辽东那十万铁骑和甘丨肃的百战强兵全站到了朝廷这边,燕王与宁王,怕是也要给收拾得够呛咯。” 王兄深以为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皇上率百官亲自出城迎接宋晟?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唉,世人又知不知道,在同一时刻,郑沂郑老大人,坐着个驴车,带着个老仆,两个老头,要走上千里地,回江南老家呢。” 张兄眼睛一亮,道:“咦,王兄你见到了郑沂郑老大人?!” 王兄低声笑道:“对啊,我不是跟同窗们踏青才回嘛,在聚宝门外,有幸见到了郑老大人的学生们来送他。嘿嘿,全是些举业艰难的穷秀才。别说往日的同僚与下属了,就连那些个有官身的学生,也都一个没去,那些个发达官员都围在皇帝身边,迎接宋晟回京呢。嘿嘿,堂堂礼部尚书,就这么几个学生相送,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哪……” 张兄问道:“郑老大人如此高官,就真只有一辆驴车,一个老仆?” 王兄正色道:“用我老王的人品担保!郑老大人两袖清风,那些相送的学生倒是给他凑了盘缠,可是郑老大人愣是一文钱没接!就喝了口送行酒,走了!你若不信,可以骑上你的骏马去追,那头瘦驴走得可慢了,不出半个时辰,绝对能追上!” 张兄连连摆手道:“小弟如何能不信王兄的人品呢。你说得如此详细,让小弟跟亲眼所见似的,还追什么追……唉,只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官。” 王兄举杯道:“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第465章 十里长亭送知己 南京郊外,城南十里亭的官道上,慢悠悠地驶来一辆篷布驴车,车身虽然擦拭得亮堂,但很多地方都有掉漆的痕迹,有点年久失修,看上去十分老旧。 拉车的驴子也很瘦弱,随着车辆缓缓前进,车子的很多部位都发出一声声“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皇帝率领百官迎接甘丨肃总兵官宋晟回京,所有的官道都被禁了,车马行人在这个时间段内皆不得出入,这辆驴车自然也是出不得京,只能行到十里亭的拐角处歇息等候。 赶车的老仆人将驴子小心地栓好,然后才扭头对着身后的车蓬喊道:“老爷,前面官兵封路呢,好多人都在等候,我们就在这个阴凉处歇息一下吧?” 驴车的车帘被一只干枯的手掌掀开,郑沂那张清瘦矍铄的脸庞露了出来,他颌下白须虽然沾满了汗水,但面色却安详,不急不躁,散发着读书人的儒雅从容之态。 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素色长衫,慢慢地猫着腰钻出了车厢,利落地踩着车辕下了驴车,站在地上之后,才发现他的身躯已经微微佝偻,卸下朝服的他已不复礼部尚书柄国执宰的威严形象,此刻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旁边的老仆一样,会老,会病,会走到人生的终点。 他手搭凉棚张望了一番,但见前面满是军队、官差、车马、行人,里三层外三层,分外拥堵。 “选错日子了呀,不跟他们抢!在这亭外等等吧,希望能够早点走,路还远着呢……”郑沂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郑沂与老仆行至一个偏僻的角落,正要就地坐下,道路旁辚辚地驶来一辆马车,车座里突地传出一声朗笑。 “郑老大人,咱这马车内有纳凉的冰块、泡好的香茗、解暑的水果,可否请您赏光一叙?” 郑沂神情微动,白眉挑了挑,斜眼瞥向马车,道:“这声音好熟悉……尊驾是哪位贵人?” 马车在郑沂的身前停了下来。 隔得近了,郑沂才发现这马车不同寻常之处,它低调、奢华、巨大,车身上的花纹勾起了郑沂很久以前的回忆,他毫不犹豫地掀开那扇车门走了进去。 进入马车,却见这马车内散立着一个宦官,八名侍卫,朱柏独自一人坐在马车最里面的主座上,面前的圆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果与酒水。 朱柏一袭素净道袍,道冠素带,微笑着注视郑沂,他永远是那么的不温不火,儒雅翩翩,那气质,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化暑成冰的能力。 “我是该叫王爷?还是该叫‘紫虚子’道长?”郑沂眼眶一热,哈哈笑了两声,坐到了朱柏的对面。 朱柏微笑着挥挥手,众侍从纷纷下车,只留下承奉太监马进忠在一旁伺候。 等他们都出去之后,朱柏才朝着郑沂拱手道:“这里没有王爷,也没有紫虚子,只有画友二人而已。故人大驾光临,朱柏未能下车迎接,失礼了!我们这次一别,或许便无相见之日,今日朱柏在路边野外置一席酒水,专侯老友,为老友践行。” 郑沂大笑,道:“小友的酒水老夫岂能不喝?该当满饮!”说罢,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郑沂一抹白须上沾着的酒水,眼睛微眯,长长叹息一声:“好酒——!纯酿的米酒,蕴藏着岁月的味道,能让人想起稻田里的稻子在风中翩翩摇曳的画面。” “每个人的心境不同罢了,咱却从这酒里品出的是江底深幽寂静的冰凉。”朱柏生放下酒杯,微微笑道:“这是先帝赐下的御酒鹤年,能合老友的口味,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等好酒,郑某生受了。”郑沂抚须而笑,望了朱柏一眼,道:“难怪,当年边文进向老夫好一通吹嘘。你这势利眼,真是看人送东西,老夫的画技虽然比不过他那‘禁中三绝’,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比过的。” 朱柏笑得尔雅,嘴里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别说边文进了,你那画,连咱都比不过,还好意思喝御酒?这次也就是看在你这老头离栈归乡的份上,才用来招待一下你。” 郑沂闻言立马瞪起了眼睛:“老夫浸淫画道三十余年,连你这小子都比不过?敢不敢现在来比上一比!?” 朱柏摇头叹息道:“你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好胜心还是如此之重,咱可是个修道的人,没你那么强的胜负心,眼下有菜有酒有知己,正当畅谈,何苦执迷不悟?” 郑沂一愣,随后哈哈笑道:“不错,老夫空活了几十年,临了反而不如你这小子看得清楚,老夫确实是太执迷了,还没有将你们这些个藩王清理完毕,就倒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唉,太失败了!来,给我这失败之人满上!” 朱柏笑着给郑沂斟满,郑沂仰头一饮而尽,有了朱柏这样的故人送别,这回再仔细品尝这鹤年美酒,却又是另外一番不同的滋味。 暖心的感觉。 郑沂打开左边的车窗,散了散车内冰块积蓄的冷气,望着那车外秋风扫过,树叶纷纷落下,枯黄的落叶,一片、两片,轻飘飘地飘落在地上了,仿佛他的一生,慢慢地随风飘荡而去,心里感触良多。 朱柏也喜欢秋天,这或许是文人的通病,因为秋天是悲伤的、是耐人寻味的,是含蓄蕴藉的,它经历了冬天的寂静、春天复苏、夏天的热情,不再追逐繁华与赞誉,而是静悄悄地融入那淡淡的秋色当中。 如果说朝堂,那便也如同四季的轮回,初入庙堂的锋芒毕露,名扬天下的光宗耀祖,淡泊心性地离开权力的中心,最后慢慢地老去。 正如这春夏秋冬四季一般,永恒的轮回。 朱柏对于世间与朝堂看得很清,朝堂是个追逐场,权力场,名利场,也是罪恶的深渊,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有人沉浸在权力之中无法自拔,也有人为了施展心中抱负和世间的公义而不断追逐,但所有人都终究会老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第466章 朱柏的承诺 朱柏认为郑沂这样退下来也挺好的,不用真到那个时候才想隐退。可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有退步抽身的余地吗? “你这势利眼看得倒透彻的,但你自己的宿命呢?你这湘王能相忘于江湖吗?”郑沂恬淡的声音缓缓传进朱柏的耳中,似乎感应到了朱柏的心中所思所想。 掠了掠鬓角的长发,朱柏轻声道:“所以我来送你的目的,不那么纯粹。” 郑沂冷哼道:“老夫知道你为何而来。” “家大业大,人有时候真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哪怕咱贵为亲王。希望老友理解。”朱柏静静地问道:“你能给我一点助力吗?” 郑沂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非常认真地将小册子放在朱柏的手中,道:“老夫忠于先帝,忠于大明江山,将它给你,是因为你是先帝的皇子。今上太不成熟了,黄子澄、方孝孺这些个迂腐、幼稚、天真的人,如何能治理好国家?他们会害了天下!皇上忘记了他对先帝做出的承诺,他说的以德服人,徐徐图之,都已经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留藩王们在京、削了周王、废了齐王,看似凌厉威风,其实效果有限。 在残酷的皇位政治斗争中,想要乱拳打死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藩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想要获胜,必须要有隐忍的耐心和准确的判断。 朝廷与藩王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双方只能通过战争才能压倒另外一方!我希望你答应我,以后尽快结束战争,减少百姓们的受苦时间,不能削弱我大明的国力!你能答应吗?” “战争若是到来,便非人力可以掌控,咱只能答应你,尽快努力结束战争,保证湘王府的人不无故伤害百姓。”朱柏正色道。 无故二字,朱柏说得很重。 郑沂一动不动地盯着朱柏的眼睛,直至半响之后,他的双手方才离开小册子,慢慢收拢回来。 朱柏拿起小册子如获至宝,他匆匆一扫之下,不由大喜过望。 今天在此等候郑沂这么久,除了送别故友之外,主要的便是为了这本小册子,册子上写满了一串名字,皆是朝中大臣,皆是出自郑沂的门下! 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拥护郑沂,反对皇帝召方孝孺入朝的人!这就代表着他们的仕途上都不怎么顺利,毕竟,现在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他们势大,深得新皇的信任,掌握着国家的权利。 他们之中有主持编纂《太祖实录》的礼部侍郎董伦;有文名达于天下的大才子、翰林待诏解缙;中书舍人黄淮;翰林编纂官杨士奇;户科给事中金幼孜;还有精通象纬、气候之学的胡俨等等,排在最前面的名字,赫然就是接替了陈瑄,顶替了漕粮大使这个重要职位的夏元吉! 这夏元吉可不得了,与蹇义齐名,他还兼着采访使之职,主持浙西、苏、松治水事务。这样的人物以后便是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的候选人物,没有哪个皇帝不会重用。 没想到,他们都出自郑沂的门下。 不过,朱柏一想到郑沂当了这么多年的礼部尚书,主持了这么多届的科举,也就释然了,他相信郑沂应该还按照他自己的标准,仔细挑选了几遍后才将这些人的名字写上去。 从恭谨慎密的字体可以看出,郑沂写的这张小册子有多么珍贵。 朱柏郑重地将小册子放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内,用小锁锁好,又将小匣子贴身收好,才起身对郑沂长长一揖,道:“此情今生咱怕是难以报答了,朱柏在此多谢郑公了。” “别忘记对老夫的承诺。”郑沂将朱柏扶了起来,缓缓道:“这些人皆出自老夫门下,也是最与老夫执政观点相同的人。老夫知道你心中的疑惑,这些人既然都对老夫感恩,为什么今天没有一个来相送?” 朱柏还没来得及回答,郑沂已经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送别这个只是形式,相似的灵魂永远相交在一起,便如同老夫与你与边文进的交情一样。老夫已经派人嘱托过他们了,他们也答应了,日后会尽量与湘王府方便。不过,到底能不能收服他们,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我的小友啊,老夫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希望可以帮到你,可以帮到大明江山。” 朱柏默默点头,郑沂说得没错,这本小册子上的人,都是能人,都有着各自的远大抱负,即便有着相同的执政观点,也不会对你言听计从,要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去争取他们。 郑沂当了这么久的礼部尚书,积累起来的人脉虽然丰厚之极,但这都是郑沂的人脉,不见得会成为湘王府的人脉,尤其是这些接受“天地君亲师”教育长大的读书人,让他们现在就加入湘王府,去造皇帝的反,那是非常困难的,只能用水磨工夫耐心争取,湘王府未来的道路仍旧艰难曲折。 但郑沂给予朱柏的这份大礼却还是重若千钧,尽管这些人只能慢慢接触,却还是让朱柏高兴不已。 朱柏端起酒杯,笑道:“朱柏再敬老友一杯!”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承奉太监马进忠细心地为二人续上杯,然后恭敬地退后几步,垂头侍立。 郑沂也是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抿着嘴回味,许久之后他才不舍地将口中含着的那一小口酒咽了下去,长长地赞叹道:“老夫有幸被先帝赐了两次宴,喝了两次御酒,今天是第三次喝了。唉,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喝到第四次。” 他缓缓搁下酒杯,注视着朱柏,眼中满是感慨。 朱柏笑骂道:“你这个老家伙儿,还是这样喜欢敲诈!那副《三友百禽图轴》图被你弄去十几年了吧?现在又打起咱这御酒的注意了!” 他转头对马进忠道:“让荆州那边将二十四坛库存的御酒秘密送去江南,一定要小心些,这老家伙儿好名的很,一直标榜自己清廉如水,两袖清风呢。” 第467章 为后人所铭记 “哎呀呀,什么叫标榜!?本来就是!老夫从不贪污,也从没有接受过任何赠礼,吃的用的全是自己的俸禄!连学生们的六礼束修都是严格按照规定的来收取。老夫现在已然辞官,普通百姓一个,收你这御酒,没有任何问题,如何不清廉?”郑沂急赤白脸地道。 朱柏幽幽地道:“拿《三友百禽图轴》的时候,好像还是礼部尚书吧?” “额,额……这《三友百禽图轴》是边文进当场所画,这友人的墨宝馈赠!岂能算是受贿?”郑沂飞快地解释道。 朱柏冷笑道:“《三友百禽图轴》够普通人吃一辈子了吧?” 郑沂抚掌而笑:“也够某些人记一辈子了,哈哈哈……” 朱柏但笑道:“嘿嘿,文进此刻虽然当了宫廷画师,但他毕竟在咱府中当了这么多年的属官,往来无一凡人,文进的翎毛、赵士濂的虎、蒋子成的人物,咱都有!还有众人的合作,满满一个大殿!” 这时他才回过头来看着郑沂,道:“咱会惦记你那《三友百禽图轴》?” 郑沂微微一笑,两人便在这马车内无所顾忌地嘲讽着、打趣着、追忆着、畅聊着,有时候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来的很简单,尤其有着共同爱好、共同观念的人,他们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年龄的悬殊,身份差距,也会一直是朋友。 正如郑沂所说,相似的灵魂永远相交在一起…… 两人在一起互相打趣,追忆往事,展望未来,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各地的风土人情无所不谈,竟让郑沂都产生了一种不愿离京的感觉。 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道路的来往行人也越来越稀少。 郑沂朝朱柏拱手道:“多谢小友送别,我那老仆还在外等着呢,该说的老夫都说了,今日一别后,朝堂跟老夫再不相干,道路艰难,望好生珍重。” 朱柏心中一颤,眼眶微微泛了红:“今生能与老友相交,却是生平一大幸事,此番一别,以后怕再无相见之期。老友的后人往后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可来找朱柏。” “一定,能有个亲王答应了难,我的那些个后辈可是有了大造化了。”郑沂说完,与朱柏相视一眼,接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人生一世能结交到的知己能有几人? 尤其是矗立于庙堂的政客,朝堂里可没有黑白之分、忠贱之辨,大多数人只想着如何在朝堂中慷慨陈词,只想着如何说话才能显示自己的大仁大义,人前是一套,背后却是另外一套。 满嘴仁义道德的人,背后干的事情却是一个比一个下流肮脏,尤为讽刺的是,只要没有落马,他们便永远是道德的楷模,一言一行,代表着先贤圣人,代表着正义与公正,代表着一切光辉而伟大的正面词汇。 而那些一心为公的实干派,往往却不被众人所容,他们都是异端,是避世者,是不近人情,是世人眼中的怪人。 这种人须常年经历心灵的煎熬,虽然习惯了孤独,习惯寄情于艺术、山水,却不代表他们不需要朋友,不珍惜朋友。 马车内二人沉默许久,突然心有灵犀般默默举起酒杯,相视一笑。 朱柏笑道:“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晚辈祝老友一路顺风,含饴弄孙,安度晚年。” 郑沂也笑道:“我这一杯也敬你,但愿天下尽早太平,但愿大明繁荣昌盛!” 二人饮尽,皆长长舒了口气。 “保重!”朱柏朝着郑沂拱手相送。 郑沂哈哈一笑,利落地走出马车,一跃而下,大步朝着老仆与驴车走去。 那辆破旧的驴车,“吱呀吱呀”地消失在朱柏的视线之外。 朱柏站在车辕之上,静静注视着前方的官道,良久之后,忽然整了整衣冠,朝着空无一人的官道深深一揖到底。 二帝元老,两朝开济,郑沂,你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是,你走的却是这么苍凉、狼狈,新皇帝竟然根本没有派人前来相送。 朱柏回到马车中,怜星与李尧、叶信、武延光相继走了进来,以探徇的眼光看向朱柏。 李尧笑着说道:“王爷,此番可是成了?” 朱柏意兴阑珊地将那个收好的小匣子,扔到桌上道:“全在这上面了,你们看看吧,看完了,怜星好生收着。”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那小匣子上,武延光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与李尧一同观看起来。 唯有怜星的视线落到了朱柏的身上。 朱柏此刻在窗边凭栏而望,一幅惆怅的模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怜星心道,这或许是一种女人所不能理解的情怀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父王此刻应该很郁闷吧,回去后要跟母妃说一下,让母妃想想办法帮父王排解排解。 …… 九月,宝岛的气候跟中原差不太多。夏天的潮湿雨季已经过去,秋季到了,天气晴朗凉爽,是宝岛最佳的季节,到处都显示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气象。从高处看去,一片片荒凉的土地上,缓缓涌动着一群群开垦荒地的人群。 随着绝大部分宝岛族的臣服,朱久炎已经绝对控制了宝岛。 他从宝岛族的十几万人之中,精挑细选了最强壮的五万人加入军队,对他们进行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长老与首领则一个不要,只要年轻朴实的。首先练的是站军姿,士兵需要培养的是服从精神,接着才是队列、步伐、施工作业等训练,时间已经不多了,朱久炎抓得非常紧。 不求他们都多强的战斗力,他求的是这些新兵们能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他的底子是华夏海军,是护卫军,是讲武堂,新兵们只要学会了服从命令,自然便能发挥出无穷的战斗力。 当然,少不得要给他们洗脑,灌输忠诚观念,这一整套流程讲武堂使用得已经非常娴熟了。 宝岛族不是喜欢崇拜神仙,服从强者吗?他们便将朱久炎包装成战神下凡,出生便有异像,他是战无不胜的天神! 他的军队,拥有无数的舰队,他的兵马雄视诸国,他拥有百万大军,都有着异常精良的装备,是所有国家的共主。 (负责翻译的傅安都有些脸红,他看了看下边的士卒,咳嗽一声才克制住了心中的异样) 他很富有,家中有米山面山,有成群的牛羊(相比于金银,食物与家畜显然更能打动宝岛族人),他富有四海,却从不吝啬,他带领服从他的属下拓荒,过上世界上最好的生活! 在他的领导下,我们便是不可战胜的! 咱们的天神新首领可是刚刚成年的少年!这还是虚岁! 所有的宝岛新兵都肃然起敬,须知绝大多数人在朱久炎这样的岁数,可都是什么事都不懂的野小子! 也只有战神转世才可以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们的新首领是如此英明神武,如此的与众不同! 他就是神! 华夏海军的将士们对于神化朱久炎是不遗余力,幸运的是,朱久炎以后也一直胜利,故此他的形象在宝岛族士兵心中是越发的光辉!越发的高大!越发的不可侵犯! 至此朱久炎他的华夏海军算在宝岛彻底站稳了脚跟,舟山至宝岛的航道已经让李天佑往返了多次,航道稳定贯通,朱久炎把整个海军分成了两支舰队,一趟一趟地来回运送物资与新移民至台安城。 定海县县令经过东厂的人恐吓过后,已经对贱民出海之事彻底撒手不管了,他也管不了。 县令默认了,下面的人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数放行。 有了道门在背后支持,江浙一带的贱民差不多都去了舟山,愿意移民宝岛的,朱久炎开了更好的条件,贱民们纷纷从舟山搭乘免费的船只前来宝岛。 在宝岛安家的新移民托海军给舟山的亲朋好友捎信,陈说他们到达宝岛后的各种见闻和安置情况,消息反馈回舟山,愿意去宝岛的人更多了。 这段时间从舟山迁移至宝岛的人口最少在四万以上,都进驻了台安城周边,宝岛北部的发展速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如今的台安城周边已经陆陆续续地开辟出五座简易的城镇,有汉人的,有宝岛族青壮的,以后这些城镇便能发展成州县。 作为宝岛的第一座城池,台安城经过这么久的努力,大致上已经基本落成,街道布置合理,对称有序,一座座崭新的房屋排列得整整齐齐,这是宝岛上的第一座城市,也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座城市! 台安城城主府就耸立在最中央,最显眼的地方,一面大明的旗帜高高扬起,城主府的样式是大明官府结构。 城主府西侧有申明亭,这是大明所有官府的标配,由老朱诏令全国各地修建,凡民众婚姻、田产、地基、斗殴诸多纷争,都先诉至申明亭由书吏调解。经调解无效者,可写状纸击鼓,由本地主官升堂审理,判决。 城主府的第二道门,也叫仪门,最为高大雄伟,立于两层三级台阶上,青墙灰瓦,乌梁朱门,上面的黄铜大钉也跟中原官府别无二致。 总之就是一句话,宝岛虽然是湘王府找到的,由朱久炎所占据,但是它永远是大明的一部分,汉族的文化要在这里流传,汉族的制度也将在这里建立。 目前城主府的城主是湘王府设立的最大官职,台安城的第一任城主,朱久炎已经授予了周季陶。 开荒屯田,是周季陶这个城主的首要之务,也是朱久炎与朱柏最看重的地方。湘王府投入了无数精力和时间,就是要将宝岛发展成一个后勤粮仓。 在宝岛,没有什么比开荒屯田更重要的了。 周季陶已经来了宝岛一段时间,他跟傅安学习了一些当地语言,已经能彻底地适应工作。不愧是在柳林州港口当了多年皇商的官吏,哪怕舟山的移民一批批的到来,周季陶也能有条不紊地一边安置,一边指挥他们投入开荒屯田建设当中。 别看他已经五十岁了,他的斗志依然旺盛。周季陶可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他熬了大半辈子,终于从吏熬到了官,现在又从官熬到了一城之主!这可是他多年的梦想,尤其世子殿下将城主府建立成大明府衙的模样,更加给予了他无尽的动力! 他以前还担心王府找到这么大的一个岛屿,怕是有可能成立一个新的王国,用以对抗朝廷。就像秦朝的赵佗一样,哪怕秦朝再强大,赵佗到了岭南,还不是建立了南越国,当了一辈子的国王。 南越国的风俗习惯跟汉族完全不同,哪怕国王与上层人士都是汉人,但治下的百姓也不承认自己是汉人,到最后,底层的越人影响了上层移风易俗,去汉化,攻打汉人,直到一百年后,才被强悍的汉武帝给收了回来。 若是王府打算在宝岛独立的话,他周季陶能留名于史册吗?即便在史册之上,怕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当朱久炎在城主府上挂上大明旗帜的时候,周季陶亢奋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台安城的第一任城主,已经青史留名了!他光耀周家门楣了!哪怕湘王府最后对抗朝廷失败,功绩也不可能被抹杀掉他们开辟宝岛的功绩! 他们会得到后世的称颂! 所以,能担任这样的职位,周季陶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他还想更进一步,或许自己在史册上的光芒还能更强烈一些呢? 在这之前,周季陶已经从肖广南的口中得知,在未来与朝廷的战争之后,宝岛就是湘王府的粮仓,他周季陶能否再进一步,就要看他在宝岛的屯田表现了。 所以,来宝岛之前周季陶就已经做足了功课,在舟山寻找到不少务农的好手,还专门涉险去定海县的户科求来了不少农业方面的书籍,了解朝廷里的先进屯田经验。 第468章 夺取天下的资本 来到宝岛之后,周季陶还从傅安与东吴部落的孙温那里了解到了宝岛的气候变幻。宝岛的降水量充足,最适合种植稻类、小麦、高粱、粟、大麦及荞麦等、其中以稻米为最为适合。 不得不说,有了周季陶这个干吏的帮助,整个宝岛北部被治理得妥妥当当,这让朱久炎与诸位将领都放松了不少,他们能够抽出人手和精力,把重心放在军事、港口与海上。 宝岛跟中原的气候、环境基本没差别,所差的只是人口,有了人口就有能发展,就能开荒,有时候,开荒也能开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些归顺的宝岛族青壮,由于没有被军队选上,甚为在遗憾,华夏海军的训练虽然严酷,但是那些个被选中的族人待遇可是他们亲眼所见,鲜美的鱼、红烧的肉、各种各样绿菜,瓜果管够!不仅如此,每日还都用物资发放!(由于很多宝岛族人还不懂金钱的作用,朱久炎直接吩咐,军饷按日用物资发放) 以前他们也为部落当兵,可是哪里有如此待遇?长老和首领们,有口吃的给你,让你饿不死就算是好的了,眼看着被选当兵的族人家里,生活是越来越好,心里哪里有不羡慕的? 所以他们都卯足了劲头,跟着汉人长官们开荒、建设,长官们说了,表现好的,立了功的,也可以增加待遇,也可以申请参军! 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论开荒与建设,宝岛本地人更能适应当地环境,当宝岛青壮穿着草鞋,裹着破布在丛林中行走如飞,工作不缀的,让汉人一阵目瞪口呆。 这些本地人,好象根本就不会受蚊虫叮咬和瘴气侵袭一样! 宝岛族的青壮们成为了作业排头兵,积极的工作也能从朱久炎这里得到优厚回报。 努力工作的标兵,会被长官书吏记录工分,有米、面、肉、油、盐、衣服等物资供应他们以及其家人,修满三个月的全勤工分,还能在台安城里分到一栋崭新的房屋。 那可是砖瓦建筑,高大坚固又宽敞,比当地人的建筑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有了这些个当地排头兵在,开荒的过程当中,接连给了朱久炎以惊喜,煤、硫磺、金、铜、铁、硫磺等矿产资源被相继发现! 宝岛族以前只会简单使用铁和铜,所以宝岛上的矿产资源保存得近乎完整。况且蕴藏量极为恐怖,又极易发掘,丁坚已经带领工匠,组织人手,开始挖掘井口,铺设轨道,用于铜、铁、煤的挖掘工作,每日收获颇丰。 距离台安城大概十公里的地方,还有一个露出来的特大金矿脉,消息报上来,喜得朱久炎连夜带人跑去勘探。 这条金矿带的形成大概与火山有关,自然形成的金块很大,由于宝岛族以前根本没有使用过金银,这个金矿脉便没有开采过。第一天采集上来的金块,重量居然有十几两之多。 金矿不用挖掘?只需要跑山沟里去捡?没错!是真的跟野外植物一样可以捡拾,朱久炎自己就检了一脸盆的“狗头金”,也就是金母。金母体积很小,如掉在桌上的一粒芝麻一般,不是那麽容易发现,里边却蕴含着高品质的金子,一脸盆的矿砂便能洗出半盆的黄金! 金矿脉上部是黄金,下部则是铜、铁、银等伴生矿,由于没有后世的挖掘设备与技术,朱久炎只能组织人力用最古老、最笨拙的办法开采黄金,河滩、河沙、山脚的所有河流,溪水处用水淘选法,根据密度不同来分离金子和石头。 朱久炎组织起了八万宝岛族的青壮与妇孺,在水域开始用筛网淘金;而山矿则用人力工具开凿的方式,辅以火药开山的“火爆法”,再将挖掘出来的矿石用加热,泼以冷水,用热胀冷缩的方法让矿石爆裂,最后再将其研磨成粉,以水用网筛淘。 虽然这些方法效率都很低,但是耐不住朱久炎人多,劳动力成本也低!这挖的可不是别的东西,挖的可是金子!何况下边还有铁、铜、银等金属,这些都可以制作武器、盔甲、大炮、船只,更能用于工业发展。 宝岛又不像内陆,人口密度大不说,朝廷还老想来找麻烦。宝岛这里地广人稀,没有官府,没有朝廷牵制,朱久炎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炸药开路,炸松矿脉,炸出矿洞,再令工匠加固矿洞,召集无数人挖矿。 井下的金矿石放在竹筐里,源源不断地用打水的辘轳提出来。 黄橙橙的矿石被放入丁坚带人制作好的水碓中,运用水力将大块的矿石粉碎,磨成矿石粉末。 接下来的工序是人工淘洗,工人们将矿石粉末放在水中不断摇晃,金重便会沉于水底,去除不含金的部分,留下含金量较多的精矿粉。 再经过制团烧结、还原冶炼、灰吹法的工序,形成高纯度的黄金,最后才是炼金化火,将熔炼的金水提纯到一定程度时就倒入金模,制作成金元宝。 使用的燃料,自然是丁坚带人炼制出来的煤,宝岛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这里的煤早已经被丁坚他们使用起来了,除此之外,又陆续传来了好消息,其他区域也相继发现了筋砂金矿、瑞芳金矿、大型富金矿等多个金矿,这些个金矿相加起来,差不多一年能产数万两黄金! 朱久炎想想都有些恐怖,毕竟,朝廷现在每年才产四万余两黄金,在金本位的时代,湘王府手握如此多的金矿,那不仅仅是增强了军事实力,若朱久炎愿意,甚至可以直接制造货币,冲击朝廷的金融体系。 当然,他也就想想而已,他是大明的一份子,还是皇室,何必要将天下搞得这么乱?天下可能会被自己夺过来呢,何必祸害百姓呢?学习历史上的燕王,武装夺位,打败支持朱允炆的军队便好。 有了宝岛在手,矿产在怀,朱久炎此刻的腰杆子是无比的坚挺,他已经将天下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任何破坏大明根基的行为他都不会干,也不会容许别人干。 第465章 未来战略 朱久炎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大肆扩军备战,造船造炮,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黄金转换为实力的一部分,他期待着有一天能像后世的老美一般在朱允炆面前展示自己的肌肉,他要在天下人都想不到的情况下,兵临南京城下,亲口对朱允炆问上一句,到底谁削谁!?暴发户朱久炎如是想道。 炼金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它的伴生矿可以一起开采,铜和银一齐开发,对于银矿与铜矿,古人早已有了相当成熟的开采经验,各种死命竖井与斜井、斜巷与平巷相结合的采掘方式,让朱久炎这个穿越者大开眼界。 不仅如此,而且丁坚他们还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知道设置各种手段、预留各种设施,解决井下通风、排水、矿石提供、巷道维护等一系列复杂的技术问题。 先帝编匠户于一处的好处在此刻得到了体现,丁坚他们对于炼铜、炼银的竖炉、虾蟆炉也是无比精通,炉具不仅结构合理,还有通风沟、炉缸、金门和通风口等无比科学的设施,这样的炉具能够源源不断地将铜锭与银锭冶炼出来。 这还不止,还有什么冰燥炼铜法等等,反正将朱久炎看得是目瞪口呆。 不过,惊讶过后,朱久炎便释然了,毕竟这些个技术是他们吃饭的手艺,朝廷经常在使用的,工匠们能不熟悉吗? …… 台安城东港口。 台安城修建了两个港口,一东一西,连接城内水道,相互贯通,港口外就是华夏海军的训练基地。 “天佑大哥,这红方是天福二哥,蓝方是何耀祖?” 港口内有一个大型水寨,最中间有一个宽敞的指挥中心,朱久炎与李天佑站在指挥中心的最高处,正在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舰队演练。 “正是,殿下,属下每天定了两个时辰,让他们演习,开荒虽然重要,但是军事训练可不能拉下。这么多的新兵也需要适应海上的活动,我们毕竟是海军嘛。”李天佑手上的皮肤晒脱了一层皮,可以看出,他经常在训练,或许无事的时候他便没有离开过这个指挥所。 朱久炎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说道:“看样子宝岛族的兵源还是很不错的,海上作战倒也能迅速适应。” 李天佑沉吟了片刻后,道:“除了粗野难训,每日闹出点事端外,倒真是最好的兵源。” 朱久炎问道:“事端?什么事端?” 李天佑连忙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经常因小事与人打架而已,蓄意生事的人倒是没有,属下特意加大了宝岛族士兵的训练量后,打斗事件便少多了。” 鉴于宝岛族的新士兵纪律性不强,李天佑冷酷地下令让他们加强训练,体能训练外,还包括操作船只、帆具等。不仅如此,他还规定清扫任务,也都归新兵所有,战舰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持干净整洁,甲板必须擦拭得光滑可鉴,桅楼上不许有任何杂物,缆绳也必须码放整齐,所有的铜制部件都必须锃亮如新。 反正一句话,必须让他们时刻忙起来,要让这些精力过剩的新兵们忙得团团转,没时间精力去调皮捣蛋。要求虽然高,但宝岛族的新兵却仍是干劲十足,热情不减,主要是李天佑增加了他们百分之十的物资发放,糖衣炮弹最管用。 新兵们每日操练的完之后都会累得像条死狗,精神和体力每日都会消耗殆尽,一趴下就起不来了,一躺下便会立刻睡着,哪有什么心思去想其它,脑中只有第二天的训练课程。 思想纯粹,对谁都好!现下他们没有任何机会发出怨言,并且以后也不会发出,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有一副强健的体魄,还有过硬的船上技能,以及战斗时形成的条件反射。 朱久炎呵呵笑道:“别老这么练,偶尔也可以放松一下,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刻意培养他们一些体育活动,比如蹴鞠、马球、射柳,让他们习惯团队合作。他们当海军只是一时的,我要把他们之中的精锐们招募起来,充入山神部队的,以后好带回荆州去对付湘西的百夷。” “殿下好主意!有了宝岛族精锐的加入,我们山神部队,便是如虎添翼!湘西与贵丨州山中不服王化的百夷、土司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李天佑的双目之中绽放出了一抹闪亮的光芒,云、贵、湘等地的百夷与土司问题,可是个非常不好解决的事,要不,朝廷也不会让西平侯沐家世镇云丨南。 宝岛族人长年生活在大山里面,生活习惯与百夷各族其实差不多,都是利用大山、丛林为天然屏障,他们对丛林、大山的情况熟悉得很,山神部队有了宝岛族的加入,战斗力肯定会有质的飞跃。 再有,有宝岛族的优待先例在前,即便以后的百夷各族战败,也不会拼死反抗。朱久炎的政策跟老朱是一样的,走的不是蒙古人一样的奴役道路,而是平等共处,共同发展,无论各民族,只要遵纪守法,那便一视同仁,大家都是华夏子孙嘛。 “宝岛的发展问题有周季陶、傅安与丁坚他们三个在,我们便不用担心了,接下来,海军部队便要继续往外开拓,澎湖列岛我们一定要拿到手中!接着咱们再北上,探明琉球三国(冲绳,明清时期是我们的属国)的情况,扶桑与朝鱼国以后也都是我们的目标,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登陆辽东!辽王和辽东总兵官杨文不是倒向了建文吗?以后若是有需要,咱们派出一支精兵从海上捅了辽东的屁股,驰援燕王、宁王。” “殿下好眼光,好胸襟!”李天佑一点就明,虽然燕王府三番两次地搞湘王府的事,但是大的战略方面还是不能意气用事的,联合燕王一起抵抗势大的朱允炆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战略就像三国时期诸葛亮提出的,吴蜀联合抗曹一样。朱允炆可是正统的皇帝,哪怕他在执政方面很稚嫩,但也比曹魏强大多了。 第466章 遭遇战 若是在没有弄倒朱允炆的情况下,就弄破与燕王府的联盟,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相信燕王府也有同样的想法。当然在不破坏大前提的情况下,双方的小动作还是少不了的。 比如,朱久炎与怜星在北平安排的那个永丰商行;而燕王府也没少搞小动作。双方的关系一直在携手中竞争。 李天佑对朱久炎的冷静再一次感到惊讶,这可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好似一只……李天佑将后面几个字在心里给擦掉了,心中默念道:为臣者如何能说主上?即便在心中也不行,也不行! “天佑大哥,举旗让他们回来吧,我们的海军部队马上就要开始征战了!先纳澎湖,再探琉球、扶桑、朝鱼,这些都是我们以后的目标!有机会便将他们全部拿下,我们要将东海变成我们湘王府的内海,如此才能占据彻底的主动!” 朱久炎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的东海地域道:“有了东海,我们便能随时北上,北上便有可能搞到战马!半壁江山可不是我的目标。燕王府此刻虽然是我们的联盟,但他们也将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有了战马才能跟他们在北方平原一决雌雄!” 北方多平原,南方多水域,自古北人擅骑,南人擅舟。湘王府虽有几千军骑,但这都是以前先帝赐予的,消耗不起,骑兵最是缺乏。朱久炎的目标是整个天下,湘王府的水军虽强,但这可不能在缺水的北方横行,顶多能威胁一些海岸线城市,内陆城市还得靠骑兵奔驰,步兵攻占,所以马匹是他的一个短板所在,他一直在想办法解决此事。 没有骑兵,就只能控制长江以南,对于北方的广大平原地区,便只能望洋兴叹,说到底,在火器没有大规模普及的此时,骑兵才是战争之王。 “殿下,辽王与杨文控制着辽东的十万铁骑,他们可是经常跟北元战斗的边军,听说最近还敲打了朝鱼国,迫使他们的新王李芳果遣使进贡了九千八百余匹战马,非常不好惹!”李天佑神情虽然跃跃欲试,但还是谨慎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杨文与辽王我是一定要会上一会的,不过却是在以后,咱们先端了澎湖,再去商量下一步计划。估计那个时候父王与朱高煦的比武大会也差不多弄到决赛了,咱们还能赶上京城的盛会,会会天下英雄呢!”朱久炎的双眼之中迸发出炙热的战意。 “那属下这就去下令了!”朱久炎胆大包天地想去京城参加比武大赛,李天佑自然没有任何意见,长江对他们华夏海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天险,朝廷的水师也根本挡不住华夏海军的前进路线。 到时,哪怕世子殿下他们将京城闹个天翻地覆,李天佑也有自信将他们接上舰队逃离,朝廷的人马虽多,但是在水上可是他们华夏海军的天下! “澎湖列岛上的海盗们,应该也听到些风声了吧?不知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朱久炎凝视地图上澎湖列岛的地域,眼中满是好奇之色。 …… 朱久炎在想念澎湖列岛上的海盗们,那些个海盗也在惦记着他。 距离台安城二十几里的海面上,两艘用作侦查的海盗船落锚驻泊于海上,几十艘小船从海盗船上放了下来,穿得五颜六色的海盗们持着各色武器,举着盾牌,从大船边上的网状绳梯攀登而下,落在了小船之上。 海岸边的海浪不大,几十艘小船飞快地来到了岸边,海盗们带着武器与盾牌,迅速地登上了陆地。 登陆的海盗大约有五百人,结阵完毕之后,发现周围并没有敌人,便想着向旁边的山林靠拢,以山林为依托,侦查清楚所谓的华夏海军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能将十几万宝岛族慑服?为何能干成他们大领主想干而又干不成的事——占据宝岛,筑城开矿! 侦查与破坏是这支海盗队伍的使命,海盗大领主已经预感到双方必有一战,这支占据宝岛的势力,不可能放弃澎湖列岛!故此,这支海盗小分队便是先遣部队。 可是正当这只侦察部队的首领正要派人向停留在海上的大船回报军情时,一声苍凉的号角声突兀响起。 前方的海盗们相顾失色,被发现了? 上岸前不是还派遣人手小心地四处查看过吗?根本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他们没有注意到海岸边的环境有多么不正常,没有昆虫鸣叫,没有宿鸟惊飞,只有空荡荡的海滩。 站在树林中的何耀祖示意亲兵准备发令。 亲兵抓起号角声“呜呜呜”地吹响了起来。 海盗首领一挥手,正想发布命令指挥撤退,可是已经晚了! 丛林里不断响起了弓弦拉动的嗡嗡声,漫天箭矢被射向天空,黑色尾翼颤动着破开空气,朝着前方的海滩暴雨般落下。 “嗖!嗖!嗖!嗖!嗖……” “噗!噗!噗!噗!噗……” “啊~啊~啊~啊~啊……” “有埋伏!” “有埋伏,快撤!” “来不及了!结阵防御!”首领疯狂下令。 漫天抛洒的箭矢,对于那些被号角声所惊的海盗们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百多人几乎是没来得及做任何防御,便直接被钉死在地。 剩余的人惊慌地四处奔逃,根本不顾后方首领的举盾防御军令,一大半人被倒在地上的同伴尸体绊倒,整个防御阵型,一瞬间便被自己人冲成了一盘散沙。 在战斗当中,军令的传递从来都不是个容易的事,尤其是在黑暗当中。 这支队伍的首领虽然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中了埋伏,开口大喊麾下的海盗举盾防御,可是,能做海盗的自然都是些好勇斗狠的自私之人,并不是能随时听候军令的士兵,要他们在这种危险混乱的情况下,听成行而有效的军令显然是不可能的! 何耀祖可不会因为敌人的失误而停止攻击,他亲自张弓搭箭,一支又一支劲矢射出,指挥着属下们加大攻击力度。 第467章 竖棍晾成旗杆 林中的箭矢像是永远不会停止一般的倾泻,四处逃命的海盗们像是一个个靶子被箭矢射入身体,一朵朵血花在美丽的海滩上不断地绽放着,书写着一副另类的艺术画卷。 与之辉映的是海盗们的闷哼声和惨叫声。 沐英发明的三段式射击在这种有心算无心的埋伏战中可谓无可匹敌,弓箭手们采用连绵不绝的远程攻击方式,排列成四排,不断重复着射击动作。 破空声一波接一波地响起,海滩上的惨叫声也是越来越少。 何耀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用出来,三段式射击只是流传于明军的寻常波段式箭阵,用以打击聚集在一起的敌人。他还懂得疾速破坏箭阵与阻断式箭阵,每一种箭阵与射法都有不同的作用,这就是出身武勋之家的见识。 他其实只有两百余正规士兵,其他的都是帮助他采集、打捞海产品的宝岛族妇孺。 哪怕出征在即,但何耀祖还是没有放弃采集、捕捞海产品的习惯,他想着多弄一些粮食,便可以多帮世子殿下减轻一下身上的担子,何耀祖可是一直记得朱久炎当年想方设法将他从北镇抚司救出来的恩情。 今天这场战斗,严格来说并不是埋伏战,而是一场遭遇战。 若不是何耀祖的手中有朱久炎分发的望远镜,让他领先敌人看到了对方,说不定此刻在海滩边呻吟惨叫的,便是他的手下。 两百余弓箭手面对五百多敌人,自然很难形成覆盖式射击,沐英发明的这种波段式射击箭阵只适合狙敌战斗,并不适合强攻追杀。 可喜的是,这些个海盗并没有过硬的军事素质,他们被突然吹响的军号和大波箭雨射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完全慌乱了,只顾各自逃命,自然成了被射的靶子。 天色已暗,海盗们不知道树林中还藏有多少敌人的弓箭手,他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思考这些,看着不断有同伴倒在天空中落下的箭矢之下,他们的心更加恐惧,也更加慌乱了。 这支海盗部队的首领此刻已经被打得发蒙,他在讶异,为什么己方的行动好像被对方摸了个一清二楚,连他们在哪里登陆都知道! 面对不断从树林中射来的箭矢,他也不再高呼“举盾防御”,而是改为大叫:“快来保护老子撤退!” 他带领着几十个亲信狼奔豕突,在逃回船只的路上被射翻了一半,剩下的人掩护着他,在混乱之中冲进了另一边的树林。 片刻之后,这群入了树林的海盗便纷纷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了重创,随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只余那个首领被俘——这自然是宝岛族新兵干的好事,丛林里可是他们的主场。 何耀祖一直在观察战场,他认为此刻的时机已经合适,下令亲兵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呜呜呜——”的冲锋号角穿透力极强,在呼喊、号叫的战场上依然清晰可闻。 何耀祖身先士卒,挺刀冲锋,得到命令的士兵们,也扔掉了强弓,拔出了长刀,齐声发出了“冲啊”的怒吼,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两百余人身后,还跟着上千宝岛族的妇孺,昏暗的天色自然也看不出他们是什么人,黑鸦鸦的一大片跟着何耀祖猛扑过去。 对面的海盗们更加恐惧了,听到那震动海滩的脚步声,看到那黑压压的人影,他们还以为被几千人给包围了,一时间都是面如死灰。 首领已经逃跑,军心也是彻底消失。 仅剩不到两百人的队伍被不断压缩,在何耀祖带头的冲锋之下,少数存活下来能够站立的一百来人彻底崩溃了,纷纷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哭喊着“饶命”。 何耀祖残酷地下达了军令:“留两个活口,其余的全部杀掉!” “噗!噗!噗!噗……” 钢刀入肉声不住响起,被吓傻了不断求饶哭喊或是在尸体中乱跑的海盗们刹那间应声而倒。 世子殿下说了,海盗没有一个无辜的,全都罪大恶极,手上沾满鲜血,尤其是那些个扶桑国装束的浪人,一个都不能留! 短短的半个时辰后,除极少数擒获的人之外,其余登陆海滩的五百余人全部躺在地上变为尸体。 战后清点武器与伤亡,何耀祖惊喜地发现己方只有一些轻伤,无一伤亡,大喜不已,他觉得自己这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的战功,非常有纪念意义,是自己人生之中的丰碑。 在审问完那个海盗首领与几个活口后,海面上的几个方位也响起了不间断的“呜呜”号角声,何耀祖一听便知道是海军大船上的号角! 他赶紧戴上望远镜往海上望去,只见湘王号与岳州号冲锋在前,正在海上追击着什么。 何耀祖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来后,整个人的脸色都垮了下来,原来还有海盗在海上,幸亏世子殿下追了上去,要不,让海面上的海盗将他们的战斗力给传回去,他们突袭澎湖列岛的计划,便有可能受到阻碍,不但会增加伤亡,也有可能扑个空。 毕竟海盗们可没有什么守土的意识,要是他们知道了己方的战斗力,害怕得全部逃跑了,那可怎么办? 海洋这么大,去哪里找?这些个海盗留下来就是祸患,必须一次性解决,他们华夏海军还要去京师帮助王爷离开京城呢,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在海上跟海盗们玩? “还好,还好,来人!将这几个俘虏的都审问一遍,澎湖上的消息老子都要知道!明白了吗?”何耀祖凶狠地指着那个负伤的海盗首领,大声说道:“尤其是这个,多审两遍!要问个明白!完事后像殿下说的一样,将他们竖棍吊在海面上,晾成海盗旗杆!” 那个几个活下来的海盗,见周围的人全是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晾成海盗旗杆”想来不是什么好死法,他们心里怕得要死,全部瘫软在地上。 尤其那个海盗首领,更是吓得屎尿齐流,颤抖着,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叫大喊,为自己增加活下去的筹码,不过,他并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些个澎湖海盗倒也警觉,还知道派侦查队伍上岛来查看,看来在那澎湖列岛上有的玩了。”何耀祖低声自语道。 他想好了,明天,他打算向朱久炎请战,担任攻击澎湖列岛的先锋官。 第468章 征伐澎湖 澎湖海域。 风高浪急,华夏海军的十艘福船、五艘广船和两艘马船正航行在浩瀚的海面上。 所有船只都是多帆海船,既能顺风航行也能逆风航行,还能通过控制风帆的迎风角,控制船只的航行速度。 铁守等能工巧匠非常有前瞻性地让帆、舵和披水板巧妙结合,使船只具有全风向航行的能力,尤其是那安装在船只两舷的腰舵,能使船只在逆风行船时轮流将下风一侧的披水板放入水中,以减少船只的偏航角发,大大加快航行速度。 当然,帆船毕竟是帆船,再快也不可能超过十节,与后世的机械动力船只是没有办法相比的。 湘王号旗舰的高台指挥使室内,朱久炎和李天佑这些个将领,正人手持一架单筒望远镜搜索着前方的浩瀚海面。 望远镜这东西虽然原理简单,却是海战不可或缺的利器。朱久炎让丁坚带人加班加点地制作,此刻已经能让中层以上的将领人手装备一件,连魏志勇旁边的何秋娘也分发了一件。 李天福道:“诸位,看见前面的那一片海岛了吗?” 何耀祖道:“看得非常清楚!” 李天佑道:“从那些个被俘虏海盗的口供来看,东海海域最强的海盗势力‘海乌鸦’的老巢,应该就是前面那片岛屿上了,也就是以前的澎湖巡检司。” “‘海乌鸦’,这名字真土……嗯?澎湖巡检司?”朱久炎疑问道:“朝廷以前还在澎湖列岛上面设置过衙门?” “澎湖巡检司在洪武十七年被撤了。”一向少言寡语的魏志勇难得地出声。 被撤了?朱久炎估计与先帝的“片板不得下海”的圣旨有关,所谓子不言父过,他这个孙子更不好评论爷爷生前的政策,何况开战在即,还讨论朝廷以前的政策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接话,收起手中的望远镜,沉声发令:“这里已经到了海盗们的势力范围,我们随时可能受到海盗们的突然袭击,诸位各自登舰,去往自己的指挥舱,准备战斗!” “是!” “恩诺!(湖广方言,同诺)” 诸位将领抱拳一礼,转身去往甲板登陆自己所指挥的舰船。 朱久炎缓缓回头,身后不远处站着已经有些显怀的何秋娘和严密看护她的魏志勇,这会儿何秋娘身上也披着戎装,显得英姿飒爽。 朱久炎轻轻颔首示意何秋娘过来,何秋娘明明看到了,却不为所动,还故意侧头,示威似地掠了寸步不离的魏志勇一眼。 可惜,她的示威注定是白费的,魏志勇还是一惯的面无表情,一惯的如侍卫般伫立地一旁。 何秋娘心中暗哼,袅袅婷婷地走到朱久炎的身边,故意凑到朱久炎的面前,亲昵地问道:“坏蛋,你要说什么?” “魏大人原谅则个,她怀了身孕有些喜怒无常。”朱久炎先冲着魏志勇无奈一笑,然后才道:“你这个笨蛋,魏千户是我安排保护你的,你得罪了他有什么好处?” 何秋娘白了朱久炎一眼,不高兴地哼道:“保护?是监视吧!他不是听你命令的吗?我就喜欢得罪他,即便得罪了他,他敢不保护我吗?让他每天摆着个跟某人一样的臭脸,影响本小姐的心情。” 朱久炎皱眉道:“等会儿就要打仗了,那弓箭与炮弹可不长眼睛,你就站我身边,时刻别离开,懂吗?” “哦。”何秋娘听到‘就站我身边,时刻别离开’后,霎时就不闹情绪了,一副娇羞的小媳妇模样,切切地解释道:“怀了孩子,真像你所说的,有些无缘无故的爱发脾气,尤其……尤其你还整天见不到人,有时候,我不是故意气魏志勇他们的,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朱久炎喜也不是,恼也不是,哄也不是,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个比两个还大。 “嘻嘻,放心吧。”何秋娘还是首次见到朱久炎的这幅模样,她不由地噗嗤笑了,低声道:“你忘记我这个妖女的出身了?即便不为了我自己,我也会护着肚子里的孩子,你就放心吧,无论外面打得多激烈,本妖女保证不出去,保护好自己。” 朱久炎微微点头,左边腰带上斜挂着望舒,右手也摆弄起了弓弩。 “有件事要告诉你呢。”何秋娘见朱久炎还在忙活,也不以为意,笑道:“乌鸦在扶桑是一种吉祥鸟,而不是咱们所认为的,会给人带来厄运。相传扶桑第一代天皇建朝的时候就是听从了乌鸦的引导,最终建朝成功,所以,在扶桑乌鸦就拥有较好的名声,所以这什么‘海上乌鸦’,有很大可能是你痛恨的扶桑人领导的。” “好,我知道了。”朱久炎对魏志勇说道:“你带何姑娘进船舱躲避一下。” “是,殿下!”魏志勇上前一步,对何秋娘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哼,过河拆桥。”何秋娘对朱久炎翻了个白眼,倒也挺配合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转身离去。 朱久炎目视着何秋娘离开,转身往甲板上走去。 …… 澎湖的开发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汉以前。它有良好的港湾,是宝岛海峡中各种船只活动的集汇点。澎湖于宋代已正式收入中华版图,当时福建泉州已有人移居澎湖。 大明立国的时候,便依例沿用设置澎湖巡检司,管制沿海的治安,但洪武十七年,因为实施海禁政策而废除。 由于朝廷机构的撤出,澎湖列岛便荒废了下来,由于澎湖港外海涛澎湃,港内水静如湖,十分利于防守,便被海盗们给盯上了。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之后,曾经的澎湖巡检司已经成为了海盗们的老巢。 能够占据澎湖的,自然是东海上最强的海盗,他们扼东部的海运要冲,被称为“海乌鸦”。 澎湖本岛原本还生活着一些文明落后的宝岛族人,但是自从“海乌鸦”来了之后,这些人已经被海盗所奴役,每天被迫劳作,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与之对应的是,岛上此刻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有了奴隶制山城的雏形。 由于海盗的劫掠习性,岛上的建筑倒也兼容并蓄。扶桑与中式的木制建筑到处都是,还有南洋诸国的石制建筑,异域风情的圆柱、西方的纹章和雕刻,即精细又繁复的窗框,揉合了大明、扶桑、南洋与西方欧洲的风格。 岛内最为显眼的是一座扶桑式山城,山城之上有一面“海乌鸦”的旗帜高高扬起,山城外侍立着两队扶桑武将警卫。 这座扶桑山城便是“海乌鸦”的指挥所,最高首领自然也是扶桑人叫做足利义兼。 前段时间,华夏海军在海上寻找宝岛的时候,清剿了一轮海盗,导致东海附近所有的海盗势力都聚集来了澎湖,让“海乌鸦”的势力大大增强一番,此刻足利义兼一众属下是志得意满地,正在和十几个海盗头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足利义兼的头号武士大内雄一,端着酒碗走到一众海盗首领的面前,大声用生硬的汉语道:“诸位兄弟,诸位首领,从今以后,大家就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了!你们安心在这里呆着,不用害怕那些个大明人,我们的大领主会为你们报仇的!来,干了这碗!” 海盗首领们赶紧端起酒碗连声应是。 大内雄一将空荡荡的酒碗反转过来,说道:“诸位都好好干,大领主不会亏待你们。” “嗨!”室内的气氛是越来越好。 可是主座上的足利义兼却是一脸焦虑,他时常扭头看向房间外的日晷,计算着侦查部队的返航时间。 足利义兼捋须着短须,一面听着大内雄一的询问,一面审视着桌上所布澎湖海图,眼眸之中变幻莫测,似乎在酝酿着某种对策。 大内雄一瞧着足利义兼的表情,眉头一皱,走到了足利义兼对面。 他的样子看似谦恭,还朝着足利义兼躬身行礼,语气却很强硬:“大领主阁下,咱们的势力瞬间扩充了三倍,您好似不太高兴?难道您还怕了那些无能的大明人吗?” 这大内雄一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身材精廋、相貌英俊的男子。虽然面对的是‘海乌鸦’的大领主、扶桑南朝的镰仓领主,他也没有恭敬之心,反倒义正辞严地教训起足利义兼来。 现在东海居然出现了大明的战舰!还占据了澎湖与琉球之间的宝岛! 这是大内雄一绝对不能允许的,要知道他们大内氏才刚打下琉球国,此刻正是图谋宝岛的时候,大内雄一便是家族派遣过来督促足利义兼的先锋官。 若横在澎湖与琉球之间的宝岛给大明人彻底占据,那大内氏这十几年的努力便会大打折扣,以后的战略也会化为泡影!一旦计划家族的计划失败,大内雄一这个“物头”的政治生涯将到此结束,甚至因此受到弹劾与审判,或许连剖腹自尽的光荣都将被剥夺。 “领主阁下,对于您的软弱,请恕我不能苟同。宝岛上面只是一群来历不明的大明海盗!明朝已经不再发展海军,能出海的只能是那些江南走私的豪族。那些大明人虽然收服了宝岛族,但是!” “但是”这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俯身向足利义兼道:“宝岛族太落后,装备太低劣,各部落各自为政!大明人对于我们与蒙古人一向无计可施,我们的大名即便他们的皇帝朱重八也不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发布禁海令,将我们伟大的日出之国列为‘不征之国’!只要我们的武士发动一次凶猛的攻击,就能打败那些该死的大明人,杀死他们的首领,而让泰子内亲王成为宝岛那片广阔土地的所有者! 可现在,阁下您居然说要逃跑?这还是我扶桑国的武士吗!实在是让我难以置信,我们应该集合士兵、汇集船只,升起风帆,将那些大明人碾成粉碎,而不是窝囊的逃跑!我想,大内将军与泰子内亲王也不会希望高兴我们灰溜溜地逃回去!” 足利义兼眉宇中闪过一丝不悦,却依然默不作声,只任由大内雄一继续说下去。 足利义兼能够横行海上,让‘海乌鸦’成为东海最强的海盗势力,绝非善男信女。在这东海之上,敢忤逆他权威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尸体。 他们有的是被折磨致死,有的是被绑在桅杆上活活晒死,乃至被割出伤口吸引鲨鱼而来,葬身鱼腹的也不知有多少。 只是面前的这个大内雄一却让他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容忍对方的无礼。 因为这大内雄一乃是扶桑西部,最强大的守护大名大内义弘的“物头”(也就是大内氏的藩臣,是足轻大将,平时担任警备工作),他是大内氏最勇猛的战将,作战凶悍无比,在鹫头弘直之战,攻入了九州的丰前国之战中替大内氏立下赫赫战功,帮助大内氏一统周防、长门、丰前、石见、和泉、纪伊六国,展开野心勃勃的海外制霸攻略,这个大内雄一居功至伟。 而大内氏的大名大内义弘,后来更在“明德之乱”中立下战功,获得了扶桑实际上的统治者,征夷大将军、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的加封,同时担任周防、长门、丰前、石见、和泉、纪伊六国的守护者,可谓是扶桑南朝执一方牛耳的人物。 琉球三国种的山南国此刻也被大内氏的军队掌控,大内氏对外出口硫磺、武士刀、扇子及玳瑁等,换来大明和朝鱼的瓷器、书籍及最重要的洪武通宝。 这些年大内氏积累了巨大的财富,通过海上贸易早已肥了起来,他们用财富建设大内氏的山口城,把山口城建设得富丽堂皇,使其成为融合中、朝、扶桑三国文化的繁华之都,号称扶桑的“西之京都”。 这让大内义弘的权势在扶桑达到了顶峰,成为了一个怪物般的势力,连一直想让室町幕府垄断大明和朝鱼贸易的足利义满都轻易不敢动大内义弘,更有南朝后龟山天皇想加女儿泰子内亲王,嫁给大内义弘,结成姻亲,进行笼络。(扶桑南北朝时代,两个天皇并立,足利义满掌控北朝后小松天皇) 第469章 狮子搏兔 别看足利义兼是威风赫赫的‘海乌鸦’首领、扶桑南朝的镰仓领主,其实他在南朝只是个依附于大内氏,躲避足利义满追杀的小领主而已,所以,足利义兼万万不敢得罪大内氏的人,他不仅害怕失去大内氏的庇护,更怕大内氏将他躲避在澎湖的消息透露给足利义满。 并且足利义兼以足利氏的姓氏为荣,他不甘心失败,他不甘心当个依附于他人的走狗,他要反击足利义满! 澎湖列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个听命于他的海盗,这可是他这些年来好容易才攒出来的家当。大明人是那么容易打败的吗?要知道那些个宝岛族人虽然文明落后,武器也很可笑,可是他们有十几万人,并且好勇斗狠,在丛林中更是神出鬼没的,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要是那么容易打败的话,老子还需要一直窝在这澎湖吗?早占了宝岛了! 可惜的是这大内雄一为人骄横,坐井观天。在他眼中,大和民族是最伟大也是最强大的,其余人全是低等的奴隶,根本没必要放在眼里。来到澎湖后,这家伙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更可恨的是,自己还不能明面上得罪他,真是可恶! 也不想想,扶桑国的文明是源自于哪里!能收复十几万宝岛族的大明人,是一般的势力吗!?还有那些海盗首领嘴里所说的,什么“会爆炸的火球”,又是什么“高耸入云的铁甲战舰”,速度都快得不得了等等,那华夏海军才是这片大海的霸主! 足利义兼派出去两艘侦查船只,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回来,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敌人的战斗力太强大了,暂避锋芒、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啊!虽然他也舍不得澎湖列岛…… 怎么才能将这个碍手碍脚的笨蛋给弄死呢?足利义兼一边微笑着对大内雄一点头,一边却是在心中想着如何弄死他。 “报————!”恰在这时,忽有海盗疾奔入内,单膝跪地禀告道:“大领主、大内阁下,外围的警戒哨传回消息,说是有大队‘华夏海军’正在靠近澎湖!” “就是他们!” “就是这什么‘华夏海军’攻击了我们!” “大领主,他们这是追着我们过来的啊,请大领主为我们做主!”一众海盗首领顿时有了主心骨似的,一个个义愤填膺,揎拳攘臂。 “稍安勿躁!”足利义兼止住众人的喧闹,皱着眉头道:“待我问清情况,再做定夺……” 他右手瞧着扶手,沉吟着,眼中却是不动声色地给心腹陈明使了一个眼神,小手指却微微指了指大内雄一。 陈明微微颌首表示明白。 大内雄一却是一幅愤怒模样,霍然上前一步喝问:“敌人有多少船只?” 报信的海盗回道:“有大小战船十七艘,他们的船……” “本领主以为,那华夏海军此番既然敢尽起大军前来,多半是志在必得,我军若此时出战,只怕会中了他们的算计,诸位可有好的作战计划献上?” 听得这里,陈明便出来拱手道:“大领主,属下有一妙计,可破强敌。” “哦,陈君?那依你之见,我军该当如何。”足利义兼微眯双眼,询问道。 陈明微微一笑道:“大领主,敌人才十七艘战船,我们这里有几百条海船,三万余勇士!澎湖列岛,岛屿众多,环境复杂、岸边风大流急、海流潮汐,他们那些外来人可没我们懂得利用地形,管他什么海军,都要在我澎湖岛内变成齑粉!” 大内雄一听得连连点头,对着足利义兼沉声道:“正是如此!我们占据地形之利,让所有的船只在千回洞里藏好了!等待大明人过去后,便御风冲杀而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请大领主下令吧!” “有地利在手,他们定然有来无回,请大领主下令吧!”一众海盗首领此刻也是群情激奋,虽然朱久炎他们的船只给了他们终身难忘的打击,但是他们一想到此刻己方有几百条船,三万余海盗,哪里还有惧怕之理? 此刻,他们只想一雪前耻,猛烈的报复回去!要知道,他们多年抢劫的金银,可是都落在这‘华夏海军’的手中,若是打败了他们,抢回财宝,那是多少财富?不仅能弥补损失,估计还会发上一笔很财吧!?毕竟,那么多的海盗势力被灭了个干净,分钱的人可是少了许多。 一想到这里,这些个海盗首领倒也不畏生死,一个个叫嚣着要跟着大内雄一杀将出去报仇!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出军还击,我们就将他们一口气全吃了!”足利义兼站了起来,环视众头目,大声呼喝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动,大内雄一为前线前锋,代表我全权处理此处战斗!你等当尽全力,务必一战歼灭来他们!记住,不仅要杀了他们的人,还要抢了他们的战船!” “大内雄一领命!”那大内雄一不疑有他,轰然应诺,领命去了。 足利义兼等所有人走远了,才对那陈明招招手道:“你通知下去,让我的本部兵马跟在最后面,以保存实力为主。大内雄一信奉武士道的武勇,他会一马当先的……若能吃了大明人,你便领人去占点便宜,若是战斗失利,则立刻与我撤退,我们一起去占领了琉球三国!” “大领主英明!陈明,明白了!” …… 朱久炎率领船队已经缓缓驶入了澎湖列岛的静水区,在海涛澎湃的港外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使得他的心里生出了警惕,与李天佑商量后,谨慎地放出了几十艘小船在前头探路,何耀祖的“宝岛号”紧随其后,其余舰队则不紧不慢地吊在后方。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岛屿,最大岛屿的方圆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头,最小的岛屿不过几米方圆,岛上绿荫丛生,蒿草如篷,根本不像有人迹的样子。 朱久炎与李天佑已经站到了湘王号的望斗上,他用望远镜一边搜索着两边的海盗,一边问道:“天佑大哥,有什么想法?” 李天佑的眉头也蹙紧了,回道:“殿下,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们闻讯跑了,另外一个是,他们利用地形躲藏在哪里,想对我们玩个阴的!” “想跟我玩阴的!?”朱久炎哼声道:“那也要看看,在我的高空侦查机之下,他们还有没有本事隐藏的住!” “咻———咻———!”他将两根手指放在嘴中,对着天空吹起了口哨,呼唤起了金子。他说的高空侦察机,自然便是蓄养多年的金子。 “唳——唳——!” 不一会儿,金子振翅而来,那巨大的黑影迅捷地从天空俯冲下来,站在望斗的栏杆上,一双黄色鹰眸紧紧地盯着朱久炎,等候着主人的下一步指令。 朱久炎相信,凭借食猿雕的变态视力,肯定能将那些隐藏起来的海盗一个不落的全找出来。 “娘的!”朱久炎恨声骂道:“要不是有金子引路,我还真不敢将船队带进这澎湖列岛!” “谁说不是呢。”李天佑道:“这里有大小岛屿几十个,环境复杂、海流潮汐不断变换,要是被海盗们利用好了,还真能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 虎井岛,波光粼粼的海水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五彩的光芒,一艘艘大小船只停留在曲折蜿蜒的千回洞中。 大内雄一由十名精锐扶桑武士簇拥着,他身材比普通的扶桑人高大一些,身穿朱红色的绯之炎大铠,手挥扶桑武士刀,正和一众海盗首领们正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海盗几个斥候终于满身大汗地划着小快船回来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聚集地中,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回禀:“大内阁下、诸位大人,不,不,不好了!那华夏海军的船队就像长了千里眼,能看到了我们一样,直奔着千回洞这儿来了!” “纳尼!?八嘎!”大内雄一将手中锋利的扶桑武士刀架在报信人的脖子上,杀气腾腾地道:“你们出卖了我们?竟然带他们找到这里来?!你们汉人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阁下!不!不是,大人,不是我们啊!再说,他们华夏海军可是从不接受海盗的投降,我们怎么可能出卖自己人呢?!” “对了,对了,小人听到了天空有鹰唳声,肯定是老鹰在天上看到了我们的行踪!” “对的,对的,这澎湖周围哪里会有老鹰呢?定是敌人蓄养的!”几个小海盗在大内雄一的怒火中瑟瑟发抖,但是其中还是有机灵人,语速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那鹰叫声!?”大内雄一瞳孔一阵收缩,当机立断地说道:“天上的雄鹰会将我们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任何计谋都失去了作用,只能正面迎敌了!传令所有战船出动,跟这些大明人决一死战!” 陈明立即建议道:“大内阁下,他们的船优于我方,若是硬拼的话,我们即便能赢,损失会很大。那些大明船只高大坚固,吃水很深,属下建议在虎井峡与他们决战!” “陈君的意思是将他们勾引进虎井峡?” “好办法!” 大内雄一和一众大小海盗首领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喜色。 虎井峡名符其实,它是虎井岛与相邻的西屿岛之间的一道狭窄海峡,表面上看起来宽阔便行,实际上水流湍急,水下暗礁密布,是澎湖列岛中的第一险地,大一点的船稍有不慎便会触礁。便是他们这些盘踞在此多年的海盗,等闲也不会从虎井峡里经过。 “呦西!” 大内雄一嘿嘿笑道:“陈君这注意不错,这样吧,陈君,你率船队在虎井峡的两侧埋伏,本将亲自率领一队战船上前迎击大明人,先与他们在虎井岛外打上一场,将他们的侦查小船灭掉,然后佯装败退,逃进虎井峡,大明人必定穷追不舍,嘿嘿,等他们进了虎井峡的暗礁滩,我们再联合杀出,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陈明竖起大拇指道:“大内阁下不仅勇武非常,而且智慧无双,陈明佩服之至!” 大内雄一很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那么便按照本将的计划行动吧!” “是!” “嗨!” “遵命!” 大内雄一的座船带领着本部船只和所有海盗首领的船只驶出了千回洞。 陈明虽然按照大内雄一的指令行事,但暗中还是召集了忠于足利义兼的大小头目,传达了足利义兼要他们保存实力的命令。 一众大小头目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将忠于大内氏的船只、汉人海盗以及南洋海盗这些人摆在最前面,自己的人则排在了最后。 要是能利用虎井峡的地形打败大明人便罢了,若是战事不利,陈明便会按照足利义兼的吩咐,率领后面的船只逃跑,然后去与足利义兼汇合,去攻占兵力空虚的琉球山南国。 至于大内雄一他们的死活?别闹,我们可不是大内氏的人,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 距离虎井岛三十余里的海面上,华夏海军的船队正在朝着千回洞前进。 朱久炎和李天佑正在讨论着进攻千回洞的策略,“唳--唳--!”金子忽然飞到二人的头顶不住盘旋,还冲着朱久炎高声鸣叫不已。 “情况有变!”朱久炎脸色一变,急声道:“打旗语,让何耀祖他们的侦查船快回来!” 李天佑连忙从朝着望斗上的了望手下着命令,了望手抽出两支小旗,打起警告回退的旗语。 李天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盘旋的金子,然后询问朱久炎道:“殿下,金子这是什么意思?” 朱久炎沉吟道:“示警!让我小心的意思。海盗们可能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他们的位置了,这怕是做出了某种应对,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李天佑道:“那我们怎么打?属下不建议再往前进。” 第470章 狂妄的扶桑人 朱久炎沉吟片刻后道:“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样吧,咱们以不变应万变!传令下去,不管海盗们有什么计划,来多少,我们杀多少!但有一点,就是不能追击,这澎湖的地形我们还没有摸清,除了开阔海面,两岛之间,千万别去!” “我们的船打正面战有绝对优势,性能与武装都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殿下的策略很英明!”李天佑先是表示赞同。 朱久炎郑重说道:“策略是策略,战斗还需要天佑大哥你来指挥,我也听候你命令,接我令箭!” 他明白自己虽然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这些日子也一直浸淫在海上,但终究还是不能与李天佑这种专门的指挥官相比的,自己连战斗用的旗语都还有些分辨不清呢,怎么能胡乱指挥作战? 朱久炎主要是给李天佑压阵来的,不会指挥具体的战斗,指挥权他已经尽数交予了李天佑。 李天佑也习惯了朱久炎的做派,当下也不推辞,接过令箭。此刻的他也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更想见识一下脚下这些用金子堆出来的海船的实战能力! 至于以前遇到的那些个零星海盗,在他心中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对手,这次的敌人却是明显不同,他们更加强力,更有组织,懂得派人前来侦查,还会利用地形制订战术。 李天佑早已感觉出盘踞在澎湖列岛的海盗不是一般的势力,因此他这次格外认真,谨慎而又快速地将各种命令发布出去,以调整各条战船的位置。 舰队队形整齐,旗帜飘扬。 朱久炎从高高的指挥舱中走下旋梯,站立在两旁的侍卫一一直挺身躯,对他行注目礼。 头顶的太阳肆意着放射着金箭,在甲板上呆久了,感觉皮肤都要被晒伤。但将士们没有一个口怨言,相反,都在做着大战前的各种准备。 船师们在校对各种仪器,炮手在检查船上装载的火炮,士兵在检查手头的武器和身上的甲胄,人人都很忙碌,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紧张慌乱的模样。 朱久炎的目光缓缓扫过广阔无际的海面,见到敌船已经杀来,自己背后战舰云集,只待李天佑一声令下,便会厮杀在一起。 朱久炎环顾左右侍卫,人人都是激动难捺,倒是上面的李天佑还是一脸地淡定地在指挥,仿佛天生就是为指挥战斗而生的一样,嘴巴一刻不停地在发布着各种朱久炎听不懂的专业命令。 手下那些非战斗船师们根据他的指令,不停地校准各种航海仪器,计算着己方船队的方位和行进的角度;船上的水手、舵工和军官们也按照李天佑的命令,执行着转舵、操帆等指令,校正着航向。 海上作战,战船就像是骑士胯下的战马一般,能否得心应手地驾驶船只,摆好攻击阵型,绝对可以影响整场战斗的胜利,所以朱久炎对这些不拿刀枪的船师们也非常尊重。他带着谦和的微笑,摆手制止他们行礼,带着侍卫们一路向船舷走去。 由于船体大小不同,船帆的受力角度也不同,想让不同型号的广船、马船保持和湘王号福船同样的船速是很难办到的,但朱久炎发现,李天佑却是办到了! 何耀祖、李天福指挥的战舰和湘王号的帅船基本保持着一致的速度,一样的间距在匀速行驶。 朱久炎对这次战斗更加有信心了,他环目望去,只见整个船队在李天佑的指挥下,斜斜地一字排开,十七艘战船排开,就有一种影影幢幢不计其数的感觉,气势比之对面的几百条海盗船,一点也不逊色。 天公作美,海风忽起,吹散了弥漫在海岛周围的雾气,浩浩荡荡的华夏海军战船摆好了前进阵势,而停驻在千回洞外密密麻麻的海盗船队也开始驶离洞口。 海盗们的船只密密麻麻,极为壮观,但是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有些杂乱,相互之间分成十几个团队,一点也没有相互同属的感觉,而反观华夏海军行驶了这么久,阵型还是丝毫没变,十七条战船就是一个整体一般,斜线排开朝着海盗们的船队接近。 …… 大内雄一那艘别样的扶桑船上,写着“大内”二字的大旗在耀武扬威地迎风飘扬。 大内雄一望着自己身后那几百条战舰,兴奋得几乎想大声嚎叫几句。一百五十条船啊,这可些船虽然属于十几个海盗势力,战力也参差不齐,但却都是能在海上战斗的船只!这可是几乎能控制整个东海以及南洋的战斗力! 除了大明的近海防御水师,无人可以与之一战! 这也几乎是扶桑在东海的全部战力,要知道扶桑国跟大明一样也是不发展海军的,只有他们大内氏家主,这位一生都在冒险的伟大战神——大内义弘阁下有如此伟大的冒险精神,敢于发展海军! 事实证明伟大的家主是正确的,大内氏海军占领的地盘、掠夺的财富,让他们成为了扶桑南朝最有力的势力,只要再如此保持数年,相信到时连雄霸扶桑的足利义满也不能与他们大内氏匹敌! 至于与华夏海军战斗的结果他从没想过,,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输,即便大明的战船比己方大、武器比己方先进,那又能如何?自己统御的战船可比他们多上十几倍! 何况他们还制定了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诱敌计划,虎井峡里还有陈明埋伏起来的一百五十条战船,有了身后的虎井峡地形与埋伏打底,大内雄一可谓是胜券在握。 他此刻的脑海里已经在考虑着驾驶着满载俘虏的大明战船回到琉球时的盛况了,或许他还会因此再次得到家族的嘉奖,提升到最高等级的“年寄老”(大名藩政的最高负责人)呢! 可是,当大内雄一远远地看到华夏海军的战船竟然有如小城一般高大的时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好家伙!这么多战船!每一艘都这么高大,行驶得还能如此迅速!大明的国力已经如此强大了吗?!难怪能够打败十几万宝岛族人,幸好,幸好,听了陈君的建议……” 他的信心像退潮时的海水一般迅速地往后退去。 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不无悔恨,早知道华夏海军的战船如此可怕,就应该跟陈明换一下,自己在虎井峡内埋伏,让陈明来领军诱敌了。 毕竟,对面那些个大家伙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不说船上的武器如何,单凭它们巨无霸一样的身躯和舰船前方的巨大撞角,强行撞过来就够自己受的了。 即便能够用数量将那些大船拦截下来,只怕也是损失惨重!想想那种被撞得断为两截,甚至是撞得粉碎的可怕场面,大内雄一便毛骨悚然。 他率领的那些扶桑直系手下心中同样震惊,早知道是这样情况,就应该让那些个汉人海盗先上了,等他们将敌人的舰队拦停再说。 可惜现在他们的战船在船队最前面的第一序列中,想后退也后退不了。 大内雄一终究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内氏将领,见到身边的属下们一副闻风丧胆的模样,大喝一声:“日出之国的武士们,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与荣誉,为了我们这些年积攒在澎湖岛上的财富,只有一拼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醒悟过来,此战若败,则一切都没有了! 大内雄一的副手跟着喝道:“属下愿为将军先驱,破敌于前!” 大内雄一欣喜地道:“麻生马回,本将为你檑鼓助威!” 马回是大名的直属武士,是藩政的执行者,可以担任各种职务。大内雄一这话是对副手麻生诚实的许诺,他的意思是,一旦胜利,副手的武士称号有望。 要知道扶桑一直是个等级森严的国家,第一等级自然是号称神之子的天皇,第二等级一般都是国家的实际掌控者——幕府将军,第三等级是封疆裂土的大名,第四等级便是武士了! 马回便是属于武士级别,别小看武士的称号,这在扶桑可是统治阶级,凌驾于一般的平民之上,与僧侣并列,对下面的阶级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权。 平民、商人、农民、艺人、贱民都将无条件地伺候武士,武士出游,夜寄平民家时,平民必须全家露宿,让出自己的房子,并且毫无怨言地提供家族的女性侍奉,否则武士就可以合法地斩杀平民全家。 大内雄一许诺的武士称号自然对麻生诚实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麻生诚实兴奋地点点头,朝后吆喝几句,便匆忙带人坐小船去往最前方的主力战船上,担负起了对付华夏海军的重任。 大内雄一给麻生诚实统领了将近一半的直属力量,他自己的本队就显得稀薄了一些,安全感也少了很多。 不过他有办法,只见他眼睛一转,下令道:“给海盗首领传令,此次战斗有胜无败,谁若成功将敌人船队成功引入虎井峡,本将便开金库,给予首功一千两银子的封赏!船上的参战人员也有十两,头目二十两!谁若能纵火烧得敌方船只,赏银五百两!俘获船只赏银五千两!” 大内雄一开出的这个赏赐价码很不低了,所以消息传出去之后,所有的海盗们士气都为之一振。 海盗首领忙着调兵遣将,加入大内雄一的阵型当中,让大内雄一稀薄的阵型又充实了起来。 而海盗们则在拼命地呼喝:“冲过去,为了封赏,跟他们拼了!” 一百五十艘船分成前后两个巨大的方阵,朝着借着顺风之势,气势汹汹地朝着前方的十七艘巨大的战船杀去。 看到铺天盖地涌来的敌人大队船只,各舰甲板上的军士已经紧张得浑身冒汗,李天福反而冷静下来,向着涌上前来等候命令的将领们喝道:“慌什么,只不过些亡命海盗而已,按照主舰的命令打。” “诺!”将领们一齐答应,飞奔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李天佑高踞旗舰指挥室中,自信而威严,他的目光遥望着前方加速的敌军舰队,眼眸中吐露着一丝丝冷酷的光芒。 一个船师由旋梯下面奔跑而来,飞快地跑到他的跟前。 “禀将军,海盗们的船只已经加速,正在逆流而上,前锋编队就要进入我军火炮射程了。” 李天佑缓缓点头,摆手一喝:“再探再报。” 他转头再次看了一眼侧面的测风旗,确定了风向之后,冷静地朝着望斗上的旗手下令:“向全军发令!往东北,逆风而行!抢占上风位!” 湘王号旗舰飞快加速,后面的所有战舰也立马做出相应的变化,它们开始在同一时刻向右转舵,船尾风帆张紧,以辅助船头转向。 在水手们齐心协力的操作下,前桅主桅各帆桁也随之转动,风帆再次受力,横向逆风而行,十七条战舰在同一时刻露船体左侧的侧舷炮,面对着对面冲来的海盗船。 麻生诚实是一名好战的浪人,是大内雄一的爱将,他已经登上了望斗,纵目向前方观望。 海上的阳光充足,视野清晰开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华夏海军变阵,当他看到华夏海军打横露出船只的侧面,不由得惊喜地瞪大眼睛:“对面的指挥官是个怎样的蠢蛋!?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船大、速度快、撞角的优势!莫非他们知道了虎井峡内的暗礁地形,想与我们拉开距离?不行,不能让他们跑了!下令,全速前进,追上去!远程武器,准备!跳帮人员,准备!” 对面的指挥官真的好愚蠢,比麻生诚实一路西来所见过的各种落后的土着小国家还要蠢,居然让船队的侧面面对敌人! 是想挨撞吗?这等于敞开了怀抱等着我们去抢啊。 这些所谓的华夏海军到底是如何打败那些海盗的?难道仅凭借那些会喷火的黑管子吗?那能杀多少人? 真是异想开天! 麻生诚实可以对着天照大神发誓:他在一生所经历的战斗中,从来没有哪个海战厉害的指挥官,会用逃跑一样的队形发起对敌人的进攻。 第471章 海上风筝 上 这就是东方第一强国的船队?哈哈,你们的船都是我们大内氏的了! 后方的大内雄一也有种想要开怀大笑的感觉。 我们严阵以待半天,设计了各种计谋,等来的就是这样一支船队?不说他们的武器与战斗吃如何,单凭他们这比那些宝岛族土着还要愚蠢和落后的指挥官在,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看来这所谓的华夏海军比本将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对付。”大内雄一欣喜若狂地对着旁边的一众扶桑浪人说道:“诸君快请看,大明人根本就不懂海战,这哪里是船只的排兵布阵,船只之间站位十分松散,我们的船只只要冲上去,就能将他们的彻底分割包围起来!” “大内阁下说得不错,这华夏海军的指挥官就是明朝的赵括小儿嘛,他们给我们送好船来了!”一众浪人哈哈大笑。 大内雄一得意大吼道:“传令后军,布冲锋阵型,大船都集中到本将这来,中小型船只分列两侧,一旦接近,立即与他们交错到一起,包围他们,活捉敌人的指挥官,不过,别损坏敌船,它们都是我大内雄一的!” “嗨!” 大内雄一的命令忠实而迅速传达下来,很快,后阵船队阵型就发生了变化,诱敌什么的计策,已经让他抛诸脑后了。 所有大型海盗船被布置到他的中军周围,余下的中小型海盗船则分为两个大队,两队战船分列两翼,以斜队向左右张开,与中军联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冲锋箭头,这样的阵型有利于交错、包围、跳帮。 号角声与战鼓声也在周围的海域回荡了起来。 麻生诚实放下了紧张的心情,好整以暇地命令冲锋方阵的每条船只,只要一接近大明人,便各自为战,准备抢夺最近的大明战船! “他们的指挥官很愚蠢,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士兵很忠诚、很勇敢,连这么愚蠢的命令也执行得如此一丝不苟。” 麻生诚实拿出一把倭国的扇子摇晃,用一种学自大内义弘的语调,摆出一幅扶桑贵族的高贵姿态:“哈哈,那愚蠢的指挥官是想用弓箭射沉我们?或者是见我们有如此多的船只,准备逃跑?” 这就是东方第一强国的船队?哈哈,你们的船都是我们大内氏的了! 后方的大内雄一也有种想要开怀大笑的感觉。 我们严阵以待半天,设计了各种计谋,等来的就是这样一支船队?不说他们的武器与战斗如何,单凭他们这比那些落后的宝岛族土着还要愚蠢的指挥官在,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看来这所谓的华夏海军比本将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对付。”大内雄一欣喜若狂地对着旁边的一众扶桑浪人说道:“诸君快请看,大明人根本就不懂海战,这哪里是船只的排兵布阵,船只之间站位十分松散,我们的船只只要冲上去,就能将他们的彻底分割包围起来!” “大内阁下说得不错,这华夏海军的指挥官就是明朝的赵括小儿嘛,他们给我们送好船来了!”一众浪人哈哈大笑。 大内雄一得意大吼道:“传令后军,布冲锋阵型,大船都集中到本将这来,中小型船只分列两侧,一旦接近,立即与他们交错到一起,包围他们,活捉敌人的指挥官,不过,别损坏敌船,它们都是我大内雄一的!” “嗨!” 大内雄一的命令忠实而迅速传达下来,很快,后阵船队阵型就发生了变化,诱敌什么的计策,已经让他抛诸脑后了。 所有大型海盗船被布置到他的中军周围,余下的中小型海盗船则分为两个大队,两队战船分列两翼,以斜队向左右张开,与中军联手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冲锋箭头,这样的阵型有利于交错、包围、跳帮。 号角声与战鼓声也在周围的海域回荡了起来。 麻生诚实放下了紧张的心情,好整以暇地命令冲锋方阵的每条船只,只要一接近大明人,便各自为战,准备抢夺最近的大明战船! “他们的指挥官很愚蠢,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士兵很忠诚、很勇敢,连这么愚蠢的命令也执行得如此一丝不苟。” 麻生诚实拿出一把倭国的扇子摇晃,用一种学自大内义弘的语调,摆出一幅扶桑贵族的高贵姿态:“哈哈,那愚蠢的指挥官是想用弓箭射沉我们?或者是见我们有如此多的船只,准备逃跑?” 模仿得正起劲的他,甚至还模仿起了大内义弘的谨慎,他一面命令船队继续猛冲,同时还不忘向后队的大内雄一汇报着战况,要求他们注意两侧海面的防范,以防大明人从侧翼突袭。 至于朱久炎身边的何秋娘,身为白莲教的圣女,在军事方面也有一点见解和经验,在看到李天佑的变阵之后,俏脸都白了。 舰队的阵型实在太松散了!战舰与战舰之间的距离也隔得太远,互相之间很难互为倚仗和救援! 同时,因为舰队阵型过于松散的缘故,舰队中的广船,也根本起不了阻止敌人船只靠近的作用! 也就是说,倘若海盗船一窝蜂地冲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冲进华夏海军的阵型内部,与华夏海军犬牙交错,让华夏海军四面受敌,陷入重围。若失去了主舰的联络与指挥,战舰上的兵力又远远少于海盗,各自为站的华夏海军除了被海盗们肆意屠杀之外,还能有什么结果? 此外,这个阵型也极不利于利用船头的撞角撞击,一是过于松散的队列,二是侧面对着对人,撞角对着空气,你如何撞发挥大船的优势去碾压小船? “朱久炎,你这指挥官到底懂不懂水战?这李天佑怎么排兵布阵的?太离谱了,你怎么不阻止他!?” “别乱说话!”朱久炎的反应把何秋娘吓了一大跳,他阴着脸对她喝道:“你让我在临阵之中夺取指挥权?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吗?!若不是看在你是出于真心关切的份上,单凭你刚才那扰乱军心的话,我便给要给你来个军法处置!” 第472章 海上风筝 中 何秋娘见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朱久炎态度如此恶劣,委屈至极,气哼哼地翘起了嘴唇,将自己的建议和看法都乖乖咽回肚子里。 朱久炎也没有心思去和何秋娘做过多解释,他全神贯注地观察敌情,当看到对面压阵的海盗阵营也摆出了箭头阵型,两个阵型的海盗有汇合一起冲锋的意图时,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手握成拳在面前一挥,喜道:“赢定了!” 看到何秋娘那委屈生气的小模样,朱久炎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呀!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小女人懂什么呀!别耍小性子了,我承认刚才语气不好,我道歉好吧? 或许是头一次听到朱久炎说这样的软话,何秋娘情绪明显好转,不复刚才那种气愤愤的样子。 朱久炎继续解释:“天佑大哥的指挥没有错,我们的海军可不是一般的船只,武器也是你没见过的,战法自然不同。” 他没有过多解释。不是有一个名言吗?战争让女人走开。她只管在身边陪着自己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天佑的战术绝对不是大内雄一与何秋娘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凭借着船大体坚,用撞角撞过去?敌人一百多条战船,能撞毁几条?还有,他们华夏海军强大的是船只的机动性和船上的先进火炮!为何要使用这种一会消耗船只寿命,二会只会让自己陷入苦战的愚蠢战法? 李天佑要使用的是一种脱胎于蒙古弓骑兵的战法,发挥己方船只的机动性与火炮的射程优势,一边行驶,一边向够不着自己的敌人射击! 这种战法被铁木真所创造,蒙古人曾经凭借着这种“曼古歹”战术,建立了世界上最庞大的大元帝国,驱赶走蒙古人的大明人最了解这种战法。 这种战术的精髓在于一是从远距离攻击敌人,二是保持持续不断的攻击,三是敌人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四是不进入敌人熟悉的水域与之战斗。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海乌鸦”在澎湖经营多年,气候、风向、洋流、温度、海盐浓度等,还有小岛之间的暗流,他们一概不清楚,稳重的李天佑自然不会贪功冒进。 蒙古弓骑兵这种牛皮糖式的“曼古歹”战术,此刻用起来最为合适。 在这种战术攻击下,不论敌人的精神和装甲多么坚强,数量怎么个多法,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蒙古人有世界上忍耐力最强蒙古马,他们像骆驼一样,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是最低的,无论是在亚洲的高寒荒漠,还是在欧洲平原,蒙古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可以说,蒙古马具有最强的适应能力,蒙古马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而且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 蒙古人曾经一人配备数马,靠着弓骑兵“曼古歹”战术,在多瑙河畔大破欧洲最精锐的十万匈牙利大军(由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率领),杀敌七万余,用弓和箭演奏了一曲“红色多瑙河”,几乎彻底消灭了欧洲的抵抗力量。 优秀的机动力便是执行这种“曼古歹”战术的关键,华夏海军的船只就是海上的顶级战马! 他们船只的机动性远远胜过海盗,敌人不仅追不上,也逃不掉,只有作火炮靶子准备挨打的份! 李天佑命令船队斜向横移,逆风行驶,抢占上风位,这样一是为了便于发挥各舰侧舷火炮的威力,二是便于风筝敌船! 没错,就是后世游戏里的经典风筝战术,守护在何秋娘身边的朱久炎,早已经看明白了李天佑的意图——这是要毫无损伤的全灭敌军! 一边的李天福见何秋娘仍然忐忑,赶紧在旁边解释。 何秋娘听完之后,已经放下了彻底紧张的心情。 原来他们的船只如此强大!看着远处的海盗们队依然摆着死命追赶的架式,她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我想,就是大明的水师在这里只怕也要吃个大亏。能将蒙古人的战法运用到海战,李天佑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圣教在岳州的计划即便成功,也只能影响一时。还想着要切断长江,割据一方?能坚守一个月就不错了,我们缺少这样的将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呀!” 朱久炎缓缓道:“见识源于眼界与层次,天佑大哥虽然厉害,但他可不是大明最厉害的将领。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刘伯温、汤和、蓝玉……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可惜我们没有机会见到了。” “见识源于眼界与层次,你说的没错,圣教虽有底蕴,却是一直挣扎在底层。而你这湘王世子,在如此年纪,就能够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纵横四海,制霸天下,确实差距万万里。” 何秋娘情绪有些低落:“你虽然不是将才,却是个更为厉害的帅才,你的眼光,你的本事,你的这种临战便不再干预指挥官的胸襟……再厉害的将领,也能被你放在最合适的地方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别那么夸我,我给你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只不过投胎的功夫厉害一些罢了,投进皇家,能够快速、简单地获取到旁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虽然他喜欢听自己女人的夸奖,但朱久炎也认为何秋娘的夸奖有些过了,他的这些计划、战略,只不过是建立在后世学习到的知识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他将功劳都归功于自己的出身。 聊天过程中,他注意到了海盗们依然没有变阵,不由轻松地笑了:“好好看战斗吧,这可比任何的好莱坞大片都好看。蒙古人的这种风筝战法搬到海上不知道效果如何呢。不过,目前看来,天佑大哥是成功了。” “好莱坞大片?”何秋娘有些无语,她习惯了朱久炎偶尔从嘴里蹦出来的怪异名词,也懒得去深究好莱坞大片是什么意思,此刻她只想看朱久炎的这些巨大的战船有何等的战斗力。 第473章 海上风筝 下 湘王号上,一面绣着火神下凡的旗帜刷地升起,紧跟着大鼓擂响,十七艘战船俱是战鼓声声,跟随而起,天地间顿时响彻激昂的战鼓声。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随着李天佑的一声令下,一连串沉闷的炮声响起,华夏海军侧翼的所有炮口一齐喷射着火舌,连串炮火向着迫近的海盗船倾泄了过去! 战斗终于打响! 朱久炎站在船上看着己方火炮齐发的壮观场面,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影视剧中的画面与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何秋娘也被震撼了,轰鸣声,船体震荡的声音,被打的木屑纷飞、千疮百孔的海盗船,中弹多的海盗船已经被击沉,而那些运气不好,被夹杂的链弹打中桅杆的海盗船只,已经失去了行动力,被起伏的海水给带出很远! 第一轮火炮齐鸣收到的效果除了视觉震撼外,其实效果并不明显,除了十几条倒霉的海盗船之外,其余的都落在海面上,腾起一条条水柱。 朱久炎与李天佑也并不感到沮丧,刚开始只是第一轮试射而已。 没有后世那么紧密的仪器,发射火炮全凭射手的感觉,虽然熟练的炮手能凭借经验与教授的数学公式,做到准度精准无误,但大部分炮手只能试炮过后,才能按照数据参照慢慢校对并调整角度。 大多数炮手也是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海战,不免有些紧张,不过此前频繁的训练和严格操作流程,使得他们忙中有序,没有出什么乱子。 密集的炮火掀起了更多的水柱,二十几艘海盗船被击中,有的小型海盗船中了多枚炮弹后,炸了个四分五裂。 华夏海军的战列线早已形成,侧舷的火炮以排炮的方式尽情地轰击着海盗们的前锋集团。 炮手们是越打越有感觉,平时的辛苦训练很成功,他们瞄准得都很准! 海盗的前锋集团被打得狼狈不堪,他们想动用船上的远程武器进行反击,可惜弓弩之类的武器射程太近,连给华夏海军挠痒痒的资格都没有! 海面上炮声轰鸣,麻生诚实命令各舰张开所有风帆,抛却除武器外的所有杂物,奋力猛冲,以求冲开这片死亡区域,接近华夏海军。 李天福与何耀祖等这些船只的指挥官都来到甲板上,口中下达着同样的命令:“炮身放稳,把旁边的水渍都清理干净!拉开炮塞……装填弹药……注意操作规范……瞄准……点火!” 炮手们按照程序机械化开炮,舰舷炮不断地有炮弹射出,快速猛烈,浓烟中闪现着黑红色的火舌,炮弹装填手健步如飞,在甲板上来回奔跑,把弹药送到一个个炮位上,炮手们沉心静气,引信时明时暗,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值得一提的是,炮手之中有一群最活跃的群体,那便是宝岛族人! 他们会对手中的引线拿在手中祈祷一番,然后才点燃导火索,再大喊上一句:“火神庇佑,开炮!” “火神开炮”虽然喊得怪腔怪调,却是汉语无疑。他们认为火炮这个东西,是火神赐予下来的神器,他们每次操作都是兴奋得大吼大叫,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嚷、祈祷,呼唤着火神的名号。 能被选成炮手的宝岛族人,自然都是表现优异者,温顺听话的那一批。 他们在华夏海军中融入得很顺利,不再用手抓饭,筷子在他们手中也已经使用非常顺溜了,汉语也都能说上几句,基本上已经能够与汉人战友正常交流。 之所以汉语学习得快,自然是朱久炎出台了汉语分级,宝岛族人无论是谁,只要汉语学习得好,都会有额外物资补贴奖励,汉语等级越高,得到补贴越多。 有了这样的激励政策,宝岛族人学习汉语的热情自然是高涨,出海的宝岛族人本来信奉的是海神,但自从学会汉语之后,居然都改信起了妈祖娘娘! 朱久炎不得不承认,负责教授汉语的傅安思虑长远,心机深沉,是个很有用的人才,杏儿倒真培养出了一个好弟弟。 他的感受是最为深刻,还记得李天佑训练这些宝岛族炮手时,他们那恐惧、害怕、好奇、又羞怯的模样。虽然有教官教授多次,但还是动作迟钝,经常忘记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有时候连自己的手应该放在那里都会忘记。 可是自从经过艰苦的训练与学习,与战友们完全融合之后,他们都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华夏海军战士。 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将近两百多门大炮,“轰轰轰”炮弹密集如雨,黑色的炮弹拖着长长尾烟向对面倾泻而去,海面上到处都是被激荡起来的炮火波纹。 麻生诚实的船队已经逼近到华夏海军二十丈以内,此时他已可以看清对面船上甲板上的情况。 敌人的甲板上虽然人声喧哗,但组织性却都很好,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炮手们都全神贯注地在炮位上工作着,或是把笨重的火炮推回位;或用炮筛伸进炮管里来回清理,拉滑轮链、清洁炮筒,装填火药,仿佛都成形成了条件反射一般,信手拈来,根本都不需要用脑子想。 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效率,什么叫动作协调,什么叫按部就班。 由于麻生诚实先锋阵型船队密集,华夏海军的火炮几乎弹无虚发,少有失误,打得麻生诚实的先锋集团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无数炮弹倾泻过后,便是一阵弓弦拉放的声音响起,这是装在船上的新式床弩!火炮射击过后,需要清理炮膛、为炮管降温,所以在一定时间内不能再次发射,新式床弩便是这个缓冲时间的攻击接替者! 一百多支巨大的弩箭一齐射向冲锋在前的麻生诚实,可怜的麻生诚实被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就地翻滚躲避箭矢,躲得了前一波躲不了后一波,眨眼之间就被几根床弩钉在了船舷上,惨叫不已,很快就因失血过多而毙命。 “麻生君——!”后方的大内雄一难以置信地吼叫起来。 “大人,快趴下!”旁边的护卫冒着生命危险将大内雄一按了下去,躲过一轮猛烈的炮弹。 大内雄一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情趴在甲板上,他见到己方的战船虽然也在进行着反击,但是由于射程问题,反击效果丝毫没有,那些个大明战船连阵容都没有丝毫变化,而他们的战船却无时无刻不在被击打,在海浪当中不停的颠簸着! 华夏海军的攻击好像丝毫不会停歇一般,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攻击力度,炮弹与弩箭交替着射向海盗们的船只之上。 海盗们有一种攻击接近铺天盖地的感觉,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惨叫声在整个海盗船队之中回荡。 “我们中计了!”大内雄一对火炮这种前所未见的恐怖武器涌起了深深惧意,虽然自己这方浩浩荡荡的这么多船,但是速度不如敌人,武器够不着敌人!只能被动挨打!还有比这更无耻的战术吗!有本事跟我日出之国的武士近身搏斗,分个生死! 两枚燃烧弹像火流星似的快速轰击过来,重重地撞在两艘海盗转的甲板上,点燃战船。很快,就引燃触及的一切! 烈焰炙烧着甲板上来不及躲避的海盗,船舱里也冒出了熊熊的大火,藏在船舱当中躲避火炮的那些自以为聪明的海盗们,不是被烈火烤熟,就是在密闭的空间内被浓烟毒死身亡。 “这什么武器!?这才是他们的意图!不能再让他们攻击了!”大内雄一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他旁边的很多战船都燃烧了起来,风借火势,燃烧得十分迅猛。“靠近,放箭!冲上去,放箭,反击!” 作为一名在海上纵横过十几年的将领来说,大内雄一对付过各种各样的敌人,有挥舞着长刀、骑着骏马的其他大名势力;有拿着吹箭、脸上涂着油彩躲在丛林中的澎湖宝岛族人;还有琉球国和南洋大大小小的国家海战,他也经历过不少,可是现在这样憋屈的战斗却是头一次遇到。 头一次见到如此无耻的大明人,如此无耻的战术!大内雄一被气得七窍生烟,他站起来疯狂地大吼,命令所有的海盗船加速,放箭还击。 但是华夏海军的航行速度却远远超出了大内雄一的想象,晕头转向的海盗们还在杂乱无章的弯弓搭箭,大内雄一又无比窝火的发现,他们的弓弩根本就射不了那么远!所有的箭矢都在距离华夏海军还有大段距离时就已经落入了海中,对华夏海军的船只根本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更不要脸的战术出现了,当海盗们越追越近的时候,在离他们最近的华夏海军战船受威胁很小的情况下,居然整个舰队加速就跑!? 只见整个舰队十七条战船,以一个漂亮的弧线加速,就像一场阅兵表扬一般,迅速退到绝对安全的位置,进入圆弧底的最佳炮击位置后,再次射出了一轮炮弹,接着重复起先前的动作,绝不给气急败坏的海盗们一丝一毫的还手机会。 你一靠近,我加速就跑! 第三次重复射击,然后加速绕圈,如此循环往复不休,完美地将蒙古人的弓骑兵风筝战术转换到了大海之上! 在远程武器射程不及华夏海军的情况下,接连吃了十几波火炮攻击,废了五六十条战船之后,大内雄一终于无法忍受了,他仗着自己船多将广,举着扶桑武士刀大吼着命令道:“升起血色海盗旗,除了武器与风帆外,抛却一切生活物品!船锚和食物也一个不留,都给我扔下大海!我要冲上去和这些无耻的大明人近战!首个登船者,赏千金!抢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包括战船!” “哗啦啦!” 鲜红的血色海盗旗被大内雄一升了起来,这代表着他要和华夏海军来个你死我活!不接受一个俘虏,水手们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欲望! “冲上去报仇!冲上去报仇!” “咚咚咚!咚咚咚……” 所有海盗船都擂响了冲锋的战鼓,数量仍然占据绝对优势的海盗们发起了亡命的冲锋,他们将多余的一切东西都扔下了大海,包括粮食、衣物、淡水和钱财! 这是海盗们的传统,孤注一掷的最后冲锋!他们要给对面这群像泥鳅一样滑溜的华夏海军好看! 开战之后海盗们就绝不会再退缩,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是必须承受的损失,一旦靠近了华夏海军的战船跳帮接舷战,那就是他们的机会。 他们的船比华夏海军的战船要小很多,但他们的船只多多!一旦近身,华夏海军的战船反而会处在不利的位置。而且近身之后,那种强大的远程火器就失去了作用,优势就会在他们这一方。 至于冲锋过程中的损失,所有的海盗都不在意。如果他们战败的话,自然一切都没了,如果他们战胜了的话,损失的那些船将会换成更好更大的战船。 至于损失的人手,那他们就更不在意了,只要有船在,想要招募海盗还不简单吗?这世上就不缺无法乱纪,走投无路的人!何况,实在不行还可以上岸,去周边国家,烧杀抢掠一番,不仅女人、钱财可以抢,男人也可以抢! 李天佑的性格稳重,有责任心,他干什么事之前都会下足功夫,去研究,去钻研。 他对于海盗的这种亡命打法自然十分了解,也猜到了会出现这种局面。 对部下们他早有了针对性的训练,整个华夏海军并没有出现任何慌乱,火炮与床弩依然稳定地打击着海盗的船。 李天佑全神贯注地把握着战斗的节奏,他令旗一挥,号角声敲响,华夏海军的船队开始变阵,斜直线逐渐变为半弯月型,拉开纵深,等阵型稳定后,再次重复起了同样的战术。 无论海盗们想尽任何加速的办法,减轻重量,借着风势疾速行驶,他们与华夏海军两者之间的距离,永远是一样的,只能看着华夏海军对他们尽展火力,被动挨打,仿佛两者之间的那段距离便是一段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越过的天堑一般! “八嘎!八嘎!八嘎牙路!太无耻了!这些大明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武士精神吗!?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头号亲信麻生诚实都赔了进去,物资、粮食、淡水、钱财也都扔下了大海,可是结果却还是连华夏海军的一根毫毛都没有摸到,大内雄一简直快要原地爆炸了! 第474章 运动战的精髓 “大内阁下,我们,我们还是后退吧?再这么下去也追不上,只能平白被他们攻击,伤亡惨重了!虎井峡里还有足利义兼和陈明埋伏在那里,完全可以后退将他们引入埋伏圈!到了那里才能报仇雪恨!”身边的扶桑武士见势不妙,开始劝阻。 “撤退?”当看到华夏海军的士兵们还有人悠闲地朝着落进海里的海盗补箭时,撤退的想法完全被大内雄一抛诸脑后,他大吼着喊道:“我们的速度在变快,快追上他们了!继续擂鼓追击,绝不后退!派出一艘通讯小舟,让足利义兼和陈明他们的船队出虎井峡,从另一侧围堵!今天我若不亲手报仇,将这些无耻大明人剁成肉酱,就不配姓高贵的大内!” 战鼓继续擂响,报信的小舟往朝着后方的虎井峡疾驶而去,可怜的大内雄一哪里知道,此刻的陈明和足利义兼早已得知了这里的战况,开始撤离澎湖列岛,那报信的小舟注定只能有去无回。 大内雄一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站到船头显眼位置指挥战斗,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发誓要将眼前这十七艘无耻的战舰都通通消灭! “果然是一法通则万法通!这样的战术厉害!太厉害了!”同样激动得大喊大叫的还有何秋娘,她这次算是彻底被折服了,“没想到蒙古人的弓骑兵战术搬到这大海之上也如此管用,只是你这故意激怒别人,补箭射杀落水海盗的法子,有些……” “有些不要脸?胜利才是最重要的,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谁讲脸面谁输。”朱久炎在旁微笑道:“你凝神静气,继续观看,高潮部分就要来了。” “闻名天下的蒙古弓骑兵战术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先略微示弱,让他们产生能追到的错觉,再重复刚才的动作,削弱他们,让他们陷入混乱后,才发动决定性的冲击,对吧?我拭目以待,看看你们的战船有何等的冲击力!”何秋娘白了朱久炎一眼。 “算你猜对了,让海盗们产生错觉的时候到了,看将士们的表演吧。”朱久炎知道已经没有他什么事,将手上的弓弩都给他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华夏海军各舰上都开始了紧张的搬运工作,刚才的几**作,虽然杀伤了很多敌人,但他们的弹药、箭矢也消耗得十分严重,必须得到补充才能开始接下来的计划。 整个舰队在李天佑的指挥下放慢了航速,故意给大内雄一看到更多的希望,被怒火烧昏头脑的大内雄一见到如此情况,更是催促着船队加速追赶! 风帆兜满海风,战船开始加速! 若是从天空上金子的视角鸟瞰地面,可以看到这么一个壮观景象,十七艘华夏海军战舰在无边的海洋上纵帆破浪,保持着一根笔直的斜线在前面不断行驶。 华夏海军的身后,则是数量几倍于华夏海军的海盗船正在追击,余下的海盗船组成了一个箭头,嚎叫着,拼命地追赶着前方的华夏海军。 拼尽全力地追赶一段时间之后,大内雄一逐渐有些冷静了下来,他已经发现了不对! “咻!咻!咻!咻……” “轰!轰!轰!轰……” 敌方的床弩与炮弹不知消耗了他多少战船,那些大明人能在逃跑的过程中也能发射武器,他们不只有侧舷炮,船头与船尾也安置了同样的武器,并且那些个武器好似还能移动?! 数以百计的炮弹与弓箭无时无刻不在向海盗们的头上倾泻,可怜的海盗们既无法还击也难以躲闪,只能在连绵不绝的攻击下惨叫,呼喊,死亡! 反应过来的大内雄一马上下令船队停止追击,收拢战船准备调头。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让大内雄一气得跳脚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在飞速逃跑的华夏海军一发现海盗们停止追击,竟然开始拐弯,前队转后队,不退反进,呈扇形拦向海盗们发起进攻,然后又是火炮齐鸣、床弩连射,重击海盗战船,一个接一个的海盗也重新开始了嚎叫中弹倒地这个过程。 见到此情景,大内雄一不由再次暴跳如雷,又是扶桑武士刀一挥,重新发起了追击。 海盗船再次冲锋,华夏海军当然是再次领跑,一边领跑还一边射击,完美的演义,如何在高速的运动战中远程打击海盗战船。 刚开始大内雄一还想暂时忍耐一下,等后面的足利义兼与陈明的船队上来支援,但是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大内雄一却怎么都没办法继续忍耐了。 华夏海军的攻击实在是太密集了,且杀伤力巨大,仿佛无时无刻都有攻击从天下倾泻而下,这短短的两个回合工夫,就有数千海盗死在华夏海军的各种攻击之下,受伤者更是不计次数。 大内雄一忍无可忍,不得不下令将战士的尸体抛下大海,以加快船只速度,想冲上去与华夏海军跳帮肉搏。 结果自然是一样的,无论大内雄一如何减重,华夏海军还是能故技重施,持续在前领跑,一边领跑一边往后射击,有时候还能弧形围绕射击,用上另一侧舷的火炮攻击。 又被风筝了一段距离,终于其他海盗首领都忍受不住了,原以为能借助威名远播的“海乌鸦”帮他们报仇,但是没想到情况跟以前差不了多少,他们已经恐惧了起来,虽然看着自己这方还有很多战船,但是吨位上就不能与那华夏海军相比,更不用说战斗力了。 大内雄一的主舰附近,炮弹落入海中,掀起了巨浪,船上的浪人和水手顿时大乱,他们甚至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被大炮掀起来的大浪冲得战船来回摇晃,战船失去了方向,在海中原地打转,哪里还能够得着华夏海军? “砰!砰!砰……” 残骸飞溅,热浪蹿起。 只在转瞬之间,又有数百海盗葬身海底,船身也应声而断,断为两截,一截迅速地沉没,另一截依旧漂泊在海面上,幸存下来的海盗疯狂地往上爬,寻找一线生机。 第475章 狠辣的扶桑人 这一次,大内雄一终于被惊到了,所有的海盗也终于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绝不是以往那些孱弱无能之辈,这是一支从战备到指挥都可怕到极点的海军! 对于华夏海军这样战斗方式,他们只能用无所适从来形容。 他们越打越感到恐惧,原来这华夏海军以前还没有展现出什么实力,现在所见识的才是他们的真正的战斗力! 这完全不是他们以前遭遇过的大明水师!华夏海军的战斗力简直太可怕了! 眼看己方的战船被一艘艘击沉,原本就崩坏的心态,现在更加难以支撑了。 以前打不过还能逃跑!现在在这支华夏海军的航速面前,想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们专打逃跑的船只!他们已经分成两个船队战阵,两个战阵都在执行那无耻的战术! 即便是虎井峡里那一百五十艘战船出来支援,也不够别人几回风筝的。这时的他们感到万分后悔,早知道这些扶桑人如此没用,当初就跑得远远的,跑去南洋,跑去扶桑,跑去朝鱼,这些地方都可以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留在这里却只能等死! 大部分海盗首领都下令停止攻击,升起白旗,准备投降。 十几面硕大的白旗在海风中呼呼作响,十分刺眼。 “大内阁下,大内阁下!”大内雄一身边的扶桑浪人发现这一情况,连忙冲到大内雄一旁边大吼道:“大内阁下,不能再打了,那群胆小的家伙准备投降,我们没有多少战船了!” 大内雄一惊讶地回头看去,只见硝烟弥漫的大海之上,受自己指挥的战船是越来越少,还时刻有船只在对面的攻击下沉没。而自己座船的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全是己方的船只残骸与在大海之中挣扎求救的海盗,至于那些举起白旗的海盗船,更是开始慢慢脱离他们,朝着对面的华夏海军缓缓行进。 见到如此情况,大内雄一紧张起来,赶紧朝着周围的扶桑浪人大吼道:“快去看看,我们大内氏还有多少战船?还有多少兵马?那该死的足利义兼为什么还没有来支援!?”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了,战局已经朝着更利于华夏海军的方向前进。 大内雄一的目光投向海面上,残阳似血,熊熊烈焰在不少船上冒起,浓厚的烟雾让战场一片浑沌,炮弹轰鸣,箭矢如雨,哭喊求饶声,水柱升腾声,大内氏的直系属下们不断倒下声,浮尸、落水者、船只残骸和即将沉没的船只在海面上铺成了一条直线,整个局面无比凄凉悲惨。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是自身难保,谁还能统计伤亡?计算兵力?大内雄一大概还能确认的,也就是他身边的下属已经不到五百,绝对的兵力优势,在很短的几个来回之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烟飘来,使大内雄一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拼命咳嗽,咳出了眼泪。 想不到自己威风一世,却在这澎湖上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失败。 “再不跑就要死了!”大内雄一发现了这一点,愤怒的情绪刹那间消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由于信奉武士刀精神,扶桑人大多有一股子狠劲,可是这种狠劲在此刻却全然无用,最令他恐惧的是,对面的华夏海军用的是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一种前所未有的战争方式。 他第一次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船,可以在几百米外直接将对方的船只轰成碎片。 或许说扶桑的民族本性就是如此,一惯欺软怕硬,碰到厉害的对手,不是逃跑,就是臣服,仇恨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一向以武士道标榜自己的大内雄一大吼着下着命令:“鸣金,鸣金!转向,转向!不能追了!退回虎井峡!” “可是,大内阁下,我们的速度没他们快啊!跑不掉的,要想个办法才行!” “说的没错,要想个办法阻拦一下他们才行……” 大内雄一转头四顾,看到那些停在原地竖起白旗的海盗船,忽然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应对办法,他大声命令道:“侧向扬帆,全力冲撞那些举白旗的懦夫,用我们战船将他们撞碎!让他们的船身阻拦一下大明人!” “铛铛铛……”狡猾的扶桑海盗们死命地敲打着代表撤退的铜锣。 在所有的海盗都以为他们要逃跑的时候,扶桑人却纷纷调转船头,用撞角朝那些举起白旗的海盗船身冲撞过去! “砰砰砰……”海盗船船体剧烈摇晃了起来,几十艘船被扶桑人撞了个东倒西歪,脆弱一点的甚至被撞成了两截,船体彻底碎裂。 那些被撞开的海盗船也不好受,船上的海盗们猝不及防之下,跌倒一大片,海盗们纷纷以肉身和船舷、桅杆、甲板、揽柱来了个剧烈碰撞。 而那些狡猾的扶桑船已经逃出了战圈,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虎井峡跑去。 华夏海军的战船逼近了,一艘艘巨大的战船,划开白色水线,出现在战场中央,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则对准了拥堵于一处的四十余艘海盗船。 船只上的所有海盗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嘴里骂着诡诈可恶的扶桑人,手里却是不敢怠慢,无不扔下武器,两手高高举起,跪在甲板上,表示真心投降。 李天佑来到朱久炎的面前拱手行礼:“殿下,咱们赢了,我方除了损失一下弹药、箭矢以外,无人员伤亡。现在是先处理这些举白旗的海盗,还是去追那些扶桑人?” “他们倒是知道只要再打半柱香功夫,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朱久炎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前方虎井峡的地形,一边下令:“这些扶桑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的狡猾,居然撞毁友军的船只来断后。天佑大哥你干得很好!留下五艘船,由何耀祖率领,在此看管投降的海盗,这些海盗船可都是我们的了,要是都毁了也有点可惜,让何耀祖好生收拢他们的船只。我们前去追击那些扶桑人,正好可以练练华夏海军的跳帮近战。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要在那两个海岛之前拦住他们!” 第476章 扶桑人的自信来源 “是!” 李天佑向旁边的亲兵使了个眼神,亲兵立刻举起红色令旗高高挥舞,十七艘战船迅速停止打击残敌,按照指令整理好队形。船上的将士们抓紧时间补充水分和军械、弹药。 待何耀祖的战船将投降的海盗们驱赶至一处小岛上全部缴械之后,其他十六艘战船已经排成两个纵队,李天佑的亲兵再一挥令旗,整个船队速度全开,追击逃跑的扶桑海盗。 海盗船主舰。 大内雄一站在甲板上,抬头冲爬在桅杆上的扶桑海盗们大声吼道:“把迎风角加到最大!快!” “大内阁下,已经是最大的迎风角了!” “八嘎,这还不够,给我想办法加大迎风角,不然你就下海去喂鲨鱼吧!” “嗨!” 桅杆上的扶桑海盗们正准备加大风帆迎风角,站在望斗上观察的海盗忽然大叫起来:“大内阁下,不好了,大明人追上来了!” “八嘎?这么快!?”大内雄一大惊失色:“他们隔我们还有多远?能让我们跑进虎井峡吗?” “到不了虎井峡了!”望斗上的海盗大叫道:“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好快!” “八格牙路!”大内雄一狠狠地挥舞着手中的扶桑武士刀,破口大骂道:“足利义兼与陈明耍了我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等我回到琉球,定要组织人马将他们碎尸万段!”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死伤惨重,一百五十多艘战船,只逃出来十余艘。足利义兼的船队不但没有出来支援,反而连侦察船都没有见到一艘,他如何还不知道足利义兼他们早已怯战逃跑了! 大内雄一到现在也没有想到足利义兼会趁机率兵去攻打大内氏刚刚占领的琉球国,他还只是认为狡猾的足利义兼,只是出于扶桑人的习惯在保存实力。 虽然心中恨不得立刻抓到足利义兼,将他们剥皮挖心泄愤,但是此刻强敌再临,也只能大喝道:“安排后面的船阻敌,掩护我们进入虎井峡!” “嗨!” 可惜事与愿违,正在传令兵准备下令的时候,朱久炎乘坐的湘王号上发射出多枚链弹,一举捶下大内雄一座船的帆布与桅杆。 李天福所在的岳州号发射出的一枚实心弹打到了大内雄一的船首,那霰弹般暴射出来的铁钉、铁片,迫使大内雄一再次狼狈地趴在甲板地上以减少打击面积。 这个时候,大内雄一不再骂大明的指挥使官是笨蛋了,他知道自己即将被华夏海军俘虏,连战船都会被敌人缴获,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失败,不顾一切地大喊道:“所有船只调头,跟这些大明人拼了!” 可惜的是大内雄一他们的船只只装备了老式的床弩与襄阳炮,而船只又不够快,安装不了威力最强的床弩,除了襄阳炮的石炮偶尔会落在华夏海军的战船上,溅起一些木板碎屑,但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无法对华夏海军构造成任何威胁,最多也只能心理上吓吓普通的士卒。 不过,朱久炎为了验证华夏海军的跳帮近战能力,给了大内雄一一个机会。 大内雄一见到华夏海军的战船向着自己的战船直直地开了过来,一副要与之跳帮接舷的样子,简直欣喜若狂! 虽然损失惨重,但那些个被武士道精神洗脑的扶桑海盗们,此刻已经忘记了恐惧,一个个在甲板上挥舞着扶桑武士刀,用各种扶桑俚语叫嚣着,挑衅着。 终于能清晰地看到彼此了!终于能跳帮近战了! 扶桑人对于近战有着的无比自信,这种自信源于他们手中的扶桑武士刀。 大内雄一兴奋地挥舞扶桑武士刀,叫嚷道:“让这些狂妄自大的大明人知道我们扶桑武士刀的厉害!既然他们要接舷,就不要让他们逃掉!这片海域就是他们的坟场!” 要知道,扶桑境内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说的是两个顶级的刀客比武,结果证明了扶桑扶桑武士刀全方位碾压大明刀,周边国家也一致认同,就连大明人自己都无言以对,只能弱弱地说,扶桑人仿的是汉人的唐刀。 往事的两个主角自然是一个大明刀客,一个扶桑刀客。 二人持刀相向比武,双方一拔刀,结果大明刀客就挨了一刀。 大明刀客摸着伤口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扶桑刀客面无表情地说:“我无势。你们大明人讲究亮剑,拔出刀来,亮个相,摆个造型,再进攻。我们扶桑人讲究克敌制胜,刀出无势,出手就是一刀。” 大明刀客不服气,再来。 又是一抽刀,大明刀客又挨了一刀,再问:“我这次也无势,为什么又是这样?” 扶桑刀客冷冷一笑说道:“我刀短。你我水平虽然差不多,但我刀短,拔刀快,早出鞘,先发制人。” 再来,结果大明刀客又挨了一刀,问:“这次是无鞘对决,为什么还是你快?” 扶桑刀客骄傲地说:“我刀弯。大明的刀是直的,扶桑的刀是弯的,带弧线的。直刀拔出来需要改变方向,而弯刀不用,攻击距离更短!” 再来,大明刀客换了一柄百炼弯刀,但又挨了一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扶桑刀客不屑转身道:“我刀快!” 大明刀客更不服气了,他挡住扶桑刀客去路,质问道:“怎么证明你刀快?我们来找一块木头或者竹子来试试谁的刀块!” 扶桑刀客用一种嘲弄的语气道:“你那个不叫刀快,叫力气大。如果你想比试的话,咱们把刀插入溪流之中,上游扔一把水草,水草到刀这儿,一分为二,这叫快。” 大明刀客点头同意,他把刀插在溪流里,然后从上游扔了一把水草,水草到了刀这里,一分为二。 大明刀客骄傲抬头,示意扶桑刀客来。 “看我的。”扶桑刀客也不多说,用行动说话。 他也把刀插在那里,然后从上游扔了一把水草,顺流而下,结果挂住了。 大明刀客自以为胜了扶桑刀客,哈哈大笑,道:“看看,还是我大明的刀快吧!” 第477章 为大明的工艺正名 上 扶桑刀客用一种怜悯地眼神,看着大明刀客说道:“你这不叫快,快的要义是,要让刀听话!”他对着插在水中的扶桑武士刀沉声说道:“过!” 仅凭这一点点声音产生的震动,便让水草一分为二,飘过了刀刃! 大明刀客看得目瞪口呆,他盯着水中的扶桑武士刀看了半天,他知道自己败了! 不是输在武艺,而是输在国家的锻造技术上,输在用刀的哲学上,他与工匠的认知都不如扶桑人,彻底败了!不仅他自己的名声,就连国家锻造兵刃的名声都败在扶桑人手里! 被扶桑人踩着上了位,他受不了这个打击,或者说是想以身试刀,他拔出水中的扶桑武士刀,自刎而死……(引用马未都先生说的故事,再来了点艺术加工,特此注明) 朱久炎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这件事在沿海地区流传很广,早在荆州的时候他就从商人们的口中得知了。此刻有机会,他必须为大明的锻造工艺正名!他必须为大明扳回一城! 他知道扶桑民族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扶桑武士刀仿照唐朝的唐刀制作而成,在唐刀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故此越做越好。 与之相反的是,华夏经过改朝换代的战火洗礼,到了宋代之后,很多锻造刀剑的技术都失传了,扶桑武士刀才完胜中华刀,于是乎就成了他们的扶桑武士刀的名声。 加上扶桑人崇尚武士道精神,尤其是在现在的南北朝对立的战乱时期,武士道精神更是被发扬光大,街上行走的人中,十个中有九个是武士,而每一个武士手里都有一把珍若生命的扶桑武士刀,这把刀对他们来说比老婆孩子都要重要。 这样畸形环境下,造成了他们更加的追求扶桑武士刀的精工技术,追求极度的锋利和杀伤力,这就更加成就了他们扶桑武士刀无敌的名声,这也是扶桑人敢于进犯大明沿海的底气。 但是,今天!朱久炎要让对面的这些扶桑人知道,中华的博大文明与深厚的底蕴不是他们小岛国上的扶桑人可以了解的,就算他们的扶桑武士刀有过人之处,但是想要在华夏周边称霸,只能是说他们还是太年轻了!他要从根本上打击扶桑人的自信心,让他们以后看到大明人便生出恐惧之心!再也不敢进犯大明的海疆! 华夏海军都是安静的严阵以待,而那些扶桑海盗们则是大呼小叫着,冒死冲了过来,此刻的他们,一个个的都十分兴奋,在扶桑人的心中,只要上了敌方船只,便意味着收获。 只要夺到大明人的战船就是毫无疑问的大收获,能弥补一切损失! 在海上,只要有了更好的战船,他们相当于实力大增,这就意味着以后可以抢夺更多的金银财货,可以有大把的手下,可以有大把的女人,可以继续逍遥快活。 所有的扶桑人都兴奋的涨红了脸,刚才他们一直在被动挨打,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发挥优势的时候了,他们要这些大明人知道自大与之近战的后果!要让他们知道扶桑武士刀的厉害! 有扶桑武士刀在,大明人永远不可能在近战上打败扶桑国武士!胜败将重新改写! 何秋娘的脸色有些凝重,刚才华夏海军打得很漂亮,可以说是毫无任何伤亡就打败了敌人的舰队。可是,为什么要放弃远程优势,跟这些像困兽一样的扶桑人接舷战呢? 她可是知道倭寇的厉害,别看他们船只落后,但是手中的扶桑武士刀可是神兵利器一般的存在,朝廷的沿海卫所很少有在同等兵力下,打败过倭寇的。 不知道这朱久炎是怎么想的,看到对面亮出的雪亮长刀,单从外形来看,相隔这么也能感觉出锋锐之气,她十分担忧朱久炎,虽然他武艺高强,但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啊! 这么多倭寇,这么多武士刀,万一挨上一刀,我这腹中的孩子,以后岂不是成了没爹的孩子? 还是华夏海军在失去了远程打击的优势后,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朱久炎一向狡猾的很,何秋娘心理有些狐疑。 朱久炎仿佛知道何秋娘心中所想一般,他笑道:“华夏海军,华夏海军,肯定不能只擅长火炮、弓箭、床弩等远程攻击,我们也要练习海上接舷近战,在大明周边,没有比扶桑人更擅长接舷近战的了,拿他们考研一下宝岛族新兵的近战能力吧,也顺便验证一下我们的近战武器。” 何秋娘听了点了点头,她明白大战还远未结束,更惨烈的接舷近战就要来了,只是不知华夏海军还能不能保证,同先前一样的战果? 朱久炎虽然对何秋娘说真正的考验在后面,但他面上却并没有担忧的神色。他也知道对面这群扶桑海盗一向把大明人当做软蛋,但是他却有自己的依仗。 他的华夏海军虽然加入了很多宝岛族新兵与江浙一带的“贱民”,但还是以荆州讲武堂的毕业生作为骨干,并且每个士兵的装备他都下了血本,该有的防护装备都有,他的船队可不仅只有火炮之利。 而且,他相信这些补充上来的新兵素质也不低,在宝岛上开荒的时候,李天佑一直在严格训练,新兵们虽然说不上脱胎换骨,但相比以前散漫、好斗的样子已经大为改观,战斗力有了很大提升,也懂得了团队合作的意识,纪律性更是大大提高了,这从那些宝岛族的火炮手身上就能看出来。 毕竟朱久炎也是创建过讲武堂的人,加上傅安在旁协助,对于新兵的思想意识与集体荣誉感的增强,也是很有一手的。 而且这次朱久炎他这次是主动进攻澎湖,他早已料到会发生大型海战,所有他将所有山神部队都带上了船。 山神部队的士卒虽然都不会操船开炮,但他们的近战实力强悍,且精通弓弩,这段时间李他们跟随海军训练,也习惯了海上的颠簸,战力并没有因为来到海上就减弱。 第478章 为大明的工艺正名 下 山神部队的所有士卒正靠着船舱根闭目休息。 这些都是选出来的精锐,先后跟朱久炎参加了岳州平叛、洞庭湖之战以及宝岛之战,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刻大战当前,他们却是漠无表情,战斗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不少老兵更是仿佛睡着了,海面的颠簸竟丝毫不能影响他们休息。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充沛的体力意味着什么,打仗并不是谁叫嚣的厉害,谁就能赢。 叫嚣只会让你浪费体力,花费更多的精力,而充沛的体力,饱满的精神,则意味着你将有更大的机会斩杀敌人,更意味着你可以有更大的几率从战场上幸存下来,成为胜利者! 所以,有经验的老兵们会利用一切空档时间休息,节省体力,修养精神,保持最好的状态。 这些老兵便是朱久炎敢于近战的底气,正是有了全方位的考虑与保障,他才这般淡定自若,或者说是十分装比地拿扶桑海盗们练一次手。 只片刻工夫,扶桑船队便已经来到了面前。 大内雄一挥舞着倭刀,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放箭,放箭放箭!压制他们,准备接舷!” 所有扶桑海盗开始拿着弓箭射了起来,不过全部都被前方竖起的大盾给挡了下来,以扶桑人他们的弓箭,想射穿丁坚他们打造出来的精钢盾牌那是休想。 扶桑人他们这样的鼓噪为了恐吓住甲板最前方的士兵,好让船员更好的跳帮,他们在海上抢劫的时候,这一招屡试不爽。 但是这样小儿科的招数对于华夏海军来说基本没用,连那些新兵们都不能吓唬到,更不用说讲武堂出身的军官与严阵以待的山神部队了。 他们跟朱久炎经历过的战斗,见过的世面大着呢。扶桑人这种大喊大叫的招数真的幼稚极了,双方还没开始接站,便在那里大喊大叫,胡乱射箭,这不是白白消耗自己的气力,等待死亡的来临吗? 扶桑海盗的弓箭被挡了下来,但是华夏海军的弓箭手们却是在严阵以待、静心测距,弓箭手们都紧紧地盯着己方的号令旗手,一见令旗挥下,便立即一齐射出! 这些聚在一起呼喝,并没任何防具的扶桑海盗顿时就遭了秧,很多人中箭倒地,其余的人纷纷找障碍物躲避,只是周围都是中箭哀嚎的同伴,想躲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时间阵脚大乱。 “嗖嗖”的箭啸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扶桑人的惨叫声。很快李天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只听他厉声大吼道:“华夏海军的战士们,我们华夏海军自殿下组建以来,跟随殿下败楚王,据舟山,收宝岛,至今未尝一败,靠的是什么?” “忠诚、信念与我们手中的刀剑!” “忠诚、信念与我们手中的刀剑!” “忠诚、信念与我们手中的刀剑!” 先是湘王号传出呼喝,然后便是整个舰队三呼响应。 “说得好!”李天佑继续厉声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殿下想看我们海军的近战能力,我们能让殿下失望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舰队战士再次三呼而应。 李天佑手中的长剑猛然前挥,遥指扶桑战船,大喝道:“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华夏海军,接舷!夺了扶桑人的船!” “接舷!夺了扶桑人的船!” “接舷!夺了扶桑人的船!” “接舷!夺了扶桑人的船!” 所有将士三呼响应,然后跟着李天佑开始慢跑。 片刻之后,慢跑变成快跑,然后前排的将士熟练地扔起了铁钩、甩起了缆绳,准备将双方战船并在一起,然后冲上去大杀一场。 李天佑不愧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他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当他率领军士们跑到船边,前排的将士刚好将铁钩与缆绳准备好,几乎一刻都没耽误! 大内雄一的脸色有些发青,他的直系手下经过华夏海军的风筝战术本就损失不小,本以为那些可恶的大明人放弃了远处攻击,他们扶桑人就可以发挥自己的实力了。 没想到这些大明人的单兵装备也是如此的精良,简直可以说是每一个士兵都是钱打造出来的,弓箭、佩刀、盾牌、手弩,样样齐全,大明人不是一向不注重水军,不舍得在士兵们身上投入太多吗?这还叫不注重士兵?这叫不投入太多?他么的都武装到牙齿了!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手下被射得纷纷倒地,大内雄一目眦欲裂,原本他还想依靠弓箭压制一波,好冲过去短兵相接,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引出了敌人的弓箭,又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可是,眼前这些大明人太狂妄了!他们居然敢主动跳帮!?还敢喊出“接舷,抢夺战船”的口号!? 大内雄一凶狠地吐了口气,不管如何,终于可以交战了!他们这几轮战斗被打的十分憋屈,现在终于轮到他们扶桑人发挥优势的时候了! “嘭!嘭!嘭!嘭!嘭……”双方战船终于接舷了,华夏海军都已经杀上了扶桑战船的甲板,附近的扶桑弓箭手便纷纷走避。 但是战斗并不是想大内雄一想象中的那样,接战之后便可以随意挥舞武士刀砍杀,大明人的近战能力超乎寻常的厉害,而且佩刀丝毫不逊色于武士刀,或者质量上还更具优势。 他们以前遇到的大明船只,无论是地方卫所、朝廷水师还是武装商船,武器都不过是一些大明的制式单刀,那种单刀是大明民间最为常见的,因为制作简单、携带方便、价格便宜,往往都禁不住他们武士刀的几轮对砍就会刀断人亡。 但现在却是与以前他们遇到的情况大不相同,眼前的大明人竟然都准备着一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战刀,刀长五尺,其刀身修长形似禾苗,锐利凶悍,刀姿锐利,刀随人转,杀伤威力极大,那种疾速凌历、辗转连击、雄健凌厉、势如破竹的刀势,让人望之生畏。 有扶桑浪人不信邪,凶悍地挥舞着武士刀杀了过去,立刻就有长刀像闪现一样划过来,那扶桑浪人也是勇悍,一刀劈过去将刀刃架住。 可是这浪人虽然架住一柄长刀,却来不及抵挡随后而至的第二柄长刀、第三柄长刀。 “噗嗤,噗嗤,噗嗤……”鲜血喷涌而出,刀痕遍布身躯,这扶桑浪人无力地挥舞了一下武士刀,带着满身的伤痕倒了下去。 大内雄一见到华夏海军的配刀比他们的武士刀还占优势,而且组成了军阵,他双眸一缩,倒也不蠢,很快就想出了个办法,他命令前排下属耍起了躺地刀,用武士刀扫向华夏海军的小腿,企图破除军阵。 但是,山神部队的冲出却再次让他的打算破灭了! 这些原本坐在船舱角落休息的山神部队也已经上到了扶桑人的战船。 这些个精通白刃战的高手,挥舞着长刀不仅是让他们头疼,而是让他们胆寒,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厉害、太凶猛了。 战斗迅速进入到了最惨烈、最残忍的近身肉博。 只见四个扶桑人提着武士刀朝着一个提着苗刀的百户滚了过去,没想到那百户不但不跑,反而还冷笑着冲了上来。 还没等四人激动,那百户微微弯腰,刷刷一道刀光闪过,四人只一个照面便变成了死尸。 其余的扶桑人一看心都凉了,他们从扶桑千里迢迢来到澎湖,也经过无数战斗,眼力也都是有的,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群冲出来的人是最顶尖的近战大师。 怪不得他们没有加入军阵抱团,而是一窝蜂的冲出来各自为战,原来这才是他们的战斗方式!这个部队本就习惯单兵作战! 所有的扶桑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来到面前近战,他们只有死得更惨,军阵配合苗刀,还有那些如同近战大师一样的山神部队,对于他们来说,便如绞肉机一样,卷了过来! 很不幸的是,这还是单方面的绞肉机,若说刚才被远程武器击中,还只是小概率的事,现在的局面对扶桑人来说,几乎就是必死之局。 这时大内雄一方才彻底明白,原来大明人并不是给他们机会,并不是失去武器之利就只能让他们宰割! 这群敌人的指挥官是想拿他们扶桑人练手,真人练手!真人试刀! 这群大明人在近战方面也不是绵羊,而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是一群择人而噬的饿狼! 大内雄一真的有些绝望了,大明人的远战武器如此厉害,连近战能力也是如狼似虎,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他们还有了远程航行的能力,现在又占据了澎湖岛与宝岛,以后若是北上琉球国,再去扶桑本土,谁能挡住他们?大内氏能挡住吗?征夷大将军能挡住吗?根本就挡不住! 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听了足利义兼的建议,躲避锋芒,现在根本不会如此,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自大、自满,而为自己的家族与国家得罪了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 有两个的想法与他不一样,那就是躲在虎井峡背光处的足利义兼与陈明。 足利义兼很是狡猾留了下来,他观察了这场海战,他亲眼见到了华夏海军的战斗力,他有着跟大内雄一一样的想法,整个东海,整个南洋,或者整个世界都没有哪个国家的海军能与眼前的华夏海军战斗! 他们是海上的王者,他们在海洋之上是不可战胜的! 足利义兼的想法已经完全转变了,他在陈明的劝说下,已经放弃了夺取琉球三国的想法,他想投靠华夏海军!若是有了这样强大的军队作为后盾,扶桑还有人能挡住我足利义兼的脚步吗? 别说恢复镰仓领主的地位,就是打败足利义满,掌控整个扶桑当个征夷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受到大明人的钳制又如何?总比老是在外流亡的好。 前半个时辰,他还在骂大内雄一逞匹夫之勇,现在却是不禁生出了感谢大内雄一的想法。 若不是这个蠢货,我足利义兼能发现如此强大的军队吗?有恢复荣光的机会吗?没有! 只是,等会儿若是去投靠,是自己亲自去?还是派陈明去?对面的首领要是扣留了自己怎么办?但若是自己不去的话,好像又有些欠缺诚意…… 陈明见到足利义兼看过来的眼神,自告奋勇地道:“大领主,属下愿意前往为您探口风!您就在后面,等属下的好消息就行,有您的船队与澎湖的金银财宝在,没人会拒绝我们的投靠。” “呦西,呦西,如此便辛苦陈君走一趟了。”足利义兼拍着陈明的肩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 无数的刀光闪过,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数之不尽的扶桑人被山神部队抹掉了咽喉! 很显然,这是一场硬件方面碾压的战斗,很快便见上千具扶桑尸体飘在海域的周围,海水似乎都已经被染红了。 无论是华夏海军,还是山神部队,每一个人都在战斗,苗刀雪亮,军阵有序,配合默契,偶尔,有凶残的扶桑人小团队冲过来,但却没有丝毫作用,他们被挺着苗刀的华夏海军便蜂拥而上,将其乱刀砍死。 朱久炎对于眼前的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华夏海军的苗刀是在朱久炎的指导下,由铁守与丁坚他们精心打造。 这种刀脱胎于西汉时期的苗刀,朱久炎知道后来的戚继光抗倭,戚继光就是将大明的仪刀与苗刀结合起来,创造出了新型的苗刀,用新式苗刀与狼筅克制扶桑武士刀,打得倭寇大败。 朱久炎也是根据这一点,着手改良了苗刀,他的朱式新苗刀在杀伤力方面已经超出了扶桑武士刀一大截,扶桑的武士刀是弯刀造型,拥有极强的杀伤力,却也容易伤害自己,在设计上还是存在不合理之处。 第479章 打破武士刀神话 朱久炎甚至想过,扶桑人可能根本就不在意这些,毕竟在他们的观念中,刨腹都是荣耀,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害怕呢?割到自己有什么可怕的,锋利就行。 他专门指导设计出来的朱式新苗刀,比扶桑武士刀长,类似于直刀,刀柄在握的时候就会很方便,不容易造成对自身的伤害,所以说不论是安全上,还是杀伤力,他的朱式新苗刀都明显优于扶桑武士刀。 扶桑武士刀所谓的材料“玉钢”,不过是最原始的铁矿石还原法,其实就是普通的块炼铁渗碳,玉钢不过是铁矿石还原后的海绵铁其中被渗碳的一小部分中高碳钢而已,只是这些没见识的扶桑人把它起名为“玉钢”。 海绵铁的渗碳效率很低,因此玉钢含量很低,对制备条件的要求也很高,即便成功制备,也不超过海绵铁的5%,也就是20斤海绵铁才得到1斤玉钢,可见产量之低。但是这种材料的性能跟朱久炎容易获得且成本很低的炒钢、灌钢相比根本没有优势。 因为真正高效地去除矿渣和杂质,当然是在液体状态,矿渣能漂浮出去,杂质能被氧化,也能被碱性溶剂吸附(古代冶铁石灰是必备)。 所以,炒钢的优势就在这里,因为经过了化为铁水这一步。 但扶桑的块炼铁渗碳,却是固态产生,当然就无法有效地迅速脱除矿渣,最终得到的产物是蜂窝海绵状的,含有大量矿渣。即便经过千锤百炼,也无法把矿渣全部去除,因为很多矿渣在这个过程中被细化,难以脱出。 而在这个过程中,靠氧化去除杂质更是优先,固体的接触面当然远不及液体搅拌! 铁守与丁坚在钢铁冶炼方面的水平那可叫一个突飞猛进!湘王炮的更新换代很快,如今锻造工艺远远超过了大明冶铁的平均水平。 那则故事里的大明武士,只是层次不够,认知不够而已。 比如单纯地认为大明腰刀不如扶桑武士刀有杀伤力,这种论调看似属实,但有些先入为主。 首先,大明腰刀属于单手短刀的一种,而扶桑的太刀和野太刀则属于双手刀,比腰刀更重,长度更长,是纯粹进攻性的主武器。 腰刀是短刀中的一种,为长枪兵或火器兵的一种辅助武器,即便是单独使用腰刀战斗,也需要配备盾牌方能发挥主武器的作用。 单纯拿太刀和腰刀来强行斗兽,就好比拿主武器突击步枪来斗兽副武器手枪。(虽然在特定的环境,手枪可以发挥比步枪更好的作用。但通常状况下,突击步枪的火力压制手枪是很轻松的。) 同时,扶桑武士刀非常适合单打独斗,而腰刀适合团体作战。总之,武器功能不同,谈不上谁优谁劣。如果一定要比,也得拿明军的长刀和民间的朴刀、双手大刀比。 另一方面,扶桑武士刀对人的使用要求也非常高,需要经过长期训练,不过这和武器性能就没有关系了,而是由人力决定的,也就是扶桑武士刀这东西并不是任何人拿起来就能使用,用不好的话还不如短刀来的实在呢。 扶桑人一直吹嘘他们的武士刀,说明军的腰刀在装饰上不如太刀,而且做工粗糙不如扶桑武士刀精良。 这种论调应该说仅仅说对了一半,但是却弄错了一件事。 朱久炎承认,明军的腰刀从装饰美观上来看,确实是不如扶桑武士刀,而且质量也是参差不齐,但是明军腰刀主要是给普通士兵使用的辅助型制式武器,是朝廷统一的定制武器,是可以大批量生产的战斗消耗品,可以得到补充,而扶桑武士刀则是给武士和大名的门客浪人使用的,局限于身份,仅供少数受过训练的人使用。 而且扶桑武士刀无论是外观装饰还是加工都需要专门的工匠独立制作,都是私人订制物品,不仅仅是兵器,也是兵器主人的私人贵重财产,得定期保养,甚至世代相传,和欧洲中世纪骑士的私人盔甲一样的性质,自然要比朝廷统一配发的制式装备要美观得多,质量也会有更好地保证。 可是有了朱久炎这个穿越者的引导,加上大明的冶铁工艺本就在很多方面碾压扶桑,海量的金钱砸下去,朱式新苗刀能不碾压扶桑人吗? 要知道此时扶桑武士刀在大明一把卖三贯钱,大明折还的东西,药材良姜一斤顶八把刀还多,大黄一斤顶十把扶桑刀。 而大明的铁锅卖给扶桑竟然要一百五十贯钱!而大明自己国内的价格是“大铁锅一口八贯”!翻了二十倍卖给扶桑人,而且扶桑人要五十把刀换一个锅!(注意,这里的“贯”,不要当成一千文铜钱,这“钞三贯”,即此时大明发行的纸钞“大明宝钞”,价值很低。) 朱久炎从淘宝商楼中得到资料,此时的宝钞一贯只值铜钱5文,而现在的一石米市价值钞一百贯!建文登基后,又不加节制又乱印了一大批,宝钞更是贬得不像样。 所以,铁锅这一百五十贯,也不过是一两石米的价格。 而大明自己内部的价格八贯宝钞,不到半斗米而已。这三尺直径的铁锅,在大明价格如此低廉,更说明此时民间铁器的高度普及。 扶桑人吹到天上的扶桑刀呢?也就是两三升米的价格!(1石=10斗=100升),算下来,一柄扶桑武士刀只值几文钱而已!便宜到爆炸! 所有的扶桑刀都是采用简单的包钢法,制作工艺比叠锻要简单的多,所以扶桑人自己制作成本高,但拿到大明却只能卖个低价。 真正复杂的做法是大明的龙泉剑,即百炼钢的传世技术(近代后称为折花钢),刀体有美丽的花纹,类似锻造镔铁(大马士革钢分铸造大马士革钢和锻造大马士革钢两种),这类剑的价格是扶桑刀的数百倍。 如扶桑刀三十三把才能换绢一疋,而花纹钢的价格是“镔铁大刀每把绢五疋”“两刃剑、每把绢八疋”! 但又为什么一个大锅卖给扶桑人那么贵,价格翻了二十倍?就是因为此时的扶桑工业畸形发展,除了扶桑刀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们生产不了这么大的锅,也无法生产铸铁锅,不得不高价购买大明的铁锅,倭寇们在沿海要是抢到了一口铁锅就算是赚翻了。 而华夏自南北朝以后,随着宿铁刀的出现,工艺不断发展,此刻所产的刀剑基本都是这种技术生产的,在大明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夹钢和嵌钢技术的普及,加工也日趋简单,成本又低廉,非常适合批量制造。 同时又能满足基本性能的需求。除了精工锻造外,若是热处理得当,也可以产出优质刀剑。 除此之外,洪武中期用于制造高级刀剑的旋焊工艺已经成熟,大明工匠也充分吸收了中西亚传来的大马士革刀制造工艺,并给予改进,衍生出了旋焊嵌钢法和旋焊马齿夹钢法。 所以,哪怕朱久炎不用大炮火枪欺负他们,仅凭特意做出来的朱式新苗刀便能完胜扶桑武士刀,可称为扶桑武士刀的克星! 接舷战的战果,更是证明了扶桑武士刀并没有扶桑人吹的那么牛!他们并不是无敌的,尤其是在 即便是处于必死的局面,扶桑海盗们依然悍勇地挥舞着武士刀砍杀,虽然根本就砍不过华夏海军,也干不过肆意杀戮的山神部队,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死亡的结局,但他们之中依然没有人投降。 疯狂的武士道精神,哪怕明知必死,也不会有人投降,这或许就是小小的岛国能够到处肆虐的原因之一。 这种精神虽然疯狂,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确实可以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朱久炎默默地想着。 一名大内雄一的亲兵不知道深浅,大吼一声向李天佑扑过来,武士刀斜劈下斩。 “哼!” 李天佑嘴角微微上翘,手中苗刀闪电般上撩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两把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刀刃已在空中相击。 只听“挡”的一声脆响,扶桑人的武士刀顷刻断成了两截! 李天佑的苗刀却是余势未竭,呼啸着从扶桑人肩膀上斜斩而过,顷刻间将那扶桑人斩杀当场。 李天佑这样的高级将领手中的苗刀品质更加优良,比普通士兵的高上了两个档次。 这样的结果却是,李天佑身边有更多的扶桑人蜂拥而至。 “来得好!” 只见李天佑一声暴喝,来了个沉肩冲撞,他可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么文质彬彬。 围拢过来的扶桑海盗顷刻间就被李天佑撞翻在地,李天佑刀光连闪,便将落地的扶桑人像砍滚地西瓜一样杀死! “大内氏的武士们,跟我走,杀了那敌将!” 大内雄一五内俱焚,带着百名亲兵赶赴了最危险的甲板区域。 大内雄一这些个亲兵都是在扶桑本土参与过多次战争的精兵,纵使在如此不利于己方的状况下,士气依然非常高昂。 在大内雄一的率领下,他们组成了一个攻击尖刀队形,迅速冲过层层阻拦,咆哮着朝着李天佑猛扑上来。 此时此刻,甲板上的扶桑海盗已经死伤过半,华夏海军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尤其是李天佑,仗着武艺高强、武器锋锐、铠甲精良,当真是所向披靡。 快冲到近前的时候,大内雄一一眼就看到李天佑挥舞着长度超过五尺的苗刀,一刀将一个扶桑浪人连人带刀,拦腰砍成两截,热气腾腾的内z,瞬间流淌得满地都是,场面震撼至极。 “八嘎!”大内雄一见状,眼睛顿时就红了。 “什么鸟语?八你个鬼佬头,想报仇就过来!”李天佑大笑两声,一个箭步冲向前方的大内雄一。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接,迸射出无边的杀意! 两名扶桑浪人试图阻挡李天佑,却直接被李天佑撞得飞起,周围的华夏海军瞬间补刀,惨叫声响彻天地。 “八格牙路!”大内雄一的中文还是很好的,他完全感受到了李天佑的藐视。 像一头被激怒的恶狼,大内雄一猛然一蹬甲板,借着反作用力,竟然凌空拔高六尺,高举武士刀,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照着李天佑猛劈而下。 “倒是个高手!”李天佑双手举刀相迎。 二人的长刀在空中狠狠撞击,爆发出一连串炸响。 这足可穿金裂石的金铁交鸣声,使得二人都有些痛苦的张开了嘴巴,以缓解耳膜的痛楚。 动作却是不敢怠慢,同时一个矮身前翻,卸去反震力的同时,顺势挥刀斜劈,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凶险异常的一个照面,便将二人的精湛武艺和老到经验显露无遗。二人之中只要谁有愣神的工夫,必定身首异处! 李天佑与大内雄一的长刀几乎是同时劈中对方的肩头,扶桑武士刀虽然锋利,却不足以破开李天佑身上百炼精钢制成的铠甲。 只不过,刀刃虽然防住了,但那动能的传递也足以造成内伤,李天佑的左肩顷刻之间失去了感觉。 反观大内雄一,更是凄惨无比,他可没有这么好的铠甲穿在身上,整个右臂已然断裂,嘴里更是喷出一口老血。 李天佑终究在年纪方面也胜过大内雄一,他正处于气血最旺盛的年龄,恢复得很快,而且此时的李天佑,不仅武艺精进了许多,内力也已大成! 而大内雄一,却已经年过四十,体力开始走下坡路,加上此刻遭受巨创,疼得是满地打滚,虚弱至极。 大内雄一的亲兵见状,赶紧冲上前抢救。 李天佑很快就从麻木的僵直状态恢复过来,虽然左臂不能使劲,但他可是擅使多种兵器的好手,苗刀又兼有刀、枪两种兵器的特点,且可单、双手变换使用。 说时迟那时快,李天佑右手持刀,以刀用枪法,寒星点点,朝着大内雄一的面门而去。 那几个扶桑亲兵在间不容发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李天佑右手持刀,以刀用枪法,寒星点点,朝着大内雄一的面门而去。 那几个扶桑亲兵在间不容发之际,拉扯住大内雄一的腿脚,让他避过了头颅要害。 第480章 扶桑带路党 上 李天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瞬息之间他已变招,用上投射标枪的手法,将手中的苗刀朝着大内雄一的脑袋笔直扔了过去。 长刀正中脑门,鲜血如注! 大内雄一被李天佑的苗刀钉死在甲板上,后面拽腿的扶桑亲兵便再也拽之不动。 大内雄一的亲兵相顾骇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主将死了!?就这么死了!? 这些扶桑人固然都有武士道精神,无比勇敢,可以说是悍不畏死,或者视死如归,可是在这李天佑率领的华夏海军面前却如蚂蚁一样,被来回碾压,精神状态已经崩紧到了极限。 “一个不留!”李天佑的身边涌来无数的华夏海军,他们在命令下奋勇上前。 扶桑海盗无不心惊胆战,脚下本能地往后倒退,继而又向想起什么似的,都是脸色一变挺刀上前,一齐朝着李天佑涌去! 他们要为大内雄一报仇! “死!” 李天佑毫不惧怕,脚下猛然一蹬,地上大内雄一的武士刀便“嚓”一下弹起,他一记鞭腿向前一击,正中刀柄,大内雄一的武士刀便疾如流星一般朝朝前方射去! 锋利的长刀,一连贯穿几人的胸膛,才止住前进的冲力。 李天佑环顾四周,却发现身边都是华夏海军的战士,再无一个扶桑海盗。 他好整以暇地往前走去,一把将插在主桅杆上的大内氏旗帜砍下,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华夏海军大旗升上桅杆。 看到扶桑主舰上突然升起的海军大旗,大内雄一主舰及其他扶桑船上的华夏海军顷刻之间都欢呼了起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论是参与跳帮的前军和山神部队,还是未曾参与跳帮的其余中军、后军,所有华夏海军都歇斯底里地欢呼起来。 欢呼声排山倒海,华夏海军士气越发高涨,反观扶桑海盗,则都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接舷跳帮才开始没多久,局面已经向华夏海军这边彻底倾斜!一个扶桑海盗都跑不掉,包括他们乘坐的船! 湘王号在舰队中心,被重重包围着,朱久炎与何秋娘当然在最安全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战斗,这也让跃跃欲试的朱久炎与魏志勇英雄无用武之地。 多亏扶桑海盗攻击不到湘王号,若是湘王号参加战斗,他们便会领教到什么叫做暴虐与疯狂,什么叫做绝望。 扶桑人败得太快,李天福刚提刀走上敌方甲板,战斗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几个侥幸冲到他身边的扶桑人已死在他的刀下。 太没有挑战性了!李天福却感觉索然无味,兴致缺缺地回到朱久炎身边。 此刻已经不需要指挥了,接下来就是一团混战,各船上的战士自己拼杀,清除所有残敌,夺取扶桑船只。 李天佑也回到朱久炎的身边,恭敬地缴回令箭:“殿下,属下不负使命,大局已定。” 朱久炎微笑点头,叫一边沈亦速速为李天佑治伤,他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己方会失败。 反倒是何秋娘一脸喜悦激动之色,虽然开战之前她对朱久炎便已经信心十足,但是现在真的锁定胜局,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 今天的海战令她大开眼界,这样的海战方式已经完全突破了她的认知。她甚至忍不住感慨自己的幸运,幸运地怀了朱久炎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有如此实力,夺取天下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自己的孩子,子凭父贵。 可是圣教那边怎么办…… 她忍不住抓紧朱久炎的手臂,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在白莲教与自己的孩子之间,她十分自然地站到了湘王府这一方。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吧?朱久炎有些高兴地暗自想着。 战局与李天佑预料的一样,各条船上的扶桑海盗越来越少,华夏海军占据的优势越来越大,所有的新兵也是越战越勇,他们奋勇向前,持着苗刀向剩余的海盗冲去。 “殿下,有个海盗驾驶小船过来,说他是扶桑镰仓领主足利义兼的信使,他们的首领足利义兼携带一百五十余艘战船,再加上船上满载的澎湖列岛财富,想投靠殿下。”李天福急匆匆地走来禀告道。 李天佑疑惑了一下,道:“扶桑镰仓领主?足利义兼?看样子这些海盗还有扶桑官方的背景。” “而且他们并不是铁板一块呢。”何秋娘小声说道。 朱久炎微微一笑,道:“既是带着兵马与钱财来主动投靠,我倒要听听他们要说什么,把人带上来吧。” “是!”李天福抱拳一礼,走了出去。 陈明在牵引船只的引导下停在远处。他发现身边那些扶桑战船上还能站立的海盗已经寥寥无几,估计再过一会的工夫,这里就不会再有一个站立着的扶桑人了。 此刻他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兔死狐悲?还是庆幸?或是害怕?还是忐忑?或者皆有之。 幸好足利义兼自己也有着小心思,要不,他自己估计也死于这场海战了吧。 即便能逍遥一时又如何?只要在大海上混,早晚会碰到他们的手里。 见识了华夏海军的战力之后,他扪心自问,就算足利义兼没有改变注意,他陈明还是会带人偷偷逃跑,投靠华夏海军。 这么强大的战力,就算是扶桑、朝鱼和周边的一些南洋国家联起手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吧!?除了天威之外,没有人不会在他们的面前败亡! 也不知这华夏海军是不是大明朝廷的水师?做主的人又是谁?他会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靠? 应该不会吧,我们可是怀着诚意而来,带着船队来投靠,有钱有人有财富,谁还能不接受? 但是,若对方极为憎恨海盗呢?要是杀了我怎么办? 这样的话会多么不甘心啊,他舍不得这些年累积的钱财,也舍不得在琉球国生活的老婆与孩子,如果没有了他的话,他们母子俩怎么在异国他乡生活下去?又会经历怎么样的磨难?当一个连海盗都不如的奴隶吗?那种可怕的后果他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自己现在还有的选择吗?陈明那张黑乎乎的脸庞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 等陈明登上湘王号才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威严与敬畏,这样巨大战舰,只有进入其中才会感觉出自己的渺小,这些船的关键部位竟然都披上铁甲!这不就是一座座能在东海上移动的武装城堡吗?还有密密麻麻的苗刀与火炮,以及弓弩与大炮,虽然他不知道大炮如何操作,但只瞧那威武的外形便知道,就是这东西打出了那轰天一般的巨响,也轰了大内雄一一个全军覆没。 这华夏海军即便不用计谋与武器,仅凭撞击,自己的船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个认知让陈明更是心惊,他更加老实了,乖乖地听从李天福的指挥,一步都不敢多走。 好庞大的战舰! 当陈明走到顶层时,对面舷梯上出现的何耀祖,目光落在他那健硕的体格与染血的战甲上。 好彪悍的将军! 那股凶悍的气息扑面而来,应该是回来对主帅缴令的吧? 正好可以观察一下,谁是这个舰队的主帅。 他的目光稍稍向周围扫了一下,从何耀祖的旁边望过去,恰好见到何秋娘的面孔。 陈明不由一怔:这个舰队还有女将军?她的相貌好美丽,自己可不能乱看,不能乱看。 各船上的残余扶桑人已经被彻底肃清,李天佑不断地收到各对指挥官传回来的旗语,等统计完毕后,他才过来对朱久炎禀告道:“世子殿下,船上的扶桑人已经全部剿灭,我们俘获了三十八艘扶桑战船。” 朱久炎笑道:“好,正好何耀祖也回来了,我们这便准备起航去澎湖主岛,本宫要在澎湖的海盗老巢当中为将士们庆功!” 世子?本宫!?这华夏海军的首领是个王爷的儿子!? 陈明虽然是个出身于南洋的华人,但他对于大明可是很了解的,一是来自父辈的述说,二也是因为业务需要,毕竟其他国家都很穷,只有大明百姓富裕,幅员辽阔,拥有极漫长的海岸线。即便大明的军事实力强大,也拿他们这些个海盗没有办法,谁让他们不发展海军呢? 可是现在的陈明却是一脸震惊,既然王爷的儿子能率领如此强大的舰队来到东海,那大明的朝廷是不是已经更加强大了? 华夏海军的战力,深深印在他的心中,陈明立即把心目中整个大明的海洋实力又提升了两倍以上。他暗自庆幸,幸好这些年的目光都放在琉球国上,没有再招惹大明,否则早都去见天照大神了吧。 不!以后可千万不能提什么鬼天照,而是要说阎王爷了。陈明如是提醒自己。 巨大的实力差距使陈明彻底放弃了鬼蜮心思,以后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这大明海军的实力太可怕了,根本就不可能他们这些海盗所能抗衡的。 也怪陈明所处的阶层不够,只能接触到一般的信息,不知道大明的上层结构,他若是知道眼前的世子殿下也是明廷潜在的敌人,估计就不会这么去想了。 陈明低眉顺眼地跟着李天福来到朱久炎的面前,李天福拱手对朱久炎道:“殿下,‘海乌鸦’的信使已经带到。” 陈明听了,立即跪倒在朱久炎的身前,磕头道:“罪民陈明见过世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跪在朱久炎脚下的陈明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能决定他命运的少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脾气。 陈明身上虽然流着华人的血脉,但他远离中土,语调怪腔怪调,那小心翼翼地的滑稽模样,把众人都逗乐了,尤其是何秋娘,小手都有些掩不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将自己国家的语言说得如此怪异的。 朱久炎倒是在后世的网络上见得多了,他的笑点与众人不同,面无表情地点头道:“罪民这个词用得倒是很贴切,本宫对你们这些海盗是深恶痛绝的,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加重你们的份量,若是没有本宫感兴趣的东西。你们的下场,便跟眼前的扶桑海盗一样。” 原本还无比忐忑的陈明听到这话后,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他自认自身的砝码是足够。 陈明磕头道:“殿下,我们乃是扶桑镰仓领主足利义兼的船队,足利义兼阁下被扶桑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所迫害,不得已避难于南朝的大内氏,劫掠大明沿海的倭寇说的便是大内氏的手下,我们与那大内雄一是不同的,望殿下明鉴。” 当下他将足利义兼与大内氏的关系,以及扶桑南北朝的情况,详详细细的告诉了朱久炎。 “你们说自己不是海盗?”朱久炎笑道:“你这哄骗小孩的话,让本宫对你们的印象变得很不好,按本宫对待海盗的一惯手段,你此刻早应该身首异处。但是,你对扶桑国环境的了解,又救了你的小命,站起来说话。” 陈明庆幸不已,连忙恭敬地磕头道:“小人多谢世子殿下。” 磕完之后,他才谦卑地站了起来。自从朱久炎出现后,他一直是低眉顺眼的,根本没有敢打量朱久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他才敢直起身来,抬头观察朱久炎的容貌,朱久炎肩后彤红色的太阳刺得他的双目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 只见这世子面目英俊,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四平八稳的太师虎皮椅上,腰间斜挂着一柄宝剑。 仅凭剑鞘陈明便能察觉除此剑的不凡,即便坐在椅子上,也让陈明感觉这世子身形修长。 虽然朱久炎只是穿着简单的华夏海军军服,但是陈明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他的心里忍不住感叹,人与人就是生得不同呢,怪不得人家那么厉害。 朱久炎再次开口说话了:“扶桑人就是天生狡猾又胆小。你回去告诉那什么镰仓领主足利义兼,他既想投靠本宫,就让他自己来本宫的船上投降,给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时辰,他可再也没了机会。送他回去。”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李天福说的。 “请吧。”李天福伸手送客。 第481章 扶桑带路党 下 “小人一定向足利阁下转达殿下的要求。”陈明不敢怠慢,赶紧告辞离去。 足利义兼听陈明说完后,脸色有些阴沉,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是他知道朱久炎的身份之后。 华夏海军的主帅竟然是个亲王世子!他代表的是明廷吗?难道大明已经如此强大了!? 不过,他此刻却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因为大明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在对外的邦交上面没有出现过任何污点,信誉是很不错的。 既然那世子让本领主亲自去他座舰上投降,那就不会杀他,儒家文化他足利义兼可谓是研究得颇深,他可不信大明的皇族能干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 若是足利义兼了解朱久炎以往做过的事情,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可惜,他不了解。 朱久炎已经率领船队来到澎湖主岛,那些被俘虏的海盗战船已经被何耀祖率队开往宝岛,它们将在宝岛的船厂修复、改造、翻新,变成崭新的新式战舰。新出厂的战船和这些修复完成的战船,将在未来一齐加入华夏海军。 海盗俘虏都被朱久炎下令带到主岛的广场上,他要见过足利义兼之后,才会决定这些人的死活。 主岛上有很多被海盗奴役的宝岛族人,他们习惯性地跪在地上,准备迎接澎湖新的主人。 看着源源不断从面前运过去的火炮、火枪、弓弩、长刀,还有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军队,这些被奴役惯了的宝岛族心里更加战战兢兢了。哪怕是在同为宝岛族的孙温与金日拜的劝说下,他们的顾虑也没有完全打消。 朱久炎从这些宝岛族人的反应上分析出了很多问题,海盗们对于本地的土着民族自然不会善待,在严苛的奴役政策下,当地民族平时的生活可想而知。 不过这并不能引发朱久炎的杀心,顶多让他心生怜悯之情,六百年后,宝岛族与汉民族血脉相融、不分彼此,但是现在却与汉民族刚刚接触,血脉与文明也没有相互融合,澎湖宝岛族的遭遇,还不能让朱久炎产生出愤怒的情绪。 主岛上的建筑群很有特点,融合了周围各国风情的建筑随处可见,甚至还有印度与阿拉伯那边的建筑散落在各处。 海盗们在这里经营了数十年,房屋建筑得相当不错,高大坚固,风格各异的建筑,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景,倒有点像后世世博会的感觉。 朱久炎在地理位置最高的扶桑山城中接见前来投降的足利义兼。 足利义兼再次来到了山城之中,见到周围陆续走过的华夏海军士兵,心情是十分的复杂。 昨天这里还是自己的地盘,现在却成了别人的领地。 而作为投靠的一方,等会肯定要遭受屈辱和责难,但足利义兼也只能认命,谁让他想借助朱久炎的力量回扶桑复仇,当个带路党呢? 还是同样的地方,还是同样的座位,却是不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心情。 足利义兼深吸一口气,带着陈明与一众心腹下属迈进大厅,从两排护卫的军士当中走过,朝着座位上的朱久炎跪拜道:“扶桑镰仓领主足利义兼,携一众属下拜见世子殿下!” 足利义兼这家伙的汉语实在是说得好,比陈明这个有汉人血统的华人都要好多了,或许是扶桑上层本就流行汉文化的原因。 既然沟通没有问题,朱久炎也就直奔主题,“既是投靠,不知你们扶桑可有什么效忠仪式?” 来的时候足利义兼设想过很多场景,傲慢、刁难、鄙视、讥讽、嘲笑,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座位上的亲王世子张口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但恰恰是面对这样的话语,足利义兼却从中感受到了千钧的压力与无比的焦虑。 这句话太厉害了,但他只能按照对方的节奏走,而且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需要什么,自己的底线很容易给对方勾出来。 知道归知道,但他可不敢怠慢,恭敬地道:“按照扶桑礼仪,卑下应该代表所有属下对殿下献上武士刀,并行‘土下座’之礼,诚心请求殿下接纳。” 扶桑这种五体投地式的情愿、谢罪之礼,朱久炎还是知道的,后世的扶桑动漫影响不小,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对于这“土下座”的行礼流程与姿态,他有个大概了解,这是一种向身份高贵的人表达歉意或诚心请求的礼仪。 行礼请求的话,一般是正式在众人的面前,非常郑重地行礼情愿。 对“土下座”的礼仪,朱久炎表示同意,当着一众属下与俘虏海盗的面行“土下座”之礼,对他来说是有很多好处的。 这表示二人正式地确立了从属主仆关系,对于扶桑人的秉性与做派,朱久炎深怀警惕之心,虽然这足利义兼的身份让他觉得很有利用价值,但是还不是那么让人放心。 毕竟后世的坚果国非常强大,把扶桑都轮几遍了,让他们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喊爸爸,天天学习爸爸,最后还不是被这“亲儿子”给偷袭了珍珠港? 扶桑人的两面三刀,朱久炎可谓是知之甚深,当下也不废话,示意足利义兼按规矩当众行礼,表示对自己的臣服。 不是一直对下面的武士宣扬,忠于自己的主人是武士必须恪守的信条吗?那就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行礼,以后若是这足利义兼想弄出什么幺蛾子,也要掂量一下背叛主人的影响。 对自己来说,相当于多上了一层保险,想当带路党自然要拿出能让自己满意的诚意出来。 足利义兼在见识过华夏海军的实力后倒是坚定得很,一点也不矫情。他当着所有属下的面,弯下腰,双手将自己的指挥刀高高举过头顶,语气郑重地道:“我,扶桑国镰仓领主足利义兼,谨代表领地所有军民,向大明华夏海军舰队指挥官……” 说到这里,他用一种询问的眼神,朝着朱久炎看了过去。 “湘王世子朱久炎。”朱久炎起身,朝着足利义兼走了过来,然后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足利义兼低下头颅,继续说道:“向大明华夏海军舰队指挥官,湘王世子朱久炎阁下表示效忠,并以我足利氏的荣誉与镰仓领地所有军民的性命担保,我们将永远视朱久炎阁下为主,世代效忠,永不背叛,恳请主上答应!” 足利义兼只觉手上一轻,朱久炎的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指挥刀,右手高举过头,在空中停顿,庄重地道:“我,湘王世子朱久炎,代表湘王府暨华夏海军,接受你们的效忠!” 足利义兼立马双膝并拢跪地、抬头挺胸,双手聚拢放于大腿上,呈正座之姿;然后双手成内八字状向前贴地、身体前倾、上半身抬起直至额头磕地,一丝不苟的来了个极其恭敬的“土下座”之礼。 身后的陈明自然带着众人一起跟随足利义兼行礼。 四下的军士欢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终于汇聚成一股山呼海啸般的巨大声浪,在山城上空久久不息。 …… 山城后面是一块大空地,方圆也就几百平方米,周围种满了香蕉树,让这里看起来显得更加的狭小。 许多士兵忙忙碌碌地搬运着珠宝、宝钞、金银、铜钱以及成捆的箭镞,李天福正带着人在空地上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然后再打包装船。 朱久炎领着李天佑、魏志勇和何秋娘,在足利义兼的带领下继续朝着下一处藏宝的位置走去。 进入一扇隐蔽的石门,绕过几重回廊,在绿树花丛之间,就是足利义兼口中的最大一处藏宝处。 “殿下,小心脚下,这就到了。”足利义兼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他对朱久炎的恭敬,他弯着腰朝前走去,在门口按动机关,推开厚重的铁门,在一阵隆隆声中,这处藏宝的密室洞口显现在众人的面前。 朱久炎带着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魏志勇带人举着火把将密室搜查完毕后,才在足利义兼的邀请下进入密室。 朱久炎是十分富有的,尤其是占据宝岛之后,各种珍贵的金银矿石任其开采,他自认为无论多少钱财摆在他的面前,也丝毫不能让自己的心产生波动。 但亲眼目睹这处密室内的财富之后,他知道自己错了。 他失神了! 光一人多高的金砖山就有十余座,火光映上去,金光闪闪。银砖遍地,宝钞成堆,珠宝满箱,数之不清。 众人举目四顾,只见那到处摆满的珊瑚树,各种各样的首饰玉器,各种精美的瓷器,金镶宝石带带銙、云形金累丝镶宝石簪、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鸟牡丹簪、金镶宝石绦环等,其上镶嵌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绿宝石、金绿宝石猫眼、石英猫眼等宝石近百颗。 在金镶宝石帽顶上,还镶嵌一颗约硕大的橄榄形无色蓝宝石,发出五彩斑斓的诱人光芒 “好漂亮!” 朱久炎身后传来一声发自心底的赞叹,他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何秋娘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颗金镶宝石帽顶上蓝宝石,两只眼睛好似都变成了蓝色。 旁边李天佑这几个男人虽然没有何秋娘这女人表现得那么夸张,但也是张大了嘴巴,双眼挣得圆圆的,盯着面前的财宝不住地观看。 钱财这东西有时候确实是个数字,但是当它真实的以各种让人震撼的形态展现在世人眼前时,估计没几个人能保持一颗平静的心,朱久炎如是想到。 他微笑着对何秋娘说道:“喜欢的就拿着自己玩去,我想足利不会介意的。” 足利义兼在后连连躬身道:“本就是卑下进献给殿下的,殿下若是喜欢,卑下不胜荣幸。” “送我了?真的!?” 听到二人的对话,何秋娘这才清醒过来,一脸惊喜地指着那顶金镶宝石帽上的蓝宝石道。 看着何秋娘这幅生怕自己反悔的表情,朱久炎无语地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自然是给你了,你要是还想要其他的,也可以拿,只要你喜欢。天佑大哥,你们也是,喜欢什么,随便拿。” 朱久炎财大气粗地大手一挥。娘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钱是王八蛋,花了咱还赚。 “谢殿下。”李天佑和魏志勇带领军士们笑哈哈地说道。 可是你说的。”何秋娘欢呼一声飞快地跑了过去,瞧她这动作,敏捷得一点都不像个孕妇。只见她拿起那顶金镶宝石帽使劲看了起来,摸摸这儿,看看那儿。 摸了一阵后,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又挑选了几件让人目眩神迷的珠宝与那顶金镶宝石帽放在了一起。 若是旁边没人,朱久炎估计她连口水都会留出来。看来女人喜好发光珠宝这事是写进了基因里的,无论古今都是如此。 他抚了抚额头,指着那些珍宝对足利义兼问道:“你们哪里的这么多珍宝?这都能比上一个小国的国库了。” 足利义兼既然表现得如此谦卑,如此识趣,朱久炎也就给他留了点面子,不再提海盗二字。 但是这山城里几处密室中存放的出财富,朱久炎可不信是他们能够抢回来的,海盗要是这么吃香,那谁还发展经济啊?都下海去抢不就得了。 足利义兼知道朱久炎想问什么,他低声回道:“殿下圣明,这里确实是一个小国的国库,可是这些都不是卑下的,而是属于大内氏。” “哦?大内氏?他们抢了哪个国家?”除了刚进来时给他的视觉震撼外,朱久炎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他淡然地对众人说了句“拿完之后再打包”,便领着足利义兼转身走出了那琳琅满目的密室。 李天佑和魏志勇也立即大大方方地随着离开,对身后的一众财宝毫不在意。 唯有那陈明留在原地,谦卑地对着何秋娘与一众侍卫解释那些珍宝的价值与出处。 足利义兼恭敬地落后了几步,一边跟随一边向朱久炎解释岛上珍宝的来历。 原来,扶桑的大内氏已经攻占了琉球上的山南王国,他们利用山南王国上任国王汪应祖的长兄达勃期,对汪应祖的不满发动了兵变叛乱,杀了国王汪应祖,立达勃期为王。 可悲的达勃期哪里知道扶桑人的做派?手中没有兵力的情况下,他只能当一个傀儡国王而已,山南王国便这样被大内氏慢慢暗中掌控,国家的国库自然也是保不住的,上百年积蓄的财产都被大内氏所掌控。 第482章 绝妙的入京计划 足利义兼进献给朱久炎的财物,便是那山南王国国库里的一大部分。大内义弘本来是想运来澎湖,让大内雄一冒充山南国的使者,去往大明朝见建文新皇,以便在大明用以收买大明官员,想办法弄到大明沿海布防图回来,好为大内氏所用。 没想到,现在这些个财宝刚运来澎湖,还没多少天,大内雄一他们便被朱久炎给灭了。 朱久炎听到这里脚步一顿,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谱,看来足利义兼这个家伙回来投靠自己,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些财宝反正拿不走,还不如拿来做个进身之阶。 真是个奸滑的老小子。 不过,现在他对这足利义兼是越来越看重了,扶桑岛国的一个大名居然暗中控制了琉球的山南国,朝廷居然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难怪后世倭寇越发猖獗,不断袭击大明边境。 大内义弘说得好听是扶桑的大名,说得不好听,只是个岛国的割据军阀而已。小小扶桑矮子,居然还敢布置如此计划,想搞出大明的沿海布防图,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准备接二连三的来大明的沿海抢劫百姓啊!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小矮子!这事儿既然给咱朱久炎发现了,自然要想办法给他们平了! 不过不是现在,父王母妃和怜星他们都还在京城呢,扶桑有点远,一个来回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先去京城,以后再端平了这所谓的大内氏。 京城正是风云变幻之时,他实在有些不放心,这几天正在想接应父母的办法,大内氏的这个计划倒是给了他一个启示,让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入京主意。 朱久炎转身对足利义兼肃容道:“足利,你可知道琉球上的山南、中山、山北三国国王在洪武年间,便向我大明遣使称臣,他们接受了我皇爷爷的册封,乃是受我大明庇佑的藩属国!” 足利义兼忙不迭地回道:“卑下当然知道,琉球三国与我扶桑同为天朝的属国,如何可以攻伐?这岂不是冒犯宗主上国了吗?这是没有天朝上邦的行为!卑下当初可是极力劝阻的,可惜大内弘义雄心勃勃,刚愎自用,一心想扶持南朝天皇压过北朝,可恨义兼人微言轻,说话实在没有分量。” 朱久炎既不热络也不刻意的冷落地道:“你既然极力劝阻过,那便是大内氏的罪过了。你们的船队我已经想到了编队方案,大内雄一那些投降的属下,我就交与陈明率领了,他来当你们‘海乌鸦’的副帅,你还是主帅,带你自己的人。船嘛,分一半给陈明,这样可以吗?” 大内雄一的手下分给陈明,足利义兼是好不心疼,但是分一半战船给陈明? 足利义兼的双眉瞬间紧锁,但他可不敢对朱久炎的决定表露出丝毫的不满,毫不犹疑地回道:“嗨!卑下明白了,一定严格按照殿下的命令执行下去!” 朱久炎点头道:“嗯,如此便好,等你们重新整编之后,我再让人将你们的武器分发下来。” “全凭殿下吩咐。”足利义兼无有不应。 朱久炎继续问道:“大内雄一要冒充山南国的使节?这么说,山南国国王的金印与使节权杖就在澎湖岛?” 足利义兼点头道:“山南国的国王达勃期,现在是大内氏手下养的一条狗而已。大明赐予给山南国的国王金宝与权杖都在大内雄一的房间当中,殿下可派人去取。” “很好!”朱久炎拍着足利义兼的肩膀道:“足利去与陈明整编训练吧,等你们整编完毕后,我的命令就下来了。” “嗨!多谢殿下看重,卑下一定让殿下满意。”足利义兼行礼之后二话不说,回头就找陈明去了。 等足利义兼走远了,李天佑才道:“殿下,这扶桑人表面上恭敬,却不是屈居人下之人,我们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魏志勇也道:“这人不能得势,得势便会背主。” 朱久炎对着二人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让那陈明分割他一半战船。扶桑人的秉性就是如此,你只要强,他就会摇尾乞怜,只要稍微虚弱,他便会凶狠地扑过来。这足利义兼往后有大用,他是我攻略扶桑的一刻钉子,你们平时给我盯紧点就行。” “殿下圣明!” 两个多时辰之后,澎湖主岛上所有藏宝的地方才终于被华夏海军的士兵给搬完。 两万多士兵,以百人为单位,推着临时制作的小木推车,沿着岛上的几条主干道,推送着海盗们遗留下来的各式珠宝、铜钱和金银。 军士们推着小车,一边检着沿途掉落的钱,一边开心地咧嘴大笑,这一次的收获太大了!尤其世子殿下还下了犒赏军令,随便他们私人拿。 将士们身上能塞的口袋都塞满了好东西,两只手臂上也都困满了珍珠与项链。尤其是那些宝岛族的新兵,他们已经知道了金银财宝的好处,因为携带太多,而不得不停在原地休息几轮,才能将一车货物推到船下。 等歇息够了,再将运东西的推车,一车一车的运回马船上。 “哈哈……兄弟,发了多少财?”两个百人队想遇的时候,大家嘻嘻哈哈打招呼的话语,已经变成了这样。 山南王国虽然在琉球三山三国中所占有的领土最少,但也有二十几万人口,上百年的国家积累,国库的富裕程度可想而知,这澎湖岛上的财富,还仅仅是大内氏挑剩下的,大头早被大内氏那些扶桑人给分了去。 澎湖诸岛各处险要位置也已经被控制了,朱久炎骑在马上,在众将领的簇拥之下,缓缓地巡视着这片新得的领地。 沿途的士兵,见到朱久炎从身边经过,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兴高采烈地向着朱久炎,行军礼。 “殿下威武!湘王万岁!” “殿下威武!湘王万岁!” “殿下威武!湘王万岁!” “殿下威武!湘王万岁!”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在这个时代属于大逆不道的呐喊口号,就这么喊了起来。呐喊声从朱久炎的周边,一路传播了出去,瞬间的工夫,便彻响了整个澎湖主岛的上空。 讲武堂出身的军官们并没有跟随着士兵们呼喊,可是从他们抿紧的嘴唇,挺直的胸膛,站得和标枪一样笔直的身姿中,不难看出他们每人反对湘王府夺取江山,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在干的是什么样的事情。 朱久炎对身边的李天福,道:“李二哥,这又是你搞得鬼吧?在海外便算了,回了中土就别闹这样的事了。” 李天福挠了一下后脑勺,嘿嘿笑着直点头。 他知道世子殿下这话不是责备,而是一种变相的夸奖,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也该让所有士兵知道他们湘王府的意图了,心里有了准备,将来事到临头也好不出乱子。 李天佑在旁边微笑不已。 华夏海军将士们的目光都异常灼热地盯在朱久炎的身上,视线随着朱久炎坐骑的移动而移动。 金灿灿的阳光当中,李天佑注意到,将士们盯在朱久炎身上的目光,是那么的热切!那么的狂热! 殿下已经掌握了整个军心! 李天佑心中暗想,就在半个月间,王府已经在海外开辟了如此大的地盘,舟山到宝岛,宝岛到澎湖。 不说掌控的数十万人口和海量的财富,单说这些地方的地理位置以及疆域,便已经让湘王府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要去京城将王爷王妃他们接出来,便大事可期! 有朝一日我李天佑或许还可以成为徐达、蓝玉那般的大元帅,我李家三父子或许也可以博上一个公侯!想想那般观景就有些激动呢。 …… “好了,宝岛有周季陶、何耀祖、丁坚和蒙永他们这些老兵们在,可以我也可以安心的放手了。我们接下来就是要打通澎湖前往舟山的航道了。” 山城的会议厅中,朱久炎指着桌上的沙盘,对着将领们布置起了接下来的任务。 “殿下,我们这是要从舟山入京城,接应王爷他们了吗?”李天福也从朱久炎的话语中,听出了接下来的计划。 “对的,怜星已经传来了消息,我湘王府与燕王府即将联合对朱允炆发难,虽然他们的计划很好,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找你们来就是安排后续的任务。”朱久炎的目光看向李天佑,命令道:“澎湖这里需要一个强力人物镇守,天佑大哥我想让你带领一万海军,一千山神部队留守在此。一是巩固地盘与宝岛、舟山形成掎角之势;二是要留意周边国家的情况。” “可是为了那些占领山南国的扶桑人?”李天佑问道。 朱久炎点点头,“宝岛与舟山的发展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山南国的那些扶桑人是一个潜在的大威胁,我需要你在我入京的时候,带领足利义兼的‘海乌鸦’去灭掉他们!打山南国的时候,让足利义兼的人先上,陈明那一方我们要扶持一下,让他们保持一个平衡。” “殿下的意思,属下明白了,您尽管放心去京城,属下定将这差事办好。”李天佑一点就明,听完朱久炎的话,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方案,只要回去做做山南国的功课,便能立马展开计划。 “嗯,山南国我们要全部拿下,以后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一个跳板。中山、山北二国,以后我们也要全部拿下,把琉球这里当成我们征战北方或扶桑的一个桥头堡。”朱久炎继续在沙盘上比划着道:“以前我就说过,荆州不产马,我们现在占领的舟山与宝岛也不产马,想要掌控天下,骑兵是不可以缺少的。战马没有地方补充,这是我们湘王府的一个死穴!” 傅安看着朱久炎手指的位置,小心地问道:“殿下是想掌控辽南的金州古城?” 朱久炎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格,傅安心中是非常佩服的,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握机会成就大功业。 “未来的目标正是辽南金州古城!辽东都司的十万铁骑早晚和我们湘王府会有一战,必须要通过海域,先布局一下,我想送一批人去辽南的金州古城,建立海军基地,背靠海洋暗地里发展!”朱久炎指着辽东半岛最南部,一抹睿智的光芒在眼眸中闪过。 这是一片没有发展起来的丰饶土地,更是一片历史原因而形成的特殊地带。 自从听到辽王与杨文相继站队朱允炆那方之后,朱久炎就对辽东做了很多的功课。 他发现朝廷将整个辽东视为一个单独的政区,尤其是军政的分离,在这个地方非常的特殊。 先帝设管民政的布政使司、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管司法的按察司。而辽东半岛只有都指挥使司,辽东的民政和司法,却都跨海隶属于山丨东的布政使司和按察司。 也就是说,辽东的军事方面归辽王与杨文共同署理,但辽东的民事与司法却划分给了山丨东! 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操作? 这自然是特定的环境与特定的历史原因下,形成的特定政策,一是因为辽东地域太广,人口太少,民政、司法事务不多,一开始就由临近的山丨东管辖。 二是由于辽东位置偏在东北一隅,辽东与内地之间的交往,只能通过两条道路进行。 一条是经山海关与辽西走廊的陆路,另一条则是经渤海,从山东半岛北部的登州、莱州到达辽东半岛的海路。 大明开国之初,明军从登莱地区渡海北上,击败残元势力,将辽东纳入朝廷治下。而当时辽东驻军所需的粮食、布匹等后勤物资,也都要通过登、辽之间的海路转运获得。在这种密切联系的基础上辽东的民政与司法事务,分别被划归山丨东布政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守道,以及山丨东按察司下属的辽海东宁分巡道管辖,从而形成了“辽东政务隶於山丨东”这一特殊的政区地理现象。 第483章 擅战者无名 从这些资料当中,朱久炎敏锐地察觉到了辽东的突破口。辽王的封地在广宁州,而杨文的总兵行营也在广宁州,他们二人的影响力即便能掌控广宁州附近的大多数府县。 但而最南端的金州古城周边,他们怕是鞭长莫及了,那里地广人稀,超然于辽东之外,发展远不如其他地方,可以说是苦寒之地,政务与司法更是归属于山丨东,这种地方,朝廷与辽王、杨文他们都不会过于关注和投入,山丨东那边也是象征性地派遣官员管辖。 毕竟,那地方与山丨东隔着一个渤海,要想发展代价太大,即便能发展起来,朝廷以后说不定还有划回给辽东的可能,能当上山丨东布政使的,又有哪一个是傻瓜呢?聪明人自然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辽东最南端可以说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三不管地带,但对朱久炎来说,那里却是一片绝好的发展区域。 那里南望山丨东、南京,北接东北,东邻朝鱼与扶桑,西靠宁王与燕王,只要在那边站稳脚跟,湘王府战马之缺的弊端立马能解,还能随时接应海上的华夏海军登陆,哪里还能寻到比这更好的缓冲战略要地吗? “属下明白了!”傅安连忙将朱久炎说得这些话,详细的记录在自己的笔记小册子上。 朱久炎继续说道:“朱允炆迫不及待连削周、齐二王,抓捕二王的全家老小,其他藩王们心中就没有想法吗?天下即将有变!我湘王府封藩荆州,是四战之地,想要夺取天下,就要有与天下为敌的准备!辽东的十万铁骑是一股能左右天下的力量,想要对辽东动手,第一时间就要在辽南站稳,辽南这地方我朱久炎看上了!也占定了!只要我们能在金州站稳脚步,他日这里就能起到天大的作用。” 金州古城是辽东的后方,要是后方沦陷了,辽东以后还拿什么来支持朱允炆开战? 魏志勇的目光死死地凝视着沙盘,他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殿下,您想我们以什么样的身份,立足辽南金州?” 朱久炎看着辽东的地理模型,伸手揉了揉跳动的太阳穴,“如今我们还没有和朝廷公开翻脸,所以这批人的旗帜不能挑明,人数也不能太多,还要分散行动。毕竟辽南我们不熟悉,如果人太多,就让辽东都司有了防备,这个领头的人选,难啊!” “殿下,属下愿请命前往!”李天福沉吟片刻,目光划过一抹蔑视的光芒,冷声道:“属下可率领一千山神部队,装扮成海盗,为殿下暗中扫平障碍掌控金州!辽东的骑兵虽然厉害,但是在海边,我们华夏海军可不怕他们。” “我们的海军自然不惧辽东骑兵,不过辽南这里,重要的不是杨文与辽王的反应了,而是山丨东布政使铁铉!”朱久炎手指山丨东半岛,皱眉说道。 “铁铉?”李天佑有些疑惑,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道:“这人好像是个有名的能臣,洪武年间山丨东遭遇蝗灾,他想尽了各种办法灭蝗,召集当地士绅百姓,打出个‘保卫家园,共渡难关’的口号,在他的努力下,保全了无数庄稼,活人无数。这人在山丨东有着好大的威望,先帝对他也是赞不绝口的。” 铁铉这个人,不说在现在很有名气,在后世的名气更大,朱久炎即便没有攻读历史,铁铉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后世全国都有的铁公祠,尤其是在山丨东,全省各地都有祭奉铁铉的庙宇,济丨南人民更视其为乡土神或城隍爷。 能跟关羽一样到处被后人立庙祭拜的,是一般人吗?是能轻视的吗?朱久炎自然对着铁铉高看一眼。 “没错,这铁铉才是我们湘王府掌控金州最大的麻烦。”傅安也是一脸苦恼的在思量着解决办法。 “殿下,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属下认为三线行动风险太大,不如等我们从京城回来后再解决金州问题?”魏志勇小心地劝阻道。 “殿下,您这计划确实很好,但是属下也认为三线作战,风险确实太大了,要不,先让天福和我去攻占了山南国,等我们在琉球站稳脚跟后,再执行辽东的计划?”李天佑也是轻声提醒道。 “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有些太急了。等我从京城回来后,咱们再开始商议辽东的计划。”朱久炎闻言,也是醒悟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有些飘了。 舟山、宝岛、澎湖的建设都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现在又要一边攻占山南国,一边进京接应,还想着派人前往辽东…… 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还要想着别人碗里的,太自大了!呼,幸亏有人劝谏,要不,说不定就步子迈大了,扯着蛋了呢。 “这个计划是有些太急了,先存档吧。对了,有一件事,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甘丨肃总兵官宋晟,你们有谁了解?我想知道宋晟的具体情况。” 李天福双手一摊,“属下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与杨文齐名。” 魏志勇道:“洪武三十一年,宋晟镇过开平,与燕王一起领兵出过塞,担任左翼。回师后,先帝又命他筑过万全卫等城,随后再次被先帝派往甘丨肃掌军,先帝很信任他。” 李天佑肃容道:“宋晟与杨文一样,战功显赫,生平未尝一败。他曾讨伐屡次寇边的西番,率兵直抵亦集乃路,斩杀其国王伊苏尔戬等。又擒获北元海道千户也先帖木儿、国公把都剌赤等人,俘虏和斩杀一万八千余人,将他们的首领格布达尔等一百五十名贵族送到京师,被先帝封为正二品骠骑将军。 后来哈密寇边,这宋晟,也创造了震惊世人的战绩,他围魏救赵,率兵连夜奔袭一千多里,直袭哈密都城,生擒哈密王子别儿怯帖木儿、豳王桑里失哥、知院岳山等,杀其国公,俘获降兵无数,自此外族慑服,我大明军威远播至西域各国。 再有,罕西西番率军入侵边境,宋晟受令出征过罕东,宋晟以总兵官之身,勇猛杀敌,凯旋班师,共擒斩番军七千五百余人,缴获马二千五百匹、牛羊十万头,威信着绝域……他还击过辽东,征过广丨西帡幪诸寨苗人,平过贵丨州……总之,这宋晟的战绩与功勋,属下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这宋晟这么厉害?!”朱久炎听着都有些震惊了。 “岂止是厉害,简直是我辈武将的模范,他一直是属下的榜样!”李天佑的眼中仿佛闪现着小星星,像极了后世追星的疯狂粉丝,“最难得的是,他做人无比低调,从不持功而傲,为人谦逊守礼,从不违背朝廷的命令。” “难怪世人都说擅战者无名。”李天福补了一句。 朱久炎没有将朝廷的水师放在眼里,也没有将京城周边的几十万大军放在心上,这些个军队承平日久,虽然装备精良,但少有经历实战,已有老爷兵化的趋势。 人多不一定战斗力强,历史课本早就给了朱久炎答案。 在他的心中,只有九边的边军以及西南的沐家才是自己需要提防的对象。 九边边军大多是藩王旧部,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除了辽王与杨文之外,估计没人会支持朝廷,毕竟支持朝廷就是削自己,谁会傻得这么干呢? 沐家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不过,刘常他们已经去那边布局了,估计会有些成效。剩下的封疆大吏里面,只有这个低调的甘丨肃总兵官宋晟了。 宋晟这人驱驰南北,威极西域,与杨文齐名,一东一西,一镇辽东,一镇甘丨肃,是大明仅有的两大总兵官。 可惜这人为人极其低调,连东厂都了解得不多,更不用说得知他的政治倾向了,但是现在宋晟也进了京城,朱久炎打算亲自在京城会会他,瞧瞧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要是有机会,最好是能将他拉到自己这一方来。 “这样,我立刻修书一封,让金子送去京城,这宋晟在京的行踪还需要父王与东厂来确定一下。” 傅安很有眼色地研起了墨,朱久炎提起毛笔,刷刷刷地写下几行字,吹干了,小心地装进小竹筒。 对了,出来这么久了,还没有与怜星写过私信呢,再写一封。 分开这么久以来,二人书信虽然经常书信往来,但是说的都是公事,朱久炎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与怜星很久没有写过私信了。 俗话说,女人是要靠哄的,尤其是怀孕的何秋娘还一直在自己身边。 但写此类私人信件可不能当着下属们的面,朱久炎将李天佑他们都打发走后,赶紧又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思念之信,最后更是写明,要不了几天,自己便会前去京城与其相会。 两封信分别装好,给他亲自系在了金子的腿上,让它先带去京城。 放飞金子之后,朱久炎连忙对肃立在侧的侍卫说道:“刚才那个藏宝密室里面,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件山南国王后穿的斗篷?” “有的,洁白柔顺,非常好看。”侍卫点了点头。 朱久炎轻声道:“你去找出来,送过来,我要了。” 女人都是爱美的,即便是怜星这样的女人,看到漂亮的斗篷也会惊喜,要是这件斗篷是自己送的,还不感动?还能记得自己忘记写私信这事儿吗? 或许还会因为感动,而再次奖励一下自己,也怀上一个小朱久炎呢。 想想还真是有点小激动。 朱久炎一脸的yy,露出了久违了的屌丝笑容。 …… 几天后,朱久炎亲自率领华夏海军的主舰队,打通澎湖到舟山的航道,将舟山、宝岛、澎湖三岛真正形成了一个铁三角。 宝岛开荒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不断地按照计划开荒就行,再加上有周季陶与何耀祖在宝岛镇守,朱久炎是不需要担心的。 李天佑两兄弟被他留在澎湖,他们即将带领足利义兼与陈明等人进攻琉球山南国,澎湖上得到的财宝,朱久炎给他们留下三分之一,充当军费。 其余的三分之二,都被朱久炎带回了舟山,他们将带上舟山新生产的战舰组成一支新的舰队,集合训练几轮后,就将伪装成山南国使者,光明正大地前往京城。 这一次进京,朱久炎是要准备搞事情的,可能会和朝廷的禁军与水师产生碰撞,必须要带上最强最厉害的部队,他准备带上舟山的所有军兵,只留下一千人士兵和五百山神部队给肖广南镇守舟山。 舟山,湘王府的第一个海外飞地,比起朱久炎他们刚来时的荒凉,已经繁华了不知多少。有了充足的金钱、人力与技术支持,朱久炎曾经随口说的“夏威夷城”已经拔地而起,威严高大的感觉扑面而来。 主岛周围设计的那些棱堡也都建好,江浙的罪民差不多都给道门运到了这里,到处都在屯田,建筑的鼎沸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不少商队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如今舟山群岛被朝廷之外的势力占据已经不算一个秘密,道门即便信徒众多,底蕴深厚,往舟山运送了这么多的江浙罪民,即便进行得很低调,定海县也不敢过问,但时间一久,也难免为人所知。 特别是宝岛的开辟,舟山的人从海上来来往往于宝岛之间,运回海量的金银,这事情也是很难瞒得住世人的耳目。 金银想要转换成实力,便要找人兑换,与人做生意打交道,那些精明的商人怎么会瞧不出舟山身后,有一座巨大的金山?或许是一个海外国家在后面支持也不一定呢。 要不,这舟山群岛怎么会发展得这么快?这么注意防御工事,一副生怕大明朝廷要派兵讨回舟山的样子。 再加上舟山上本就资源丰富,蕴含着无数商机,一些想吃螃蟹的商人已经开始尝试抓住这次机会了。 第48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朱久炎见到舟山上出现这么多商人,知道已经瞒不住朝廷了,索性给荆州的马禾与马云下了令,让他们引导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商人前来舟山,促进舟山的发展。 为了保证商人们能够迅速前来舟山开展业务,与肖广南、铁守商量过后,朱久炎令他们把一些不能改造的海盗船,卸去武器,将船卖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组成船队,出长江,来舟山做生意。 卖船的价格自然比其他地方便宜多了,即便如此,也让舟山进了好大一笔收入,毕竟这些船都是华夏海军俘获的,算是没有本钱的买卖。 如今的舟山因为朱久炎的大力支持、死命砸钱,简直是一天一个样貌,造船工坊也是不断地扩大,还有岳州那个造船船坞也重新启动了。 加上宝岛的造船工坊,新式战船源源不断地造出,肖广南与铁守的底气也是越来越足,他们见证了荆州发展的奇迹。虽然不是来自后世,但他们从这些年的经历中也已经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商人才能让一个地方的经济与建设飞速的发展起来。 不然,就算迁移再多的人来,舟山的发展也会很慢。 朱久炎全力发展商业,商税制定得很低,制定各种优惠的商业政策,为的就是配合他们将到达舟山的商人给留下来。 夏威夷城的规模,现在已经不在一般中原的城池之下,相反,因为舟山的特殊地理位置,这里的繁华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县城,各地的商人来来回回,即便朝廷有着片板不得下海的禁令,也不能阻挡他们求财的脚步。 …… 舟山是一个天然的避暑圣地,如今正是盛夏,但舟山的温度却保持在二十度左右,时刻都有凉爽的海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乐而忘返。 在船队整修的当口,朱久炎也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这几番航行下来,他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席卷而来,要好好休养一番才行。 整修军队与训练新兵的事情自然不用他这个世子操心。朱久炎放松下来,很有兴致地画了个吊床,让铁守的徒弟铁蛋照着做了出来。 他找了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把吊床拉了起来。 清凉的午后在树荫之间舒服地睡一个午觉,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一株小草被海风卷送到半空之中,似是要在高处看看自己生存的岛屿,却被这美丽的舟山给迷住了,久久不愿下来。 小草飘着,飘着,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之后才缓缓落下。 何秋娘伸手接住这株小草,放在鼻尖闻了一下,有一种带有泥土芬芳的草嫩清香,她的额头舒展,一脸迷醉之色。 良久之后,她才转头四顾,身前身后都是一队队操练的军士,只有一条通道,将两个军营分成两半,通道的尽头,通向朱久炎午睡的吊床。 她仰起了头,一边看着惬意午睡的朱久炎,一边想象着自己睡在那摇晃的吊床上面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吹着海风,肯定很舒服,她不禁心驰神往。 “这人倒是挺会享受的,连个午睡都能弄出花样来。”何秋娘拨弄着手中的小草,如弱柳扶风般走到了朱久炎的身边。 橐橐的脚步声将睡得正香的朱久炎惊醒,朱久炎虽然最讨厌被人骚扰睡眠,但何秋娘却是他不能不起身应付的人:“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肖广南在找你呢,他找到了所有有关山南国的书籍,说已经送到了你的寝殿,可是你要找的山南国商人实在找不到……不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朱久炎手中有山南国的国王金印与节仗,他早已命人手持山南国节仗前往京城,向礼部通报,山南国使团来到大明,正在舟山驻扎,想前往京城,朝拜大明新皇帝。 这么干,一方面可以让朱久炎的舰队正大光明地入京,另一方面又能拖延朝廷讨要舟山的步伐。 毕竟事涉外交,朝廷即便不想让人占据舟山,也要在皇帝见过山南使团之后,才能决定如何对待舟山问题,而寻找山南国的商人便是准备应付会同馆接待官员的。 “找不到就算了,反正山南国上层也流行汉字与汉语,我从书上了解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冒充他们的世子应该没有问题。” 在舰队补充、整修完毕后,他就要带领船队入京了,等离开京城的时候,或许就是靖难开始之时吧?还做这么多的表面工夫干嘛?即便朝中有人怀疑使团有假,想要求证,那也得等到十几天以后。 多年的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想到即将与宿命中的敌人争夺天下,朱久炎的心中涌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是激动?是兴奋?是期待?还是惶然?都不是,也都有一些,总之,这种情绪无法用言语形容。 何秋娘也是跟朱久炎一起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地问道:“你还讨恶我嘛?” “哪里的话?我若是还厌恶你,又如何会说出接纳你的话?”朱久炎停顿了一下,很郑重地继续道:“不全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你是个很漂亮,很有魅力的美人呢,哪里有男人会排斥如此漂亮的美人呢?除非不喜欢女人。” 何秋娘听到夸赞,明眸一亮,盈盈眼波横了朱久炎一眼,道:“那你坐过去一些,让我也试着坐一下这个吊起来的床。” 朱久炎张了张嘴不知道回些什么,只好坐过去一些,让出点位置,让何秋娘坐在旁边。 何秋娘坐在吊床上,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样摇晃着吊床,明眸澄澈,毫无杂志,纯净得仿佛天池之水。 把吊床玩的跟秋千一般,那愉悦的样子,好像得到了一个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比那天得到金镶宝石帽顶上的蓝宝石还要高兴。 真是个百变魔女。何秋娘这段时间变得很奇怪,这种气质的变化让朱久炎有些适应不过来,也许片刻之后她便会噗嗤一声笑出来,说句调笑的俏皮话逗他,可是过了这许久也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好像真变成了一个天真无邪、心无杂念的小姑娘一样。 朱久炎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该干些什么,只能被动的与何秋娘一起拿着吊床当秋千晃荡。 第485章 直男朱久炎 世界上的事情很奇妙,如果男女二人能够一直相处,并且关系还算融洽,谈得来的话,彼此间的关系就能自然而然地增进;如果像现在这样一起默默无言,反而多出一些含蓄又难以言传的感觉。 朱久炎不知道何秋娘的感觉如何,但自己却感受到了其中的暧昧气氛。可是这魔女现在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朱久炎反倒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只能无聊地晃荡这吊床,面对前方的大海,想着入京之后的计划。 还没思考多久,忽然,他感觉到右边的肩头一重,接着感觉有飞扬的青丝拂过脸颊,感觉皮肤上痒痒的。 他顿时意识到何秋娘将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头,朱久炎没有言语,闭上眼睛,与何秋娘一齐倾听着那“哗啦”作响的海浪声,海水来去,拍打礁石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尤为清晰。 儿女情长还没多久,朱久炎便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些湿润,他忙转过头去,只见何秋娘的俏脸上挂着两行泪珠。 朱久炎顿时怔在了那里,认识她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她流泪。 她以前喜欢耍一点阴谋诡计,发动着各种破坏朝廷根基的计划。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个百变魔女、老江湖,难道不应该是一个历经过各种磨难,心里素质极度过硬的女强人吗?为什么现在竟然感觉到她非常的脆弱? “你别哭啊……”朱久炎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出言安慰,又不知是要如何说起,也不知道要如何询问,只觉得头如斗大。 后世社会一夫一妻制度,婚内出轨的事情也是常有发生,在大明朝,除了招惹那些有名有份的良家妇人,在外面沾花惹草还真不算个事儿。尤其对于他们这些王侯公卿来说,三妻四妾是个光明正大的正常事。 不过朱久炎却是个例外,不是他标榜自己,他确实不想开什么后宫,一方面他对怜星是真爱,另一方面就是现在这个情形了。 在面对女人方面,他对自己还是有着比较清晰的认知的,与女人相处这方面确实是他的弱项。更何况,他一心想改变命运,每天要忙的事情这么多,自然不想将本就不富裕的时间多分出一份来。 圣安寺的事情有机缘巧合的成分,也有定力不够的因素,主观方面,他是不想多招惹女人的,除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外,就是怕眼下这样的麻烦。 面对女人的眼泪,朱久炎真的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肩膀。 何秋娘哽咽道:“呜呜呜,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女人,以后要真心待我,现在都不安慰我的吗?呜呜呜……” 朱久炎一怔,露出一抹苦笑,见她梨花带雨的委屈样子,心下一软,便好言宽慰道:“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何秋娘臻首微摇,带着哭腔道:“让我抱着你好吗?” 朱久炎点头“嗯”了一声,任由她抱着。 何秋娘抓着朱久炎的衣裳抹了一把眼泪,见朱久炎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琼鼻微耸,露出了笑容,“我能有什么心事,倒是你,现在估计在心里担心你父王、母妃与怜星吧?” 朱久炎故作轻松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现在远在京城,担心也是无用。” 何秋娘此时突然又变得温柔了起来,柔声道:“你是一个很能让人安心的人,抱着你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很舒服。” 朱久炎接口道:“没有安全感,是做了亏心事,我自认为自己没做过亏心事。” 何秋娘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久炎一眼,“你还没做过亏心事?你这脸皮简直有几丈之厚,也很有安全感。” 直男朱久炎听罢,居然煞有其事认真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所干过的事情。 没来大明之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体育老师,大半生都是在学校里渡过的,短暂的一生很简单,自然没有干过什么令自己愧疚的坏事,若是去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是肯定可以开出无犯罪记录证明的。 来到大明之后,成为了亲王世子,迫于灭门的压力是弄死了一些人,但这些都是些恶贯满盈或是犯了国法死有余辜之人,比如雷远、蓝宝儿、何迪、罗渊等人,弄死他们朱久炎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这些年来,自己不仅没有依仗权势欺压过弱小,更是做了一些好事,让整个荆州都富裕了起来、打倒了疯狂的朱孟熜、镇压了白莲教的阴谋、帮助舟山百姓过上了幸福生活、给予了江浙罪民们活下去的希望、清剿了骚扰大明沿海,劫掠百姓的海盗、粉碎了大内氏图谋沿海布防图的阴谋、改善了宝岛族人的生活、在海外传播了华夏文明、收回了朝廷放弃的舟山、开拓了宝岛,还在舟山与宝岛上都打上了华夏民族的印记等。 虽然这些个事情,自己都是出于私心而做,但结果却是不坏的,我朱久炎即便不算一个全心全意为百姓办事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心中没有百姓,只知道祸害一方的权贵。 想了一圈之后,朱久炎觉得自己虽然有些自私,但在大明还是干了很多好事儿的,于是他就坦然地回何秋娘道:“小时候去偷过农人的柿子算是亏心事吗?” “噗嗤!你这个世子殿下居然去偷过柿子?哈哈哈哈……” 何秋娘破涕为笑,她被朱久炎的话给逗乐了,这笑中带泪的一笑,百媚横生,在海风的吹拂之下,那如黑色绸缎一样的长发飘扬起来,使她如同一朵绽放的墨菊般美丽。 朱久炎见状便一面又说了两句软乎话,一面不动声色地跃下吊床,不然何秋娘这身段再抱一会儿,自己要是出丑就实在不好办了,这小女子肯定是要笑话自己的。 何秋娘此刻倒也没有继续缠着,她收起笑容,对着朱久炎的后背小声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好,不配……我是个抛头露面一心想颠覆你朱家江山的妖女,没有身份、名声可言,可……这都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出生便是如此,只能过这样的生活……算了,我不应该有过多的奢望……” 第486章 感同身受 朱久炎听得很仔细,一个字也没有落下,他转过身来,见何秋娘的目光低垂,看上去甚是可怜。 何秋娘说得真的很小声,若不是朱久炎耳力出众,一般人可真听不清楚。 或许是她这楚楚动人的语气和那让人怜惜的哭泣,让朱久炎的心性也变得细腻起来,他设身处地的代入了何秋娘的位置,一时间仿佛自己变成了那白莲圣女,从一出生开始,便被一大群白莲教徒教育、灌输,要颠覆朝廷,建立理想中的白莲盛世的理念…… 即便自己后来觉醒,知道白莲教打出的口号都是哄骗老百姓的,也很难再摆脱身上已经被标记起来的诸多标签。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朱久炎感觉自己找到了自我一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知道你为什么哭了,不仅是安全感的问题,还一种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感觉。”朱久炎冷不丁地打断了何秋娘的话。 何秋娘很是诧异地看着朱久炎的脸,他的眼睛光芒隐现,好像又沉浸某种回忆当中,这种感觉,让何秋娘举得自己的心与他是靠得如此之近。 朱久炎回想起了七八年前,那段时间自己晚上经常做梦,每次都是梦到同一个场景,梦到湘王府被朱允炆派人覆灭,冲天的大火熊熊燃烧,王府四处都传来惨叫声。 父母、怜星、老师、裴娘、水仙、玉兰、刘常、马禾、赵来、李天佑他们都一个个的被烧死…… 自己朝着一个方向死命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大火的范围,火势仿佛是神话故事中的三昧真火一般,贴着自己的灵魂一直燃烧。 疼痛、害怕、恐惧、绝望的情绪将自己从梦中吓醒,惊醒之后,满身都是冷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头上悬着一口利剑,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心里充满了迷茫、愤怒,以及对未来的不自信。 在梦中,那种无论无何也改变不了命运的感觉,那种怎样奔跑都寻不到出路的感觉,与何秋娘何其相像。 “我感同身受。”朱久炎的语气带着几分深沉。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以及朱久炎的语气,叫何秋娘的眼神迷离。 朱久炎发现她此刻的神情,便上前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掌道:“有我在,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感受了,我会给你希望,我会保护你。” “我信你。”何秋娘嫣然一笑,轻轻颌首,她的秀脸红润,脸上的泪痕也不见了踪影,容光焕发,宛如睡了美美的一觉初醒般动人。 “带我去京城吗?”何秋娘认真地看着朱久炎说道。 朱久炎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安置她确实是个问题,她这个孕妇肯定不能入京。 京城可不同于打海盗。与海盗战斗,他能百分百的肯定己方会毫发无伤,但是京城却是不同,朝廷有几十万大军在京畿周边,水军也有十几万,谁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要是发生大规模冲突,他自问没有那个自信能护何秋娘周全。 朱久炎摇头,轻搂着她的香肩道:“你留在舟山等我回来?” 何秋娘有些酸溜溜地问道:“是不是怕怜星姐姐不高兴?” 朱久炎黑着脸,道:“怜星是你说的这种人吗?你不都是她让人送过来的?” 何秋娘垂首沉默片刻,复又抬头,明眸流转,轻轻白了他一眼。 只见她玉脸雪白无瑕,明眸盈盈若水,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她轻掠被海风吹下的一缕秀发,柔声道:“我会保护好自己,腹中的孩子快要降生了,我希望他的父亲能够平安归来,我希望孩子的名字可以由他的父亲来取。” 她明白京城里的危险,也清楚朱久炎是为了她和孩子着想,当然不能给朱久炎添乱,增加他的压力。 朱久炎没有再开口,转头看向京城方向的海面,只见海上船只往来,一派忙碌的景象,充满咸味的海风之中仿佛也带上更多的凉爽。 海风习习,太阳在西边开始落山,落到下面的海水中,海水轻轻晃动,波光涟涟。 …… 舟山对面的定海县,这座靠海的小县城今天充满了紧张气氛。 这座小县城只有一万户人口,一直过着算是平静的生活,但是平静的生活却被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给打破了。 前段时间老有江浙的罪民从定海县出海前往舟山群岛,最近更传出舟山被人所占的消息,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事! 舟山群岛即便给朝廷从实际行动上放弃了,但那也不能给外来人占领,名义上舟山还是定海县的管辖地呢!尤其这舟山上还老传出分派土地、免农税、发派农具、免费接送等政策,吸引无数贫苦人家前往舟山定居。 这还了得!? 占了我大明的土地还不算,还要弄走我大明的百姓!? 浙丨江布政使司对舟山这事儿无比关注,布政使王钝更是大怒,指派定海卫指挥使盛庸率领一万步卒和三千水兵,分两路来到定海县。 盛庸是一个很干练的武将,他来到定海县的第一件事便是锁拿县令薛元祥,再派人侦缉有关舟山的一切情报,准备即刻对舟山动兵。 不成想,在他即将要发动突袭的时候,礼部居然派来了会同馆迎接外宾的官员,说占领舟山的是山南国使团!? 这事儿已经涉及到两国邦交的层面,在会同馆官员没有到来的情况下,盛庸还可以佯装不知,先打下舟山再说。可是现在会同馆的人已经来了,他就不能如此行事,只能陈兵定远县,等待朝廷的下一步指令。 倒霉透顶的县令薛元祥,终于走运了一次,被放出了大牢,跟着会同馆的官员一齐迎接“山南国世子他鲁每”所率领的使团。 朱允炆对于山南国主动来大明朝贡是非常高兴的,此国虽小,但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又深受汉家文化的影响,对于朱允炆这个急需要世人认可的新皇帝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有体面的事情吗? 所以,朱允炆暂时忍下山南国占领舟山这事,命令王钝不得攻击舟山,准备等山南使团到京之后,再用和平的谈判手段解决舟山的争端问题。 对于现在的朱允炆来说,一座小岛而已,不值得与友邦大动干戈。 不得不说,朱久炎对朱允炆这个宿敌研究颇深,朱允炆的应对方式,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第487章 久炎·唐纳德 可惜的是,朱允炆注定要失望了,所谓的山南国世子是朱久炎假扮的,哪里是来对他这个大明第二任皇帝进贡的呢。朱久炎都准备好靖难的事情了,他只想拥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带领舰队入京的身份,好把父母、怜星、朱权他们给接出来。 不安好心的朱久炎连国书都全写的是挑衅的话语,一副搞事情的模样。 这些天他翻看山南国的书籍,发现了几点重要的线索。若是利用得好,朱久炎相信,不仅可以策应比武大会的计划,接应父母出京,更能让朱允炆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朱久炎大摇大摆地率领船队,在定海县的牵引船带领下,堂而皇之地停在长江口与杭州湾的交汇处。 盛庸脸色有些凝重地看着从海上而来的山南国船队,只见这船队虽然只有二十条船,但却都船体庞大,上面起码有上万士兵。 他还看到了船上有上千隐现的骑兵!山南国的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盛庸虽不擅水战,但他看船队的规模,估计战斗力的眼力还是有的,眼前这支从未见过的船队,朝廷竟然要放他们堂而皇之地进入京城吗? 这山南国占领了舟山,又主动派使团前往京城,这是要干什么?是示威?还是想付出一些东西,让朝廷将舟山划分给他们? 盛庸虽然厉害,但是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想要摸清楚眼前的状况,却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一点都没有往不好的方面想,毕竟,山南国对大明一向恭敬,天朝上国的威严,不是这些小国能够冒犯的。 虽然眼前的船队,看起来固然震撼,但要想撼动大明,在南京掀起什么风浪,却是痴心妄想。要知道,单单长江口至京师这段水路里,朝廷就有十几万水师,京畿周边的禁军就更多了。 如此强大的实力,比之山南国,就像是神龙比之蚯蚓,完全没有可比性。 舟山的问题,对于朝廷来说,只是想不想收回的问题,且看这些海外番邦入了京后对皇帝有什么说词吧。 有这一想法的不仅是盛庸,县令薛元祥与会同馆的官员也是如此做想。 哪怕薛元祥认定那些威胁他的黑衣人都是出自眼前这位山南国世子的指示,他也不认为这些耍鬼蜮手段的海外蛮夷能弄得过朝廷。 所以他学着会同馆的官员一样抬头挺胸,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刚下船的朱久炎道:“下官定海县县令薛元祥,不知世子如何称呼?” “山南国世子他鲁每,我给自己起了个汉人名字,唐纳德。”朱久炎中二病再次发作,他嘴角上翘,一抹坏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华夏海军的衣服本就有别于大明其他军队,说自己是山南国人自然没有多大问题,朱久炎此刻也换上了崭新的“山南国世子服”,脸上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态,说的却是不那么正经的话语。 可惜在场的众人无一人可以领会到他这个后世梗,朱久炎不免有种“俏眉眼做着瞎子看”的寂寞感。 “唐乃我汉民族强盛之时,好姓!纳德?纳言纳德,世子的汉话说得真好,听起来简直与我大明人没有任何区别。”会同馆官员矜持地点着头表示赞许。 “何止是没有区别,还带了些许南京官话的腔调呢,比下官都说得正宗。”薛元祥也在一旁附和着说道。 “唐纳德?名字倒是取得不错。”盛庸对朱久炎也多了一些好感,毕竟这小国世子取了个很符合中华文化的名字,名字字面上的意思,也充满了对大明的崇敬。 不过,他是一个武将,只是负责警卫并监视山南国使团的行动,对于这些迎接事宜一概不想掺和,与朱久炎见礼过后,便远远地站开了。 县令和会同馆的官员代表皇帝,迎接仪式很繁琐。一套迎接仪式做完,天色已近正午,薛元祥等当地官员才告辞离去。 朱久炎他们这“山南使团”,则跟随会同馆官员,在盛庸的水军警戒、开道之下,驶向京城。 ……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 今天呈送到御前的奏疏很少。 因为这段时间,京城里上上下下的衙门都被那可恶的比武大会给忙坏了,哪里还有工夫去处理什么政务? 也不知到那燕王府与湘王府哪里那么大的胆子,人都给皇上囚禁在京城了,还敢不经朝廷的同意就举办什么比武大会,不知道皇上正愁找不到你们的茬吗? 没见周王府与齐王府的下场吗!? 可惜,他们也就只能心中抱怨抱怨而已,这两大王府的胆子就是这么大,或许这便是他们对皇上的反击手段……只是也太幼稚了一些! 难道是想活活累死我们吗? 大部分衙门的人都没有了下班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无休止的加班当中——根据应天府的统计,这段时间里,入京报名参加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人恐怕已经超过了五万! 要知道,这些个都是来自京城以外的各地外乡武夫,还不包括跟着这些人一同来京的亲朋戚友,简直跟送家里人赶考一样,一齐往京城涌来。 来了这么多外乡人,京城里的热闹可以想象,虽然这些人使京城变得更加繁华,但伴随而来的安全隐患也随之而生,可以想象,几万武人滞留京城,平日里会怎么“交流”。 他们将这次比武大会当成了朝廷武举的试水,有事没事便找人以武会友,练武之人会起友来,自然不跟读书人那般斯文。 所谓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练武之人,谁会轻易服输?谁会认为自己弱于旁人?嘴炮没用,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擦破点皮,挂点彩,那是寻常事,伤筋动骨也是每日都有发生,还有那些一心挑战名人的,妄想一炮而红,这些人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就是图个出名,搞起事来,可不怕闹出人命!搞出大事! 见了彩,受了伤,又有几人会再次想起“以武会友”这四个字的含义? 第488章 朕才是天下的主人! 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自己会输,如此一来,小矛盾往往就会变成大矛盾,小摩擦也会累积成深深的仇恨。 京城的百姓已经不敢随意与人发生口角了,可能你随便招惹的便是一个武人! 这还不算,京城的客栈是有定数的,随着外来人口流入的越来越多,所有客栈都人满为患的时候,因为抢夺房间,抢夺桌子,抢夺车马停车位等等小事情发生的斗殴事件,演变成群体械斗这样的恶性案件随处可见。 对于这些练武之人来说,大部分事情都不喜欢用嘴巴说,他们讲道理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武力说话!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而他们也都默认这个规则。 所谓侠以武犯禁,不无道理。 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京城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几百起恶性群殴时间,造成数十人死亡,上百人受伤,还有上千人被抓进应天府大牢! 应天府与五城兵马司早已忙不过来,能调人的衙门已经全被徐辉祖给调了出去,帮助维持京城的治安。 下班这事儿,是不可能的了,除了皇宫,所有在京的在职公人,没有一个不加班的。 他们要是知道后世的九九六的话,或许会嗤之以鼻地说道:“九九六算什么,全天候加班,没有任何加班工资,见过没有?” 这就是朱允炆案头奏疏很少的原因,徐辉祖都已经上奏,准备向朱允炆请示调动京城禁军来维持治安了! 魏国公现在也很无奈,京城一下子涌入几万好勇斗狠的武者,每天都有纠纷流血事件发生,五城兵马司与应天府的头头脑脑们这些天就没有离开过他的中军都督府。 这些个武人热血一上涌,可不怕什么衙役、官军,有些喝大了的狠角色,甚至还敢跟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动手! 幸好,他们手中拿的都是些木制武器,官军无人伤亡,但京城的牢房可就不够用了,刑部、五城兵马司、昭狱,甚至五军都督府的军牢里,都塞了个满满当当。 朱允炆本来还想今天去后宫陪一陪皇后马氏,与爱妻一起欣赏一下宫门雨景,但此刻却哪里有心情?湘王府与燕王府弄出的什么天下第一比武大会,搞的朝廷上下衙门基本瘫痪,这是在对他变相示威,他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又能如何呢?他们弄出的比武大会,并没有违反朝廷的规制与律法,还先去应天府报备了,就算现在朝廷不顾颜面,强行阻止比武大会的进行,也已经是不可能了。 五六万武人已经来到了京城,无缘无故制止比赛,天下人将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若是将这些参赛的武人,强行遣散,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名声? 连别人在京城搞个比武都不准,让别人说我这个皇帝没有胸襟吗?让别人说自己猜忌亲叔吗?说自己容不下藩王吗? 这些个武夫别看肚子里没有墨水,狐朋狗友可多,传起谣言来,那叫一个快! 说真的,朱允炆打心底里看不起武人,他认为武人是靠不住的,治国需要的是儒家,是文臣。只有懂得忠孝节义的、熟读孔孟经义的文臣,才能帮助他治理好国家。 他对先帝的许多政策与做法心中不以为然,皇爷爷能以一介布衣战败群雄,驱逐鞑虏,建立大明,这份武功固然不输于汉武唐宗,然而说到文治嘛……却有些半路出家的意思,比较粗暴。 先帝年号洪武,他自己选了个建文,其实也有一种隐隐和先帝比一比的想法,他朱允炆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一个文治昌盛的强大帝国。 皇爷爷那一套外儒内法的做法太刚硬,太不得人心了。 他朱允炆要谆信明义,扬忠孝,垂拱而天下治,将大明打造成方孝孺先生说得那般上古乐土,用言行教化好万民,让大家也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所以他脑中从来没有举办武举的想法,尤其这段时间京城里发生的一系列斗殴案件,他心里对武人的排斥就更加强烈了。 你们既然想用比武来乱我京师,那朕就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谁才是这大明天下的主人! 他几天前已经让下面的人加紧收集藩王们的罪证,此刻想必会有好消息传来。 刚想到这里,宫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细碎的脚步声,来的乃是他的贴身太监王中。 王中身上穿着湿淋淋的蓑衣,脸上却带着笑,那笑容让人一瞧便如沐春风。 见到王中脸上的笑容,朱允炆心里松了一口气。王中伺候他二十几年,这么多年的主仆相伴,有时候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此刻,王中脸上的笑容令朱允炆知道,他必定给自己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你这奴婢,也不换一身干衣裳再来,看你这欣喜样子,想必带回来的消息,定然会让朕开心了。” 王中诚惶诚恐地跪地回禀:“陛下请恕奴婢失仪之罪,实在是奴婢看陛下日夜忧心藩王之事,心中闷得慌,奴婢得了好消息,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就想着让陛下快点知道,舒缓舒缓心情。” “既有喜讯,还不速速道来?”朱允炆欣然道:“别拍马屁了,快说。” 王中恭声应道:“奴婢有两件喜讯要禀奏陛下。”他不敢再卖关子,快速说道:“第一件就是代王朱桂的罪证收集齐了!代王在大同就藩这些年,虽然朝野的风评还可以,但他也打死打伤过当地百姓,这一份是案情与被害百姓的资料,请陛下过目。” 朱允炆双眸一亮,见王中从蓑衣里掏出一本长条案卷,连忙催促道:“快呈上来给朕过目。” 王中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案卷在朱允炆身前打开,里面是一卷儿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记载的便是代王以往在封地的恶行。时间、地点、事件起因、过程、结果和那被害百姓一家的资料,记的是详详细细,写的是清清楚楚。 第489章 抓捕代王一家! “这些还不够!”朱允炆看完之后,皱眉道:“只是杀了一个平民而已,单凭这一点,顶多将代王训诫一番,削削他的俸禄、兵权,却是不能将代藩连根铲除。还有吗?” “自然是还有。”王中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神色,低声说道:“曹国公派人特意将齐王被贬为庶民的消息在代王别院周围传播。曹国公说了,这代王与齐王曾一同听命于燕王,征讨北元,那是并过肩,经历过生死的亲兄弟,那感情是没得说的,好比周王与燕王。先前朝廷削了周王,这代王就与齐王一齐发过牢骚,说要等燕王表明态度后,再做决定……听说他们私下里还仗着辈分,骂过陛下您呢!” “哼!这些个无君无父的东西!”朱允炆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王中继续说下去。 王中继续道:“可惜燕王根本就没有答理他们,等齐王被废为庶民之后,那代王果然就更猖狂了,每每在公众场合斥责朝廷、批评陛下执法不公,不容亲叔,罔视骨肉亲情,对诸王故意横加刁难,还说,还说……” 朱允炆冷声道:“还说什么?” “他还说陛下,陛下您为人虚情假意,善于演戏,当初在先帝面前信誓旦旦要善待亲人,以德服人。可是,现在先帝刚走,您就立马食言而肥,迫不及待地对叔叔们下了毒手,他要是能回大同……”王中的声音越说越低。 “骂朕还不够,还要捕风捉影!这次朕要做得让天下人都说不出话来!还有吗?”朱允炆此刻到没有王中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反而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高兴。 王中早做了周密的准备,他继续说道:“曹国公也是如此想的,国公爷专门派人去了大同,收集到了一个对代王最致命的罪行!代王妃徐氏生性虚荣、喜好攀比,洪武年间她随代王入京朝见,见到皇宫里九龙壁华丽漂亮,便要求代王在代王府也建一个比皇宫还大的九龙壁,代王回大同后,果真建了一座最大的九龙壁。那规模,啧啧……比咱们紫禁城里的可大多了!这可是不容狡辩的违制!” 朱允炆微笑道:“还是表哥最懂朕。可都掌握好了证据?” “曹国公派去的人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并且已经知会黄大人、齐大人与方大人他们。诸位大人准备明日早朝一齐参奏代王呢!还有,诸位大人现在被京城这乱局搞得不可开交,他们没时间前来,特意让奴婢来向您请罪。” “诸位爱卿在忙正事,朕如何会怪罪?既然如此,朕便独自做主了。”朱允炆拿起一封空白的黄绫圣旨亲自撰写起来,一边写一边对王中说道: “代王朱桂,虽是太祖之子,为人却是贪虐残暴,在藩地大同横行跋扈,多有不法行为……更是目无朝廷,藐视君父……朱桂虽还是朕的叔叔,若不严惩朝廷体面何在?朕的体面何存?这次就不劳烦表哥了。将这诏书传下去,削除代王朱桂亲王爵位,同时给山丨西行都指挥使司下令,围了代王府三卫兵马,将他们缴械、整编,再抓捕代王一家,代王一脉全数废为庶民,举家迁往辽东,交由杨文看押!” 代王朱桂跟朱允炆算是同龄人,他们两个小时候一起上过宫学、一起玩耍过,朱允炆还是很了解这个代王叔叔的。 别看他外表蛮横,其实最是胆小,蛮横只不过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手段而已。让代王造反,他是不敢的。 这次朱允炆没有派出重臣前往大同,而是直接下旨给当地都司拿人。 朱允炆觉得自己这次办得最漂亮,代王的罪行那叫一个罪证确凿,削代藩削得是光明正大,比周王比齐王都削得漂亮,这次世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吧? 燕王与湘王还敢跟朕示威?比武大会?比武有什么用?除了让朕的臣子们辛苦一点,你们难道还能在那些个粗鄙武夫当中选出些人才来吗? 连削三王之后,朱允炆觉得自己面对的压力小得多了,得意非常。他立刻就觉得两个王府弄出的什么比武大会,只是个恶心人的示威手段,太像小孩过家家了,哪里有他这么务实? 可能是朕的手段太急了,让他们都感觉到危机,居然闹到这个地步! 不过,从周王、齐王、代王的反应看来,他们背后无不有燕王府与湘王府的影子。正是因为这两大王府起了头,才有了让诸王有发泄不满的宣泄口。 先帝落陵封葬仪式上的幕后黑手到底是哪个王府呢?燕王府?湘王府?湘王府?燕王府?还是按兵不动的其他藩王? 看来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朕的意图,已经无法再徐徐图之了,不如趁势再削几个弱藩? 除了边境的塞王之外,还有几个内陆弱藩?湘王府?这个不弱,现在算个强藩了,不仅与燕王府勾勾搭搭,还与掌握雄兵的宁王关系亲密,要是先动湘王府,搞不好会牵动全身,还是留到后面再解决。 那就只剩昆丨明的岷王、成丨都的蜀王、以及兖州的鲁王了。 第一任鲁荒王荒唐地磕金丹而死,鲁藩早已衰败,现在继承王位的遗腹子还只是小娃娃,要不是皇爷爷临走前记起了这事,那小孩子还不到在哪里玩泥巴呢。鲁藩没威胁。 那就只剩下成丨都的蜀王与昆明的岷王了!看来朕接下来该好好“查查”这两位皇叔了…… 朱允炆心里盘算完毕后,已经过去了小半时辰。 跪在地上的王中,哪怕小腿已经完全麻木,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朱允炆此时醒悟过来,他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厚道。王中进来后好像一直跪在地上,尤其刚才他还立了功,还没受封赏,又跪了小半个时辰…… 朱允炆嘴角浮起一丝尴尬笑容,将刚写好的圣旨放在御案上,换上和蔼可亲的脸色,说道:“王伴伴,起来吧,说说你那第二个好消息。” 第490章 建文帝的文青病 “谢陛下。”王中缓缓地站了起来,麻木的双腿让他一个趔趄,不过他还是凭着毅力站稳了,他躬身回道:“回禀陛下,会同馆那边说那个占领舟山的山南国如期派来了使团,世子唐纳德担任主使,使团从长江过来,已经要入京了,说是带来了很山南国的宝石、金银、胡椒、苏木、香料进贡新皇,这是要朝拜陛下呢,会同馆那边请示陛下,该用什么规格接待,用什么规格赐下他们回去的赏赐,以及来年的朝贡份额。” “快将国书拿来给朕看看。”听到是来向他这个新皇帝进贡、朝拜的,朱允炆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舟山群岛的问题,朱允炆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那个地方乃是“不毛之地”,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价值,而且朝廷在多年前就实际放弃了,拿那么个鸡肋一样的小地方给山南国暂住一下也没什么不行,只要他们恭顺就好。 即便有人出来反对,到时也可以随时收回,朕可是宗主国皇帝,一道旨意过去,小小山南国还敢拒绝归还吗? 至于来年的朝贡份额,不就是一些钱财吗?只要山南国不过分,朕都可以赏赐下去。 王中像变戏法似的,再次从蓑衣里拿出一份红色硬木外裹着黄色绢布的国书,双手将其高高捧起,小心地放到朱允炆的御案上:“请陛下御览。” 朱允炆呵呵一笑道:“王伴伴辛苦了,将蓑衣解下来吧,朕看着都怪累的。” 他都觉得王中这一招很厉害,也不知道这王中是怎么弄的,蓑衣里能放这么多的奏本,而不见一点纸张的湿润。 王中依言退下脱衣,自有小宦官前来将蓑衣拿走。 王中一刻不敢怠慢,立马给朱允炆拿过来一盏宫灯,好令他看得更清晰一些。 朱允炆微笑着将国书拿起翻开,仔细观看,这一看,便不动了,那样子仿佛被人点中了穴位,一下子定格住了一般,唯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国书上逡巡。 国书的格式一般要写两种文字,一种本国语言,一种汉字。可是朱久炎这个假使节哪里懂什么山南国文字? 他的这份国书,只好以汉字为主,半吊子的英格利希为辅,朱久炎可不觉得此刻的大明会同馆里有懂英文的人。 虽然也有官员质疑,这文字与洪武年间的国书文字有很大区别,但朱久炎已经向会同馆的官员说明了,这是英格利希是山南国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上古文字。 这个时期的欧洲才刚要渡过黑暗的中世纪,刚确定议会君主制,离文艺复兴和麦哲伦环球航行,还有个小一百年呢。 往后欧洲流行的也是法语,大明朝廷要想跟讲英文的人接触,按照正常的轨迹来说,起码也要等到几十年以后。 所以此刻的英文,在会同馆官员与朱允炆的眼中,就成了山南国的上古文字…… 至于假冒的问题,有先帝赐予的金印与节仗在,谁还能作假?何况这山南国世子还带来二十艘海船与上万的山南国士兵,这是能作假的吗? 会同馆的官员们没有任何怀疑,他们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安置山南国舰队与士兵的事,舰队入京是肯定不允许的,只能停靠在南京城外,周围要有朝廷水师负责监视,虽然山南国一向恭顺,但是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会同馆所能处理的了。会同馆已经呈文请示到礼部尚书陈迪案头。陈尚书现在应该在与魏国公、曹国公以及荣国公这些个勋贵在讨论如何妥善安置山南国海船与士兵的事情呢。 王中在侧,自然将这些事情都讲给了朱允炆听。 可是王中说完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只见朱允炆脸色红润,一脸的陶醉之色,看那专注的神情,好像根本没听自个儿在说什么啊? 王中骇了一跳,以为这国书出了什么问题。要知道朱允炆平时最注重仪表,时刻要求自己仪举要端庄要从容,若不是遇到了让他情绪大起大伏的事儿,是绝不可能如此失态的。 王中非常小心地朝朱允炆靠近,顾不得暴露自己偷学文字的事,引颈去看朱允炆手中的国书。 率先映入王中眼里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这种字体笔画园劲秀逸,平淡古朴,一眼看去,每一个字无不用笔精到,始终保持正锋,少有偃笔、拙滞之笔。 王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朱允炆的文人病又犯了,根本没有看那国书上写的什么内容,而是沉浸在这山南国世子唐纳德的手书当中。 “好字!好字,行楷之妙,冠绝当世……”朱允炆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见他摇头晃脑,一边点头,一边夸赞道:“这山南国的世子唐纳德,倒是练得一笔绝好的书法,汉字在他手中写出了一股别样的味道,追求生拙之趣,毫无造作之态,有古韵,有锋锐,又有一种‘颜骨赵姿’之美,自成一格,还有有一种飘逸空灵,风华自足之感,端是不凡!细瞧之下更是了不得,舒服,真舒服,让朕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那笔画翱翔于天穹,清新脱俗,痛快淋漓!尽得其妙,尽得其妙,厉害,王伴伴你来看。” 王中一脸讪笑地道:“陛下,奴婢不识字……” 王中这太监,这几年虽然偷偷地学习了认字,但是文化水平还是很低的,有些个字他都认不全,自然不懂欣赏什么书法。 还有,他也不敢让朱允炆知道他识字,所以哪里敢搭腔,不见那德子是如何死的吗?王中打小伺候朱允炆长大,自然更懂得朱允炆的性子。 皇上对宦官是什么态度他太清楚了,宦官在皇上的心中可算不得是个人。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识字,还不活活剐了自个?哪怕自己伺候了他多年,也不管用! “呵呵,也对,看朕糊涂的。不懂没关系,朕给你说说,这字写得太好了,你看,这样的字体真是见所未见,莫非是那山南国世子自创的吗?字体欹侧倒也罢了,让最让朕欣赏的是整个行书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分行布局,疏朗匀称,用墨也非常讲究,线条粗细对比强烈,许多笔画的提按转折不甚经意,结体不屑精思巧构,任其自然,一派‘天真自然’之趣!” 朱允炆对着国书开头几行套话,赞不绝口,“单单这布局来说,就有一派书法大宗师的气象,实在让朕见猎心喜,这唐纳德若是我大明的子民,朕非召他来身边不可,可惜啊,可惜……” 王中听了朱允炆的话,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哪怕他的文化水平不高,也知道自创一种新字体有多么困难。家世、天赋、悟性、刻苦缺一不可,那些个行书大家、书法大宗师,哪个不是在综合了前人的基础上,再慢慢根据自己多年的刻苦努力修缮,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 而这些,都不是一年两年所能办到的,非浸淫数十年不可,世上绝大部分人穷及一生都不能得门而入,那山南国世子好像才十七八上下,还是个番邦小国的蛮夷,居然能写出让皇上如此动容的好字!? 这当真是蛮夷小国世子写出来的行书吗?王中的心中发出了疑问,随即又晒然一笑,这可是正式的国书,既然会同馆报上来说是那唐纳德所写,难道那山南小国还敢找人代笔不成吗?这岂不是欺君?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山南小国岂敢冒这样灭国的风险欺骗皇帝玩? 王中哪里知道,世上还真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欺骗皇帝,而且这个骗皇帝的人,还即将冒充使团来到皇宫,接受皇帝的国事外交接待。 当然,在这国书上的字体朱久炎倒是没有欺骗他们,真是他亲手写就,他模仿的是后来的书法大家董其昌,董其昌现在还没有出生,自然就无人识得他的字体。另外董其昌的书法集各家所长,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既有飘逸之美,又细腻圆润。 朱久炎从小就有刻意模仿的意识,他的书法从小经过名师曾言的指点,又有自己常年的勤学苦练,自然不凡。但是,将朱允炆的文人病都吸引出来了,却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的。 “这个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很不错!单单这手书法,就足以名动天下。”这是一句由衷的赞叹,随即,朱允炆却又情不自禁地再叹了口气,相较他自己的行书,这封国书的行书明显要高了不只一个档次。 朱允炆喜摹柳书,而且难得可贵自成风格,可惜,柳楷法度森严,差一毫则失千里,极不好学,非有志者不能成也。 朱允炆的行书虽然也到了一定的境界,但是由于性格的原因,他在行书上一直未臻顶尖。 反观朱久炎这模仿的董其昌书法,则是汇聚了历代名家的特点,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 朱允炆一边看着国书上的文字,心里却是在想,这个山南国国世子,说是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可就是这样的年纪,偏偏在行书之上,就有了书法大宗师的气象,莫非他蹒跚学步时就开始学习行书了吗? 否则,又如何会在这样的年纪,就达到这样的境界? 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如,越是让他百思不解,朱允炆在心里苦笑一声,只怕这只能用天纵之才这四个字来解释了。 感叹之后,朱允炆才恋恋不舍地从欣赏行书的意境当中抽离出来,定睛去看国书所书写的内容。 开头的套话之后便是真正的内容,朱允炆乍眼一看,那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只见他双眸中闪过重重杀机,咬牙切齿地一甩衣袖,将国书扔下桌案,吼道:“放肆!竟敢要挟于朕!?这山南弹丸小国,狡诈非常,出言不逊,真是该死!” 朱允炆此刻的脸色哪里还有丝毫笑意,简直是难看极了,每过一息,那怒气便增加一分。 “奴婢办事不力,让陛下受辱,死罪!死罪!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保重龙体……” 哪怕朱允炆的气场与先帝相差甚远,但他也是皇帝,天子之怒,自带一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让王中脸色大变,吓得他瞬间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请罪。 王中虽然不知那山南国的国书里说了什么,但将皇上气成这样,肯定是触及了皇上的逆鳞。 朱允炆冷哼一声道:“起来吧,和你没关系,哼哼,这山南国倒是打的好算盘,嘴里说要来向朕进贡,要永修同好,可是话里话外,却处处在向朝廷索要朝贡份额,还为那大明商会说话!为那些个藩王说话!朕定下的削藩之策也是这他番邦下国可以评论的吗?是如此对君父说话的吗!?浪费了这一手好字,番邦蛮夷即便学得了我汉家文化,却也只学到其形,学不到内在的神韵!” 王中哪里敢站起来,他听完,顿时明白了,心里暗暗咋舌,这山南国疯了吗?敢跟那大明商会搅和到一起,还敢在皇上削藩的紧要关头,为藩王们说话,就凭山南这样的弹丸小国? 朱允炆怒而起身,气冲冲地在御案后来回走动,双眸中杀机毕现,狠声道:“王伴伴,朕若是现在立刻驱逐山南国使团出境,将他们划出‘不征之国’的序列,是否合乎朝廷法度?” 他虽然大怒,但还是有些优柔寡断,这优柔寡断的性格便是他学不好柳书的原因。 朱允炆若是没有跟朝臣们商量,他的心里便没有底,做事情顾忌颇多,毕竟是这事代表的是国家外交礼仪。 王中哪里敢参和进这样的大事,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陛下,奴婢只是个太监,不敢妄议朝政,奴婢觉得,这山南国的事情您还是宣魏国公来商议比较妥当,他老人家毕竟经历的事多,此刻也正在接待使团。” 朱允炆沉思片刻,也觉得如此大事与一个太监商量不太妥当,确实应该找徐辉祖来商议,也就顺着王中的话道:“速宣魏国公进宫。” 第491章 优柔寡断的建文帝 “奴婢遵旨。” 没有过多久,徐辉祖便在王中的引导下走进了殿内。 徐辉祖双眼中布满血丝,全身都湿透了,官靴上还沾染了有很多江边泥沙,估计正从长江边而来。想来那劳什子比武大会和接待、安置山南国使团的事,将他忙得够呛。 朱允炆的脸色好看多了,对这先帝给他留下来的托孤重臣之首,印象大好。 魏国公真是个干练忠心之人!这是朱允炆此刻心中对徐辉祖的评价。 徐辉祖此刻虽然有些狼狈,但行走之间自有一副雍容,面容也是锐利逼人,只是来到朱允炆的面前后,脸上的锐利之色顿减,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一副惶恐的面容,对着朱允炆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大礼。 朱允炆已经坐回御案之后,脸上的怒气也早已烟消云散,先是对徐辉祖和煦一笑,道了声:“魏国公平身。”又吩咐旁边王中:“快给给魏国公赐坐。” 王中亲自去给徐辉祖搬来了锦墩,放在朱允炆下首。 徐辉祖对朱允炆道了声“谢陛下”后,才欠身坐下,却只敢坐半边屁股,时刻不忘记对朱允炆保持着恭敬与谦和的态度。 朱允炆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他对王中道:“将那山南国的国书拿给魏国公过目。” 等徐辉祖看完之后,朱允炆对他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然后目光灼灼地等待着徐辉祖的回答。 可惜徐辉祖的回答注定要让朱允炆失望了,只见他恭敬抱拳,声音却是铿锵道:“回禀陛下,微臣认为万万不可驱逐山南使团,此次山南国进贡,已不单单是增加陛下威望之事,而是关乎了北元与大明朝贡体系等一系列大问题……” 听到事关北元与朝贡体系,朱允炆不敢怠慢,连忙询问道:“朕刚执掌国家,对这些了解不深,还请魏国公与朕说说这里面的关系。” 徐辉祖身为百官第一人,对于国际视野、大明与周边国家的形势自然有深入的了解,他对着朱允炆娓娓道来:“陛下,先帝努力多年才使万邦来朝,重启了朝贡体系,传扬了儒家家天下,大明世界性宗主形象。大明与周边国家建立起的上下级秩序,是先帝与一众开国老大人努力的结果。先帝就是利用朝贡体系,让哈密、吐鲁番、东察合台汗国和北元系部落,认可了大明的宗主地位,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局部地区。而那琉球三国就是朝贡体系的重中之重。陛下万万不可驱赶。” “朝贡体系的重要,朕知道,但这琉球三国为何如此重要?”朱允炆愣住了,他虽然以前当了多年的皇太孙,也经常参与国事,可是对这种详细的外交却是兴趣缺缺,在他的心中,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什么山南国,一听就是蛮夷小国,需要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吗? 旁边的王中却是听明白了,原来山南国虽小,但对大明来说却很重要,可以缓解北元蒙古人的威胁,虽然王中也不知道朝廷是通过什么手段缓解。徐辉祖的意思是即便这山南国世子再狂傲,能拉拢还是要尽量拉拢,就算皇上你身为九五之尊,为了朝廷百年大计,那也得忍着些。 徐辉祖不敢露出丝毫的不耐烦,耐心解释道:“陛下,这琉球三国对我大明特别重要,他们远在海外,地理位置对大明毫无威胁,又一直对大明马首是瞻,是先帝故意培养起来取代海商阶层的替代者,以他们三国的地理位置,可以频繁地将朝贡货物转手运往扶桑、朝鱼与南洋,所以早就富了起来。” 朱允炆听着却是不耐烦了,皱眉道:“琉球岛不是上有三个国家嘛,打了这山南,抬高其他两国不行吗?或者扶持那朝鱼国接替山南的位置。” “这个真不能……陛下,这山南国虽然只有几千兵马,但是他们岛上却产战马!他们的马匹是我南方大军战马主要的输送来源。由于洪武年间,我们与扶桑的关系紧张,先帝想对扶桑动武,就选了这个与扶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山南国,充当释放外交信号的中间人。” “哦?”朱允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徐辉祖苦笑着续道:“朝鱼也是不可能代替山南的,单拿京城的位置来说,山南国的效率要比朝鱼国要高出不少,先帝曾经说过,‘相比实力更强,私心也更大的朝鱼国来说,经济、国运严重依赖咱大明的山南国,才是最可靠的传递手。至此之后,山南国国王就受到先帝的册封,成为了我大明的左膀右臂,扶桑方面如有回应,也会通过山南国的海船,送达福州,再递入京城。” “难怪那山南国世子如此放肆,原来他是有倚仗!可是这国书写得实在可恨!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笑话,可是对朕来说,不啻于是战书,是羞辱!”朱允炆脸上的表情虽然也没有刚才那般愤怒,但是以他的性子,却不是那么快就看开的人,要不,他也不会因为落陵封葬丢脸的事,不顾舆情,将所有藩王都留在京城,且至今耿耿于怀。 徐辉祖知道再劝下去可能会触怒皇帝,但关乎朝贡体系的大事,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他虽然效忠朱允炆,但是跟国家的百年大计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 他连忙从锦墩上站起,跪在地上,用一种悲愤中带有劝慰的语气道:“微臣请陛下为大局着想!大明若与山南国交恶,朝廷的朝贡体系就将动荡!到时不仅是战马短缺的问题,在没有找到山南国的替代者之前,便不能再钳制北元!臣请陛下暂且忍耐一二,为国家社稷着想,与祖宗基业着想!” 徐辉祖悲愤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出了几滴眼泪,配上他那狼狈的样子,触动了朱允炆心中那根感性的弦,令他一时感动非常。 但这涌上来的感动,却不足以抚平他压抑的愤怒。只见朱允炆胸膛起伏不定,一双眼睛时而阴狠,时而犹豫,他也不看徐辉祖,硬声道:“魏国公公忠体国,让朕感动。但岂不闻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就是这样替朕分忧的?魏国公之言,虽老成谋国,但与曹国公相比,却还是欠缺了一些,没有站在朕的立场,替朕着想。” 没有替他着想?还拿自己与李景隆那小子相比!? 朱允炆这话就说得很重了,可谓诛心至极,徐辉祖委屈的怒火蓬勃而出,但他是个非常自制的人,脑中清明无比,他双眸含泪跪下请罪,“微臣不能为陛下分忧,罪该万死……” 徐辉祖可不是个轻易动摇的人,请罪的同时,飞快地想好了接下来的劝谏之言,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陛下,山南国的事情,已不再是简单的邦交,而是大明未数十年来捭阖纵横的国策,一旦动摇,则先帝的数十年辛苦将付诸东流!北元与藩王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北元若是复兴,朝廷只能加强塞王们的军事实力,到时陛下如何削藩?山南小国与北元和削藩相比何足挂齿?请陛下息怒。” 听了徐辉祖这话,朱允炆惊得猛然一下往后靠在龙椅上。 徐辉祖刚才说的“北元”与“藩王”,正是说到朱允炆的心坎上,他动摇了。 只见,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朱笔,脸上阴晴不定,平日里那宽宏的作态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今天的屈辱他不陌生,有些熟悉,自己可是天子!天下第一人!九五至尊!不应该是如皇爷爷一样,龙威如狱,让天下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听命的吗!?如何到了自己这里,受到侮辱还要处处忍耐呢!? 若是北元与藩王倒也罢了,可是一个听都没怎么听过的弹丸岛国,却也敢让如此嚣张,这也太难忍了! 他心里不禁感叹,就连那湘王和高阳王都可以快意恩仇,朕身为天子,却处处都要掣肘!做人难,做皇帝更难啊。 良久之后,朱允炆的脸色才算恢复正常,他望着额头已经磕出鲜血的徐辉祖一眼,心中一凛: 刚才只顾生气,忘记徐辉祖可是托孤重臣之首,其势力,不管在朝堂还是军中都可谓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不说他徐家的家世、声望和他手中的大半京营,单说他与辽东总兵杨文的交情就不得了,若是给人知道了今天的情况,朕还不落下个苛待重臣的名声!?那十万辽东铁骑不会生出什么是非吧? 朱允炆吞咽了一下口水,暗道一声失策,他赶紧起身离开御案,来到徐辉祖的面前将他扶起,劝慰道:“魏国公请起,朕刚才给气糊涂了,没有注意到,快快起来说话。” 此刻的徐辉祖,那额头上已经满是淤青,还破了几处皮,渗出鲜血,他没有让朱允炆难堪,反而诚惶诚恐地坐回锦墩上,继续道:“陛下,这份国书,我们自然是不能听的,可也不能明着训斥,拖着就好了。那山南国世子起码要在京城滞留一段时间,以陛下的气度与风姿,自然会让他们自惭形秽。” 朱允炆眼睛一亮,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宽宏,很是矜持地说道:“朕也想明白了,大明乃是礼仪之邦,蛮荒小国可以无礼,可我大明又岂能以无礼待之,所谓来者即是客。朕不仅不计较他们的无礼,朕还要展露胸襟,宽恕那小国世子的各种无礼行为,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往后自有分辨。” 嘴上虽然是如此说,他心中却还是有些放不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朱久炎小时候的样貌。他此刻倒是有些羡慕朱久炎,自己若是能跟那不管不顾、疯狂无比的湘王世子一样,不计后果地去做自己想坐的事,那该有多好啊。 不知那一天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希望削完藩之后,就能如此吧…… 朱允炆不由地叹了口气,对着徐辉祖道:“朕刚才错怪魏国公了,朕真的不是有意责备魏国公。接待那山南国使团的事,你们继续进行下去吧,唐纳德的船队就近安排,礼遇高一些,朕过后会举行国宴,亲自招待那山南国使团。这些个番邦蛮夷可以无礼,朕岂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朕乏了,魏国公下去吧。对了,先去太医院包扎一下……给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徐辉祖躬身道:“今日下雨路滑,微臣不慎滑倒,正要前去太医院诊治一下,谢陛下关怀,微臣感激不尽。”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退出殿门。 望着徐辉祖远去的背影,朱允炆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个魏国公还不错,没有因为爵高位显而自傲,对朕十分恭敬,没有辜负皇爷爷。朕的削藩之策与新政,也一直表态支持,以后可不能再给他什么难堪,要不,说不得就有人要拖朕的后腿。 旁边的王中明白,此时的朱允炆正是心情变幻的时刻,千万不能打扰,是以他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良久之后,朱允炆突然转头,目光落在王中的身上,用一种莫名惆帐的语气说道:“王伴伴,朕问你,此刻若是那燕王,或者是那乖戾的湘王世子朱久炎坐在这龙椅上,面对今天的事情,他们会如何做?” 王中大惊,心脏都紧缩了一下,惶恐地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是先帝亲自选的,受命于天,人间至尊……” 朱允炆皱眉道:“你别怕,也别说套话,朕恕你无罪,你直接说出心中所想吧。” 哪怕殿中摆上了十几堆冰块,王中此刻也觉得燥热非常,额头上汗水直冒,再度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龙椅只能是陛下坐的,旁人谁能坐?奴婢是想都没有想过的,想都没想过的……” 真把心中的话直接说出来吗?瞧皇上刚才那脸色变幻的样子,哪怕今天皇上不怪罪,难保日后不想起来……伴君如伴虎啊,不能说的话,他是绝不会多说半个字的。 第492章 朕心甚悦 朱允炆阖目,叹气唏嘘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就是你和老师还有方先生他们的差距。”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指了指自己屁股下的龙椅苦笑道:“若他们坐在这龙椅上,莫说是什么山南国使团,便是那成吉思汗复生,若是受到这样的屈辱,只怕也不会放过对方吧!” 说完,朱允炆有些疲惫地靠在龙椅上,用一种极轻的语气道:“朕不想去国宴了,还是让魏国公与荣国公招待山南国使团吧。” “奴婢记上了!”王中如蒙大赦,大声应道。 “哼,告知平安与旗手卫,朕要出宫!”朱允炆突然说道。 “出,出宫?陛下我们去哪?”王中愕然道。 “今天不是重阳节吗?那比武大会的第一天不也是今天吗?朕去看看他们到底想搞什么鬼,也想去会会那个什么山南国世子。”朱允炆已经越过了王中,往外殿去了。 王中大急,他连忙招来一旁的小宦官,吩咐道:“快去通知曹国公、荣国公、平将军,陛下要出宫,请他们派人来协助,保护陛下的安全!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等发愣的小宦官跑远了,王中才朝着朱允炆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安排起了出宫事宜。 …… 朱允炆临时起意要出宫,王中给忙了个脚不沾地,皇帝出宫,安全方面虽然最重要,但皇家的排场可不能小,必须要将皇家气派威严显露出来,而且要格外地凸出皇帝那庄严神圣且不可侵犯的地位。 王中在统筹方面是个顶尖人才,在最短的时间内,他联络了各方,通知需要通知到的各位重臣与各处衙门,忙中不乱,只花了两炷香的时间,便将朱允炆出行的行程、路线安排好了个大概。 对于这一点,朱允炆是很满意的,才刚过端门,出行的事宜便被王中安排得差不多了。 更让朱允炆感到满意的是,曹国公李景隆已经带人在端门前恭敬等候,比平安和梅殷到得都要早,并且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燕王府长史葛诚与湘王府长史曾言,已经被李景隆想办法“请”到了左军都督府。 “表哥,你将两大王府的长史秘密弄去了你的衙门里?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朱允炆的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但是话语当中却是一派圣君模样。 “陛下,微臣这些日子冥思苦想,燕王府与湘王府为什么弄出这武道大会?正是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听陈迪说起,燕王府长史葛诚与湘王府的长史曾言,都是嫡庶礼法制度的忠实拥护者。微臣想,他们二人都是科举正途出身,朝廷选拔的官员,即便他们在藩地日久,他们心中难道就没有朝廷?没有陛下?” 朱允炆听得,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连忙追问道:“看表哥这神态,你已经策反了葛诚与曾言?” 削藩之难,难在那几个手掌重兵、影响力极大的强藩,尤其正在上蹿下跳的燕王府与湘王府。 按照黄子澄的计划,先易后难,今天刚削完代王,弱藩是削得差不多了,可剩下的这些个强藩,却是有功无过。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几人翻遍案卷,问遍地方官,也没有找到他们的罪证。如今代王一脉被削,消息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就是天下震动,如果继续强削其他藩王,朱允炆有些担心世人说他私心太重。 但若是李景隆果真策反两大王府的长史,那可就不同了! 对他来是,是天大的好消息!长史可是藩王的属官第一人,只要他们心向朝廷,便有天大的文章可做! 燕王与湘王这些年若是暗中做了什么不轨筹谋与举动,能满过自己的长史吗?即便真没有做过什么,以后也可以让人无中生有,炮制出一点罪证! 对!就让他们两个长史出面告发! 藩王长史告发的效果,就像朱有爋告发他的生父周王一样。纵然没有让天下人信服的证据,也勉强可以塞住天下的悠悠之口了。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朕想削藩,而是诸王不法,逼着朕不得不削藩!长史出面举告的计划,虽然糊弄不了那些精明的官员士绅,可是糊弄大多数老百姓还是可以的。 李景隆见到朱允炆脸上的喜色,得意一笑,用一种邀功的语气回道:“现在还只策反了葛诚一个。微臣私下里与葛诚接触了一下,发现葛诚这人对朝廷忠心得很,微臣还没有与他晓以大义,他自己便朝着皇宫跪拜,对着陛下表起了忠心。葛诚更是对微臣揭发,说他听有一日无意间听到高阳王朱高煦说,举办那武道大会就是要把京城的水搅乱,好方便他们三兄弟回到北平!” “原来他们弄出这些动静,就是想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好跑回封地去!?休想!朕等会儿就去武道大会,亲自看看他们耍的什么鬼花样。”朱允炆一听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接连而至的好消息让朱允炆的心情很不错,只发了一会儿脾气,他脸上就恢复成一片笑意,夸赞着李景隆:“表哥为朕立下了大功,他日朕大权在握之时,忘不了表哥的帮助!” 李景隆连忙躬身谦虚道:“微臣事陛下以忠心,为国尽忠,为陛下出力,分属应当,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何况,微臣还只策反了燕王府的葛诚,那湘王府的曾言却是不那么配合。微臣借葛诚的名义将他约出来,和葛诚一起,对他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都不怎么管用呢。那姓曾的丑八怪,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哦?这样都没有策反成功吗?”朱允炆倒是对曾言起了兴趣,他对李景隆问道:“表哥刚才说那曾言也是嫡庶礼法制度的忠实拥护者,你是要朕亲自去劝一下他?但朕去了就能管用吗?” 第493章 两位长史 “陛下龙驾所至之处,定然无往而不利!”李景隆解释道:“微臣观那曾言的言行,跟看齐泰齐大人他们是一样的,言语间对陛下是无比恭敬。微臣想他必是受了湘王的大恩,不想对湘王府不利。陛下您若是亲自前去,那情况就不同了,面对天子,他这个儒家门徒应该如何自处?想必圣人们在书本上是教过他的。” “嗯,表哥说得不错,那我们便先往左军都督府一行?”朱允炆嘴里说的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脚下却已经行动起来,当众挽起李景隆的左手,朝着左军都督府方向走去。 突如其来的恩宠,让李景隆也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将手抽出来,只是身子落后了两步,亦步亦趋跟着朱允炆前进。 这样走路,样子虽然有些滑稽,但是旁边的宫人与侍卫却丝毫也没有这种感觉,看向李景隆背影的目光里边,充满了羡慕与敬畏。 没错,就是敬畏。尤其是朱允炆的贴身大太监王中,他可比旁人知道更多的内幕,他心中不仅是敬畏,更多的反而是畏惧。 朱允炆出宫是临时起意的,王中虽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出去,但现在梅殷与平安都没有赶到,可偏偏这曹国公李景隆却很“神奇”地提前于梅殷和平安,第一时间赶到了端门外等候! 连朱允炆这个皇帝走到端门这里都要两炷香开外,算算时间,在左军都督府的李景隆,接到他的通知来到皇宫,起码也应该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李景隆提前于梅殷很正常,荣国公府比较远,但是连守卫宫禁的平安都超过了,这事就很不寻常! 李景隆偏偏在皇帝要出宫的时辰进宫,真的这么巧吗? 王中可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样的巧合事儿,已经在他的面前发生过好几次了,哪有次次这么巧的?尤其是他每次都带来了好消息…… 这只能说明,曹国公的权势滔天,皇宫里这些个见风使舵的猴崽子,怕是有不少投靠了曹国公府吧。 想到这里,王中对李景隆的畏惧就更深了,他谨慎地对旁边的随员观察了一下,或许这些人里就有人专门将皇帝的行踪随时报告给李景隆。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王中看着前面挽着李景隆前行的朱允炆,心中不住的嘀咕着。 皇帝挽着臣子的手一起走出宫门,这待遇,这恩宠,恐怕是我大明开朝以来的首例。 除了皇后,皇帝现在最信任的怕就是这曹国公李景隆了,李景隆势大,天大的恩宠在身,咱家这奴婢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自保为上。 从端门到左军都督府距离不远,因为李景隆这特有的恭敬走路姿势,队伍走得很慢。 朱允炆对李景隆的恭敬态度特别满意。王中却是知道,曹国公如此走路,让队伍行走变慢,怕也有让世人看到这一幕,让人们宣传他曹公国圣眷优渥的心思在里面。 …… 一行人来到左军都督府,直奔李景隆的大都督公房。 公房里除了两个文官打扮的人外,没有任何书吏与将校在旁伺候,显得很是空旷。 那两个文官打扮的人,正是葛诚与曾言。 一听到“陛下驾到”这四个字,两人赶紧整理衣冠,面向大门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请起。” 迈步进入公房的朱允炆,对面前这两个连头都不敢抬起的长史印象很不错。但见这二人年纪相当,官服相同,对他行礼的姿态也差不多,到底谁是葛诚?谁是曾言? 但这都不重要,在朱允炆的心中,自己这个皇帝亲自出马,哪有不成功的道理?一会儿之后,不管燕王府长史,还是湘王府长史,都是为朕办事的人,朕要忙的事情可多,能单独给你们二人做一下思想工作,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陛下,您请上座,小心脚下。”李景隆也是如此,在他心里,捧好皇帝表弟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葛诚与曾言只是个由头而已。他抢过了王中的活计,扶着朱允炆在主位坐下,自己在一旁侍立。 王中可不敢对李景隆表现出丝毫的不满,他就像个隐形人一般,默默地站在李景隆的身后。 即便李景隆没有介绍,等堂中的两人站起来之后,朱允炆从二人的相貌与神态之中也瞧出了个大概。 那相貌端正,正眼都不敢瞧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的必是燕王长史葛诚;而腰背伛偻,脸上褶皱密闭,相貌丑陋的那个,必是表哥口中那“又臭又硬”的湘王府长史曾言了。 果然,朱允炆从接下来的君臣寒暄套话当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朱允炆对自己的细心与聪慧,感到有些自傲,他端着架子,勉力夸奖了葛诚几句。 听了朱允炆这个皇帝的勉励,葛诚激动不已,只觉得心中一片火热,全身流淌着一片暖流,让他有些飘飘然。等听到朱允炆的夸奖之后,那更是激动地再次跪到地上,把头磕得砰砰直响,对朱允炆大表起了忠心。 还不等朱允炆与李景隆发问,他便将在燕王府的发生过的重要事件,详细述说了一遍。 包括朝廷连削周王与齐王之后,燕王府的三位王子是如何心事重重,如何频频出府与湘王府的人弄出武道大会,三位王子平时言语间对朱允炆是如何不恭敬等等。 甚至是燕王府的侍卫与宫人们平时的闲谈与胡侃,反正他听到的,看到的,加上他脑补的,全都一股脑儿地对朱允炆和盘托出。 朱允炆听得是频频点头,那端着的架子也是越放越低,最后更是满脸和气地对李景隆身后的王中道:“王伴伴,快给葛爱卿看座。” 葛诚惶恐地道:“不行,不行,不行!陛下当面,哪里有微臣的座位?” 李景隆板着脸喝道:“陛下让你坐,你不坐?是想抗旨吗!?” 第494章 曾言的选择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这就落座,这就落座!”葛诚吓得吞了一口唾沫,他连忙叩着头,飞快地坐到王中搬来的座位上,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微臣初次见到陛下激动非常,激动非常,激常……” 葛诚激动得语无伦次,说着说着,一个没坐稳,“噗通”一声从座位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大屁股墩。 这一下可能摔到了尾骨,疼得他是呲牙咧嘴的,可是在朱允炆当面,他哪里敢发出一点声音?这可是君前失仪之罪啊!即便脑门都疼出了汗水,嘴上也是死死地忍着,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那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李景隆有些无语地看了憋笑的朱允炆一眼,没好气地安慰道:“你别怕,陛下对臣子一向是礼遇的,尤其是忠心的臣子,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怕什么?好好坐稳了。” 朱允炆缓和了一下,也道:“曾爱卿别怕,朕不会降罪的,你且起来坐好。” “呼———是,谢陛下。”葛诚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背着手,摸着凳子边沿重新坐了上去。 曾言在这段时间里,都是很谨慎地站立在一旁,即便葛诚失态,他也好似没有见到一般,一如朱允炆他们刚进来时一样。 两相比较,朱允炆也看出这曾言是个比较难搞的人,但他可不认为自己搞不定,脸上挂着和煦地笑容说道:“曾爱卿,葛爱卿珠玉在前,你呢?不对朕说点什么吗?” 曾言赶紧欠身道:“微臣不知陛下想问什么?还请陛下明示。” 李景隆厉喝道:“曾言!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公与你说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当着陛下的面,你还敢如此?这就是你自名教学来的三纲五常之道!?” 李景隆这一番话,可谓是击中了曾言的内心,让他双膝一软,对着朱允炆便跪下,口中不住地请罪。 即便朝廷因为他相貌丑陋而不重用他,可他从小学的便是传统的儒家经典、圣人之学,忠君与维护正统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但是,现在却让他去对付湘王府? 这……这不仅违背了圣人之说,更是违背了曾言的为人原则。湘王在他落魄之时接纳了他,让他有了一个展示自身才学的平台,更是让他做了世子的启蒙老师,对他可以说是有天大的恩德。 现在要他学葛诚的样子,反过来对付自己的恩人,对付自己的得意弟子?这也是万万不能的! 不听朝廷的命令是不忠,听朝廷的命令,对付湘王府是不义,书本上说得忠义不能两全,如今可是给自己碰到了。 曾言本已打定主意,在李景隆面前一言不发。但皇帝到了跟前,却又完全不同了。 正如李景隆所说,自己是名教弟子,如何能够当面欺君呢?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要他学葛诚出卖自己的恩人,那是万万学不来的。罢了,罢了,随便朝廷处置吧,有什么罪责,我曾言都自己承担。 见到曾言脸上这神态,朱允炆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神色不悦地看向了李景隆,他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至于这个丑老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可李景隆哪里会放过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他有些不甘地对曾言大喝道:“曾言,你可要明白,你是朝廷派往湘王府的官员,你的俸禄也是朝廷给的!而不是他湘王府!你食君之禄,却当面欺君!?不忠之臣,可是要被诛灭九族的!” “臣,臣……臣无话可说,愿受朝廷处置。”曾言闭着眼睛,说出了这番痛苦至极的话。 朱允炆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公房。 李景隆见此情形,已然是无法挽回的情形,他望向曾言的眼神顿时布满杀机。 他没有马上跟朱允炆出门,而是冷冷地对着葛诚说道:“葛长史,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儿了,为了避免让人怀疑,你还是快点回燕王府别院。” 曹国公脸上阴云密闭,葛诚自然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久留,赶紧躬身离去。 等葛诚走后,李景隆满脸怒气地坐到朱允炆刚才坐的位置,指着曾言的鼻子恨声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蠢货!诛逆功臣不当,要铁心了跟那湘王府一条道走到黑!难道你连诛灭九族也不在乎!?哼哼,好!好!好!得罪了本公,你别想那么痛快!本公要先将你的妻女被发配往教坊司!让你亲眼见到她们的下场,才送你曾姓全族上路!” 曾言脸上已经苍白一片,急呼道:“曹国公,杀人不过头点地,请别侮辱下官!” “侮辱?你现在知道怕了?那你还敢在皇帝的面前,落本公的面子,丢本公的脸!?现在求饶?晚了!” 李景隆朝着门外暴喝一声:“来人!把那耳房里等候的宋忠带过来,本公有差事交给他办。” “……呜呜呜……”曾言还想呼喊,却被纷涌而入的将校将他的嘴巴捂了个死死的。 宋忠自被贬去孝陵看守皇陵后没有一日不想回到权力中心,掌握过顶峰权力的人,如何能够甘于寂寞?每天过着养老一般的日子? 李景隆对他见死不救,他当然不敢表露出来,哪怕有些怨恨的情绪,也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他这种擅长逢迎的人最是清楚,现在的大明朝堂里,李景隆才是权力最大,又是最喜欢被拍马屁的人。 只有李景隆才能将他这个仕途无望的人重新提拔起来! 宋忠能得到再次拜见李景隆的机会可不容易,他用光了毕生的积蓄,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才重新搭上曹国公府的线。 这次他搭的不是李景隆,而是李景隆的亲弟弟,前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增枝。李增枝的官阶虽然与李景隆相当,但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志在吃喝玩乐,与李景隆的感情倒也不错。 第495章 喜相逢 有了李增枝的举荐,才有了宋忠今天这次面见李景隆的机会。 李景隆本不想再用宋忠这个人,但亲弟弟的举荐却不能让他无视,毕竟当初继承曹国公爵位的时候,弟弟很识相,安分守己,没出来捣乱。 “大都督,孝陵中卫指挥使宋忠到了。”引路的校尉对李景隆轻声禀报道。 李景隆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看着跪在自己脚下五体投地的宋忠,冷冷说道:“你小子倒是会走门路,连本公的弟弟都能结识,起来吧。” 宋忠表现得比葛诚更加卑微,伏在地上不敢动弹:“公爷面前,没有卑职站的地方,卑职跪着听命就行,公爷有事便请吩咐,卑职定当舍命完成!” “本公没空跟你墨迹。”李景隆戟指全身发抖的曾言道:“他乃湘王府长史曾言,他得罪了本公,得罪了陛下。本公要他的妻女被送入教坊司,他曾家全族也一起完蛋!” “湘王府的长史!?湘王还没获罪啊,这样是不是有些打草惊蛇,不符合朝廷……”宋忠有些犹豫。 李景隆截口道:“湘王府你不敢得罪,难道本公就可以得罪了?难道圣上你也想得罪?在不惊动世人的情况下把事办了,你做不到?没那本事的话,别来给本公当狗,想给本公当狗的人可在外面排着长队呢。” 宋忠可见识过李景隆的翻脸无情,哪里还敢犹豫,连忙磕头顿首:“卑职即便赴汤蹈火,也定不负公爷所托!” “去吧。”李景隆起身,带着自己的护卫朝着朱允炆追去。 等李景隆走远了,宋忠才像赶着投胎一样,招呼自己的人,抓着曾言跑了出去。 李景隆这差事可不好办,他要仔细琢磨琢磨才行,按照李景隆的命令曾言这老头还不能动,必须找心腹时刻软禁起来才行…… 嗯,先从这老头的妻女那边开始着手。教坊司正属于礼部的管辖,礼部尚书陈迪正是曹国公的门下,老子借着曹国公府的名头,去教坊司做点文章,想必没有问题。 就这么办! …… 前两个时辰还是雨水阵阵,中午时候却又晴朗了起来,雨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点也没有灼热的感觉。九九重阳,所谓阳气就是这种暖烘烘的感觉吧? “九”为阳数,“九九”两阳数相重,故曰“重阳”;因日与月皆逢九,故又称为“重九”。九九归真,一元肇始,九九重阳当然是特别吉祥的日子。 秋季正是万物果实累累,一派丰收景象。吉祥的重阳,又逢丰收,自然要举行祭天、祭祖,以谢天帝、神灵、祖先护佑。再则,还可以登高望远,赏菊赋诗,人人皆可参与。故此重阳节与除夕、清明节、七月半并称华夏传统四大祭祖节日。 金秋九月,天高气爽,京城的每家每户都会举行庆节活动,人们佩上茱萸,或登山秋游、或祠堂祭祖、或吃着重阳糕,领着孩子一起放纸鸢,来感激上苍与先祖的保佑,庆贺一年的丰收。 所谓,菊花黄,黄种强;菊花香,黄种康;九月九,饮菊酒,人共菊花醉重阳。 喧嚣的市井、换发出生机的花草树木,让人们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大雨,精神很好。 今年的重阳节比之往年更为热闹一些,因为两大王府举行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也在今天开幕。 开幕活动是朱高炽策划的,搞的是祭祀大火星仪式。这是上古就有的重阳节仪式,古人认为,“九月内火”,“大火”星的退隐,使将火奉若神明的古人产生莫名的恐惧,火神的休眠意味着漫漫长冬的到来,因此,在“内火”重阳时节,要举行迎火仪式。 小家庭的迎火仪式便是祭灶(家居的火神,灶王爷),大火星仪式的区别也不大,只是个加强放大版而已。 燕王府别院外头的大广场便是武道大会的比武场地,广场中央已经立起了一根大火柱,已经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在围绕这火柱跳舞了。 尤其是那些准备上台的武人们,跳得那叫一个欢腾。盛大的节日,宏大的庆典,他们等会儿将在天下人面前,一展身手,还有比这更好的开幕式吗? 这种很符合重阳节主题的古老仪式,虽然很久没有举行了,但是并没有让人们产生任何生疏之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绕火庆丰的大火星仪式当中。 这或许就是从先祖的血脉当中流传下来的习惯。人们在感激上天赐予的丰收,感激上天与祖先的保佑,让一年的辛劳有了丰厚收成,期盼来年更好,能够留下更多的节余。 如此盛大的仪式,如此热闹的盛会,特意入京的“山南国世子唐纳德”,怎么会错过呢?他带着随员走出了会同馆。 会同馆外。一身劲装打扮的“湘王世子朱久炎”已经带着大批王府侍卫在等候。在她身后是长长的仪仗队伍,还有王府的宦官,宫女,鸦雀无声地肃立着。 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走了过来(在宝岛期间朱久炎的身高又长高了几个厘米)…… 怜星看着走在最前面那挤眉弄眼,穿着一生华丽“山南国世子服”,手持西方权杖的朱久炎,眼波一横,眸子里泛起一抹亮光。 她宛如秋水,步履轻盈,缓缓来至朱久炎跟前,当着会同馆官员们的面,端然说道: “山南国与我淘宝商楼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可谓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今天世子来到大明,本宫好不欢喜,今天是重阳佳节,京城又有盛大的活动,不知世子可否让本宫一尽地主之谊。”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世子殿下先请。”朱久炎微笑点头。 怜星盈盈一笑,径直走到最前面,朝着燕王府别院走去。 朱久炎大步跟上,与她并排而行,叶信、杏儿与赵来跟在后面两步远之处,侍卫、宦官、宫女与那些会同馆的官员,则在跟在他们后边。 第496章 被撒狗粮的朱权 “……比武大会就是个吸引朝廷注意力的事,自然要选在重阳节,弄热闹点,把人气弄得最高,这也是朱高炽的意思。” 怜星穿着朱久炎的世子常服,绝美样貌经过了改扮,显得有些中性,没有朱久炎那么起眼。不过,也是眸如点漆,秀脸如白玉,行走间自有一股秀雅雍容之气。 她满口说的都是正事,只字不提思念之情,但那从没离开过朱久炎身上的双眸,却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欢喜与激动。 朱久炎穿着虽然有些花里胡哨,但因为常年练武,身材极好,即便衣着花俏,也显得磊磊倜傥,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指着那些拿“赛经报纸”观看的人们,失笑道:“这些个报纸,都是我随口胡诌的,没想到你倒真的弄出来了。” “随口胡诌?这话说与我听就罢了,可千万别给十七叔听去。”怜星明眸微斜,睨他一眼,“这报纸效果极好,十七叔可是当成正事来干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怠慢。” 朱久炎听她说朱权如此认真,自然也就不再乱开玩笑,认真地说道:“报纸这东西很敏感,毕竟朝廷还没有监管衙门,现在没有谁来给这赛经报纸穿小鞋吧?” “本王可是这赛经报纸的总编辑,谁敢来找不自在?”朱权这时带着自己的仪仗队伍从那边走了过来,很是自然地加入他的队伍,瞪着朱久炎道:“听说山南国世子唐纳德来到大明,本王朱权也来尽尽地主之谊。” 七八年没有见到朱权了! 朱久炎虽然跟朱权经常有书信往来,但是书信哪里有亲身见面的好?朱久炎高兴极了,他猛然上前,对着朱权就是一个熊抱。 朱权虽然被朱久炎勒得有些不舒服,但他也十分高兴,目光落在朱久炎的身上,也浮上了浓浓的温情。 朱久炎虽然是他的侄子,可是他们却是有着深厚的友谊,二人一起逃学,闯入“御花园”,碰到了先帝,一起浇过御花园里的菜…… 还有,与先帝一起吃叫花鸡,后者这小子更为自己挣来大宁的封地。母亲杨妃被李淑妃欺负的时候,那小小的人儿坚定不移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二人一起闯西二宫,一顿大闹,最后设计斗倒了李淑妃…… 而后,他又无偿地从各个方面支援自己的大宁,仿佛为自己这个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应分的,天生就该为自己分担责任一般。 旁人眼中的朱权,是先帝的皇子,是宁王,是天下有数的强藩,哪怕是那些个亲兄弟,也是怀个各种目的结交、亲近,并不纯粹。 这世上只有朱久炎看自己的目光里,是有着挚友一般的情感。他深邃的眸子里闪耀出来的情绪,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蔫坏! 对,就是纯粹的蔫坏!一如当初拿本《三国》调他口味,讹他一起去敲永安王时闷棍时一样,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亲王,就像两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干着各种顽皮捣蛋的事情。 这是一种千金难买的感情,就像那一去不返的时光一样,让人怀念。 朱权也忍不住唏嘘,当初若不是他闲极无聊,给宗人府跑了一次腿,给朱久炎宣读秦王的谕旨,自己今天又是怎样的境况呢? 能就藩大宁吗?能成为有数的强藩吗?或许会成为一个被朱允炆削藩的藩王,此刻在跟周王与齐王一样,穿着一身布衣,面对四面高墙,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了朱权的心头,当着众人的面,他反手也给朱久炎来了一个熊抱。旧情拳拳之意,竟是难以自己。 朱权这些年虽然经常在大宁征战,但他的身高才一米八左右,比一米九几朱久炎,矮上了半个头, 大明可不流行拥抱这个礼节,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周围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在大街上,两个穿着华贵的年轻贵胄,来了这么个拥抱动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怜星见这两个“从未见过”的人拥抱在一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不由得摇头笑道:“十七叔真是见识广博,还知道山南国行的是拥抱礼,嘻嘻,嘻嘻。” 与朱权的相处日久,怜星也慢慢摸透了他的脾气,对自己人,宁王就与朱久炎一样,绝非外人口中说的威严、冷肃,反而随口风趣,逗笑无忌,一点儿也不像握有十万兵马的塞王。 在他们心里,与自己人相处,越随意越好。 “确实有些不雅啊,丢人了,丢人了。比武大会要开始了,我们别耽搁了,快去吧,呵呵……”朱权摸着头说道。 朱久炎头上也渗出了汗水,虽然此刻的大明还没有基友一词,但他分明在路人的眼眸中看到了怀疑的光芒,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仿佛就是基情二字。 他连忙与朱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装作初次见面一般客气地点头道:“正是,正是,两位请。” “大明商会与山南国也有商贸往来,你们拥抱一下,没人会怀疑的。”怜星微笑摇头,继续在前引路。 …… 由于两大王府的有意带动,今天的京城特别热闹,百姓们对欢乐的气氛有一种别样的敏感,他们没有政客们的诸多顾虑,像赶大集一样占领了大街小巷,人流摩肩接踵。 不过,即便拥挤非常,对于队伍中间的朱久炎他们三个,却形成不了什么阻碍。侍卫与会同馆的官员们,在外面形成了一堵移动的人墙,勉力为他们开路。虽然走得有些缓慢,倒也能正常前行。 朱久炎趁机将那件山南国王后的白色斗篷当“见面礼”送给了怜星,收到爱人送的礼物,怜星自然是高兴的,智商直线下降,二人当着朱权的面送起秋波。 身边的朱权一阵无语,本就走得慢,还要秀恩爱,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他闲极无聊只好东瞅西望,晃晃悠悠地四处瞎看。 第497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待走到中城离子巷时,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阵骚乱,跟着朱久炎便见十几个差役模样的人锁拿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啼哭少女,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少女后面还跌跌撞撞地跟着一个年级较小的丫鬟,只见丫鬟跪倒在地,对着一众差役磕头大哭道:“诸位官差老爷,你们抓错人了,这是我家小姐啊!抓错人了!” 丫鬟的哭声很是急切,引得路人都停下来观看。 “你?你这模样的黄毛小丫头,除了浪费粮食,还能有什么用?教坊司依律抓人,你这小丫头片子再敢阻碍咱们办差,小心拿你去应天府问罪!”宋忠一身小吏打扮,从旁边跑了出来,对着丫鬟的腹部就是一脚,丫鬟应声被踹倒在地。 踹完之后,他还不解恨,招呼旁边的差役们上前用刀鞘抽打这小丫鬟。 这些个差役如此当街殴打一个小丫鬟,周围的百姓有些看不下去了,已经有十几个热血正义之士撸起了袖子,想上前找他们理论。 宋忠却是眼尖,连忙对着周围百姓拿出教坊司出具的公文一晃,大声地解释了几句之后,才招呼停手,差役们随即吆喝着,用铁链拖着少女继续前行。 围观的百姓见到宋忠出具的教坊司公文后,明显有点害怕地往后面退了几步,不敢再为少女出声。 他们怕的并是教坊司,而是教坊司后面的两个京城霸王! 要知道,自从礼部尚书换了人之后,教坊司的名头可不怎样。现在京城百姓暗地里流传着一句歌谣:京城有两霸,两霸勾一起,神仙也不怕。 这歌谣里连神仙都不怕的两霸,自然跟新任的礼部尚书陈迪有关。比如京城第一霸就是建文皇帝的异母弟弟,吴王朱允熥! 常把诸藩乃朝廷祸乱之根挂在嘴边的建文皇帝,一边死命地寻叔父们的不是,另一边偏又把自己的几个兄弟再封为藩王! 三弟朱允熥封吴王,封地杭州;四弟朱允熞封衡王,五弟朱允熙封徐王…… 朱允炆这样的操作,可以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削藩之事即便在他手中成功,在他下一代的手中必然将重现,可能发生的危机也将重现。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朱允炆的心中根本没有百姓,他削藩为的只是稳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势而已。 京城第一恶霸,吴王朱允熥的封地在杭州,可是他却不去就藩,他喜欢京城的繁华,喜欢京城的美女!朱允熥没有其他爱好,最喜霸占良家少女,鱼肉百姓,在京城的名声可谓极臭,被京城百姓痛恨到了极点。 可是一直在寻叔叔们罪证的建文皇帝,却对自己这个作恶的亲弟弟视若无睹,不仅不催促他去杭州就藩,对他的罪行也好似瞧不见一样,放任自流。 皇帝如此包庇,下面的官员自然更加不敢管,朱允熥京城第一霸的名头是越来越响,响到可以随时将街面上的良家妇女编入教坊司,任其拖回吴王府鱼肉。 接下来说,第二霸。 能成为第二霸的那身份自然也不低,这人便是李景隆的弟弟,前军都督府李增枝李大都督。李增枝与朱允熥可谓是蛇鼠一窝,作恶的套路也是差不多的,他仗着哥哥李景隆的权势,敲诈勒索,欺男霸女,巧取豪夺,恶名远扬。 李增枝甚至还老与朱允熥狼狈为奸,二人一起勾结作恶,好似在变着法儿的比赛作恶一样。 礼部尚书陈迪身为曹国公府的门下,那自然是一路配合,为他们大开方面之门。 只要这两个权贵看上的女子,陈迪便会示意教坊司的人,去将女子的底细打听清楚,然后将那女子的身段、相貌、年龄伪造上教坊司的名录,最后再寻机派差役将女子捉来教坊司,供他们两个享乐,满足他们的龌龊之心。 这些日子以来,因有礼部尚书在后面做主,被害女子的家人纵然不愿,也求告无门,无力抗拒,只能任家中女人被他们糟蹋。 现在由于李景隆抱好了朱允炆的大腿,权势滔天,执国秉政。李增枝这第二霸更是有了超越第一霸朱允熥的苗头。 李增枝现在做起恶来不再考虑影响,事后让教坊司出面帮他圆场就是,有时甚至还敢当街杀人,做起恶来十分高调。即便有敢怒敢言之人管这摊子闲事,也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吓!告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曹国公的弟弟李增枝?你怕是将天下的衙门跑遍都没用,即便你舍了性命想去敲响登闻鼓,走不到鼓前,便会神秘消失。 即便运气逆天,敲响了登闻鼓,告不告得下来还是个未知数呢,当今皇上与曹国公的关系,谁人不知? 所以宋忠只是对李增枝说,在街面上见到了个我见犹怜,气质脱俗,且生的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儿,便轻松地从教坊司掌印奉銮那里弄出了一应“合法手续”,也就有了此刻街上的这一幕。 这个被锁拿着拖行的女子,自然就是曾言的闺女。 “走,随本王过去看看!”朱权听得周围的小声议论,精神一振。 朱久炎这小两口,在他面前眉来眼去的,让他好生无聊,但这小两口这么久不见了,他也不好插话打扰,现在碰到这样的不平事,素以贤王自居的朱权,见到那两女子的狼狈凄惨模样,当即起了恻隐之心,推开人群便往那差役队伍追赶。 会同馆的官员未及阻拦,只得暗暗叫苦,急忙跟上。朱久炎与怜星二人,也停止眉目传情,跟上朱权的脚步。 “站住!”朱权常年习武,跑得飞快,他独自一人从后面跑了过去,拦在差役们的面前,手中马鞭一指上空,威严地喝道:“大明帝都,朗朗乾坤,你们这些个差役受谁人指使?竟敢如此欺负两个弱女子,眼中可还有我大明王法!” 朱权虽然穿着华贵,但只是寻常样式,并不是王袍,没有朱久炎与怜星穿的那么正式,所以那宋忠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对差役中的一个老油条使了一个颜色,暗示其上去将朱权打发了,自己拖着少女继续赶路。 第498章 宁王!? “大人您瞧好吧。”老油条对着宋忠的背影嘿嘿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着朱权威胁道:“小子看清楚了,大爷们手中可有教坊司的公文,这女子是在编的官妓,她私自出逃,拿她正是依律行事!看你的样子是哪家的公子,大爷劝你自个回家去,别给你家里惹麻烦。” 朱权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没有我家里没有摆不平的麻烦。这事,给爷碰上了,爷还管定了!将公文拿过来给爷看看。” “呦呵,今天倒是碰到个耍横的!兄弟们,将他抽开,给他长点记性!” 那老油条常年为李增枝他们跑腿,助纣为虐,自然知道教坊司出具的公文经不起推敲,哪里肯给。他眼中凶光一闪,招呼一声,带着十几个差役,拿着刀鞘,就想将朱权给抽倒在地。 这老油条倒也精明,听朱权的大口气,知道朱权有些背景,倒也只想让朱权受点轻伤。 可朱权是什么人?大宁的藩王,镇守最前线,常年经历最为凶险的战争,在那地方站稳脚跟的人,武艺想普通都难。 “找死!”面对十几个差役,朱权毫无惧色,扬起手中马鞭便是一阵抽打,只听得“啪啪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 一个交锋过后,这些教坊司差役们的脸上顿时都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哎呀呀……”那带头的老油条被朱权抽的尤其重,连手中的配刀都疼掉了,双手捂着左右脸颊,一阵怪嚎,紧接着对周围喊疼的差役们吼道:“还鬼嚎什么!这人敢殴打官差,抽刀啊!将这行凶的贼人剁了!” “是!”众差役忍痛拔刀,便要上前围攻。朱权在塞外历经生死,哪里将这些普通差役放在眼里?只见他冷哼一声,拉开架势就要给他们好看。 “大胆恶吏,快给本官住手!”就在双方要打将起来之际,后方传来一阵阵怒喝。朱权回头一看,会同馆的官员与宁王府、湘王府的侍卫们已赶了过来,后面陆续跑来的还有打着仪仗的一众宫女和宦官。 “哎呀,祸事!不知贵人当面,冲撞了贵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这些差役在京城当差,也是见过世面的,亲王的仪仗哪会不认得?早在第一时间就跪下请罪了。 “贵人恕罪!”朱权还没说话,那老油条差役头领也知这次撞到了铁板,赶紧扔了配刀,跪在会同馆大使杜文长的脚下惶恐道:“卑职见过杜大人!” 说完他赶紧连连磕头请罪。他现在可不敢跟朱权搭话了,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这么大的排场,别是个王爷吧?幸亏这里有会同馆的大使在,同为礼部下属,怎么着也得为我们说上两句好话不是? “少耍鬼蜮心思!”杜文长自然知道这些油滑差役的想法,他可不会替这些恶吏挡刀,他恭敬地对朱权行礼道:“认得本官,就不认得宁王殿下了!宁王殿下当面,尔等还敢放肆!?还不跪下赔罪!” 宁王!?这个年轻人,就是威震塞外,手握重兵的宁王!?皇帝的叔叔,这么年轻!? 但会同馆大使口中说出的话,哪里还有假? “王爷千岁……” 这些个差役正待对朱权磕头,朱权却一摆手道:“本王可受不起你们的礼,你们如此对待两个弱女子,必是坏事做净的恶心东西,恶心东西对本王行礼,本王难受!” “十七叔说得好!”怜星与朱久炎一起走了过来,她义愤填膺地指着那个,还在捂着肚子疼得打滚的丫鬟道:“一个这么小的丫鬟,你们都能下此狠手,可见都是心狠手辣的恶吏,十七叔可得主持公道,除暴安良才对!” 眼前这一幕的经历,让怜星气愤非常,她想起了小时候在皇宫里,被李淑妃欺负的场景;想起了八年前在柳林州外王励的恶心模样。在她眼里,这些人简直一个模样。 说完之后,她便想去扶起地上打滚的丫鬟。不想,那丫鬟却以为她是一个男子,哪里肯让她扶,忍着疼痛,倔强地滚出好远,弄得怜星好不尴尬。 这个时候还坚持封建礼教呢。朱久炎摇头,示意杏儿去将那倔强的丫鬟扶起。 十七叔!?乖乖,又一个皇族!皇帝的同辈!看着仪仗和旗帜上绣的字,应该是湘王世子。 这可是一个狠人啊,即便过去了多年,京城里还是在流传这他的“光辉”战绩。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早知道就不接这趟差事了! 一众差役又是一惊,他们肠子都悔青了,一齐看向那个领头的老油条,期盼头儿想个好主意,让大伙儿渡过眼前的难关。 “十七叔”这三个字一出口,那领头的老油条便知道怜星的身份。恶事做多了,也让他见惯世面,此刻虽惊不乱,忙又对怜星作揖赔笑道:“世子殿下误会了!卑职们可不是恶吏,做的真是公事,所拿之女乃是教坊司在册的歌妓,她胆大包天,私自出逃,卑职等人可是依令抓她回去。至于那小丫鬟,一路上跟着妨碍公务,卑职等也是不得已之下,才踢开她的。您看,这是教坊司的公文,与那女子的花名册。” 说完之后,他便将准备好的公文与花名册,拿在手里亮了出来。 朱权将那公文与花名册看得很仔细,越看他的眉头蹙的越高,看纸张、格式、印章,这公文与花名册居然都是真的。教坊司官妓出逃是常有的事,若这些差事真是按照规矩抓人,可是名正言顺的。 即便他是亲王也不好当众阻碍他们执法,包庇逃犯,尤其在朱允炆盯他们藩王的当口,一个无视朝廷,破坏朝廷法度的罪名,栽下来,及时是他朱权也受不了。 要知道,他们现在可身处京城,在朱允炆的掌控之中。朱允炆正愁找不到由头呢,哪有赶上去给他送由头的道理? 若是没有个正当的理由,他们还真不好阻拦这些教坊司差役办差。 朱权转头看向朱久炎与怜星,在他心里,找茬自然是这两口子的专业。 第499章 打了再说! 朱久炎看到了朱权投过来的求助目光,不过他现在的身份可不好出头,只好转头看向怜星,将皮球给抛了过去。 对于怜星的观察力与聪慧,他是充满信心的。 怜星自然也懂其中的门道,她心思缜密,早就从这些差役的话语中找出了漏洞。 她大模大样地学着朱久炎以往的做派,指着那嘤嘤抽泣小丫鬟,对差役们质疑道:“既然那女子是教坊司的官妓,那她的丫鬟想必也在名册之上。为何你们却对这小丫鬟不管不顾?难道她就不是从教坊司逃出来的了?她的名字在哪呢!?” “对啊,对啊!既然是教坊司的逃犯,为何却对这小丫鬟不管不顾?”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经过怜星这一点明,也看出了点蹊跷,怀疑的目光全都冲着这些个差役上下一阵打量。 “这……”一众差役顿时都哑了火,支支吾吾半天,也回不出个囫囵话来。 “哼哼哼,想必是这小丫鬟长相一般,若是这小丫鬟长得再标致一些,名字怕也会出现在名册之上。”人群之中自然也有久居京城的人士,他们对教坊司的套路了然于心。只是他们平常畏惧教坊司身后的后台,不敢对他们的恶行言语,此刻见到了强力人物出头,忍不住在旁边为这两个可怜的女子帮腔。 就在众人对着差役们一边倒的讨伐当口,被杏儿扶着的丫鬟终于缓过气来,看到湘王府的仪仗旗帜,她惊喜万分地大声呼叫道:“我和小姐不是教坊司的!我和小姐不是教坊司的!我们是曾言曾大人家的!曾言曾大人啊!” 一言既出,湘王府的人皆是大惊。 朱权与周围的百姓不认识曾言,倒也觉得没什么,能被罚入教坊司的自然都是官员的女眷。 朱久炎的脸色大变,牙齿咬得紧紧的,目光愤怒得要喷出火来。曾言可是他的老师!当着老子的面,抓我老师的女儿进教坊司!?老子倒要看看这是谁给的胆子! 那老油条差役一把上前,对着小丫鬟迎头怒骂道:“小贱婢,胆敢胡言乱语!?罚入教坊司的自然都是官员的女眷!罪官之名,你还敢呼唤!?” 骂罢,转头面对怜星时,却是满脸堆笑与讨好,“世子殿下,罪官的女眷才有资格罚入教坊司,这小丫头没有资格……” “啪!”不等朱久炎他们发火,赵来就对着他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曾大人如何是罪官了?你敢说曾大人家的小姐是官妓!?咱家扇死你个狗东西!”扇完之后,还不解气,招呼着王府的侍卫,一齐上去胖揍。 朱权瞧清楚情况,哪还敢怠慢,连忙吩咐他的仪卫正“典韦”带人上去追赶宋忠与曾家小姐。 朱久炎对这些助纣为虐的恶吏没有多大兴趣,任由赵来他们继续对其殴打,自己与怜星移步来到那小丫鬟身边。 怜星代表朱久炎发声:“别怕,我就是湘王世子朱久炎,曾言曾大人的学生,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知道!奴婢听老爷夸奖过您!求您救救大人吧!求求您救救小姐吧!”小丫鬟一脸惊喜,频频点头。 “连曾夫人都被抢走了?”朱久炎觉得这事儿很不简单,湘王府的长史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吗?何况还用上了如此恶劣的手段,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事儿定然跟朝廷削藩有脱不掉的干系。 或许是自己家害了曾老师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朱久炎也顾不得掩饰身份了,对小丫鬟沉声问道:“你别怕,慢点说,将今天曾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我们会为你们出头的。” 小丫鬟对朱久炎这个奇装异服的“番国贵人”还是有些顾忌的,她看向怜星,直到怜星点头。她才抽抽泣泣地将曾家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道来。 待小丫鬟娓娓道毕,朱久炎已是满脸阴沉。 曾言被燕王府长史葛诚约出去,而后却被人押回家中,遭遇软禁,连妻、女都被人伪造好了名册,抓往教坊司……这是在侮辱他啊!曾言必定是得罪什么人了!这人有如此大的能量,让教坊司为其效命,且敢无视湘王府的,朝中就那么几个! 一想到这人将曾言的妻女抓了去,使用如此低劣报复手段羞辱自己的老师。朱久炎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转身,打算亲自过去招呼一下那些恶事做尽的教坊司差役。 “且慢!” 就在朱久炎起脚就要踹人的时候,怜星连忙一把拉住朱久炎。 朱久炎此刻已经怒火中烧,即便是面对怜星,语气中也带上了不满:“你拦着我干什么?像这些专干恶心事的恶吏,让我踢死算了!”说着又作势要踢。 怜星赶紧拦在他身前,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是武道大会的开幕式,我们与燕王府的计划正在关键时候,你在这里要是踢死了人,我们还能按照计划逃出京城吗?还有十七叔……十七叔也在现场,你是想给朱允炆攻击十七叔的把柄吗?” 朱久炎闻言站定,看了跃跃欲试的朱权一眼,也对,这是湘王府自己的事,不能将朱权牵扯进来…… 可是眼前这事,不让自己痛快发泄一番,实在心中不痛快! 曾言的妻女,他是肯定要救的,但怎么劝走朱权呢?以朱权的做派,凡是有他看不过眼的,肯定也要出头管到底,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不在乎,更何况这事儿还牵涉到自己,朱权怎么可能会走? 他确实不想让朱权参和到这事儿里来。正在朱久炎彷徨无计的时候,朱权却来到朱久炎二人的面前,认真地对二人道:“你们两个也太小看十七叔,也太小看你们父母了。久炎,你知道边塞与内地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什么?”朱久炎与怜星一齐发问。 “边塞喜欢用拳头说话!打完再说!怕个逑!”说完,朱权已经怒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冲刺速度非常之快!从这速度中也可以看出他对于这些教坊司差役有多么厌恶。 第500章 气要顺 怜星无语地摇了摇头,冲着眉开眼笑的朱久炎没好气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十七叔既然自己上了,你也快上啊!把事情往大处弄,别给十七叔比下去了!” “得令!哈哈哈哈……”话音未落,朱久炎的身影也已经到了老油条头领差役的面前。 朱久炎的气势比朱权的更为迅猛,那股暴烈的气势,让侍卫们都有些惊骇,连忙朝两边避让。 “砰!” 凭借这速度,朱久炎一个肩顶,撞到那老油条的胸口。 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那老油条被撞得腾空而起,跌落到一旁的差役怀里。 这些鼻青脸的差役又是一阵痛呼,还没有反应过来,朱权的攻击也到了,这次他没有使用马鞭,选择了赤手空拳! “让你们为虎作伥!”伴随着朱权的一声怒吼,他的拳头伴着劲风呼啸而去!拳拳到肉才能一解他心中的愤恨! 武力全开的两个猛人是恐怖的。 教坊司的这些差役老爷哪里是他们俩的对手,骨骼断裂之声不时响起,一会儿的工夫过后,这些个助纣为虐的差役便成为了满地的死尸,死状十分可怖。 尤其是那老油条,更是被二人“特别”照顾,尸体中就好似没有骨骼一样,软软地趴在地上,身下的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整条街道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雷鸣过后的寂静。只剩下朱久炎、朱权二人粗重的喘息声。 “打死人命了!快走!快走!” 出了这么多人命,周围不想惹事的百姓自然溜走了大半,只有少部分刚才想仗义执言的围拢过来,纷纷叫好,大呼解恨,感谢王爷为民除害等等。 听着他们的话语,朱久炎与朱权相视一笑,如此这般的快意恩仇,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先帝在的时候,他们用两条板凳大闹西二宫的场景。 嘿嘿,大闹过后,也是这种痛快淋漓的解气的感觉。 站在场边的会同馆官员们却跟周围叫好的百姓不同,他们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宁王、湘王世子与山南国世子打死这么多教坊司差役,本就是天大的事。 这些教坊司的差役们为谁办事的,他们哪有不知道的道理?而且这三人,还一副要深究的样子,再闹下去,这天,怕就会给这三位给捅破了! 他们吞咽着口水,一齐看向自己的主官会同馆大使杜文长,希望老大能利用自己的好口才,将这三个猛人给劝住。 此刻朱久炎与朱权整好衣裳转过身,大步朝着杜文长走来,这二人的眼神,就像虎目一般蕴含凶光。 见到这样的架势,杜文长哪里敢劝,他都给吓懵了,一心只想躲避,但是能躲开吗?朱权与朱久炎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左一右将他给围了起来。 见朱久炎与朱权这般架式,杜文长先是一愣,随即抽搐着嘴角苦笑道:“两位是想问那曾家小姐被抓去了哪里?” “杜大使若是知道,便请给个方便,我们并不是针对你。”怜星生怕这两个满腔怒火的男人止不住杀性,连忙挡在他们面前,代表他们问话。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但也请三位体谅一下下官。”杜文长干笑一声,指着一旁的无人角落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怜星一笑,从容移步,朱久炎与朱权连忙跟上,杜文长落在最后。 待到角落站定,杜文长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三位可知吴王的畅通园?” “吴王朱允熥?”杜文长的直率倒让朱久炎三人一愣。 “正是。三位想到找的曾家小姐只有一个去处,那便是吴王与前军都督府大都督李增枝一起盖的畅通园!”杜文长说道。 “吴王与李增枝便是教坊司后面的主使者?”朱权满脸凝重地问道。 “三位想想,教坊司可是礼部的直属衙门,不是这个级别的贵人指使,教坊司如此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良家女子凭白划入贱籍?” 杜文长很是认真地补充道:“曾家小姐这事儿,到底是谁下的令,下官不知道,但人此刻肯定是在畅通园。畅通园便是吴王与李增枝的行乐之地,三位今天若是能端了这个罪恶之地,也是一件大功德。” 怜星有些意外地看了杜文长一眼,“没想到杜大人,倒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杜文长对着上天拱拱手道:“杜某读圣贤之书,自然分得清是非黑白。”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朱久炎说道:“说来惭愧,山南国世子都能为我大明百姓仗义出手,我这吃俸禄的朝廷官员,却只能装聋作哑……说到底,还是杜某愧对圣人的教诲,不能舍生取义……唉,难啊!做人难,做官更难。” 朱久炎拍了拍杜文长的肩膀道:“杜大人能说出内情便很不易了,谁都有妻儿老小,并不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 杜文长听得一愣,没想到这个山南国世子倒是个真正的大明通,连他心中的顾忌也是一清二楚,他有些感动地道:“杜某只能说到这里了,告辞,我在比武大会现场等候诸位。” 杜文长知道他们有极大的可能去畅通园找麻烦,他有心跟去,可是又不敢,畅春园不是他这个会同馆大使惹得起的,只得苦笑一声,向朱久炎行了一礼,转身带人走了。 “多谢,慢走!”三人一齐拱手道谢。 角落里只剩下朱久炎三人,互相对望一眼,此刻也觉得接下来的事有些棘手。 对于李增枝与吴王朱允熥他们是非常了解的,对付李景隆的弟弟李增枝他们倒是没有什么顾虑。 曹国公府虽然势大,但是他们双方本就是政敌,李景隆接连对周王、齐王下手,曹国公府与藩王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再得罪一次,也毫没什么关系,但吴王朱允熥却是不同,对上了他,一个不好,就相当于跟更另一股大势力对立了起来。 这朱允熥不是一般的藩王,他能如此肆无忌惮,不是没有依仗的,不仅是因为他是朱允炆的弟弟。 第501章 最尊贵的藩王 朱允熥的身份很特别。特别到什么程度?单从封号与封地来说,便能看出一二。 老朱原本的封号就是吴王,按理来说“吴”很有可能成为国号,但是老朱却定了“大明”为国号。 吴王这个封号便成为大明最尊贵的封号,如果不出意外,有明一朝将不会有人被封为吴王。但是朱允熥却被封为吴王,而且封地为最富庶的江南杭州! 朱允熥为什么能得到如此尊贵的封号和杭州这样的富庶封地? 因为他的出身!因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本来该由这朱允熥来接任! 懿文太子朱标的嫡长子为朱雄英,庶长子为朱允炆,嫡次子为朱允熥。 朱雄英出生于洪武七年(1374年),母亲为常氏。朱雄英虽说是嫡长子,但是八岁就去世了,未满十岁所以未册封。 朱允炆出生于洪武十年(1377年),母亲为吕氏。那时常氏才是朱标的正妃,常氏所生之子为嫡子。 朱允炆为吕氏所生,而那时吕氏还没有被扶正,所以朱允炆只是庶长子! 这或许也是朱允炆这么急迫地要削藩的缘由之一。他的生母吕氏能封太子妃,那是因为老朱要强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在此之前,吕氏只是个侧妃,朱允炆再怎么样也很难改变他是庶出的这一事实。 而朱允熥出生于洪武十一年(1378年),母亲为常氏(常遇春的女儿),所以他是朱标的嫡次子。 按照嫡长继承制度来说,皇位本不应该让朱允炆继承,尽管朱雄英早夭,但是朱标的嫡次子朱允熥还在。而且吕氏扶正并不能改变朱允炆的地位,朱允炆只是一个庶长子。朱标死后,朱标嫡长子朱雄英早夭,顺位继承人应该是嫡次子朱允熥。 也就是说,当年老朱本应该封这朱允熥为皇太孙,成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 但最后老朱并没有立朱允熥为皇太孙,反而强行立了庶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 为什么老朱要强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允熥与朱允炆的年龄只相差一岁,那么年龄就不是问题,应该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朱久炎猜测过他的皇爷爷不立朱允熥的原因:或许是朱允熥人品很低劣,又或许是政治因素。 当时谁也不知道朱标会突然病逝,他的皇爷爷为朱标组建了一个完整的政治班子,除了捧起与朱标一起长大的蓝玉外,还立常遇春的长子常茂、次子常升、三子常森为太子太保,目的就是为朱标组建起一支超一流的武将集团,让朱标有能力镇压塞王并且还能扫除北元残余势力。 朱标的威望竖立了,班子也搭好了,但天有不测风云,朱标突然过世,那就意味着原有的政治班子没有用了,反而是一个祸患。 不管是朱允熥还是朱允炆,他们两个都很难驾驭蓝玉,皇爷爷一死,朝政大权一定会落到常家三兄弟以及蓝玉的手里。所以朱标一死,他的皇爷爷就开始瓦解原本建设好的政治集团,蓝玉案便在朱标死后一年发生的! 原本的开国功臣势力就被屠戮,给朱标搭建的政治班底也被清理,那时的皇爷爷迫切需要再立一个大明的接班人,并且要在短时间内培养一个政治集团。朱允熥的母家势力就是常家,朱允熥一旦上位,常氏就会上升为外戚家族,常氏三兄弟一手遮天的日子指日可待。 应该是为了避免常家掌权,皇爷爷才决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另外,还有一方面原因是因为朱允炆在皇宫长大,深得皇爷爷喜爱,但朱久炎认为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朱允熥母家势力太强。 因此朱允炆才被皇爷爷立为皇太孙,而朱允熥则被立为了最尊贵的吴王。 也许这是皇爷爷内心的愧疚吧。为了安稳统治剥夺了朱允熥当皇帝的资格,那就尽可能地补偿他一下,让他去最富庶的地方做一个不问世事的尊贵王爷。 可惜这个尊贵的吴王,如今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一个祸害一方的毒瘤! 有这样的背景在,朱允熥的人生自然只剩下了“为所欲为”这四个字,即便他想安分守己,恐怕也不行,估计他的身边总有人会跳出来,提上几条好充满诱惑的可行性作恶意见…… 朱允熥这个吴王,自然也是被朱允炆重点关注的对象,他是朱允炆最在意的一个敏感点,谁要是去找朱允熥的麻烦……无论什么原因,恐怕都会被朱允炆解读出无数个版本,上万条居心。 朱久炎对朱权很认真的说道:“十七叔,现在我们若是去畅通圆,便有可能正面对上朱允熥,在朱允炆心里,吴王有多么敏感,你是知道的。不如你也去武道大会那边等我?我可不想因为湘王府的事将你拉下水。” 朱权朝着朱久炎的胸口就是一拳,笑骂道:“你小子老来这一套,磨磨唧唧的,真让老子不舒服,是不是多年不见,跟老子见外了!?还有,什么叫湘王府的私事!?此事若只是那李增枝干的便罢了,若真是朱允熥那畜生干的,给老子遇上了,为了父皇,为了咱们朱家的名声,老子这个当叔叔的也都应该管上一管!废什么话,跟上!” 说完,朱权便豪迈地领先朝前走去。 朱久炎也绝不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人,用何秋娘的话来说,他最擅长抓住战机,今天也是一样,既然是命中注定让他们对上,有什么可顾虑的,本就是来京城闹事的,提不提前,按不按照计划,有那么重要吗? 朱允熥虽然是身份最特别的一个藩王,但朱久炎心里很清楚,按照朱允炆那瞻前顾后的脾气,你闹得越大,越肆无忌惮,他反而越投鼠忌器,不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进去,推敲数遍,他根本不敢对朱权与湘王府下手。 朱权与湘王府可不同于那些弱藩,不说能不能顺畅地一刀削下去,即便进展顺利,也会直接逼反称病不敢进京的燕王。 第502章 吴王的名号不管用了!? 燕王那头雄踞北平的猛虎,可不会等刀子即将落到他头上的时候才动手。 朱允炆的班底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要不茹瑺、沈溍与梁焕他们三个早就被朝廷给下狱了,哪里还能在朝堂上策应湘王府的行动呢? 而且这次即便跟朱允熥对上,朱允炆也有很大的可能对这事儿装聋作哑,甚至还会暗地里拍手称快。 世人都知道朱允熥的特别,朱允熥现在有这么大的恶名,恐怕这里面还有朱允炆推波助澜的功劳。 毕竟,朱允熥才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但现在的建文皇帝却是朱允炆,哪怕是先帝亲自选的,他也要证明自己比朱允熥优秀! 要不,如何佐证先帝的慧眼如炬呢? 朱允熥虽然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但如果世人都说他人品低劣,坏事做净,整一个商纣、杨广第二,这样的人还有人会拥护他,会关注他吗? 作恶吧,作恶吧,你不作恶,如何才能证明朕这个皇帝的合法性!? 朱久炎可不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大丈夫恩怨分明,当断则断,敢欺负他的老师,抓他老师的妻女,打伤他老师家的丫鬟,别说什么李增枝,别说什么最尊贵的吴王,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狠狠地踩回去! 可是,即便朱久炎下了打上门去的决心,他还是不得不跑上去拉住朱权的手。 气势汹汹的朱权被朱久炎拽的很无语,他转头质问朱久炎道:“你小子干什么啊!?老这么婆婆妈妈的!” 朱久炎有些无语地反手指了指与其截然相反的方向。 怜星也是憋着笑,在旁揶揄道:“十七叔,你知道畅通园往哪里走吗?” “额……谁不知道,在如意坊嘛,快走,快走!再耽误下去,曾小姐的名节可就不保了。”朱权俊脸抽搐了两下,他瞧了瞧朱久炎手指的方向,拉着朱久炎与怜星就往前进。 杜文长望着他们打打闹闹的走远后,这才对周围的下属说道:“你们先去武道大会会场等候本官,本官还要留在这里善一下后。” “遵命。” 会同馆的陪同官员听到“善后”二字,明白杜大使是在等应天府的官差,这事儿他们可不敢参和,得了命令,自然走得飞快。 ……一会儿的工夫过后,杜文长便见街头来了一队捕快开路,后面有一个绿袍的官员骑着马,在捕快们的带领下,向着这边过来了。 绿袍官员旁边还跟着一个教坊司差役打扮的人,他一手指着事发的地方,一边怒气汹汹地道:“侯大人,您可不能放过了贼人,竟敢打我们教坊司的人,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大人您快点,兄弟们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这教坊司的差役是朱权拿鞭子抽人时,趁乱开的溜,他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报官,企图为朱久炎他们栽上一个更大的罪名。 绿袍官员听完大义凌然地正色道:“此等恶性事件,发生在天子脚下,本官定不轻饶!你放心,本官必定严惩凶犯,给你们一个交代。” 教坊司的差役听罢,还是不放心地补充道:“侯大人,这可是李增枝李二都督交代下来的差事,咱们这些差役挨点打不要紧,耽误了二都督差事,那可就是天大的事。” 绿袍官员听到“李二都督”这是个字,双眼就是一阵收缩,他用马鞭用力抽打起了坐骑,对左右大声呼喝道:“快点,快点!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贼人刚打朝廷官差,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有先行的捕快回来慌张禀告道:“禀大人,到地方了,教坊司的人都死了!” “好胆!驾!”官员连忙驭马过去,连站在路远穿着官服的杜文长也顾不上了。 等见到了一地的差役尸体,他整个人都在马上晃了一下,险摔下马来。他的脸已变得十分难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响之后,他才平复心情,缓过劲来。 等心情平复后,他这才发现站在路边的杜文长,先是一愣,然后赶紧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小跑上前,双手整理好乌纱帽后,对着杜文长抱拳弯腰,道:“下官应天府下淳化镇巡检司巡检(从九品)侯升拜见杜大人。” 巡检的官职虽低,但负责一方治安,缉捕盗贼,平日里便要与各个衙门打交道,会同馆的迎宾活动更是经常配合,会同馆大使杜文长,他还是认识的。 “侯巡检,今日之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本官也是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才在此等候你片刻。”杜文长直奔主题。 “杜大人,还请指点下官两句,免得下官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侯升能在京城干这么久巡检,头脑是很灵活的,一听杜文长的话语,他便知道杀人的一方怕也是得罪不起的权贵。 杜文长随即俯首过去,低声与他说上了几句,解释完原有之后,他叹息一声道:“唉,神仙斗法,我们一个不好便会遭受无妄之灾。实话跟你说,宁王他们带人朝着畅通园去了,宁王与湘王世子的脾气你应该听说过。接下来的事,别说我和你了,怕是皇上来了,恐怕也难以压下去。” 杀了人还不算,还朝着畅通园杀过去了!?侯升这下更慌了,宁王与湘王世子的行事做派他如何没听说过,现在还加上一个不知大明律法的番邦王子唐纳德,若他们闹将起来,满京城恐怕都会知道,礼部尚书陈迪指使教坊司为吴王与李增枝,捉拿良家女子,供他们享乐的丑闻。 侯升觉得后怕不已,幸亏杜文长这人念着往日交情,在这里等着自己。自己若是真听了那告状的教坊司差役的话,大张旗鼓的派人捉拿杀人凶手,追到宁王他们头上,按照宁王他们的性子,黑幕必然被揭开! 这样的丑闻如果从自己的手里抖出来,吴王与李增枝爵高位重,又有曹国公李景隆在后面庇护,最多也就偷腥不成惹一身骚,沦为百姓谴责的对象,勋贵的笑柄,想问他们的罪,可能性不大;但自己这个揭开黑幕的九品小杂官,流放杀头都是有可能的,更可能的是,为了平息宁王与湘王世子的怒火,到时候朝廷还有可能丢卒保车,把他侯升推出来替罪,换取吴王与李增枝的顺利过关。 侯升马上意识到,他踩了一坑淤泥,此刻不立刻先抽身,更待何时? 他心思急转,恭恭敬敬地鞠躬道:“今天下官差点走入死路,多谢杜大人的救命之恩!下官叨扰了,告辞!” 身边那报案的教坊司差役顿时愣在了那里,他的脑子现在有些凌乱,吴王与李增枝李大都督的名号,不是一向最管用的吗!?怎么今天突然不管用了!? 他有些失态地一把扯住侯升的袖子,道:“侯大人,你怎么突然变卦了?” 侯升不予理会,辞别了杜文长后,转头怒视周围的捕快道:“怎么办的差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那教坊司的差役还是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喊道:“我们教坊司死了这么多人,你不管了!?你不怕大人们去礼部与曹国公府……” 侯升眉头皱得老高,他一招手,周围的捕快便都围了过来,他低声对捕快们嘀咕了几句,然后一众巡检司捕快,便将那差役围了个死死的。 侯升深吸一口气,喝道:“你这奸贼,竟敢狐假虎威,败坏礼部与曹国公的名声!” “侯升!教坊司的大人们会找你的!”这教坊司的差役听到这里,情知不好,大声呼喊。 “还敢胡乱攀咬!掌嘴!看他还敢乱说话!”既然撕破脸脸皮,侯升也就横了心,即便得罪了教坊司,也比卷进皇室的争端要好的多。 “是!”一众捕快回应一声,随即便抓着那教坊司差役,当街抽打了起来。 “冤枉啊!真是教坊司的大人们交代的差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啊……”没叫嚷两句,脸上被抽得火辣辣的疼,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把他的嘴给本官抽烂!叫他还敢胡言乱语!”侯升怕将巡检司都牵扯进去,索性一横心,下了狠手,反正这些个教坊司差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捕快们得了上官的命令,哪里还讲什么情面,没有虚招,每一巴掌都使足了力气,落到了实处。 那差役开始还大哭小叫,现在就只剩喘息呜咽的份了,待到半盏茶的工夫后,他整个嘴巴已是血肉模糊,人也逐渐失去了知觉。 “将他与这些个尸体都一起拖回去!”侯升长袖一摆,捕快们连忙将尸体与半死不活的差役一起抬了起来,朝着应天府衙而去。 至于回去后如何交代?侯升早就想好了,这些日子因为比武大会,那些个武人可没少闹出人命,上个时辰前他还刚在隔壁街处理了一起酒后斗殴呢。 一场大混架下来,被打入死牢的武人便有六个,现在他若说这些死的教坊司差役,是在帮助他们巡检司维护治安的时候殉职的呢? 想必没有哪个会将这个盖子揭起来,卷入藩王们的案子里去,包括这些死了的差役家属,落个殉职毕竟还有朝廷抚恤,名声也好听些。 要是闹将开来,凭这些差役们犯的法,不仅抚恤没有,恐怕还有个罪名落下来,搞不好家属都要连坐进去,吃个大瓜落儿! 望着侯升的他们巡检司抬着尸体仓皇而去的背影,杜文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样也算杜某为正义尽了一点绵薄之力吧。 …… 畅通园在极为热闹繁华的如意坊内,如意坊是京城着名的销金窟,酒楼、客栈、乐坊、戏圆、青楼随处可见,而且这些个场所可都是最顶级的! 要知道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任何东西的价格都要比别处的街坊贵上一倍,没有点档次与手段,可别想在如意坊里立足。 如意坊号称只要世上有的娱乐活动,这里肯定都有,而且推陈出新,能在原来的玩法上加以创新,玩出更多吸引人的花样。 如意坊里的服务号称是世界上最奢华的,最昂贵的,他们能满足客人的一切要求和爱好……只要你有钱! 这就是坊内的人流如织的原因,哪怕那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吸引力,也不能将这里的人流分散去一些。 至于这些如意坊为什么能如此繁华,如此特别,如此让豪商们趋之若鹜的投资? 自然是因为坊内最深处的畅通园啦! 盖因有畅通园存在,如意坊才能如此红火起来,吴王与前军大都督李增枝这两位可是玩家中的翘楚,纨绔权贵中的领头人物。 如意坊的东家门都知道,他们二位四大喜好,一好世间最好的美酒,二好人间最美的美人,三好天下间最好吃的食物,四好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游戏。 这二位的喜好如此相同,可谓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在先帝过世之后,立马设立起了一座用以享乐的大型园林,畅通园便由此诞生了! 吴王朱允熥利用他的权势,到户部大手一挥,便在京城最好的地段划了进五百亩的地皮。这件事情户部尚书郁新都没有接到下面的条陈,便由户部右侍郎卓敬给批了下去。 卓敬可知道朱允炆对吴王这个弟弟的“恩宠”,别说要一块地了,再荒唐,再过分的要求,也可以批,就怕你不荒唐。 有了皇帝的推波助澜,吴王更加恃宠而骄,不知低调,为人骄横狂妄,屡屡触犯大明律法。不仅多圈周围的民地,将无家可归的百姓赶出如意坊,更是将圈来的民地高价卖出,并放出风声,谁若是拿更高的价格卖了他的地,便庇佑其在如意坊的生意,而且还会得到前军都督府的保护! 要知道京城从来不缺富甲天下的有钱人,有了吴王与李增枝开出的承诺,这些个有钱人便像疯了一样,携带着海量的资本,一窝蜂地涌来了如意坊。 地皮的价格即便高出数倍,那也是供不应求!如意坊的娱乐生态产业便这么形成了。朱允熥与李增枝虽然贪得无厌,但有一个很好的素质,那就是收了钱就办事! 富人们花了巨额的金钱在他们的手中买了地皮,他们也信守承诺庇护其经营。 如何庇护? 如意坊自然成为了吴王的护卫军与前军都督府管辖的卫所巡逻最勤密的地方。不仅如此,应天府的税课局从此便没有在如意坊受到一文钱的赋税! 吴王与李增枝罩的地方谁敢去收税!?即便有不怕死的去了,也收不上来,大半个如意坊的地皮仍旧挂在吴王府的名下,藩王名下的地都是免税的! 挂靠在吴王府名下,自然也是要收取一定的挂靠费的,不得不说朱允熥在搜刮金钱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第503章 穷奢极欲 搜刮了这么多的钱,畅通园当然要往最好最奢侈的方向盖!吃的,用的,喝的,摆的,玩的,什么都要最好的! 他们找了最好的宫廷画师孔洮设计总体,使园内的绿化充满了艺术感,古树、古藤,腊梅、丁香、玉兰、牡丹、桃、杏、葡萄等花木的分布的独具匠心,林间散布麋鹿、白鹤、孔雀、竹鸡,景色美丽清幽。 还聘请了江南园匠付然叠山理水,利用改建的水脉山石,仿江南山水营建起了畅通园。同时整修万泉河水系,将河水引入园中,为了防止水患,还在畅通园的西面修建了西堤! 修建堤坝,自然要将周围的民居与民田都拆除,安置费用当然是朝廷出,吴王与李增枝只管建堤,防御自家园林,至于建城堤坝以后会不会决堤淹了周围的街道,这可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谁要是害怕的话,自己搬迁就行了,我们还不用费脑筋,想由头来收你们的地了。 畅通园内的婢妾曳绮罗者数千,生活方面的奢侈程度也穷尽世人想象,在享受方面,皇宫里估计也是比不上的。 要维持这样的奢侈享受,自然要源源不断的金钱来维护,仅凭俸禄与如意坊内的挂靠是不够的。钱从哪里来?当然是继续卖地呐! 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 朱允熥与李增枝欺压普通民众可是毫不手软,畅通园扩张的越大,周围的民居与良田就越多!慢慢的圈,慢慢的卖,卖的越多,每月的挂靠费也就越多,如此循环下去,总有收支平衡的一天,至于被圈地的百姓死活? 那是朝廷与皇上的事,总有人会来安置的。江山都给你朱允炆得了去了,本王圈点地卖怎么了?这就是吴王的想法。 “这朱允熥倒是个刮地皮的好手!”朱久炎与朱权听着怜星从东厂收集来的情报,心中的怒火更加高涨了。 “并不是人人的心中都有国家与民族的,有的人只管当下,就像你以前说过的,‘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怜星对眼前的畅通园也是充满了憎恶,里面必是数不尽的富丽与奢华,周围路过的百姓看向畅通园的目光却都充满了仇恨。 尽管如此,也没有什么用,眼神是杀不了人的,即便有那敢报复的人,也根本靠近不了畅通园。 不说整个畅通都环绕的一圈红色的高墙,畅通园所有的出入门户外,都有一片占地不小的广场,尤其是正门处的广场,占地广大,这个大广场以前都是民居,现在已经全部被畅通园所占据,而地面上居然铺设的是金砖!这个花费可小不了。(此金砖非彼金砖,而是汉族传统窑砖烧制业中的珍品,古时专供宫殿等重要建筑使用的一种高质量的铺地方砖。因其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 广场上有拴马石和下马台,还有一排戟架,上面插着九只两人多高的长戟,两队体态魁梧的护卫两边站开,面目高傲,光鲜的盔甲,闪亮的武器,对着外面,让望而生畏。 相比于畅通园的寂静,广场外的街道却仿佛另一个世界,酒旗林立的楼宇,吆五喝六的赌坊,销售着绫罗绸缎的店铺,站在高台上唱着戏曲的歌姬等等,吸引着此间游客,俱都流连忘返。 可是这种繁华马上就要被打破,朱久炎他们三个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侍卫已经入狂风一般冲至畅通园前,他们三个已经隐约的能听到从畅通园里传出来的,音乐与欢笑声。 刚才街市里的人,起初还以为朱久炎他们是被邀请去畅通园里游乐的呢,毕竟以往出入畅通园的王孙公子不少,其中还不乏王侯公卿,如意坊里的人已经对权贵出门的排场见怪不怪了。 可是现在这群人,杀气腾腾的望着畅通园,可不像是被邀请来的享乐的,反而像是来找茬的!天啊,居然有人敢找畅通园的茬!?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啊,街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便是一片窃窃私语之声,人们纷纷拥上前来,满怀期待的想吃一次大瓜。 朱久炎他们已经带着几百侍卫将畅通园的正门广场围了个严严实实,所有人都在沉默,那漠然的脸,虽然毫无表情,眼中却都有一种火焰在燃烧,他们看着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华贵园林,凛然不动。 朱久炎与朱权一齐抬手向后一摆,示意怜星带人将广场围好,二人一齐加快马速,朝着畅通园的大门口疾冲而去,目光迸射出冰冷的杀机。 两队守门的护卫被马蹄声惊动了,他们见两个身穿华服的少年,执着长剑向畅通园冲来,杀气凛然,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顿时慌了手脚,一面向后面退去,一边拔出长刀大喝道:“好大的胆子!停下!这里是畅春园,再往前,格杀勿论!” 朱久炎与朱权霎时间疾冲而过,他们一左一右,挥剑横扫,两个戟架上的十八支长戟,被刷刷削断,戟杆、戟头掉落一地,引来远处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片惊呼。 放眼整个南京城,可以门前立戟者寥寥。 门前立戟是地位高崇的象征,一般只有武功卓着的大臣和皇亲国戚才会有这样的资格,所立的长戟数量越多,证明功劳越大,地位也是越高。 十四戟是一品之位,往上依次递增,亲王府门前立的是十六戟,畅通园门前的这十八支长戟,乃是朱允炆这个皇帝特旨御赐的,特意凸出了吴王朱允熥独一无二的地位,现在居然被人砍断了! 两队护卫顿时大惊失色,按照吴王的脾气,他们绝对落不了什么好果子!他们怒吼一声挺刀前进,将朱久炎二人拿下,不想朱久炎跟朱权的行动更快,马匹奔跑所携带起来的劲风已经来到他们的身边,朱久炎二人沙场百战所携带的杀气,将这些个在京城混日子的老爷兵吓得魂飞魄散,调头就跑,慌乱地向着台阶上后退,跌跌撞撞逃进园内。 尤其是最后一人,手脚并用地关上园门,那狼狈至极的逃窜模样,将朱久炎都给逗笑了,“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兵,这还只是吓吓他们,没想到如此不堪!” 朱权则有些愤恨地道:“一群只知道欺负小老百姓的杂碎,除了外面包装的好看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一群饭桶!以为跑进去,关了门就行了吗?本王让你们自己跑出来!” “哦?不知十七叔有何妙计?”朱久炎侧首问道。 “瞧好吧。”朱权卖了个关子,对着大门冷笑一声,插剑入鞘,取出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弯弓搭箭,刷刷两箭射向畅通园那镀金的牌匾。 只听“夺夺!”两声,两根黑黝黝的箭矢破匾而入,射烂了固定牌匾的两个木制卡子! 朱权射出的这两箭震撼了远处的吃瓜群众,要知道,能被畅通园选中的材料,哪能有凡品?即便是木制的牌匾卡子,想必也是贡品级木材,坚硬至极,常人持刀估计都很难砍断,没想到却被朱权用箭给射烂了! 朱权的这手箭术不仅显示了其箭术准头,更是显出了他的强大臂力,没有非凡的臂力,如何能用非凡之弓,射出这充满劲道的两箭呢? 众人知道,眼前这瓜是越吃越大了,砍断门前长戟,射烂牌匾,这就是给了吴王与李增枝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说是奇耻大辱,他们俩知道了后,岂能善罢甘休? 吃瓜群众里,不乏被圈地逼走的百姓,此刻的他们为之振奋,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胜景,简直大快人心!无数人鼓起掌来,死命地叫好,哪怕那些在如意坊内做生意的商户脸上也是一阵眉飞色舞,尽管他们算是既得利益者,但朱允熥与李增枝的剥皮做派,怎么会得人心呢? 他们也只是为了生活,而不敢做声罢了,此刻有人出来打上门去,哪怕会影响自己以后的生意,也是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所有的吃瓜群众心底又都不免为朱久炎他们担心,吴王是何等的尊贵,李家又是何等的当红,希望这些人是能顶得住压力,别把自己给栽进去。 消息在如意坊内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观战,广场一边黑压压挤满了数千人,如意坊内一半的人流,或许都来了这里。 宁王府的承奉太监张让在朱权的旁边,有些担忧地说道:“殿下这么跟着湘王府闹,会不会为我们宁王府惹下大祸?” 朱权恶狠狠地瞪眼道:“畅通园是什么恶心所在,你都瞧见了!那曾家小姐被抢进去还有的好?不趁早抢出来,这辈子都完了!哼哼,牌匾掉下来后,主事的人怕是就出来了吧。” 张让无奈,只好陪着朱权看向那摇摇欲坠的牌匾。 但众人想象中的牌匾掉落并没有发生,“畅通园”那个金字牌匾,还是完好无损的挂在上头,细心的怜星发现牌匾下面还有两个外包金皮的卡子,由于与烫金字体的色泽一致,让人难以发觉。 箭术没有卖弄成功,朱权的脸上有些尴尬,但怜星怎会落他的面子呢?她赶忙抽出自己的弓箭与箭袋扔给朱久炎道:“十七叔,想来是要考一下你的箭术,特意将剩下的两个卡子留给你,你还不赶紧应试!?” “好咧!”朱久炎笑着一把接过长弓,引弓搭箭,双箭同出,一气呵成。 只听“夺夺”两声,吊在半空的‘畅通园’牌匾终于支撑不住,沉重的牌匾轰然坠落,“砰”的一巨声,摔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的灰尘。 本被紧闭的大门,再次打开,出来了更多持刀拿剑的护卫,他们瞧着地上被摔裂了的牌匾,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好一会儿之后,畅通园的护卫们才反应过来,瞧着眼前的大队人马,顿时认出了湘王府与宁王府的旗帜,呜呜泱泱地叫嚷道:“是湘王府与宁王府的人!是湘王府与宁王府的人……” 片刻过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护卫身后响起,人影幢幢,负责今天守卫任务的吴王中卫指挥使徐理,带着宋忠以及一百余护卫疾速奔杀了出来。 徐理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容貌粗犷,手持一把长锏,听到“湘王府与宁王府”这几个字,他略微冷静一些,可当他见到被毁的长戟与地上的牌匾之后,也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道:“你们打上门来是何道理?可知吴王殿下在此!” 宋忠哪里敢让徐理问下去,他此刻已经知道自己惹了大祸了,为了不让自己搞的事情败露,他装作暴跳如雷的样子,催马挺刀向朱久炎杀去。 至于为什么杀向朱久炎,而不是朱权?怎么说他都当过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朱权他是认识,而朱久炎此刻穿着一身山南国的服装,自然而然的让宋忠划入了软柿子的行列,攻击一个番人,打断双方沟通,造成既定事实,让双方相互仇怨,也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个事情的起因了。 这事就只有李景隆知道了,想来交代任务的李景隆也不会出卖自己。 宋忠的主意打的挺好,可是却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朱久炎的记忆力!朱久炎一路憋着怒气,此刻见到抓曾言女儿的人,冲杀过来,哪有放过的道理? 他一言不发,策马猛冲,拔剑便是一刺,刹那间,宋忠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剑尖,他的瞳孔收缩成了一线,顿时慌了手脚,挥动长刀抵挡,漫天的剑尖突然间消失了,使他一愣神,可就在这时,他握刀的右手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长刀“哐当”一声落地,一齐落地的,还有他的一只右手掌! 竟在这一个照面的工夫,朱久炎便将宋忠抓人的右手齐掌砍断,鲜血喷涌而出,宋忠疼得惨叫一声,翻身落下马来,躺在地上抓着自己的断掌,来回翻滚不住叫喊。 这么狠辣的手段,让除了湘王府外的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随即鸦雀无声,很多吃瓜群众都捂住了嘴巴,惊恐地望着远处的血腥一幕。 人群中的女人与小孩更是吓得惊叫起来,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第504章 斗鸡遛狗 徐理眯起了眼,对左右冷声令道:“快去叫良医来救人!” 朱久炎驭马来到宋忠的上面,用望舒遥指着他的脖子冷冷问道:“刚才被你抓过来的曾家小姐呢!?” 剧痛已经使宋忠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欲望使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为求活命哪里还敢犹豫,嚎叫道:“人已经送了进去……徐大人快救我!” “还敢呼救?我看谁能救你!?”朱久炎冷哼一声,驭马前进,只听‘咔嚓’一声,宋忠的右小腿骨便又被马蹄硬生生被踩断,宋忠惨嚎了一声,晕厥了过去。 “太放肆了!欺人太甚!”徐理已是怒吼一声催马提锏向朱久炎杀去,冷静也是相对的,他的脾气虽好,但朱久炎的话却是再次刺激了他,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以后岂不是谁都敢来畅通园闹事!? 朱权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长剑指着冲上来的徐理,冷冷道:“滚回去,让朱允熥出来!” “还敢直呼殿下姓名!?找死!”徐理是吴王护卫指挥使,职责就是护卫朱允熥,听到出来挡路的朱权直呼朱允熥之名,怒极反笑,长锏一甩便朝着朱权的头上砸去。 要知道锏这种武器,分量沉重,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杀伤力自然也十分可观,只要落实了,即使隔着盔甲也能将人活活砸死,从这一锏便能看出,徐理已经抛却了顾忌,起了杀心。 管他们是谁呢!杀了再说,反正世间除了皇帝,没有人比吴王更加尊贵了。 面对这凌厉的当头一锏,朱权却毫不慌乱,很是老道地控制着坐下的战马向旁边灵活一闪,躲过这含怒的一锏,就在徐理劈空失去平衡的同时,朱权回手一剑横削而去,速度之快,如同迅雷,一下便将徐理的战马脖子,削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战马人力而起,疯狂地嘶吼了起来,而马背上的徐理被狠狠地摔了下来,那沉重的长锏也脱手而飞。 徐理的手下持着武器上前想营救,可怜星已经笑吟吟地带着侍卫们围了上来,他们挡在了朱权的前面,暖风簌簌,打在一张张漠然的脸上,双眼俱死死地望着对面的敌人,凛然不动。 见到如此阵势,畅通园的人哪里还敢动,不说人数,即便那股肃杀之气,也是他们所没有的。 朱权嘲讽似地笑了一声,对地上的徐理道:“敢对本王动锏?回去告诉朱允熥,他若不将人放出来,本王今天便拆了他这藏污纳垢的狗屁园!” “原来你是宁王,厉害!厉害!好,你等着。”徐理费力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恶狠狠地盯了朱权一眼,拾起长锏,命令出来的良医,准备将晕厥的宋忠带回去。 “慢着!”朱久炎再次控马,来到宋忠的旁边,阻拦道:“治伤可以,在把曾小姐人交出来之前,想要抬他走,可不行!” 徐理怒道:“宋忠犯了什么罪?就算真的有罪,也轮不到你这个番人来管!宁王殿下,你说呢?” 朱权微微笑道:“他的话,便是本王的意思。” 朱权的话音刚落,朱久炎驭马冲了过来,左手拿着剑鞘照徐理抽出,剑鞘正中徐理的下巴,将他抽得一下子滚了好几个跟头,才止住惯性。 朱久炎的身影从马上冷冷传来:“轮不轮不到我来管,还轮不到你来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进去通报,过了时辰,我们可就攻门了!倒是可别怪我们让你的主子出丑!” 徐理痛叫了一声,喘息着爬起,这时他反而老实了起来,心知拳头没对方大,忍着气转身,口里大叫道:“好!算你们狠!等着!待我进去通报。” 说罢,跨门进去通报。 …… 朱允熥今天罕见的起了个大早,因为下面的奴婢给他寻来了一只格外好斗的斗鸡,前些日子他在如意坊里斗鸡大会上,输在徐增寿手里,输了上万两银子、五十名美婢,这几天他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在玩方面咱吴王一直是独占鳌头的,怎么可能会输!? 所以他回来后就花了重金收购好的斗鸡,今儿个好容易有了消息,自然要亲自来训练,好下次在斗鸡大会上将输的一切都赢回来! 朱允熥的排场一直是很大的,出入与服饰都比亲王要高出不少,直逼皇帝出行的规格,哪怕训一只斗鸡,旁边也要从人如云,仪仗铺满。 他的性子本就有几分张扬,与皇位失之交臂后,索性也就完全放开了,只图享受,起居用度一切的一切都要是最好的!最接近皇帝的! 钱果然不是白花的,下面的人也没有让自己失望,朱允熥一瞧到斗鸡的第一眼便相中的,这只鸡的体型魁梧、体质健壮结实、结构匀称紧凑、筋肉发达强、个性强悍…… 越看越欣喜,越看越是不断地点头,在相鸡这方面,朱允熥自认不会走眼,欣喜异常地带着队伍,来到离正门不远的鸢飞鱼跃亭,准备开始第一步训鸡。 刚刚准备好一切,便听承奉太监在亭外道:“殿下,李增枝李都督求见。” 朱允熥诧异道:“二哥来了也要通报吗?让他自己进来。” 话音刚落,鸢飞鱼跃亭外便传出哈哈笑声,李增枝摇着折扇走了进来,满脸笑容地道:“熥弟,听说了徐增寿又落了你面子,本来还以为你火气不小,想要安慰一下你,不想却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示意李增枝坐下,这两人本就有亲戚关系,自小又走得近,盖了这畅通园后,关系就更好了,在李增枝面前朱允熥也不说什么客套话,恨声道:“徐增寿也就是年纪大一些,比我们先玩几年,哼,若不是有个姐姐嫁给了燕王,他哪能寻来那么好的北方斗鸡?” 李增枝压着手,道:“熥弟消消气,按照现在的局势,燕王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我们的两个兄长可是步步紧逼啊。等藩王们倒了,我们的兄长吃肉,咱们俩也能跟着喝上汤,到时我们的权势就更大了,何必和一个将要过气的徐增寿置气呢?” 第505章 跟本王无关! 朱允熥冷笑道:“二哥你这句话就太虚伪了吧,你还不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二哥你倒是能揪着景隆表哥的尾巴上天……但朱允炆对我也就这样了,防我也还嫌不够呢,还能让我跟着喝汤?我旁边的这些人里,怕有一半是他的人,他既然想让我逍遥,我就逍遥给他看,有些话也不必拿来哄我。” 李增枝有些尴尬,只好借着折扇来掩饰,接着他开始转移话题,转用一种浪荡公子的语气嘿嘿笑道:“熥弟,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的一个门下今天给园里进献了一个小美人儿啊,刚刚我去看了,还是个未嫁人的姑娘,长的我见犹怜,胆子小的紧,嘿嘿……我一寻思,这种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不正是你的最爱嘛,这不就赶紧跑过来讨个赏。” 朱允熥示意李增枝坐下,这两人自小走得近,盖了这畅通园后,关系就更好了。听了李增枝的话后,朱允熥双眼贼亮,很是意动,连训鸡的“正经事”也忘了,对旁边的承奉太监吩咐道:“快快将那小女子请过来,本王今天要先训人,再训鸡,楚楚可怜,嘿嘿,……” 不一会儿,曾家小姐便被一队宦官给押了进来。 她相貌长得很好,随母亲,不随曾言,只是身材有些瘦小,但也自有一番婀娜娇弱姿态;个子不高,却是削肩挺背,眉眼修饰得很精致,明眸朱唇,姿色算是相当不错的。 尤其是此刻那梨花带雨的害怕模样,刺激得朱允熥不轻,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女子了!一时间他只觉身体里热气上涌,正待解开衣袍,解解火气。 不想却听到远处大门处传来了一阵纷沓的吵闹声,一开始,他还没放在心上,然而,一会儿之后,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这如何还能继续下去?这些个护卫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敢打扰本王好事!? “李二哥,你去看看!”朱允熥大声呼唤,因为输了斗鸡,这几天的心情本就不好,现在好容易找了个美人儿,想发泄一下,却不想外面接连弄出动静,敢来打扰他的兴致,他气得脸都红了。 李增枝点点头,正待动作,却见徐理鼻青脸肿地跑了进来,对着二人跪地请罪道:“殿下、大都督,宁王、湘王世子他们带着人打上门来了!他们砍掉门前的长戟,射掉了牌匾,还斩落宋忠给打残了!最后更是把人给扣下了,说要我们交出一个姓曾的女子,若是交慢了,不仅要杀了宋忠,还要……要……” 砍掉门前的长戟?射掉了牌匾?还砍了李增枝的人? 亭内的人都吸了口凉气,朱允熥气急败坏地大叫道:“要什么?要打进来吗!?什么姓曾的女子,额……等下……”他突然意识了什么,指着被宦官们死死按住的曾小姐,对李增枝问道:“这女子姓曾?” 李增枝霍然而起:“宁王与湘王世子从哪里调的兵?为什么五军都督府那边没有听到动静?在京城擅自调动兵马,没有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的公文,即便他们是藩王也是死罪!” 在他看来要砍断长戟、射落牌匾,还将徐理打成这样,必然要调动了很多兵马,才能突破畅通园的护卫防线。如此上门打脸,管你们是什么身份!利用朝廷律法,就能将你们办了,说不定还能得到皇上的垂青,说不定咱李二都督,以后也能风光一把,掌握权势呢。 想到这里李增枝不仅没有羞愤的情绪,内心深处居然有些窃喜。 朱允熥一拍扶手怒斥道:“好呀!别看宁王府与湘王府势大,敢冒犯本王,咱们就给他们个……” 徐理有些难以启齿地打断他道:“殿下,他们,他们没有调动兵马,就带了两百侍卫在旁站,站立,动手打人的,就两个人。” “什么!?就两个人,两个人将你打成这样!?你是饭桶吗!?”朱允熥与李增枝都有些气急败坏。 徐理羞愧的有些无地自容,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口里不断请罪表示该死。 朱允熥虽然恨不得剐了徐理,却也知道此刻还要依仗他,恨恨地摆手道:“起来吧,你死了有什么用?能解眼前的危局吗?你没听他们要打进来?朱权与朱久炎当年有胆子闯西二宫,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本王可不想出丑,快想办法挡住他们!” 说虽是对着徐理说的,但朱允熥的目光却瞧向了李增枝,他眼中透露的意思很明显:事是你惹出来的,人是你抢的,外面被扣的宋忠也是你的人,你去解决,与我朱允熥无关。 李增枝掌着前军都督府,可是知道朱权与朱久炎的厉害,这两个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手软的主,心中发憷的他,哪里敢去,但不上前又不行,门前的长戟被毁,他无法向兄长李景隆交代,毕竟畅通园也挂他李增枝的名号,门口的长戟也代表着曹国公府的荣誉。 他心里虽然怕的紧,嘴里可是没有弱了气势,将地上的徐理扶了起来,安慰道:“不交人就要亲自带兵进来!?哼,论血脉的尊贵程度、论权势的大小,我与吴王殿下可不比他们差,本都督倒是要去见识见识,到底是谁借给他们的胆子!” 说完之后,便气势汹汹地带着徐理一起走了出去。 见到李增枝竟然有如此胆色,神色不定的朱允熥也想跟去看看,可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想到朱久炎当年敢烧永安王的船,敢与朱权在皇宫来敲永安王的闷棍后,还敢在没得朝廷命令的情况下杀了朱孟熜,便再也迈不开了步子。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心思,找旁边的曾家小姐消火气?耳朵支的老高,全神贯注地听着外边的动静。 李增枝走到了大门处,深吸了一口气,看了身边的徐理与纠集起来的两百护卫,底气便足了很多,大手一挥,叫人开了中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马上的朱权、朱久炎与怜星,以及长刀出的一众侍卫。 第506章 李二都督受难日 李增枝一挺胸膛,大步上前,站在台阶上负手看着朱久炎三人,微微一笑道拱手:“宁王殿下、世子殿下有礼了,不知这位是?”他笑吟吟地看向朱久炎,只是那笑没有半分及入眼底。 朱久炎呵呵一笑,自由介绍道:“我乃山南国使团主使、山南国王子唐纳德,见街上发生强抢民女的恶行,自然要与两位殿下一起管上一管!请把被掳的那曾家小姐交出来吧!” “哼,原来是个番邦小国的蛮夷!你没资格与本都督说话!”李增枝转头看向朱权与怜星质问道:“两位殿下,不知门外的长戟是谁砍下?畅通园的牌匾是谁射下?还有,听徐理说……” 李增枝正说着,忽然听到马蹄声响起,朱久炎骑着坐骑闪电一般的奔驰了过来。 威势十足,杀气腾腾。 李增枝吓得面色刷的一白,不敢再说话,无比慌乱地向门后退去。 “快,保护大都督,拦下这蛮夷!”徐理大声吼叫,会同左右的十几名骑士,策马杀向朱久炎。 台阶下的徐理虽然人多势众,但可惜的是,他们面对的却是朱久炎。 锋利的望舒剑如铁幕般挥展开来,凌烈的剑锋无坚不摧,在阵阵的战马嘶吼声中,温热的马血漫天狂溅,马尸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神兵利器?这小国王子的武艺居然如此恐怖!?” 看着那奔驰而过的背影,徐理内心无比震撼,他呆呆地手中只剩半截的长锏,愣住了。 台阶上的护卫们也被深深的震撼了,在经历了最初的惊乱之后,便想朝着逃跑的李增枝去支援,可是回首看去,却见门后多出了一道骑影。 那小国王子居然在他们愣神的当口,仗着剑锋凌厉,战马飞快,几下冲破了前面围兵,跃马跳上台阶,伸手一把抄住了李增枝,在这么多的护卫当中,将他生擒于马鞍之上! 见朱久炎如此神威,朱权与怜星身后的侍卫们一时间俱举起长刀,摇晃着高亢地呼喝了起来,他们在为朱久炎喝彩!在为朱久炎助威! 连远处的吃光群众们,也是爆发出了一阵震撼的惊叹声,即便朱久炎穿着是别国的服装,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武艺了得,而朱允熥与李增枝他们带的兵则无比脓包。 果然是将熊熊一窝,什么人跟什么主子。 畅通园护卫们的反应果然如同,众人预料的一样,眼见李增枝被擒,主将徐理发呆,士气自然是受到了打击,有些不知所措的左右互看了起来。 就这么一看的工夫,便再也失去了抢回李增枝的机会。朱权与怜星怕朱久炎有失,已经带着侍卫们都围了上来,护在了朱久炎的身边。 “没想到多年不见,灵珠子居然练出了如此武艺……最厉害的还是那果敢的决断力,这小子已非池中之物。” 亲眼目睹了朱久炎单骑闯阵活捉李增枝的朱权,心中对朱久炎的武艺与决断力,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快放了大都督!” “放了大都督!”徐理此刻倒是反应了过来,但形势已经逆转,人马被朱权与怜星他们所隔开,他也只能在外面呼喝而已。 相比手下们的呼喝,李增枝的语气就软多了,他喉头咯咯作响,语气颤抖地对朱久炎说道:“我,我,我错了,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放我下来。” 朱久炎劈腿下马,抓着李增枝的下巴将他的脸掰了过来,冷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服软倒是快,现在我有没有资格与你说话?” “有资格,有资格!”李增枝哪还管什么丢脸不丢脸,挣扎着扭头,向徐理望去,急得大吼道:“快进去将曾家小姐请出来!” “只放人就算了?还要赔偿曾家十万两银子!”朱久炎厉声喝道。 李增枝的神情有些犹豫,十万两银子,这太狠了,他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一万两如何?” 最后的何字还未落音,朱久炎的手掌已经扬了起来,李增枝的眼中充满了惊恐,随即只听“啪”的一声,朱久炎已照着的他的脸颊狠狠来了一巴掌! “你这狗东西居然敢打我!?居然敢打我!?”李增枝羞愤的不可置信,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天。 徐理顿时慌了,冲着朱权与怜星怒吼道:“宁王!世子!你们还不管管!?这可是曹国公的弟弟!” 朱权与怜星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用一种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李增枝,冷笑不语。 朱久炎用力的捏着李增枝的下巴,紧紧地盯着他,慢吞吞地说道:“还敢骂狗东西?胆气不小啊,你再骂一句试试?” 李增枝哪里受过这种屈辱,用一种恨不得剐了朱久炎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你的使团一个都别想走出京城,我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 “呵呵,就凭你?”朱久炎呵呵一笑,“好,我等着。不过,再次之前,你还是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吧!十万两银子可不行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份你亲自写的供罪书才行!” 说完之后,只见他抬腿一个侧踢,只听‘咔嚓’一声,李增枝的左小腿便被他硬生生被踢响,李增枝“啊”的一声惨嚎,疼得他跌落下了马鞍,瞧他那捂着小腿左右打滚的样子,怕是骨折了。 李增枝吼叫道:“该死!这人疯了!疯了!徐理!快去曹国公府报信,还有朝廷,快!” 他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徐理也意识到只能按照李增枝的办法办了,但他正想派人去三方报信 却又被朱权笑呵呵地给拦了下来,“李增枝不交人、不赔银子、不写认罪书,你们都别想出去。” 朱久炎的另一条腿已经再次放到了李增枝的另一条好腿上。 徐理的脸色难看至极,只能对地上的李增枝劝导了几句,李增枝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朱久炎,他实在不想再来一次骨折的钻心之疼,只得大喊:“算你们狠!都依你们!老子写认罪书!快去园里取银子,带曾小姐出来!” 第507章 认怂的吴王 片刻之后,一脸惊魂未定的曾家小姐和十万两银票便被徐理给带出了畅通园,而李增枝强抢民女的认罪书也写好了,教坊司的头头脑脑就被他给这么给卖了,虽然没有写上礼部尚书陈迪的名字,但朱久炎他们已经很满意了,事情不是一次做好的,帐可以往后慢慢算,不急于一时,今天的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 事情闹到现在那吴王朱允熥从头到尾也没有露面,曾小姐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对着所有人敛衽致谢。杏儿按照怜星的吩咐,立刻迎了上去,将她给拥进了人群。今天这事儿,对曾家小姐的名声不利,还是少在人前露面的好。 朱权毫不客气将赔偿地将十万两银子与李增枝认罪书收入怀中,朱久炎同时收剑入鞘,一手将还在嚎叫的李增枝给推进了徐理怀里,扬手道:“我们走!” 他们拥护着曾家小姐浩浩荡荡而去,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是畅通园里又抢良家女子了,这次终于惹来了狠人, 湘王府与宁王府一起携手,给了畅通园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子,四周顿时再次响起了一片鼓掌声。 “太他娘的痛快了!”朱权挥动着手中的银票道:“这两小子可真有钱,这一趟就赚了十万两,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可惜没有进那畅通园里去看看,说不定朱允熥那小子还躲在里面干坏事呢,若抓了他,朱允熥那小子的赔偿可就多了呀。” 说完,他还颇为遗憾地直咂嘴,现在他才想起来,好像自己还没有进畅通园里去看看呢,说不定还能在里面发现什么不平事,让朱允熥也来“赔偿”一下。 “十七叔,这钱可不是给你的,这可是我给曾家讨回来的赔偿,你收起钱来倒快。”朱久炎忍不住提醒朱权道。 朱权脸一红,连忙反驳道:“我这不是怕出什么意外嘛,钱放在我这亲王的身上安全一些,只是为曾家代为保管一下。” 见到自己的丫鬟曾家小姐更加喜不自胜,她也不是贪图钱财的人,连忙摇头表态道:“小女子能够脱离险境对各位就无限感激了,这钱我不能要。” 朱权对曾小姐道:“钱既然是赔偿,自然要给你们曾家。不过,我觉得这钱来路不干净,搜刮的是如意坊百姓的民脂民膏,我建议拿九万两出来,以曾家的名义分给如意坊内,那些失去土地与家宅的百姓。” 怜星的眼睛一亮,不由鼓掌赞同道:“十七叔的这个办法很好。” 朱久炎对这个办法也是赞同的,他问曾小姐道:“不知小姐可同意?” “自然同意的,还是拿十万两都给百姓分吧,我家不能要这些钱财,家父也不会同意的。”曾小姐急忙点头。 “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这么办了。既然是以曾家的名义将十万两银子分给那么百姓,那还是曾小姐你们来办。”朱久炎从朱权的手中接过银票,递给了曾小姐。 怜星也是一脸和煦地看着她,朱权更是指着自己的承奉太监张让道:“派这奴婢与一对宁王府侍卫跟着曾小姐办事,想来没人敢来找这钱的麻烦。” 瞧着众人鼓励的眼神,曾小姐默默点了点头,对朱久炎正色道:“殿下既然如此决定,小女子一定将这件差事办好。” 曾小姐口气让众人吃了一惊,她好像认识朱久炎一般?朱久炎发声问道:“曾小姐认识我?” 曾小姐颌首点头,随即下颌微微抬起,低声回道:“小女子在荆州之时自然是见过殿下的,不过一般都是在年节之时。” 朱久炎仔细打量过去,终于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搜寻到有关曾小姐的记忆,二人以往只是点头之交,这样的大家闺秀即便出门参加节庆活动,也是跟着女眷们一起走的,朱久炎只记得她的名字叫曾沁。 多年不将,这曾沁倒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弯弯的细眉,还有那微微地颤动的长长睫毛,让双眼显得很大,很明亮,白皙无瑕的皮肤里透出淡淡的红晕,表明身体很健康,不跟其他闺中女子一样,缺少太阳的照射,皮肤看起来比较苍白、病态。 估计在家中没少活动。这曾夫子教育起女儿来,倒也跟他在堂课上的教学风格相似,比较开明,不显古板。 朱权吟吟地指着朱久炎身上的衣服道:“这小子现在假扮山南国王子呢,曾小家可要假装不认识他,他婆娘才是湘王世子呢。” 说完朱权一手又指向怜星。 怜星没好气地瞥了朱权一样,对曾沁嫣然一笑,作揖道:“朱久炎见过师姐。” 她这一句话,便拉近了与曾沁之间的关系。 曾沁有些扭捏,连忙还礼。 朱久炎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老这么客套就太见外了。师姐快带我们去你家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软禁老师。” “对对对。”曾小姐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老爹来没有脱困,连忙跟自己的小丫鬟朝前带路。 …… 众人马不停蹄地赶来曾言的住处外,为什么说是住处而不说府邸或者宅院?实在是曾言住的房子确实只能被称作住处。 没有雕梁画栋,更没有亭台阁楼,一处独立的简陋小院,只有三个屋子,对官员来说是很简陋了,虽然逼仄,但却显得很有情趣,院子里木槿盛开,花香四溢,有几朵木槿穿过了篱笆,探出院外,霎是好看。 不过好看的风景,却被十几只恶犬给破坏了,曾言毕竟没有被公开问罪,宋忠找了些地痞流氓来限制了他的自由,十几个地痞流氓正在小院空地上晒着太阳,好不惬意。 由于曾言是个没有续弦的鳏夫,家里就一个女人一个小丫鬟,没几口人,倒也没闹出什么动静。 朱久炎他们来了,这些个地痞流氓的末日便到了,一阵拳打脚踢过后,耀武扬威的十几地痞,全成了宋忠的模样,非伤即残。 这还不算,牢狱之灾还在等着他,应天府那里是要走一趟的,围堵官员府邸,这些个地痞流氓无论是为谁办事,也休想逃过大明法律的审判。 赵来去叫了门,曾言整理了一番过后,穿着件长裳出来,只一眼,就看到了院外的朱久炎与怜星,他很是意外的样子,一边打开门,一边劝谏朱久炎道:“殿下,您怎么来京城了?怎么还跟怜星姑娘一起出门!您若是找老臣,打发个人来跑一趟,老臣自己过去就行,这么敏感的当口,给人看见了怎么办?” 朱久炎笑吟吟地没有说话,侧身让出了些空隙,让他好瞧见自己的女儿曾沁。 第508章 媒人朱久炎 见到曾沁与小丫鬟都安然回归,曾言再也忍不住了,那叫一个喜极而泣,他实在没有想到女儿还能失而复得;而曾沁也是口里叫了一声:“爹,女儿回来了。” 听声音,朱久炎就可以感受出,那种极力压抑住的激动。 即便碰到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华夏人的感情也是含蓄的,这父女俩只是流着眼泪,互相着。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诸位请进屋坐。”曾言一边用衣袖擦拭着眼泪,一边邀请请众人进屋,感谢之情溢于言表。 朱久炎让人送上了刚才顺路买的酒水和一腿羊肉,道:“老师,学生还是第一次登您京城的家门呢,顺路带了些吃的东西给您,还请笑纳,这是学生的一番心意。” 给老师送点吃的东西都是读书人孝敬夫子的寻常举动,曾言自是不客气地都收了,交给曾沁与小丫鬟后,继续招待众人落座。 曾沁与小丫鬟连忙结过,提着裙摆旋身去内屋替众人斟茶去了。 这间正屋,算是曾言家里最大的房间了了,但却也只能坐进十几个人,再多就连落脚站立的地方都没有了,大部分侍卫只好站在院子里守卫。 客厅里除了一套用旧了的座椅,饰物不多,倒是墙壁上悬挂的一副字,吸引了朱权的注意力,趁着曾言进去内屋去端茶的工夫。他负手走到字下去看,脸上展露出了笑容。 只见他徐徐吟道:“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寻不见,徒凄然!孤庐空寂大松里,独有老弥松下眠。好字,好字!” 朱久炎也瞧了过去,这字明显是出自老爹朱柏的手笔,字写得非常好,诗写得也还不错,不过诗中的意思嘛,却是朱柏赞扬张三丰,寻找找张三丰踪迹的故事,这幅字挂在曾言这个不信鬼神,且老是抨击宗教不事生产的老夫子家中非常不协调。 朱久炎随即一想,顿时明白了,曾言悬挂的不是诗,而是他对朱柏的这个伯乐的感激之情,每日一进房门第一眼就能瞧见朱柏写得的字,这是他的人生态度,感恩不一定要时常挂在嘴边。 君子尚德,曾言虽然相貌不那么好看,但他的德行与学问却是令人佩服的。 从这里朱久炎也能看出,曾言的选择,他定是拒绝了李景隆,才遭受到这样侮辱性的报复。 怜星也凑了过去,她显然也认出了这墙上的朱柏的字,也是饶有兴致的瞧了起来。 正屋和内屋,中间用一条布帘儿隔开,那布帘儿微微颤抖,隐隐有收拾屋子的声音传出,都是些乒乒乓乓的碎瓷器声音,看来内屋给那些地痞流氓给砸了。 曾言从里面提着一壶热茶走了出来,对众人道:“小女为诸位泡了点茶叶,诸位尝尝,也算是再次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 朱权与怜星重新落座,曾言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茶,他的脸上带着和颜悦色的笑意,对所有人说道:“大家伙喝点,解解渴,老夫这里也没有别的感谢之物了,只有茶水管够,呵呵……” 即便遭遇如此打击,曾言此刻也能捋须畅笑,看来朱久炎的登门确实令他很高兴,但他的容貌确实有点渗人,特别是在这昏暗的屋内,哪里能让人放松得下来,朱权、怜星包括侍卫们都是端着瓷杯很是拘束地抿着。 朱久炎对曾言说了说刚才打上畅通园的经过,缓解了一下气氛,然后才喝了一口茶,热流缓缓而下,肚子还没暖透,便听曾言问道:“殿下可是想问,曾某因为何事得罪了李景隆?” 朱久炎点了点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在了曾言身上。曾言拒绝李景隆的拉拢,他们意外,他们想知道的是曾言到底干了什么事,让李景隆如此记恨,要耍出如此侮辱人的手段。 不想,曾言却是出乎众人意料地摇头说道:“多谢殿下关心,但曾某只能请殿下恕罪了……这件事情,我不想说。” 里屋传来了曾沁嗔怒的声音:“爹!他们都这样对女儿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曾言的神色挣扎了一下,却还是闭口不言。他是名教子弟,有关皇帝的事情,他不能说。 朱久炎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与曾言闲聊起来,企图从其他方面套套他的话,不过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也没有问题什么有用的线索,眼看朱久炎他们频频朝屋外看着时辰,曾言知他们还有要事,也就主动端茶送客。 众人起身告辞,曾言出门相送,二人走在最后,等要出院门之时,曾言咬着嘴唇,一把抓着朱久炎的手,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殿下,老臣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朱久炎郑重地说道:“老师请说。” “老臣想让殿下为沁儿做个媒,为她找一户好人家。”曾言的请求有些出乎朱久炎的意料。 朱久炎皱眉道:“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交代后事吗?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曾言连忙摇头道:“殿下想岔了,老臣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今天出了这么档子事,教坊司的名头对沁儿的名声毕竟不好,殿下认识的人多,看人也一向准,老臣想请殿下在王府里为小女寻个良配,赶紧把婚事办了,免得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言的传出来。” “若是这样的话,我便可以当个媒人。”朱久炎问道:“只是不知,老师对择婿有何要求?” “相貌端正、孝顺父母、懂诗书就好,门第不需太高。” “杏儿的弟弟傅安如何?”曾言开出的条件倒是挺好找的,朱久炎都不用铺得太开,身边就有一个。 “傅安?”傅安的名字曾言并没有听过,不过既然是自己的学生朱久炎中意的,想必是极好的,他直接了当地问道:“不知这孩子的家中长辈在哪?我们双方家长见上一面?” 第509章 大智若愚安乐公 “家中长辈就在此处啊,杏儿,杏儿!”朱久炎冲着杏儿招手。 杏儿早就在怜星身边听了个清楚,此刻那叫一个喜上眉梢,她恭恭敬敬地对着曾言行了一礼,心里紧张极了,生怕曾言因为自己是个宫女而不愿意,毕竟自己的身份距离曾家差距太远。 不想曾言询问了一番傅安的境况之后,却表现的很满意,加之刚才见过女儿与杏儿的亲近状态,便知杏儿应该对女儿予以了照顾,对杏儿那叫一个亲切。 他笑呵呵地说道:“傅家双老既然已经仙去,那你这个长姐便能做这个主了,不知可愿意与我曾言结个亲家?” “愿意!自然愿意!只要曾大人比嫌弃奴婢家出身低,什么都听您的。”杏儿的脑袋点的飞快。 曾言摆手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英雄不问出处,既然定了亲家,那你便是我的后辈了,也是沁儿的姐姐。” “对对对!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我等会儿就让父王将杏儿的宫籍除了,以后她就不是奴婢了。”朱久炎连忙道。 杏儿听了却有些不愿意,“可我不想离开小姐!不想离开湘王府,不想离开殿下……” “没了宫籍,为什么就会离开我呢?”就在这时,怜星的声音飘然而至,缓缓走到杏儿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就是姐妹啊,肯定还是住一起。脱离宫籍对你弟弟可是有很大的帮助呢,傅家以后可以成为书香门第,后代们也是知书达礼的小姐、公子了,这样不好吗?” 杏儿听到这里漂亮的眼睛挣得老大,笑逐颜开,很是开心地同意了。 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约定了下聘礼的日子,一桩姻缘,便在这个小院里面被敲定了。 喜气冲散了刚才的凝重,众人再次道贺一番之后,才在朝着武道大会的现场行去。 …… 等朱久炎他们走得没影了,徐理才用一块长布将破碎的长戟包了起来,命人将已被救治了一番的李增枝与宋忠,抬到担架上,送进了畅通园。 一进园门,消失不见许久的朱允熥,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的身后带着一群良医,表情显得非常焦急:“太没有王法了!太没有王法了!快,快,快!快给二哥治伤!” 一旁担架上的宋忠刚刚苏醒过来,浑身包得像粽子一样,一只手掌没有了,一跳腿被打断,气息微弱,看向朱允熥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做你娘的主!”一旁的李增枝一巴掌将身边的几个良医扇开,指着朱允熥怒骂道:“朱允熥今天我算是看清你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原来淡薄如纸!刚才你去哪了!?不出去做声,现在跑出来假嚎什么!?” “二哥,你有情绪小弟明白,可是刚才的情况,小弟出去有什么用?护卫们都不管用,我出去就能挡住他们?弄不好,小弟也给他们弄折一条腿啊!”朱允熥脸上满是委屈,悲悲戚戚地道:“连二哥他们都敢打,别说我这个小小吴王了,小弟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低着头停顿了一下,余光瞥着李增枝神色稍缓,立马抬头狠声道:“不过二哥你放心,这件事没完,小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即便告到皇兄面前,小弟也要将他们告下来!”他抬手召集承奉太监道:“快派人去应天府与宗人府告状!准备车架,本王要亲自去寻皇兄,为二哥伸冤!” “还告什么!”李增枝听到这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脸色铁青地拦着承奉太监道:“他们当众让我写了认罪书,这官司还如何打得赢?难道要将我让教坊司做的事情都在朝堂上抖出来吗!?” 宋忠听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唯一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眼睛里已经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种深深的仇恨,他恨朱权与朱久炎,也恨李增枝与朱允熥,更恨李景隆!怒火攻心的他,再次晕了过去。 朱允熥随手一摆,示意旁人将宋忠给带下去治疗,然后小声地安慰李增枝道:“即便如此他们也别想好,二哥好好养伤,良医正刚才看过了,你只是骨折,修养几个月便好了,小弟现在就出去找宁王府与湘王府的污点,让他们出不了京城!” 李增枝狠狠地补充道:“还有那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他与山南国使团都必须死!” 朱允熥重重点头,也一字一句地回道:“二哥放心,小弟会用这些蛮夷的人头给你做尿壶的!” …… 出了房间后,朱允熥背着手来回快步疾走,他在整理头绪。 李增枝被打,他可是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还有些窃喜,他虽然喜欢享乐,却不是个傻子,哪里不知道李增枝就是朱允炆派过来的最大眼线! 讲什么感情,真以为本王没脑子吗? 大门外那被砍的长戟与断裂的牌匾,虽然也刺痛着他的心,但对方可不是寻常权贵,那可是宁王与湘王世子! 不说弄不弄的过,朱允炆的敌人,本王为什么要去弄?在旁边看戏,继续当个潇洒的安乐公好吗? 管你们以后谁当皇帝,老子一样是吴王!为什么要参和进去? 今天的事情是从李增枝抢人开始的,不管里面有什么图谋,你们都自己去玩,本王做个样子就行了,可不下场陪你们玩。 整理好头绪后,他又恢复了平时的做派,对着承奉太监道:“走,我们回王府!” “回王府?”承奉太监诧异地问道:“殿下不是说要去报复吗?” “报复个什么!回王府训鸡去!训完之后再报复也不迟嘛。”朱允熥乐呵呵地朝前走去,在畅通园门口上马车的时候,甚至还有闲情指着杂乱的广场吩咐徐理道:“把门口收拾收拾,这门口像什么样子!本王虽然丢脸丢惯了,李二哥的脸面可不能丢!重新立起长戟,可要守住咯。” 预料中的惩罚没有落下来,徐理心里舒了好一口气,连忙按照吩咐留下来收拾广场。 第510章 盛大的开幕 畅通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惊动了大半个如意坊的人,自然也有应天府的捕快看见了。听说是宁王与湘王世子以及山南国世子带人把李增枝李二都督的腿打折了,这种神仙打架的事,他们跟巡检侯升一样,哪里敢出来主持什么公道,观察完整场事件后,立马从人群里偷偷缩了回去,马不停蹄地回应天府禀报。 巡检侯升正在府衙门口等候消息,听了这个讯息,也是吓了一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居然闹得这么大,幸好杜文长给了自己警示……毁戟射匾就算了,这件事可大可小,跟打折李增枝的腿相比,那根本不叫个事! 这可是李增枝啊!一品武官,曹国公李景隆的亲弟弟!以曹国公的权势,这件事岂能善罢甘休?何况这里还有个敏感的吴王,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又想来人再次确认道:“李二都督真的被打折了一条腿?” 捕快回道:“属下瞧的真真的,不仅被打折了条腿,更是让他赔了十万两银子,还让他写下了认罪书呢!” “写了认罪书?呼——这么说就可能不会闹到应天府来了,这就好,这就好。”侯升的心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对捕快摆手道:“辛苦了,你下去吧,我去回报知府大人。” “是!” 有这么重大的消息,侯升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毫无阻碍的见到了应天知府。 应天知府听完之后,赶紧问道:“吴王有没有派人来应天府告状?” 侯升赶紧回道:“下官一直站在衙门外等候消息,吴王的人没有来过。” 知府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若是吴王派人来了,我们应天府就倒大霉了!运气好啊……湘王府、宁王府、李增枝、山南国这些人,我们都沾不起,只要他们没闹到应天府来,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叮嘱下去,让所有人都别插手此事,也别去如意坊巡街了!朝廷若有人来问,就说说本官去武道大会那边维持治安了!” 候升颌首点头:“下官明白了。” “明白还不走!?快走,快本官一起去武道大会,把府里的人都叫上!”知府老爷走的那叫一个快,除了当值的留下之外,整个应天府的公人都被他给带往了武道大会。 …… 朱久炎他们越靠近燕王别院,越觉得眼花缭乱,眼前尽是腰间挎着兵刃的武人,络绎不绝。对于朱久炎他们一行的出现,毫无惊异之色。 这些天,两大王府维持秩序的侍卫,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加上应天府的官差,以及京营的军队都有出现在附近维持治安。 等会儿,两位王爷都会现身亲自参加比赛,其他在京的王爷和那些看热闹的藩国使团还不知要来多少呢,来些个宫女、官宦、仪仗队伍有何稀奇?就算是御驾亲临,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 湘王夫妇与燕王府的三位王子早就到了,坐在广场的高台之上,在京的十余位王爷也带着正妃陆续到场,唯有代王一家与朱允炆的几个兄弟缺席,整个高台上搞得跟皇家宴会一样。 队伍来到燕王府别院外头,巨大的火柱已经遥遥可见,只见那广场的正门口挂着一条巨大的红绸横幅,上书: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两旁的竖幅上又用极大字体写着湘王、高阳王两位王爷将从八强赛参赛,与天下武人共证武艺云云。 由于王妃们都带来了大量相熟的官夫人、深闺大小姐、女官、宫女,这大火星仪式就更加热闹了,尤其是那些个王妃,虽然大部分都已经三十好几的年龄,但是能被选为亲王的正妃,哪个不是家事、相貌、身段俱佳的世间绝色? 即便是在京城,平常百姓一生当中,谁能见到这些身处深宫的绝色美女们?偶尔能见到邻家漂亮小娘子就挺养眼了,大明的美女可不兴抛头露面,连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名妓都尽量避免当众露面,就别说这些个大家闺秀与贵妇人了。 当然台上坐着的夫人、小姐,都是各大王府属官的女眷,朝廷中央的官员是不敢到这地方来的,哪怕今天是重阳佳节,也是不敢孟浪。谁知道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出现在皇帝的御案上头呢? 今天可真是托了比武大会的福,也托了重阳佳节的福。无论是冲着比武大会来的,还是冲着重阳佳节来的,此刻的人们都奔着一饱眼福的目的来了,一时间广场上人声鼎沸,那热闹劲,惊动了大半个南京城。 可是能看到高台上的贵人的,注定是近距离的少数人。高台上的贵人们,可是来看你们的,而不是来给你们看的。 这个时代又没有转播大屏幕,绝大部分兴冲冲的看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跟着四周拥挤的人群凑凑热闹,不过他们的兴头却是不减。 就好比后世的长假黄金周,大群人涌向各种有名气的风景区,结果,触目所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除了人,哪里还有风景?“旅游”一天下来,只剩下了满身的疲惫,与全身干透了的臭汗,不过也照样兴致勃勃,图得就是个随大流,图得就是回去后的谈资,至于能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反而不重要。 听说现场有的是王爷王妃、官夫人、深闺大小姐、女官、宫女光临。可是别人走的都是预留的特殊通道,安安静静地走上高台,就像此刻的朱久炎他们一样,下面的人连他们的人影都见不到。 在高台之上坐定,整个广场顿时尽收眼底。 大火柱外面是二十个四方形的黄土擂台,脚下这观礼主持的高台,由于要用做大火星仪式的献艺使用,所以燕王府对这里是大加修缮,如今早已准备周全。 高台分为上下两层,还用了金箔镶在外面,更饰以瓷制纹雕,看上去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上层是王爷王妃们专用,下层是官夫人、深闺小姐们的席位,第二层还有连接上下的汉白玉台阶,台阶至比赛台有数十丈之远,皆以完整的大青石铺地。 第511章 卷却罗袖起箜篌 各大王府的侍卫们分列阶下与台阶两侧,各自长枪大刀,顶盔掼甲,神气十足地站在那里。四周还插着代表各自王府的大旗,迎风飘扬,好不威风。 朱柏与王妃已经看到了朱久炎,朱柏脸上毫无异常,继续与旁边的兄弟寒暄;王妃则没有那么从容,她停止与其他王妃的谈话,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朱久炎的身上,眼神中写满了关爱。 出海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变黑了,皮肤也没有了以前的细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子汉的味道。那身上穿着的奇装异服,看起来倒真像个海外番邦的王子,若不是经常与孩子打交道的熟人,肯定认不出了来。 难怪这臭小子,敢冒充那劳什子山南国世子入京。 朱久炎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与王妃的目光相遇,王妃的神色马上又变得满是责备,挑了挑细细的黛眉,狠狠地瞪了朱久炎一眼。 母亲那“凶狠”的意思,朱久炎明白,此刻不方面说话,母亲是让他自己注意点,别露出马脚。毕竟朝廷上下对于藩王们很不友好,在京城可不像在荆州那般自在。若是被朝廷与皇帝抓到痛脚,估计就要步周王府与齐王府的后尘(代王被抓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 朱久炎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 由于参加报名的武人太多,高台的背后还有一块广阔的空地,五城兵马司与应天府的军兵守在两侧,将预选赛与正是比赛的观赛区分开来。 想留下来观看比赛的百姓们皆可以坐在青石建成的台阶上,一共有数十层之多,可容纳几万人,足见两大王府为了这“天下第一比武大会”投入了巨额的资金。 至于安全问题,台阶前也有一排侍卫们驻立着,为的是不让观众冲下坐席,出现踩踏拥挤等意外事件。 观众区的百姓虽然看高台上的美景不甚真切,但朦胧的眼福还是有的,待美貌的教坊司女伶上台来献舞时,更是可以一饱眼福了。 红妆倩影,舞动翩翩,让人赏心悦目,还有那宫廷乐曲唱的教人神清气爽,更有那素影霓裳,衣袂飞扬如同天女下凡。 连朱久炎都看得目不暇接,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暂时忘了个干净,今天这重阳佳节虽然有着浓厚的政治意味,却也不失愉悦。 台上的美女们仿佛特别得上天的格外关照,个个长得如花似玉,身段玲珑,每一处都是好的。 如果说朱久炎对歌舞比较外行,看不出好坏,只懂欣赏美女,那朱柏、朱权和其他的王爷可是从小在严格的皇室教育下长大,大多有着深厚的艺术修养,他们看得都是如痴如醉,那就不能怪朱久炎外行了。 独有燕王世子朱高炽一杯接着一杯地饮茶,头都不抬一下,一脸平静的表情,好像那些翩翩舞姿,那些婉转动听的歌喉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朱高炽的目光顺着朱久炎的眼神看了过来,对朱久炎露出了恰如其份的微笑。 朱久炎也是微笑回应,心道:“我这个堂哥,应该在心中在想着坑朱允炆的计划,心思根本不在此处。怜星说我这个堂哥心思缜密,知识渊博,八面玲珑,我看,却是活得真累。” 这时,台上出现一个脸蛋身材无一不佳的美人,穿得一袭八幅湘水裙,眼睛向大伙儿一看,顿时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勾人,旁边的丝竹之声渐渐响起,她款款踏歌而来,舞步韵味十足。 算了,我可不想活得那么累,心爱之人在侧,眼前又有精心编排的宫廷歌舞,还管那么多干嘛,陪好爱人,安心欣赏好戏罢。 “这是蜀王府准备的节目,这女子好像叫什么岚儿,听说好像是蜀王的什么亲戚。小鬼头,你若是喜欢,我让父王替你去求个亲?”怜星见朱久炎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台上的美人儿,怔怔出神,心中有些吃味,斜睨朱久炎一眼。 “哦,好。不是,不是……”朱久炎惊醒过来,脸变得一本正经,连忙转移话题道:“单纯地欣赏歌舞而已,感觉这舞蹈好像在哪见过……额,我是那整天转着花花肠子的人吗?连大美人怜星我都看不过来呢。” “别乱说话,给人听见了!我现在可是湘王世子朱久炎,男的。”怜星秀脸一红,慌忙地瞥了身旁的朱权一眼,发现朱权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俊脸紧紧地板着,模仿着远处朱柏的神态。 可朱权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哪里模仿得出风轻云淡的神色?只憋了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拿着扇子敲着朱久炎的肩膀说道:“二位,你们俩现在可是男的,‘男的’!别这么打情骂俏的,给人看出破绽……咦,她终于来了!压轴戏马上要到了啊!我跟你们说,都别闹了,十七叔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请来的女大佛,好好瞧着吧,这些个王爷啊,可大部分可是冲她的面儿才来的。” 见朱权如此说,二人也就不再打闹,一起转头朝着朱权说的那尊女大佛看去。 只见台后的专门通道里,一名宫装丽人款款而至,面上看不出具体年龄,但朱久炎估计应该在十八岁上下。只见她妩而不艳,媚而不俗,还带有一点与生俱来的英气,一双含情目深似幽潭,半点朱唇若新结的樱桃,衣袂拂地,罗袖半挽,端的是一个绝世佳人。 在她身后,跟着一队仆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一架凤首竖箜篌,估计是在做上场前的准备。 仆人将箜篌摆放在舞台内侧,看样子还要试音。那宫装丽人就安然地站在一边,任由台上台下无数目光,透过台上正在表演的岚儿紧盯着她看个不休。 箜篌很快架好了,这丽人便款款入座,头上的金步摇也跟着摇了几下,众人的心都跟着步摇垂下的珠子摇荡起来。 第512章 凤山玉碎昆仑叫 丽人不动声色,似乎完全不在意台下的目光,端起侍女送来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这一动,一双白嫩细腻的玉手就露了出来,只见皓白的手腕上除了一只玉镯之外,不着他物,朱红色的长裙上披着绯红的帛纱,长裙下摆绣着无数鲜艳的牡丹,更添贵气。 从这丽人的气质来看,她就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应是豪门大户之女。 这女子的美貌稍胜何秋娘一分,与怜星相比也是各擅胜场,那是因为她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风韵,是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那种女性的柔美中带上的英气,引得所有王爷侧目,就连朱柏也不例外。 路过朱高炽三兄弟身边时,三兄弟更是站了起来,对这女子遥遥躬身一礼,口称:“见过三姨”。 朱高炽三兄弟对着比他们都年轻的女子行了晚辈礼节,喊出三姨,这就不难推算出这女子的身份了。 定是他们的母亲燕王妃那还未出嫁的三妹徐妙锦了。 至于朱久炎为什么知道徐妙锦的闺名,那是因为这徐妙锦的名气在权贵圈子里实在太大了。中山王徐达的女儿,不仅有着顶级的显赫身世,从小还有明莹如玉的美名。 据说这台上的大部分亲王都向其求过亲,却都遭到了徐妙锦的婉拒,她不羡禁苑深宫,不羡钟鸣鼎食,也不学园里夭桃,邀人欣赏,只愿做世外闲人,独自荣枯,可谓遗世而独立,像梦一样美好的女子。 徐妙锦有这样的名声,朱久炎这个湘王世子,想不闻其名都难。看朱权那眼睛放光的样子。朱久炎的心中暗自猜测,估计他这十七叔在未结婚之前,也是徐妙锦的仰慕者之一。 诸位王爷对徐妙锦的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一个个都抬起头,伸长脖子,等着看徐妙锦的表演。 下面的人群也听到了徐妙锦的芳名,他们虽然看不真切芳姿,只能通过旁人的口叙中幻想美女的样貌姿态,却也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 台上那岚儿的舞蹈虽然跳得很好,舞姿娴熟,技艺高超,发挥得淋漓尽致,可是此刻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的身上,连带她来的蜀王心里也不免想着让她快点跳完好赶紧下台,将舞台腾给徐妙锦。 由于光彩全被徐妙锦给夺了去,岚儿一脸委屈,不过看到大伙儿的反应,也让她明白自己实在比不上这徐家三小姐,她只能提前结束舞蹈,识趣地退场,回到蜀王府女眷所在的区域。 朱久炎的注意力自然也放在徐妙锦的身上,否则,他或许就会注意到蜀王身边的岚儿正不住瞥向他这边,眼神飘忽不定。 众人还以为徐妙锦很快就会上场,可是她只是站在高台内侧等着,另一批人却拥到舞台中央开始了表演。 就连朱久炎也啼笑皆非了,众人都在等着徐妙锦表演,这些闲人来搅什么局? 众位王爷等着得心焦,不住地叫身边的侍者去打听徐三小姐什么时候表演,那些闲人什么时候滚蛋,而台下的观众便没有贵人们那么注重身份了,呼唤徐妙锦上场的声音是一浪接一浪。 台上的表演者们给台下的声浪弄得十分尴尬,表演水准都下降了好几分。 好容易等那一场接着一场的欢庆节目如走马观花般演完,徐妙锦终于上场了。 只听那念词的司仪太监马三宝朗声说道:“最后一位,魏国公府徐家三小姐为大火星仪式献艺,祈祷来年丰收,期盼我大明永世昌盛,大明的龙旗,永远飘扬在天空之上!” 两大王府的乐队就在高台两侧,听到司仪太监的呼喊后,立刻停止了伴乐演奏。 高台的正中间,比武大会的主办方代表,朱柏与朱高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高台的最中间,一左路一右在徐妙锦身边站定,他们在为徐妙锦的出场助势。 整个广场都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围着大火柱欢快绕圈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神色肃穆地面对高台。 湘王府马进忠与燕王府马和,两个承奉太监,一人端来了一个托盘,盘上都有一个小小瓷杯。 朱柏与朱高煦一人拿起一只,大伙儿明白,这是主办方要为大火星仪式祝酒了。 “大明万岁,愿我大明国运昌隆!朱柏感谢徐三小姐为大火星仪式献艺。” “大明万岁,愿我大明国运昌隆!高煦感谢三姨为大火星仪式献艺。” 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感染,齐声大喊道:“大明万岁,愿我大明国运昌隆!” 数万人的高声呐喊,无论男女,都陷入了一种忘情的呼喊之中,将徐妙锦的上场铺垫出一个绝对的高潮。 唯有即将上场的徐妙锦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虽不参与政治,但她的理念跟兄长徐辉祖一样,是支持朱允炆这个正统皇帝的。对于朱柏他们的祝酒词中全然不提皇帝的名号,她自然瞧出了问题,她有些埋怨地瞧了朱权一眼。 朱权冲着她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拱手连连,表示道歉。 事已至此,徐妙锦也不能后悔,她无奈一笑,指挥着仆人抬着凤首箜篌,来到了高台的中央。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张紫檀木琴桩,桩旁有一龙纹小鼎,香烟袅袅,似兰胜蕙。 她步履轻盈,缓缓端坐于琴座之后,只见她素手一拨琴弦,一个个美妙的音符自高台上传出,荡漾在这广场四周。 大伙儿听到第一个音符,便都安静了下来,伸长了耳朵,生怕漏过了一个音色。就连怜星的眼中都波光闪动,轻点臻首,若有所思。 琴声琮琮,悠悠荡荡,仿佛广场上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如凤山玉碎昆仑叫,又如芙蓉泣露香兰笑,好比那蔚蓝天空上的白云,荡荡悠悠,潇洒自在,聚散凭缘,随心所致。 颜如梦幻之姿,心如琉璃易碎,美轮美奂。 徐妙锦的气息节奏与弹奏手势都拿捏的十分到位,将古典箜篌的柔美演绎到了极致。 第513章 芙蓉泣露香兰笑 朱久炎也是闭目静心而听,徐妙锦弹奏的琴曲若天音传荡,如她身上的气质一般,时而盘旋若鹰击长空,时而宛转如空山鸟鸣,时而铿锵蕴藏杀伐之气,时而轻柔似微风拂柳,一静一动之间,完美转换,毫无涩滞,圆融如意。 台上台下,一齐听得是如痴如醉,怜星一时兴起,解下腰系那根玉制竖笛也呜呜地合奏了起来。 那笛声却是温和中正,犹如鸾捷棘署,凤鸣柏府,有如天籁飘下,不但没有打乱徐妙锦的琴音,反而宛转相和,十分相配。 台下的人却是相顾色变。 徐三小姐表演,居然有人出来搅局? 众人都抬头四处寻找这吹笛之人,只见他身在高台,分明就是那湘王世子朱久炎! 哦!是他,难怪会如此胆大妄为。不过,也只有他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和徐妙锦共奏一曲。 徐妙锦微微停顿了一下,朝着“湘王世子”嫣然一笑,继续抚弄琴弦,琮琮之声静静流淌,宛如小河之水,与之相和。 清风轻拂,自台上掠过,吹起她的几缕秀发,吹皱了她的衣衫,远远看去,衣袂飘动,飘逸出尘。 而怜星自也是不差分毫,她的面目经过了改扮,显得有些中性且阴柔,但吹奏的姿势,与那优美的音符,却还是与当初一般拨动着朱久炎的心弦。 那合奏之声,已经乐曲和鸣,完美融合,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空灵轻舞、拨动心弦,那种强大的感染力,使人心生暇想,恍若身入梦境。 朱久炎的脑中忽然出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怜星时的场景,她给自己吹响的独奏,那是天籁,此刻天籁重现,却又加入了另一种完美的琴声,就如同天地、阴阳,相互融合,更动人心,再进了一步,到了那不可超越的地步。 成为了天音。 那一个个音符不再跳入众人的耳朵,而是直接钻入了每个人的心里,脑中,拨动人们的灵魂。连那一直盯着徐妙锦妒火中烧的岚儿也停下妒忌,痴痴地听着箜篌、玉笛的合奏。 这时箜篌琴弦后面的徐妙锦,似乎自己也被乐曲所感,檀口微张,温柔地开腔唱道:“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上阙刚罢,台下已是欢呼一片。 怜星的笛声适时响起,仿佛是徐妙锦绝妙歌喉的袅袅回音。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一曲唱完,众人皆目视台上的徐妙锦,一幅惆怅的样子。这样的绝色佳人,她的心里装着谁呢? 林逋的这首《长相思》很符合此曲调的意境,两情相爱却又难成眷属,只能各自带着心头的累累创伤,来此洒泪而别的益转益悲,一江恨水,延绵无尽。 句句押韵,与曲调连声切响,前后相应,创造出一个隽永空茫、余味无穷的完美艺境。 徐妙锦因孤高自许的情怀,倍受世人称道。那么,她这样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是否真如世人臆测的那般清心寡欲,几乎不食人间烟火,不期盼自己的爱情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纵然是拒绝一众亲王的求亲,却难说她从无所爱;纵然是习惯隐居,谁能说她不解风情?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若说不期盼爱情,又怎能唱的如此用情?若说不憧憬爱卿,又何以因曲而发,借着这曲调,借前人的着作一抒心中情绪? 听得这样的腔调,朱久炎心头竟然也是酸酸的。但是,她的声音声音却又明明带着羞涩的喜悦,娇媚婉转的声调带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柔情,如同春风一般,吹进人的心里,吹得万物都换发了生机,心中充满了美与爱。 就像那《长相思》里写得主人公一样,那柔情似水,略无间阻,一往情深的去追求真爱。 一唱三叹,听到徐妙锦嗓音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腔调中包含的情意,如痴如梦。 一首既无法相拥而别,又不能执手相看,只好用盈泪的双眸将对方牢牢地刻在心底,那种离别的千般不舍和万般苦痛的着名宋词,竟然被这徐妙锦唱出了求偶一般的韵味…… 箜篌声声远,指间青丝,为谁痴缠;弦歌轻扬,眉眼相望。 她在对谁唱呢!?与她合奏的可是怜星! ……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朱久炎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疼痛。 那些个对徐妙锦有想法的王爷,此刻也全都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尤其那岷王,手里的茶杯举在半空都顾不上饮用,又忘记放下。 徐妙锦这一开唱,几乎让在场的这些尊贵王爷心都碎了! 朱权此刻都有些后悔邀请徐妙锦上场表演了。 那些王妃们、官夫人、深闺小姐,也都瞪圆眼珠子,不可思议地盯着吹奏竹笛的“朱久炎”! “三……三……三姨竟然当众对这娘娘腔朱久炎表达爱慕!?”朱高煦惊得连说话也结结巴巴,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要知道天下有多少英雄豪杰想求娶徐妙锦,其中就有他的父王朱棣!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燕王对徐妙锦这个小姨子的感情,别说他的母妃了,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今天台上这一幕却完全颠覆了朱高煦的三观,自己那雄据幽燕,威震四方的父王,居然给朱久炎这个娘娘腔比了下去!? 不是说,自古美人爱英雄的吗?即便三姨你喜欢文质彬彬的书生,那也应该找一个像梅殷那样有才有貌的大才子,怎么能看上朱久炎这样的娘娘腔? 就连八面玲珑的朱高炽此刻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印象中的三姨虽然温婉、娴雅、恬静、坚忍,但性子却是十分清高,对生人冷漠,在感情上比较谨慎,仿佛天上的九天仙子……这台上大胆直白表达自己的情感的女子是三姨吗? 唯有朱高燧神色古怪,一脸诡异的微笑,他可是知道这娘里娘气的“朱久炎”是何人所扮,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么一出好戏。 第514章 皇上驾到 当事人怜星也是一脸的愕然,她被徐妙锦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全程瞩目的女子,居然会当众对自己示爱?这……她可不敢随意回应,一个享有盛名的绝色女子,当众示爱需要多大的勇气,自己的回应稍不注意,就可能误了徐妙锦的一生。 早知道就不随意上台了,都怪你这个该死的坏家伙,扰乱我的心绪,怜星明眸微横,悄悄白了朱久炎一眼。 不过,受过严格地皇室礼仪训练地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只听笛声一变,声音高远起来。一段过门过后,怜星站起身来,唱道:“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这首《答李季兰》是有典故的,也是一首很有水平的拒绝诗。唐代四大女诗人中的李冶最豪放,最前卫,最多情,她对于爱情的直率和豪爽为世人所称道。 十八、九岁的李冶,正是多情的年纪,那一年,她被父亲送上山学道,遇上了诗僧释皎然。她以求诗交友为理由,对释皎然穷追猛打,还写下了一首十分大胆直白的求爱诗《结素鱼贻友人》送给他。 诗的大意是:我把如雪的信纸,折成鲤鱼相拥的形状,你若想知我心,就打开这对鱼吧,我对你的心全在里面了! 释皎然看过后,据说吓得不清,赶紧回诗《答李季兰》,婉拒了她。 这首回信诗很有水平,既拒绝了对方,又把对方夸了,更表现了自己的决心,一举多得。李冶收到这信后,只有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此断了对释皎然的念头。 唐时的情节与今日何其相像,怜星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不经意间,点燃了徐妙锦心中的火焰,但自己可是个女人,怎么能回应徐妙锦的满腔情意? 还是果断拒绝,让她现在就断了念想吧。 徐妙锦听完身子一顿,略一沉思,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的味道,她转头看向了怜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起身盈盈朝着众人一福,正待要走。 “一曲罢,空音亦在耳,尤自绕梁、颤悱恻、颤、颤魂,余生不敢忘。” 这声远处传来的评价,让徐妙锦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这个有些失态的赞叹声,她很熟悉,这是皇帝朱允炆的声音,皇帝来了她就不好走了。 果然。一阵隆隆地鼓声响起,随后是皇帝仪仗的号角声响起一一这表明,皇帝来临! 一声嘹亮且尖锐嗓音响起。是站在朱允炆身边王中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随着王中的这一声呼喊。广场四周嗡地一声之后,立刻陷入了绝对地寂静之中! 朝廷虽然也非常看重庆贺庄稼丰收的仪式,但皇帝一般是不会从紫禁城里出来露面的,过年的话还有可能。重阳节的重要性还是差了一些,数千年来怕是从来没有皇帝降临过,重阳节的庆贺仪式现场,这事立刻让很多人都有些不太习惯。 当然,也有一些嗅觉敏锐的人,猜测皇帝的到来,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尤其是心中有鬼的燕王三子,他们三个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的目光里都流露出了一丝凝重。 朱允炆是不是发现了刘曲与落葬封陵仪式后面的事? 他们三个虽然胆子天大,连皇帝都敢算计,但那是建立在被发现不了的情况下,若是被朝廷发现了,心中能不慌吗? 不过,他们三个观看燕王处事日久,深知此刻绝不能露怯,他们三个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快步跟随其他藩王朝前走去,做出迎接皇帝的姿态。 仪仗队伍的礼乐声中,朱允炆穿着一袭皇帝常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带透线纹的上等犀角,缓缓地朝着朝着高台登阶。 而他的身后,跟着三人,曹国公李景隆、荣国公梅殷以及负责此次皇帝出行保卫工作的平安。 这位大明第二任皇帝走进来的时候,广场周围不仅声音嘎然而止,连台阶两旁的百姓,那应对的动作都像经过了严格的彩排一样,起身缓缓退到了两边,给中间让出了一条更加宽敞的通道。 随着朱允炆的队伍走过,一步一步地登阶,两旁的百姓纷纷跪地行礼,对这位人间天子致以崇高的敬意。 登阶的队伍后面,是九对身材魁梧的天武将军,他们穿着最高规格依仗甲胄,手里举着大锤。每一队人,就站在一面一人多高的打鼓两旁,大鼓下装着推车,供人推行。 仪仗队后便是数千殿廷卫士,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弓弩手在广场四周布上了哨岗守卫。 当朱允炆一行人每走一步台阶,那些推车上的天武将军就奋力的齐声敲打鼓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朱允炆来到高台的正中站定,他双眼一直望着徐妙锦,并且还是有些呆滞。鼓声越发大震,仪仗队也奏响了恢弘的皇家礼乐! 威严肃穆的礼乐声中,李景隆与梅殷站到了朱允炆的身后,二人一起亮开嗓子沉声喊道:“皇帝驾临大火星仪式,与臣民共度重阳佳节,臣民见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台上所有的亲王、王妃、宫人、管家女眷,包括怜星都跪倒了下去。 只有朱久炎一人站立在当场,他可不想对朱允炆这个宿敌下跪,他现在可是山南国的主使唐纳德王子,蛮夷啊!蛮夷不知礼数,不知跪拜皇帝,不很正常吗? 皇帝是真的威风。我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发出一声,彼可取而代之的万丈豪情,亦或者大丈夫生当如此的感叹呢?相较于后者,朱久炎还是比较欣赏项羽的豪情。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哪个男子汉不想这么牛气的活着?当然也只是仅限于豪情,项羽身上的那些缺点,他是不想学习的。 第515章 对皇帝的第二波嘲讽 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想当皇帝?眼前这便是九五至尊的待遇,天下的臣民们哪怕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只要你是皇帝,他们就会从心里感到敬畏,便会不自觉的对你产生敬意,接着自然地跪拜下去。 因为他是受命于天的天子。 从秦始皇登基称帝开始,到大明,封建社会已经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岁月,皇权早就深入人心。如何对待皇帝,即便是最没有文化的、最没有见识的白丁,也懂得应该如何对皇帝行礼。这是一种从你未出生之时,便为你设计好的行为认知。 哪怕在场的亲王们大多数从心底里看不起朱允炆,讨厌朱允炆,敌视朱允炆,憎恶朱允炆,此刻也不得不对他进行跪拜,他们跪的是皇权,跪的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得不跪,不能不跪。 朱允炆已经站到了高台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他的耳中听着满场沙沙一片的衣袍声音,入目处尽是跪伏于地的人,即便他的那些穿着隆重礼服的叔叔、叔母、堂兄弟们也都跪在地上,深深地对自己垂了下头去,没有一个人敢仰头看向自己! 这种感觉只要体验过,就没有人想失去,朱允炆满含恶意地看了眼前的王爷们一眼,这些都是能够威胁自己皇位的敌人!这些人都可能让自己失去这种体验! 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会失败,尤其是削了代王之后,他的信心更强了!他已经视这些个藩王为待宰的羔羊,他会像汉武帝一样,将这些个藩王,一个个的都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里带上一丝淡淡地不屑和傲慢,然后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很不屑的冷哼声。 你们再强又如何,你们搞出这大火星仪式,搞出这武道大会又能如何?朕不让你们离京,你们就不能回去,你们见到朕,必须老老实实地跪在朕的面前,匍匐在朕的脚下,一板一眼地叩拜行礼,朕不叫你们起,你们就不能起来! 哈哈哈哈!这便是皇帝的权威,天与地的差别,这是你们这些王爷,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朱允炆没有第一时间喊“免礼平身”,而是将目光继续投放到了徐妙锦的身上,犹自微微摇晃着脑袋一脸的享受,他还沉浸在刚才震撼自己的意境当中,还在回味着那美好的乐曲与声音,那永世难忘的一幕。 徐妙锦与他算是自小便认识的,朱允炆也一直认为她很美貌,但可能是经常见到的缘故,以前他倒不觉得徐妙锦为何有那么大的名声,与那么多的人喜欢她。 直到刚才!他从下面听到了徐妙锦的箜篌弹奏与演唱之后,他的心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有些蠢蠢欲动。 世上怎么有如此美人儿!朕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难怪这么多的皇叔,托人去徐家提亲,朕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魏国公府家势的缘故,原来不完全是这样!是这徐妙锦也实在太动人了。 她那莹白如玉的脸庞,是那样的完美,那脸上的光泽是如此的温润,黛眉之间,蕴着万种风情,却又带着几分将门的英气,让其显得有些冷漠,这般矛盾之感,集在她的身上,是如此的让人着迷。 尤其是她刚才对朕的那一瞥,眼波一掠之间,顾盼生姿,朱允炆只觉色魂授与,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恨不得二人此刻调换一下位置,自己才是拜倒在她脚下的那人。 如此的美人,这就是百年难出的类型吧,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百媚顿生,群芳失色,倾城亦能倾国。 想到这里朱允炆的心中却不由的泛起愤怒之感,如此绝代佳人,却为何看上了那“朱久炎”!好在你小子识相,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要不,朕这会儿就给你个好看! 朱允炆狠狠地瞪了怜星一眼。 “陛下?”徐妙锦黛眉微蹙,玉脸冷硬。本来朱允炆这么肆无忌惮地俯视自己,引得众人也一直盯着自己看,心情本就很糟糕了。现在朱允炆不喊平身,又是狠瞪“朱久炎”,让她对朱允炆的印象大减,不顾君臣之礼,硬声询问,提醒朱允炆注意场合。 朱允炆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对着徐妙锦伸手虚抬,道:“是朕疏忽了,妙锦快快请起。” 徐妙锦的眉头更蹙了,臻首轻摇,不敢随便起身。皇帝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仅当众喊出了她的闺名,还对藩王们如此无礼,要起身,也是让藩王们先免礼啊!他们不但是最尊贵的亲王,还是你的叔叔。 “外臣素闻宗主国乃是天朝上国,上国有着数千年的辉煌文明,乃是礼仪之邦。治下臣民百姓也尽皆知书达礼,以孝闻名于天下。可惜,今日一见,却是让唐某失望至极。君主居然将一众叔叔与臣民弃于一旁,当众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拉拉扯扯,实在有失体统!”朱久炎在怜星的信中就了解过朱允炆的呆,朱允炆的幼稚,朱允炆对藩王的恶意。但是却实在没有想过,他居然能呆到这样的地步,让这么多的叔叔婶婶跪着,当众去撩拨一个未出阁的少女。 别人怎么想他不管,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很愤怒,他爹娘现在还在跪着呢! 他有外交豁免权在身,本来就是来闹事的,可不怕朝廷会对他怎么样,这建文皇帝他早就在国书里挑衅过了,也不怕再来一次升级硬刚。 朱允炆的脸色瞬间铁青,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一身番衣,一脸高傲地站在那里,也不对自己行礼的夷人。 结合山南国的国书,他已经猜出这正是写国书的给难堪的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他本不想跟一个蛮夷搭话,自降身份,不想此刻这蛮夷居然先跳了出来! “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对陛下说话,左右,将此蛮夷给本公拿下!” 朱允炆还没开始发话,有人比他更急,这人便是李景隆,他戟指朱久炎声色俱厉地喝道。 第516章 正式开始 “九江!慢!”梅殷却不像李景隆那般只顾权势,他对刚入京的山南国使团,是做了详细工作的,事关重要的外邦藩国,怎么能随意处置呢? 再说朱允炆刚才的做派,确实有很大过失,削藩他是支持的,但是也不能如此羞辱藩王们啊!即便你不是故意的,也是授人以柄了! 梅殷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若是在私下,恐怕自己都忍不住上去劝谏皇帝了。 这唐纳德所言,有理有据,凭着事实说话,朝廷要是再粗暴对待外邦属国的世子,搞不好就会让周围臣服的属国离心离德! 梅殷抬头双目炯炯地看着朱允炆,希望这个皇帝外甥能及时醒悟,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及时改正自己的错处。 朱允炆也捕捉到了梅殷的提醒,他醒悟了过来。徐妙锦的表演加上众人对自己的俯首称臣之态,让自己骄傲了,刚才心情激荡之下,犯了大错了! “山南国世子所言极是,是朕疏忽了。”脸面这个东西朱允炆也是很看重的,他连忙张开双臂,对着所有人高声道:“免礼平身!” 说完之后,朱允炆已经转过了头去,他不想在和朱久炎说话,免得这蛮夷又说出什么狂妄的话出来,让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火气。 “谢陛下!” “谢陛下!” “谢陛下……” 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谢恩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显得有些敷衍。平白无故跪多跪这么久,能不敷衍吗? 一旁的李景隆从梅殷那里,询问出了朝廷对山南国使团朝贡的重视性,他的语气变得没有了刚才的强硬:“小小山南国狂妄之极,等我们将藩王们削完,看他还能笑到几时,哼,夜郎之国不知有汉,真是可笑。” 梅殷紧紧地盯着,朱久炎与怜星二人之间很小的距离,道:“九江只怕是料差了,听说这唐纳德的行书受到了皇上的赞叹,你再听他的汉话,明显是个大明通,他能不知道山南国与朝廷的差距吗?现在还敢如此接连挑衅,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蛮夷,恐怕是故意的!” 李景隆顺着梅殷的眼神瞧过去,也看出了点什么,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地道:“姑丈是说山南国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来朝进贡,可能是来帮这些个藩王,跟陛下作对的?山南国不怕有灭国之祸吗?” 梅殷轻轻地摇头:“这个山南国世子不简单呢。他仗着朝廷现在在削藩的空档,绝对会对他的行为忍气吞声,所以才敢如此。他的所作为为,哪一样不是在挑衅陛下的底线?国书上说是来修好称臣的,可是九江你见过这样称臣的使节吗?” 李景隆盯着怜星身边的朱久炎道:“姑丈是说,山南国将宝押在了湘王府身上!?” 梅殷点了点头,然后抬着下巴朝,向朱允炆走过去的朱柏与朱高煦努了努,示意真正的交锋要开始。 李景隆见双方角力的主角上场了,也就不再言语。 由于大火星仪式与比武大会是燕王府与湘王府联手搞的,自然要由两大王府的发起人来接待朱允炆这个皇帝。 朱柏与朱高煦一起来到朱允炆面前,然后二人一齐对朱允炆拱手道:“陛下,今天这比武大会只是我们二人之间的胡闹之举,实在没有想到您也会出席。” 见到朱柏二人对自己还算是恭敬,朱允炆的脸色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故意抬高了声音,回应道:“十二皇叔,煦弟你们二人的武艺可是被皇爷爷夸赞过的,朕也很想见识见识,皇爷爷不是经常提倡皇室子弟习文之余也要尚武嘛。这比武大会可不是胡闹,借着这重阳节,恢复了汉族的大火星仪式,既凝聚了民心,又提倡了武道,帮了朝廷的忙呢。” “凝聚民心”这四个字,让朱柏与朱高煦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阴霾,不过被他们俩瞬间就掩饰过去了,脸上的笑容毫无破绽,二人一左一右地伸手,迎着朱允炆走上了高台最中间的主位,王中站在座位下手伺候。 平安则带着几十名天武将军站到了朱允炆的身后按刀驻立。 李景隆与梅殷虽然权柄在握,是大明此刻最有权力的几人之一,但他们的爵位却只是个公爵,跟台上的一众亲王、王妃们、郡王们来说,还是有差距的,所以二人的座位就摆放在了朱久炎的上首。 大明的公爵自然要比山南小国的世子地位高,这是李景隆特意安排的,也算是替朱允炆落落这唐纳德与山南国的脸面。 可惜,李景隆的盘算注定是毫无作用,连恶心都恶心不到朱久炎。他就是个冒充的假使节,什么山南国,连唐纳德的名字都是他恶搞的后世梗,管你怎么排座位呢,哥们毫不在意。 朱柏就坐在朱允炆的左手边,他询问过朱允炆后,才抬手拍了拍。 客串司仪的太监马三宝立马宣布:“天下第一比武大会正式开始!请选手们按抽签顺序,进场比武。” 由于皇帝的到来,所有参赛选手的都兴奋了起来,开幕初赛就能被皇帝看到,还有比这更加高级的待遇吗?相当于科举的殿试了吧! 哪怕他们自己都知道,皇帝不可能将目光落到初赛者的身上,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也是机会不是?万一自己打得精彩,侥幸被皇帝看中了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历史上有多少立有赫赫战功的英雄,不是因为皇帝的赏识而改变一生的吗?比如,汉时的大将军卫青,一介马奴而已,被汉武帝相中才开始展翅高飞;还有那爱吹牛的东方朔,凭借着一手吹牛的本事,而进入的汉武帝眼帘,入了朝堂。 自己或许就是下一个被皇帝相中的人!即便皇帝相不中,台上的这么多王爷,这么多权贵,不也是目标吗? 这可是一生之中,再也遇不到的机会了!参赛选手们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按编号排着队伍抽签,根据自己区域前方太监所念的号码,前往各自的比武擂台。 第517章 中二病发作 当然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够幸运的被分到广场前的比武擂台上,大部分的人只能到高台后方的空地去,快速海选。 第一轮的海选自然没有什么看头,选手的实力参差不齐,加上其中有大部分的,就不是练武之人,有的是想来撞大运的,有的是为了博彩而来,还有的纯粹是来跟着凑热闹的,反正报名又不花钱。 这样就导致了,大部分的比赛根本没有观赏性,即便偶尔出现几个实力惊人的高手,也因为对手的羸弱,而反响平平。 这么多的人,海选怎么也要花费几个时辰的时间,这次比武的规则限制不多,不准携带铁制武器上台,木制武器是允许的;认输与掉落擂台便算失败;不准闹出人命,杀人者自动判输,事后还会交由应天府问罪。 海选过后,选手们比赛也会按照最快的节奏,单排晋级的选手,捉对厮杀实力比拼,进行快速的淘汰赛,决出八强选手。 比武自然不是后世的选秀节目,没有所谓的复活机制,除了朱柏与朱高煦这个两个王爷,作为八强直晋种子选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粗暴。 前方的二十个擂台之上,已经开始了第三轮较量,真正的武人争相拼搏。而那些怀着其他目的前来的选手,因为碰到实力相差悬殊的对手而遭到淘汰,只能黯然叹息。 朱久炎的精力也落在了下面擂台的比赛上面。虽然擂台上的这些武者动作快而迅猛,但是落在他的眼中,却好像放慢了镜头一样,一举一动不只是慢,而且充满了漏洞,与套路感。 这种层次的武者怕是刚刚进入登堂境吧?入室境界的武者,他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一个。 朱久炎觉得要是换作自己上场,只要随便挥动几下拳头,就能把他们打下去,这已经是天与地的差距了。 自己上场比武?这个主意不错啊,或许还能跟父王战斗一场呢!还有怜星信里说得那个天赋异禀的朱高煦,能将父王打伤,二人战至那个程度,到底是如何的厉害呢? 真想见识见识。 朱久炎转头瞥了朱高煦一眼,坐在椅子上高大如小山的朱高煦,似有所觉,猛然转头朝着朱久炎这边看了过来。 厉害! 好敏锐的感觉!好凌厉的目光!好凶悍的气质! 某中二少年此刻有些热血沸腾,现在不就是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翻版嘛,我要是能参加的话,跟这样的强手当众对决,那该有多爽? 不仅能配合老爹他们,将事情闹得更大,还能圆一圆自己童年时期带来的中二梦。 这么多的参赛选手,高手应该还是有的,现在可能还没有轮到他们上场,朱久炎如是想到。 哪怕此刻的比赛有些乏善可陈,但坐在高台上的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激荡,这是一种童年的情怀,一种被触动的感觉。 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坐在电视机前,与小伙伴们一起看着武道大会的进行,非常天真学习着动画人物的样子,双手聚气,嘴里喊着“哈美哈美哈”。 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自己要下场去参加比赛的想法,是越来越强烈,他悄悄地对随行的怜星说了几句,他准备动用特权报名参赛了,反正这比赛的主办方之一,就是湘王府。 怜星听了却是微微摇头,朱久炎略有几分失望,不过接下来耳边传来的话语,却是让他眼睛一亮,他欣喜非常的朝着怜星看了过去。 却见她一脸的淡漠,板着脸继续看着下方的比赛,好似刚才的主意不是她出的一样。 或许是被朱久炎盯地久了,她没有了刚才的坦然,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 …… 高台正上方,朱柏低声地和朱允炆寒暄了几句——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话,说着一些不着边际地“废话”,无非就是今天天气不错啊,今年的收成不错啊!您的气色不错啊,等等等等…… 唯一的作用就是互相试探,套套对方的话头,盘算一下对方的目的。 这比武大会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什么看头?藩王们的用意何在?真是纯粹的兴趣吗?只想下场与这些个粗鄙武夫应证武艺?朱允炆的心里暗自嘀咕。 皇帝忽然出现到这里,用意何在?朱柏的心里也在思考着,朱允炆所为何来。 朱高炽三兄弟也在旁边作陪,寒暄的主力自然是朱高炽,而徐妙锦的座位则在他们三兄弟的身后。 她莲足轻盈,飘飘如御风而行,衣袂飘荡,盈盈落座。 皇帝来了,她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离开了。 不仅不能离开,还要微笑作陪,毕竟是天下主宰,世间最尊贵的客人。不论是规矩,还是情理,她都要等到皇帝离开后,才能走了。 见识过徐妙锦的绝世风采,再度见到天女来到跟前,朱允炆此刻是真的有些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什么打击藩王们的气焰,什么朱久炎,什么山南国王子,都没有眼前的美人儿重要。 朱允炆自问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女色的君王,除了原配马氏之外,自己还没有纳过任何一个妃子呢。 只是这徐妙锦实在是令他目眩神迷,难以自持。恍惚之间,刚才那触动自己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那曼妙的身影与绝美的脸庞,那横眉一顾的风情,让他的心都酸软了,只觉得若不能得到她,世间再也没有了趣味。 果然,寒暄了几句之后,朱允炆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徐妙锦的身上,他看着徐妙锦微笑着说道:“三小姐,朕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湖广,回京之后身体略有不适?” 徐妙锦眉头一蹙,估计刚才有拍马屁的人将自己以往的行踪说给了朱允炆知道,她很不高兴。 不过,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缓缓点头,含糊道:“在长江上感染了风寒而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陛下关心。”动人的黛眉间却是一片淡漠,流露出一股淡淡的不耐烦之意。 第518章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还没有完全康复?”谁都能看得出来,朱允炆与徐妙锦说话的兴致很高,只见他满是关心地说道:“风寒可不能大意,皇考,就是……额,反正身体健康问题,不能忽视,太医院里有很多医生高超的御医,应该能对三小姐的身体有一些帮助,朕等会儿就派遣几名太医去魏国公府,给三小姐……” “不用了,陛下。”朱高煦忽然插口说道:“三姨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就不劳烦太医们了,而且——” 停顿了一下之后,朱高煦故意看了自己身后第三排——那里坐着一位身穿正八品燕王府属官服饰的老者。 这个老头自然是时刻不离朱高炽左右的燕王府良医正。 由于朱高炽的肥胖与残疾问题,老朱生前担心这个孙子的身体出现什么不好的问题,特意赐予了一批医术高超的御医前往燕王府效力。 燕王与燕王妃自然也很注意这个问题,他们夫妇二人常年都派了几个王府医术高超的良医跟随朱高炽,可以说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护,就怕肥胖过度的朱高炽有个三长两短。 能跟随朱高炽三兄弟一起来北平的良医,可是在燕王府经过了层层选拔的,可谓是杏林国手,比之皇宫的太医可是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 朱高煦接着说道:“陛下,我们燕王府里的良医都是先帝赐过来的杏林国手,三姨的病情他们已经瞧过了,说是痊愈了,多谢陛下的关心了。” 这话虽然可以,但是朱高煦的语气却是硬邦邦地,略带一点似笑非笑的嘲弄。 不过朱允炆也不在意,只是笑了一笑——在他的心中,朱高煦是个粗鄙的武夫,哪怕出身再高贵,也改变不了粗俗的做派,就像那个山南国的世子一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徒增笑料而已。与这些个粗坯计较,太掉价了,等朕将你们削完了,你们就知道该如何对待朕了! “三小姐既然无碍,那朕就放心了。”朱允炆冲着徐妙锦笑了笑,然后继续开始和身边的朱柏寒暄起来。 相比于朱高煦的粗俗,朱允炆更喜欢朱柏一些,起码这位十二皇叔,在文坛上有着偌大的好名声,士林清流中也满是赞誉,谈吐不凡,举止儒雅,有一种谦谦君子之风,即便他是自己潜在的敌人,朱允炆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 至于其他的亲王?除了那有“蜀秀才”之称的蜀王,能令他高看一眼之外,其他亲王在朱允炆的眼中,也不过是些只知打仗的粗鄙武夫而已。 他坚信武夫是管不了天下的,顶多能威胁他一时,何况很多王爷连武夫都称不上,朝廷连连削藩之下,也没见他们敢如何,只会耍些幼稚的手段而已。 造反?量他们也不敢!自有皇帝以来,有哪个王爷造反成功过?皇爷爷留下来的遗诏,朕绝对没有用到的一天! 朱允炆一方面与朱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另一方面还是将注意力落到了徐妙锦的身上。 不过,这次却是又看到了让他记恨的一幕,他发现徐妙锦的目光,又老落在那娘娘腔“朱久炎”身上。 这一发现,让他的眼中露出冷冽之意,正想寻个办法对着那娘娘腔“朱久炎”发难。 这个时候,广场四周忽然传起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好声,叫好声将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朱允炆也只好暂时压下找麻烦的念想,看台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朱久炎的目光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他的双眼大亮,因为场中终于出现了两个高手,爆发了一场有别于其他的精彩战斗。 …… 朱能今天没有穿戴任何皮甲,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黑灰色劲装,手里拿着一柄等重木制长刀。 他的对手是个一身肥膘的胖子,双手持着一根特制的软棍,远远地望去像一个会滚动的人形冬瓜。 这形象惹得一直板着个脸,不想再招惹徐妙锦的怜星,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四周的观众虽然不认识燕王府的大将朱能,但是台上的权贵却是清楚的,他们的注意力也投放到了这场比武上面,连朱允炆都没有再去偷瞄徐妙锦。 朱久炎的耳中更是听到,旁边的梅殷正在向李景隆介绍朱能的履历。李景隆听得连连点头,听得朱能对手的资料,李景隆更是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场中的比武上头。 朱能的对手也不是一般人,正是梅殷府上蓄养的枪棒教头。 虽然梅殷贵为荣国公,身为勋贵首领之一,也有军职在身,但梅殷以前是个文人,往来的都是名儒大家,士林清流。 驸马的身份,要想被封为公爵,明显是不够的,他能得到如此显赫的爵位,与他的叔叔梅思祖不无关系。 梅思祖虽然死后被牵制进了胡惟庸党,而导致全家被杀,但对梅思祖个人来说,可以说是善终。 梅殷知道,自己如此受到先帝的器重,除了女婿的身份外,先帝未尝没有想补偿叔叔的意思,要不先帝有十几个驸马,为何独独只给自己封了爵位? 要知道先帝对于外戚可是很防范的。 一个文人被赐予了爵位,那便算是武人勋贵集团了,既然是勋贵,自然要熟悉刀枪、兵事,外出也要有些个撑门面的威武部曲。 老带着公主府的侍卫出门,对于梅殷来说,是不愿意的。可惜,叔叔梅思祖全家被牵连,家中部曲也死了个干净。 梅殷只好撒下重金,从民间寻找一批武艺顶尖的人,来荣国公府教授护卫武艺。 朱能对面的矮冬瓜,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别看这人其貌不扬,梅殷却是对他的印象极其深刻,此人名叫刘大能,别看身材矮矮胖胖,脸上一直是笑眯眯的神情,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确是个武艺高强的厉害人物,他的身法极快,一手软棍耍得是虎虎生风,那棍子打在人身上,碰着即伤,挨着就死。 第519章 朱能逞威 对于府中的几个枪棒教头来参加比武大会这事儿,梅殷是知道的,他没有表示反对,能够打击藩王们的计划,压压他们的气焰,没什么不好。 这些重金聘请来的枪棒教头,梅殷都亲自考验过,他们演练起武艺来,每一招每一式,都干净俐落,一套武艺打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方面无疑是第一流的。 尤其是这刘大能,棍似雷霆,声如霹雳,那手软棍施展开来,那叫一个刚柔并济,看得人心旌摇动,神眩目驰。 对于他们的本事,梅殷是很满意的,也有自信能让他们在比武大会上,打击藩王们的气焰。 朱久炎偷听完梅殷的述说,却是不易察地摇了摇头,脸上挂上了莫名的笑意。 刘大能也从高台权贵的反应看出,朱能不是一般人,好似全场都在看他们这场比赛一样,他哪里敢丝毫放松,小心翼翼地盯着着朱能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以眼神压迫朱能。 “你的长棍耍的很不错。不过,只是闭门造车而已,于实战用处不大,给老子下去吧!”朱能继续发起攻击,只见他大喝一声,浑身的精气神凝结为一,初臻人刀合一之境,给人感觉他手中拿着的好像不是一柄木刀,而是一柄真正的利刃一般,锐气逼人,长刀斜劈而下。 “看谁下去!”那刘大能轻哼一声,长棍一送,“呼”的一声厉啸,如破浪的小船般迅速直奔朱能的胸口而去,声势逼人。 这是一招全然不顾,两败俱伤的打法。显然他看出朱能不是常人,连皇帝他们的注意力都落了下来,哪有不拼命的打算? 想打老子下台,老子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荣国公争下脸面,在皇帝的面前出个大彩,让世人记住我刘大能的名字! 朱能见刘大能使出这种搏命的打法,暗笑此人不知死活。他从小就有练习家传武艺,成年后又随燕王在北疆征战沙场,浴血拼杀,在战场上生死不知经历了多少,对于这种搏命的打法,最是熟悉,也最是喜欢!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长刀的下劈速度却是更加迅捷,挟着怒风般的劲力而下。 矮小的刘大能虽是咆哮如雷,但手中的长棍却是不得不上撩格挡,只因朱能的刀速太快了! 挡————————! 刀棍相击,一声雷鸣般的撞击声在赛场上回荡,久久不息。 刘大能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从棍身上灌入身体,竟是搅得他血气翻滚,握棍的手掌竟然都麻痹的失去了知觉一般。哪里还能施展自己拿手的软棍棍法? 此人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刘大能心中震撼惊惧之余脚下不断后退,朱能又是一刀当头劈至,刘大能不及多想,双手举棍向上一挡。 又是一声撞击巨响,那力量如泰山压顶般下来,竟把刘大能压得双臂屈下,运起生平气力才勉强撑住。 幸好是荣国公府花重金特制的软棍,能够将传导下来的力气卸去大半,还能反弹一部分,要不刘大能估计自己在第二招时,就已落败。 朱能却是不知那软棍的奥秘,只当刘大能本身的力气不小,感觉自己的虎口有点麻,嘴里赞了一个“好”字,然后舞起长刀使出了更加刚猛的打法,还是一模一样的斜劈招式,朝着刘大能狠狠地砸了下去。 感觉那股无法抵挡的气势再次扑面而来,这次刘大能知道自己真的躲不过去了,只能再次将希望寄在软棍之上,双手再次被动持棍上抬,进行抵挡。 “噗!” 软棍即便能卸去大半力道,但那余下来的巨大压力也不是刘大能所能承受,他只觉口中一阵腥甜,张口便喷出一股血箭,矮胖的身躯更是站立不稳,竟生生的被朱能劈的朝后方滚去。 咚! 这会儿他可真成了一个冬瓜,接连翻滚了五六米的距离才止住退势,重重地跌落下了擂台。 落地的刘大能有些倒霉,头着地,连门牙都磕掉了两颗,狼狈非常。 “刘大能落出擂台!本场比赛,叁佰零号选手朱能获胜!”场边充当裁判的赵来当即举起了旗帜大声宣布。 还站在擂台上的朱能,理所当然的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赢的可谓干净利落,精彩至极,广场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鼓掌、叫好之声。 这场比赛的持续时间不长,但正因为如此反而体现出两者的差距。 全程都是朱能压着刘大能在打,荣国公府的所谓枪棒教头,在朱能的手下,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差距巨大。朱能那强悍的表现,也让所有的观众与其他参赛选手记住了他的名字。 “那刘大能好像是荣国公府重金的枪棒教头,民间的武术大师呢,没想到居然被这朱能如此碾压,看样子这个朱能不是凡人,需要特别注意一下。” “哼哼哼,什么武术大师,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这朱能可是燕王府的悍将,沙场上用命练出来的搏杀本领,岂是那些闭门练习套路的所谓大师能够比的?也就是这比武大会不准弄出人命,要是生死搏杀,估计这武术大师抗不住他一刀。”参赛者中自然也有上十二卫中的好手,他们有些人曾经在北疆服役,参与过数次北伐,他们对于朱能那是再熟悉不过了。 “施兄说得不错,这些个武术大师的花架子,欺负欺负一般人还行,碰到军中好手,全部得抓瞎。这里真是强手如云啊,快看!燕王府的谭清!看来燕王府派了很多人来参赛,这下就更热闹了。” “谭清?这也是一猛人啊!不知湘王府派了多少人来参赛?哎呀,没报错名啊!这么多的高手,想想都有些激动呢!” 见证了这场朱能比赛的选手们纷纷朝谭清投去凝重的目光,在自己需要注意的名单中,再加上了一个名字。 “刘师傅怎么样?”荣国公府的另一个枪棒教头走了上来,搀扶住刘大能,他见刘大能的脸色还是涨红,连忙关切地问道:“刘师傅,你不要紧吧?” 第520章 上蹿下跳的李景隆 刘大能勉力地摆摆手,回道:“没事,只是受了些内伤,修养十几天就应该可以了,刚才那几刀真是不好受啊,咳咳咳咳……” “那朱能居然如此厉害?隔力传导也能将人打出内伤!!!”那枪棒教头既为刘大能感到惋惜,又为自己以后的比赛而感到担忧,要知道刘大能的实力在他们荣国公府的一众教头中,绝对算是最出色的那几个人之一,连他都接不下几击,那他们剩下来的教头们,岂不是没有了继续参赛的必要? 再上台,也是徒丢荣国公府的脸面而已!搞不好公爷怪罪下来,大家都迟不了兜着走。 刘大能一脸认真地说道:“只有真正的交过手,才会知道那朱能的恐怖,别说去打击两大王府的气焰了,单凭那朱能就能把我们全灭了!刚才的战斗中,我明显的感觉出他存有戏耍的心思,公爷赐下的兵器也占了便宜,若是真正的生死搏杀……我怕连他一招都能以抵挡。” 他顿了顿,有凝重地告诫:“我不是羞辱你们,而是事实如此,我劝你们还是退赛吧,免得跟我一样狼狈。” 他的心里虽然也十分的憋屈,也为自己的运气感到气恼,但不管怎么说,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他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咱们要是都退赛的话,公爷那里怕是不好交代……要不,我们一起对向公爷请罪吧?多个人也多个分担不是?” “也好,希望能求得公爷的原谅。”刘大能犹豫了一下,最后也是点头同意。 他的心里也是惭愧极了,参加比武大会是他们主动提出的建议,原本是想为荣国公府长长脸,不成想,输了个干净利落。 听着观众们嘴中偶尔冒出的“荣国公府的人”,越发觉得惭愧,没脸见人。 另一边,朱能完成比赛后回到了谭清的身边,接下来是谭清上场比赛,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谭清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这也让所有过了第一轮海选的参赛选手,越发感到了威胁,他们纷纷重视起了两大王府的参赛选手,疯狂地托人出去购买赛经报纸,收集两大王府参赛选手的一切资料。 …… 下面的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高台子上,梅殷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是窘迫,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几个武术大师,以及四周传扬的议论声与一些藩王属官脸上的讥笑表情,无不让他既愤怒且懊恼。 之前,他还以为这些重金遴选出来的武术大师,有希望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头,打击两大王府的气焰,但从这几个怂包的表现上看,别说第一了,进入百强都是奢望。 尤其这些个蠢货,现在还上台来请罪!嫌荣国公府丢脸还丢不够吗!? 皇帝在此,梅殷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摆摆手,硬硬地说了句“下去”。 原来所谓的民间武术大师,较之军中好手差距如此之远!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从军中选拔悍将,进入荣国公府教习!也省的现在丢了如此大的脸面。 李景隆的心中虽然也是讥笑梅殷不通武事,但梅殷可是他的重要盟友,如何能表露出来?他赶紧转移众人视线,对燕王府的三位王子道:“这一场武道大会举办的很好呢,倒是涌现出了不少高手,尤其是你们燕王府的精锐,北疆将士果真非比寻常。” “哈哈哈,表哥,高煦可是听说您的曹国公府也派出了好手啊。”朱高煦哈哈大笑,随后一指东边的比武擂台,“就是十八号擂台上的壮汉吧,好像叫盛庸?” 李景隆微笑了一下,愉快地道:“盛庸是护送山南国世子入京的定海卫指挥使,他父亲生前是先父手下的部将,入京后来自然我府上拜会。他说听说京城正在举行武人盛会,所以便向我请几天沐休,参赛见识一下。表哥想着,既能成全故人,又能给你们捧个场,也就给他批了个假期。高煦若是遇到了盛庸,可得手下留情,他是先父的故人之后,可不能伤在京城,还得回定海呢。” “多谢表哥捧场,高炽感激不尽,盛指挥使家学渊源,必是武艺超群的,到时还要他别伤了……”朱高炽怕弟弟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连忙接过话头,跟李景隆商业互吹起来。 朱高炽说起话来,从来是滴水不漏的,让所有人舒服极了,连坐在最中间正在跟其他藩王客套的朱允炆,都听得都十分受用地点头。 李景隆嘿嘿笑了两声,忽然若有深意地道:“高炽不必自谦,要说藩王护卫军中的好手,当然要数你们燕王府最强。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恐怕逃不过你们的手掌心了……” “不然。诸位皇叔府里的将领也是很厉害的,不说天下的能人多如牛毛,即便是京畿卫所里的好手,也是不胜枚举。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花落谁家,还未可知。”朱高炽对李景隆的挑拨应对自如,他回起话来不仅朝廷和所有王府都捧了一下,还把所有人一同拉下了场。 李景隆的水平对上朱高炽这样的语言大师,实在不是一个等级,几轮言语交锋下来,别说揪出朱高炽的小辫子了,好似自己成为了个陪衬一样,一直在凸显朱高炽,他有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狠狠地往后背一靠,呼匀气息后,却发现另外一个注意目标朱柏正在闭目打坐,对旁边的一切好似不闻不问一般,他不由更加恼怒了,这好像在无声地嘲讽自己不自量力一样! 李景隆冲着朱柏嘿嘿直笑道:“看来湘王殿下才是胜券在握之人。” 所有人都转头看下朱柏,果真见到朱柏闭着眼睛正在打坐养神,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还是十二弟看得宽。”蜀王轻笑。 朱权冷哼了一句:“十二哥喜欢修道,人所共知,别什么事都要做个文章出来!” 朱权这话听得朱久炎再次心中一暖,藩王们现在虽然都恨朝廷、怕朝廷,但却是无数条心,敢跟朝廷正面对着干的毕竟是少数,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心思,亲情这个东西,本就没有多少。 即便是现在的盟友燕王府,也经常背后使绊子,何况是其他藩王了,朱权这时时的维护,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第521章 能人辈出 朱久炎对曹国公与蜀王的印象是差极了,他轻声地对怜星说了句:“看看参赛选手里有没有曹国公府与蜀王府的人,把名单交给我,我等会儿想办法参赛,去赛场上‘照顾’一下他们。” 怜星自然知道朱久炎口中的“照顾”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着无声点头,然后隐蔽地打了个手势,等会儿自有人将朱久炎想看的资料送过来。 “湘王府的武延光要败了。”徐妙锦忽然插话说道。 徐妙锦这一句话,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她果真是全场男人的焦点,蜀王也不与朱权怒目相视了,所有人的视线又投入了下面的擂台上。 下面的擂台同时传来了惊呼,台上众人寻声望去,却看见一处比较偏僻的擂台上,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青年人正压着一个中年壮汉进行攻击,而那个满脸羞怒的中年壮汉,正是湘王左卫的指挥使武延光。 武延光成为湘王左卫的指挥使有些年头了,名头不小,在场的权贵虽然不知他的名字,但对他的脸却是熟悉无比。连朱允炆都认出他是湘王府的干将,却不想此刻居然被人压制的如此厉害,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明眼人都能看出,武延光落败是迟早的事。 “好厉害!好身手!”望着那白衣青年身上爆发出来的蓬勃气息,以及那势如破竹的凌厉攻势,朱权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英雄出少年!”站在朱允炆身后,跟堵背景墙一样的平安,终于说出了到场的第一句话。 这时连朱柏都睁开了眼睛,脸上也没有了刚才宠辱不惊的淡定,仔细观察着那白衣少年。 朱允炆更是面露喜色地询问朱高炽道:“快给朕查查那个白衣青年是谁?居然可以压着湘王府的人打?” 朱高炽不慌不忙地翻开花名册,找到对应的号码回道:“陛下,那白衣青年叫瞿郁,乃是四丨川都指挥使瞿能的长子……” “兄长,我的亲卫队长梁铭居然也败在一个叫瞿陶的人手中!”朱高煦本在随意地翻看目前为止的赛事图谱,却不想惊讶地发现这瞿郁还有个弟弟叫瞿陶,瞿陶刚才击败了他的亲兵队长梁铭! 能当他朱高煦亲兵队长的人,可是在北疆军队里的兵尖子,领兵打仗的本领先不说,那身手武艺绝对是顶尖的,即便没到朱能那个水平,也是相去不远。朱高煦本以为梁铭会进入十强,让世人记住名字,想不到竟已经被淘汰了! 要知道梁铭不仅是朱高煦的亲兵队长,同样还是赛经报纸上,评出来的此次武道大会夺冠热门人选,瞿陶能够将他击败,是不是也有很大的机会夺取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 蜀王面有得色地接口道:“瞿郁、瞿陶二人都是瞿能之子,他们从小随父从军,善骑射,明韬略,名闻蜀地。” “瞿能?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朱久炎的眉角上蹙,下巴上贴着的假胡须一抖一抖,却始终没有想起来。 一旁的怜星低声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如今的时候吗?那年蓝玉案爆发,刮起了腥风血雨,这个都司瞿能便因为以前跟随蓝玉出征过西番蛮民,也被牵扯其中,瞿能本难逃一死。正当锦衣卫行事之时,是蜀王拼命在先帝那里力保,才使瞿家免遭杀戮。而今多年过去了,瞿能已经总揽西陲军事,因为早年的恩情,他对蜀王可谓是毕恭毕敬。刘常传回来的消息说,蜀地民间对他们二人多有赞誉,说他们悉免了蜀地百姓多余税金,蜀人才能由此安业,日益殷富,所以他们在蜀地的声望极重。” 说完之后,她也仔细翻了翻比赛图谱,凝重地说道:“瞿能也参赛了,连胜三场了,都是一招制敌,赢得干净利落,所以没有惹人关注。” “看来瞿家三父子是蜀王带过来参赛的,难怪这蜀王面带得色,这些个藩王果然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没几个甘于寂寞的,朱允炆此刻的脑袋估计更大了吧。”朱久炎笑着说道。 蜀王与西北的肃王关系亲密,肃王虽然名声不显,但怎么也是一大塞王之一,能在西北兰丨州那地方站稳脚跟的,必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西边的两大藩王,看来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最先头疼的不是他们湘王府,而是朱允炆这个皇帝! 至于刚才蜀王给湘王府使绊子那事,朱久炎自会让其付出代价,下面的瞿家三父子虽然厉害,但是他朱久炎是要想将其当众打脸,还以颜色还是可以的,他对自己的身手充满了自信。 高台上的其余藩王们也是各自小声地讨论、交流。 擂台上的变化却是瞬息万变,此刻武延光和那个叫瞿郁的青年都已经爆发出了更加激烈的交锋,只见双方你来我往冲击不断。 “砰!” 瞿郁、武延光同时用腿发起对攻,扭腰、发力,一气呵成,鞭腿互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蹬蹬瞪……”武延光虽也勇悍非常,但互击的结果,却是他连退数步。 “送你下去!”瞿郁发出了渴望胜利的呐喊,身上的气势一涨再涨,带着强绝的气魄朝着武延光碾压了过去,那股勇烈之气甚至能让很多人直接丧失抵抗的心思,生出恐惧之心。 唰! 面对瞿郁强悍至极的攻击,即便是心里素质过硬的武延光也不由脸色骤变,瞿郁的身影已经近在眼前。 高手之间分毫之差便可以决定胜负,而武艺本就距离瞿郁稍逊的武延光,此刻仓促应对只有落败一条路。 砰!如双龙出洞一般的两个拳头落到了武延光的身上,只见他脸色一白,那壮实的身体被击打的向后高高飞起,又重重地摔落到了擂台之外。 “十三号擂台瞿郁获胜,进入下一轮比赛名单!” 随着一声高呼声,这场比赛尘埃落定,那瞿郁不出意料的以强悍的姿态,击败了湘王府的武延光晋级下一轮。 第522章 台下台上 “承让了。”刚才表现凶悍的瞿郁居然平和地走到擂台边,对着台下的武延光平和一礼。 撑坐在地上的武延光对瞿郁升起了些许好感,擦掉嘴角的血渍,勉力站起,也是以同样的姿态还礼。 朱久炎看到这里暗自点头,他对这瞿家父子的好感倒是上升了一大截。 “你们湘王府的武延光居然输了。”朱权默默地说道。 “很正常,天下英杰辈出,以那瞿郁刚才的表现来看,也许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达到我父王的境界了。”怜星却是毫不变色,赢了武延光又能如何?能赢李尧、叶信他们吗?即便都赢了还有朱久炎呢。 我的灵珠子可是要参赛的,在怜星的心中,自己的爱人当然是无所不能,不可阻挡的。武道大会上,其他王府或者朝廷想出彩,可不容易。 即便不使用任何计谋,单凭灵珠子的武艺,也不是这瞿郁所能比的。即便湘王府的其他人都相继败在这瞿家三父子手中,灵珠子也定能战胜他们! 怜星跟随朱久炎练武多年,朱久炎将近十年的时间与汗水的付出,刻苦的努力、金钱药浴的堆积,而且还经过了这么多的实战,岂是这瞿家父子所能比的? 想着朱久炎这些年练武的辛苦与辛酸,怜星的眼中充满了怜惜,她用一种深情中蕴含着心疼的目光,看向了朱久炎。 朱久炎的注意力自然有大半也在怜星的身上,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他清楚地看到她眼中蕴满的情意,绕指柔一般缠绕在他身上。 这种一种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般的感觉,二人的眼神之中都萦绕着的缠绵甜蜜的气息,无声中传递着只有彼此才能意会的情愫。 朱久炎心旌一阵激荡,眨眨眼,朝她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 这坏家伙,脑子里肯定又在想什么坏事情! 怜星那张装扮过中性脸庞,也没有挡住她脸上的赧然,她俏生生地给朱久炎个白眼儿,忙是转过头去,不再搭理朱久炎。 我发现了什么!?两个“男人”深情对视? 现在台上大部分藩王都在因为瞿郁的精彩表现,而在恭维着蜀王,自然看不到身边这奇怪的一幕,但唯独一人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怜星的身上——那就是当众表白却遭遇拒绝的徐妙锦。 看到这一幕,徐妙锦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反而表现的很淡定,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莫名的微笑。 “达到柏弟的境界可能吗?叔叔可不这么看,久炎你太谦虚了,你父王是何等的身手,你怕是不知道……”蜀王听了众人的恭维,此刻脸上难掩得色,好像是他在擂台上打败了武延光一样,看得朱权牙根暗咬。 “蜀地人才辈出,朱柏恭喜皇兄了,这一次失败对武延光而言也是一件好事,福生无量天尊。”朱柏唱礼一声,默默念诵道家经文。 除了朱权之外,连朱高炽三兄弟、梅殷、李景隆甚至主座上的朱允炆,都对蜀王恭维了几句,蜀王虽然口中保持着谦虚,但是那脸上得意的神情却是更浓了。 以往在武事方面都是燕王府、秦王府、晋王府、湘王府、宁王府等强藩为场中的焦点,哪里有他蜀王风光的时候? 没想到今天本王一鸣惊人吧!除了你们之外,蜀王府也不弱于人!本王准备多年,是时候让你们知道本王的实力了! 此刻的蜀王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哪里还有那谦恭的蜀秀才模样? 表面上客套的朱允炆,看着蜀王脸上越来越得意的神情,心里越发不舒服,这些个皇叔果然没几个将朕放在眼里!连这内陆的蜀王都如此猖狂! 你们各自派出了自己手下的干将,让他们在赛场上抖威风,是想对世人展示实力!?还是想向朝廷示威!? 朕岂能如你们所愿!你们谁的算盘都别想打好! 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只能是朝廷的! 朱允炆虽然心中恨极,面上却还是带着微笑地对朱柏与朱高炽道:“皇叔、炽弟,其实朕今天贸然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跟你们二位说一下呢。” 朱柏与朱高炽对视了一眼,看到朱柏眼中那让他做主的意思后,朱高炽才缓缓问道:“请陛下示下。” 朱允炆微微点头,继续道:“当然是关于眼下这让数省为之震动的‘天下武道大会’啦。” 听了朱允炆这话之后,朱高炽暗中舒了口气,他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原来是自己虚惊一场,刘曲与落葬封陵仪式还未被朝廷侦知,朱允炆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看来他真被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吸引了注意力。 即便是关于武道大会的事,朱高炽也是不敢怠慢,他的胖脸上还是那副貌似无害的笑容,“陛下,比武大会这事儿虽然源于高煦想找湘王叔印证武学,但事实上却是高炽提议举办的。高炽想着,皇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说我大明男儿应该保留着尚武之风,如此才能不被他人欺负,所有才向应天府报备在重阳节这天举行武道大会,若是有高炽没有考虑周全之处,给朝廷带来了困扰,高炽愿意受罚,同时愿意主动终止比武大会,请陛下宽罪。” 朱高炽这话既扯出了太祖皇帝的大旗,又说出了己方举办比武大会完全合乎朝廷律法,更妙的是表面上对朱允炆这个皇帝,还显示了恭谦。 一副皇帝你最大,你只要老大你觉得比武大会举办的不合适的话,我们可以马上停止举办的姿态。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还如何能够取消比武大会?难道让这么多来京的武人收拾收拾回家?让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也回去?让那些买了博彩的权贵也放弃手中的票据吗? 朱高炽的话,表面恭敬,其实可以说是将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让朱允炆、梅殷、李景隆他们想找麻烦都不可能。 连朱久炎都不得不为朱高炽这话暗中鼓掌,燕王府虽然老有小动作,但朱高炽怼朱允炆的立场,还是值得肯定的。 第523章 平安的夙愿 “在重阳节佳节与民同乐,这是好事,宣扬的又是尚武精神,朕怎么会怪罪呢。不怪,不怪。”朱允炆闻言,带着脸上挂着一种微妙地笑意,他先是环视了所有人一眼,然后才对朱高炽说道:“起先朕还以为是谁想出的妙招呢,原来是炽弟促成的这比武大会!这件事情果然是奇思妙想,历朝历代以来,怕只有咱们大明才弄出过这么一场,影响深广的武人盛世。真是个有趣的主意。” “能让陛下感兴趣,臣弟真是深感荣幸。只是不知陛下想说的是一件什么事呢?” 怜星自然知道以朱柏的性子,是不会随便去搭话的,但她可不想让朱高炽把握节奏,朱高炽这人别人不了解,她可是了解颇深了,岂能让这么聪明的人一直主导节奏? 有机会,她自然是趁机将朱允炆的话头接了过来,自己来把握节奏是最安全的。 朱允炆故作豪迈的哈哈一笑,他那阴郁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精芒,“可不是朕有兴趣,朕没练过武,也没时间练。只不过呢,朕身后的平将军与他的手下们倒是跃跃欲试。” 平安听完朱允炆这话,双眼发亮,直接转头看向了朱柏。 “朕听说平将军在多年以前就曾想挑战湘王叔,可惜一直没有那个好时机。”朱允炆若有深意了看了朱柏与朱高煦一眼:“湘王叔与煦弟想应证武学,如何能落下平将军呢。朕虽然喜欢读书,但也知道武人对于‘天下第一’这名头的执着!你们看,下方这么多的参赛选手,其中在上十二卫中有军职的不知凡几,朕也书体谅他们的,没有追究他们擅自参赛这事。毕竟,哪个练武之人谁能挡住‘天下第一高手’的诱惑呢?” 朱久炎也随着朱允炆的话语而看向平安。 果然,这平安看朱柏的眼神跟多年前在皇宫里送他们出去时一样,旁若无人一般盯着朱柏看完,又看向朱高煦,再看向朱柏,循环往复。 还有平安身后的那一班天武将军,眼神也是一般无二,甚至其他藩王,包括朱权身后的那些个护卫的眼神,也是如此! 显然他们对于这天下第一的这个称呼都很在意! 站在平安身后的一个黑脸天武将军,更是往前走了两步,躬身施礼之后,高声说道:“陛下!诸位王爷!诸位殿下!两位国公爷!我们天武将军也是练武之人!既然身为武者,同样也有着武者的尊严与渴望!这个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卑职等人想与平将军一起参加,如此才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改变了语气,用一种嘲讽的语调说道:“咱们皇宫大内的天武将军,若是都没有参加,如果最后某人获得了武道大会冠军的话,就可以冠上‘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旁的不知道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更是以为我们这些千辛万苦,经过层层选拔而的天武将军都不如人家呢!” 怜星听完之后,笑了笑,然后才看了这天武将军一眼,开口问道:“恕本宫冒昧,请问如何称呼?” 怜星的问话的语气虽然很普通,但是话语中的内容却是直指这个家伙的失礼,在皇帝与一众亲王、王妃、世子、公爵、外宾的面前,居然连自己的身份都没有报上来就贸然插话,这岂止是失礼,若这人不是平安的部将,估计现在就能被当场问罪。 平安凶狠地瞪了那天武将军一眼,那人的黑脸明显一红,赶紧跪地请罪道:“卑职失礼了,卑职的名字叫苏火耳灰,现任千户之职!” 朱允炆立马配合地摆手道:“苏火耳灰?听名字是蒙古人,先帝曾多次说过,我们汉族与蒙古族人早已血脉相连,后世帝王要善待蒙古族人,各族人民都是大明的臣民,不仅要做到一视同仁,更要予以适当的帮助,朕深以为然。苏火耳灰说话耿直,甚得朕心,朕恕你无罪,你不要怕,站起身来回话。” 苏火耳灰听了朱允炆的话,知道皇帝在为他们撑腰,这还有什么怕的,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满脸挑衅地等待着湘王府与燕王府的回话。 朱高炽这时笑眯眯地接口道:“诸位天武将军想参加比武自然没有问题的,高煦与湘王叔不仅会更高兴,下面的参赛选手也不会质疑的,毕竟能跟天武将军们同台竞技,不论输赢,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 “一切皆凭陛下做主。”朱柏回起话来一向干脆。 “如此,那朕就做主了。”朱允炆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陛下,末将有事禀奏。”此刻李景隆身后的一个武将站了出来,对着座位上的朱允炆躬身道:“陛下,末将的名字是何福,现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末将代表五军都督的将士也请求能够得到陛下的允许,参加此次大会!还有……” “还有什么?”朱允炆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他对着何福有些印象,这人多有战功,当过金吾后卫指挥同知,在洪武年间也多次作为副将,参与朝廷的重大军事行动,有才能,有履历,根正苗红。 现在这何福从李景隆的身后出来,自然是自己人,说不定正是景隆表哥的授意呢。朱允炆对何福将要提出的意见,充满了期待。 “还有,我们希望增加这次比武大会的权威性与公正性!民间不是都说,这次比武大会,是朝廷将要举行武举的试水吗?陛下既然到此,正好也可以趁机为朝廷选拔人才,武人也不乏报效国家之心,只是大多数不得其门而已。” 这何福说话,可比那个没有什么心计的黑脸苏火耳灰狡猾多了,他铿锵有力地高声道:“既然是争夺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那么岂能儿戏?天下英才自然要为朝廷所用,要为陛下所用!末将觉得,单凭两大王府的声望与影响力,恐怕还无法承担这场盛会评判的重任!” 第524章 下作的李景隆 朱权冷笑了两声,正想站起身来反驳,却被朱柏与怜星同时伸手按了下来——这何福每句话里都是有陷阱的,比武赛事虽然是两大王府弄的,但是两大王府也是要为朝廷与皇帝效力的,从权威性来说没有任何人能比皇帝高,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臣民。 在没有造反的前提下,何福这些冠名堂皇的话,无人可以反驳,谁反驳谁就会被人扣上藐视朝廷、不忠于皇帝的大帽子。 梅殷轻声夸赞着李景隆:“九江,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何福干得不错,这样影响力广大的赛事自然要掌控在朝廷的手中才是。” “多谢姑丈夸奖,都是为陛下与朝廷效力嘛。”李景隆嘿嘿笑着,低声回道:“当然景隆也是为姑丈出气。” “景隆有心了。”梅殷点头,脸色比起刚才是好看多了,他对李景隆的恭敬与孝心很是满意。 他们二人说完,就将注意力转移到皇帝身上,对他们身边的“山南国世子唐纳德”,那是理都不理。 与外海小国的蛮夷说话,太掉价了,本国公坐在你旁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朱久炎对他们二人的高傲态度毫不在意,跟这两人虚与委蛇太过消耗精力,不过来打扰自己更好。 以他的耳力,自然将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此刻倒真的有些对李景隆刮目相看了,哪怕他是自己的仇敌。 这曹国公其他本事不说,单凭这一手争权夺利、讨好他人的本事,可是大多数人学都学不来的,完全不像世人所说得那样,是个蒙靠祖荫的纨绔草包。 不过,对朱久炎来说,李景隆这争权夺利的本事却不是个坏事,相反对湘王府十分有利。 先让你蹦跶蹦跶,等老子再次来到京城的时候!曾言家的事情,再一起跟你清算! 怜星分化朱允炆文武两大集团,用舆论挑拨、让两派相互争斗的计划,他是知道的,李景隆喜好争权夺利,正可加剧两大集团之间的矛盾。 反而比武大会举办权这儿事,整个湘王府都不放在心上,朱久炎在很久以前就建立起了荆州讲武堂。 这么多年培养下来,荆州讲武堂已经能够源源不断地为湘王府系统的培养出人才,在忠诚方面,出身讲武堂的学生,是外人根本无法比拟的,何必在武道大会上跟朝廷抢人才呢? 有眼光的人,自然会选择湘王府;没有眼光的,即便抢来,才干方面可能还不如讲武堂出身的学员,而且其中还可能有那种带着特殊目的前来投靠的人。 这事儿所有湘王府的人都想得很清楚,整个湘王府的人都选择了沉默,表示默认。 湘王府对于比武大会的举办权毫不在意,燕王府却是不能无视,朱高炽三兄弟的脸色都变得非常不好看。 燕王府没有系统选拔人才的机制,燕王麾下的文臣武将都是通过燕王的威名与人格魅力吸引而来,虽然燕王府已经猛将如云,但他们志在天下,最缺的还是人才,尤其是能够带兵打仗的人才! 还有比眼前这些武人更适合的吗?下面这么多的人,经过层层选拔下来,武艺方面都是没得说的,有带兵才能的人才,也不一定没有。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们此行要是能为父王带回去几个良将,便也是大功一件!不需要太多,一两个足以! 所以举办权这事,他们三个不想放弃,朝廷拿去了举办权,不就名正言顺的将表现出众的人才,先选去了吗!还能给他们燕王府留下什么? 按照李景隆的德行,好的人才估计会被全选走,哪个势力能在明面上抢过皇帝呢?人才也只会先选皇帝,到时候还能剩下什么歪瓜裂枣? 这种上前顶雷的事情,当然还是老大朱高炽上。 朱高炽呵呵笑了两声之后,引来二楼众人的目光,他达到了目的,才开口道:“这位何将军,听您的意思,是要朝廷来接手这个比武大会的举办权,让陛下亲自担当比赛的总裁判,来增加比赛的公正性与权威性?” 这个时候李景隆终于站了出来,他走到何福的前面,面对朱高炽道:“高炽,既然是争夺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自然应该由皇上来亲自主持,这样天才武人才会从心底信服。” 说到这里,李景隆对朱允炆施礼道:“陛下,您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代表天道,微臣觉得,连庙里的接受供奉的神仙、佛陀都没有比您更有权威性了!” 顿了一下,他看朱高炽正要开口说话,冷冷一笑道:“只可惜,高炽,你虽然贵为燕王世子,可是却不通武艺,嘿嘿……这次武道大会,怕是无法出来担任总裁判了。” 李景隆这话太恶毒了,他一方面隐蔽地嘲讽了朱高炽的残疾短处,另一方面又给燕王府挖了个陷阱,跟皇帝在明处抢总裁判的位置,这话里的意思太诛心了。 所有人都是眉头一蹙,连同一阵营的梅殷与平安也不例外,当众拿别人的残疾短处来说事,可不是君子所为,太过下作,没几个人会喜欢。 朱允炆虽然也认为李景隆如此攻击朱高炽大大不妥,但他不会出来斥责李景隆,在他的心里,李景隆如此激烈的攻击,正是对自己忠心的表现。如何能寒了表哥的心呢?怪就怪高炽你出身燕王府吧。 今天之前,徐妙锦本来是跟兄长徐辉祖一样,支持朱允炆这个正统皇帝的,可是现在对于朱允炆的接连表现,她却是失望至极,心中对兄长的选择,对魏国公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朱高煦怒哼了一声,正要开口怒骂李景隆,却被朱高炽挡在了他的前面,只见朱高炽好似没听到李景隆话语里的意思一样,脸上还是那副和煦的表情,很是从容地对朱允炆道:“陛下,臣弟觉得,曹国公讲得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还有一个不妥之处。” 第525章 光彩照人朱高炽 “哦?不知有何不妥之处?”朱允炆颇为意外地看了朱高炽一眼。他实在没有想到,朱高炽在受到李景隆的人身攻击之后,居然没有一点波动,还能如此从容。 朱高炽成竹在胸,开口侃侃而谈:“陛下,正如曹国公所言,您是大明的皇帝,普天之下第一人,行走在人间的天子。天子的一言一行,都维系着朝廷的威严与权威!尊贵如您,岂能随随便便给这些武人去当什么总裁判呢?如此,让那些经过重重考试,取得了功名的读书人如何自处?” “世子殿下所言有误。”何福在李景隆的示意下,立刻出来反驳:“陛下当的只是总裁判,判的自然是总决赛。至于前面的比赛,也不可以不必劳烦两大王府的人了,朝廷的官员完全可以来承当这个辛劳。末将想,如此盛会,陛下参与其中,为朝廷选拔人才,才能更加凸显陛下的爱才之心。读书人哪里会有不高兴的道理?他们恐怕会更加欣喜呢。” 朱高炽笑了笑,他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何福,缓缓问道:“何将军,不知您注意到一个问题没有?按照您的意思,除了皇上担任总裁判外,先期的比赛,由朝廷的官员来担任的?” “这个自然,末将也参照的是科举制度嘛,总决赛相当于殿试,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自该由陛下来颁布。其余比试并不那么重要,在五军都督府里找一些威望高、名声大的勋贵来评判胜负便行。在场就有能负责此事的,比如曹国公与荣国公……” “此言才是大缪!”朱高炽眼神忽然变得非常凌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何福的话,冷冷地道:“何将军!你藐视天子,该当何罪!” 何福愣了一下。我是曹国公这边,帮助皇上弄你们这些藩王的啊,怎么可能会藐视天子? 虽然不知道朱高炽想要摆什么龙门阵,但他岂能承受藐视天子的指责,而且在这样的隆重场合里。 他赶紧不假思索地跪在地上对朱允炆回道:“末将心里只有陛下,如何敢有丝毫不敬的想法!” 朱高炽的质问毫不停歇:“可是您刚才建议让皇上担任总裁判,同时还想让勋贵大臣来一起担任其余比赛的裁判!” 李景隆蹙眉道:“高炽,表哥我虽然不是大明不可或缺的栋梁,但也添为国公,如何不能担任裁判之职?哪里藐视陛下了?” “表哥来担当裁判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何将军这参考科举的方法却是错的,科举的主考官不论任何朝代都是由大臣来担任,皇帝负责圈定名次,可曾有哪个皇帝亲自来担任主考官之职的!?” 朱高炽紧板着脸,神色郑重,凛然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将军,比武大会本就需要数百裁判,可是您还建议让陛下来担任总裁判!?这是何居心?正如您所说,天子是何等身份!真龙天子,岂能与其他人并列一职!?普天之下,又有谁可以有资格能与天子平起平坐!?表哥你说呢?” “这……微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跟朱高炽比口才,李景隆显然不是对手,他顿时哑口无言。 李景隆都是如此,何福更是给朱高炽甩过来的罪名,吓得彻底慌乱了,他不敢多说什么,朝着朱允炆不断地磕头请罪。 的确,比武大会的裁判这么多,哪怕皇帝只挂个总裁判的头衔,也正如朱高炽所说,将皇帝与其余裁判放在同一位置。 若是藩王们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再向世人宣扬开来,这麻烦可就大了。即便皇帝偏帮自己这方,为了自己的权威,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问罪下来。 所有人都对这胖胖的朱高炽刮目相看,连朱久炎也是惊讶不已。 这肥胖、臃肿的外表之下,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灵魂,居然能在被人如此讽刺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缜密的思维,瞬间从对方的话语里找到漏洞,发出锐利的反击。 这是一件很显个人实力与心性的事,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朱久炎此刻的脑海里,就飘过了这句话。 这朱高炽若是没有深厚的累积与经历,如何能有现在的夺目表现? 朱久炎从这一幕当中,看出了朱高炽这个燕王世子的不容易,他也是亲王世子,看到的自然与旁人不同,他看到的更多。 他从朱高炽的这番表现当中,看得更多的反而是艰辛。 燕王是如此的耀眼,北平是那样复杂的情况,朱高炽也并不是独子,话语权不仅没有自己这么重,估计还要时刻受到兄弟姐妹的掣肘与攻击。 燕王世子,这个位置朱久炎想想都不好当。自己这个独子,在湘王府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但即便如此,这些年自己过的都挺不容易的,每天都在努力,一刻也不敢放松。 何况这朱高炽还有天生的肥胖与残疾,朱久炎扪心自问,即便自己是穿越者,若自己与朱高炽调换位置,自己肯定做的没有他好。 因为仅凭超级肥胖和跛脚这两个难题,就是一个让人非常难以克服的困难。有这样的身材与外貌,能不受到嘲笑与奚落吗?就像现在,哪怕你身份再高贵。 不是每个人都有高素质的。 在生活都难以自理的情况下,处处受到不平等对待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保持平常心态?还有几人能够想着自强不息? 若是自己处在朱高炽那个位置,哪能有朱高炽现在一半的自信、从容与捷才呢? 估计应付燕王的任务和朱高煦、朱高燧的“关注”,都精疲力尽了吧,哪里还能有时间去学习知识,处理那么多的藩地事务。 真的很不容易。 哪怕以后可能成为强劲的敌手,朱久炎还是对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堂兄朱高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钦佩之情。 梅殷看着场中央那个胖胖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燕王真是好命,他的孩子随便哪个都是一时之选,尤其这朱高炽,如此年纪,就已经如此厉害,以后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梅殷非常隐蔽地看了,正对着朱允炆请罪的李景隆一眼:反观我朝廷里,才能尚且不说,却已是派系林立,大多数人只顾自己的利益……唉。 心里头虽然叹息,但他却不得不出来帮李景隆说话,比武大会的举办权,肯定是要抢回朝廷的手里的。 第526章 藐视皇帝 梅殷对朱高炽温言道:“高炽,这事儿确实是何福考虑不周,但我想他绝对没有藐视陛下的意思。其实这事儿并不难解决,你刚才其实已经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照搬科举制度就行,我与景隆来担任总裁判、总考官。等他们决出胜负之后,我们在将优胜者的名字呈给陛下,最后再由陛下来宣布他们获得的荣誉。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梅殷这个提议,朱高炽自然也想到了反驳的理由,只见他对着朱允炆拱手一礼,笑道:“陛下,这就是臣弟想到的第二个不妥之处了。” 梅殷蹙眉,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傲气:“高炽,你这样接连反对,可是觉得我与景隆的身份会辱没了下面的武人吗?” 朱高炽面对这个掌握天下大半权柄的荣国公冰冷质问,还是没有半点局促,他笑呵呵地回道:“姑丈,您与景隆表哥的身份虽然贵重至极,但却还比不过我大明皇室!湘王叔与煦弟已经对天下人宣布要参与此次比赛,他们一个是皇室亲王,一个是皇室郡王,身份比国公还是要贵重一些的。世上哪有公爵来给王爵来当裁判的道理?如果朝廷真的这么做的话,天知道后人在史书上会怎么记载!说我们做臣子的不懂规矩?还是让后人理解成荣国公与曹国公权倾天下?盖过了郡王?盖过了亲王?盖过了皇帝!?” 朱高炽这番反驳,比刚才更为厉害,也几乎没有什么破绽,毕竟大明是封建社会,等级制度是极为森严,哪里都讲究上下有序、尊卑有别的礼制!尤其是有爵位传承的勋贵家族,对于等级礼制的遵循,比文武大臣们都看得更重! 因为等级礼制才是保证他们与众不同的保障,爵位世袭罔替的依据。 梅殷与李景隆二人便是等级礼制的最大受益者,他们二人都沉默了。 朱久炎听了朱高炽这番反驳,心里也忍不住喝彩,明明大家都知道朱高炽是故意找漏洞反驳,可是却偏偏让人找不到可以反击的地方,委实厉害。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梅殷才不自然地笑了笑,无奈地对朱允炆道:“陛下,高炽说得没错,是我们考虑的不够全面,忽略了身份问题,请陛下忘记刚才那个荒唐的提议吧。” 李景隆也是附和道:“臣等考虑不周,差点酿成大笑话,请陛下恕罪。” “朝廷不设置裁判的话,比赛的举办权,岂不是还在藩……”别人都理解了梅殷与李景隆的意思,唯独平安的属下,那耿直的苏火耳灰还在这上面纠缠,差点在明面上把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比武决胜要什么裁判!?”幸好平安反应及时,出言打断了苏火耳灰的话,“武人之间的比试,又不是比写文章、斗诗词歌赋!我看现在的规则就挺好的,站在台上的就是胜者!周围的眼睛全是裁判!” “都别争了。”朱允炆知道自己想将举报权,抢过来已经不可能,他看了朱高炽一眼,“朕看会场外面,不是挂了几条横幅吗?王中,你去将五军都督府主办此次武道大会的横幅也挂上去,以显示朝廷对此次大会的重视。” “奴婢遵命。”太监王中赶紧领命而去。 毫无疑问,朱允炆这个折中的办法,算是退了一步,燕王府也就没有再反对这个做法。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即使朱允炆退了一步,也不代表双方的角力就停止了下来,藩王与朱允炆之间的矛盾,现在是更加加剧了,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短暂的平息,只是不过是在酝酿着更加狂暴的风浪。 可是接下来搞事情的人,却是出乎大家的意料。 只见朱久炎起身,来到朱允炆的面前,拱手道:“陛下,山南国虽处海外,但国民也是尚武的,小王尤其痴好搏斗,今日见到如此武人盛世,真是令小王热血澎湃。小王想报名参加了武道大会,不知可否向陛下讨个恩典,也掠过初试海选,直接参加八强比武?” “唐世子,你也想要参加比武?”朱允炆都愣住了。 由于前两次的不好印象,朱允炆对于这山南国世子唐纳德,是一个百万个恶心。但是现在蛮夷可是使臣,大庭观众之下向他讨要参加八强的恩典而已,他这个宗主国皇帝,自然不好当众拒绝。 朱允炆转头看向朱柏与朱高炽问道:“皇叔与炽弟的意思呢?比武大会毕竟是你们两家举办起来的。” 朱柏与朱高炽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对视一眼,一起拱手道:“全凭陛下吩咐。” 朱允炆点头对李景隆道:“既曹国公去宣旨吧: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仰慕大明武风,想与天下英雄同台竞技。朕特旨准许,唐纳德直接参加八强比武。” “遵旨!”李景隆躬身后退,讲朱允炆的旨意传达了下去。 听到五军都督府的成为了主办方;外国番邦的王子也请旨参加了比武大会,广场周围更加人声鼎沸了,这个比武大会简直成了今年的头等盛事。 那些个记录比赛数据的资深赌徒们,也纷纷提笔,奋笔疾书,然后互相传阅交流各自心得,最后汇总好每场比赛的结果,以及各自看好选手的资料,重新抄录。 他们这副认真细致的样子,比那些个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相比,都不遑多让。 这些汇总出来的消息可是非常重要,不仅能给自己做参考,还可以拿出去买银子的。外面挤不进会场,看不到比赛的人,可是有一大把,他们见不到比武大会的情况,只能抢购这些个二手资料,从中揣摩,再结合赛经报纸上的消息与坊间传起来的热门人物事迹,进行投注。 …… 朱久炎自己报名参赛是早就计划好的,他虽然在武道大会上吸收人才不那么在意,可也不能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给朝廷的人夺去,最好还要让父王夺得第一! 在他们这次离京之后,靖难恐怕就要开始了。到时,湘王府的势力肯定要受到朝廷的猛烈攻击,自己虽然发展起了强大的海军,但世人并不清楚华夏海军的实力,湘王府现在缺的是一个展示武力的机会! 湘王府需要一个旗帜,这旗帜来在靖难的时候,可以吸引天下的英杰来投靠!军事方面的人才,湘王府确实不怎么缺乏,但是内政行文官却是一个大短板。 自从入主了舟山、宝岛与澎湖后,朱久炎就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铁守和丁坚是技术型人才,带出的徒弟也是搞技术的,他们对于城市的管理与内政,基本是一窍不通。 而肖广南、周季陶、傅安三个虽然都有能力,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地盘越来越大,他们几个要管理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都有些分身乏术,急缺人手辅助。 有时候朱久炎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都有些替他们暗自焦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湘王府的封地在荆州,王府的文臣属官都没有过掌管一县一地的经历,让他们来管理,别说朱久炎,估计他们自己都没那个自信。 而那些有能力的管理人才,比如:给朱久炎立长生排位的刘之荣,以及岳州的那一批因镇压白莲教阴谋而提干的官吏们。 他们对湘王府、对自己是毕恭毕敬,让他们对湘王府予以方便,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要他们跟着湘王府造朱允炆的反,朱久炎估计这些个老油条会跑的比谁都快! 湘王府在这方面没有燕王府的底蕴,也没有朝廷的大义优势,管理型人才根本得不到补充,朱久炎这些日子,为这事儿可没少发愁。 往后若是打了胜仗,管理的地域更大了之后,这些打下来的城市交给谁管理?如何配合前方军队?后勤计划如何安排? 难道对百姓们不管不顾?战后也不安置、安抚?不说这样的做法很愚蠢,即便朱久炎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反的只是残酷削藩的朱允炆与拥护朱允炆的人,百姓却是无辜的,大明的根基不能遭到破坏。 在这点共识上,朱久炎与朱柏是一致的。 虽然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头衔,对于大局没有什么帮助,但这却是一个很吸引人注意的旗帜,是一个展示力量,吸引人才加入的招牌! 毕竟文人中也有信奉英雄主义的,也有人偶尔热血。天下这么大,怀才不遇的文人还是有很多的,考不上科举,不代表这人当不好父母官,也不代表没有才干。 不说远了,大明的开国文臣之首李善长,不就是个怎么考也考不中科举,一直名落孙山的读书人吗? 这些个读书人没有机会施展抱负,心里难道没有期待天下大变,寻得明主,从龙而上,一展所长的念想吗? 朱久炎相信,有了赛经报纸的配合,有了场边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只要自己在策划运作得当,不怕吸引不到文人前来投靠。 文人的野心,有时候比武人大多了! 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说,朱久炎都不能让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旁落!朝廷不行,燕王府也不行! 燕王府派出这么多的好手参加比赛,怕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这么一个强而有力的助臂,若是落在燕王府的头上,朱久炎可以肯定自己开心不起来。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朱久炎参赛,一方面是准备在擂台上给蜀王点颜色看看,另一方面就是为朱柏保个底。 朱久炎虽然对朱柏的武艺充满了信心,但是多个人手,多个机会,有了自己的加入,冠军的位置才能更有保障。 还有李景隆派出来的人,他可是要准备好好“照顾”一下的,要不如何能够对得起他刚才的那阵上蹿下跳呢!? 比赛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高台上的再次响起了轻柔的音乐,方才的龌龊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唐纳德”这个山南国的世子既然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允炆即便心里再厌恶,也不得不装装宗主国皇帝的样子,满脸和煦地问道:“山南国国主一向可好?” “父王很好,身体康泰,有劳大明皇帝陛下挂念。” “嗯,唐世子一路行来,对我大明有何感想?” “天朝地大物博,山川秀丽,令唐某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朱高炽听了有些意外地看了朱久炎一眼,这山南国世子入京之后便与湘王、宁王来往密切。现在面对朱允炆的询问,口中还只赞叹山川景色,不提文化国力,分明是带有贬低之意。 转头一看,果然朱允炆那不悦之色不仅都摆到了脸上,更是忍耐不住地冷哼了一声。 这山南国世子倒是胆子天大,难道不知道现在大明内部的形势吗?如此摆明车马与朱允炆作对,仅仅是因为与大明商会的利益纠葛?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唐纳德才行,看能不能为我们燕王府也争取到友谊,想到这里朱高炽轻轻地拍了一下朱高燧的腿,轻声说道:“三弟,让你的人好好查查这山南国使团;还有为兄想找机会与这唐纳德世子见个面,你能安排一下吗?” “没问题。” 朱高燧点了点头,朝侍立在后的纪纲低声吩咐了几句,纪纲恭敬点头,看了朱久炎一眼,悄悄转身离去。 朱久炎可不管朱允炆有什么情绪,继续道:“入大明以来小王见过不少大明的官员,像定海县县令薛元祥、曹国公、荣国公等能臣令小王钦佩不已,他们都是精明强干的人杰,可见大明人才遍地,非我山南国可比。” 朱允炆对这句话中的暗讽,却是没有听出来,他听完脸色稍稍缓和,矜持地道:“他们确实都是朝廷离不开的栋梁。” “谢陛下夸奖!”梅殷与李景隆一齐起身叩谢。 第527章 朱柏发难 朱允炆摆了摆手,又问朱久炎道:“你父王叫你前来大明,可有什么交代?” “父王只让小王来大明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并没有其他交代!”朱久炎那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他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地不断加重口气,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慢悠悠的仿佛有一股晋人的洒脱气质。 居然当众戏弄皇帝? 高台上顿时噤声,落针可闻,许多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朝主座上的朱允炆望去。 “你是在戏弄朕!?”朱允炆的脸上一变,不是说好来朝见朕,来对朕进贡的吗?他那一双眼眸如刀锋一般划过一丝厉色,可是整个人,却仍是强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自己并未动怒。 传旨回来的太监王中看着这样的朱允炆,顿时不安,他非常了解朱允炆,清楚地知道山南国王子的挑衅已经过了朱允炆的容忍底线,忙是对身边的李景隆低声道:“国公爷,这番邦王子如此狂妄,不可再姑息纵容了。奴婢跟随陛下多年,也未见谁敢如此放肆……” “大胆!来人!予本公将这个欺君的番邦蛮夷,拿下!” 李景隆立刻脸色一变,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连忙做势喊人,就要将朱久炎拿下。 什么山南国王子,外交方面的事情和李景隆没关系,敢在戏弄皇帝?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耍的什么外交手段,李景隆要表现一下,什么狗屁王子,他曹国公不屑一顾。 这种大山深处、海外小岛的王子多了去了,王子比狗还多,有什么重要的,不知道朝廷在顾忌些什么。 “且慢!”旁边的梅殷连忙喝止,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盯着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问道:“唐世子,是否因为两国文化差异问题让你表达的不够全面?你的国书上不是说,那二十艘大船上携带的是向朝贡皇帝的贡品吗?你若不是来朝贡,我朝怎会允许你们在周舟山下榻?这些山南国国主交代的使命,王子忘记了!?” 梅殷与徐辉祖一样,观念比较稳重保守。他觉得还是要给山南国世子一个机会,堂堂天朝讲究的是一个礼字,唐纳德远来是客,身为上国宗主,自该以礼相待。即便宾客不懂礼数,主人就更该体现大国风度,若是此刻因为唐纳德的无礼,而抓捕他问罪,与番邦蛮夷何异? 梅殷观唐纳德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口无遮拦,指东说西,站队藩王那边,只是想趁火打劫,为山南国谋取某些利益,两国邦交靠的是大智慧,这方面李景隆还没有参透。 所以他特意在话语中点明舟山的问题,言下还有威胁之意:舟山这问题别以为朝廷不追究了,你若不把朝贡的低姿态表现给世人看,给我们皇帝面子。你们山南国恐怕不仅要把舟山立马吐出来,你的国家还要遭到大明的报复! 至于此刻的朱允炆心情自然是复杂极了,李景隆要抓唐纳德问罪,令他很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梅殷的话,又让他明白,捉拿唐纳德问罪并不符合外交礼仪,而且也会失去山南国这个重要属国。 这唐纳德是要故意激怒与朕,是想要朕失态!他心里清楚,朕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他这个外交使者如何,大明立国以来也没有驱逐、囚禁、处罚使臣的先例,就算是再无礼的鞑靼、瓦剌、帖木儿帝国使臣,大明也是以礼待之。 朕要是被他激怒,处罚于他,估计他便有了借口,借此配合藩王给朕的名声泼脏水,用以要挟朝廷,在大明的回礼或大明的对山南的贸易上讨价还价,朕偏不让让你们如愿! 朱允炆的这一番思量,似是对自己的劝慰,又似在讽刺“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与藩王们的计划为自己看穿,他冷然一笑,决定再给山南国一个机会。 打定主意后,朱允炆的脸上一脸的冷峻,他认可了梅殷的话,等待着朱久炎的回答。 朱久炎刚才那番装傻的姿态,当然有他的目的,他只想分化一下李景隆与梅殷的关系而已,见到朱允炆听从里梅殷的意见,而那李景隆望着梅殷面黑如水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他对朱允炆呵呵一笑道:“荣国公提醒的及时,小王险些忘记了朝贡的要务,船上的贡品我已经写好了清单,等会儿就交给会同馆大使杜文长。” 朱久炎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让朱允炆的脸色一窘,他深望了朱久炎一眼,只觉这人像个刺猬一样,胆大包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又会从嘴里说出什么话来。 为了不让自己受气,朱允炆理智地绝对不再与朱久炎纠缠,转过头去,不再和朱久炎说话了。 由于参赛人数实在太多,捉对厮杀,两个两个的比赛,打到决赛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除了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百姓,台上的权贵们是没兴趣观看,最后一天的八强比赛来看看还可以。 等到代王被削,李增枝被打折腿的消息传来之后,台上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朱允炆他们关注的是李增枝被打的消息;而藩王们则关注着代王被削的消息。 这已经是第三位被削的藩王了,尽管代王平日喜欢大嘴巴,但做事还是不怎么出格的,说是大同参将、中军都督府同知陈质参劾代王朱桂品行暴虐、杀害军民、建造九龙壁违制? 诸位藩王瞧着朱允炆看去,他们有些惊惧,但也不敢为代王喊冤,只能跟朱允炆虚与委蛇。 见诸王一言不发,朱权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他正质问当中朱允炆一番,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朱柏来到朱允炆的面前,对向上边端坐的朱允炆兜头一揖,沉声问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想问陛下。” 这是要当众对朕发难了吗? 所有都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座上那位年轻的皇帝,就见朱允炆两颊攸地绷了一绷,然后非常平直地吐出四个字来:“皇叔请问。” 朱允炆的心里没有表面上的平静,他有些得意,有些愤怒,也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总之很是忐忑。他已经陆续拿下了三个藩王,他今天来此武道大会的目的就是来对诸王示威的。 可是周、齐、代三王都是弱藩,且都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这三王的威望与影响力也不够,根本不能算是争斗,几道命令下去,他们三藩就没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当着这么多有实力的藩王,与他们正面交锋,这种经历还是朱允炆的首次,心里忐忑是必然的。 以朱允炆的年纪和阅历,他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腰杆下意识地往座位后的靠垫上一倚,似乎是想找到一个倚靠点。 不知道这湘王发的是什么招? 梅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觉得皇帝有些落了气势,有失帝王的威仪,可是现场满是藩王,并不是劝诫的时候,他只得好好坐定,看着朱柏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朱柏昂然直视朱允炆,直言不讳地向他问道:“不知陛下为何这么仇恨咱们这些藩王?是否要将藩王长辈斩尽杀绝才能安心?” 朱柏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台下的喧哗声都仿佛刷地一下不见了,台上静得仿佛掉下一根针来都能听得清楚。 朱权更是暗暗叫好,他真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做声的十二哥居然能强在他的前面,真是胆气非凡! 连朱久炎也都没有想到,老爹居然如此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朱允炆当面硬刚! 他暗暗吃惊:“原来我这性格有些随老爹。” 那些个王妃更是齐齐注视到了湘王妃身上,她们真没想到,在她们自家的男人都不敢做声的情况下,这个湘王居然能表现出这样的男子气概。听说这朱柏连个侧妃都没有,只有一个正妃,这湘王妃倒是嫁了个真正的好男人。 这些个王妃对于自己的丈夫,大多不怎么感冒,在自己的封地三妻四妾,威风凛凛;进了京城,别说耍平时的威风了,给那皇帝侄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接连给人下手,只敢人后说人是非,朱允炆现在当众拿代王的事来示威,却连个屁都放不出一个。 想到这里,她们倒是对被削的齐王与代王,也高看了几分,起码别人还敢当着旁人的面,骂上朱允炆两句,哪里跟自己的男人一样,只敢人后诅咒,当众却又表现得如此窝囊! 湘王妃虽然对朱柏也充满了担忧,但是对于自己的男人的举动还是很支持的,朱柏总能在关键的时候,表现出让自己着迷的一面。 李景隆听到李增枝被打成那样,早已怒不可遏,但也知道他写下了认罪书,正是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想去畅通园看看弟弟伤势的时候,却见到朱柏竟敢当面质问朱允炆专门屠戮亲叔长辈,不禁又惊又喜,他虽然有些忧心弟弟伤势,但此刻机会难得,哪里还能忍住? 他当即转过身来,站起身来,正颜厉色地喝问道:“湘王殿下怎可如此!?你身为臣子,岂敢指责陛下?你这是以下犯上!陛下仁厚纯良,对百姓们都是那样的关爱,如何会对藩王们产生杀戮之心?殿下发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可知该当何罪?” 朱柏对李景隆这个削藩的执行者,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当即义正言辞地还击道: “该当何罪?这话该是本王问你李景隆!你李景隆深受国恩,又被先帝选为托孤重臣,本应辅佐好陛下,管理好社稷,不说像你爹一样,为大明鞠躬尽瘁,也应当添砖加瓦!可你呢?整日醉心于权势,心怀叵测,每日与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之流蛊惑陛下,离间皇家之情,实在是李林甫、秦桧之流!也配出来质问本王?也配立于咱大明朝堂之上!?” 说完朱柏又面向朱允炆,质问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五哥何罪?七哥何罪?十三弟又是何罪!?他们均是太祖亲子,陛下的亲叔!陛下为何偏信奸佞的蛊惑,抓诸位皇叔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 “湘王殿下你这话纯属颠倒黑白!”梅殷见朱柏对黄子澄他们一口一个奸佞,一口一个小人,心中也十分恼火,他来往的就是这些文人,对他们是很有好感的,现在朱柏不就连他也一起骂了? 他大声反驳朱柏道:“周王、代王心怀不轨,违制谋逆,齐王暴虐,都是铁证如山!三王的罪行,朝廷没有公告天下吗?陛下乃天下共主,自然应该秉公执法,为我大明江山计,留公心,不徇私,大义灭亲,有什么不对?正是圣明天子之气象!” 朱柏看着梅殷蹙起了眉头,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要不现在也不会违背与朱久炎的约定,出来替周、齐、代三王鸣不平。梅殷与李景隆不同,他不仅是朱柏的姐夫,他的人品与学问都很不错,以往就深得朱柏的敬重,并且宁国公主与朱柏的感情很不错,小时候一直照顾朱柏,此刻要朱柏与梅殷当众扯破脸皮,朱柏有些犹豫。 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他们是削藩的谋划者,而李景隆与梅殷才是削藩的执行者,也是最大得益者。朱权心知若朱柏此刻若不将他们驳倒,此番质问不但会徒劳无功,就连湘王府都会被反扣上大不敬的罪名。 心里火燎他连忙对怜星一阵使眼色,怜星给了朱久炎一个放心的眼神,站起身来对梅殷拱手道:“姑丈在上,久炎有礼了,久炎与父王也是同样想法。既然说三王皆是证据确凿,那么证据何在?有人说从周王府邸搜出玉玺龙袍、兵器仪仗,是当众搜出?还是事后拿出?就凭周王次子朱有爋才的一句话?那朱有爋才多大年纪?十岁出头!如此小童,便知他的父亲谋逆?定是后面有奸佞小人构陷!” 说到这里,怜星特意瞥了李景隆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朝廷削藩那叫一个草率,表面上看起来铁证如山,可实际上却是根本不堪一击,只是没有人有胆子敢当众出来提出质疑罢了。 第528章 不合法的圣旨 现在朱柏与怜星当着所有人的面提了出来,一时间弄得朱允炆、梅殷与李景隆都有些无言以对,尤其是被怜星直视的李景隆,那叫一个脸色涨红。 她却不放过他们,冷笑一声继续追击道:“如此漏洞百出的证据,也是罪证确凿吗?代王违制;齐王暴虐确实该罚,但他们即便有罪,也只在本人,为何也要拿了他们全家老小!?他们的孩子就不是先帝的血脉了?何况三王进京都是为先帝尽孝而来,朝廷当中的某些人怎可以此为契机,怂恿陛下扣拿亲叔?即便要问罪,也要等过了先帝的英灵走远,洪武三十一年过完吧!” “正是如此,现在可还是洪武三十一年!”朱权听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即便宁王妃如何隐蔽的拉扯,他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来,附和道:“父皇在世之时,每每以孝悌友爱训诫子孙,他老人家最重亲亲人伦之道。陛下自小在父皇的膝下长大,以纯孝而扬名天下,现今如何可以因为几个奸佞小人的挑拨,便在洪武年间囚禁父皇的诸子?父皇的在天之灵岂能安宁?” 洪武三十一年这六个字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让李景隆与梅殷完全语塞,其他的几个点,他们都能找出反驳的论据,唯独这洪武三十一年很致命。 朱允炆虽然定了年号为建文,但此刻还是洪武三十一年,年关还没过,建文元年自然也没有开始。 诸王是为先帝奔丧尽孝而来,朝廷扣留他们在京就算了,周、齐、代三王即便有错,也不应该在他们为父奔丧尽孝,在洪武时代的最后时刻,捉拿他们问罪。 无论朝廷找出的理由有多么冠名堂皇,在以孝治天下的华夏,都是不得人心的。 窗户纸这么给怜星和朱权当众捅破,任谁看来都有一种,先帝一死,继任的朱允炆便毫不在意先帝的英灵,刻意地找先帝皇子们的茬,迫不及待的要削了叔叔们的感觉。 这诸王之罪,本就是个削藩的由头,现在这么被一捅破,他们还真不好接话了。 朱允炆见李景隆二人吃瘪,反驳不了朱柏他们的问话,暗自焦急,他这个皇帝对洪武三十一年这话头更不好接。 倒是在朱允炆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平安,此时见朱允炆脸上有些难堪,觉得有必要挺身而出,梅殷他们吃瘪是小,皇帝丢脸是大。 他想了想,站出来沉声对怜星说道:“世子此言差矣!所谓国有国法,先帝分立三司,便是要凸显国法的公正性,一切都按制度来办,按律法来处置。周、齐、代三王身为先帝皇子,自当严守先帝定下的朝廷律法,亲王们倘若犯法,更应该从速、从严处理,如此才算是告慰了先帝的在天之灵!” “对!平将军说得对!这样才是最对得起先帝的做法!”李景隆打了鸡血一样,怒视朱柏与怜星道:“本公还要提醒二位,先帝定下的规矩,朝廷的政务,可不是藩王可以过问的!要明白自己的本分,别走上周、齐、代三庶人的老路!” 朱柏理都不理李景隆,饶有兴趣地看着平安道:“为兄以往只知道保儿(平安是老朱的养子)作战厉害,可从来不知词锋也是如此厉害,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平安直视朱柏道:“平安本事不大,却也明白陛下才是先帝指定的继承人,陛下的处事方法,肯定是最符合先帝意愿的。” 朱柏突然笑道:“词锋厉害,可不代表说得正确,你这些话在咱听来,却都没有道理!” “不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殿下赐教!”平安硬邦邦地说道。他虽然敬佩朱柏的武艺,但是对朱柏的观念却是极不认同的,在他心中朱允炆这个皇帝不可能出错的,与朱允炆做对的人,才是图谋不轨之徒。 朱柏却是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你刚才左也说先帝定下的规矩,右也说先帝定下的制度。咱这倒是想问上一问,宗人府管宗亲之事,是不是先帝定下的规矩?宗人府判罚宗亲的过失,掌握皇族的属籍,是不是先帝定下的制度? 先帝任命二哥担任宗人令,三哥四哥为左右宗正,五哥和六哥为左右宗人,六人一起掌管宗人府。虽然二哥、三哥、六哥相继过世,但先帝与陛下均未命人填补空缺,也就是说,四哥这个右宗人便是宗人府之首! 周、齐、代三王即便犯事,也应该先由宗人府来审理,先帝说朝廷之事付有司,可有说过宗亲之事不付宗人府?高炽你们三个过来,叔叔问你们,你们父王可定了周、齐、代三王的罪?宗人府可行文开革了三王的王爵与宗籍?” “父王听到皇爷爷宾天的消息,伤心吐血坠马,此刻在北平卧病,尚不能理事,哪里能管宗人府之事。”朱高炽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场中。 “好!既然四哥都不知道这事儿,宗人府也未参与定罪,那周、齐、代三王被朝廷削爵问罪,是否合乎先帝的定制?这也叫按照先帝定下的律法处置吗?这也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朱柏这三个反问一出来,平安也是无可反驳。朱允炆连削三藩,那叫一个快,哪里还能记得宗人府这个机构? 尤其是第一代秦王、晋王相继过世之后了,宗人府其实已经名存实亡,燕王在北平,周王又被削,宗人府都没有主事人了,哪还有人会注意到宗人府,提醒朱允炆走一下宗人府的程序。 现在朱柏当众将宗人府提起,却是让所有人都反驳不得,毕竟这个机构是老朱生前立的,管的就是宗亲的事务。 而且当年朱久炎火烧永安王座船,被宣入宗人府审问,四大亲王来主审,这事算是当着世人的面,定下了宗人府才是判罚宗亲过失的机构,让所有人的脑中都有了这么个概念。 如今朝廷削除三王,却根本没有走宗人府的程序! 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朱允炆先前削除周、齐、代三王,囚禁、流放他们全家的那几道圣旨都是不符合先帝定制的,也可以说是不合法的! 朱允炆此刻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好像练了乾坤大挪移一样,先红后白再青,三种颜色不断转换。 第529章 朱允炆好方 朱允炆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削藩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注意到,因此才被朱柏他们抓住把柄,占住了道理,被问得哑口无言。 要知道有今天,应该早下旨封辽王为宗人令!这也就没有了现在的窘迫处境…… 现在是湘王府、宁王府、燕王府一起发难,旁边众多藩王、王妃齐齐注视,朱允炆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允炆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有感受到来自叔叔们的凌厉反击,眼见自己倚为肱骨的李景隆、梅殷和平安被接连问得哑口无言,所有的藩王都在旁看着,毫无经验的朱允炆羞愧难当,恨不得立马走下台阶,回皇宫去。 他实在有些后悔为了在藩王们面前示威而悍然出宫的举动;他更是后悔,只带了梅殷、李景隆、平安来,没有带着黄子澄、方孝孺这些能言善辩的文臣在身边。 梅殷虽然读了一辈子书,但是放不下面子去偷换概念、转变逻辑、施展诡辩术,要是有黄子澄与方孝孺几个人在,此刻定然可以帮他甩开朱柏抓住的话柄,专攻他们以下犯上的罪行,把众人的注意力分散,纵然不能定了他们的罪,也能挽回一些面子,哪有此刻的狼狈万状? 朱允炆本就是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削藩明明是他心中最想干的事,可是在削藩的过程中他自己却常常犹疑,一边想将藩王们弄倒,一边却又担心逼迫太过,会落个不容叔父、残害长辈的名声。 如果不是黄子澄与方孝孺几个时常劝谏;李景隆与武定侯郭英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势,从旁怂恿,坚定朱允炆的心志,朱允炆这削藩大计能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一个未知数。 眼下他面对朱柏他们,左一个先帝、右一个洪武三十一年,抬出太祖来质问自己,别说问罪了,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无法作答。 朱允炆说不出话来,朱柏、怜星与朱权却毫无退缩之意,他们死死地盯着朱允炆,一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朱允炆方寸更乱了,无奈之下,只能干笑一声打起了太极拳:“湘王叔、宁王叔、久炎,你们多在藩地,对朝中之事或许了解的不太清楚。三王之罪,并非没有证据,朕也是数次亲自查辨,确定确有其事后,才颁布圣旨严查的。” 见诸王脸上露出的嘲讽,朱柏见他们还是直直逼视,心中一慌,连忙又安抚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太祖的嫡亲血脉,关心自己家人的心情,朕是理解的,肯定不会怪罪……而周、齐、代三位皇叔的案卷,没有预先递交给宗人府,却是是朕的疏忽,违背了祖制……” 停顿了一下,朱允炆吞吞吐吐地道:“朕,朕,朕……朕是个能纳谏言,知错能改的人,等会儿就着人将三王的案卷发宗人府与北平,按照先帝定下的规矩来。湘王叔关心国事、关爱至亲,实乃宗室楷模,允炆倒是还要想您多多学习呢。” 他忽地转向一旁侍立的王中,气极败坏地喝道:“你这奴婢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马上将三王的案卷整理好,发往宗人府与北平!?长着个耳朵干什么用的?如此的蠢笨痴傻!” “奴婢万死!奴婢万死!陛下您珍惜龙体,奴婢这就带案卷去宗人府!”王中有些憋屈,真是祸从天降,皇上对藩王们的火气,全都冲着自个儿来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照着朱允炆的旨意行事,带着人立马去刑部调案卷,奔往宗人府。 诸位藩王的注意力自然放不到太监王中身上,他们此刻再次被朱柏,或者说是被湘王府与宁王给震到了。 他们虽然站在朱柏这边,但心里对于朱柏当众顶皇帝的行为,其实是一边倒的不看好,可一轮交锋下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柏居然赢了! 皇帝竟然被他们逼得当众认错,虽然这个认错态度有些缺乏诚意,但也是认错!没见朱允炆一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堂堂九五至尊,要他当众对政敌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的君王恐怕也不会,李世民对魏徵纳谏如流,那是因为魏徵谏言的出发点是以帮助皇帝为目的。 可现在的朱柏他们呢?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在倒皇帝啊!朱允炆居然也能忍!? 若是换了先帝或者李世民,恐怕朱柏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吧。看来传言没错,这朱允炆果真是欺善怕恶,没有雄主的果决! 诸王想到这里,看向朱允炆的目光都带上了轻视,这样的小儿能坐稳皇位吗?本王或许也可以取而代之啊!为什么要向周、齐、代三王一样束手就擒呢? 想到这里,诸位藩王的视线看向了朱允炆屁股下的座椅……尤其是朱高煦与朱高燧,瞧朱允炆的目光,好似以前被他们在北边打败的敌将一般,坐在那里插标卖首,只等他们率领着大军上去夺取! 李景隆与平安还一无所觉,梅殷却已经看出了端倪,事关削藩,即便是出丑也不能认错!让人知道你这皇帝如此软弱,以后别说削藩了,其他藩王们若是产生了造反的野心,可就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他此刻对朱允炆是又气又急,但又不得不赶紧出来为其补救道:“陛下!周、齐、代三王之事,实是臣的疏忽!臣受陛下之命,负责三王惩处一事,期间所有过错,自然是臣尸位素餐、办事不力所致!陛下岂能为臣顶罪?臣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大明公爵,没有办好差事,险些让陛下蒙羞,臣愧对先帝的托孤,愧对朝廷的俸禄,愧对陛下的厚恩!臣罪在不赦,恳请陛下按律严惩!” 说完他便朝着朱允炆重重地跪了下去,脑袋贴得很低,一副任朱允炆处罚的模样。 梅殷为了弥补朱允炆政治上的幼稚,不惜一力扛起所有的污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第530章 顶级洗地 朱久炎、怜星、朱权三人更是对视了一眼,实在没有想到,朝廷里能人不少,梅殷这急智的应对,连他们这些敌人,都不得不为为其暗自鼓掌。 梅殷出来顶罪,不仅弥补了朱允炆刚才犯下的大错,还为朱允炆塑造了良好的形象! 他想让诸王认为,皇上并不是一个弱者,他刚才认错,是因为想保护自己这个姑丈;皇上在政治上并不幼稚,他是个性格纯善的好皇帝!你们这些藩王看到他对亲人的态度了吧? 皇上削除三王,是因为他们确实罪行累累、图谋不轨,你们这些藩王不要听风就是雨,皇上这样纯善的人,连臣子的过失,他都主动出来承担责任,哪里会对遵纪守法的贤王下手? 朱久炎暗道:好一手顶级的洗地手段! 这梅殷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一个厉害的敌手!能被先帝选入托孤重臣的行列,看来不仅是因为他的出身与驸马的身份,他的才能与忠心应该才是先帝最看重的。 朱允炆的脑子还是可以的,只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性格上有些缺陷而已,经过梅殷这么一请罪,他也明白自己刚才犯了难以弥补的大错。 他感动不已,对梅殷柔声说道:“姑丈虽有过失,但……” “梅殷差点让陛下背负不容亲叔的恶名,其罪当诛,请陛下按律严惩,以安天下人心!”梅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朱允炆。 “这……”梅殷说的这罪名可不轻,不是夺爵罢职可以了得的,真按律判罚,这是杀头的罪名! 朱久炎哪里舍得,他有点语无伦次:“姑丈,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姑丈虽有过失,却也是无心……对,无心之失……三王的罪证是没有弄错的,朕怎能严惩于姑丈,姑丈……”他哼哼唧唧半天,都是在避重就轻,没有做出个决定。 “陛下!” 高大的朱高煦“隆隆隆”地大步走了出来,用那响亮的大嗓门对朱允炆拱手说道:“先帝在《皇明祖训》当中所定,朝中臣子若是离间皇室亲亲之情,查明属实之后,俱斩之!” “斩!?你……”朱允炆脸色阴沉地开口否定:“煦弟,姑丈不仅位居荣国公,他父亲还有开国之功,又是驸马,是先帝定下的亲戚之家,议功、议贵、议亲,也罪不至死!这罪名,岂可适用普通朝臣?” “陛下,梅姑父自己都承认了,由于他的过失,导致朝廷在对周、齐、代三位皇叔的处置程序上存在严重漏洞。这不仅伤害了天下所有藩王与陛下的情感,更是让陛下的名誉受损!” 朱高燧也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趁胜追击:“臣下让天子的名誉受损严重,该当何罪!?议功、议贵、议亲,哪一条都不适合用在陛下身上吧?臣弟认为,朝廷应该严格按照律法来办,该削爵就削爵,该斩首就斩首,如此才能挽回陛下受损的名誉!” “臣弟附议!”朱高炽站了出来。 “臣弟附议!”怜星当然不甘落后。 “臣等附议!”藩王们也不会放过如此机会。梅殷可是强硬的削藩派,削藩政策的强力执行者之一,能力又怎么强,现在有如此机会,哪还不众志成城一起将他扳倒! “你们……”朱允炆咬紧了牙齿,他本就不善于舌辩,何况朱高炽三兄弟拿着为他好的借口当由头,他除了羞愤难当之外,实在不知如何破解眼前的局面。 朱允炆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他身后的平安轻声说话了,“陛下,荣国公手里有梅思祖传下来的免死金牌,您就按照最严厉的判,削爵斩首又能如何?荣国公还是托孤重臣,还是驸马!消耗一块免死金牌而已,过个几年,您再想办法将爵位与金牌赐予回去不就行了?” “嗯!”朱允炆双眼一亮,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平安一眼,转头对跪在地上的梅殷展现着笑容说道:“既然有太祖的定制与朝廷的法度,朕也不能徇私枉法。梅殷玩忽职守,懈怠皇命,导致周、齐、代三王的案件出现重大纰漏,令诸位皇叔产生忧惧……本应斩首示众,然梅家有太祖赐下的丹书铁券,故免去其死罪,削除荣国公爵位,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微臣,甘领罪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梅殷顺势而拜,磕头谢恩。 “陛下圣明!”半天没有吭声的李景隆,也赶紧出来表态。 梅殷的公爵爵位都被削除了,这是已经非常严厉的惩罚,这样一来,别说诸王,连朱高炽三兄弟都说不出话来了。 朱柏见朱允炆这个态度,也知在朱允炆当政的时候,是不可能为三王翻案了,心中那一丝最后的侥幸,被消磨了个干净。 他明白朱久炎的想法才是最正确的,不把朱允炆拉下皇位,他湘王府没有好结果,步上三王的后尘还是好的,一个不好就会家破人亡。 不过自己今天这一闹,也不算没有帮到孩子。 现在这局面,自己这方已经占了上风,将舆论拉回来了一些,也让一些藩王已经看清楚了朱允炆的面目,哪怕那些还没有觉醒的,这次回去后,恐怕也会多留个心眼,防范朝廷一手,不至于跟周、齐、代三王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 朱柏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若再争执下去也没什么用,他带着怜星与朱权退了下来,默认了朱允炆的处置。 可是,朱柏偃旗息鼓,有的人却不想后退。 弟弟被打断了腿,李景隆岂肯善罢甘休,这也是在打他曹国公的脸啊!尤其是刚才梅殷这一番表现,将他给比了下去,现在自己还不表现一番,等皇帝表弟回过味来,想到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跟梅殷一样选择出来顶罪的时候,岂不要糟? 想到这里,李景隆连忙大声对朱允炆禀奏道:“陛下,既然要赏罚分明,如何可以不罚湘王呢!?湘王殿下虽然出自公心,他刚才对陛下是怎样一种质问态度?是臣子对天子说话的口气吗?是对天子的态度吗?这就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姑丈既然已经被问罪,湘王之罪,怎么能弃之不问?请陛下一视同仁,不可因为他是皇叔就姑息,臣请一同按律严惩!” 李景隆要报复湘王府,他心里也明白皇帝表弟此刻的心里也是深恨,只是缺少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现在自己将理由送上去,皇帝表弟能不高兴吗? “曹国公此言大错!”朱允炆与朱柏还未说话,徐妙锦却先站了出来淡淡说道:“三王之事本就是天子家事,皇家的内务,如今陛下都将案卷重新发往宗人府,曹国公你身为外臣,怎能一再相逼,强要陛下处罚亲叔?皇家的家事,自有天子决断,有宗人府协助,何劳你曹国公来操这份闲心?” 徐妙锦的出身与她的名气,众位藩王对她的态度,让她说出来的话,很有分量。 李景隆见徐妙锦居然出头为湘王说话,还如此嘲讽自己,气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当即骂道:“徐妙锦!朝廷大事,也是你这女流之辈能参和的吗?没见诸位王妃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你懂不懂规矩!?这就是魏国公府的家教!?” “一介女流?没有家教?当初太祖每每提及亲族之间要和睦友爱,魏国公府乃是《皇明祖训》上写明的皇亲,本小姐也是皇亲国戚,秉承太祖的教导参与家事有何不可?按照太祖的教导行事,到了你嘴里就是没有教养了?” 徐妙锦随意地抚了抚衣裳,动人的黛眉间却是一片淡漠,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藐视之意。 李景隆激动地道:“你,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说得是女子不能参与朝政,你别混淆视听,一概而论,给我盖罪名!” “都不许再争了!” “啪”地一声,朱允炆已从座位上拍案而起。李景隆与徐妙锦相互一瞪,各自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朱允炆此刻已经搞明白了:这什么大火星仪式,什么天下第一武道大会,全是两大王府为蓄意生事弄出来的幌子! 今天之局,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刚才慌乱之下气势也弱了,现在又扯进来一个徐妙锦,再扯下去,自己也下不来台,还不如下个回合见! 接下来,他还有更厉害的后手,且看这些个藩王如何接招! 想到这里,朱允炆倒是果断了一次,狠狠地打断了争吵,做威严状扫视了诸王一圈,然后才对徐妙锦柔声道:“妙锦的友爱之心,诸位皇叔与朕都已知晓。徐家不愧为大明的第一功勋!今日之事就这样吧,妙锦有空可以跟高炽他们三个来皇宫与朕一叙亲情。” 说到这里,他转头又对李景隆道:“听说增枝表哥受伤了,想来表哥心里担心,朕招太医与表哥一起去看看吧。” 李景隆听到皇帝表弟还如此关心自己的弟弟,也忙做出焦急的神态,起身带着大队人马与朱允炆一起离去。 …… 临走之前李景隆那凶狠的眼神,让湘王妃有些不寒而栗。 其他藩王们的脸色也很是难看,经过这么一系列事情?他们哪还有心思留在这里,陆续告辞离去,各自回去准备应对事宜。 连朱高炽三兄弟也走得飞快,朱久炎估计他们也是赶着回去联系北平,加快撤离南京的计划。 “听说李增枝的腿被你们打断的,他们居然没有找你们的麻烦?倒是有些奇怪。”朱柏望着朱允炆离去的背影,淡淡问道。 “哼哼,皇兄,李增枝可是写了认罪书在我们手里,他们要是当众问罪,岂不是在问李增枝与吴王的罪?他们应该还没蠢到那一步。”朱权冷笑道。 朱久炎道:“瞧他们走的方向,不正是畅春园嘛,李家还真是被他格外看重,即便李增枝这样的名声,朱允炆也是不管不顾,硬是带人去看望。” 怜星笑道:“谁不知道李增枝是他监控吴王的重要棋子,能不重视吗?” 朱久炎也笑道:“今天的比赛没什么看的了,我们也各回各家吧。” 众人一起点头,也从通道离开了会场。 …… 一场朱允炆计划当中的当众示威,震慑诸王的行动,在朱柏的先发制人之下,竟然以朱允炆一方灰头土脸而告终。 代王被削,朱柏与湘王妃要忙活的事情也很多,而朱权也要回去安排宁王府的事务,怜星更是要去闰峰楼整理情报,杜文长等会同馆的官员,也不敢再跟随得罪了皇帝的“山南国世子”,与朱久炎告辞离去。 出了会场,偌大的队伍,便只剩下朱久炎与自己的侍卫。 今天虽然因为代王的事情,与朱允炆正面起了冲突,但朱柏才是攻击的主力,他自己一直在观望,此刻却是精神充沛,欲在这暌违多时的京城里逛逛,看看这么些年的变化。 澎湖的战利品,他们的船上也带来了很多,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在朝廷的打压下,在京城是没有分号的,所有朱久炎也要出去逛逛,找一个销路才行,毕竟属下们也指望着这些东西变现。 他是个假山南国使节,自然不可能对朝廷有什么朝贡,还要观察观察地形,带着船队逃跑呢,不亲自逛逛怎么行? 离开燕王别院所在的街区,人流虽然明显减少,但街面上的达官贵人仍是不少,随便哪个街道的繁华程度都更甚于朱久炎以往的记忆。 买卖东西的集市都水泄不通,计划进行得挺顺利,朱久炎的心情不错,到一个卖艺的街口看了半天杂耍;又跑到一个西域商人跟前,跟他比划了半天价钱。 他哪都好奇,哪都去参和一下的做派,更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国世子了。让暗中观察他的朝廷眼线们嗤之以鼻,暗自抱怨一声土包子进城有什么好监视的,也不知上面的大人们在想什么,让老子们大热天的跟着这蛮夷到处乱转。 走走停停,兴致不减,朱久炎其实在观察京城的富裕程度,如此繁花似锦的盛世,可是他皇爷爷一生的功绩,绝不是一心想建设文道盛世的朱允炆弄出来的。 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皇爷爷并没有离开过一样,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第531章 葛城可有异常? 朱久炎认为他的皇爷爷并没有升到天国,而是化入了这人世间,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他的施政理念,他的发明创造还在影响着华夏民族的方方面面。 比如,眼前这个卖网巾的摊铺,这不就是他的皇爷爷发明并推广的吗?网巾是没有社会等级区分功能的服饰,“人无贵贱皆裹之”。 它是华夏族冠服制度中最具朝代象征的巾服,不仅全国都流行,并且让周边的朝鱼、安南、琉球三国都深受影响,更是流传到了后世,让那个宇宙大丨韩民族都在用网巾抢着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想到这里朱久炎就有些好笑,我们祖宗的东西,你拿去申遗,知道脸叫什么吗?为什么不把我们祖宗的牌位一起请回去供奉呢?申请别人家的遗产,也不问问别人的后代同不同意,别人的祖宗认不认你这龟孙。 现在想来他皇爷爷发明的东西还挺多的呢。不说废团改散,普及了茶叶,惠及了民众,单说在纸币上写大写汉字防止作假,就是一个很好的举措;还有政、军、法,三权分立,相互钳制,防止官员欺上瞒下等,这些发明与举措,一直影响到了后世。朱久炎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皇爷爷真的没有离开,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消失,但是他的灵魂却融入了整个华夏民族。 想到这里,朱久炎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嘴角勾起了微笑。 在大街上中二病发作的某世子,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道:“唐世子,唐世子请留步!” 朱久炎有些扫兴地放下了手臂,回头望去,只见数十名燕王府护卫拥簇着一辆宽得占住大部分大道的马车疾驰而至 朱久炎让侍卫们把道路让开,等待马车上前。 马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马三保与纪纲扶着肥硕的朱高炽艰难地下了马车. 朱久炎慢条斯理地与他见礼。 朱高炽在二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拱手道:“燕王世子朱高炽有礼了。高炽小时候,还见过您的父亲呢,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还好吗?” 朱久炎见他长得虽然肥胖,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亲和力。 朱久炎对他的好感更增,笑呵呵地回答道:“他老人家的身体康泰,有劳世子挂念。” 朱高炽微微一笑,“这就好,这就好。” 朱久炎对朱允炆的敌视给朱高炽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使他动了主动接触之心,山南国虽小,但位置很关键,燕王府若是也能跟他们建立起良好的关系,那可就太好了。 朱高炽恭维道:“世子的风度与参加比赛的胆魄,让高炽心仪不已,在武道大会上高炽就一直想找机会相交,这才冒昧前来相扰,还请世子恕高炽唐突之罪。” 朱久炎心中暗笑,面上淡淡地道:“不唐突,不唐突,我也没什么事情,正想领略一下京城的风光,就怕耽误了殿下的时间。” “哦?京城高炽还是很熟悉的,世子可愿让高炽当一次向导?” “这……”朱久炎感受到了朱高炽的盛情。这个面子他想给,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啊?就这么来招揽我,也不怕给家里招进去个地雷。 朱久炎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侍卫们道:“殿下,我们山南国除了贡品外,还带了很多特产来大明,我正在寻找买主呢,等我将东西卖掉后,回头再去拜访殿下如何?” 朱高炽看了看侍卫们手上的珠宝、香料、珊瑚等样品(澎湖的战利品),满不在乎地笑道,“山南国的珠宝都是好的,我正好要给母妃买一些带回北平,这样,我以两倍的市价,将世子多余的特产都买下,如何?” 朱久炎身后的侍卫眼睛都瞪圆了,两倍的市价!?你知道我们有多少战利品不?没一百万两,你怕是拿不下! 侍卫们可不管朱高炽等下会不会落面子,他们两眼发光,大声喊道:“殿下,答应吧!两倍的价格啊!” 朱高炽哈哈大笑起来,他将胖手搭在朱久炎的肩膀上,亲切地道:“我也是一时兴起,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哦。” 胖胖的脸上,那叫一个真诚。 朱久炎心里对撒钱童子朱高炽默哀了一声,深施一礼道:“那小王就愧领了。” 朱高炽很是大气地对身后的马三保道:“马公公,你和世子的侍卫去码头统计一下他们船上的货物,按照市价两倍付钱,全部收了,不可懈怠。” 侍卫们听到这里大喜过望,战利品里有一份是他们私人的,这可发大财了! 侍卫们大喜过望,纷纷上前为马三保殷勤牵马。 马三保不疑有他,对侍卫们呵呵笑道:“银票咱家身上有,你们带咱家去码头取货就行。” “好咧!” 所有侍卫都目光炯炯地向朱久炎望来,朱久炎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保护好马公公,将货物押送到燕王别院,别出纰漏。” “遵命!”几十个侍卫欢天喜地地跟着马三保走了,朱高炽微笑道:“对了,世子要参加比武,何不往我燕王别院一行?别的不敢收,军中的好手,我们府上还是有一些的,可以与世子切磋一二,相互学习。” 对于刚送了一大笔钱给自己的财主的要求,朱久炎如何会拒绝?他顺着朱高炽的话语,点头道:“那就打扰殿下了。” “不打扰,不打扰,纪纲,调头回府!” 朱高炽的马车调头,缓缓向北行去,朱久炎则骑着坐骑跟在朱高炽的马车旁,朱高炽撑起车窗与朱久炎不断地套着交情,他说话温和而缓慢,保持着谨慎,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朱高炽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要想与一个陌生人搞好关系,大致跟取得一个女孩子的好感是一样的,慢慢地接触试探为好,说多了,或者说直接了,恐怕吓跑了别人,就像在恋爱时期,对方无意,自己在那里表白一样浪费表情, 客套得差不多了,朱高炽才问道:“我打听了李增枝那事,怎么感觉世子才是李增枝仇恨的人一样,这是为何?” 这是朱高炽心中的疑窦。山南国即便在特殊,也只是一个小国,这唐纳德在大明的京城,居然敢对李增枝下那么狠的手,打得他骨折,听说还废了他一个手下,仅凭一句伸张正义恐怕也说不过去。 他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湘王府对山南国有多么重要?让他们不惜将李家得罪得如此之狠。 朱久炎不本想对朱高炽说出自己的身份,毕竟湘王府与燕王府此刻还是盟友关系,但朱高炽刚才一番阔绰的豪言,要以两倍的价格收了他们在澎湖的战利品,此刻侍卫们恐怕已经让马三保看到了他们船上到底有多少货物,那么一大笔钱,马三保可能已经派人过来再次询问。 这么多的战利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侍卫们的战利品有个买主,朱久炎决定表露身份。 他坦然道:“我和李增枝确实有仇,因为我才是真正的湘王世子朱久炎。” “你才是朱久炎!?那在闰峰楼与我们订立盟约的是……”朱高炽胖脸上写满了惊诧。 朱久炎朝着朱高炽郑重拱手道:“对的,我才是朱久炎。与兄长订立盟约的是我未婚妻,我们之间盟约自然算数,还请兄长恕久炎欺瞒之罪。” 朱高炽上下打量了一番朱久炎,忙是拍了拍车厢,唤停了赶车的车夫,急忙还礼道:“原来是炎弟当面,那你我兄弟就更应该亲近亲近了。” 别看他们是堂兄弟,身份挑明了之后,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微妙了,那种刻意防范又不得装着亲近的感觉,让朱久炎觉得此刻的自己,成为了一个当初最讨厌的政客模样。 “这么说来李增枝确实该死,我进京的时候也听人说过他与吴王的恶名,大明帝都,天子脚下,竟敢如此目无王法,欺压良善,不杀如何正国法!?都怪某些人包庇……” 听了朱久炎与李增枝之间的恩怨,朱高炽脸上满是激愤。 朱久炎满客套地回道:“多谢兄长为小弟仗义执言。” 朱高炽笑道:“恶人当以恶报,若不是我腿脚不便,我都想找机会踢上两脚。炎弟果断勇烈,一如当初,有大丈夫本色,让我好生羡慕。” 朱高炽在言语上处处替朱久炎说话,虽然让朱久炎觉得很舒服,但双方实际上的关系并没有多少改善。既联合又防范,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了,就像三国时期的吴蜀一样,现在只不过是双方的携手扛敌期,蜜月期有没有还不知道。 二人聊起了家常与封地里的见闻,朱高炽又拍了拍车厢,前面就传来了一声马鞭“啪”地声音,队伍继续朝着燕王别院行进。 正说着,马三保派遣询问的人终于回来了,一个小太监在另一边窗户对朱高炽耳语了几句,朱久炎这个方位是看不见他的脸色的。 不过,想来不那么好看,豪气的代价是上百万两银子,他想拉拢的也是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可是自己却是冒牌货,估计朱高炽此刻正想着理由打哈哈反悔吧。 燕王在原本历史轨迹上可是夺得了天下的,华夏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在大统一王朝造反成功的藩王,以一城之地对抗朝廷大军,要说没钱是不可能的。 朱高炽这个燕王世子,拿个一百万两的银票出来,朱久炎一点都不会奇怪,不说燕王在北平府搞的那些暴利行当,单说这些年燕王府在大明商会的分红也不少。 朱久炎此刻正在构思,如何让朱高炽掏出真金白银来。 朱高炽也在考虑如何将这马虎眼打过去。 “兄长,我也不别藏着掖着了,我在京城确实找不大这么大的买家,也没那么多的时间散货。兄长,你们燕王府将我们的货都买了,我的船搭你们一起出京,走海陆比走路陆可安全多了。” 朱久炎想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来个开诚布公。 “久炎既然如此开门见山,为兄也不跟你来虚的了。”朱高炽倒是没有多少意外,笑呵呵地道:“不过条件还是要谈一谈的,一百多万两银子的买卖,就承诺搭我们三兄弟一趟?何况我们的计划若是成功了,朱允炆会派人送我们回封地的,你这条件可还不够。” 朱高炽对于朱久炎的船队战力没有询问,朱久炎冒充山南国使节冒险入京,明显是来接湘王他们的,肯定有很大把握。他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与更多的消息。 朱久炎道:“我们的计划虽然好,但是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要是朝廷只放其他藩王回去,硬是要扣留对朝廷威胁最大的燕王府众人呢!?” “即便计划失败,朝廷抓了我们三兄弟,我父王可还在北平呢!在父王没有失败的前提下,量朱允炆也不敢动我们。还有,我三兄弟也不值一百万两。”朱高炽笑容不变。 朱久炎没好气地道:“兄长,我们做的是买卖,怎么搞得我在跟你要钱一样?我的珠宝、珊瑚、香料、珍珠等物就不值钱吗?一百万两的货物,运到北平,利润在五成以上!兄长你想想,到时四叔还不更加倚重你?你这世子的位置更稳固了吧。” “我们燕王府的事情,还请久炎不要轻易置评。”朱高炽脸上笑容消失了。他对朱久炎暗示他们三兄弟之间有嫌隙之事,显得非常介意。 “好好好,小弟错了。” 沉思良久,朱高炽才缓缓道:“久炎,虽然利润很大,但是风险也大。这么多货物,从南京运到北平,岂止千里?即便成功运回,要销完它们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你还要加些秤量,我才能跟你完成这个交易。” 沉吟一下,朱久炎笑道:“那再送给兄长一个重要情报?” “请说。”朱高炽坐正了身躯,一副洗耳恭听状。 朱久炎缓缓道:“兄长这几天有没有觉得你们的长史葛诚有何异常?” 第532章 神童朱瞻基 “葛长史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感觉见面的次数变少了。”朱高炽仔细回想了一遍后才回应道。 “要是李景隆单独见过他呢?不仅如此,李景隆还以葛诚的名义,邀请我的老师湘王府长史曾言见过面!回来后,我老师就遭到了教坊司的报复,将他软禁,更是将他的独女抢走,从而引发了李增枝这事……” 朱高炽眉头一皱,开始沉吟。 朱久炎也不看他,冷笑道:“兄长,现在你再想想葛诚?” 朱高炽心思素来缜密,分析能力出众,略微一想,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葛诚变节!投靠了朝廷!?” “恐怕已经成为了燕王府里最高级别的朝廷暗刃了。” 朱高炽默然。 思虑再三之后,他却仍是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燕王府对葛诚一向甚厚,而葛诚又是一个懂礼守道的儒家门徒,不可能做出这种背主之事;朱久炎的话虽然也可信度高,但并没有拿出实际上的证据。 燕王府的文官第一人,即便确认变节,也不是那么容易处置的,他这个世子也没那个权力处置,何况现在他还在京城。 可是葛诚这团乌云一直缠绕在朱高炽的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想来想去,朱高炽下了决定:葛诚这事要赶快试探确认一下才行,在这紧要关头,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都需谨慎,决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被朝廷抓住燕王府把柄。 朱高炽在处事方面跟燕王很像,素有决断,他沉着脸回道:“炎弟的这个情报,我收了,交易达成!我这就让马公公付钱。” 说完后,他很干脆地对另一边等候命令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领命,“刷”地一鞭抽打马臀,朝着码头飞奔而去。 朱久炎忽然道:“兄长,货物可需要我的船暂时保管一下?” “不用了,我打算就地发卖,我燕王府在京城还是有点实力的。”朱高炽面上恢复了他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靠!这个胖狐狸,原来根本就没有想运回北平!这就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嘛,燕王府在京城的势力也是不小,这么多的货物都有自信可以销完。” 眼看就又回到了燕王府别院,在朱高炽的陪同下,二人有说有笑地从敞开的正门走了进去。 朱久炎还从未来过在京的燕王府别院,在武道大会高台上的时候,他也只是远远的看到。 此刻走进内里,才发现这座别院占地广大,起码有三百亩左右,黛瓦白墙,高楼广厦,气势不凡,次间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入眼之处都是华丽整洁。 要知道这里可是地处秦淮最繁华的地区,旁边还有很多公侯勋贵之家、朝廷大臣府邸,能在这样的地方建造别院,占地又如此之广,燕王府的财力可见一斑。 别看一百万两银子是个天文数字,刚一进府门,马三保就将一叠厚厚的会票给递给朱久炎,完成了这笔巨额交易。 燕王别院里也是有世子府的,占地五十余亩,朱高炽与他的发妻张氏以及刚出生的儿子便住在这里,世子府内宦官、宫女、侍卫一应俱全,足有数百人之多, 至于朱高煦与朱高燧的住处,则跟朱高炽距离甚远,他们三兄弟一向是分开住,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没有公事,私下里很少见面。 朱高炽带着朱久炎到了世子府门前,府内的张氏带着数十名宦官宫女奔了出来,迎接朱高炽回府。 朱高炽笑呵呵地指着朱久炎介绍了一番,世子妃张氏对朱久炎见礼之后,亲自上前,非常小心翼翼地搀扶好肥胖的朱高炽,迈过了门槛。看得出来张氏很照顾自己丈夫的感受,她步子迈得很小。 明明是她扶着朱高炽前进,但看上去却好像是朱高炽在携着她往前走一般,有一种小鸟依人的姿态。 可以看出来朱高炽与张氏很是恩爱,因为在介绍介绍完他后,他听到了朱高炽用一种歉意的语气对张氏小声说道:“今天为夫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去给你和孩子买礼物了,抱歉。” 张氏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没有说话,只是对朱高炽微笑着摇了摇头。 朱久炎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感慨,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以朱高炽这身份,能如此对待自己的妻子、尊重自己的妻子,已经不能是用恩爱能够诠释的了。自身的修养也很重要,毕竟身份高了,身上的管束小了,大多数男人做不到朱高炽这样,飘起来的人太多了。 他从这一幕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老爹身为亲王,与自己的母亲,除了恩爱之外,也格外尊重。 或许这就是书读得多的好处吧,不说其他,起码在修养方面能有显着提高,让任何人都能对其产生好感,增加人格魅力。 朱高炽一边前行,一边又问张氏道:“瞻基今天没有吵闹吧?” “瞻基这孩子就是离不开他父亲,他一见不到殿下,就哭闹,妾身实在没有办法。”张氏的语气虽然充满了无奈,但是脸上却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朱瞻基已经出生了吗?那很有作为的宣德皇帝啊,不知道现在是个怎样的熊孩子。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世子府的花园,老远就听见了一串清脆悦耳的孩童嘻闹的声音,一队宦官宫女守护在周围,或许是听到了宦官的提醒,花丛中奔出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古人都成婚很早,朱高炽在十七岁就当爹了,那孩子一跑出来,就死死地抱住了朱高炽的胖腿,高兴得“父亲,父亲”叫个不停。 虽然朱高炽长得肥胖,还带有腿疾,但他的孩子朱瞻基却很是长得非常可爱,容貌俊秀,身体健康,尤其是那对眼睛,更是深得朱高炽的精髓,亮而有神。 朱高炽笑呵呵地蹲下,将朱瞻基抱进怀中,随口考验了一下他今天的识字功课。 朱久炎从他们父子的对话中,听出三岁的朱瞻基已经开始读书了!?而且非常聪明,那认字的程度起码有几百了,不仅能背诵唐诗,还能跟朱高炽请教问题了。 这他么是个神童啊!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朱久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对着那孩子一阵打量。 看了半天,才排除了朱瞻基也是穿越者的可能,这孩子虽然聪明却是特别调皮贪玩,不仅朝着朱高炽吵着要礼物,更是爬到了他父亲的背上,摘了他的冠带,左手玩起了他的帽子,右手揪起了他的头发。 第533章 军报北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汉人对头发的重视可见一斑,要不,也不会出现割发代首的典故。 朱瞻基如此调皮,揪着父亲的头发乱玩,换了其他家长,怕是有一顿胖揍,可是朱高炽却是一点也不生气,笑容不改,任由儿子在他身上调皮捣蛋。 朱久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叶可知秋,他此刻真心感觉到,朱高炽这人与他的名声一样是个宽厚仁慈之人,尤其是此刻他嘴边的那一丝微笑,让他这个外人都感受到了温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亲近之意。 刚才他还存心挑拨朱高炽三兄弟之间的关系,看到朱高炽的为人处事,朱久炎内心不由得升起几分惭愧之意。 与朱瞻基嬉戏玩闹了一阵,朱高炽才将朱瞻基从背上给抱了下来。 朱瞻基久居宫廷,很少见到外人,朱高炽也从来不带他见文武属下,眼看朱久炎这么一个高大英俊且穿着异族服饰的人站在父亲身边,一双闪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直勾勾地盯着朱久炎。 张氏轻声咳嗽了一声。 朱瞻基怔了怔,心里记起了王府的礼仪规矩。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孩子的童真,却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样子,正儿八经地上前两步,对朱高炽微微欠了欠身子,口称父亲,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朱久炎。 “这是湘王世子,你堂叔,快来行礼。”朱高炽只提点了一下,这个三岁的小人儿脸上立刻就露出了典型的宫廷培训出来的笑容与姿态,朝朱久炎拱手作揖,竭力做出庄重严肃的样子,用稚嫩的嗓音说道:“叔叔在上,瞻基有礼了。” 刚才玩耍的时候没觉得,此刻安静下来,年纪小小的,却已经露出了几分皇室严格培训出来的仪态来。 朱久炎看着这个三岁的孩子努力学习着大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叹了口气,他还比较喜欢刚才朱高炽父子的相处方式,这么小的孩子就要讲规矩,要学那么多东西,没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小孩子说话应该是一种甜甜软软的味道,而不是这种严肃小大人的模样。 自己以后若是有了孩子,肯定会让他有个快乐的童年,无忧无虑地成长。再大一些,抓紧点学习就行,至于这些繁冗礼节的学习,还是能免则免。 自己饱尝了皇家规矩的荼毒,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这样。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当着朱高炽他们夫妇的面,他也不得不正儿八经地朝小小的朱瞻基作了个揖,“你也好,瞻基。” 朱久炎温和地对变得拘谨的朱瞻基道:“瞻基,我是你叔叔,别这么严肃嘛,放松点。” “我,我,我听过父亲说过叔叔……”看着朱久炎温和的笑容,朱瞻基有些怯生生地,先是看了父母一眼,待得到同意的眼神后,才彻底放松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叔叔,我听说荆州与其他地方不同,有很多人,也很好玩。听说父亲说,你就用了几年了时间就将荆州变成第一城市,超过了京城,你能跟瞻基说说荆州的事吗?” 朱久炎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蹲下来身来,忍不住伸手在朱瞻基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瞻基真聪明,如果瞻基有兴趣的话,等你将来长大一点,可以亲眼去看看。” 朱瞻基被朱久炎刮了一下鼻子,有些委屈地嘟起粉嫩的嘴巴,后退了一步,那双忽闪忽闪看着朱久炎的眼睛带有失望之色,“又是要等长大以后,这句话我听得最多了……这是敷衍人,父亲就老这么对我的!” 朱高炽哈哈一笑,随即看了一眼旁边憋笑的张氏道:“贤妻,带孩子下去吧,给他沐个浴,准备一下午膳。我和炎弟还有事情要谈。” “嗯。”随后,张氏对两人敛衽一礼,走上前来抱起朱瞻基,带着宫人们下去了。 也不知道朱高炽在他那里怎么说朱久炎的,朱瞻基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叔叔充满了好奇。挣扎着从母亲肩上探出头来,一脸不舍地看着朱久炎,直至消失在朱久炎的视线之内。 等妻儿离开了,护卫的侍卫也都远远地站在远处,花园里就剩下朱久炎与朱高炽二人了,朱高炽才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朱久炎道:“炎弟,我这个孩子怎么样?” 朱久炎笑道:“聪明伶俐,俊秀可爱,兄长,你很有福气。” 朱高炽的眼睛却是眯了起来,悠悠叹了口气道:“唉,孩子是好孩子,可是生在皇家,却未必是什么福气。” 说完,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为兄有些失态了,刚才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我出生在北平,虽然身有残疾,但父王却也从小带我骑马……” 听着朱高炽说着小时候成长的经历,朱久炎倒是很有兴趣,他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仔细倾听。 …… 皇帝与王爷们都走了,比武大会的海选也没什么看头了,高台上的政治风波自然跟百姓们无关,他们也不关注这些。 重阳佳节人多热闹,忙活一天,要顶平时几天呢,可不能继续看什么比武了,除了那些闲人之外,忙于生计的百姓们推着小车、挑着担子,继续走街串巷,赚着家用。 大明立国已经三十余年,战火早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尤其是身处京城的百姓,除了捷报外,已经有多年没听到过紧急军情这几个字了。 京城是繁华乐土,六朝胜迹,金陵王地,只有才子佳人们才伤春悲秋。重阳佳节的这么热闹,买卖是非常好做的。只要你勤劳,一天下来随便干点什么,都能在糊口之外赚取富余的家用。 各个城门口的生意最是兴隆,尤其是朝阳门外,人流拥挤不堪。往常百姓们是不敢到城门口买卖东西的,有守门的士兵管着呢。不过今天过节,守门的士兵是不赶人的,一下子就能将小推车上的货物销个一干二净,一个时辰就顶寻常一天。 朝阳门的守卫们抱着长枪,懒洋洋地倚靠在城墙边,有些羡慕地看着来来往往,满脸喜气的百姓。 过节当值可是真烦,既不能去看大火星仪式与比武大会,也不能跟这些百姓一样卖点东西,补贴补贴家用。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里的秩序。 第534章 谁为斯民谋 守门士兵们神情一变,端起长枪朝外望去,只见前方的百姓死命地往两旁躲闪,一骑如飞而来,即使遇上人流也不减速,一味死命地抽打马鞭,催促胯下的马儿飞速朝着城门奔来。 人群不断躲闪,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那匹马也离城门越来越近,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士兵们的眼前。 只见马上的骑士身上满是灰尘,脸上已被风沙尘土覆盖,认不出样貌,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用尽,却仍旧不断地抽打着胯下的马儿。而他的坐骑嘴边已经吐出了白沫儿,那粗重的喘气声,即便是相隔几丈的士兵们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这匹马已经跑到了极限,停下之后便是它的死期。 守门的百户已经到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朝廷的上好驿马,这骑士肯定是送紧急文书的!他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属下将自己的坐骑牵来,这才上前拱手问道:“你的马要死了。可有重要公文?请出示腰牌,若是情况紧急,我这坐骑可以给你使用。” 马上那疲惫不堪的骑士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眼中透出了喜悦的光芒,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 正在此刻,他胯下的马儿,终于长嘶一声,前蹄一软,轰然倒地,马上的骑士大惊,他在空中一个翻身,直接从马背上凌空弹起,“砰”地一声落到了百户的脚下。 这个动作花费了他最后的力气,他顺势坐在地上歇息起来。 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后,骑士才在背后一扯,掏出一方插着红翎的黑匣子。 那骑士脸上有摔破的地方,鲜血如注般涌出,然而他擦都不擦一下,向那百户展示着红翎黑匣,张开的嘴巴却是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那百户凑近他嘴边用心辨认,他知道,能让一位久经沙场的骑士这样不舍昼夜的奔跑回来,肯定有重要军报。 “红翎急使!紧急军情?!”那百户大声问道。 骑士用力点头。 那百户自是懂得规矩的,一见是十万火急的军报,急忙自己的坐骑给牵了过来。 士兵们也很有眼力见的将骑士给扶上了马,那些本在谩骂的百姓们此刻也不骂了,让主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任由百户护卫着骑士狂奔入城。 将骑士送出朝阳门后,百户望着骑士的背影,眼中透露着几分不安。 百户名叫徐忠,他出生在一个将官之家,曾经多次参与朝廷的北伐战争,因为积累军功,升任济阳卫指挥佥事。 不过齐王被削之后,他被牵连了,被朝廷连贬数级当了个守门百户。屡历战争的他,不同于旁边这些在京城享受太平的老爷兵,他的眼中透着几分不安与担忧。 北疆难道又不安宁了吗?我徐忠还有上阵杀敌,报效国家的机会吗? 徐忠正值壮年,就这么当个守门的养老官,他真的不甘心! 红翎急使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到千步廊外的石牌下,他也受不了这么长久的奔波,体力也透支了,伏在马背上,便再也起不来了。 千步廊外站着站着很多守卫,见状都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查看。只见那骑士虽然已失去意识,手里却还死死地抓着一方插着红翎的黑匣子。 侍卫们自然认得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情,众人脸上神色皆是一凛,急忙掰开红翎急使的手指,将黑匣子取了下来,一名守卫举着匣子,二话不说地便往兵部衙门跑去,剩下的守卫则将昏迷的红翎急使抬去太医院救治。 兵部衙门里,齐泰脸色铁青,他狠狠一拍桌子,怒道:“阿鲁台贼心不死!居然敢举兵南下,逼近北平城,这是在欺吾皇新登大宝!胆大包天!真是胆大包天!” 衙门里的堂官们见尚书大人勃然大怒,都是唯唯诺诺地附和,小心地劝道:“部堂大人息怒,咱们还是赶紧奏报皇上吧?” “对!” 齐泰是个急脾气,他一整官袍,朝着众下属喝令道:“速去请户部尚书郁部堂、户部右侍郎卓大人前来,本官要与他们一起进宫面圣!” “大人!大人!皇上早上出宫了……” “出宫了?去哪了!?” “不,不知道。宫里没有通知我们兵部,急切间若是想找到皇上,恐怕还得找黄大人与方大人他们才行。”有机灵的下属在他旁边小声道。 “这……”顿了顿,齐泰神色复杂地说道:“别找郁部堂了,只喊卓大人就行……说本官在太常寺等他,让他快点。” …… 太常寺主要是管着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等事,也是是大明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但它以前却是个影响力不大的衙门。 从字面上看太常寺的职能不小,为什么说它影响力不大呢?因为太常寺的职能跟礼部有重合,跟工部也有重合,太常寺卿要跟礼部尚书与工部尚书这样的大佬掰手腕,明显不是一个级别。 按照正常来说,太常寺本应该是事情很多,权力不大,油水很少,做少了挨骂,做多了顶锅的受气部门。 但是自从前任礼部尚书郑沂告老,黄子澄相继掌握削藩大权之后,这一情况便反转了过来。新来的礼部尚书陈迪,虽然是李景隆那一派的,但是在朝堂却是不得人心的,当勋贵的狗腿子,在文官圈子里名声自然不好;而工部尚书沈溍早就成为了个摆设,什么朝廷大事都参与不了,哪里有黄子澄的声势? 原本黄子澄因为上次舆论的事情,名声上是有些不佳,但是方孝孺入朝以后,这情况就又转变过来了。 方孝孺方大人可是皇上跟前最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他都三天两头的往太常寺跑,这信号就又不一样了。方孝孺方大人,可是为皇上制定建文新政的决策人,总览新政全局,可谓是大权在握、前途一片光明。 黄大人、方大人的关系如此好,下面那些有心思的官员们能不经常来太常寺走动走动吗? 即便没事,来这里送送公文,请两位大人指导指导自己衙门里的工作,也是好的嘛。跟着两位大人混个脸熟,以后说不定能被两位大人想起来,碰到机会说不定就这么被提拔了呢。 所以,太常寺俨然成为一个小朝廷,另一个权力核心,朝堂里的事什么都能管上一管,指导一下。 每天这里进出的官员,也都是不是什么小书吏,最低都是各部衙门里的堂上官,这些个官员可都是大忙人,常人想见都见不到,大批的官员等着他们的接见。 可是他们现在却都干起书吏的活计,可能是觉得自己衙门里的书吏平日里太辛苦了,每日重复做着上传下达的工作,所以大人们都体谅下属,都想体验体验基层工作,与书吏们换了换位置,让书吏们也坐坐公房,自己来跑跑腿,感受感受底层的不容易。 时值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候,外面的官吏来来往往,一派繁忙景象。 黄子澄与方孝孺刚处理完削除代王的首尾工作,他们二人的心情一片大好,二人准备忙里偷闲,在黄子澄的太常寺卿公房里,煮酒小酌,小小庆贺一番。 太常寺这衙门本就年久失修,夏秋两季比较燥热难耐,加上外面人来人往的,汗水与呼气聚集升腾,整个衙门里都更感闷热了。 不过一进黄子澄的公房,却是觉得冷气逼人,公房的四个角落都不间断地放置着几堆冰盆。提供冰块的官员也是很有眼色的,两位大人每日都为国事操劳,为皇上分忧,如何能够热着呢? 何况,黄、方两位大人偶尔还要到公房里一边聚餐,一边处理公务,如何能让他们感觉到不舒服呢? 双倍冰块的供应是不够的,要在不间断的情况下,按照五倍的分量来供应! 两个共识一致、文化水平相当、兴趣爱好相同的朝廷重臣,在舒适的环境当中,放开心胸,吟诗作对,把酒当歌,好不快活。 黄子澄与方孝孺相处起来非常舒服。几次长谈下来后,他对方孝孺的人品学问十分钦佩,他博古通今,且为人正直不阿,正是理想的同僚搭档。 这二人每次相聚都会生出相见恨晚之感,这段时间下值回家之后,也是经常串门,秉烛夜谈,抵足而眠。上值的时候又是一起参与机要国事,一起拟定处置,堪称合作无间。 黄子澄更是发现方孝孺对于先帝在位时期以猛治国,心中也是不以为然的,跟他一样认为先帝的做法虽然颇有成效,但杀戮过甚。 现在他们不仅要削除藩王,还要着手改革官职,效仿以前的圣贤,帮助皇帝经济天下,削除洪武年间积攒的怨气。 有这样的伟大目标,他们俩这段时间每日可谓是起早贪黑,翻遍古籍,总结前人经验,一番辛苦下来,对于朝廷改制一事,已经打好了草稿,润色一番之后,不日便能将具体条陈递给皇上。 他们俩准备效仿史书上的三代贤王,恢复周礼与上古官制,再恢复井田制! 在他们眼中,除了书上记载的上古美好年代外,自秦汉以来,所有的盛世加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他们二人相信,只要按照他们制定的条陈实行,大明天下必然会海晏河清,盛世万年! 他们二人对于脑中构勒出来的美好蓝图十分向往。 想到这里,二人频频举杯,毫不掩饰地展现着心中的愉悦。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都觉得酒足饭饱,黄子澄遂命下属撤去膳食,换上了茶水与瓜果。趁着这间隙,方孝孺推开窗户,放了些新鲜的热浪进来,冰块放多了房间里实在有点冷。 此刻正值正午,天空白云稀少,烈日当头,阴影变成蓝色,屋外的树木在酷热中昏睡,而房间里窜出来的飕飕寒气,却从浓林密叶下掠过,正是一片难以见到的景色。 方孝孺见此,忽然心中有感,随即诗兴大发,婉婉吟道: 我非今世人,空怀今世忧。 所忧谅无他,慨想禹九州。 商君以为秦,周公以为周。 哀哉万年后,谁为斯民谋。 “好,好诗!”方孝孺正在收着尾音,陶醉之间,却被屋外的一阵击掌叫好声惊醒,扭头一看,却见齐泰与卓敬已联袂从屋外走进了公房。 卓敬犹自击掌笑道:“正学先生不愧是当世大儒,转眼之间便得如此佳句,此诗全文之中都透着一股忧国忧民的急迫感,而这开头一句‘我非今世人,空怀今世忧’更是显出了正学先生的一片忠君报国之心,卓敬不及也。” 方孝孺正欲答话,拿着那红翎匣子的齐泰也是抚须说话了:“希直诗句之佳,吾辈确实不及,只是这最后这句‘哀哉万年后,谁为斯民谋’,却又一股独醒于尘世的傲气,泰站在希直身边,倒是自惭形秽了。” 齐泰这是有些不满,北元阿鲁台都举兵南下,兵围北平城了,而这两个朝廷重臣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还在这里饮酒吟诗? 卓敬闻着公房内那还未散去的酒气,也是暗自摇了摇头,不过他在建文集团中的地位只是中等,他保持了缄默,等待齐泰来把握节奏。 齐泰正要将红翎急报拿出来,却不想黄子澄、方孝孺却认为齐泰的话只是打趣之语,他们早已熟稔,大家同为天子肱股,一向同进同退,自然不会讽刺。 方孝孺还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黄子澄更是抢着话头兴奋地对齐泰说道:“尚礼、惟恭你们二人来的正好!希直吟诗之前,我与他正在草拟朝廷改制之事,此事事关重大,天下臣民莫不关系其中,若是拟定的不够周详,那些损了利益的人必然会趁机攻击改制,兴风作浪,坏陛下大事。你们正好也来帮我们参详参详。” 说完,黄子澄便将他们草拟的改制奏疏,递了两份过去。 “改制?这是谁的注意?”齐泰与卓敬大吃一惊,不是说好先削藩再弄其他的吗?怎么现在要一起弄了?藩王们还没摆平,现在北元又打来了,还要准备改制?这是嫌天下乱得不够吗? 第535章 皇爷爷教了些什么? 齐泰与卓敬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翻看起来。 “正是准备着手改制!” 方孝孺对着皇宫的方向拱手道:“自然是陛下亲自提出,二位看看我们草拟的章程。切不可透露出去,待到执行之时,百官食朝廷俸禄,纵然利益有些损失,以陛下之威严,想来也能压得住。” 齐泰二人将奏疏翻得飞快,他们看完之后,没有如黄、方二人的预想,给他们两个提供帮助,反而齐声反对! 齐泰更是毫不客气地扬起奏疏反驳道:“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理论,太不切实际了!上古的制度,如何可以套用到如今?朝廷如果真按照两位所言行事,天下未必大治,泰断言,必将大乱!” 齐泰也是气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在削藩的问题上,他是坚决站在黄子澄他们这一边的。 可他毕竟是从礼部主事、兵部主事等职位一路干上来的,是个会干实事的。不说朝廷要同时削藩、改制两头抓,这样一起搞能不能成,单单说奏疏上这些夸夸其谈的荒唐言论,他只觉得如果皇帝真听从方孝孺与黄子澄这两个人的,去恢复上古制度与周礼,复什么井田,那也不用人家来反了,这天下就会被他们给折腾没了! 卓敬从那份奏疏中抬起头来,也是犹如身在梦中。 黄子澄一辈子都与书籍为伴,为官后大时间也一直在詹事府教书渡过,脑袋有些迂腐,卓敬是早知道的。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名满天下的大儒方孝孺在施政上居然也是如此幼稚,不,这都不能说是幼稚,而是可笑! 难怪在洪武年间就已名声大振的方孝孺,虽被先帝赏识,却只赞不用,鼓励他继续钻研学问,就把他给打发回乡,让他教书育人,好好当个教书先生。 还是先帝有眼光啊!此刻想来郑沂郑老大人那时奋力阻拦方孝孺入朝是对的!或许郑老大人也见过方孝孺,深察其性,所以才不惜用辞官来极力反对方孝孺入朝,可恨自己那个时候居然没有出班相助……搞得现在让这教书先生来朝堂施展他的上古圣王之策!若是真照着这奏疏来施政,我们这些位列朝堂的部堂、侍郎,还不给天下人笑死吗!? 听了齐泰这番不客气的话,黄子澄也是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皇上定下改制之策时便说过,改制必然会有损有益,反对的势力不小,不可能有皆大欢喜的。我看齐大人你便是这利益受损者吧?黄某还要告诉你,此时关系我大明万世之基,皇上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因为某些人的阻拦而半途而废!” 卓敬一听这话,顿时也给这书呆子给气笑了,便在这公房内和黄子澄、方孝孺撸起袖子理论了起来,“井田制度,崩坏已千年了!井田之法可使用于上古,却难实行于今朝,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才是治世之道。历史也已证明井田制的不切实际,两位请三思!王莽之鉴在前啊!” 方孝孺听到“王莽”二字,也忍不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卓敬你说我们是王莽!?” 连卓敬的表字他也没叫了,可见方孝孺的愤怒。 黄子澄也是一副不与卓敬善罢甘休的样子,这时候也顾不得讲读书人的斯文了,面红耳赤地与他争论起来。 “论事就是论事,咱们别攻击他人。卓大人,你要是不同意拿出论据反驳就行,恼怒之下就失了斯文。” 齐泰见要争吵起来,觉得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无奈地开始和稀泥,“即便改制有道理,但事情是一步一步做的嘛,削藩之事还未完成。更改井制度,牵扯众多,还需从长计议,急不来的,急不来的。” 无论齐泰如何和稀泥,黄、方二人还是一派怒气冲冲要与卓敬驳到底的样子。 可是卓敬却已经完全爆发了,只见他对齐泰拱手道:“齐大人,卓某是敬重你的为人的,但是与他们,实在弄不到一块去了!今天必须说个清楚!井田制,算什么狗屁治世良方!若真按照他们说的办,我们也不用削什么藩了,到时候不管是王是侯,是官是吏是民,只要能反的,全都要反了!这两位先生品格是没说的,于学问之上卓某也甘拜下风,但若说治理天下,他们却是一窍不通!请恕卓某无礼,告辞!” 卓敬愤然转身,正待离去,齐泰一个飞身抓住他的衣袖,对其劝道:“卓大人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为大明,为了陛下,为了朝廷,请三思!” 卓敬脸上神色一阵变幻,沉默了片刻后,终于非常僵硬地回过头来。 黄子澄与方孝孺却是书生意气得很,正要继续与卓敬辩驳。齐泰顾不得开罪他们,抢在他们之前拿出那封红翎军报,双手举得老高,大吼一声:“能不能别吵了!边疆告急!红翎急件!” 边疆军情还是有效果的,黄子澄与方孝孺顿时都闭了嘴。 看着公房内彻底安静了,齐泰苦笑道:“咱们虽然想法不同,但是对陛下的忠心都是一样的,能不能将争议暂时搁置下来,先看看这军情,再带我去找陛下?” 说完后,他面色凝重地将红翎军报递给了正在强制压抑怒气的黄子澄与方孝孺。 黄、方二人对视一眼,赶紧将军报翻开一起观看。 “阿鲁台已经带兵围逼近了北平城!?”黄子澄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孝孺也是急声问道:“齐大人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 齐泰道:“刚接到。军情十万火急,我们要马上将这消息禀告给陛下,两位大人可知陛下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吧。” “宫里的消息说,陛下去了比武大会的现场。” 政见是政见,朝争是朝争,北元寇边可是关乎边民生死的大义,这一点黄子澄与方孝孺还是分得清楚的,他们一边朝前领路,一边吩咐外面的属下,安排车轿,一起去寻朱允炆。 …… 相比方孝孺他们的争争闹闹,朱久炎与朱高炽的相处,便显得平和多了。 “额,居然都到午膳的时间了。为兄不应该与久炎说这些小时候的琐事,让你烦闷了吧,真是多嘴了,多嘴了。”朱高炽说他们三兄弟的童年往事,直说了个把时辰后,才像醒悟了过来似的,连忙收住了嘴巴。 朱久炎微笑道:“小弟对北疆的风光还是很向往的,不觉烦闷。” “还剩点时间,咱们身为先帝皇孙,还是说些天下大事吧,我对和久炎神交已久,这些年也没有个机会一聚,这次倒不能错过。”朱高炽的语气忽然一变,凝视着朱久炎,用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沉声问道:“我观久炎这些年在荆州的作为,应该是在开拓海路吧?” 朱久炎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警惕,随即轻松一笑:“小弟对金钱有格外的偏好,只是在弄点小钱玩玩而已。” “呵呵,久炎你不必瞒我,你的雄心壮志,从舟山、从那雄伟的船队中,还是能猜到一二的。你干的事情太多了,我预感你才是我们燕王府以后最大的敌人。”说到这里,朱高炽不再继续,反而突兀问道:“你想知道我从小立下的志向吗?” “哦?”朱久炎心里一动,正在仔细盘算朱高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朱高炽已经继续道:“很简单,也很困难。我想大明再也没有战乱,百姓一直这么安居乐业,生活一天比一天好,再也不用受到欺压与苦难。” 朱高炽这一句话里,就包含着好几层意思了。 朱久炎知道朱高炽还有话说,便没有开口,而是选择继续倾听。 朱高炽用赞赏的眼光看了朱久炎一眼,“我想我们的志向应该是差不多的,久炎这些年在荆州的所作所为不就在是富民强国吗?” 我能说,我起初并没有想那么远,只是想好好活着吗?不过以后若是能够当权,朱久炎自然也希望大明越发强盛,百姓再也不受苦难,也就没有矢口否认。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说话。 “一起走走?”朱高炽提议。 朱久炎:“走走也好。” 两人并肩在花园踱着步,沉默了一会儿后,朱高炽才缓缓道:“朱允炆是个不适合当皇帝的人。” 朱久炎反问道:“何以见得?” 朱高炽眯着眼睛看着朱久炎道:“北方大漠未定,东、南江海未平,倭寇、海盗称雄海上,朱允炆却是视而不见,他只会听那些文臣的,采取的是被动防守的国策。为了对付你的大明商会,他更加锁紧了海禁政策,一心想将藩王们都削完,掌握好大明的一切权力,来实现他的上古王道乐土。尤其是方孝孺入京之后,那些不合时宜的政策,让本就捉襟见肘的国防,变得更加脆弱。外患未决,内患又要被他逼起,战火要重新烧到百姓的头上了,想到流离失所的场面即将再次发生,我心里有些不好受。” 朱久炎淡淡地道:“皇爷爷肯定也没有想到,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要以仁德服人的朱允炆,刚一上位便使用这么多的手段,如此迅猛连削了三个叔叔。战争并不是我们选的,而是朱允炆,他不给藩王们活路,不给沿海百姓活路,即便我们不反他,也会有人出来反他。”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久炎的想法与我,倒是不谋而合。”朱高炽点头道。 朱久炎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小弟倒是有一个好奇心,若是此刻坐在龙椅上的是兄长,不知你会如何做?” “我吗?”朱高炽没想到朱久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思考了好一阵后方才正色回道:“朱允炆削藩的想法没错,藩王之策若是经过两代人,必会成为大明的祸乱之源。但是朱允炆手段却是错的,他看不到整个天下,跟那些教学先生呆久了,性格上也沾染了太多他们的酸腐毛病,也太过想当然。我若是他就不会急于削藩,而是会先稳住藩王,等解决了外患之后,再慢慢削除藩王!” “若朱允炆按照兄长的计划来办,他的皇位便能做一辈子,兄长你是天生当皇帝的料。”朱久炎很诚恳地道。 朱高炽肃容道:“我父王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他才是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解万民于倒悬的天命之选!久炎,你们湘王府若是想赢我父王,怕不比登天容易。” “咱们身处京师,嘴里说着这些大逆不道话,是不是有些太嚣张了?”朱久炎笑呵呵的不与其争论,“别扯远了,还是说回海禁的话题吧,小弟倒是想多听听兄长的高论。” “你呀,你,说说便说说。”朱高炽用一种追忆的神色说道:“你知道皇爷爷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朱久炎连忙问道:“是什么事?” “记得那是洪武二十八年,我十七岁,正是被封为燕王世子的日子……那天皇爷爷废了金、复、海、盖四州,改行卫所制,安定了一方,他老人家很高兴,喝了点酒,带着我与朱允炆,在观星台上仰望星空,传授我们星相学。” 朱高炽用一种追忆地语气说道:“星相学这可是帝王才能学的学问啊,那时的朱允炆已经是皇太孙了,很不高兴,我现在还记得他那张脸呢,在旁闷闷不乐的,耍起了小脾气,听而不闻,视而无睹……皇爷爷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兴致很高,教了我很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 “皇爷爷教了你些什么?能说说吗?”朱久炎是真的好奇了。 朱高炽也没有藏着掖着,坦然说道:“说了很多,三垣、二十八宿、四象、东启明、西长庚、南庚、北斗等等。印象最深的是皇爷爷指着天空对我们俩问道:你们说法这星空像什么?” 朱久炎很是配合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第536章 下西洋的原因之一 朱高炽淡笑道:“那时我们才多大的年纪,能有什么见识呢?朱允炆与我与想象不出,这偌大的星空是什么东西能够与之做对比的。皇爷爷没有等到答案,很是感慨的自己回答了,他老人家说,这星空啊,就像大海!” “大海?” “对,大海!我和朱允炆当时都有些纳闷,皇爷爷不是下了禁令片板都不得下海吗?”朱高炽模仿这当时地老朱语气的说道:“大海便像这天上的星空一样,永远没有边际!” 朱久炎情不自禁地道:“大海虽然广博,但也是有边际的,星空才是广大无边呢。不过皇爷爷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领先无数人了,不愧是千古帝王,他的见识与常人就是不一样。” “久炎的见识也是不同凡响呢。”朱高炽虽然对朱久炎说的,星空比大海大的话,不是很认同,但是他却没有反驳,而是源源不断地说道:“因为当时我没有见过大海,所以我很是好奇地问皇爷爷:到底是大海大呢?还是我大明的国土大? 皇爷爷毫不犹豫地回道:大海当然比我们大明的国土大。 朱允炆也惊讶了:可大明不是富有天下吗?是整个世界的中心,所以才叫中国的吗? 皇爷爷呵呵一笑:天外有天,地外是海。大明虽然是中央之国,却未必比海广大。在咱大明的疆土之外,还有说不清的广阔天地,你们去问问那些来进贡的海外藩国使者,去问问他们沿途的际遇,便能知道这海到底有多大了。 皇爷爷不是禁海,不是不准商人和百姓下海的吗?为什么又说大海比大明还要广大?大明之外还有说不清的广阔天地?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禁海?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这些疑问充斥在我的心间,让我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皇爷爷当时摸着我的脑袋笑呵呵地说:北边未定、南方有土司反叛、民间还有白莲教作乱、海上更是有倭寇作乱、朝廷还有骄兵悍将之危,大明的疆土如此宽广,每年要处理的灾荒也是刻不容缓,事情是要一件件办的。咱的精力,朝廷的财力与物力也是有限的。东南沿海倭寇为患,在没有强大海军的情况下海禁是唯一的选择,禁止东南一代出海贸易,也是为了防止渔民勾结外来倭寇。咱大明禁海是一时的,占避倭寇锋芒而已,等有了强大的海军,朝廷是要开海的。不过那不是在咱这一代了,而是在你们这一辈的手里。 我从此就对未知的大海充满了兴趣,我虽不良于心,但若是有人能够代我走过,回来说予我听,画予我看,不正如同我亲身经历过吗?” 原来是这样。朱高炽有了这种探索未知的求知欲,或许这也是后来郑和能七下西洋的原因之一,朱高炽这个世子是完全能够影响燕王的。 朱久炎沉默半晌,叹息道:“可惜,这事儿只有兄长记得了,朱允炆好像并没有听进去,现在他是越禁越厉害了,甚至还以祖宗的名义,将禁海令载入了大明律,违令者灭族。” “那时我就看出他对大海不感兴趣,他只对他的书本感兴趣。”朱高炽冷笑道:“将禁海写入大明律,朱允炆那就是个榆木脑袋!他也不想想,历代王朝,有哪个皇帝明令禁止实行禁海?连皇爷爷都只禁了大明这边,没有禁止过海外商人来朝贸易!建文皇帝是千年以来,唯一将禁海干得如此彻底的,没有之一!” “兄长既然坦诚相见,那小弟也班门弄斧了。”朱久炎肃然道:“小弟也一直认为,海贸关乎国本,所以荆州才有了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也就有了讲武堂。皇爷爷在的时候,我一不能与他朝夕相处,不知他到底如何想的;二要恪守为臣之道,所以只能沉默不语。” 朱高炽一脸的痛心疾首,“朱允炆为了削藩,为了抓紧所有权力,不仅听信黄子澄那些人的谗言闭关锁国,更是严令‘民不出一里,商不出一村’,违者一村之民,皆要连坐问罪。不仅东南海域,大明的任何海疆都是片板不得下海,为禁者以通敌罪论处!他们也不想想,百业不生,农贫商陋,大明何以国富民强?他们对皇爷爷的意思断章取义,实在令人心痛!” 朱久炎见朱高炽痛心的模样,不由笑了:“恕小弟直言,兄长这种为大明的发展,为天下的兴盛,而忧国忧民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是世间庸人所不能理解的。眼光与胸襟决定了每个人的高度。” “说得不错。若想改弦更张,改变国策,不耽误国家,不遗害百姓,唯有将朱允炆扯下皇位,这便是我朱高炽此刻的志向!” 朱高炽握紧胖胖的双手,那臃肿的身躯禁不住地发起抖来,那是一种强抑的情感爆发。 看着眼前胖胖的朱高炽,朱久炎居然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豪迈,一种天将降大任于他的使命感。 朱久炎走到他的面前,郑重地说道:“实话实说,久炎对兄长的抱负,很是触动。兄长的理念我也是认同的。” 朱高炽动容抱拳道:“为兄等的就是久炎这句话!不管你我双方以后谁胜谁败,为兄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同路知己!太高兴,当浮一大白!咱们今天痛饮一场?” 朱久炎对着朱高炽眨眨眼道:“想来兄长如此高兴,不只是为了这些吧?算算日子,北边的军情应该要到朱允炆的手中了。” 朱高炽举起三根手指道:“三份军情,我父王改了一下计划,让张玉、张辅父子从大同率领骑兵一路挑衅沿途所遇的北元部族……这次动静闹的有点大,鞑靼与瓦剌都在联合追捕他们,张玉父子正被几个大部落死命追赶,按照行程来说,他们此刻应该已经闹了一圈了。我父王先传来的消息,北平、大宁、大同三镇的军报接连发出,为兄估计朱允炆这会儿怕是要急得上房了吧?” 第537章 三份洛铁般的军报 “三份军报!?这么说我们马上就能离京了?兄长高明!”朱久炎眼睛一亮,他竖起大拇指道:“今天小弟确实要与兄长好好痛饮一场!”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 曹国公府。 朱允炆等人正在看望李增枝。 见到弟弟那副凄惨兮兮的哀嚎模样,李景隆没好气地喝斥道:“你也是堂堂一品大都督,怎么如此没规矩,在陛下面前,也如此死命哀嚎,像什么样子!” 李增枝十分惧怕自己的哥哥,闻言立马禁声,不过那抽搐的身体,还是表明,骨折的疼痛实让他难以忍受。 朱允炆倒是没有介意,好言安慰李增枝道:“增枝表哥,好好休息,快点养好身体,朕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李景隆听了朱允炆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脸带欣喜的李增枝,哼了一声道:“你那好色的毛病就是改不了,我早说过你早晚在那上面倒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这番正义凛然地训斥,让梅殷的脸色略微有些好看,在他看来李增枝强抢民女被打是纯属活该,打成这样还算轻的,难得李景隆这个当哥哥的,还知道是非。 平安的嘲弄都已经写到了脸上。 李增枝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满脸尴尬地转过了头去。 这时外面的王中高声禀道:“陛下,黄大人、齐大人、方大人、卓大人他们已经到了公爷的书房,他们要求见您。” “出事了?” 朱允炆摇了摇头,吩咐了旁边的两个太医几句后,也就顺势去了李景隆的书房,那些心腹文臣们都找到李景隆家里来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梅殷与平安也是如此想,连忙跟了上去。 李景隆不动声色地落后了一些,望着朱允炆他们走远了之后,才对旁边的管家吩咐道:“去把那个叫宋忠的安置好了,给他把伤治好。还有,告诉他,他的办事能力让本公很失望,但看在他为本公办差,断了一只手的份上,本公勉强收了他。” 管家用心地将李景隆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正待离去,李景隆又招了招手,面无表情地道:“让他以后继续跟老二混。可是,究竟是谁救治了他;谁在曹国公府说了算,也要他心里有个谱。” “明白,明白!公爷放心。” 李景隆“嗯”了一声之后,才迈着一步三摇的八字步朝着书房走去。 …… “什么!鞑靼南下寇边了!?快逼近北平了!?” 朱允炆一听完齐泰他们的奏报,顿时就慌了手脚,“诸位爱卿,阿鲁台率鞑靼部大举南下,北平危机万分,如之奈何?” 朕才刚当上皇帝没多久啊,怎么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军情! 他一改以往询问黄子澄与方孝孺的惯性,连忙朝着梅殷、李景隆、平安、齐泰他们四个人看去。朱允炆的神情说不出的忧虑,期盼着他们能快点商量个对策出来。 现在他倒是知道,兵事应该问谁了。 地位最高的梅殷首先说话了,他神色凝重地说道:“臣并没有去过北疆,对于北边的形势不太了解,只能说点意见。北平乃燕王封地,被他经营多年,对于北元各部落燕王一直采取的是主动进攻的姿态,按说他们应该不敢主动进攻北平才是,难道是燕王真的因为先帝过世而伤心病重?所以北元才趁燕王不能理事、陛下新登帝位,想来占点便宜?” 梅殷这番稳重之言令众人皆点头赞同。不过,这并不是解决目前问题的办法,朱允炆的脸上反而更焦急了。 北元寇边?梅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正是我曹国公掌军竖立威望的机会吗!?我若能为帅,率领大军北上增援,这不就更加大权在握了?恢复我军方第一家族的目标不远了! 李景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光芒,然后飞快消逝,他急忙出班用一种愤慨激昂的语调说道:“我们自然是要学习先帝,给他们一个狠狠地教训!鞑靼部居然还敢犯我大明疆境!这是对我大明的挑衅,对陛下的轻视,更是对我等武臣莫大的侮辱!陛下,我们断断不可轻饶了他们,臣请命出战,率军增援北平,击溃一切来犯之敌!” 李景隆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书房内众人不由微微动容。朱允炆听了李景隆的慷慨陈词,脸色渐渐缓和了起来,最后面上更是带起了微笑,点头赞许不已,暗道自己没有信错表哥,即便是领兵出征这样冒险的差事,表哥都敢抢着上。 黄子澄、方孝孺对于李景隆的好感也是大增,不论曹国公对权力的欲望有多大,但在面对外敌入侵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颇具乃父风骨的,不愧是世受国恩多年的勋贵之家。 朱允炆正要下令让李景隆全权处理此事。 “陛下!紧急军情!”书房外,突然响起了徐辉祖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串匆忙小跑的脚步声,一会儿之后,徐辉祖就冲进了书房! 众人齐齐地望着徐辉祖手中举起的两份红翎军报,有些发蒙。 朱允炆也死死盯着徐辉祖手上的两份红翎军报,仿佛那是两块烙铁一般,烫得他眼睛生疼。 徐辉祖都来不及见礼了,焦急万分地禀告道:“陛下,这一份是大宁急报,鞑靼王子本雅失里率领一万人马在大宁附近徘徊;这一份是大同府急报,瓦剌首领猛可帖木儿的旗帜也在附近出现!” “鞑靼与瓦剌同时南下!?自捕鱼儿海战后,北元伪帝脱古思帖木儿被也速迭儿弑杀之后,鞑靼与瓦剌不是一直尖锐对立吗?他们这次南下是相互串联的,还是纯粹偶然?”朱允炆倒抽了口凉气。 刚才他听到阿鲁他南下,虽惊慌,却也没有火烧眉毛的危机感,毕竟经过先帝的八次北伐,都已经将北元打得分裂了,加上李景隆的表现,他本来都已经镇定了下来。 阿鲁台虽强,但也只是一部而已,不说朝廷的增援,单说久历战争的九边边军就有很大的可能自己守住。 而现在北元太师阿鲁台、鞑靼王子、瓦剌大汗都出来了,听着就是大规模南下啊,这些可是会要命的! 朱允炆连忙将目光投向了视为主心骨的李景隆。 第538章 塞王们的演技 李景隆见到朱允炆这个眼神那个一个高兴,掌握的大军是越多越好,若是立下惊天战功,我曹国公府的地位还有何人可以撼动!?倒时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想想那情形,李景隆那叫一个激动,只见他情绪激昂,充满正气地高声道:“陛下勿忧!鞑靼与瓦剌这些鞑子只是我大明的手下败将而已,即便一时联合,也成不了气候!臣以为九边的数十万精锐便能守住,陛下只需令臣抽调周王、齐王、代王九卫兵马,在加上豫省、鲁省、辽东等地卫所官兵,开赴北疆,与各地边军里应外合,鞑子自然一击而溃!” 李景隆到现在还在一门心思惦记着被废三王的九卫兵马,以及如何在军中扩大自己影响力的事。他可不认为鞑靼与瓦剌有什么好怕的,对建功立业,他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因为他乃岐阳王李文忠的长子! 想自己自幼便跟随父亲出入军营,熟读兵书,长大后更是奉旨在大明各地实践练兵之道,虽然没有真正战场上的领兵经验,但是自己身为主帅,只要制定好方略与计划就行了,具体战斗这方面的事自然由下面那些领兵的将领去干。 当主帅还需要领兵经验吗?打仗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以本公的家世与威望,在军中定然是一呼百应,如臂使指,打个仗有何困难?本公只要这次能得到带兵之权,必将能取得震惊世人的战绩! 故此,李景隆对这三封紧急战报不以为意,他的笃定也给了朱允炆一剂定心丸。 朱允炆吁了口气道:“朕有曹国公相助,实乃一大幸事。” 徐辉祖可不认为眼下这事如此简单,他满脸凝重地出班奏道:“陛下,北平、大宁、大同三镇同时出现军情,朝廷万万不能怠慢。微臣刚才细细看完了另外两位军报,发现三份军报上都只说附近出现何人何部,却未说明原因与具体情形,此刻与我大明交未交战也未可知。还有鞑靼、瓦剌为何同时出兵等等……我们所知实在太少了,微臣认为,诸位塞王与辽东总兵杨文、甘丨肃总兵宋晟如今尚在京师,陛下可召诸位塞王与两位总兵官来一齐商讨对策。” 徐辉祖这番话老成持重,实乃金玉之言,一众文臣连连点头称赞。 梅殷看了徐辉祖一眼,心知这魏国公这是有意抬举杨文与宋晟在朝中的地位,本来按照规矩,杨文与宋晟这样的封疆大吏,又是掌握重兵的实权派将领,对于这种重大的国家军事讨论理应避嫌。 不过徐辉祖对朝廷的忠心他还是放心的,既然他有凸显杨文与宋晟的意思,梅殷也不便开口反对,毕竟杨文已经公开站队朝廷,而宋晟这个常胜将军对朝廷的态度也算是恭顺。 若是宋晟也能明确站队朝廷的话,削藩之事倒是可以更加从容了。 朱允炆想了想,倒也明白了徐辉祖的意思。虽然他刚才在比武大会上被落了面子,心里还记恨着藩王们,但是面对外敌入侵,他也不得不放下他的面子:“魏国公所言极是,那就照卿所请,宣宁王、谷王、庆王、肃王、秦王、晋王,还有杨文与宋晟一同觐见,共同商讨此事。”(秦王与晋王已是第二代了,与朱久炎同辈) 门外的大太监王中恭声应了,急忙往外跑去传旨。 自己的好事被徐辉祖打断,李景隆本就将眉头拧成了一团,此刻见徐辉祖还时刻不忘抬举杨文与宋晟,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板着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以己度人,认为徐辉祖跟自己一样,在时刻扩大着魏国公府的势力,且故意打压着自己!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徐辉祖,心中的杀意虽然凌厉而凶狠,脸上却自以为和善地笑着,但在一众文臣的眼里,却是一脸阴沉而不自知。 …… 李景隆的书房已经成了朱允炆临时办公的地方,宦官们搬来了锦墩与冰盆,宫女们则扇起了习习凉风,将冷气送入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清凉舒爽起来。 朱允炆端坐书桌前,六大塞王神色平静地坐在最前面的锦墩上,在他们身后,徐辉祖、李景隆、梅殷、黄子澄、齐泰、方孝孺、卓敬、杨文、宋晟等重臣并排而立。 甘丨肃总兵宋晟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给朱允炆见礼之后,就往最靠右的地方一站,然后不显山不露水地保持着沉默,让一直关注他的众人也摸不清深浅。 抬眼环视众人一圈,见大家都到齐了,朱允炆便开始主持会议,他满脸沉重地道:“人都到了,朕来说说……情况就是这样,诸位可都知晓了?” 朱权一听朱允炆叫众人觐见竟然是为了这事儿,他心里早就有了数,脸上自然保持着平静;反观其他五王就不同了,他们的眼中都闪现着一丝惊喜。 京师很没安全感,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呆了,一听这消息,便都知道离京回藩地的机会来了! “什么!北元鞑子居然又敢南下犯我大明疆境!?陛下,万万不可轻饶!” 这些藩王哪里还会不懂得表现?五王都一脸愤慨,有人怒骂该死北元猖獗嚣狂;有人则慷慨激昂主动请缨,要求回封地领军给敌人一个好看;还有人在朱允炆面前痛哭流涕,发誓若不扫除北元,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天上的先帝!在此愿向陛下立下军令状,如若不能打退来敌,愿意提头来见…… 无论何种表现,五王都是在表演着自己对朝廷的赤胆忠心,正义形象竖立的那叫一个光伟正,完美地展现出藩王们面对外地入侵问题上的大义凛然与傲世风骨。 更有人在表现之余,还不忘提一下先帝一生的信念与坚持,不向敌人低头,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这便是我大明应该要传承下去的信念,这种信念,才是先帝留给朱家子孙最保贵的财富。 朱权都满脸惊诧地看着藩王们的这番慷慨陈词,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可不能特立独行,坏了朱久炎他们定好的计划,神情立马一正,久违的演技瞬间上身,也随了波大流。 第539章 蹊跷的军报 朱允炆注视着诸王脸上的愤慨之色,冷凝的神情渐渐和缓了起来。 这些藩王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得还是不错的,他们没有忘记先帝的教导,不枉先帝的一番栽培。黄子澄与方孝孺也是点头称赞,对于六王的嘴里说要回去打退鞑子的话语,也是充分相信的。 听玩最后先帝的信念,朱允炆更是一脸感动,他明显被塞王们的这番表演打动了,似乎马上就要下旨,让他们回到藩地去。 卓敬一见朱允炆脸上的表情,便瞧了端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心道坏了!皇上被藩王们的这番表演说得动了心! 现在已经连削了三王,若此刻放藩王们回藩地,无异于龙入大海,虎进深山!到时朝廷要是再削他们,定然要多付出极大的代价,增加天大的风险! 藩王们在京城被这么变相的软禁了这么久,对皇帝、对朝廷真的没有丝毫怨恨吗?皇帝年轻资浅,威望不够,到时若是任由这些藩王回去,祭出打退北边敌寇的名义,大肆招兵买马,皇上将来的皇位还如何坐得稳当? 不需要多少,只需要有一两藩王与燕王联合起来,便足以动摇天下! 想到这里,他不敢怠慢,连忙出班肃声道:“慢着!陛下莫急,微臣觉得这三份军报有蹊跷!” 朱允炆一楞,对于卓敬这个文官居然会跳出来发表军事意见,让他感觉有些诧异。 “卓爱卿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到卓敬身上。 谷王却是当先质问道:“卓侍郎虽在户部多年,却从来没有入过军中,也不曾到过北疆,不懂风俗,不通军事,有何资格妄言军国大事?” 朱允炆本也是如此认为,听了谷王之言,更是深以为然。 卓敬知道朱允炆心中所疑,他言辞正色道:“陛下,微臣虽然不是武将,但也在户部为官多年。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每逢北边战事,户部都是要先行配合兵部拨款,为将士们准备一应后勤保障,所以对于鞑子每年寇边,还是有些了解的。何况是陛下命微臣来商讨国事,微臣既然已列班在此,所谓在其位而谋其政,谷王殿下,臣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话。” 朱允炆听到这里微微点头,示意卓敬继续。 卓敬道:“鞑子寇边不足为奇,可是此次却是有些不正常……” 卓敬说了半句便住口不语,瞧向诸王的神色间颇有几分玩味之色。 庆王也忍不住出来反驳道:“北元各部落向来在秋高马肥之时袭边,劫掠我边民百姓,为的正是储存够粮食,渡过严冬。在大雪还没覆盖草原时,他们聚集众部落青壮,对我大明疆界袭扰掳掠,这种劫掠习惯由来已久,在灾年之时,更是尤为严重,你倒是说说看,这次袭边有何不正常?” “庆王殿下说得不错,秋膘马肥之时,正是北元各部落犯我大明疆界之时,但正如殿下所说,他们是因为怕难过严冬,是怕各部落所储存的粮食不够!他们为的是粮食,为的是物资!但这次为什么都在重镇外徘徊?北元的骑兵机动性极强,不是应该袭击九边防守薄弱之处,劫掠一番之后,趁着我军未反应过来时,携物资逃离吗?骑兵若是攻击重镇,他们要死多少人?这不仅不符合他们的习惯,更不符合他们的目的!他们的行动太诡异了,也太蹊跷了!” 卓敬身材修长挺拔,修眉朗目,面目英俊,四十上下的年纪正是男人最显成熟最富魅力的时候,如今说起自己往日总结出来的工作经验,那叫一个神彩飞扬,气度不凡。 众人的脸上都浮上了几分深思之色,杨文更是出言附和。 与杨文心意相通的徐辉祖,也连忙一种配合的语气询问卓敬道:“依卓大人之见,此是何故?” 卓敬沉声道:“卓某觉得,此乃围魏救赵之计!” “什么意思?” 卓敬环视着在场的六位藩王轻笑道:“有些人在京城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想回藩地了。” 卓敬此言一落,书房内的众人顿时一愣,接着目光纷纷投向在场的六位藩王,眼中都充满了怀疑之色。 朱允炆也是一脸疑窦地注视这六位藩王,看来他也明白了卓敬话里的意思。 卓敬的意思是,有藩王玩了一招围魏救赵之计,边境若军事告急,他这皇帝即便不准,也得准了,而且还要亲自送藩王出京,令他们回藩地领兵克敌。 若真是如此,倒是好算计! 朱权等五王倒还能沉住气,年纪最轻的秦王朱尚炳脸色唰的一下涨红了,他捏紧了拳头,怒目圆睁道:“卓敬!有胆子就在陛下面前把话说清楚!你这话可是说这三份军报,都是我们这些藩王勾结北元弄出来的把戏!?” “有何不敢!”卓敬一拂官袖,面朝朱允炆正色道:“陛下,自太祖八次北伐之后,北元已经分裂成数部,他们已深惧我大明天威,即便攻击重镇,也只是为了声东击西,为小股部队创造劫掠村镇的条件而已,从未出现过三镇一齐出现军情之事!陛下不觉得此事太巧合,太蹊跷了吗?” 朱允炆双手按膝,静静地听着,待卓敬说完,他的眉头蹙得更高了。 朱允炆的表情变化一直落在,惯于玩弄权术机谋的庆王眼中,他见如此情形,便知不妙,按这情形发展下去,别说安全回到封地了,能不能过了眼前一这关还是两说!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庆王决定用上一条早已想好的计策。 只见他哑然一笑道:“卓大人通过三份军报,推测着千里之外的情形,这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最简单的可能,北元诸部落得先帝宾天,得知诸位藩王必然回京奔丧,他们本着趁虚而入的想法,来占一波大便宜?如此简单的事情,到了您的嘴里,却到处充满了阴谋之论,而且还敢当着陛下与我们的面,发出如此多的离间亲亲之言,可是想效仿叶伯巨吗!?” 第540章 猪队友的神助攻 朱权听完都呆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很有深意地看了庆王一眼。 叶伯巨这个名字,对于文官来说可是一个相当敏感的词汇,他们都认为叶伯巨是削藩的先驱,是为社稷而死,是应该敬仰的对象。对这些个文官替叶伯巨的名字,不吝于火上浇油。 卓敬果然中计了,只见他默然一笑,沉声道:“武臣死战,文臣死谏!正所谓名节重于山,利害似云烟,叶公死得其所,卓某钦佩异常!杀身之祸,何惧之有!?” “卓大人所言不差!微臣以为,相比北元寇边,内部的隐患才是更加紧迫,请陛下明察!”黄子澄也是大步往前,冲着肃王怒目圆睁道:“藩王们中虽然有辽王这样忠心事主之臣,但也有代王这样目无君父之徒!尤其塞王们主掌一镇军政民政,多年掌控边镇强兵,关系重大!此次的三份军报太蹊跷了,若真是有人里通北元,挑起事端,所图必大,陛下不可不察!若让那心怀叵测之人回到封地,聚起强兵,则朝廷危矣,社稷垂危!眼下朝廷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挑选出一名大元帅,率领大军速去北疆退敌……” “微臣也认为正该如此!为防陈桥之变,陛下不可不慎,请为社稷着想!”方孝孺冲着藩王们也是一脸的愤怒。 见此情况,李景隆那叫一个大喜过望,赶紧趁势再次上前,自请出战。 除了李景隆外,徐辉祖、齐泰、梅殷、杨文、宋晟、平安此刻却都是一脸便秘的表情,他们都知道,这事情,坏了! 黄子澄与方孝孺的言论,等于是将一块大石投入沸油之中,满个书房都热闹起来。 藩王们可不是外敌也不是囚犯,朝廷虽然要削藩,但也要抓住别人的罪行或者把柄才行!反对藩王们回京,心里反对就行,暗地里说也行,怎么能被别人一激,便什么都明着说出来呢! 要知道这次小朝议定的是北元寇边之事,不是让你们来讨论如何对付藩王的! 当着六位塞王的面这么说,将他们置于何地? 果然,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肃王都站了出来,他满脸悲愤地对朱允炆道:“世人都说陛下一心想将所有藩王都削完,微臣对于这些流言蜚语本不以为然,但眼下这情形下却是不得不信!陛下!微臣自尊先帝之命,就藩甘州(今张掖)以来,无时无刻不把北部边疆的安危系于心上,与残元厮杀大小数百余阵,落了个伤痕累累的身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指着其他五王道:“微臣想其他藩镇的情况怕也是差不多的吧?咱们这些藩王,对于朝廷即便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啊!现在边关告急,咱们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像以往一样,提兵打回去!如何被他人说出了其他居心!?说什么‘陈桥之变加身’!?请恕臣等担待不起!这若是陛下的意思,那也不用那么麻烦了,请下旨吧!就在这里将咱们这些藩王都抓起来,既省了朝廷的事,也免得臣等将来,落下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说完之后,肃王已是痛哭流涕;其他藩王也是朝着朱允炆跪拜下去,都来了个自请削藩。 朱允炆哪里敢应,他连忙起身来到诸王面前,伸出双手道:“误会了,误会了,朕从来没有想到要削藩!自从诸位皇叔、皇弟镇守北方以来,我大明边军是日益强悍,天下无敌。残元望而丧胆,不敢越雷池一步!诸位皇叔、皇弟立下的不世功劳,是天下所称颂的,朕也是知道的,更是不可抹杀的!” 说完这番违心的话后,朱允炆的脸色变得铁青,好端端的退敌会议,没想到又转到削藩这事儿上去了,此刻的他,显然已经动怒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不由狠狠地瞪了黄子澄几人一眼,朕庭议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不许再提削藩了吗!?可你们却还是要闹,难道连你们也把朕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要表现忠贞可以啊,私下里无论是苦劝还是死谏都可以,却又为什么弄出现在这尴尬场面,让朕来给你们擦屁股!? 卓敬恰好捕捉到了朱允炆这抹严厉的目光,此刻他已经知道刚才自己中了庆王的诡计,可是正因为明白,他心中更加知道,皇帝此刻一定恼了自己,他就算在如何镇定坦然,此刻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想到这里卓敬无奈地瞥了黄子澄与方孝孺一眼,怪只怪自己碰到了猪一样的队友。 肃王却不管,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满脸感激地回道:“陛下之赞太过了,臣等立下的些许微末功劳,全都是仰仗了先帝与陛下的天威,臣等又有何德何能呢?” 朱允炆深吸了口气,好言道:“皇叔、皇弟们的功劳也是不能抹杀的,朕记在心中。” 肃王擦了一把眼泪,咳嗽两声道:“可是几位大人心中有那种疑虑也属正常。现在微臣也老了,自先帝宾天之后,微臣一身伤痛,隐隐发作,彻夜难眠,躺不得也卧不得,浑身上下时刻都像有千万把小锯在来回切割,恨不得立马追随先帝而去!” 朱允炆听到这里眼眸中已经掠过了一丝复杂,他动情地道:“十三叔万万不可如此啊!” 肃王叹息道:“微臣病痛是小,边境的安定是大。微臣如此状况,如何能够继续统兵,镇守甘州呢?这岂不是误了朝廷大事!?微臣已经思虑良久,只有交出帅印兵权,将官邸迁出甘州,移往兰丨州,才能保甘丨肃一省平安,才能护朝廷天威!微臣恳请陛下恩准!” 说完后,肃王便顺势下拜,作乞求状。 肃王此言一出,不仅朱允炆一方呆住了,连朱权他们也呆住了……看样子,这肃王真要自请削藩!? 要知道肃王共统领五卫军队,有五万之多,这在各藩王里面他的军队数量绝对可以排在前三,而且甘丨肃久经战事,所以肃王兵马的质量也是极强的。 第541章 三请三辞 不仅如此,肃王还在甘州组织民众、军队实行屯田多年,基本上解决了军队的给养问题,早就把甘州变成了一派繁荣的景象,西北的一朵明珠。 也就是说,肃王的兵马不像朱权一样,受到朝廷的补给制约,肃王其实是一位非常称职且强大的藩王。 他在任上干得非常出色,对稳定大西北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私生活上也没有任何把柄,朝廷若想寻他的麻烦,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这样的人,不仅主动提出交出兵权,甚至还要迁移甘州官邸?要知道甘州被肃王经营日久,早已繁华无比,西域各国的商人,往来不绝,而反观兰丨州此刻却是偏远荒芜之地。 肃王这请求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肃王已经嗅出了来自朝廷中的火药味了。对朱允炆继位后的一系列动作,他深感不安,这是他故意在向朝廷示弱,他要朝廷与朱允炆对他彻底放心! 他要以解除兵权,迁移官邸为筹码,换取朝廷放藩王们离去! 在外敌入侵的军情下,朝臣们都能当着所有镇守边塞的藩王之面跟皇帝进言,要防范藩王做大,私下无人的时候又是怎么一个场面?想想都觉得可怕。 肃王心里非常清楚,照这么发展下去,如果他继续呆在甘州,紧握兵权,则只能有两种结果。 一种是被朝廷以各种借口甚至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落得跟周、齐、代三王同样的屈辱下场;另一种则只有起兵自保,但这点兵力对抗整个朝廷,无疑是以卵击石,最后的结果还是个死。 他并没有那种与整个天下对抗的胆魄。 肃王自幼饱读诗书,对历史上的一些政治事件他都非常地清楚。 交出兵权,迁移官邸,这不正是朝廷所希望的吗?他一旦离开甘州、离开了经营多年的势力范围,去到偏远荒芜的兰丨州,无疑就给朝廷吃了一剂定心丸。 他自己一家也能保得平安;用这么大的代价换取所有藩王离京,若是能成功,其他藩王也欠了肃王府的大人情,以后要是哪个藩王夺取了天下,他肃王在兰丨州不一样能再度崛起? 所以,他决定主动放弃权势、自动削藩,这才有了进言迁邸兰丨州的请求。 所有人都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此时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地拒绝道:“十三叔尽忠报国,尽心竭力,为国分忧,累垮了自己的身体,才换来了西北的安宁……可是十三叔要迁邸兰丨州的话,那甘州的大军交由谁来统领呢?” 房内的众人都知道,朱允炆的前半段的话自然是没什么营养的套话,后半段的大军交由谁来统领才是核心关键所在!所有人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到了甘丨肃总兵官宋晟的身上。 肃王回道:“陛下可以另则贤能嘛。” 想到即将有五万大军重回自己的手中,朱允炆的心里一阵激动,但是他不想表露出来,勉力的使自己坐的笔直,继续用劝阻的语气道:“可是,十三叔是西北甘兰的擎天之柱啊。十三叔如果将封地迁去兰丨州,西北的局势必定堪忧啊!” 肃王语带哭腔地道:“不是微臣不想为陛下分忧,微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再担大任。” 朱允炆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心里对这位叔叔识大体、顾大局的行为大加赞赏。他知道时候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要再次请求朕了吧? 果然,肃王没有让朱允炆失望,再次郑重跪地下拜恳求道:“微臣恳请陛下收回兵权,再择良将,拱卫西北边防!” 朱允炆用一种极轻的语气劝道:“北元正在寇边,西北临阵换帅怕是不妥,十三叔可否等这次危机过了,再迁如何?” 肃王将头低得更低了,“望陛下成全!” 朱允炆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将其扶起,道:“既然十三叔定要坚持,那朕只好准了。” 朱权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面前这三请三辞,叔侄友爱的一幕,感慨良多。 既然得了天大的好处,朱允炆觉得要就刚才发生的事,给藩王们一个交代才行。只见他瞪着卓敬与黄子澄他们,满脸严厉地道:“朕说过,要遵从太祖旧制,绝不削藩。可是有些人在外地入侵的当口,还想干相互攻讦之事,你们心里可还有朝廷?还有社稷?还有朕!?朕平日里视尔等为肱骨之臣,你们就是如此报效朕的吗!?朕今天能让你们登上天子堂,明日朕也能让你们变回田舍郎!朕再最后说一遍,藩王都是朕的至亲,谁再敢妖言惑众,离间亲亲,立刻拿下刑部大牢问罪,轻则罢官,重则发配边疆戍边!” 这算是龙颜大怒了。 “臣等有罪,臣等万死!”这次换藩王们气定神闲,大臣们跪地请罪了。 哪怕所有藩王都知道建文皇帝这是演戏安抚他们,不过也还是很爽的,在京的这段时间,这些个文臣可没少给他们难堪。 朱允炆咬着牙说完,怒视着身前惶恐愕然的卓敬,继续道:“户部右侍郎卓敬居心不良,妄议削藩,离间皇家亲亲之谊。传旨,罢黜卓敬官职,贬为兰丨州卫吏,任凭十三皇叔差遣,在兰丨州肃王府没有修建完之前,不准回京!至于户部的事务,还是交回郁新郁老大人吧。”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朱允炆之所以对卓敬处罚得这么重,是为了肃王的五万兵马与他迁移官邸的承诺,也为了让藩王们的面子上好看一些,过个一两年卓敬肯定是会被召回京城的,那时或许还会高升一级,当个真正的户部尚书。 但是一众大臣们还是为卓敬担心不已,要知道卓敬可是个身体不怎么好的文官,当户部侍郎的时候去一趟甘丨肃或许没什么问题,毕竟有下面那么多人照看着,但是卫吏却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千里之遥的陇西之地,只能一人前往,可没什么人伺候。 西北之地,气候多变,风沙阵阵,水资源与食物都极为匮乏,更不要说那些个山地、高原、河谷、沙漠与戈壁了。 卓敬这样文弱的身体去一趟甘丨肃,不异于去鬼门关前走一趟,一两年之后,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说呢…… 第542章 朱允炆的爆发 反倒是被一撸到底,性命未卜的卓敬却是一脸的淡然,似乎对自己的性命丝毫不以为意,磕头谢恩之后便退到了一旁。他没什么好怕的,他对自己的身家性命并不看重,“君”永远在他心里摆在第一位,他忠于朱允炆这个皇帝。若他卓敬去西北过上一年两苦日子的代价,就能为皇帝换取西北的平安,与肃王的五万大军,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即便死在陇西也是值得的,这便是卓敬的信念,他没有怨恨。 处罚完卓敬之后,朱允炆才对藩王们好言道:“北元的虽然已经日薄西山,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这次的异动,我大明不能忽视,若不将他们赶跑,必然害了边民百姓!诸位皇叔、皇弟,你们尽快回去收拾行装;朝廷诸部也要尽全力配合诸王……北元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啊!” 诸王听到朱允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能回封地了,各个激昂豪迈地表态道:“臣等定当尽职履职,守好我大明的每一处疆土,将来犯之敌一扫而光,扬我大明之威,扬陛下之神,请陛下放心!” “去吧,军情紧急,诸位赶紧回府收拾收拾,其余出京事宜,朝廷各部会从旁协助的。” 朱允炆眼中露出了欣慰之色,像肃王一样的藩王还是有很多的,他们没有各个跟燕王与湘王一样,藏着勃勃野心。 可惜啊,朕不得不削你们,等这次北疆的危机过后,多给你们一些体面吧,朕再也不会跟削周、齐、代三王那般激进了。 “臣等告退。”六位塞王躬身告退。 书房的朱漆大门缓缓合拢。 书房之内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想到朱允炆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转眼就同意放塞王们回封地了。 朱允炆这个皇帝都同意了,梅殷与徐辉祖等人也就没辙了,若是还纠缠下去,岂不是让皇帝下不了台吗?这种事儿本就是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徐辉祖等人也只好是三缄其口,不发一言。 但黄子澄与方孝孺可没有梅殷与徐辉祖这两个老于世故的勋贵那么有政治智慧,藩王们一走,他们就炸了锅。 黄子澄高声道:“陛下,北元寇边乃是军事,微臣不懂,就不予评说了。可是明明是回藩地的良机,肃王为何又会主动交出权势,这事陛下不觉得蹊跷吗?” 朱允炆还没有什么反应,方孝孺也是一脸激动地说道:“黄大人与方某想到一块去了。陛下,塞王的封地都在北疆,位居要塞,若心中有怨,回去后结成死党,联手举事,那就要动摇大明的根基了!” 黄子澄跟相声里的捧哏一样,接着说道:“陛下,塞王们只要回到藩地,朝廷就很难掌控他们了!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养虎为患呐!咱们还是派曹国公挂帅出征吧!” 卓敬却是再次被黄、方二人气笑了,他指着二人愤然道:“陛下用这么小的代价,就将掌握雄兵的肃王给争取过来,肃王的大军若是能被宋总兵顺利接管,其他藩王还敢造反吗?再有陛下已经当面做出承诺,陛下金口玉言,难道你们叫陛下出尔反尔!?你们这不是要逼反所有的藩王们!!!” “卓大人呐!”方孝孺的语气里充满一种哀其不争怒其不争的感觉。 黄子澄却不想再与卓敬争那么多,他浑身抖动着对朱允炆喊道:“陛下,与虎谋皮,必为虎伤啊!” 朱允炆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闪动着阴郁的光芒。 一向依赖的黄子澄与方孝孺此时在他的心中已经一落千丈,他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二人,仍是喋喋不休地在劝他收回放塞王回去的命令……这食言而肥的事情,是你们平时对朕的教导吗? 黄、方二人说话的声音,朱允炆已经听不见了,他看到的只是两个想操控提线木偶的人,而他这个皇帝就是那个木偶! 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自己敬重的两个老师,此时的作为与自己一向惧怕的藩王们有何区别? 朕是跟皇爷爷一样的皇帝!朕有自己的思想,朕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不可违背的圣旨!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朱允炆忍耐心已经到最大的限度,他噌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朕的决定不容更改,北元异动才是朝廷此刻首先要解决的大事,若是还有人不想为朕分忧,不想为朝廷解难,一味胡言乱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扫了所有人一眼后,才继续道:“那便可以向朕递上辞呈,朕绝不挽留!朝廷要的是治世之臣,不是一群只知结党营私的弄臣,北疆退敌之事,你们既然不想议,那就不要议了!朕自会督促好一应官员,配合塞王们出京!平安、王中摆驾回宫!” 朱允炆说罢,随即拂袖而去。 平安和王中连忙跟了上去,卓敬与低调的宋晟也是默不作声地退出了书房。李景隆虽然也想跟上,但是他身为主人却是不好离开,只能留在房中与诸位还处于呆愣中的大臣大眼瞪小眼。 一场退敌之议,由于朱允炆的情绪爆发而草草收场。 黄子澄与方孝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朱允炆那两句‘既然不想议,那就不要议了。不想干的,就递上辞呈’,性质很严重。 毕竟朱允炆对待他们二人一向敬重,他们也习惯了朱允炆对自己的恭敬态度,以往若是有分歧意见,也是朱允炆首先低头,极力挽留他们在皇宫用膳。可是现在这两句话却是等于告诉大家,无论是谁,不想干了就别干,这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大臣多的是! 这种爆发对朱允炆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刚才皇上虽然罚的是卓敬,但说的每一句话,黄子澄都知道这是皇上在向自己这个老师说的,朕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不想干就别干,再敢多言,自己就识相点递交辞呈吧。 第543章 齐泰的无奈 不得不说,朱允炆虽然是在盛怒之中,但还是为黄子澄保留了最后一丁点儿颜面,至少没有指名道姓,没有说不为朝廷分忧,只知结党营私的人是他黄子澄。 可是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可见朱允炆对他这个老师已经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只不过是因为曾经的师生感情而已,或许说是朱允炆看重自己的名声,不想让世人说他不敬重自己的老师而已。 黄子澄忽然意识到,朱允炆或许并不想再当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学生了,而是想当一个让老师听命行事的君王。 他现在才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此刻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着整个局势一样,军报北来,庆王激将,肃王主动交权,皇上放塞王们回藩地,离间自己与皇上的感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好像按照既定的计划,在一步一步地执行一样…… 现在最大的得益者是谁?李景隆应该没有那么缜密的心思,徐辉祖似乎也不太可能,自己与方孝孺被皇上疏远,最直接得益的是——齐泰! 齐泰莫非成暗地里支持了某个藩王?黄子澄眼角的余光瞥了齐泰一眼,齐泰恰好向着他走了过来,神色坦然,隐隐有几分担忧,他走到黄子澄身边低声道:“子澄兄,我们都中藩王们的奸计了!” 黄子澄稍稍一愣,说到藩王们的时候,他的心里豁然开朗,没有错,这一切似乎都像是排练好的一样,每一个步骤都是巧的不能再巧,不要忘了,藩王们也是今天这事儿的受益者! 皇上已经准许塞王们先行离京,回北疆去抗击北元;而那些内陆藩王,朝廷还能久留他们在京吗?显然不能。过不了多久,怕也只能放其离开! 黄子澄不由苦笑,看向齐泰道:“悔不听尚礼之言,先削强藩。要不,也不会弄出这许多事情出来。” 齐泰看到黄子澄脸上的黯然之色,沉默了片刻,劝道:“子澄兄不能灰心丧志,陛下还需要我们呢。诸葛孔明也曾被后主所猜忌,但他兢兢业业,身体力行,化解了误会……” “嗯,齐大人所言在理。陛下虽有误解,但我等身为臣子,岂能不鞠躬尽瘁?” 当今皇上不仅是他的学生,还对他有知遇之恩,黄子澄一直铭记在心,现在却到了君臣相疑的地步,若是连他自己都乱了方寸,那岂不是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误会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后面倒弄诡计的小人! 千万不能让这卑鄙小人的诡计得逞! 黄子澄想到这里,随即重新抖擞起精神,振作起来。 “对!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撑下去!”方孝孺比黄子澄更为年轻,恢复的也更快,他沉声道:“方某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这件事的幕后主谋,不是燕王府,便是湘王府。那武道大会也不是游戏之作,反而是这一系列计划的开端!” 齐泰颌首点头,道:“暴大人也怀疑,落陵封葬那一幕也出自这两个王府之手。” 黄子澄问道:“暴大人自从立下军令状后,便一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不知可查出了什么?” “这个却是不得而知,我想应该快了,要不暴大人也不会稍微透露一些给齐某。” 方孝孺道:“暴大人那边若是有什么需要,方某必定全力配合,挖根见底地查!趁着这些藩王还没离京的时候,将他们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黄子澄也是道:“在下也是如此,定会全力支持!” 齐泰道:“有了两位大人的全力支持,想来暴大人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说完之后,齐泰心中就叹了口气,他这只是鼓励二人的话,过会儿他还要私下里去安慰卓敬呢。 齐泰现在着实有些心灰意冷,兵部尚书干的不是本职工作,每日都在给别人擦屁股、四处和稀泥……其实就算朝廷所有部门都全力配合刑部,只怕也查不出什么实证来,就算查出是哪位藩王在暗中搞鬼,又能如何?人家每一步连环计划都算计到了极点,目的就是反抗朝廷;朝廷也是绝对会削藩的,有没有证据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黄子澄见齐泰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反而安慰起了他,“尚礼,眼下是关键时刻,那背后的黑手,突然有此动作,只怕图谋不小,越是如此,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的知遇之恩,我等可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齐泰点点头道:“这个自然,塞王们回藩地的事情皇上既然已经决定,我们便不能把这事耽误了,子澄兄掌着太常寺,藩王们出京的一应礼仪正可以明着插手,子澄兄若能出面主持一应事务,方大人再拿出一些实际行动来从旁配合,至少可以让皇上心中不快的情绪稍微缓和……” 齐泰的办法无疑是最好的,因为现在就算是他们想与朱允炆改善关系也已经迟了。朱允炆是个年轻人,性子本就不是那么沉稳,削藩之事进行的又不是那么顺利,近来的脾气本就大,现在更是处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当面缓和,只会适得其反。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暂时先不要有什么动静,朝廷各部的运行,不能因为今天的冲突而耽误,一定按照皇上的决定执行下去,做皇上所想,无论如何也得先把来犯的北元各部兵马击退再说。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皇上的气自然也就消了。 黄子澄点点道:“尚礼说的没错,我们就这么办,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该镇定自若!” 方孝孺也是冷冷一笑道:“这些个藩王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扳倒我们,没那么容易,他们不知朝廷上下众志成城?他们的奸计休想得逞!” 三人商议了片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再次梳理了一遍,便与李景隆、徐辉祖等人见礼告退。 第544章 为国除奸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杨文沉着脸道:“辉祖,我看了这么久,算是看明白了。除了齐泰之外,这些个书生做的都是误国误君之事,干的都是亡国取祸之道,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治国!难怪以你的本事,对付这些藩王也是如此艰难。” 徐辉祖轻叹口气,他心头泛起淡淡的悲哀,整日与这么一个酸腐顽固的文官班子合作,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他们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思想僵化,顽固不化,空有一番忠君报国之心,可实际上干的尽是一些误君误国的事,有这些人在朝廷掌握重权,自己的理想抱负怎么可能实现? 可惜这些话,徐辉祖是不能说出口的,他跟杨文不同,他的爵位太高,身份太重,影响力也太大,一旦从他嘴里说出对文官集团不利的话语,那便是一场政治风暴。 徐辉祖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杨文别再说文官集团这个话题。 梅殷却是将杨文的话听在耳中,他颇有兴致地看向杨文:“杨都督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今天肃王交权的举动,迫使皇上公开承认没有削藩之意,藩王们也即将虎回山林,不知杨都督可有与文官们不同的处理办法?” 李景隆也是笑嘻嘻地对杨文说道:“姑丈问的也是景隆所想,现在房内只剩我等四个武官勋爵,咱们这些个武官是不是也该商议个办法出来,为皇上分分忧?” 杨文看到徐辉祖微微点头,才道:“藩王们弄出这么多的事情,也从侧方面证明了他们已经黔驴技穷,而大局是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塞王们回去抗击北元便算了,湘王府与燕王家里那三只虎犊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杨某乃是一介武夫,办法直接得很,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便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湘王全家与燕王三子现在就在京城,杀之如屠狗,咱们可以让他们发生一点意外……” “让湘王全家与燕王三子都发生意外!?”梅殷连忙瞥向徐辉祖,却见徐辉祖的脸上毫无波动,他不由暗暗为徐辉祖竖起了大拇指。 要知道朱高炽他们三兄弟可是徐辉祖的亲外甥,没想到徐辉祖居然能大义灭亲到如此地步,徐家果然是忠贞无比。 吓,在京城杀先帝的皇子皇孙!?李景隆虽然狠毒,但他也实在没有杨文这样天大的胆子,这办法他是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细想下来,他又觉得杨文的办法才是最一劳永逸的,管你们耍什么阴谋诡计,管你们以后能弄出什么威胁,将你们在京城都扼杀了不就行了!? 而且湘王府刚打了他李景隆的弟弟,杨文的办法不仅符合曹国公府的利益,还能给他报一箭之仇。 不过细节方面还要商讨一下,李景隆默然良久,方道:“可是,若是他们死在京城,岂不是对陛下声誉大大有碍?陛下会不高兴的。” 杨文道:“如何撇清皇上与意外的关系,以曹国公的权势、手段,难道还办不到吗?” 李景隆尴尬一笑:“景隆身为晚辈,哪里有什么权势。一切自然听从魏国公与姑丈的定夺。” 徐辉祖抿了口茶,低声道:“我那三个外甥都不是凡人,他们对朝廷都没什么忠心,以后必定会反。还好高炽不良于行,高燧也比较文弱,只有高煦勇猛剽悍,但他要看护二人,必定难顾周全,只要一小队人马就能成事。” 徐辉祖的言下之意便是,朱高炽他们三兄弟毕竟是他的亲外甥,他徐辉祖不能负责了结他们。 梅殷闻轩而知雅意,连忙说道:“他们三个自然是交给我与九江处置。湘王府那边才是难题,我与九江可弄不过他们,还需仰仗魏国公与杨都督才行。” 杨文接口道:“这个容易,随我来京的都是辽东精锐。只要探得湘王夫妇与湘王世子的行踪,我便能安排一队人马前去……事后我会留下一个死士,揣上一封遗书,就说是因为湘王在比武大会上目无尊上、质问君上、大逆不道,此人激于忠义之气,决心舍身为国除奸!如此,还能有谁会怀疑到朝廷与皇上身上呢?纵然心有疑虑,无凭无据的,谁敢妄言!?” 李景隆眼睛一亮,愉悦地道:“杨都督的办法很不错,那便如此决定了,我与姑丈负责朱高炽他们三兄弟。只是,他们三人的行踪……” 徐辉祖把茶杯一顿,沉声道:“你们动手的时候,我会请高炽他们三个过府赴宴,为他们三个洗尘。他们具体的行程安排,我会派人提前送给你们。” 梅殷二人大喜。李景隆道:“魏国公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大义灭亲,真是我辈学习的忠良楷模。魏国公放心,景隆一定把事情做得没有丝毫首尾,无论成败,此事都不让人疑心到皇上头上!” 徐辉祖此刻的脸庞却有些不太好看,他脸上不自然一笑,说道:“都是为国效力,为朝廷除奸,为陛下分忧,曹国公不必一力承担。事情是我们一同商定的,出了事自然也是我们四人共同担待。就这样吧,咱们这就各自回去,告辞了。” “好,魏国公慢走,杨都督慢走。” “请,请了。” …… 李景隆送了徐辉祖三人离开,又再次回到了书房,坐在主座之上,暗自盘算了起来。 “不知夫君在位何事忧愁?妾身或许可以参详一二呢。”一声柔媚的声音悠悠响起。 李景隆的妻子袁氏从一间暗室翩然而出,巧笑嫣然。 李景隆并未抬头看她,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犹自坐在那里沉思不语。袁氏眼波盈盈,横了丈夫一眼,随即弯腰收拾起了桌上的茶杯,收拾完后杯碟之后,才盈盈上前,翩然转到李景隆身后,玉手握拳,轻轻敲起了他的后背,帮他按摩顺气。 李景隆道:“刚才我们说的话,夫人都听到了?” 第546章 一箭双雕 袁氏轻轻颔首道:“是呢,妾身听到皇上来了,心中好奇的紧,就从暗室后面过来瞧瞧,刚才听到了,夫君要负责暗杀燕王三子。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夫君可别把自己给折进去。” 李景隆笑了,微微摇头道:“我的傻娘子,你真当为夫会听那徐辉祖的计划行事?” 袁氏愤愤不平地道:“当然应该是那徐辉祖听夫君的!他有什么特别的,对陛下毫无功劳,凭什么位列百官之首?夫君为陛下四方奔走,连削三王,也只不过是得到口头夸奖而已。想夫君与那徐辉祖同为公爵、先帝的托孤重臣,出入却都排在徐辉祖之后,妾身为夫君不值当呢。不就是年纪大一点嘛,辈分也不比咱们高。” “夫人是为自己不值当吧!魏国公夫人也一直走在你前面,哈哈哈……”李景隆哈哈笑着转过头来。 “夫君,你清楚就好,别说出来嘛。”袁氏娇声语羞,宛如鲜花盛开,容光逼人,“我不管,我这曹国公夫人一直走在所有命妇的前面,你答应我的事,你难道忘了?” “对夫人做出的承诺自然不敢忘,记得清楚的很。”李景隆瞧着妻子的娇美容颜,便张开了手臂。袁氏忸怩了一下,还是温顺地投到了他的怀抱中。 李景隆紧紧揽着她的腰肢,这才低笑道:“徐辉祖这人古板的很,一切都按规矩办事,你看他为了皇上,连三个亲外甥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简直是愚忠到了家!先帝或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一根筋,死愚忠嘛,哈哈!” “妾身不知道这么多,反正你答应妾身的话,这么多年了不仅没实现,现在还在听他的计划行事。再有,那燕王朱棣可是个绝世狠人,你要是真杀了他三个儿子,不怕他来个鱼死网破?夺江山他或许不一定成功,但要报复我曹国公府,却是轻而易举的!”袁氏皓首一转,盈盈眼波投向别处。 李景隆笑道:“夫人放心,为夫自然懂得,不会被那徐辉祖摆布的,不过这人还是要派的。” 袁氏蹙眉道:“还派人过去干什么?” 李景隆道:“一则,为夫答应了徐辉祖与梅殷他们,他们威望比咱高啊,又把持着大权,我明面上不好得罪。二来嘛,徐辉祖他们在湘王府那边行刺无论成功或是失败,为夫都可以暗中把徐辉祖与杨文给卖了,你猜到时藩王们回如何看待他们?皇上又会如何看待他们?至于朱高炽他们那边,我可得多派几个人去应个景儿,把事情往大里闹,人我派了,刺杀失败了,怪的谁来?不说燕王府的精干侍卫,单说朱高煦那武力谁不知道,刺杀失败很正常的嘛。朱棣要鱼死网破也不会找我李景隆,而是会找徐辉祖、找杨文,嘿嘿……” “好一招一石二鸟!如此说来,我曹国公府马上又可以恢复为勋贵第一家了?”袁氏转过头来,雀跃道:“妾身就知道,我家夫君是最厉害的!” “那是,徐辉祖他们早晚被你夫君全踩在脚下……”李景隆轻轻抚摸着她光滑如缎的秀发,得意非常。 袁氏复又站起为李景隆换上了舒适的居家衣裳,端茶送水,侍候极为周到,最后更是招来了一个陪嫁过来的侍女一齐伺候。 袁氏的娘家也是勋贵之家,陪嫁的侍女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美貌惊人,最妙的是,这美丽动人的侍女,脸上还带有一种淡淡的羞涩,含而不露,李景隆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动。 袁氏也已经粉面微晕,面呈娇羞,她的美,也是惊心动魄,一颦一笑之间,一个眼神,便能将人的魂魄给勾了去。 李景隆的眉眼都眯成了一道弯,暗道自己好福气,被这般绝美无伦的女子竟这般小心的服侍,已经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了,更妙的是心里毫无妒意,主动招来可人侍女,实在是此生无憾了。 袁氏引着李景隆往那间暗室而去。 身后的侍女也非常配合地跟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关好暗室之门,阳光再也照不进来...... …… 且说朱允炆从曹国公府出来之后。 朱允炆这次不是演戏,而是真被气得不轻。若是换了别的大臣,在自己刚下了决定后,再来劝谏倒也罢了,就如那户部尚书郁新,无论他怎么卡着国库,无论他怎么苦苦劝说,削藩要缓缓行事,朱允炆都可以原谅他,顶多用的不顺手的时候,将其架空,甚至现在还能将户部的大权交还给他。 可是对于黄子澄与方孝孺今天的作为,朱允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他虽然刚当上皇帝没多久,但也知道这世界上交错着无数利益关系,一心为公,毫无私念的人有,可绝对很少! 以前他以为自己的老师与方孝孺都是那种毫无私心的人,他看待黄子澄与方孝孺,既是君臣,也是师徒,更是友人,朱允炆不仅在国事上对他们多有依赖,在私交方面更是极好,在所有朝臣之中,包括兄弟姐妹之中,黄、方二人在朱允炆心中的排名也是在第一线的,任谁也无法取代。 尤其是黄子澄,这个尊长陪伴了他十几年,先父英年早逝,先帝力排众议立了自己为皇太孙,是黄子澄坚定地与自己站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扛着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压力! 二十多个藩王的压力岂非寻常?自己是个没有了父母的孩子,是黄子澄死死地为自己鼓劲,帮助自己顶住了压力,才让自己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这种深厚的情谊岂是师徒、君臣、友人几个词语能过概括的? 正因为二人有过这样的经历,朱允炆才对黄子澄言听计从,正如对待最信任的友人、尊长、亲人一般! 即便前段时间,满城传着黄子澄要当权臣的讯息,朱允炆也只是稍稍怀疑,等方孝孺进京之后,他都默默地顺着台阶下了,再次放权给了黄子澄。 第547章 徐家妹子在等朕? 而最让朱允炆愤怒失望的是,他现在发现,就是这么一个被自己倾注了极深感情的人,居然跟那些想摆弄自己的藩王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他黄子澄认为对的,便会想方设法的联合同盟逼迫自己做出让步,这样的行为不就是权臣逼宫吗!? 哪怕出发点是为了朕好也不行!朕才是皇帝! 若是换成了别人,朱允炆或许会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而做出让步,收回诏命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换了是黄子澄,那就万万不行了! 越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朱允炆就越不能容忍。 其他大臣对他来说算是过客,是无关紧要的人,可是黄子澄这种最亲近的人想来摆布他,却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朱允炆的脸色阴晴不定,他虽然想给黄子澄狠狠敲两下警钟,但他又开始举棋不定。 黄子澄毕竟是削藩政策的死忠拥护者,已经权倾朝野,大权在握,他的任何一个处置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草率。 朱允炆此刻的情绪只能用心乱如麻来形容,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不能随意处置黄子澄。处置他不就相当于否定了削藩政策吗?那岂不是说自己承认削的三王都削错了……不仅如此,若是发出处罚黄子澄的信号,下面的大臣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还不全都乱了套…… 这是朱允炆最不想看到的,削藩的事他是一定要做下去的! 此刻的朱允炆完全乱了方寸。 王中等侍从也根本不敢打扰他,小心翼翼地跟随着在皇帝身后,期盼着他的心情能够尽快好转。 或许是众人的期盼触动了哪路神灵,朱允炆望着前方的道路,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王中等人顺着朱允炆的眼神瞧过去,只见他们迎面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俏脸如罩寒霜的佳人便是徐妙锦! 徐妙锦可是大明第一名门的千金,天武将军们可没人敢拦,他们都散开到了两侧,从远处看来,好似朱允炆的队伍正在朝她走去一般。 平安却是眉头一皱,他极重君臣礼仪的,只见他大步上来喝斥左右道:“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东西!圣驾再此,也不防卫!?圣驾跟前不再需要你们了,全都给老子去参加那武道大会!” 天武将军们冷汗直流,却一句话都不敢说,谁都知道,在皇上的安全工作这方面,平安的话是最管用的,惹得他动怒,任是谁都完了,连忙应道:“是,是,属下知道了。” 平安训斥完属下之后,他才转头对徐妙锦冷声道:“徐家丫头!你也太过放肆了,居然敢挡在圣驾之前!” “平将军且莫动气,瞧来徐家妹子是特意在此等朕,且听上一听嘛。”朱允炆却是却是抖擞起精神,没有丝毫介意,反而笑呵呵地对徐妙锦柔声问道:“徐家妹子在等朕?不知有何事?” 平安眼角一阵抽搐,只好紧闭双唇,抱拳后退两步。 徐妙锦盈盈而至,走到朱允炆近前,先是裣衽一礼道:“臣女徐妙锦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朱允炆连忙温声抬手。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此刻的样子有些轻浮,脸色微微一正,再次轻声询问道:“徐家妹子找朕有何事?” 徐妙锦直起腰来,直视着朱允炆说道:“臣女在此等候陛下,是要为我那二姐与二姐夫(代王夫妇)申诉鸣冤。” “住口!”朱允炆还没有说话,平安已是再次怒斥道:“徐家丫头,代王违制在王宫里建造九龙壁,证据确凿,何冤之有!?再有,朝廷决策,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够置评的?” 朱允炆的脸色也再度阴沉了下来,他默认了平安的话。在削藩的问题上,即便是徐妙锦,他也是不会让步的。 徐妙锦却不是个能被吓住的主,只见她静静地望着朱允炆,缓缓说道:“陛下,二姐夫修建九龙壁违制,可这条罪状也不够削爵夺嗣,贬为庶民,发配全家吧?” 朱允炆听完便皱起了眉头。他的为人很酸,以往没有表现出来,是因为上面还有个老朱,为了替朱允炆建立起威信,老朱从来没有当众让他难堪过。再有朱允炆极重礼教,老朱不仅是他的皇爷爷,更是他的君主,纵然说了些重话,他也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会反省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不是做错了。 现今可就不同了,他是皇帝,是不能有任何人挑衅质疑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黄子澄发那么大脾气的原因。 可是眼前的徐妙锦是他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惦记的心上人,不同于黄子澄这个老师,无论你声望再高,权势再大,朱允炆以皇帝之势,想将其压下去,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可徐妙锦是个女子,不参与国家大事,看这架势便是奔着心中的那份亲情而来,对她讲大局、说大道理绝对是说不通的,何况自己也不能把削藩之念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 对于想得到的女人,男人是最不好打发的。若是摆皇帝的架子,不说有仗势欺人之感,更会让心上人厌恶上自己,以后还有可能得到眼前这绝世佳人吗? 思来想去,朱允炆也没找到什么好说辞,只能含糊着说道:“代王不只是违制,他还性情暴虐,屡次杀伤人命,辱骂朕这个皇帝。朕虽然是他的侄儿,但也是他要效忠的君主,岂是他能辱骂的吗?朕若不从严处置,还如何治理天下?徐家妹子,你也要体谅体谅朕。” “陛下在敷衍臣女。我二姐夫暴虐?他就藩多年,先帝在时怎么不惩罚他?到了建文朝他就暴虐了?即便他杀伤了人命,与我二姐有何干系?陛下说的都是借口。” 徐妙锦绣眉微蹙,怒气暗蓄的样子是这般的美丽动人。 朱允炆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不时地偷瞥徐妙锦,甚至没有心思去仔细思量徐妙锦的质问,脱口应道:“朕对妙锦一直是心生好感的,如何会找借口敷衍?” 第548章 许以皇贵妃之位 徐妙锦见朱允炆居然语出轻浮,心中更怒,当即淡淡说道:“陛下之心已天下皆知。不说远了,臣女这来的一路上,便听到路边的百姓们都在说,陛下连擒诸皇叔,是忌惮藩王势大功高,不好掌控,才要寻隙削藩。我二姐一家命该如此,也没办法,臣女告退。” 说完之后,她便长袖一甩,转身而去。 “妙锦,朕……”朱允炆对于心上人是舍不得问罪的,伸着手呆立半响后,方才回过神来。 平安见朱允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瞧出了朱允炆的心思,他用一种随口闲谈的语气说道:“没有出嫁的女子,自然是刁蛮一些的,何况魏国公府的小姐。女子若是嫁了人,有了夫婿家里的管束,也就会收敛了性子。徐家这三小姐,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了,长兄如父,想来魏国公这两年没少为她张罗亲事。” 说者有心,听着更是有意,朱允炆听完之后便是眼睛一亮,徐达早就过世了,徐辉祖现在既是魏国公,又是徐妙锦的长兄,徐妙锦的婚事,自然由徐辉祖全权做主! 朕若是将心中所想,想办法透露给徐辉祖知道,给徐妙锦皇贵妃的名份,想来也不算是辱没了徐家。以徐辉祖的忠诚,他能不答应吗?这事儿不就这么成了!即便徐妙锦心中不高兴,那也可以在以后的时光当中好好安抚。 只要入了宫,朝夕相处之下,朱允炆相信,肯定能够让徐妙锦喜欢上自己。 想到这里,朱允炆吁了口气,对王中道:“速宣魏国公进宫!” “奴婢遵旨。” “慢着!你这奴婢可明白朕的意思?”朱允炆一副道貌岸然地样子。 “奴婢省得,省得,定然将陛下的意思先说予魏国公清楚知晓。”清楚二字,王中咬得很重。 “嗯,去办差吧。”朱允炆满意点头。 …… 两炷香的工夫之后,徐辉祖在王中的带领下来到文华殿外,徐妙锦当街质问皇帝的消息,他已经从家人的嘴中听到了,这次的召见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徐辉祖感觉到身上的压力更大了,代王夫妇也是他的妹妹妹婿,落得如今的下场他如何不感到心痛呢? 藩王势力大功高,新主年少,对朝廷削藩的政策,徐辉祖内心是赞同的,哪怕自己三个妹妹都是藩王正妃,他也支持削藩。 魏国公府深受国恩,他徐辉祖更是被先帝委以重任,以他为托孤重臣之首……他早已发过誓,必须辅佐好新君,继承先父的忠诚敦厚,忠于朝廷,尽忠王事。 尤其新君在他三个妹夫都是藩王的情况下,都没有丝毫怀疑自己,还敢一如既往地予以重任,给予信任,魏国公府照样处于权力的核心。 新君虽然多有稚嫩,但是如此器重之下,徐家岂敢有丝毫懈怠? 他之所以没有帮代王夫妇说话,也正是如此,忠君的思想是深入他的骨髓的 可是有时候一想到兄妹之间的骨肉亲情,深陷囹圄的二妹一家,心中又充满了郁结。 徐妙锦做了他想做而不能做的事,说心里话,他对三妹的敢作敢为,是很钦佩的,女儿之身,有如此巾帼之气,实属难得。 若是皇上要问罪,徐辉祖便打算以管教无方的由头,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下来,也算是全了兄妹之情。 做了决定之后,他便坦然了很多,朝着旁边的王中看去。 按照觐见皇帝的规矩,此刻王中应该高声朝殿内禀告才是。不想,王中却是干笑一声道:“国公爷可是在为三小姐之事忧虑?” 徐辉祖不答反问道:“不知王公公有何见教?” “不敢,不敢。”王中哪里敢对徐辉祖不敬,连连摆手道:“奴婢只想告诉国公爷,陛下其实不恼三小姐,甚至……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钦慕呢,奴婢常听陛下说,徐家妹子不愧是中山王之后,英气勃勃,世间少有。” 徐辉祖听到这里,便知道王中这话另有深意,肯定还有下文。要知道王中这人,陪伴皇上多年,哪里会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尤其是皇上要宣他入殿觐见的当口,与他说的这些,多半是皇上不好亲口说的话。 果然,只听王中继续说道:“国公爷无须忧虑。陛下常说,徐家满门忠烈,威望甚重,在削藩与推行新政这两件大事上,多亏了国公爷的鼎力支持,朝局才能稳定,这两件更易国本的大事,才能畅通无阻地执行下去……陛下他对整个魏国公府都是心怀感激的,魏国公府的尊荣要是能够更进一步,那便更好了。” “更进一步?公公不可妄言!”徐辉祖皱起了眉头,魏国公府已经是站在了权力顶峰,先帝称帝前的吴王府,“南都第一园”瞻园,都被先帝赐予魏国公做为别院。 徐家尊荣一点都不比亲王差,在某些方面甚至犹有过之,再进一步可是有造反之嫌,他能不变色嘛。 王中一见徐辉祖的脸色,便知他想岔了,他干笑着解释道:“奴婢没读过书,比喻的不恰当,还请国公爷恕罪。奴婢的意思是,徐家虽然出了三个亲王妃,但还没有出过皇贵妃呢,徐家若是出了一个皇贵妃,不就与皇家联系的更为紧密了?如此才是真正的与国同休呀,这就是奴婢所说的更进一步呀,嘿嘿。” “皇贵妃!?皇上想让妙锦进宫?”这皇贵妃三字一出,徐辉祖立即明白了朱允炆此次召他前来的目的。他的妹妹里只有徐妙锦没有定亲了,皇帝这是想纳徐妙锦为贵妃啊! “正是如此。”王中笑眯眯地拱手道:“奴婢这里先给国公爷贺喜了,三小姐只要进了宫,那便是皇贵妃之尊,西宫之主!奴婢到时还要请三小姐多多关照呢。” 徐辉祖推脱道:“我三妹早就说过,不嫁王侯将相之家,这事怕是难办……” 王中嘿嘿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不仅是长兄,更是徐家家主,三小姐的亲事,还不是您老一句话的事嘛。不满您说,陛下对三小姐是格外的喜欢,那眼神奴婢不会瞧错的,三小姐只要进了宫,除了皇后的尊荣陛下给不了,其他的一切,想来陛下都不会吝啬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王中补充道:“陛下让奴婢来给国公爷先透露一下口风,也侧方面证明陛下对徐家的重视。天地君亲师,乃是人伦大纲,陛下本可以一道圣旨,便接三小姐进宫,但陛下没有这么做,这就显出陛下对三小姐、对徐家的尊重,这样疼人的夫婿哪里去找?为了三小姐的终身幸福,国公爷,您也应该促成这一段美好姻缘呀!” 第551章 徐家兄弟 本来徐辉祖便觉得对不起几个妹妹,现在听完王中的话,他就更加恍惚了,他知道他不能拒绝朱允炆,他也不会拒绝,他的信念便是如此,皇帝的任何决定,他都会无条件地服从…… 恍恍惚惚之间完成了觐见,朱允炆说了些什么,回忆都想不起来。 连怎么回去的也隐约恍惚,记得好像是坐了车走了路。渐渐恢复正常思维的时候,徐辉祖发现自己已站在自家的大门口。 走进客厅坐下,却没有见到徐妙锦,反而见到刚下值回来的徐增寿。 见到兄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徐增寿小心地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低声问道:“兄长,我听说妙锦这丫头当面质问了皇上?” 徐辉祖面无表情地接过茶杯,小抿了一口后,才“嗯”了一声。 徐增寿眼瞅着徐辉祖笑道:“问世人不敢问之事,厉害!咱们这位徐三小姐,不愧是我徐家的血脉,我辈男儿不及。” 徐辉祖放下茶杯,没好气的问道:“你可知陛下宣我进宫,是为何事?” “额,难道是问罪?”徐增寿说完之后,他便立马改了口笃定道:“不对,不对。皇上是不可能对兄长问罪的。我徐家乃是大明的第一勋贵名门,影响力遍布朝堂、军队,皇上无论要干什么,都少不了咱们家的支持,他不会让咱们拖他后腿的。再有,我家妙锦生有绝世之姿,皇上也是个男人嘛,美人儿重视美好的事物,我不信皇上能处罚她。” “瞧瞧你这浪荡轻浮的样子!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徐辉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徐增寿怒道:“你这话要是给旁人听到了,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都是个当爹的人了,还是不知责任二字!还是跟妙锦这丫头一样,不让人省心。” “弟弟说的是事实!弟弟也不认为妙锦做错了,二姐夫虽然性格上有些缺陷,可是守边打仗这么多年,从无差错,对我大明也是有功劳的。再说大姐夫(燕王),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又有什么过错?可朝廷呢,却是步步紧逼,把高炽他们三个一直扣在京城,分明就是……” 从皇宫里出来后徐辉祖心中本就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现在听了徐增寿这大逆不道之言,更是怒喝道:“这杀头之言你也敢乱说!看来,不仅妙锦要好好管束,你这段时间也少给我出去,免得殆祸家门!” 徐增寿一下子也怒了,愤懑地道:“兄长!兄弟都三十好几了,怎么着都是左军右都督,不出家门,如何上值!?” 徐辉祖冷硬地道:“从今日起,为兄就会派人好好跟着你,你下值之后,便径直回府,不得再出府一步,若有违反,到时别怪为兄执行家法,让你这左军右都督没有颜面!” 徐增寿又气又急,朱高炽兄弟的离京计划正在最要紧关口,正需要自己的帮助呢,可徐辉祖下了死命令,当面顶撞的话,估计更加难堪,他只能没好气的轻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徐辉祖瞄了徐增寿一眼,见他这幅大为不满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好言劝道:“为兄也不想这么管束你们,可是现在这当口……我徐家又有三个亲王妃,表面上皇上似十分尊重为兄,其实为兄的很多建言都没有得到实施,就像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踪;而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暗中对为兄频频猜疑,我徐家的处境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风光。” 徐增寿强作笑颜,道:“兄长的苦心,弟弟还是知道的。” 徐辉祖摇摇头,问道:“对了,妙锦呢?她回来没有?” 徐增寿道:“小妹还没回来。对了,弟弟听说,小妹在武道大会上对那湘王世子朱久炎青睐有加,不仅其合奏一曲,更是对他唱了首《长相思》……小妹的性子,兄长是知道的,此时说不定是找那朱久炎去了。” “荒唐!还要不要脸面了!她可是徐家的小姐!当众对人唱《长相思》!?”徐辉祖怒不可遏地跺脚道:“你可知,皇上相中了她,对为兄透露有纳妙锦为皇贵妃的心思!” 他像困兽似的在大厅里转悠了两圈儿,然后颓然坐下道:“妙锦看上了朱久炎……皇上看上了妙锦……妙锦这特立独行的性子,又岂是为兄能摆布的……这,这,这叫什么事啊!” 徐增寿听到这样的桃色新闻,倒是来了兴趣,连刚才的不快都忘记了,兴致勃勃地道: “弟弟倒是觉得,不论妙锦是不是名动天下的徐家小姐,在她喜欢的人面前也会有小女儿态的一面,当众唱出《长相思》,弟弟反而觉得,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管那么多的规矩礼仪干什么?能够肆意表达自己的感情,在喜悦的时候天真,在伤心的时候悲戚,这才是女子的天性。若跟其他的大家闺秀一样,从小就一本正经,洞房时连该如何与丈夫行周公之礼都不知道,未免太呆板,太无情趣了。妙锦卓然不群,超凡脱俗,估计才是这么多人喜欢的原因。” 见到徐辉祖那越变越难看的脸色,徐增寿知道自己的话,肯定又让兄长觉得自己轻浮浪荡了,连忙改口道:“当然,咱们家妙锦都拒绝过多少亲王的求亲了,被皇上看中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我徐家已经位极人臣,弟弟觉得也犯不着锦上添花与皇上攀亲,伴君如伴虎啊!妙锦若是不喜欢,要抗旨便由得她抗旨吧,这事儿皇上肯定是不了了之。要想动咱们大明第一名门,恐怕所有的王侯公卿都会感到不安。” “增寿你这番话,倒是让为兄对你刮目相看了!每个人的心中都应该有最后一块净土,增寿你的这块净土,让为兄很高兴。你对妙锦,倒是真的不错。”徐辉祖没有发怒,相反,言语中倒是带上不少温情。 第552章 一个不留! 长兄如父,徐辉祖与徐妙锦的年纪相差二十几岁,徐达夫妇早早就过世了,根本就没有带过徐妙锦。徐辉祖这个兄长跟父亲一样,照看着徐妙锦这妹妹长大,自然也是最疼妙锦,这种亦兄亦父的情感,导致对妙锦的上心程度,有时候比对自己的子女都更为用心。 所以徐妙锦的婚事一向是她自己把握自主权的,徐辉祖给了她选择的权利,即便现在是个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也没有怎么催促,若是妙锦不满意的,任他家家门如何显赫、家财多少万贯,徐辉祖也不会点头,这是他亲口答应妹妹的,这些年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看上她的是皇上……徐辉祖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也有些难过,很不舒服,好像要失去什么心爱的东西,还是强行被人夺走的感觉。 他不经意地意识到,自己这魏国公好像也有保护不了妹妹的时候,自己没有信守承诺,不仅如此,现在更要当亲手撕毁承诺,做那把她推入皇宫的恶人。 再次想到朱允炆这个年轻的皇帝,皇帝的家世还用说嘛?除开皇帝的身份,年龄与相貌也是合适的,哪怕是进宫做小,那也是当皇贵妃,西宫之主,除了皇后之外,那便是万万人之上,自己这个魏国公见了都要行礼,是极有尊荣的。 皇帝也是很上心的样子,这是极好的归宿了,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那太监王中说得没错,这联姻还能让徐家与皇室永远的联系在一起,一举多得,有何不好?徐辉祖这样对自己说。 “我徐增寿浪荡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尔虞我诈的事,黑暗、丑陋、血腥、残暴。妙锦不仅是我妹妹,她身上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很雅很柔,好像我丢失的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偏偏又没有丝毫做作之处,仿佛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叫与她呆在一起的人心境都会受到影响,心里不由自主地变得温和、柔软、美好起来。” 说起自己的小妹,徐增寿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我想妙锦应该是上天赐予我徐家最好的礼物,我能当她的哥哥,真是修了八辈子的德。兄长,你可不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在羡慕你我兄弟呢。” “妙锦确实与众不同。她就像这盆‘寒江雪’一样,山林里才应该是她的世界。”徐辉祖一指高几上一盆稀有的兰花说道。 “兄长原来也有这样的感受?”徐增寿眼珠一转,轻笑道:“兄长是同意让妙锦自己选择?” 徐辉祖还是盯着那盆寒江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响之后,才忧心忡忡地说道:“正如你所说,妙锦不仅生得绝美,更有一种世间少有的幽静气质,这对男人来说,有多么大的吸引力,看看这些年上门求亲的藩王便知一二。占有欲是男人的天性,尤其是对权力顶峰的少年人来说,更不可能用圣贤标准来要求他们。他们不会懂得只需看着自己喜欢的事物好好地生长,过得好,自己也能真正地愉快坦然;他们喜欢占有、喜欢破坏,不懂得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 他说着说着,却又微微叹了一口气。 徐辉祖心里有一点难受,正因为懂朱允炆这个少年天子的心态,所以他才更加明白,朱允炆不可能像徐增寿说的这般轻巧,轻易就对徐妙锦放手。 “兄长还是要送妙锦入宫!?” 看着他面上阴郁的表情,以徐增寿的聪明,自然瞧出了他的心思。 徐辉祖心里一阵黯然,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 徐增寿早已打算帮助燕王夺取帝位,与雄才大略的燕王相比,皇位上的朱允炆便如同一只稚嫩的雏鸟,他坚信朱允炆坐不了多久的皇位了。 朱允炆在他的眼中早就是个火坑,徐辉祖的选择不吝于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往火坑里推。 一想到这里徐增寿心里便一阵窝火,再也忍耐不住,腾地一下站起来,质问徐辉祖道:“兄长你这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爵出卖自己的小妹!兄妹之情,难道还不如你身上这副魏国公的衣袍!?” 听到这里徐辉祖脸色也是刷地一下变了,他也起身,朝着徐增寿一瞪,指着身上的官袍说道:“这身衣袍乃是父亲无数次出生入死用命挣来的!别说区区一个徐妙锦,即便是你我性命,都比不上它重要!三个妹子能为了徐家与藩王联姻,妙锦为什么就不能入宫!?” 徐增寿也是双眼一瞪,怒道:“不靠父亲的余荫,封得公侯才算是本事!” 徐辉祖的火气上来了,冷冷讽刺道:“一个全靠父亲余荫的膏粱子弟,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徐增寿红着眼愤愤地吼道:“徐辉祖不要看不起人!早晚有一天,我徐增寿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得一个世袭罔替的公爵,将你给比下去!” 说完之后,他便愤然转身拂袖而去。 瞧着徐增寿离去的背影,徐辉祖嘴唇蠕动了两下,终于还要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直呆呆地立在厅中,许久之后,才闭目轻声道:“没有改朝换代的从龙之功,如何能够挣得个公爵之身?看来,增寿你果真与朱棣牵扯到了一起。朱棣!你这都策反到我家里来了!高炽你们不忠于陛下,不忠于朝廷,别怪舅舅心狠,别怪舅舅……” 屋内静了一阵,徐辉祖才坐回原位,沉声道:“招詹希元前来!” 徐辉祖的心腹家将詹希元走了进来,躬身道:“公爷有何吩咐?” 徐辉祖冷冷地道:“计划要更改一下!明天就动手,在那武道大会上,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朱久炎一个不留!还有,你亲自去通知李景隆与梅殷那边,让他们同一时刻对朱柏夫妇动手!” “是!”詹希元应了一声立即行礼转身。 “等一下……”徐辉祖看着疑惑的詹希元,补充道:“回来后多派点人看紧老四,尤其是明天,不准他离开左军都督府,他要敢违命,你不用有什么顾忌,将他给我抓回来。” “属下明白!” ps:先发布的章节,再加的这段,所以不算字数,不计费。 徐家的男女分别排行,徐妙锦在女儿中排行老三,徐增寿在男子中排老四,但是徐增寿年纪比徐妙锦大,所以是她四哥。 第553章 人生路漫漫 潘振这几天也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伤势已经养好,更成为了湘王世子朱久炎的仪卫司典仗,也就是顶替了李天佑以前的位置。 按理说他应该时刻留在怜星身边警卫。不过遗憾的是,怜星似乎不怎么需要他来保护,谁敢在京城伤害一个亲王世子?除了朝廷,除了皇帝。 朝廷如果真的悍然派人下手,那也绝对不是潘振和世子府侍卫能够抵挡的。所以,负责保护怜星的潘振,更多时候是在完成给怜星布置的秘密任务。 比如抓捕那些跟踪怜星的人,再对他们进行调查,弄清楚这些人是哪方势力派出来的;晚上偶尔还要抽出时间潜进茹瑺、沈溍、梁焕等大员的府邸去安抚安抚。毕竟这三人是白景仪与他一起发展起来的,白景仪身亡之后,潘振便成为唯一能与他们三人取得联系之人。 东厂在京的人手虽多,但茹瑺他们三个可不会信任那些陌生人,尤其是在他们几人陆续被架空之后,若是派出个陌生人出马,搞不好会弄得他们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要是有谁受不住压力,再次转头向朝廷交代一切,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这三人乃是受到钱财的诱惑进而一步一步开始为湘王府办事,这样的人,考虑更多的只能是利害得失,在忠心方面还真不值得信任。 所以潘振虽是刚加入东厂,但身份却是水涨船高,在京城除了孙礼之外,便是他的级别最高了。 他的干劲更加足了,以前在锦衣卫,虽然有那劳什子卫中第一高手的美誉,但那只是个噱头而已,并没有什么实权。 要知道锦衣卫是皇帝的秘谍执法衙门,行的也是卫所军队里的等级制度,上下之间极为分明,有身手又怎么样?没别人级别高,没别人权利大,就只是个高级打手,干的都是执行命令的差事,永远也不可能有发号施令的权利。 哪里有现在的受到重视,不仅活动资金充裕,手下还管着一批精干的东厂密探,别看现在东厂还见不得光,以后若是湘王府弄赢朝廷,改天换地……他潘振怎么着也能捞得个爵位吧? 坐在闰峰楼的茶间,听着外面的戏曲唱腔,分析着最近的情报,潘振有些静不下心来,他频频看向旁边的计时沙漏。 算算时辰,今天正是提督大人要给我解药的日子啊,怎么还没有信呢?真是让人等得焦急。 潘振实在坐不住了,踱步推门走了出去。他现在已经改头换面,成为了闰峰楼里的新掌柜,孙礼买卖的接替人。伪造个不惹人怀疑的身份,对湘王府的实力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 戏码编排得合情合理,即便有一两处可疑之处,但在锦衣卫被完全裁撤的情况下,又没法完全否定其可能性,闰峰楼毕竟也开了好些年头,孙礼也赚够了钱财,盘给他人,换钱享受的说法大致还说得过去。 闰峰楼就这样换了东家,至于孙礼则名正言顺的做起了富贵闲人,每日走街串巷,名曰考察买卖,准备新行当,实际上是为了不引人注目,能更好的潜伏。 楼内大厅里唱戏的唱戏,品茶的品茶,偶尔有几个客人从茶间里进出。茶间布置得很雅致,相对价格更贵,出入的人自然不多,显得格外幽静高雅。 一切如常,好平静。 不过潘振还是从来往客人、伙计的招呼声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真是人生路漫漫啊,境遇的变化是谁也无法预知的……无论湘王府以后是胜是败,也有人重视自己、尊敬自己,这是他以前在锦衣卫根本没有体验过的。 至于那三月之内没有服下解药便会血脉逆流、胡思乱想、最后血管爆裂,死得惨不忍睹的“百日丧命散”,潘振在服下后的第一年之后便肯定是湘王世子吓唬他们的把戏,自己虽然不是个大夫,但也是练了一辈子的武人,自己的身体哪里有不适,还是可以察觉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一直装糊涂,自然是因为有万元礼的前车之鉴,当个下属,尤其是搞情报的下属,还是傻一点的好,这样才能显示出上峰的睿智,上峰用你也会用得格外顺手。 将整个茶楼逛了一圈之后,太阳已经下山,正当潘振有些失望的时候,怜星派来的人忽然出现,召潘振前往,说除了解药之外,还有新任务布置。 穿过热闹的街道,乘一段秦淮河的水路,穿过一片茂盛成荫的树林,接下来的这一路就没有那么繁华了。到了街尾,潘振看到路边居然还有一个小酒馆开着,不由得有些意外。 今天是重阳节,团圆饭虽然不吃,但家家户户都有很多祈福、拜神祭祖、饮宴求寿的习俗,恐怕不会有人跑出来吃饭喝酒。这么一个幽静的小酒馆却还在开张营业,此地一没风景,二没地理位置,哪里会有什么生意? 总管东厂的提督虽然是一介女流,潘振接触几次下来,早就发现是一个极为厉害的角色,她记忆力超强,思维敏捷,精通情报工作。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个地方召见自己,若不是他仔细辨认了来人的简体字令牌与东厂的联络暗语,确定是东厂的人无疑,此刻说不定自己已经夺路而逃,毕竟这个小酒馆不那么正常。 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压下心中的不安,带着几分好奇,潘振走进了这个酒馆。 进来之后,果然发现这酒馆跟预料中的一样,空荡荡的大厅里,除了自己之外,一个客人也没有。 大厅也显得甚是逼仄低暗,酒馆内的桌椅与装饰也非常陈旧,和外面热闹的节日景象更为格格不入。 “可是潘先生当面?先生的朋友已在里头雅间等候,请先生移步随妾身前往。”看见潘振进来,柜台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赶紧绕了出来,热情的迎了上来,伸手作引路状。 不知道这妇人是何身份,潘振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麻烦了!” 那妇人笑呵呵地摇了摇头,摆摆衣袖,脚步轻盈地朝里头行去,潘振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小酒馆内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景色,只是一个普通临河小屋而已。 房间内灯光通明,光线柔和,怜星坐在主位,她正在案牍之上忙碌,桌子上一叠卷宗虽然被码放的很整齐,但她的动作很匆忙,日理万机的场面。这时,杏儿端着个托盘走进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将托盘上的热茶放在怜星的手边,然后才将托盘上的沙漏放在桌上,用以计时。 第554章 保护好世子! 怜星还是身着亲王世子的服饰,见到到潘振进来,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笔杆,只是略微一点头,示意他先等待一会儿。 引路的妇人将人带到后,便默默地离去。潘振自然保持着谨小慎微,一动不动地站在下首耐心等待,保持着对上位者的尊敬。 “沙沙沙……”沙漏里的白色细沙不断地往下层掉落,很细的一条白线,落得很慢,很匀称。 怜星那书桌上需要处理的条子还有厚厚的一沓,杏儿也只是默默做事一声未出,潘振保持低头站立姿势,丝毫不敢乱动,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等上层细砂完全落完之后,一旁的杏儿就会将沙漏上下置换,这时才代表怜星该开始下一个行程安排了。 在武道大会上撕破脸皮之后,所有藩王的别院外都出现了更多无所事事的人,藩王们与朝廷与建文皇帝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了,时间这东西,对于双方来说,也更加珍贵。 怜星要掌握事情发展的急缓,自然也就更加忙碌,尤其在知道边军入京,塞王们也已经获得朱允炆的恩准出京的消息之后,她就更为急迫了。湘王府若是能正常出京那便最好,若是朝廷要耍什么花样,那他们就只能闯出京城了! 整理分析完孙礼等人传回来的情报后,怜星便拿出一副手绘的南京地图,在写了很多字还标注了十几行数字上画了一些箭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怜星仿佛才将手头要做的事情干完,她看了桌前的这个恭敬的中年人一眼:“坐下吧,不要站着了。” 怜星的声音很好听,非常清脆、说话轻快、高低顿挫,听起来虽然很舒服,但潘振可是丝毫不敢分神,他十分小心地等杏儿将凳子搬过来后,才缓缓坐下。 “谢提督大人,谢杏儿姑娘。” 怜星还是很欣赏潘振这个人的。身手很高,出身锦衣卫,十分懂得规矩,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他是绝对不会去多看一眼。 刚才她在地图上画撤离计划的时候,她就发现潘振全程都低着头,一点头没有往桌面上瞧,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她的命令。 锦衣卫的培训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她很满意这个新加入的属下。 看着潘振坐实之后。怜星才缓缓道:“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潘振恭敬低头:“提督大人请讲,卑职听着。” 怜星继续道:“豹韬卫的指挥使谢豪虽是李增枝的心腹,但他侄子定淮门千户谢顾其实已经被我们东厂成功发展了。刚才谢顾传来消息说,他见到谢豪亲自带领二十个好手,带上兵器弩箭去了大功坊,说是要执行秘密任务,你说这是冲着谁去的?” 豹韬卫的指挥使谢豪都被东厂给监控了!?果然好生厉害! 潘振虽然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明智,但脑中可是不敢怠慢,飞快的分析完怜星的情报后,拱手回道:“李增枝日前被世子殿下打折了腿,这事应该不是他的命令,有很大的可能是出自于李景隆。” “分析得不错。”怜星很高兴:“继续。” 潘振受到肯定与鼓励,声音更加洪亮了,一挺背脊,续道:“大功坊里有一座显赫的府邸,魏国公府!豹韬卫乃是上十二卫之一,用豹韬卫的人不一定能瞒过魏国公,所以李景隆肯定不是要对付徐家。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从豹韬卫中调人办事,显然也不怕魏国公知道,或许就是经过了魏国公的同意,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藩王……代王已经被削、安王年幼并没就藩对朝廷没有威胁、在京又跟徐家有联系的只有燕王三子了!李景隆与徐辉祖这是要刺杀燕王三子!?” 说完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已经充满了惊骇,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从怜星的脸上确定自己是否分析准确。 “在不知道塞王们即将回封地的情况下,还能分析出李景隆与徐辉祖的意图,你不愧是从锦衣卫出来的人。”怜星缓缓点头,继而说道:“世子殿下现在正受朱高炽的邀请,在燕王别院做客,我要你立刻带东厂的好手过去保护他!” “塞王们被允准回封地去了?提督大人的意思是……他们不仅要刺杀燕王三子,还很有可能刺杀咱们世子殿下!?”潘振脱口而出,后面却戛然而止。 已经不需要怜星来回答了,若是他潘振与忠于皇上的大臣置换位置,估计自己也会选择将最大的危险扼杀在京城。对朝廷来说,还有什么比在现在动手最好的办法吗? 至于后果,既然是刺杀,朝廷是肯定不会承认的,意外、恩怨、义愤……无数的理由可以找出来。 “这个可能性很大。” 怜星拿起那杯已经凉下来的茶水,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咙,凝重地说道:“你现在就去世子那里,人手我都已经挑选好了,就在你刚才经过的那片树林里,他们并不是密探,而是我湘王府从小训练出来的死士。记住,不计代价,不惜暴露,保护好世子!其他人都不要管,世子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是!属下誓死完成任务!”潘振领命大步离去。 等潘振离开之后,怜星还是有些不放心,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应对与计划,在脑中过了数遍之后,才轻吁了一口气。 杏儿一脸紧张地道:“小姐,殿下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他原本就身手高绝,我又让银子飞过去给他示过了警,加上身边的护卫,还有现在派过去的人,肯定不会出事的。”怜星轻轻一掠鬓旁的一缕青丝,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这话语明明是安慰杏儿的,可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呢?从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指中,就能看出,怜星此时的心绪,并没有表现的这么平静。 事关爱人的生命安全,即便她再如何聪慧心绪也是烦乱不已,怎么压制都效果不大,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再也不能静下心来处理情报,那叫一个煎熬。 第555章 怜星的身世之谜 上 与怜星朝夕相处的杏儿也瞧了异常,她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小姐对王爷王妃也很上心呢,先派人过去王爷王妃那边,才顾忌世子殿下。” 怜星轻叹一声,露出苦笑,道:“明明是王爷王妃离我们远,而那坏家伙离我们近而已,你这转移话题的方法也太拙劣了一些。” 杏儿忙陪笑,上前提住她的手,摇了摇,道:“无论怎么说,小姐都是最好的。谢谢小姐给曾大人家也派了人过去,杏儿感激不已。” 怜星摇头笑道:“你与曾大人一家都是我湘王府的人,保护好你们正是我们的责任呢,感谢什么。” 杏儿听罢却是更为感动,要知道小姐现在可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她却反而将人手都派了出去,对于自己的安全不管不顾,她虽然想劝说一下,但她也知道小姐的性子,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 何况,劝她减少谁的护卫呢?世子的?王爷夫妇的?还是曾家的?别说小姐不愿意,她杏儿自己也不愿意,现在唯有自己与小姐同生共死了,希望上天眷顾刺客不是今天晚上来。 她强作欢颜打趣道:“小姐还没过门呢,这就张口闭口我们了嘛,嘿嘿……” “你这小妮子。”怜星眼波横了杏儿一眼,很显然,怜星的脸皮跟某人混久了,比杏儿想象地要厚很多,反打趣道:“你弟弟还只是与曾家定亲呢,这就时刻关心起亲家来了吗?” “啊!茶水凉了,我去帮小姐换茶!”杏儿的脸皮却是很薄,脸上已经见红,很是不好意思跑开给怜星换上热茶。 经过这一阵相互打趣怜星的心境重新平静了下来,她慢条斯理地吹拂茶杯里的茶叶,长长的睫毛扇动,温声对杏儿道:“关心自己的未来弟媳一家有什么可害羞的。对了,你可以去问问,曾家小姐有兴趣去看武道大会吗?我可以让她上高台,给你长个大面子。” 带曾沁去高台上看武道大会?杏儿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那里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帝、亲王、王妃们坐的地方,藩王的属官们都只坐下面一层,整个大明名媛里除了徐妙锦之外,谁坐上去过? 若是能带曾家小姐上去,这可是长了多大的脸面。要知道对于这场天下第一武道大会,整个京城的名媛小姐、大家闺秀圈里也是极为关注的。 虽然比武是男人们喜欢关注的事情,不过这武道大会这么热闹,又不怎么见血,而且还有很多年轻英俊有家世的公子参赛,看点还是非常多的,还会拥有无数谈资。 起码杏儿就不只一次的听,曾沁的丫鬟说过,武道大会上的热闹,还有这段时间官小姐圈子里面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绕这个进行的。 曾沁的小姐们圈子里更是每天都在谈论这武道大会。尤其是一个什么户部郎中的女儿,家里为她想办法搞到了高台第二层的邀请函,虽然位置很靠边,却成为了她平日里显摆炫耀的资本。 “可是,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对王府产生不好影响?”杏儿有些犹豫,即便拜托了宫籍,成为了自由身,她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自卑的。 “不是说好以后叫我姐姐的吗?别再喊我小姐了,我比你高贵不到哪里去,至于他人的闲言闲语,随他们去吧。武道大会可是我们举办起来的,他们若是看不顺眼,那便请离开吧,我们可不欢迎他们。”怜星微笑道:“还有以后这些端茶递水的工作,你别做了,我自己来。现在叫个姐姐来听听?” “姐,姐,姐……”杏儿嗫嚅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咬牙勇敢地喊了一声:“姐姐!” “这样不就好很好嘛,我的好妹妹。”怜星上前抓起了杏儿的双手。 “嗯啊。”杏儿吐了吐小舌头。 怜星以前对杏儿虽然偶尔很严厉,但真的是为了她好,从没让她干过什么重活,更是在有意无意的栽培她,让湘王府的宫人看到她的地位,不让其受到欺负。怜星只要出门,都会带上杏儿,与东厂的属下们和李永他们这些商人谈话,杏儿一直在一边旁听。 怜星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瞒杏儿的。一个以前见到人就紧张,说话结结巴巴,胆子特小的小宫女,在怜星的耳濡目染之下,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都离不开怜星的言传身教。 “杏儿,今天是重阳节,我们也点个香举行个祈福仪式吧。祈祷整个湘王府的人都能全须全尾的离开京城,祈祷我们以后的日子更好。” 杏儿点了点头,拿出火折子正要去点香,怜星却是将它手中的火折子给拿了过来,从桌上拿起一支龙涎香点燃,清香袅袅而升,令人神清气爽。 二人对着龙涎香祈祷一番,正要招呼外面那妇人上晚上的吃食。 忽然就听见外面叮叮当当作响,几个少女的娇叱声,与妇人的喝骂声不时响起,一会儿之后,便没有了动静,想来那妇人被人擒住了。 “糟糕!姐姐,你现在可是湘王世子,不会是刺客们来杀我们了吧!?我们从后门走?”杏儿慌乱地问道。 “不忙!若是徐辉祖他们派来的刺客,哪里会闹出这般动静?我倒要想看看是谁来找我。”怜星沉吟不语,目光望着大门的方向,镇定非常。 片刻之后,门口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后木门被推开了,一缕皎洁的月光当先窥探了进来,接着走进来一个身形修长优美的女子,月光将她的秀脸映得越发白皙明净,有一种很清冷很圣洁的感觉。 徐妙锦的身影好似骤然出现在屋中,那抹月光正好给她增加了几分神秘感,让她看起来如同画里远景中的人,很遥远很梦幻。 只见她明眸转动,先扫视了一眼对面的怜星二人,然后一抬手,说了句:“放开老板娘。” 屋外传来了几个年轻女子的应和声,接着就传来了解绳索的声音,应该是徐妙锦的几个侍女在为守大堂的妇人松绑。 怜星与杏儿都不由得一愣,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个意思,难道这徐妙锦当众被拒之后,心生不忿,想私下里找回场子? 亦或是想继续纠缠? 第556章 怜星的身世之谜 下 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二人的脑中一息的时间,便自动被二人给抹去了。 因为徐妙锦已经袅袅而来,独自来到了近前,近距离地观看之下,这张脸没有了刚才的梦幻,却更显精致,满是善意。杏儿白天是有些讨厌徐妙锦的,认为这人太过装清高,此刻居然升起了一股自惭形秽之感。她不自觉地往怜星的身边靠了靠,仿佛在说,有什么可高傲的,我家姐姐若是卸了男子装扮,可一点不比你差。 怜星的想法却是与杏儿完全不同,她从徐妙锦那完美的脸庞上,看到更多的却是落寞与愁绪,那眼底深处更是蕴含着一股深深的孤独。 这种孤独很特别,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只在朱久炎的身上感受过,不是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硬要拿一句话来诠释的话,那便是“聪明的人是痛苦的”,他们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们的想法、话语、行为,有的时候甚至会被所有人当做是精神出了状况。 就像朱久炎这些年在荆州做的事情一样,包括造船出海等事,在没有做成之前,所有人打心底里都是反对的,都觉得特别荒唐,他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包括自己的父母和那些以身家性命效忠的护卫,什么事情都是在他的心中推演、计划。 怜星也是近几年才开始跟上朱久炎的思维模式,走得越近,她越是能想象出朱久炎以前的孤独……原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朱久炎是如此的独特,没想到今天她在徐妙锦的身上感受到了很多同样的东西。 “本世子这地方可不太好找,徐三小姐费尽心思寻来,不知有何要事?” “本世子?你的样貌经过了装扮,让人难以瞧出破绽,但在这小房间内,两个女子的体香弥漫,却是瞒不过我的鼻子。你是个女子,不是男人,更不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徐妙锦轻撩衣角,款款在怜星对面的凳子坐下。 被她一语道破自己的伪装,怜星又不免多看了徐妙锦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抿嘴笑问:“来者是客,今天又是重阳佳节,我们正准备喝两杯呢,不知三小姐肯赏脸不?” 不知为何,怜星对徐妙锦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之感,不是因为那股独特的气质,也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当众唱过《长相思》,而是毫无缘由的,发自内心的亲近。 “说什么赏脸呢,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徐妙锦臻首轻点,应的很是自然。 徐妙锦刚说完,杏儿就极有眼色地去外面吩咐外头的妇人将温着的酒菜端进来。 三个女子坐于桌子的三角,徐妙锦对于杏儿上桌也没有表达出任何意见,反而还先与杏儿碰了一杯,说了一句重阳节的祝酒词应景,然后一仰脖子,一口喝完。 徐妙锦如此豪爽,怜星二人自是不甘落后,也是一饮而尽。 砰! 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徐妙锦对怜星展颜一笑道:“你在高台上面与我合奏时用的竹笛能给我仔细瞧瞧吗?” “竹笛?”怜星的心中一震,她从袖中将那根竹笛给拿了出来。 徐妙锦瞪大了美眸盯着怜星手中的笛子,尤其是对竹笛上刻着的那个“谢”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目光很是复杂,有追忆、有怀念、有欣喜、有些些许悲戚。 “你的《长相思》,竟然是为这支笛子而唱!?你认识这支笛子的主人?你快告诉我这谢字,可是姓氏?是哪家人?” 怜星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一把抓住徐妙锦的手,很是激动地连续问出了几个问题。 这事不容怜星不激动。这根竹笛是她襁褓里带来的唯一之物,已经陪伴了她二十多年,也是她从来不离身的东西。 她知道这支竹制竖笛是唯一可以找到自己生父的线索,也早已被她研究过无数遍。 这支竹笛虽然做工考究,手法精湛,但有这手艺的匠人也多了,根本不算是线索。而它的材料也很简单,只是普通湘妃竹,这种竹子的生存能力极强,对土壤与环境的要求不严,所以遍布黄河至长江流域,要想从这两个方面找到线索,也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竹笛上的唯一线索便是这个“谢”字,怜星认为是那胆小如鼠、不负责任生父的姓氏,可是天下姓谢的人何其多!?即便缩小到官员与勋贵身上,也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怎么能找到当年到底是谁与崇宁公主私通呢。 怜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了,没想到徐妙锦居然跟这笛子有渊源!!! 徐妙锦没有在意怜星的失态,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怜星道:“别那么激动,先把笛子给我看看,让我看清楚再说。” 怜星怔了怔,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之后,才缓缓地将笛子交到徐妙锦手中。 一旁的杏儿也放缓了呼吸,尽量压低呼气的声音,生怕影响到徐妙锦的观看。 只见徐妙锦将笛子拿在手里,反复仔细查看两次之后,才点头道:“没错,我认识这字,这是我母亲刻的,这笛子也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母亲不是姓贾吗?”怜星柳眉蹙起。她掌着东厂,自然收集了魏国公府的所有情况,徐妙锦乃是徐达妾室贾氏所生。 “看来朝廷存心积虑的削藩不是没有道理,你们居然能对我徐家的情况都如此了解。” 徐妙锦转动着手中的竹笛,摇头叹息道:“我生母难产而亡,母亲大人乃是徐家的当家主母,她将我从小带在身边,虽然不是生母,却自小待我有如己出。她在世的时候就喜欢用湘妃竹制作竹笛,让先父为她演奏,这‘谢’字,正是她的姓氏。” “后来这笛子传给了谁?”怜星一字一句地问道。 徐妙锦听得怜星这略带颤音的提问,狭长的眸子微一闪烁,却也没有相瞒,如实说道:“那时我的年纪虽小,但也记得四哥要学音律,母亲只好亲自教他吹笛。” “你四哥?徐增寿!”怜星大吃一惊,失口说道。 徐妙锦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557章 世间最坚固的鸟笼 “原来竟是他!这就不奇怪了。难怪当年那事闹得满城风雨,牛城都捅到了先帝面前,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怜星用嘲讽的语气恨恨地说道:“我还以为崇宁公主看上了哪一个英才豪杰呢,原来是我大明有名的膏粱子弟。也是,什么人跟什么人混,不守妇道的女子自然喜欢跟膏粱子弟鬼混。” 徐妙锦摇了摇头:“虽然崇宁公主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生母,你不能这么说她。” 她只为过世的过世多年的崇宁公主说了两句,对于自己的四哥徐增寿,却是没有丝毫辩驳。自己那四哥以前是个什么荒唐样子,她是清楚的,也没脸去辩。 怜星仿佛没有听见徐妙锦的话,只是为桌上的三个酒杯续满杯,举起来对着二人一示意,一口饮下。 她面色绯红,也不知道是酒意上涌还是愤怒和激动,也不管二人动没动杯,只是自顾自地提着小酒坛继续为自己续满,然后送至唇边。 徐妙锦与杏儿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只好陪着怜星闷头喝酒。 怜星虽然平时极少饮酒,但此刻的酒量却是让二人侧目。徐妙锦与杏儿才喝了两杯下去,她却已经喝下了小半坛子了。 直到怜星面前的小酒坛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她才作罢。 眼看她颓然伏在桌上,已是微醉。 徐妙锦端起酒杯郑重起身:“我查了你小时候在宫中的遭遇,唉……总之,我是四哥做得不对,对不起你,我代他对你道歉。” 哪知道怜星虽然微微有了几分醉意,但反应依然敏捷,只见她起身一闪便躲了过去,只是漠然摇头:“我这个卑贱的无姓私生女,可当不起徐家的礼。多谢你解了我多年的谜团。杏儿,送客!” 杏儿将屋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晚风拂面。 徐妙锦瞥了一眼怜星的侧脸,在皎洁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她那略微颤抖的身躯,她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说道:“你不是说要谢我解开了你多年的谜团吗?这么说,你欠我个人情?” 怜星不易察觉地轻哼了一声,“说吧,你想我为你干什么?” 徐妙锦指着桌上未吃完的菜肴说道:“我的年纪虽然你比小上一些,但可比你高上一辈呢,饭都吃一半了,不与我过完这个重阳节?吃完这顿饭,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怜星闭目平复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很是干脆地重新上桌,徐妙锦亦重新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次杏儿没有上桌,她默默地退了出去。 此刻屋内的气氛却有些微妙了起来,说不上尴尬,却实在没有了起先的融洽,陷入一种凝固气氛当中,两人互相盯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候,杏儿端来两碟子刚炒好的热菜,盘子里还放了两小坛子新酒,这才算勉强打破了僵局。 二人沉默地吃了几口酒菜之后,怜星的心境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她反而当先开口问道:“刚才是我情绪激动了,你不仅是客,更是帮我解开了多年的疑惑,这人情很大,我却对你使了性子,真当要罚一杯,我向你道歉。” 说完,她开了新酒,自斟自饮了一杯,算是赔罪。 将酒杯放下之后,她才对徐妙锦说道:“我此刻倒是对你产生了好奇,徐家的三小姐,不仅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更是名动天下,一般的公主都比不上。可我却从你的神色中看到了孤独与忧愁,我现在倒是真的想知道,你想让我如何还你的人情?” 徐妙锦反问道:“你知道我最想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 怜星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等她开口,徐妙锦自己先回答了起来,“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呢,能够与心爱的人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看不同的城镇村庄,细数年华,逍遥自在。” 怜星问道:“你不是挺自由的嘛?我听你说过,不嫁帝王将相之家,魏国公也为你拒绝了众多亲王的求亲……” “长兄是对我不错,也准我四处游玩,不将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可是女子毕竟是要嫁人的……本来我想自己找个如意郎君……也许是缘分未到,也可能是我眼光太高,这么多年也是没有找到。唉,现在却没有时间了,刚才四哥派人来给我报了信,说皇帝想让我入宫,做什么劳什子皇贵妃,我长兄好像是答应了。”徐妙锦幽幽地说道。 “皇贵妃?看不出来朱允炆还挺下本钱。”怜星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问道:“看来你并不想入宫?” “自然不想!谁说女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女人就必须要传宗接代吗?我不想嫁入王侯将相家,本就是不想当一只笼中鸟,当那种三从四德的女子,现在又岂会入那世间最坚固的鸟笼?别说什么皇贵妃,给我皇后也是不稀罕。” “世间有多少女人想入皇宫,当皇帝的女人,何况是皇贵妃。若让她们知道你将那皇贵妃之位比作世间最坚固的鸟笼,也不知要气死多少人。”怜星听了徐妙锦的话后,也是颇感意外,不由得笑道。 “那些女人生不生气我不知道,皇上恐怕是要给我气死的。”徐妙锦说话的语气很俏皮。 怜星与她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由得都哈哈一笑。这一笑,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笑了会儿,徐妙锦忽然道:“所以我想跟你们湘王府一起出京!只有通过你,湘王才会答应带我出京,算你还我刚才的人情。” 说完之后,她目光闪动,紧紧盯着怜星。 “你不怕朱允炆怪罪魏国公?不怕他对徐家问罪?” 徐妙锦很笃定地回道:“他不会的,他也做不到。” 怜星微微一笑:“好的。到时我可以想办法带你出京。” “谢谢,再干一杯,妙锦感激不尽。” 再饮几轮之后,房间内便安寂了下来,二人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轻风掠过屋外走廊,将檐下的风铃吹响,叮叮当当的轻鸣声缭绕于耳边,药炉中汩汩的沸水声亦随之而响。 杏儿揭开盖子,将制作醒酒汤的材料放了进去,看着桌上那两个碰到一起的脑袋,顿显笑容。 第558章 不识趣的人 “禀三王子,世子今天跟那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做了一笔生意,用一百万两买下了山南使团的二十船货物,瞧马三保的后续安排,是打算在京城就地发卖。”纪纲跪在大厅中央,低头禀报。 “哼,一百万两……为了拉拢唐纳德,我那大哥倒是好大的气魄。” 朱高燧坐在柔软的虎皮椅上,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烛火,细细地思索着什么,半响之后才继续发问道:“将他接下来的行踪详细地告诉我。” “世子殿下与那唐纳德相谈很欢,现在更是邀请了唐纳德入了府,回府后没有再去什么特别的地方,陪了一下妻儿,然后就是招待唐纳德,此刻正在世子府与他饮酒。”纪纲将朱高炽一天行踪详细地说了一遍。 坐在朱高燧左下手的徐章说道:“也不知一个蛮夷小王子有什么值得拉拢的,一百万两银子,呵,好大的手笔!他也不怕亏了无法向王爷交代。不过,这样也好,他本就有残疾,不得王爷喜欢,高阳王虽得宠爱,却没有脑子,看来未来继承燕王爵位的人十有八九是您了!” 朱高燧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岳父大人你这可小瞧我兄长了,他虽然身体不好,但那脑子可好使的很,想来这笔生意,他还能再赚上一笔,想将他扯下世子宝座可不容易……只可惜现在还不能拆他的台角,只能看着他拿一大笔钱回去讨父王欢心了。” “殿下言之有理,咱们在这个时候,不仅不能挑事,还应该全力帮助协助他们。打击世子只能让高阳王与朝廷得利。”纪纲默默地道。 “说得不错,起来吧。”朱高燧身子动了动,似是在找一个最放松的姿势,轻声笑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纪纲起身,微微欠身道:“刚才府门外来了一队人马,手持湘王世子的令牌,声称要找那唐纳德……唐纳德与湘王世子走的近,这事本不奇怪,但是这都入夜了,还派人来护卫他,这关系也太好了了,好的太不正常!而且,瞧那架势,好似有什么人要对唐纳德不利一样。” “这动作不奇怪,反而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朱高燧高深莫测地自语道。 徐章若连忙询问问道:“湘王那边可有异常调动?” 纪纲回道:“也有护卫调动,很是紧张的样子。” 徐章分析道:“看来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敢对我们藩王不利的,又需要防范的只有朝廷的人了。看来那三份军报刺激到了某些人,有人要狗急跳墙了。” 朱高燧微笑道:“看来,这水要彻底搅动起来了,大浪便要涌起。纪纲,我们的人这段时间别干其他的了,死死盯着徐增寿,我要知道我这四舅的一切情况。” 纪纲还没有答话,那徐章却抢在前面说道:“徐增寿虽贵为左军右都督,可没什么实权,全力盯着他的话,殿下你的安全怎么办?这可是在最危险的当口了。” 有个女儿是真的好。 纪纲心底虽然很不高兴,但他没有丝毫表露出来,反而学着徐章的样子,一脸关切的望向朱高燧。 朱高燧微微一笑道:“岳父大人尽管放心,我只要在我大哥与那唐纳德身边,就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徐章婉言劝道:“可是那武道大会还没有比完,世子他们必定是要去的,那里人流量大,出入人员也是复杂无比,殿下若是整日跟在他们身边,岂不是极其危险?” “我已经决定,勿需多言。”朱高燧沉声道:“岳父大人放心,不说我兄长的谨慎,单说我二哥的本领,就足够护卫周全了,何况还有湘王府的人呢。” 听到这命令的语气,徐章还敢劝说?只能点头答应。 朱高燧瞥了纪纲一眼,冷声道:“纪纲,你来了我身边这么久,也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了!前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现在在曹国公府养伤,看朱允炆对李景隆的信任,李景隆的势力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大。而这宋忠则是个一心想上爬的人,他的野心极大,我们正好利用好他这一点。我要你想办法混入他的身边,取得他的信任,能办好吗?” “殿下放心,纪纲明白!” …… 在这个时间段里,不只怜星她们两个女子在饮酒;朱久炎与朱高炽也在痛饮。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二人不仅喝的痛快,聊的也非常畅快。 本来按照逻辑来说,大明的少年与二十一世纪的少年应该是两种截然不的哺乳动物。 大明的少年肯定是家里的顶梁柱之一了,就像朱高炽,即便他天生跛脚,身形肥胖,却非常成熟,他才是那种皇室教育严格培养出来的亲王世子。 而现代社会成长起来的少年大多估计都还在象牙塔里读书,在二十一世纪那优越的社会结构下家庭条件要是不错,肯定是怎么轻松怎么来,虽然拥有足够多的知识与见识,但在处事的态度上大多应该是幼稚好笑的。 本来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但朱久炎与朱高炽却反而是两个特例。朱久炎没有后世少年的稚嫩与自恋,朱高炽也没有想象中的稳重,他的稳重也是分人的,对待朱久炎反而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这完全不符合大明时代养育出来的特性。 这两个属于少数的特例,在私交方面却很互补,关系增益的很快,已经到了天南地北一阵胡侃的程度,无话不谈,上到文人地理,下到女人八卦,就像后世大学里的死党舍友一样。 朱高炽说着北疆草原上那波澜壮阔的风景,和与内地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朱久炎说着阿三那里满街的牛,神奇的恒河,再说到未被人发现的澳洲大陆上双足直立跳跃,有着育婴袋的袋鼠…… 两个喝多了的人说得都杂乱无章,前后毫无连贯,几乎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今天的这次酒桌侃大山,相当于一南一北两大势力呼应的种子在不经意间被种下,只是不知道哪一颗种子能够最终战胜另外一方,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未来的伟大帝王。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不随人愿,二人正聊得兴起的时候,偏偏就有不识趣的人前来打扰。 “殿下,长史葛诚说有事求见。”院外响起了马和的声音。 第559章 他就是郑和!? 上 自从葛诚投靠朱允炆答应帮朝廷收集燕王府谋反的证据后,他便一直留意着朱高炽他们的一切反常之事。 能为朝廷,能为皇帝陛下干事,既能得名又能得利,哪有不尽心竭力,万死不辞的? 可是毕竟做的是两面派的事情,心中不免心虚,这段时间他表现的格外低调,除了本职工作外,多余的话是一句不说,默默在地暗中观察着燕王别院的一切。 听到朱高炽邀请山南国世子入府饮宴,葛诚敏锐地察觉这事绝非寻常,说不定就能收集到他们的谋反证据!葛诚也顾不得惹人疑心了,他借口重阳节过后,宗室皇亲人情礼物往来等琐事求见朱高炽。 这些事情别看是些人情往来,但也不算是小事,在京的宗室皇亲都有着巨大的能量,轻易得罪不得,如何还人情礼物,也是一门大学问,以这事找朱高炽这个世子来做决定,倒也说得过去。 葛诚如此安慰自己。他却不知自己被朝廷策反的事情,早已被朱久炎当做一个筹码卖给了朱高炽。 葛诚是燕王府的长史,文武属官里的第一,世子府的护卫谁都不敢怠慢,稍稍看了两眼,连检查都没有,就让他进去了。 朱高炽一听葛诚来了,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满脸凝重地对朱久炎道:“久炎的情报马上就可以得到验证了,还请久炎等会儿配合为兄一番。” “这是自然,小弟定然见机行事。”朱久炎微微点头,也是正襟危坐。 “葛诚拜见世子殿下;见过王子殿下。” 葛诚整理了一下衣冠,跪下对朱高炽行了个参见之礼,又对朱久炎作了一揖。 待朱高炽问他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时,他便把刚才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表面上一副请朱高炽拿主意的谨慎模样,眼神却是偷偷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企图分析出眼前这二人刚才在谈论什么。 朱高炽将葛诚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不慌不忙地将人情往来的事情安排完之后,突然凝视着葛诚问道:“我听说曹国公李景隆单独见过长史,不知可有此事?” 葛诚心中顿时一惊,李景隆见他做的极为隐秘小心,他是一路坐车进的曹国公府,来回全程都没有下过车,应该没有人能知道的……难道曹国公府里也有燕王府的耳目?如此说来,燕王的反心还不是一天两的事了! 葛诚虽然不是心理素质极佳的人,但也毕竟在燕王府干了多年,朱高炽也一向待人亲厚,畏惧之心远不如谒见朱允炆时那般诚惶诚恐,他强作镇定,从容答道:“还是为的刚才那事,曹国公府与我们燕王府不是表亲嘛,此时虽然政见不同,但是人情往来还是没有断过的。重阳节到了,曹国公亲自挑选了一些礼物,叫微臣过府,给了礼单。微臣正想询问世子,咱们府里该如何回礼呢?” 李景隆的母亲曹国长公主是燕王的亲姑姑,在朱允炆没有当上皇帝的时候,李景隆虽然与朱棣差着辈分,但其实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发小,李文忠生前更是与燕王有着传授领兵经验的师徒之情,两家有这样的关系在,即便现在处于水火不容之势,但在年节的时候,确实从没有断过人情往来。 所以葛诚便编了这套说辞,希望能把朱高炽给糊弄过去。 “喔,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小王枉做小人了,我还以为葛长史与曹国公有什么勾连呢。”朱久炎大方承认是自己向朱高炽告密。自己刚打了李增枝,与李景隆结了梁子,关注一下曹国公府多么正常? 原来是这蛮夷刚才是在告本官的刁状,我还以为他们在商量什么不轨的阴谋呢。葛诚心中有鬼,自然不敢纠缠,只是详细的与朱久炎说了两家的渊源后,便静立一旁。 朱高炽吁了口气道:“长史办事稳重,李景隆虽然四处针对我们,但长辈交情、亲戚关系都还在,年节送礼是应该的。” 又对答一番,朱高炽便道:“长史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养足精神才好办事。明天还要劳烦你去送礼呢,在京的宗室皇亲可多,不能落下一家。” “是,微臣定将此事办好。” 葛诚行礼退下,朱高炽微笑颔首。待葛诚退出院门,朱高炽那胖脸马上阴沉了下来,“这葛诚在骗我!李景隆会亲自给他礼单?哪次不是随意派个管家过来了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朱高炽一向心细如发,善辨辞色,结合朱久炎的情报,他已经完全确定葛诚投靠了朝廷! 朱久炎说道:“葛诚怎么说也是燕王府的长史,兄长可不能让他知道什么机密之事,更不能给他抓到什么把柄,他只需要一点点东西,便很致命。” 朱高炽凝重点头道:“自然不能再给他知道任何事情,我会接连不断的安排琐事给他去处理,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等回了北平再收拾他!” 说完,他转过头来,举杯感激道:“再次谢过久炎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要不后果更不堪设想,谢谢!”举起杯酒,一饮而尽。 朱久炎微笑道:“感谢的话就别说了,行动最为要紧,听说燕王别院里珍藏了上百坛皇爷爷赐下的御酒……我虽平时不饮酒,但此刻喝出了兴头,倒是想尝尝,也算是重阳佳节缅怀皇爷爷了。” “重阳佳节确因缅怀先祖……久炎是性情中人,为兄心中又多了几分亲热。”朱高炽笑着点头,朝院外的马和道:“马公公,取两坛先帝赐下的御酒出来,今晚我要与久炎不醉不归!” 马和呵呵一笑,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又一溜小跑回来,他指挥几个宦官不仅抬来了两坛陈年御酒,更是拿来了两只大海碗,脸上一直挂着笑。 “别看三保公公是宦官,但也是个颇为好爽的好酒之人,我父王都经常找他一起饮酒。见到酒量好的人,他便会自然地亲近几分。”朱高炽指着马和呵呵笑道。 第560章 他就是郑和!? 下 “原来如此,那三保公公便一同上桌吧。再来一坛,再上一碗!”朱久炎好爽一笑。 旁边的一个激灵的小宦官一溜小跑,再次送上来一坛一碗。 经过朱久炎的同意,马和也没有推辞,只见他笑着点头,很是自然地打开一个封泥,攥着坛颈,哗哗地就倒了满满三大海碗,这倒酒的动作老练不已,一看就是此中老手。 他的气质与其他宦官不同,很自信,行如虎步,声音洪亮,充满了豪气,身上还保留着男子的气概,倒酒的姿势更胜一般男儿。 瞧着这做派,看他相貌,耳白过面,齿如编贝,要不是朱久炎知道燕王府的宫廷规矩执行的很严格,都要怀疑这马和从未净身了。 这御酒金黄透亮,色泽宛宝石暖玉琥珀之光,瞧着便十分诱人,醇厚的香气更是涌动,在整个院子里飘荡,酒香扑鼻。 朱久炎是客,朱高炽与马和示意他先饮。 朱久炎也不客气,一手端起海碗,缓缓放至嘴边,仰头痛饮,酒水汨汨而下,一口气满饮一碗。 重重放下海碗,朱久炎一抹嘴角,神情舒爽,慨然长叹:“不愧是御酒!嗯,这酒好似能让人忘记烦恼,让人恢复生气,总之是舒爽极了!” “这酒客可是藏了不少年头了,它虽不上头,但也醉人!”朱高炽笑道:“久炎应该慢点喝,喝快了,恐喝不完你那一坛!” 他的眼中微露讶意,对于朱久炎如此豪饮,颇感吃惊,刚才他们喝得比较斯文,现在却是用上了海碗,北方汉子饮酒豪爽极为正常,但南方长大的朱久炎这般饮法,却需极深的酒量。 “你们的呢?”朱久炎指了指朱高炽他们面前的大碗说道。 “呵呵,好,为兄也舍命陪君子!”朱高炽双手端碗,对着马和道:“三保公公,请!” 说罢,海碗端至嘴边,仰头痛饮,咕嘟咕嘟,几口喝完,然后将海碗在桌上重重一放,学着朱久炎的样子用衣袖一抹嘴角的酒渍,也是一脸畅快。 “恕奴婢放肆了!哈哈……”马和也重重一放海碗,一抹嘴角,纵声长笑,一幅豪气干云之态。 这次朱久炎主动提起酒坛,帮二人满上,三人轻轻一碰碗,再次端至嘴边,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如此几碗下去,转眼之间,三坛御酒飞快见底。 朱久炎面不改色,后世他也是经过高度酒锻炼的人,这御酒虽好,度数也高,但比起后世的白酒还是相差不少,仿佛喝的是啤酒一般,只是微晕; 而朱高炽则已经脸染醉意,目光朦胧,动作醺然,话语变得更多了起来。 “殿下不嫌我马和是个奴婢。邀请我坐下喝一杯酒,给马和天大的面子在此感谢殿下了。我马和生平最佩服两种人,一是能喝酒的,二是能打仗的。世子跟我们王爷一样,是既能喝酒又能打仗,马和佩服不已。” 那马和比起朱高炽虽然稍好一些,但从他拍着朱久炎的肩膀,忘记尊卑,亲近的熟人语气中也不难看出,他也超过了临界点。 马和说完一仰头又是一碗,朱久炎连忙也陪了一碗。 “三保公公看来也喝多了,怎么变成两个了?呵呵呵……”朱高炽的舌头已经开始打起结来。 三保公公?听着怎么熟悉…… 朱久炎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那个后世闻名率领船队七下西洋的的三保太监郑和,不就是出身于燕王府吗? 难道那个伟大的航海家、外交家,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与我勾肩搭背拼着酒的马和吧? 由于这马和姓马,朱久炎以前倒是没有往郑和那方面想,但是现在脑中有了这个想法后,却是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尤其这马和还一副豪气干云、很能喝、很嗜酒的模样……现在的太监都不准识字,但外交不就是与人沟通吗?从酒桌子上干起外交,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起码朱久炎与马和喝过一通后,对其好感大增,犹如经年的老友一般。 “马公公的大名既是马和,为何兄长又叫您三保公公,是保护的保,还是宝贝的宝?”朱久炎转头盯着马和问道。他的吐字非常清晰,可以说是一字一句地念出来的,生怕眼前眼前这马和喝多了听不清楚。 要他真是郑和,能与这样名传中外的历史名人痛饮一场,也算是一番际遇。父王以后若是坐上皇位,说不定我朱久炎还能主导下西洋这场伟大的远程航行呢。一想到能主导这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上探险,倒真的有些激动。 “世子想知道?”马和眼睛一睁,呵呵笑道:“那我们再干一坛,一边喝一边谈这才痛快呢。” “那再搬一坛酒来!”朱久炎点头,转身向一旁伺候的宦官招了招手。 朱久炎倒是对这嗜酒的马和越来越感兴趣了,太监他见多了,也相处了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太监,极投他的脾气。 还有他的名字马和,与他湘王府的老实小太监马禾读音相同,让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为他挡箭断臂的马禾,也不知我湘王府的马禾是否变得精明了一些。 小宦官们再次倒满了两只海碗,二人不多说一句,端起海碗,再次碗碗见底,喝得痛快之极。 一坛酒下去,马和目光虽然仍旧朦胧,意识却反而越喝越清醒,口齿非常清晰地回答起了朱久炎刚才的问题。 “既可以喊三保太监也可以称我为三宝太监,都是我。” “为何马公公有这么多的称呼?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说法?”朱久炎继续发问。 “这就要说说我的生平了,我家中有兄弟姐妹六人,我排行第三,小名三保。入了燕王府之后,王妃对我甚厚,我便随王妃信仰了佛教,承蒙道衍大师引导受菩萨戒,取法名‘福善’。这样,我马和就成为了正式的佛门弟子。而佛教以佛、法、僧为‘三宝’,故王府的人也常以‘三宝太监’称呼我,意为‘信奉佛教的太监’。” 马和笑呵呵地打了个酒嗝,可能他平时规矩守惯了,谨慎惯了。但喝了酒之后,话匣子倒是全打开了,讲起话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说得很是详细。 他真是郑和!!! 朱久炎已经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嗜酒的太监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郑和,虽然不知他此刻为什么不姓郑,但他说的这生平,却是与后世历史教科书上的完全吻合。 朱久炎拍着桌子,让宦官们的再拿来一坛酒,并大声说道:“今日要与三保公公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若能接连把朱高炽与后世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喝趴下,倒也是一个荣誉成就。中二思维充斥脑中的朱久炎灌起酒来,那叫一个起劲。 杯来盏去,三人再次较量了起来。 朱高炽本就过了临界点,哪还能喝,趴在桌上连连摇手。 而马和却有一副越喝越清醒的体质,所以才被燕王带着经常出入武将府邸,早就锻炼了一副好酒量,一向自负酒量过人,酒场上未逢敌手,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今天遇到了朱久炎。自己都喝的支撑不住了,对方却还是面不改色,委实不得不服。 ……………………………………………… ps一下留言不收费:郑和确实是佛教徒,他家里是***,但他自己并不是。 下面列举一些郑和信佛的证据,有兴趣的书友可以看看,没兴趣的请跳过。 《佛说摩利支天经》经后永乐元年(西纪1403年)姚广孝题记中,郑和自述:“今菩萨戒弟子郑和,法名福善,施财命工部刊印流通,其所得胜报,非言可能尽矣。一日怀香过余请题,故告以此。” 郑和由始至终都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郑和下西洋,与宗教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那是他对他的国家所尽的责任,为的是他的世俗的伟大的国家,为的是皇帝的命令,而不是为了什么任何宗教。 《优婆罗戒经·卷七》郑和题记 为弘扬佛法,郑和平生曾致力于刻印佛经。他究竟刻印了多少佛经,已难稽考。从零星史料中,得知他曾向南京牛首山佛窟寺、鸡鸣寺、灵谷寺、静海寺、福建南山三峰塔寺、北京皇后寺及昆明五华寺都奉施过《大藏经》。送给故乡五华寺的《大藏经》,自杭州起运,水陆兼程,用了两个多月。令人想见卷册之浩繁、人力之消耗、财帛之动用,必然盛况空前。 郑和还屡屡出资,兴建寺庙、培修佛塔。据志乘所载,郑和早期重大修建活动是福建长乐县太平港云门寺和三峰寺塔。塔为七级八面仿木结构石,始建于北宋政和七年(1117),至明初已行将倾圮。经郑和出资修葺,焕然一新,至今仍傲然立于南山之巅。 郑和同时还大修了三峰塔寺,弘其规制,使寺庙“殿堂禅室,弘胜旧制” 郑和还在沿海各地大建“天妃”庙(港澳台多称“妈祖”庙),其中以南京、太仓、长乐、湄洲等地的声名最着。郑和在永乐七年(1409)特为福建湄洲即天妃故乡的大寺请封,皇上特授天妃“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称号。从此“天妃庙遍天下焉”! 明代东南亚诸国普信佛教,有些国家如暹罗、真腊、锡兰山、占城、柯枝、白葛达等等,佛教徒均占国民人数百分之九十以上。郑和以特使和佛门信徒双重身份出使这些国家,礼佛布施、修寺建庙,将大量金银珠宝、丝帛瓷器献给寺院,赢得诸国的欢迎和友谊。 郑和在海外各国所做佛事功德,至今仍深深积淀在异国广大人民的记忆里。在南亚斯里兰卡博物院,珍藏着一块石碑,上面用汉、泰米尔及波斯三种文字刻着郑和在该国圣地锡兰山寺躬身礼佛,隆重布施的故事。碑立于永乐七年,如今成了中斯友好的历史见证。 郑和七下西洋,有五次到过暹罗(今泰国),除了礼佛布施,还兴建一寺,郑和亲自题匾曰:“天竺国”。该寺今犹在 郑和晚年退居南京碧峰寺,在寺内另辟一院名“非幻庵”,自号“非幻禅师”,还特意定做了金铜佛像十二躯、木雕罗汉十八尊,准备在最后一次(即第七次)出洋归来后,一并奉入寺内。不期夙愿未偿,在归航至古里国(今印度科泽科德)时染病不起,赍志而殁。后来归葬南京牛首山时,碧峰寺大和尚宗谦感于郑和生前的恩惠和遗愿,带着郑和定做的菩萨造像,以佛家礼隆重祭奠,代表海内外千千万万信众,梵呗赞颂,祝郑和光登上界,永入涅盘。 南京碧峰寺曾是郑和晚年生活过的地方,在1340年左右,郑和一度居住在那里,直到皇帝下令60岁的郑和第七次下西洋。郑和接到圣旨后,认为自己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有可能会一去难返,于是,在亲友的见证下起草了一份遗嘱。谁料,他的预感竟成为现实,郑和在第七次航海时果真因病去世,享年62岁。 郑和的遗嘱到底有些什么内容呢?郑宽涛告诉记者,郑和是个信佛之人,一生捐建了不少佛教雕像,他在遗嘱中表示等他回来后将把所有佛教器物捐给碧峰寺。郑和病倒在海上后,他的后代和朋友帮其实现了愿望。记者获悉,家谱上的这个内容主要出处来自《非幻庵香火记》,书上用了几百个字描述这件事。 第561章 刺杀讯息 事实证明练武之人的人体代谢率比常人要高很多。看着眼前趴在桌上醉过去的朱高炽与马和,完成了荣誉成就的朱久炎,心满意足地起身打了两个酒嗝。 朱高炽与马和倒都是有酒品的讲究人,醉了都不会耍酒疯,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朱久炎解下自己一身酒气的外衣与一个宦官的衣服,为朱高炽二人披上后便在两名宫女的带领下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朱高炽他们自有等候多时的燕世子妃带回。看朱高炽那样子估计只能给人抬回去了,错身见礼的时候,朱久炎给了燕世子妃张氏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此时夜色已深,一轮圆月将银辉洒满了枝头小路,朱高炽的世子府里格外的安静。朱久炎今晚酒也没少喝,可他走起路来,仍然是四平八稳、面不改色。 “王子殿下,往这边走。”两名宫女各提橘黄色的灯笼在前面给朱久炎引路,穿过几道院门,朱久炎来到了客人的厢房区,这里是由于远离朱高炽的住处,来往的宫人更加稀少,显得很空旷。这院落占地五六亩的样子,一百多间房屋,有连排单屋,还有几座精致的独院,只有一座小院亮着灯光,绝大多数的房间外都没人值守,看来朱高炽只有自己一个客人。 “王子殿下,到了。”两名宫女站在那亮灯的小院门口,齐声娇笑道:“我们就不进去了,院内自有宦官,殿下若有差遣,随意吩咐就是。” “多谢,二位慢走。”朱久炎朝着她们拱了拱手,在几个小宦官的带领下走进了院子。 院里的环境很不错,有四株枝繁叶茂的雪松,足有几丈之高,巍然矗立,树冠尖塔形,大枝平展,小枝略下垂,最里头的正屋门开着,潘振正站在门边谨立躬身。 “殿下!” “你怎么在这里?”看着四下树影处一动不动的警卫暗哨,朱久炎的神情一禀。这些人他都认识,是他八年前在柳林渡收养的孤儿或战犯的后代,只有他与怜星能够指挥,是他的一支底牌,可现在却被怜星明目张胆地派进了燕王别院,必是有大事发生。 “请殿下容许属下上前附耳。”潘振瞅了一眼朱久炎身后的燕王府几个宦官。 那几宦官倒是识趣的很,一语不发,开始往后倒退。 “说吧,什么事?”正在潘振要上前述说的时候,天空之上响起了鹰鸣,银子从天而降,落在了朱久炎的身边来回走动,鹰爪上的小信筒上线晃荡。 “看来,怜星做了双重准备,估计这信跟你要说的事情一样。”朱久炎笑了笑,将信件取了下来,在潘振的面前打开阅读。 这猛禽越发雄壮了,飞地真快。潘振感慨完之后,也伸着脖子在旁边观看起来。 果然,信上说的与他带来的是一样的消息,对此潘振倒是不以为意,如此大事小心一点没错,信件先于自己到了也好,免得自己述说了。 “想在京城刺杀我们!?”看完之后朱久炎的脸色并没有潘振想象中的愤怒,反而乐呵呵地道:“谢豪这个豹韬卫的指挥使亲自带队,这么说我倒是更要与朱高炽在一起了。” “殿下……”潘振有些欲言又止,在他看来与朱高炽呆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注意,朱高炽搞不好也是朝廷的刺杀目标。与朱高炽呆在一块儿,或许就会碰到两队刺杀人马,危险系数大增。 可是潘振也是刚刚走入湘王府的核心圈子,只在八年前与朱久炎打过交道,并熟悉他的脾气秉性,实在不知如何劝说。 “你别担心,我可不像朱高炽那样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是个鲁莽冲撞的人,对自己的性命可上心了,你放心吧。” 朱久炎看着潘振的表情变幻,脸上微微一笑,这潘振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全,这是真心投靠湘王府的表现。 “殿下既然做出了决定,属下必定全力护卫好殿下的安全!” “好,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才能应对自如。” “是,殿下。” …… 重阳节之后的第二天,武道大会仍旧继续进行着,身为举办方之一的燕王府是必须要去的,要不塞王们被朱允炆刚恩准离京,武道大会就随意敷衍了事,也太过刻意。 不过宿醉的朱高炽一早上都没有清醒过来,朱高煦清早就兴冲冲地去了,朱久炎冒充着唐纳德的身份,也不好独自出去干什么事,也就等到了下午,等朱高炽醒来才一齐前去。 让他们两个意想不到的是,朱高燧居然也要与他们一同前往。本就是在别人家做客,朱久炎自然没什么意见。 与朱高燧见礼之后,二人很是客套地说了些没什么营养的套话后,朱久炎便不再多说什么。 朱高燧这人给他的感觉与朱高炽不同,一种气场不和的感觉,虽然在朱高燧的刻意结交下,不觉得有多排斥,但也不怎么喜欢。 许是感觉到了朱久炎对自己充满了戒备,朱高燧也很识趣的不再攀谈,默默地领着自己的侍卫们跟随着。 经过一夜的沟通痛饮,朱久炎与朱高炽之间的距离更近了,除了天生的血脉联系之外,他们两个身上还多了一个新的标签——朋友。 相比朱高燧,朋友之间的谈话,自然是愉快舒适的,他们边走边说之下,很快就来到了武道大会的广场之外。 观众还是非常的多,热度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比第一天更加热闹了,排场讲究的体面人和显得不修边幅的贩夫走卒一起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人混杂生活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充满人烟气息的市井社会。 今天要进行十轮预选赛,经过了一天多的比拼,参赛的只剩下了八百名选手,比武节奏还是很快的。 马和清醒的很快,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到了会场,台上依旧是他在主持着抽签。在抽签结束之后,选手们的表情不一,有的高兴、有的无奈、有的叹息、有的凝重,不一而足。 心情虽然各自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选手们的表情之中,都透露着认真二字。大浪淘沙之下,留下来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凑热闹的、没本事的,大多过不了几轮,即便有运气爆棚的也走不到现在。 可以说,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都有看点。 第562章 不可探究的二三事 朱柏今天没有到达现在,除了朱高煦之外,可以说没有一个藩王前来,朱允炆这个皇帝就更加不会到了,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再这场武道大会之上了。 高台之上的朱高煦很是开心地看着每一场比武,兴奋地对着自己的侍卫们,点评着下面那些厮杀的选手。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如此的聚精会神,仿佛周围那嘈杂的环境也丝毫影响不了他,连朱久炎他们三人带着大群侍卫来到身边,也顾不得上前见礼,微微一点头,算是见过。 索性三人对朱高煦甚为了解,也不以为意,坐上自己的座位,也是居高临下不急不缓地观赏比赛。入眼处观众席上全是人头攒动,坐的站的位置都满了。 李永也带着那几个大商人坐在一个高台二楼最中间的地方,旁边甚至还摆了十几副笔墨纸砚,十几个账房模样的伙计正在不停地记算着什么。 因为今天惨叫比赛的人里有很多热门选手,还有几场赔率悬殊的比赛,作为博彩集团和赛经报纸的管理者们,李永他们自然要到现场把所有的比赛都记录下来。 一是能将比赛的消息写成文章刊印出来,二也能够及时按照胜负结果修改选手们的赔率,三是能够到现场感受一下赚大钱的乐趣,兴奋兴奋。 要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可是后悔了一整晚,因为在昨天早上开幕式之后,就发生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很多在武林中享誉盛名的大师、收了一大群徒弟的名家们都参加了比赛,由于这些大师们名声大,报名时架势够、排场足,让人多人都看好他们,都将赌注投在他们的身上,这样也导致了他们的对手赔率极高。 结果,这些大师们的比赛结果却是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除了一两个“大师”有尊严的输了比赛之外,绝大部分都被寂寂无名的普通武者迅速击败。 他们败的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出乎人们的意料。这些比赛离荣国公府的那几个枪棒教头都距离甚远,三下两下就被全力以赴的对手揍了个满脸开花。 这个结果不仅让那些看好他们的人都呆住了,连那些专门赌冷门的大胆赌徒,与台上看着自己的拳头发呆的胜利者们,都好半天才确定自己赢了比赛、赢了大钱! 除了他们发出的欢呼声之外,满场已经响起了一片嘘声。 没有人对这些“大师们”抱有同情,因为大多数人都输了个精光!没有开骂已经是很有素质了。 很显然,这年头,以收徒的多少、名声的大小来衡量实力的高低已经是行不通了。 结完一轮的博彩票据,看着账面上那个天文一般的数字,李永他们再次体验了一把,‘赚钱是如此简单’的感觉,天地良心,他们真的没有操控比赛,搞什么黑幕。 要不他们昨天也不会懊悔一晚上,恨自己没有亲眼感受到金钱迅速飞涨的感觉。 虽然错过了第一天,但是今天的比赛没有让他们失望,结果还是那么的出人意料,那么的让人惊喜。 接下来的比赛即便没有了大师,选手之间的差距也是很大的,毕竟上十二卫与天武将军中的好手也参加了比赛,这些人虽称不上了精锐,但也不是其他卫所官兵能够比得上的。 更何况还有其他王府派出的属下,听说连辽东总兵杨文都派出了从辽东带来的精锐参赛。 军中的高手碰到民间的好手,结果可想而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看上去很瘦的年轻人,手持木制大长刀,劈得自己的对手连连后退,打得对方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最后更是将人连人带剑一齐劈下了擂台! 连攻击都没有递出去一下的落败选手,站在台下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老茧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可不是刚才的那些所谓的大师啊!每日练武练得如此勤奋,怎么会被一个寂寂无名的瘦小男子给打成这样?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观众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外的赛场上,只听哗然声再次响起。 看来爆冷不只这一场,而是在接连不断的发生。 军中的好手不断的发威,都是一些名不经传的年轻人,一样的低调出场,一样的寂寂无名,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绝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们的手段皆是凌厉而刚猛,果断且直接,越是厉害的好手,招式越趋向于简单。 风格俱是见面便分胜负,得势绝不饶人!都不用人介绍,任何人都可以从他们的行事作风当中,闻出军伍的气息。 他们的对手往往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武器顶到了要害部位,不得不认输投降。 也有那不识好歹的,但下场往往更为凄惨,被人抬下擂台。 在无数观众的呐喊声之中。这些个军中好手走下了擂台,迎接着众人的欢呼。 大多数观众虽然输了钱,但是也不妨碍他们为有实力的好手鼓掌,是他们为自己提供了一场场精彩的比赛。 虽然失去了一些钱财,但是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所有人都是看得是眉飞色舞,兴奋不已。 更有好武者看到精彩妙招之时,更是立即站起比划着学习起来。他们这一举动,更添了比赛的气氛,其他的观众都随着叫好,场内的呐喊声惊天动地,竟像是后世的世界杯现场一般。 等到朱久炎他们的仪仗队伍来到现场后,这种呐喊就更加强烈了。因为在开幕式上用箜篌弹奏一曲,艳压群芳的徐家三小姐居然跟随在那湘王世子朱久炎的身边!? 那湘王世子不是当众用《答李季兰》拒绝了她吗?怎么现在又搞到一起去了?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是不是离场之后,他们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 想着大明第一名媛与亲王世子之间,那不可探究的二三事,观众们全都化身成为了桃色新闻吃瓜群众,皆目不转睛地紧着二人一间的一举一动,想通过二人之间的相处动作,勾勒出错过的精彩画面……那湘王世子都当众拒绝了她的《长相思》,想来私下里应该是徐家三小姐再次主动啊。 女追男真是隔层纱啊。也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状况…… ………… “看来我们已经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将参赛选手们的风头都给比了下去了。”怜星自嘲地笑了笑。 她倒是无所谓,本来她就是假扮朱久炎的身份。大明主流的价值观对男子的包容度也是很高的,只要不是那种标榜自身的道学先生,其他男子闹出点绯闻来并没什么,从某些方面来说,还能增加自己的名气。何况朱久炎又没成婚,总之与徐妙锦的绯闻,对朱久炎来说可以说是有益无害。 至于朱允炆看上徐妙锦这事儿,则被怜星自动无视了,双方本就彼此不容,现在更有消息证明,朝廷有人要派人行刺了,再得罪这建文皇帝深一点,又有何妨? 但是对于徐妙锦来说却是截然相反的,一个大龄未出阁的徐家三小姐,更是如此的名满天下,何况昨天还在台上闹出了那般误会,现在二人一齐出现……世人肯定都以为徐妙锦当众被拒之后,心中不甘之下,连一刻都等不及了,出了会场,就使用手段再次开展了攻势,这才有如今的场面,无论什么版本的绯闻,对徐妙锦来说都是不好的。 “我对这些不那么在意,随便他们好了了,你别担心,我们上台吧。” 徐妙锦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心如皓月片尘不沾,于旁人的流言蜚语毫无兴趣。那是一种放下一切功利虚荣后淡雅从容,没有一丝演戏的感觉。 徐妙锦是朱高炽他们母亲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亲姨娘,对于她们二人的到来,朱高炽他们三兄弟自然起身相迎,朱久炎也不好一个人独坐,只好一同跟了下去。 一番见礼下来,众人重新落座,比赛也再次开始。 有了怜星与徐妙锦的到来,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便完全转变了,变成了音律与戏曲。 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不同之处。朱高炽对于这些自然是信手捏来;朱高燧在这等雅物上也是见识不凡,言谈之间常令怜星也是点头称赞。 而朱久炎与朱高煦就有点沦为陪衬,在旁边打酱油的意思了。为了避免全程打酱油下去,朱久炎果断地抛弃了朱高煦,也硬着头皮凑上去,说了一些笼统的观点,好在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说的也是大方向的概念理论,好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没有出丑。 朱久炎提出的这些观点虽然比较新奇,但也符合他山南国世子的身份,引得徐妙锦与朱高炽、朱高燧几人频频点头,并不断加以解释、解读、伸展、发挥。 怜星对朱久炎的高谈阔论自然是习以为常,但为了表示对朱久炎的赞赏,不得不装出一副惊奇的样子适时开口附和。 朱高炽是知道朱久炎身份的,对着怜星微微一笑。 几人相谈甚欢,好似才子名士的交流会,独留朱高煦满脸郁闷,招来美味佳肴,敞开肚子胡吃海塞,倒也稍稍免了尴尬。 隐身在观众席之中的潘振却是没有台上几人的好兴致,只有一种深沉的压抑感,他看着周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因为应天府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今天没有派人到场! 百姓们不关心这些,自然感觉不出丝毫异常,但是这落在潘振的眼中,却是完全印证了自己与怜星的分析——朝廷里真有人要刺客来行刺! 他有些焦躁和不安,虽然提前做了护卫准备,但到时是否会有什么异变就不得而知了,他最怕的是皇帝与朝臣们都放下了顾忌,出动大军。若真是这么个情况,那己方再如何安排只怕也是危险至极,只盼王府里还有另外的安排。 “快看!燕王府的谭渊!” “这可是个猛将,前面的比赛都是一招制敌,快看看他的对手是谁?” 听到是燕王府的人上场,所有在旁休息的参赛选手们都围到了那个擂台边上;高台上的诗词音律座谈会也停了下来,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呼喊声中,那方擂台上马和先是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大着嗓门喊道:“下一场,谭渊对战苏火耳灰!” 很难想象一个太监的嗓音能带上粗粝与威严,或许是因为武道大会的原因,还更添上了几许阳刚之气。苏火耳灰的名字在人群中掀起不了什么波澜,但是谭渊可是第一线的热门人物。 谭渊前面的每场都是干净利落的胜利,压倒性的优势显露无疑,与朱能相比都是不逞多让,尤其是他在北疆的战绩被曝光了之后,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进入前八,连朱久炎也不例外。 可是谭渊的连胜脚步此刻却遇到了最大的阻碍,他的对手苏火耳灰扛着一柄夸张的巨斧跳上了擂台,那落地的轰鸣声,那斧柄落地的闷响声,无不震动着观众们的耳膜! 好重的斧头!好夸张的出场方式! 即便距离这么远都能将这两下震动感受的如此清晰,可以想象那柄巨斧的重量。 苏火耳灰虽然在民间没有任何名声,但他的出场方式却是博得观众们来了个震天的欢呼,观众们已经预计到,将有一场龙争虎斗即将上演,呐喊与掌声自然好不吝啬! 反观高台上的六人都是冷冷一笑,他们不得不感叹朝廷对待藩王的态度。 要知道苏火耳灰是昨天才参加的比赛,那就表示他不可能提前准备好木制武器。 重斧可不比长刀长剑,木制的斧头要做得与铁制的斧头同样的重量,不说金钱,单说这工序就比制作任何铁制武器都难! 而且难的还不是一倍两倍,而是百倍千倍!可是苏火耳灰却在一夜之间搞到了一柄木制重斧,这是一个天武将军能够搞到的吗?即便以平安这个托孤重臣的能量恐怕也是不行,只有国家机器能够一夜之间替他弄出来。 真是方方面面都在配合着打击藩王啊。朱久炎与朱高炽相视苦笑之后,将注意力落到这场比武之上,朱高煦也让人撤掉了膳食,全心全意看起了比赛。 第563章 阴险 苏火耳灰今天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双手交叉抱斧于胸前,冷冷地对谭渊伸出三个手指头挑衅道:“听说你在北疆参与过上百次战斗,也算是为国立过功勋,老子可以先让你三招。” 谭渊并没有因为苏火耳灰的挑衅言语而表现出不满,脸上反而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大块头不像想象中的粗蛮,一上来居然用攻心计,想乱我心绪?可惜太明显了一些。 他不理苏火耳灰这茬,平和拱手道:“请。” “请。”苏火耳灰那黝黑的脸庞恢复了凝重之色,他已经知道眼前这谭渊不是个能被言语所激之人。 双方行完礼之后,苏火耳灰好像忘记了让三招那话,抢先出手。只见他将斧柄朝地上一顿,然后拿着斧杆向上一挑,一块夯实的擂台基土土块被他撬得飞了起来,土块朝着谭渊脸上飞去,紧接着苏火耳灰人斧合一,跟在后面杀了过来。 “出其不意,好招数!好手段!”朱高煦看得连连点头,他边看还边解说道:“谭渊碰到强手了。这苏火耳灰昨天看起来挺没脑子的,可没想到在打斗方面却是充满了智慧,他走的是刚猛迅捷的路子,希望他到了以力生巧,刚极入柔的境界。” 徐妙锦微微一笑道:“终于到了高煦的主场了,很多地方我是看不明白的,你可要多说一些。” 朱高燧在旁恭维道:“再厉害也不及二哥厉害,这苏火耳灰被二哥一语就道破了他武学上的前路,想来二哥早已走上武学顶峰。” 朱高煦对朱高燧这一套,好似还挺受用的,或许是刚才憋久了,高冷的高阳王此刻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谭渊虽然也是走的刚猛路子,但他却走的是以巧生力,柔极入刚的那套,苏火耳灰这招虽能先发制人,但只要谭渊能奋力顶住,便也不会落入下风。”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朱久炎听了朱高煦的发言,暗暗点头,表示认同。 这高阳王也并不像外表的那般鲁莽,在其他方面暂且不说,在武艺方面,他确实已经走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境界,是个极强的对手。 场上的形势果真没有脱离朱高煦的预料。只见谭渊双腿一瞪,根本没有躲闪,反而加速迎了上去,左拳击碎了轰来的土块,右手长剑同时架在了重斧之上! “轰”的一声巨响,二人一开场就来了个全力硬拼。索性长剑也是特殊木材制成的武器,韧性十足,若双方的武器是铁质的,谭渊是不敢相抗的。 谭渊是苏火耳灰除平安之外遇上的第二个能够正面挡住他力量的人,而且对方使用的还是比较吃亏的长剑,这一点也让苏火耳灰只觉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触动,他的黑脸憋得涨红,大吼一声,双臂肌肉胀大,硬是将谭渊给逼退了两步。 谭渊脸上的轻松再也不见,他也惊讶于苏火耳灰的实力,但是却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战斗,斜刺里一个加速,从侧面横削了过去,攻击的点乃是苏火耳灰的左手。 苏火耳灰虽是蒙古族人,但他在京城长大,生活习惯跟汉人没有丝毫不同,用的也是筷子,右手才是利手,左手的力量的确弱于右手,是他的一个弱点。 谭渊使得是军中流行的老招数了,招式虽老套,但却很管用,全力攻击弱点,这是谁都无法无视的!被攻击一方只能强行变招应对,若是应对不当,便会留下破绽。 苏火耳灰眉头一皱,却也不得不腰部一扭,来了一个漂亮的左转,再一记大力横扫而出。 见到如此老道的化解反击,谭渊虽惊不乱,身子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从呼啸的斧风中躲了过去,不得不说他反应也非常出色。 苏火耳灰再次大吼发力,一斧子劈了下去,相比花招,他还是喜欢直来直去,大开大阖,简单直接。 谭渊一改先前刚猛的路数,身形变得飘逸轻灵,步法精妙,宛如高空飞鹰,轻灵优美。 朱高燧说道:“看样子这苏火耳灰还领悟不到二哥说的刚极入柔境界。” 朱久炎忽然插话道:“不一定。我感觉苏火耳灰在刻意营造一种假象,一种附和他外貌的假象,他很有脑子。” “唐世子说得没错,实力并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标准,更多的时候靠的是脑子,武人也不例外。”朱高煦颇为意外地看了朱久炎一眼。 怜星与徐妙锦虽然是女子,但她们一个自小习武,一个出身与军中第一豪门,对武事自也是不排斥的,看得本就很有兴致,听了二人的解说,对于这场比武的胜负更是充满了期待。 “砰!”的一响,剑斧再次交击,谭渊却没有再退,反而“嗤”的冷笑,长剑一扭,身随剑动,居然欺近了苏火耳灰的周身。 苏火耳灰有些慌乱地挥斧迎敌,嘴上一刻不停地大骂:“奶奶的,姓谭的,老子还怕你过来不成!?劈死你!!!” 迅若闪电的一击,重斧划出一道残影直奔谭渊的前胸,没有多余的花招,完全的直线,快,准,狠,辣。 谭渊一脸的冷酷,他不管不顾,一剑削向苏火耳灰的脖颈,浑然不顾挥来的重斧砍向何处,比的就是谁快,也赌胆魄。 谭渊的攻击气势凌厉,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惨烈气息,扣人心弦,即便不懂的观众也不由“啊了”一声,心中一紧。他们知道这二人的攻击要是落实,即便是木制武器,也要立见生死。 “嘿嘿,你中计了!” 状若疯虎的苏火耳灰忽然变幻中途变招了,只见他壮实的身子蓦的一闪,轻灵之极,宛如灵燕掠过柳枝!刚才原来是个虚招! 重斧在他的手上也极为灵动,举重若轻,恰到好处地在谭渊的进攻路线上,挡住了他的剑尖。 铛————!然后是“咚”地一声。 苏火耳灰的左拳竟然印在了谭渊的右胸之上,接着便是击打身体的碰撞声传出。而这一瞬间的动作台上只有两个人完全看清楚了,朱高煦,还有一个便是朱久炎。 刚极入柔,入室期高手!朱久炎虽然对苏火耳灰的身手已经高估了,却也实在没想到,如此高手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天武将军! 第564章 奔腾雷动 虽然谭渊用自己的战斗经验使用了高明的卸力技巧,但毕竟受了苏火耳灰一拳重击,体内气血翻腾,疼痛难耐,拼斗的时间一长,这方面的劣势便会开始扩大,只见他再挡一斧之后,整个人都好似受到了震荡,踉踉跄跄的连退了五步,站稳之后身子也是一阵摇晃,面色苍白,嘴角隐现血迹。 苏火耳灰可不会有半分的停顿,攻击毫不停歇,重斧顺势向下一划,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 谭渊盯着他攻来的重斧,吸一口气,忽然眯起了双眼,脚下迅速的换位移形,长剑不可思议地击在斧面一点之上,让重斧改变了攻击轨迹,使攻击没有伤害到他。 可苏火耳灰的攻击仍是没有提顿,奋力上撩,连续的攻击即便落空也都是那么的连贯,且无论谭渊怎么阻挡都不会断掉,而苏火耳灰的攻击对全力抵抗的谭渊,短时间内也无法有什么实际效果。 二人的攻击快的让观众们看的眼花缭乱,大多数人只看到一片斧影和剑影。 谭渊受了一击重拳,伤势不轻,随着运动的增加,胸口是越来越疼,可是即便如此,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战斗经验,却让他频频化险为夷,这一一种融入身体的本能,无论对方的攻击如何凌厉,始终艰难地挺了下来。 苏火耳灰心中的惊讶已经无以复加,对方竟然在如此劣势之下,还能逼着他一步步的用出了全力。 虽然谭渊有伤在身,但是自己却是使用重斧频繁攻击,先前还能用出凶猛的力气与高超的技巧,但这番打斗下来,却也是消耗巨大,力不可久,必须尽快结束战斗了! 苏火耳灰双目猛张,大喝一声,朝着谭渊舞出的剑花,来了一招力劈华山。 谭渊知道不能力敌,扭身一旋,脚下便要发力,恰在此时,他忽觉胸口剧烈刺痛,身形一顿,一个趔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步法再也无法流畅使出,身体便停了一下,被苏火耳灰的重斧很容易便攻到了身边。 只听铛的一声,重斧将谭渊手中的长剑挑到了半空。 观众们见胜负已分,顿时欢声如雷,叫好声、掌声、赞叹声汇聚成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犹如万马奔腾雷动,响彻整个广场, 那些平安手下的天武将军们犹为高兴,要知道他们都是皇帝身边的近卫,虽然有个天武将军的名号,待遇也是极好的,但常年在皇宫里上值,从未在世人扬威,导致很多人都说他们是最威风的老爷兵。 此刻苏火耳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败了燕王府里有名的悍将,不仅打击了藩王们的气焰,更为天武将军们正了名,他们无不引以为傲,各个挺胸抬头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各藩王府里出来的参赛选手。 朱高煦看着这些天武将军的做派十分的不高兴,冷哼一声道:“井底之蛙却是最为狂妄自大。” 朱高炽笑道:“这苏火耳灰下场说不定就碰上朱能,即便运气好避开了,只要他还一路走下去,早晚碰到二弟或许湘王叔,现在且让他们狂着。” 朱高燧却是朝着朱久炎说道:“若是他能碰到唐世子就好了。” 朱高煦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朱高燧道:“唐世子在畅通园外单骑于数百护卫之中生擒李增枝,那等气魄、那等威势,小弟想起就心生佩服!” 说着他一脸钦佩地朝着朱久炎竖起了大拇指,“高燧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识一下唐世子的风采了。” 朱高煦很是敢兴趣地道:“听说昨晚唐世子被兄长邀请在家留宿,早知道唐世子如此厉害,我就应该过去交流一下。” 朱高炽笑道:“唐世子可是我们的客人,高煦你要是过来与我们一起喝酒,为兄欢迎,若是来探讨武艺的话,那还是免了吧,我那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朱高炽这么说,是不想让朱久炎感觉到不舒服,他三弟一向喜欢静静地呆着,观察着众人,可不是个无缘无故就夸人的人,今天的话语却是每句都不离开朱久炎身上,可能是想确定一些什么。 朱久炎可没什么不高兴的,他哪里顾得上朱高燧,此刻反倒是高兴极了。谭渊可是个大热门,他爆冷被苏火耳灰干掉,虽然让朝廷的人得意了一把,但却让自己钱袋又鼓了起来。看李永他们几个跳起来呐喊的样子,他就知道,绝对让自己狠狠地赚上了一大笔! 当然他也不会因此看轻了燕王府的谭渊,一场比武的输赢,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谭渊的身份是将军,吃饭靠得是行军打仗的本事,这才是根本。武艺只是他身上的另一个标签看,一项爱好而已,两军对阵也很少比斗将单挑。 主帅单挑都是演义小说的情节需要而已,真正的战争,将领岂能随便上前?写出《三国演义》罗贯中就生活在此时,可据朱久炎所知,大明开国到现在只有一个将领喜欢阵前斗将,那就是常遇春。 可惜常遇春虽然勇猛异常,武力惊人,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年仅四十,他便因伤兵发作,暴卒于军中,朱久炎一直认为他是死于伤口感染发炎。 这个时代又没有消炎药,伤口感染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 朱久炎虽然喜欢比武对抗,但他其实是反对斗将的,他认为一军之将,责任重大,指挥全军,完成目标才是将军的任务,斗狠争胜自属下去干。 除非特定的巷战,或者需要鼓舞军心的时候,比如与白莲教和朱孟熜的决斗,那都是在城市之中,要么就是在大军围剿之下,要解心头之恨。而大部分军团作战,将领还是身居后方指挥的好,这样将士也能放开手脚,不要分心去保护自己的将军。 看当年的蓝玉就知道了,即便有天下第一战将的身手,但蓝玉领兵却也是从来不斗将的,作战风格跟汉时的霍去病很像,领着骑兵长途奔袭,靠得是敏锐的战场直觉和果断的决断。 第565章 报仇不过夜 这些年来朱久炎也是这么干的,与众将拟定好作战计划后,朱久炎挥挥手让李天佑他们放手去干,令出之后自己决不干预,他克服着上前与敌军主帅单挑的冲动。 苏火耳灰即便武力高于谭渊,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优于谭渊的人才,要不也不会一直只是个天武将军,军团作战,个人武力作用极其有限,除非是项羽那种非人般存在的万人敌,可是中华这么多年来才出一个项羽。 不想那么多了,今天可谓是财运当头啊!赚了大钱的朱久炎心情极为愉快,容忍度自然也高,对于朱高燧的各种问题也能报以微笑,更能与朱高煦闲闲聊起练武方面的各种心得。 谭渊受伤,武器也被打落,马三保正想上台宣布比赛的结果,不料苏火耳灰却忽然转过身来,举起重斧,冲着高台之上做了个凶狠地下劈动作,这还不算完,做完之后更是用大拇指抹脖的动作。 苏火耳灰这蔑视的手势是不需要解释的,放在哪里都通用! 这番蔑视的动作立刻引来了全场的一片哗然! “这人好大的胆子!打败了燕王府的人就算了,居然还敢当众挑衅一众王爷,就不怕被朝廷问罪吗? “哼哼,老兄这你可就不知了吧,快来看这精装版的赛经报纸。这苏火耳灰敢如此,可不是没有依仗的,你看这最后写的,在职的天武将军,还是奉皇上特旨参赛的。”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 得知苏火耳灰的身份,观众们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天武将军本就是负责皇帝安全的近卫,何况现在还有皇帝的特旨,皇帝对待藩王的心思谁不知道? 即便燕王府因此要求朝廷问罪,估计最后也是落得个查无实据的结果,毕竟苏火耳灰虽然对着朱高煦做出了蔑视的动作,但这个方向的人多了去了,他完全可以说是冲着旁人去的。 看着苏火耳灰的挑衅动作,朱高煦眉头一皱,十根手指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就要站起身来;朱高炽温和的声音适时传来,“二弟,咱们可不能跟一只井内的青蛙置气。” 朱久炎也是在旁劝道:“这苏火耳灰也是强弩之末,他此刻挑衅高阳王,估计是在为他们天武将军扬名。哼,小人做派。” 朱高煦闻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慢慢放松下来,冷静下来的朱高煦更是看到了苏火耳灰手上细微的动作。 苏火耳灰的手在颤抖!虽然动作很隐蔽,虽然他用那嚣张的外表掩饰得很好,但朱高煦可是绝世武者,身体处于人类的顶峰,视力超强,哪怕相隔百米,哪怕苏火耳灰竭力地掩饰,他也将那颤抖的双手瞧了清楚。 显然这苏火耳灰与谭渊一番拼斗之后,也是强弩之末,他赢李尧都很侥幸,可以说是算计颇深,才取得这场胜利。 “就这水平,也只能靠玩点诡计。”朱高煦脸上露出笑容。他也不再看向耀武扬威的苏火耳灰,而是将视线转向朱久炎…… 这个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也是个厉害的家伙!居然也有如本王一般的视力,看来他的实力与本王应该相差不大……这天下,真是能人辈出啊!朱高煦想想就更为兴奋了。 看着朱高煦灼灼的目光,朱久炎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心头一阵恶寒,赶紧把眼睛转开。 幸好此刻的风气很好,还没有大明中后期那盛行的男风癖好流行,要不肯定会给旁人误会的! 太尴尬了,没事臭显摆什么!?给自己招麻烦了吧!朱久炎真恨不得扇自己两下狠的。 正在朱久炎浑身不自在讪讪挠头,左右换手的时候,刚刚完毕的比武替他缓解了尴尬。 苏火耳灰享受完了胜利者的欢呼之后,转身面对着的司仪太监马三保,示意他可以宣布比赛结果。 马三保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正待说些什么,只见他嘴唇微张,眼睛却突然掠过苏火耳灰,投向身后。 苏火耳苏顿觉不妙,回头一看,受伤不轻、武器掉落的谭渊突然一声暴吼,猛冲了过来! 只见谭渊眨眼间就冲到了苏火耳灰的面前,右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往苏火耳灰的咽喉部位砸去! 这是人体的要害部位,如果被他击中的话,不死也伤! 苏火耳灰的脸色更加黝黑了,或许说是阴沉。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谭渊失了武器,竟然还敢空着手冲过来跟他对打。 他轻蔑一笑,有武器的时候老子都能打败你,失了武器的情况下,还冲过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找死!” 转身扭腰,重斧拉出残影,展露獠牙,狠狠便是一劈,这一出手就是显示出了他的狠辣。 苏火耳灰对朱高煦的挑衅,已经彻底点燃谭渊心中的仇怨!他虽知失了武器,不能和苏火耳灰正面硬拼,但谭渊原本就是个狠人,被对手当众侮辱主子,哪里还去理会自身死活?他似是没有看到劈来的重斧,夷然无畏,不仅毫不动摇,反而加速冲了过去,一副拼死换命的打法。 苏火耳灰心下叫糟,但他本就是仓促迎敌,但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双手用出了吃奶的劲,重斧更加凌厉。 “砰砰”的两响动中,两人身形一颤,身子一齐飞腾起来,在空中各自发出一声惨叫,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后,俱都倒在了地上,两个人佝偻着,抽搐不止。 两败俱伤!? 周围一片寂静,二人的惨叫显得格外响亮,场上的马三保更是慌忙地赶过去查看。 燕王府的人与场边的天武将军也是一拥而上,上前救治。 不怪众人反应不及,这番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连朱久炎都没有想到,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就都飞了出去。 朱高炽三兄弟皆是瞳孔一缩,心里焦急不已,要知道谭渊可不是一个猛将这么简单,他可是合格的前锋将军,指挥作战、军事素养极为出众,可以说是人才中的人才,若是折在这里,他们回去很难与燕王交代。 “回禀三位殿下,谭将军没有性命之忧,左肩胛骨断裂了,良医说要静养半年,只是……”来报之人说到这里面色愤然,有些吞吞吐吐。 “肩胛骨断裂,以后即便养好了,也会留下很重的后遗症,不能使劲了。”朱高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朱高炽默默地说道:“能保住性命就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朱高燧连忙询问:“苏火耳灰伤得如何?” 已经不需要来人回报了,因为看台上的苏火耳灰用手支撑着擂台,在天武将军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擦掉嘴角的鲜血,摸了有些变形的脸颊,望向谭渊的目光当中全是凶狠,眼睛里一片血色。 看样子谭渊攻向他咽喉的那拳被他避了过去,打在了脸颊上,朱久炎心道。 “苏火耳灰获胜!” 马三保瞅准时机,立刻宣布苏火耳灰获胜,比赛结束。 “呵呵,一个天武将军,居然敢在我们面前接连耍威风!?”徐妙锦惊然道。 “平安的直系属下,很正常。”怜星默默地道。 “唉,好好的大明,为什么要一直折腾,很多人原本是不反抗他的……”徐妙锦口中的“他”,自然是朱允炆。 “朝廷里真是人才辈出啊,这次失败对谭将军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大会现场人多眼杂,现在又是出京的紧要关头,朱高炽不想当众谈论皇帝,免得被人借机生事。 “谭将军都输给了苏火耳灰,不知道贵府的朱能能不能找回面子?”朱久炎听怜星说过朱能的厉害,但却没有亲眼所见,此时倒是想听听朱高煦的意见。 “世子亲眼看看就知道了。”朱高煦对着右手方向的擂台一指。 右下方的一个黄土擂台上,正是朱能比武开场,瞧对手的服饰,跟那些天武将军一模一样,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虽然有很多人嘲讽天武将军名不副实,不是什么将军,只是护卫皇帝的老爷兵而已,但其实众人对天武将军的选拔,还是认可的,尤其在平安掌控着皇宫禁卫之权后,能被选为天武将军的人,那是绝对不含半点水分的! 尤其是见过苏火耳灰打赢燕王府的谭渊之后,天武将军的实力已经没有人再提出质疑,包括平安在内的十几名天武将军,这些人也都瞬间成为了观众心中的大热门。 而朱能的这一场比赛,毫无疑问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见到二人走上擂台,全场轰然响起一片欢呼。 观众的掌声犹如锅里炒豆一般炸起,欢呼声也如同喝了兴奋剂一样高涨,对于精彩的比赛,人们从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这到底是燕王府的复仇之战,还是天武将军的再次扬威?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那天武将军先走到擂台中央,对着朱能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请教之礼。 这个天武将军不同于苏火耳灰,他长得非常英俊,身形挺拔,极具阳刚之气,黑色的劲装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良好的外形与英俊的外表,顿时再次引起了一些女观众的欢呼声。 看来大明的女性即便再矜持,对于帅哥的免疫力也是很低的。 或许是第一次享受到主角般的待遇,这天武将军感觉无限良好,没有盯紧自己的对手,反而对着观众席的一个方向,再次行了一礼。 那片区域明显全是天武将军,服饰一模一样,全都沉默不语,他们的中央,坐着身材庞大的平安。 平安早已经挺进了八强。不说他自身的武艺,身为先帝的义子、托孤重臣、掌管皇宫禁卫的高级将领、负责新皇安全的心腹,根本没有人敢对他动手,遇到他的人都是主动认输下台的,害得想一睹他身手的朱久炎都只能无奈一笑。 见到自己的手下居然如此得意忘形,平安气恼不已,朝着擂台发出了惊天一吼:“笨蛋,拿紧你的武器,看着你的对手!” 平安的怒吼声几乎把全场观众的呼喊声都给压了下去! 犹如一只发狂野兽般的巨吼,把那卖弄开场姿势的天武将军给吓了个半死,他连忙握紧了长剑,转身面对朱能…… 可惜的是,朱能早在司仪太监赵来的那声“比武开始”之后便敏捷地冲了上来,他出刀的动作快如闪电,那天武将军虽然也有不弱的实力,但却是仓促迎敌,结果,朱能第一刀就将他劈得是连连后退,第二刀就将他手中的剑都给劈飞了! 然后趁着这家伙愣神的工夫,一个转身后摆腿踹在对方的胸口上,一脚将他踢得飞起,飞了好远才落到地面。 那个骚包的天武将军在半空中就已经吐血了,所有当朱能将木制长刀顶在他咽喉的时候,他很干脆地举起双手,表示认输。 但是他可能忘记了苏火耳灰刚才是如何嚣张、如何羞辱人的,朱能却是没有忘记,场边的司仪太监赵来也没有忘记,对于共同的敌人,当然要给盟友创造报复的时间。 只见他走得那叫一个慢,慢悠悠的前行,一扭三晃的,像是后世的模特走猫步一样,用他的肢体动作告诉观众们,咱可是个太监,走到擂台中央,起码还要点工夫。 朱能没有辜负赵来的配合,只见他飞快得跳到了那天武将军的身边,巨大地手掌一把就抓住了这家伙的肩膀,然后猛吸一口气,一把就将那不断挣扎的天武将军给举过了头顶! 这可是太震撼了,要知道举死物容易,举活人可是难度倍增,何况还是一个不断挣扎的活人!实非常人可为! “好厉害!” 全场一片惊呼!平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狠狠地瞪了高台上的朱高炽一眼。 那天武将军越是挣扎,朱能抓得越紧,他口中流下来的鲜血也是越多! 鲜血流到朱能的头上,将他的面目染红,让他看起来犹如正在进生食的野兽一般。 胆子小一些的妇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朱能双手举着人,已经转过身来,走向擂台右侧的区域,那个位置正是平安他们所在的方向。 朱能举着那不断挣扎的天武将军大步来到朝向平安的擂台边缘,然后直接将那天武将军给扔到了擂台下面! 只听“啪”地一声,接着便是那天武将军“嘶”的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不断的咳血之声,看他那凄惨的样子,估计救过来也是废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报仇不过夜,这就是燕王府的做派。 第566章 盛庸 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对朱能这番毫不掩饰的回击打脸给惊呆了!燕王府的人居然当着平安的面,如此羞辱了一众天武将军! 要知道这可是天武将军啊!负责皇帝安全的亲卫!这么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嚣张!简直就是嚣张到了极点! 可是朱能这样的嚣张,又何尝不是众人心中那隐藏起来的想法给激发了出来,他们的目光之中隐隐透露着几分疯狂,好似他们也打了天武将军的脸一般。 赵来立马宣布比赛结束,朱能获胜! 在全程或惊讶,或畏惧,或崇拜,或激动的眼神之中,朱能对着那片区域做了一个不屑的挑衅动作之后,转身,从容地迈步走下了擂台! 连朱久炎都不得不为朱能的干脆反击,暗暗鼓掌,他将目光迅速瞥向了平安的方向。 可是平安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去了,那片区域只留下了一众面色铁青的天武将军,而那苏火耳灰已经怒气勃发,他呼呼地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台上的朱高炽三兄弟。 在他的心中朱能的所作为为自然是朱高炽他们指使的,他的双眼涌出血丝,变得通红,宛如愤怒的公牛。 若不是旁边的天武将军死死地拉着,估计这人能跑到高台上来。 辱人者,人恒辱之。怎么不想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朱久炎本就对这苏火耳灰没什么好感度,现在更可以说是比较厌恶了,连带着天武将军这个群体也憎恶了起来。 其他人也发现平安不知何时离开了那片区域,一众吃瓜群众如何肯甘心?还以为会有第二场较量呢,没想到身为主角之一的平安居然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赛场,看来没戏可看了…… 许是期望太高的原因(大瓜没吃到?),所以哪怕是之前大出风头的瞿能三父子出场,接连各自击败了好几个军中好手,更是打败了杨文派来的辽东诸将,这也提不起观众们的精神,大家伙都表现的兴致缺缺。 不仅如此,连宁王府的典韦走上擂台,干净利落地连续击败了燕王府的其他几个参赛选手,可这也没有将全场的观众已经被吊起的胃口拉扯下来。除了一些对时局政事有关心的士绅之外,其他人的欢呼与掌声多少都有些无气无力。 随着八强名额的越来越少,一众擂台之上的比赛也是越来越激烈,时刻都有选手们呼喝声传来,有些人更是打出了真火,手下已经没有了轻重,鲜血四溅,差点还闹出了人命。索性两大王府带来的良医挺多的,即便弄成重伤也都能被保住性命。 鲜血也没有刺激起起观众的情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爆冷,倒是将观众们的情绪,再次给拉了回来…… 瞿能三父子那势不可挡的晋级步伐,自然让人关注他们的每一场比赛。这一场是瞿陶对战盛庸。 绝大部分的人关注点都在瞿陶身上,但朱久炎却是紧紧地盯着盛庸的一举一动。 不说盛庸是与李景隆的渊源,单说陪他进京的时候,盛庸一路上的戒备就能看出这青州指挥使是个尽职尽责的将领,这样的人物以后可能就是大敌,如何能不关注? 瞿陶看着对面那一脸肃然的中年人,有些不以为意,不就是比个武吗?这表情就像在庙宇里拜佛一样,有这个必要吗?他随意地挥舞了两下长枪,示意盛庸先行攻击。 瞿陶毕竟年轻,加上一路连胜,没有一个对手能在他的手中走过一合,难免起了自傲之心,很是轻视盛庸。 见瞿陶如此自大,盛庸可不会与他讲客气,只见他闷雷般的低啸一声,手中的大刀挟着雷霆之势,当头斩向瞿陶。 瞿陶却是毫无俱意,长枪挥出,只用寻常的劲力迎击。 铛!!! 武器相交的激鸣声中,瞿陶只觉一股雄浑的大力如山般压来,手掌竟被传导的力量震得发麻,双臂竟也被压弯了一些,发冠都差点被自己的枪杆给撞了下去。 自随父亲在蜀地征战以来,瞿陶枪下杀敌无数,从没有与人单挑时交战不利,更何况遇到现在的狼狈境地? 瞿陶怒了! 伴随着一声羞怒的嘶吼,瞿陶额头青筋暴涨,倾起全身之力向上推起,生生的将盛庸的长刀给荡了起来。 一招交手,盛庸已探知瞿陶的力量惊人,自己年龄比他大很多,不能与他死拼蛮力,持久拉扯,他顺势便收刀回撤。 二人错身而过,瞿陶正欲反击之时,盛庸却已在三步之外。 此时的瞿陶已收起了轻视之心,长枪一指盛庸,厉声喝问道:“看你也有些本事,有资格在瞿二爷这里说个名字,你叫什么?” 盛庸对瞿陶的嚣张,却是淡淡一笑道:“我姓盛,你可以叫我盛叔叔。十年前的黄华坊我与你父亲痛饮之时,你小子还在旁边和泥巴。盛叔叔要是没记错,当时你爹还给你取了个小泥巴的小名呢……” “好胆,竟敢占二爷便宜!?”瞿陶是个莽撞的性子,听完顿时双目斗睁,怒喝道:“老匹夫看打!” 瞿陶狂奔如飞,手中长枪凶狠刺出,直奔盛庸门面而去。 盛庸却拖刀而立,面色从容淡定,不起一丝波澜。 盛庸不论是带兵还是为人处世,都是十分讲究谋而后动,他坚信只有事先做好万全准备,知己知彼,先行制定好完善的计划,才能百战而不怠。 他早就将自己可能会遇到的对手都详细的了解、研究过了,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武人,他也做了细致的研究工作。不仅买了所有版本的赛经报纸,更是亲自观察所有对手的每场比武,用自己的观赛心得与找来的情报相结合,总结对手与自己的优劣所在。 瞿能三父子自然是他研究的重中之中。瞿能忠勇刚毅、有英雄气节;瞿郁稳重老辣、不似少年;而瞿陶虽有勇力,却不像父兄那般稳重,易怒易燥。 眼见瞿陶如自己所料一般狂扑而至,盛庸的嘴角终于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567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盛庸虽然是以年纪熬成的指挥使,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给北疆押送过粮草。李文忠、蓝玉、傅友德等名将的厮杀征战,他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自己这些年坚持不懈地学习、勤练下来,已让他对自己的实力深信不疑。 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单挑武艺,哪个不涵盖了兵法?哪个不讲谋略?别说是眼前这初出茅庐的瞿陶,即便是李文忠与蓝玉等人复生,又有何惧!? 待到瞿陶的长枪即将临身,盛庸才大喝一声,扭身、转刀、上撩一气呵成,劲力由丹田而起,流至右臂,最后贯注刀身,长刀宛如一条黄龙张牙舞爪地攻往瞿陶的腋窝处。 要知道瞿陶可是含恨挺枪出手,用尽了全力,虽然气势极为凶猛,能够吞噬眼前所有的一切,但也让自己的空门大开,腋窝处暴露了出来。 盛庸不仅瞬间躲过了瞿陶的攻击,更攻向了瞿陶那挺枪刺尽,来不及变招的右手! 更让瞿陶气愤的是,盛庸在转刀的瞬间,还故意带起了擂台上的黄土,黄土参杂在刀势之中,使他的眼前一片黄雾,根本看不清楚长刀攻来的轨迹! “卑鄙小人!” 瞿陶怒喝一声,不得不凭着感觉舞枪回援,但他第一招就已枪势用尽,此刻又被黄土蒙了双眼,全凭感觉,哪能防御住盛庸处心积虑的全力一击? 只听“砰”地一声,黄雾中的两道影子乍合骤分,各自回到原地,但见盛庸还是刚才的模样,一脸的淡然;而瞿陶却已是嘴角溢血,长枪落地,并且他的右手好似已经脱臼,就那么耷拉着垂着,根本使不上力气的样子。 若不是木制武器的话,相信瞿陶的右臂已经不在,这是所有人共同的认知。 震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原以为瞿陶会十分轻松的挺进八强大名单,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前面大放光彩,打败了朱高煦亲兵队长梁铭的瞿陶,居然会被盛庸一招打败。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爆冷更加提神的了,这让全场观众再次陷入了一片沸腾——虽然没有了燕王府与平安的争端可看,但是这场比武还是很精彩的嘛,应该给予呼喊响应。 擂台上的瞿陶一脸的羞愤,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默默地用左手捡起了自己的长枪,在司仪太监上来宣布结果之前,自己主动跳下了擂台,表示认输。 围过来的瞿能朝着擂台上的盛庸郑重拱手,感谢道:“多谢盛兄教导小儿,也谢盛兄手下留情。” 盛庸回礼摇头道:“瞿兄客气了,盛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求胜,全部出于私心,没有多余的想法,实在当不得瞿兄感谢。” 瞿能固执地道:“当得起。不管如何,盛兄让小儿知道了天高地厚。郁儿,快来见过你盛叔叔,可不能向陶儿那般没规矩。” 一旁的瞿郁赶紧上前,一丝不苟地对着盛庸行了个晚辈礼。 盛庸无奈一笑,与瞿郁相互见礼,寒暄几句后,便下台离去。 瞿能看着盛庸的背影道:“郁儿,可有把握胜他?” 瞿郁认真地道:“很难。他的武艺倒是与孩儿相差不大,只是他的心机深沉,行事冷静,出手老辣,实在是个很难对付的强敌。若想赢他,孩儿还要想想办法……” “不用想了,下面我们要退赛!”瞿能说罢,转头看向高台上面道:“郁儿,徐辉祖、李景隆、梅殷、耿炳文都相继派人来找过为父了,他们说皇上看重你我父子,希望我们与蜀王府划清界限……为父已经做出了决定,听候朝廷的差遣,支持皇上,为你们俩兄弟博个前程!朝廷今天有计划,要杀那燕王三子与湘王世子,我们要提前在一旁策应、配合他们的计划,一定要确保万全,交一个好的投名状。” “啊?”瞿郁惊呼一声,他急问道:“退赛、为朝廷效力孩儿都无话可说,可是蜀王待我瞿家不薄啊,若是朝廷要对付蜀王……” 瞿能摇头道:“你放心,徐辉祖他们已经答应了为父,蜀王不会被削。” “呼,这就好。”瞿郁松了一口气。 “去安慰一下你弟弟,顺便将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也做好准备。” “是!” ………… 热烈的气氛被拉了回来,其他赛场的比武的节奏也是越打越快,随着一场场宣布胜利的声音响起。 “典韦胜出,进入八强。” “盛庸胜出,进入八强。” “朱能胜出,进入八强。” “苏火耳灰胜出,进入八强。” 加上早已晋级的平安与有着特权的朱柏、朱高煦、朱久炎四人,正好是八人,本届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的八强选手已经全部决出。 朱久炎扫了一眼名单,注意到除了藩王的人与朝廷的人之外,只有盛庸这一个来自于军中,其余的军中、民间好手都相继落败了。 这个结果也再次证明了,要想培养出顶尖的高手,必须是那种有大财力的大势力才行,民间的高手虽然也有厉害的,但确实不能与左右国家的势力相抗衡,即便那些军中的好手也不行。 连那唯一的盛庸都只能算是半个军中好手,要知道他可是李景隆批假推荐的,曹国公府的背景,还能说是单纯的军中好手吗? 对于后面瞿能、瞿郁父子的退赛,虽然有人表示遗憾,但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因为湘王府的叶信与蒙鉴他们也早就提前退赛了(为了去保护湘王夫妇),还有其他的天武将军也收到了平安的命令,为了避免再次碰到朱能受辱,他们也全部退出了比赛。 对于这些天武将军的退赛,众人也不以为意,观众们都在急迫地等待燕王府与平安、苏火耳灰他们的决斗! 没错,就是决斗!双方的仇怨已经结大了,没有人相信他们会善了,搞不好还会在擂台上闹出人命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自古有之。 稍作休息,核定所有比赛成绩有效之后,随着休场号角的响起,今天的赛程便到此结束。八强赛事定于第二天举行,到时湘王也会来参赛,而剩下那些在京藩王也会到来观赛,众八强选手也有一晚上的休息、恢复时间,可以用最佳的状态迎接最终的比赛。 第568章 忠心耿耿魏国公 等所有的观众走的差不多了,怜星才将自己得到的情报与猜测向众人和盘托出,主要是提醒朱高炽他们在散场的时候需要打起精神,格外注意,免遭刺客的刺杀。 “什么!?大舅居然要派人刺杀我们!?”即便是朱高炽脸色也不由阴沉了下来。他们三兄弟来北平的这段日子里,大舅徐辉祖根本就没有与他们见过面,不见面倒也算了,甚至还常常公然在朝堂上对付着燕王府,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现在听到大舅会派人刺杀自己,朱高炽心里真的没有任何怀疑,别人他不敢肯定,但若说他那将忠字放在第一位的大舅主动来个大义灭亲,他是相信的。 “不可能!高炽他们三个是咱家的亲外甥,大哥怎么会派人干这样的事?”徐妙锦一脸的不敢置信。大哥虽然有些古板,但对自己是那么的好,对自己的亲人也是很关心的,怎么会派人刺杀高炽三兄弟呢? 处于同盟关系,怜星才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至于相信不相信,那是他们的事,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她这个外人不好插话。 朱久炎此刻是山南国世子,那就更不好插话了,只能与怜星站在一起,当起了木雕泥塑菩萨。 见徐妙锦还想反驳,朱高煦冷哼一声道:“三姨,在你面前,大舅自然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可你别忘了他不仅是徐辉祖,更是魏国公!咱们的好舅舅可是在新皇面前说过‘燕王必反’!” “燕王难道不会反吗?大哥他说错了?这就代表他会派人杀你们三个亲外甥?”徐妙锦反驳道。 “我父王,我父王当然……” 朱高燧怕朱高煦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连忙打断:“三姨!大舅可不仅说了‘燕王必反’,更是说了‘我那三个外甥,不但不会忠于陛下,也会背叛他们的父亲,他日一定会成为另外的三个祸患!’您想想五城兵马司与应天府的人今天为什么都撤了?这难道不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吗?” “京城这么大,要维护治安的地方多了,想必是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徐妙锦还想说些什么,朱高炽却从怀中掏出了三份请帖道:“三姨,这是三保公公刚才交给我的三份请柬,邀请我们三兄弟明日去徐府一叙……塞王们刚刚离京,我们眼看着也能离京了,你现在觉得大舅为什么突然之间又要找我们过府饮宴了?” “哼!亲情?这亲情恐怕还没叙,我们三兄弟恐怕就薨于半道了吧!”朱高燧嘲讽道。 “兄长,兄长,兄长不会的……兄长不会的……他怎么会派人杀亲外甥……不会的……不会的……”徐妙锦喃喃自语,她口中虽然说着兄长不会,但她那表情却是十分的痛苦。聪慧如徐妙锦,又如何不知道这个时候,徐辉祖突然发帖邀请朱高炽他三兄弟过府饮宴是一件多么蹊跷的事。 他们的队伍自然是受到人们关注的,离场的观众们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几人的对话,见他们突然不走了都很奇怪,纷纷停下驻足观看起来。 在人群之中隐藏的瞿陶目光凌厉,直射朱高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扑上去撕裂猎物,他毕竟不是职业的杀手,难掩心中那股浓烈的杀气。 瞿能与瞿郁暗叫一声“糟糕”,连忙上前,将瞿陶拽进人群之中隐藏起来。 这股杀气之强烈,使得在人群中暗自警戒的潘振都感觉到了,他不禁勃然变色,虽并不能确定是谁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但他能确定这股杀气的确是冲着世子的队伍而来。 “不好!” 潘振心中暗叫一声。现在正是散场的时候,人流繁多,成分复杂,正是行刺的最好时机。 他略加思索,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一边召集隐藏在人群中的死士,一边身形急闪,向朱久炎那边疾驰。 燕王府的护卫见潘振领着几十人奔过来,都大吃一惊,一部分护在朱高炽三兄弟身前,一部分长刀出鞘,严阵以待。 朱高煦的亲兵队长梁铭正要上前阻拦,怜星却是下令让湘王府的护卫上前将潘振等人给迎了进来。 潘振跪倒在怜星脚下禀道:“殿下,恕微臣失仪。微臣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还请殿下马上移步离开这里。” 朱高煦也是一脸凝重,不停地扫视着人群,他闷闷地道:“我刚才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直冲咱们这边,不过马上却又隐藏了起来,既然湘王府的人也察觉到了,想来不会错的,我们快回别院!” 听到这样的情况,徐妙锦脸色大变。她跟怜星接触过,也做了全面的探查,知道她不会为了一点莫须有的事情而做出贼喊捉贼的行为,而且朱高煦常年上阵杀敌,他的感觉徐妙锦是相信的。她的目光不由地看向魏国公府的方向。 兄长,果真是你派人来的吗!?徐妙锦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朱高炽与朱高燧不再说话,默契地站到了朱高煦身边,在护卫的保护下,兄弟三人朝着燕王别院的大门一阵狂奔,怜星与朱久炎自然赶紧跟上。 还别说,朱高炽虽然肥胖,逃起命来倒也能跟上队伍。不过,看他的样子估计跑不了多远,所幸燕王别院离此并不遥远,他的体力应该没问题,朱久炎暗道。 两大王府的护卫都自觉地各自留下一部分人断后,燕王府由梁铭带领,而湘王府的人则以李尧和潘振为首,他们紧紧地盯着人群,握着武器的手心微微出汗,这种情况之下,他们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 跑着跑着,眼看要跑出街道的拐角,朱久炎神情忽然一动,双眸一凝,停下跑动,身形微侧,嘴角微撇,似是冷笑。 “嗤——!” “嗤——!” “嗤--!” 数道厉啸声蓦地响起,十几道银色亮光自四面人群中射来,笼罩住了怜星的周身。 第569章 你们全部要死! 怜星想要躲避,可四面八方却全被袖箭、暗器所笼罩,避无可避,况且,她身后还有徐妙锦与杏儿,她不能也不愿让她们爆露在暗器之下。 “该死!” 朱久炎爆喝一声,俊俏的脸上满是愤怒,他丝毫不敢怠慢,身形一晃,便站到了怜星的身前,手中拿着自己的外裳一阵挥舞,身子急转之下,更是使上了一股巧劲,外衣在他身前铺开犹如一道铁幕,将他与众人护在身后。 说来也怪,暗器撞到他的外裳竟好似撞到吸铁石上一般,全都被卸了力道,最后给外裳给收纳了进去。 这番动作可谓是危险至极,犹如赌博,朱久炎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着满地湛蓝发光的暗器,一阵心有余悸。 刚才只要有一个失误,不但自己命丧黄泉,便是怜星也会死于非命,徐妙锦与杏儿更是不能幸免! 想到这,他身形再次一晃,双眸寒电迸射,望舒出鞘,长剑横空,剑尖对着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十余人。 这些人分别堵住四个方向,一副不容任何人逃脱的架式,手上长刀利剑横于胸前,等候首领的命令。 热闹虽然好看,但关系到自家性命,百姓们哪里还敢看?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的闹腾过后,人群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了一地狼藉与瞿郁与瞿陶带领的一众手下。 瞿家兄弟已经蒙好了面目,换上了普通衣裳与精良兵刃,带着五十几个手下冲向两大王府断后的护卫。 他们实行的是分割战术,这是要为同伴创造杀死湘王世子的机会! 战术很成功,把两大王府留下来断后的人手与湘王世子等人拦腰斩断,分裂成两个阵型。 先前跳出来施放暗器的十余人则死死地挡住前面的去路,防止朱久炎他们与朱高炽三兄弟汇合成一处。 潘振手中一柄锋锐的新式苗刀,直指瞿郁两兄弟,大喝一声:“兄弟们,速度解决他们,去保护世子,杀!” “杀!” 已经待命许久的死士们和湘王府的护卫,目光灼灼看着眼前的刺客,一阵阵凛冽的战意毫无保留地散发起来,喊杀声响彻天际。 “二弟,你在后头给大哥压阵!” 瞿郁知道瞿陶右手受伤颇重,怕弟弟有失,自己领着刺客迎着潘振冲杀了过去。 这些刺客都是选出来的京营精锐,瞿郁本身也是一员极为出色的将领,他一马当先,率领着刺客气势如虹,犹如一柄尖刀,强悍地冲撞在了潘振他们形成的冲击箭头之上。 瞿陶见前方被袖箭、暗器阻难的湘王世子等人,顿时大喜,昂天长啸一声,大喝道:“兄弟们,湘王目无尊上,质问君王,大逆不道!乃是国贼!今天就是咱们舍身为过国除奸的日子!随我上去除奸!” “大胆狂徒,胆敢当街行刺藩王,当诛灭九族,罪该万死!给老子留下!” 这时候,一员身材魁梧,美髯飘拂的战将率领一小队人马,撕裂瞿郁的包围冲了出来,挡在瞿陶的前面,一柄大刀笔直指向瞿陶。 “原来是这手下败将!知道我要去杀朱久炎,倒是很有眼力。”瞿陶眼眸一凝,目光看着来将,气势丝毫不减。 他已经认出来人,正是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湘王府李尧! 李尧却是不识得眼前蒙面的瞿陶,他冷声喝道:“宵小鼠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投降老子还可以留下你们的性命!” “杀!” 回应李尧的却是一声喊杀之声,瞿陶左手握枪,大喝一声,战意凛冽,杀气冲天地带着人马便直冲了上来! 那些被选出来的精锐刺客紧紧地凝聚在瞿陶身边,笔直迎着李尧的队伍冲上上去。 李尧双目圆瞪,他虽然先前在武道大会上败于瞿陶之手,但并不代表他弱,能被朱高煦选为亲兵队长的人,又岂能是庸手?只见他脸上一片通红,这是气血澎湃的表现,他仿佛一头下山猛虎,带着身边的众人,悍然正面接阵。 “哼,手下败将,安敢张狂。”瞿陶暗哼一声,对上李尧。 两方都是士气如虹,就在这处街道的转角不顾一切地厮杀了起来。 …… “你们全部要死!” 朱久炎看着面前的十二人,如同看死人一般,毫无感情,无喜无怒,周身却肃杀之意弥漫。 那些人却是一言不发,无视朱久炎,仅是死死瞪着他身后怜星的一举一动,似在伺机而攻。 朱久炎也看明白了他们的目标,他的双眸中怒火熊熊,这是要焚毁一切的怒火。 “嗤!”望舒划空而去,一剑刺出,宛如毒蛇出洞,刁钻而狠辣,招招致死。 十二人虽然人多,却站得极为分散,虽被朱久炎的剑光笼罩住了当中六人,但他们真正的目标一直是怜星。 只见这十二人毫不犹豫瞬间分成两拨,被剑光笼罩的六人,手臂斜向下举剑,剑尖低垂,全力防守,躲避着朱久炎的锋芒。 而剩下的六人呈半扇形,六柄长剑刺向怜星,又快且狠,似是与怜星有血海深仇。 “保护好杏儿!”怜星娇喝一声,左手一翻,羲和出鞘,羲和不跟望舒那般含蓄,难以辨认,它有一个显着特点,代表阳面的赤红剑光,在明媚的阳光下会闪烁着更加莹润的光泽。 “湘王的羲和神剑!?”其中一人低喝一声,其余五人以眼睛余光望向他。 “咦?居然认识羲和剑,你可不是普通人,可惜运气不妙喽……”怜星笑靥如花。 出声之人神情凝重,飞快倒退,他多年以前曾在皇宫里亲眼目睹过羲和剑的厉害。当时湘王用羲和剑在殿前为先帝演练,一击斩段数把精钢长剑,端的是削铁如泥,剑身却丝毫无损,神异非常,神剑之名绝非虚言。 那太阳一样的剑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其余众人见他如此,也不由得跟着飞快后退。能够一剑断刃,又有神剑之名,还是湘王的佩剑,厉害自不用多说。 第570章 并肩作战 怜星笑吟吟地道:“你们有胆子前来刺杀,还以为你们都是悍不畏死之人呢!” 她嘴角微撇,讽刺之意浓烈,在这些刺客的同伴被朱久炎接连斩杀的当口,分外诛心。 那六人连忙回望,却见那边的同伴已死了三人,剩下的三人即便全力防守,在那“唐纳德”的剑下却也难以支撑,另外三人眼看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这番邦蛮夷的武艺竟也是如此厉害! 这六人或心急火燎,准备回身救援;或羞怒,又迟疑难决。一会儿之后,才分出三人向着杏儿与徐妙锦冲去,他们企图抓人质在手,让怜星投鼠忌器,就是没有人反攻向怜星,仿佛那柄散发着赤红光泽的长剑,带着莫名的慑人力量。 见此情形,怜星咯咯一笑,摇了摇头:“你们这般爱惜自身,却来刺杀我,真是可笑!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想抓的人,可是魏国公的亲妹妹,徐府的三小姐,徐妙锦。想清楚了哦,她要是掉了一根毫毛,你们想想后果。” 听到徐妙锦的身份,那三个即将冲到她身边的人,仿佛被仙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嘴巴张得老大,硬生生地止住了手中的动作,丝毫不敢再乱动,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前冲姿势,看起来滑稽无比。 杏儿见此,哪里还不知徐妙锦这里最安全,一个闪身就躲到她的身后,尽最大的努力蜷缩着身躯。 徐妙锦微眯着眼睛,睫毛轻颤,黛眉蹙着老高,见到眼前这幅尴尬场面,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全是她的好兄长徐辉祖派来的? 她悲愤一笑,无视眼前的两柄利剑,三个耳光就甩了过去,娇斥一声:“滚开!” 那三人生生受了徐妙锦的耳光,却是不敢愤发怒,只能飞快后退。 可惜怜星早已算计好了一切,一道赤红的光芒倏然而现,一闪即逝。 那三个飞退的刺客身子蓦得定住,向后缓缓摔倒,“砰”的接连几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卑鄙!” 剩余三人看着怜星,眼中戒备更深。 怜星淡笑道:“论卑鄙不及你们当街埋伏刺杀,更不及你们六个大男人对三个弱质女流下手。废话少说,哪个还想上来试一试羲和剑的威力?” 那三人见缠住那山南国世子的同伴死的只剩两人了,飞快地对视一眼,齐声大喝:“跟他拼了!” 三人一齐冲上,剑光如电,在怜星周围布下了一道剑密不透风的剑网。 若是寻常之人,此刻必然落入险地,可是怜星却是右手连挥,仗着羲和剑的锋锐,故意寻他们手中的长剑相撞,一道赤光上下飞舞,快如闪电,即便碰到敌人的长剑,也是毫无阻碍的一闪而过。 只听“叮”地一声响,一道剑光黯淡下去,半截剑尖跌落到了地上。 “嗤——”她挥舞改横削,划出一道横切过去的剑光,袭向那身材最为魁梧高大的识得羲和之人,杀意昭然。 “挡”旁边蓦的伸出一柄剑,横挡在那人的长剑之前,被赤光扫过,也发出一声断剑的脆响。 羲和剑虽稍稍被阻,但仍未改变方向,继续扫向那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一个懒驴打滚,躲过了剑光,起身举剑再次冲上前,他的眼睛火红,若不是刚才同伴相救,刚才就被削成了两截,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另外两人拿着只余小半截剑身的剑柄,揉身而上,悍不畏死,冲杀向怜星。 羲和剑虽利,但他们三个现在这样不怕死的冲锋,紧缠之下,倒也让怜星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尤其那高大的识剑之人,剑法尤强,厚重森森,每一剑皆逼得她要想办法闪躲。 这三人也知晓,若让“唐纳德”解决了所有同伴,过来援助,照他的身手,怕是不仅完不成任务,还全要死在这里,故更加拼命死攻。 怜星心中憋屈,暗恨不已,更不想让朱久炎每次都是独自作战,只听她娇哼一声:“你们自己求死,莫要怪我!” 她凭着左肩头挨了一柄断剑的下划,差之毫厘间再躲过另一柄断剑,冲至那识剑之人身前,羲和疾驰,出现幻影,随即传来“呃……”的一声呻吟,那领头的识剑之人死死捂着脖颈间的伤口,随即长剑跌落在地,身子缓缓跪倒瘫软下来。 怜星玉脸紧绷,寒霜罩面,不顾鲜血染红的左肩头,杀机盈沸,赤红剑光再闪,再次传来“呃”的一声,又有一人捂着咽喉,缓缓倒下。 最后一人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猛攻一阵后,蓦然后退,转身逃跑之前还用手中断剑朝着怜星猛甩了过去,也不管甩没甩中怜星,跑的飞快。 “想跑!?”怜星冷哼一声,身形一晃,躲过甩来的断剑,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在那人的身影即将要拐入街角之际,她目光一凝,学着这人刚才的样子也将剑甩了出去。长剑宛如弹丸射鸟,瞬间击中那人背心,剑尖没背而入。 怜星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朱久炎割下自己的衣角,为自己包扎止血。 “幸好是一柄没有剑尖的断剑,只能划伤;也幸好他们要隐藏身份,掩耳盗铃,没有动用火器……以后别逞能了行吗?”朱久炎拿开手,眉毛挑了挑,睨了怜星一眼。 怜星吐了吐舌头,也知侥幸,她转过头去:“我不想你独自作战。而且今天这一场埋伏,他们是煞费苦心,设计得步步精确,我只能跟他们拼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朱久炎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仍在街角斗的难解难分的双方人马,恨恨地道:“你们跟紧我,我们回去增援,将他们全灭了!” “嗯。”怜星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对徐妙锦与杏儿招了招手,娇笑道:“这次我就跟在徐妙锦身边,你刚才也看见了,她身边是最安全的,你放心杀敌吧。” “还是要打起精神防护好自身安危。”朱久炎扭头瞧了徐妙锦一眼,挺剑大步上前。 “看来这山南国世子才是真正的朱久炎。”徐妙锦躯来到怜星身旁,仔细观看着怜星的脸上的神色,只见她瞧向朱久炎前冲的背影目光,一副明眸朦胧,波光流转,神态紧张的模样。 答案已不言而喻。 第571章 技差一筹 怜星吁了口气,面对着她,淡淡说道:“是又如何?快点跟上去吧,增援了护卫们,还要去救你那三个外甥呢。” 一想到这边刺杀的目标就是怜星这个明面上的湘王世子,那么朱高炽三兄弟确实危险了。徐妙锦脸色一变,不再说什么,拉着杏儿反而当先追了过去。 怜星微笑摇头,紧紧跟随。 …… 潘振暴喝一声,眼中厉芒暴长,将全身的劲气在刹那间全部爆发出来,身子像箭一样向蒙面的瞿郁疾射而去。手中长刀,没有激起丝毫气流,无声无息,向着瞿郁脖颈笔直斩去。 潘振的刀法有别于中原,学自一个流落于大明的流浪扶桑武士,讲究的是一击必杀,拔刀见血,所以第一回合的攻击便是他最强的一击! 这一击不仅凝聚着他全部的精气神,更如深海下的暗流一般,蕴藏着几种凶险诡秘的变化杀招,很多高手都饮恨在他这种改良而来的扶桑拔刀术之下。 疯狂流转的杀气朝着瞿郁笼罩而去。 但见潘振这种有别于中原武术的刀法,瞿郁不敢大意,全神贯注地应付这一招。他知道这一招的厉害,因为他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一样,令他几近窒息。 瞿郁喉间滚出一声低啸,长刀擎起,运起全身的力气,使出一招力劈华山。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来一场毫无花巧的硬拼吧! 铛! 转角之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激鸣声,刀锋相撞,火星飞溅,刺人眼眸。 错身而过的潘振,转身之时,脸上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潘振胸中气血激荡,深吸一口气方才平伏下去。 这人是个超级高手!竟然用如此简单的招式便挡住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对手力气之强,也是超乎他的想象。 看到潘振那凝重的表情,瞿郁冷笑一声,长刀上撩,斩破空气,开始反攻。 瞿郁刀式一改刚才的刚猛,好像还携带了一股刀意,不仅让刀势变得苍然有古意,刀影更是有虚有实,有奇有正,变化由心,让人防不胜防。 潘振扭身,再次斩出一白光,刀光如电,直削瞿郁的腰间,对于袭来的长刀,潘振竟是不管不顾。 扶桑刀法讲究奇快绝伦,瞿郁的刀法虽然精妙,但速度上却是差了潘振一筹,加上符合力学的苗刀,潘振的攻击反而后发先至。 凭的便是刀速奇快,无法可制!一式破万招,任凭你技巧如何高超,在这比狠的扶桑刀法面前,唯有变招自救。 瞿郁被逼无奈,只得手腕一翻,再次挺刀,消弥了潘振的这一击。 到如此地步,瞿郁也放弃了平素的沉稳厚重,为免受伤的弟弟有失,他不得不以快制快,与潘振刀来刀往,层层叠叠的刀影如流光般四射,顿时叮叮当当一片乱响,仿佛是雨打芭蕉之声,二人刹那间便战成了一团。 转眼间十几招走过,这可不是擂台上的比武,双方都恨不得马上要了对方的性命,好腾出手来支援同伴,故此都拿出拼命的架势,招招都是必杀之势,只将周围的下属看得胆战心惊。 刃风扫开,将周遭想要过来帮忙的双方属下,都砍了个粉碎。 可是扶桑刀法过了初期的发力点之后,便会进入一个相对孱弱的疲软期。这个时候的对手已经熟悉了攻势套路,潘振更是知道瞿郁力量惊人,技巧强悍,故立马改变了刀法,施展出锦衣卫里流传的一套刀法。 锦衣卫里的这套刀法源自军中,虽比较简单,但经过两代锦衣卫高手的完善,已经非常适合缠斗。 潘振使起来更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他绕着瞿郁旋转,仿佛要将他缠起来。 刀式开始时,并不显如何,到了后来,却越来越凶险,越来越狠辣,带着森森之气。 然而,二十招一过,潘振却惊诧的发现,自己竟还是渐落了下风。 瞿郁以静制动,偶尔一刀斩出,皆是砍在潘振刀式的空档之处,打断他的身法。 被逼无奈,潘振只能越来越快,到了后来,他更是不再出刀,仅是施展身法不停游走,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消耗自然越来越大。他知道,等到体力耗尽,便是他身首异处的时候。 瞿郁的脸上这才掠过一丝轻笑,要知道巷战搏杀,比的不仅是刀法的精湛,技巧与战斗经验的优劣对胜负也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瞿郁乃是蜀中男子,自小就在军中跟随父亲瞿能征战,真正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不论是力量、技巧还是战斗经验,都是远胜于潘振。 任潘振将那柄怪异的长刀挥舞得再凶,瞿郁不仅可以从容灵活地格挡腾挪,还能不断地变换着身法,利用上地形,再加上冷静地盘算,自然是很快占了上风。 他默默计算着潘振的体力,等到时机一到,便开始一刀接一刀疯狂地反攻起来。 潘振心中暗暗叫苦,方知自己还是小看眼前这个蒙面刺客,不想这人竟然如此了得,连自己的力竭之时都计算得清楚! 此时的潘振,别说过去支援朱久炎他们,他对取胜都已不抱任何希望,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苦苦支撑,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瞿郁蓦的一挑,刀光一闪,身与长刀合一而发,潘振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一道寒芒斩向自己的咽喉,快不可避。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威胁之下,潘振腰腹强行一扭,也顾不得扭伤了,本是前冲强变成侧闪,差之毫厘躲过夺命刀锋,冷汗涔涔而出。 潘振连看都不敢看,疾退数步,终于心下一松,嘴中舒了口气,不料忽然感觉喉咙一凉,传来阵阵森冷之意。 抬头一瞧,瞿郁伸刀猛戳,刀尖自捅,只需轻轻一送,便会毙命。 瞿郁正待结果了弃刀闭目等死的潘振,可是耳边忽然传来弟弟的闷哼声,他心下一惊,怕瞿陶有失,舍了潘振,直奔瞿陶所在的方向。 …… 瞿陶右臂毕竟受伤严重,虽然武艺高于李尧一线,但临场的指挥却是颇为不如。 第572章 羲和过后,望舒发威 在与李尧的对冲之中,瞿陶反倒是节节败退! 暴怒之下,瞿陶带人连续三次猛烈冲击,都冲不出李尧的战线。他自己更是在怒火之下牵动了右臂伤势,被李尧找到机会砍了一剑,鲜血迸溅,元气大伤,要不是亲卫弃命相救,想必自己已经成为剑下之鬼。 瞿陶头发散乱,目光森冷,宛如利剑般射向李尧,他不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手下败将给打败了!他不服! 瞿陶不顾一切的组织兵力猛烈冲击对方的防线,他要和李尧分个生死你活! 李尧却比他想象中的反应更快,一柄长刀大开大阖,步履如风,刀锋挟着无边杀意,滚滚而来。 几招过后,瞿陶便被李尧逼得左挡右闪,险像丛生。 此时的瞿陶,方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托大,在右臂受伤的情况下,实在不应该看不起对手,直接冲杀出来与其单挑。 瞿陶左手持枪毕竟生疏,支撑久了破绽百出。 只见李尧虚攻一招,晃过瞿陶的枪头,转身之际,粗大的左拳狠狠砸在瞿陶的背上。 李尧的力量虽不及瞿陶,但同样是远胜于常人,这一拳砸下去,运起了生平之力,只听“咚”的一声重响,整个街角竟然都清晰可闻。 厮杀的双方将士们无不为之一震,心中皆想如此重击下去,若是换了自己的话,只怕当场就骨头碎裂,身死当场! 李尧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这一击下去,胜负已分,可以过去援助潘振了! 只是,他的得意只持续了一会儿,便马上转变成了惊诧。 挨了一记重拳的瞿陶,仅仅是向前跌了一步,便转过身来,咆哮着向李尧挺枪刺来。 “这个左撇子,居然如此皮糙肉厚。” 李尧实在没想到瞿陶这么能扛打,心惊之下不禁更加恼火,暴喝着举刀砍了上去。 不想瞿陶却只是做了个凶狠的假动作虚张声势,下一刻转身就开始逃跑。 “李尧,你等着,小爷一定会报今日之仇!” 身为瞿能的幼子,瞿陶在蜀中备受关注与照顾,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而且是在身边数名亲兵的保护之下,狼狈地从人群中奔走逃命。 “宵小鼠辈,有胆莫跑!” 李尧怎能让他在自己的眼皮下逃了,气息暴烈如虎,倒提长刀,率领着湘王府的护卫,在瞿陶的后面紧紧追击。 瞿陶正好位于队伍中间,进退不能,被两大王府的护卫团团包围,情况万分危急,就在这时,后方忽然杀来一军,正是瞿郁领人赶到了。 “大哥!”瞿陶大喜过望,大喝一声,吸引着瞿郁的注意力。 “二弟莫慌,大哥来救你!”瞿郁手中斜拖的长刀闪烁着慑人的寒光,领着一队刺客杀将而至,瞬间就杀出一条血路,救出了被包围中的瞿陶。 生力军的赶到使得刺客们的压力大减,众人一股作气,冲开了湘王府护卫的拦截。 李尧大怒,挥刀杀了上去,“贼人休走!吃李某一刀!” 瞿郁立刻对瞿陶道:“二弟你先走,我即刻便来!” 他奔跑如飞,瞬间便杀至李尧眼前,挥刀直取李尧人头,手中一柄长刀如出海蛟龙,挥洒自如,轻重变化,无不随心所欲。 “来得好!”李尧大喊一声,挥刀迎战,两人战成一团。 “湘王府不愧能挤进强藩之列,换作是其他将领,若是给我这般突然偷袭,只怕早就落败,而这数十护卫却依然沉稳应战……燕王的治军手段自不必说;没想到湘王的治军之能,也是如此了得……” 激战之际,瞿郁还能心挂战局。虽然心生感慨,但瞿郁心头并未有丝毫的惧意,仍旧稳扎稳打,手中的刀法愈正。 “那我先走了,大哥你小心!” 瞿陶躲过一名护卫的一记偷袭,按照他平时的性子,定会将人砍杀当场,以泄心头之恨。此刻他却是根本不敢反击,他知道,要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死在此处了,伤重的自己绝对不能被这两大王府的护卫包围。 他身形猛退,一溜烟儿钻进瞿郁的队列之中,飞快逃跑。 “哪里走!!!”及时赶到的朱久炎扬臂呼喝一声,身形也冲了过来。 瞿陶虽然受伤颇重,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却是丝毫不惧。 原本蜂拥在瞿陶身边的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刀剑齐出,向朱久炎劈头便砍。 “哼!” 朱久炎嘴角带着冷笑,瞬息间,有如狂飙袭至瞿陶的身前。 “杀!” 他手中的望舒,犹如一道闪电,带着锐风,撕裂空气的阻隔,削断刺客们挥舞过来的兵刃,挟着滚滚的杀气,向着瞿陶当胸横斩而来。 瞿陶没想到冲杀回来的朱久炎居然如此厉害,尤其是他手中的那剑,等他反应过来时,手下们的兵刃全都被削成了两截,杀人当真如割草,鲜血到处喷射,转眼间那些失去兵器的刺客就被杀了个精光。 瞿陶很清楚自己不是这山南国世子的对手,叫手下冲杀上去的瞬间,自己就已经朝着后面跑去。 一旦他冲入人群,逃走的希望就会大大增加。 可惜,不等他逃出三五丈距离,就听得身后一片惨嚎之声,扑通扑通响个不停,他回头一看,脸色骇然,一片惨白。 那柄非同寻常的宝剑已横斩而来,这是神鬼难当的一剑,已不留半分余地。 “怎么可能,这山南的唐纳德怎么会这么厉害,这么多人连拖他一刻也做不到?一定是全靠那柄神异的宝剑!不能硬挡!” 瞿陶悚然,惊怒之下,他慌乱竖枪格挡,双脚同时奋力一跺地面向后再次猛窜,整个人顷刻间犹如一只人形跳蚤一样,跳动着后退,只一纵便跃出足有数米之远。 “叮——” 一声别样的响动声中,长枪断裂,漫空的火星飞溅,直刺人眼眸。 瞿陶的左手从胸腹之间拿了出来,只见手掌之上已沾满了鲜血,他身躯一震,连忙再次弹开了数尺,才将恐惧的心情给平伏了下去,看向望舒的目光充满了震撼。 这兵器之强,竟是超乎想象的厉害,要知道他的长枪可是花费重金特制的,没想到那剑在削断了几根兵器后,不仅将自己的长枪一剑斩断,更是在自己的胸前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这唐纳德手中拿着的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 第573章 支援燕王府 正在跟李尧激斗的瞿郁也看到了这让人震撼的一幕。他企图过去刺杀“湘王世子”,吸引所有人的火力,可惜却被李尧给死死缠住了。 虽然他的武力也是要强于李尧,身体也更是没有寿山,但李尧毕竟是入室期的一流武将,一时三刻之下,没有这么容易败落。 而且那徐家三小姐徐妙锦好似知晓了他的意图,跑到了“湘王世子”身边。 瞿郁无奈,只得朝着李尧抢攻几招,一个折返跑回瞿陶身边。 刺杀的谋划看起来是彻底失败了,那徐妙锦将“湘王世子”紧紧护在身边,若是带人强冲,有很大可能会伤到这徐家三小姐,那就大大划不来了。 他瞿家只是要向朝廷表态,给一份投名状,得到朝廷的信任而已。可信任这东西,还不是魏国公一句话的事? 死里逃生的潘振也带着人马赶了回来,与朱久炎和李尧三人一组,互成犄角,朝着瞿郁两兄弟开始反攻。 手持望舒的朱久炎亲为先锋,这个箭头叫一个势不可挡,无论刺客们怎么刀剑齐出,也挡不住神勇无比的朱久炎。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器断裂声音不断响起,没了兵器的刺客们那叫一个死伤惨重。 朱久炎与潘振他们的突然杀至令现场一片混乱,瞿家两兄弟叫苦不迭,他们的队伍已被完全截为两段,队伍已经跟两大王府的护卫们混战在了一起。 瞿郁已和李尧大战二十回合,眼见李尧刀法整齐,毫无破绽,不由暗自心惊。他们的目标是刺杀,局势明显对己方不利,任务已经不可能成功,若再不撤退,已经不是能不能刺杀成功的问题了,他们兄弟的性命都要留在此地。 “撤!” 瞿郁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一连劈出两刀,巨大的力量和凶猛的刀势使得李尧被迫连退数步。 瞿郁抓住这个机会,带着瞿陶调头就向旁边的民房跑去。 这两兄弟的速度极快,瞬间便奔出数十步,身影消失在民房之中。 两个主将撤走,兵丁自然也都拼命四散奔逃,可朱久炎怎会还给他们机会?片刻之后,街角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无法逃跑的伤兵。 潘振与李尧将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刺客一一刺死,留不留活口已经没有了意义,谁不知道这些人是给朝廷办事的呢? “殿下,要不要追击?”所有人一齐看向朱久炎。 朱久炎看着消失在民居中的两道黑影,长叹了一声,这是两人以后必是战场上的大敌,但朱高炽他们那边的危险远还没有解除,不能不顾。当即下令道:“后队变前队,立刻向燕王世子方向支援!” …… 朱高炽三兄弟那边也确实在同一时刻遭遇了行刺。 “铮……铮……铮……铮……” 几声闷响,两篷八枝又细又长还闪着蓝汪汪寒光的弩箭,分别射向了奔跑中的朱高炽三兄弟。 只听“噗噗噗噗”数声箭矢入肉的声音响起,八枝毒箭已经全部钉入一个燕王府护卫的身上,而那护卫的身体横于半空,居然是被朱高煦给抓举了起来,用身体为肉盾挡住了袭来的八枝毒箭! 等箭矢全部被挡之后,朱高煦这才将那护卫尸体放了下来,拔出佩剑,一边将朱高炽与朱高燧护在身后,一边厉声大吼:“刺客有毒箭!别跑了!结阵御敌!” 朱高煦的这一声大吼,让身边的护卫条件反射一般执行起了他的命令,霎那间,数十名护卫便已经操着明晃晃的兵刃如潮水般朝着他们三兄弟围拢了过来,用兵器与身体组合起了钢铁肉墙。 “保护好世子与三殿下,跟本王杀了他们!” 朱高煦手持长剑当先冲锋,身后的护卫们目光都带着灼热的光芒,激射在朱高煦那高大无比的背影之上。他们一个个心中仿佛有一把火焰,他们愿意为这个身影卖命,哪怕死亡也在所不惜! 至于先前被朱高煦抓起来挡箭而死的那护卫,没有人会发出质疑,在他们的心中,为燕王府捐躯,为保护三位王子而死,是光荣而伟大的,是天经地义的! 一阵阵小跑的脚步声,整齐地响彻在街道拐角处。燕王府众人,虽然是困兽之斗,却都散发着强烈的战意,尤其在朱高煦的带领下,整个队伍都染上了一种有我无敌的气势。 八名刺客手中的弩箭只是前后一扳便又能发射,虽好似无穷无尽,但燕王府的众护卫却是扞卫不死,一边用刀剑格挡着弩箭,一边冲着他们疾驰而来,那表情好像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朱高煦听着身后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不禁大恨,当下向前死命飞奔了几步,奋力将手中的宝剑投掷了出去。 刺耳的破空声中,打横飞速旋转,朱高煦在那宝剑上的发力技巧,像极了扔石头打水漂的动作,宝剑疾速旋转飞行十几步,便准确地将那些弩箭手的颈部切割开来。 七名弓弩手惨叫一声,当场死亡,而那带头的刺客却端的是凶狠无比,颈部被宝剑割开竟然还没有死,又向着失去武器的朱高煦射出了两拨毒箭。 可惜朱高煦虽然长得高大健壮,身手却是极为灵巧,两个起落之间,便将毒箭都给躲了过去。 那刺客首领颈部鲜血横流,甚至连弩箭都拿不住了,只能本能地驱使自己用手弩对准来到近前的朱高煦。 正待使尽残存的力气扣住板机,只见朱高煦咧嘴一笑,一个手刀下去,就将他的手臂打断,接着扭身而上,双手握住那刺客的脖子,一个猛然发力。 “咔擦”一声,那刺客的脑袋便好似转了四十五度的样子,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身子也失去了活力,跪倒在了朱高煦的脚下,鲜血喷了朱高煦一身。 朱高煦毫不在乎,眼睛反而眯了起来,面上也浮现出享受的表情。 这一切说起来慢,实际却只是转瞬之间,等到这排弩箭手尽数死亡,朱高煦已经捡起地上的佩剑,回到队伍的最前面。 奔出这段危险的拐角处,朱高炽的惊惧稍缓,踹息着道:“箭上沾毒,这是一定要我们死啊!幸亏二弟勇猛,不然我等刚才就死了!” 朱高燧也道:“二哥当真威猛,一击斩杀八名弩箭手,真万人敌也!” “糟糕,三姨与朱久炎他们没有冲出来!”朱高炽回首张望。 第574章 陷入绝境 “管不了那么多了,危险还没过去!你们退后。”朱高煦全身浴血,须发俱张,双目圆睁,左手成掌举起,凝视着前方。 这个时候,瞿能带领着两百余刺客从街道的两边围拢了上来,他们都被朱高煦身上那股无敌的凶悍气势、凶残的杀人手法给震慑住了。 这些刺客毕竟不是专门训练的死士,而是由豹韬卫的精锐军士所改扮,站在最前面的刺客看着朱高煦,都有一种不由自主想要后退的心悸。 这高阳王实在是个绝世凶人! …… 瞿郁与瞿陶两兄弟逃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比武大会的观礼台上。 这地方若是不举行比武,没什么人会来,尤其在这过节的当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二人站在最高处俯视着远处街道的局势,隐隐绰绰只看见一个高大人影正在大发神威。这高于常人两三个头的身影,不用想都知道那是高阳郡王。 “大哥,看样子湘王府的人没有追过来,只怕是去支援燕王府了。你说,父亲他们会成功吗?”瞿陶一边包扎着右臂,一边沉声问道。 “父亲还是有机会的!”瞿郁看着远方答道:“湘王府的人赶到那里还需要一点时间,父亲他们准备得很充分,那朱高炽又不良于行,杀他容易得多……” 说到这里,瞿郁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了朱高煦,虽然他是咱们敌人,但这样的高手,若是死于刺杀之下,未免有些遗憾……” “如果我们没有弃赛就好了,真希望能在武道大会上与那山南国世子唐纳德战上一场,如果是擂台上拿着木制武器,我不一定会输给他!” “二弟,我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这唐纳德如此帮助湘王府,湘王府只要一反,他山南国就逃不过被朝廷征伐的命运。我们以后会碰到他的,战场才是我们真正的较量场所。” “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瞿陶眼中露出无限的期待。 ……………… 朱高煦悍然奔出,只见他手执一杆钢刀,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我乃高阳王朱高煦!尔等当街刺杀藩王,好大的胆子!可是想被株连九族吗!?” 朱能已经跑进别院组织人马,那里还有两三百人,只要能拖住一顿饭的工夫,朱能就能把别院的兵马带出来接应。 被十几个人围在当中的朱高煦面不改色,大声叱喝着,手上钢刀如电,凶猛凶悍的杀伤力出乎所有人预料,即便同时抵挡十几人,亦是处于上风, 瞿能站在刺客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被这么多人围着,这高阳王不但不惧,反而威风八面,其武力之强,胆气之豪,让人不得不佩服! 但钦佩归钦佩,对于朱高煦这声大喊的目的,他清楚得很,无非是想通知燕王别院里的护卫军前来营救。我瞿某人杀不了你朱高煦,难道还杀不了后面那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朱高炽吗?他才是燕王世子! 瞿能脸色忽然一绷,双眼精芒四射,冷冷下令:“缠住他!全力扑杀朱高炽!” 朱高煦大喝一声,声震九天:“燕王府的儿郎,护送世子与三殿下,杀出去!” 他身法极快,身形一晃,便出现在瞿能跟前,刀势凛凛,直劈瞿能的面门,决心下杀手杀敌人首领立威慑敌。 瞿能身形却是猛退,一溜烟儿钻进人群之中,惹得朱高煦怒不可遏,大骂不已。 “执行命令,扑杀朱高炽!”瞿能站在人群中,扬刀大声喝道,身形也跟随队伍冲击,缠斗朱高煦。 朱高煦顿时被瞿能带人围了起来,十几人一齐出手攻击,不求杀他,只求围困。 朱高煦虽然武力绝伦,但这些人也非庸手,更因为不与他正面拼斗,让他有力也无处使,他纵使再有本领,也无法抽身出去,只能消耗时间,沉着破敌。 没了朱高煦,这样一来,朱高炽那边就危险了! “保护好世子与三殿下!” 燕王府的人基本上都是百战精兵,可队伍中还有一个受伤严重的谭渊,以及需要时刻保护的朱高炽与朱高燧,情况极度危险。然而,即便如此他们面对绝境却也没有放弃,迅速地完成新的队列,兵器相交,死命相抗。 朱高炽与朱高燧的身前,顿时展开了一场极其惨烈的近身肉搏厮杀战。 但徐辉祖这个魏国公亲自制定的刺杀计划又岂会如此简单? 豹韬卫的指挥使谢豪带着另一队刺客,从民居之中冲了出来,燕王府的护卫顿时被撕裂开来,陷入前后夹击当中,阵营一步步的不断收缩,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眼看护卫人数越来越少,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死伤惨重。 谢豪已经看到了一丈之外的朱高炽,他眼中厉芒暴长,手起一剑向着朱高炽闪电般刺了过去。 朱高炽大惊失色,死亡的恐惧有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他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别看朱高炽不会武艺,但他常年与诸多北疆的猛将接触,眼光是顶尖的,只看眼前这快速无比的身法,便知道这人绝不是普通士卒所能够抵挡的。 这名刺客绝对是专门为自己而来的高手! 朱高炽身后还有四名护卫,见长剑袭来都大喝一声,立即抽刀合力相抗,拼死保护。 谢豪能当上豹韬卫的指挥使,又岂是寻常之辈?他的全力一击势不可挡,四名护卫只能将他的攻势稍稍阻挡一下,便被他接连几下攻击给逼开了。 不过朱高炽终究在北疆跟随燕王经历了多次战争,凭着多次练就的逃跑本领,他克服了心中本能的恐惧,一个后仰,胖胖的身子就向地上直挺挺地倒去。 只听“砰”的一声,剑尖堪堪从朱高炽的鼻尖掠过,朱高炽则后脑勺着地,重重地摔到地上。 谢豪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没用的!这只是饮鸩止渴而已,你一个不良于行的大胖子,在地上还能躲过我谢豪的长剑吗? 第575章 我相信朱久炎 谢豪正欲一剑扎穿朱高炽胸口时,一阵长剑破空的声音忽然掠空而至。 这及时救援的人,不是那几名被逼退的护卫,也不是呼喝不断,全身染血的朱高煦,而是向来以文弱示人的朱高燧! 说时迟,那时快,朱高燧捡起了地上的一柄染血的长剑,便往谢豪的咽喉刺了过去。 长剑如毒蛇吐信,疾刺而出,其快无比,后发先至。 “嗯?!这朱高燧会武?”谢豪的的瞳孔霎时微微一缩,因为眼角的余光告诉他,凌空刺来的一剑又快又致命,绝对会在取朱高炽性命之前,先刺破自己的咽喉! 不过,谢豪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种程度的武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已;朱高炽也在他的剑下,躲得了第二次,躲不过第三次! 间不容发之际,他长剑轻轻一挥,正刺向他咽喉的长剑顿时被挡住,不过这时候,那四名护卫也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当下擎出横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谢豪斜斩而至。 他们四人的任务便是护卫朱高炽的安全,刚才见朱高炽差点被杀,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朱高炽有任何差池,他们都会死无丧身之地,因而庆幸着三殿下朱高燧居然有武艺,免去了杀头的危险。同时对差点行刺成功的谢豪产生了极怒,大吼一声,全力围攻谢豪。 论技击武艺,那四名护卫或许远不如谢豪,或是论换伤的经验以及以命相博的气势,这些北疆出身的护卫却要远远胜过谢豪,霎那之间,一股无比惨烈的杀气便已经将谢豪笼罩在其中,谢豪顿时脸色大变,边疆战士,果然不同于内陆卫所官兵! 不过,既便是这样,他还是显得游刃有余,大不了多费一些时间。可是一旁的朱高燧加入进来后却是完全不同了。 朱高燧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再藏拙,必须暴露自己实力底牌了,否则肯定跟着朱高炽一起完蛋,他手中的长剑与他的为人一般,犹如一条毒蛇般在谢豪周身游动,伺机而刺,招式虽不精妙,但却极为刁钻致命。 谢豪纵使再有本领,身上也受了朱高燧几下阴险的暗算,而他身边那些刺客,也被燕王府的护卫全部挡住,根本脱不开身。 “杀不了朱高炽,杀了你朱高燧也能交差了!”感受着伤口上传来的疼痛,眼看着地上朱高炽趴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谢豪心底的凶性被去全部激发了出来,长刀划出一道匹练,一扫力劈华山,直直劈向朱高燧。 电光火石之间,谢豪的长刀已经与朱高燧的长剑狠狠相击。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中,一股无比狂野的巨力顿时潮水般倒卷而回,朱高燧顿时闷哼一声,脚下疾退了几步,谢豪一刀逼退朱高燧,下手更不留情,当下一刀紧似一刀,似黄河巨浪,大开大阖,向着朱高燧斩杀过来,招招夺命。 朱高燧受挫,只能被动挥剑格挡。 在连续不断的金铁交鸣声中,朱高燧脚下立足不稳,当下连连后退。 只听“噗”的一声,长刀划过朱高燧的手臂,却毫不停留,身形闪动,继续猛攻。 “救我!”朱高燧捂着受伤的手臂飞快退后,旁边的四名护卫冲上来,补上他的空位,抵挡谢豪的正面冲击,四人一进一退,配合娴熟,倒也抵挡了下来。 随着砍杀越来越激烈,刺客们的包围圈也是越来越小,五十几人将朱高炽与朱高燧他们围在当中。 朱高炽也是身形踉跄,面色苍白,在逃跑的时候左手臂也挨了其他刺客的两剑,整条胖手臂都被鲜血所染红,肩头更是受了三刀,右小臂一剑,这一剑斩得极深,血肉都已经翻卷了出来,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要不是手上的脂肪够厚,起了一定的防御作用,估计这条手都会报废。 朱高燧也好不到哪里去,激战之下他也失血过多,脚步虚浮,似是马上就要倒下,却在求生意念的支持下总能晃而不倒,剑法更加凌厉,动辄伤人,数名刺客已死在他的剑下。 “大哥!二哥他被缠住过不来了!朱能的增援怎么还没有来?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我坚持不住了!你快想办法啊!”看着自己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以及远处一时间脱不了身的朱高煦,朱高燧无比恐惧。 稍一分心,朱高燧就又被刺了数剑,若非有一个护卫为他豁出性命抵挡谢豪的攻击,他早就被杀了。 “别怕,即便朱能不能及时赶回,湘王府也不会放弃我们的,我相信朱久炎!”朱高炽虽然摇摇晃晃,也是马上便要倒下,但他的神情却仍旧沉稳如山,目光凝聚,颇安人心。 踏踏踏踏! 就在他们岌岌可危的这时候,刺客们后方的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这强烈奔跑声音,让剩余的燕王府众人精神振奋。 “二弟,三弟,趁现在!你们带剩下的人反冲!接应湘王府的人过来!”朱高炽发出了一声震天大喊。 “遵命!” 朱高煦与朱高燧即便不在一处,也是同时点头,他们率领剩下的一点护卫,硬生生地开始了反冲锋,对着瞿能与谢豪的包围圈里的一个点,一阵猛冲,接应着朱久炎他们。 “杀!” 朱久炎领着李尧与潘振,组成一柄尖刀在前,怜星、徐妙锦与杏儿则率领着两大王府的断后护卫们,跟在三人身后,也是如狼似虎地冲入了刺客群中,把谢豪的阵型瞬间撕裂,顺利的接应了朱高炽他们。 “高炽,高燧!你们挺住,三姨给你们止血。” “三姨……”朱高燧搀着伤口仍在不断流血的朱高炽,累得龇牙咧嘴,刚才的抢攻让他流血更多、也更加虚弱了。而朱高炽一幅肥胖的身材,两者相差甚大,压的朱高隧更显几分可怜。朱高隧还没有倒下,已是见到援兵赶到,太过兴奋的缘故了。 徐妙锦看着眼前脸颊赤白,呼吸短促的朱高炽两兄弟急的有些六神无主,连忙梭巡地上的尸体,企图找到一些止血伤药。 “别翻了,我身上带了。” 怜星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瓷瓶打开,倒出一些止血药粉,敷在朱高炽二人的伤口上止血;杏儿连忙割下死尸身上的衣服,为二人制作止血带,包扎伤口,止住流血。 第576章 神威凛凛 伤口流血止住,朱高炽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听起来缓慢悠长,脸上的赤白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几分红润。 “呼——暂时保住了性命。” 徐妙锦扑上前去探了探朱高炽的脉相,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对怜星二人敛衽行礼:“今天多亏了你们,否则……” 朱高炽两兄弟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说话,只能用眼神表示着自己的感激。 虽然有援兵相护,一时半刻,刺客们拿他们无可奈何,但朱高炽二人的伤势需要马上得到救治,他们也不能再受到丝毫伤害,现在的情形仍旧不妙。 “久炎他们耽搁不起,要马上被医治才行,要看你的了。”怜星来到朱久炎的身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朱久炎呼啸一声,望舒剑光连闪,一时间,这街道之中只见剑光不见人,“噗噗”长剑入肉之声接连响起,刺客们眼神惊愕,惨嚎不断,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 企图阻挡朱久炎行动的刺客,被朱久炎手中的望舒削断兵器,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刺客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是惊讶以及不甘,他们在还没想明白自己的兵器为什么会断之前,便被朱久炎一剑贯心,绝无幸理。 朱久炎脚步不停,用尸体上拔出望舒,利用惯性继续前冲。 此时的他看起来宛如天神附体,神威凛凛,身前是漫天的望舒剑影,极为骇人,闻者无不骇然退后。可谓是所向披靡,竟无一合之将。 谢豪很清楚自己不是来人的对手,叫手下冲杀上去的瞬间,自己却朝着瞿能的方向跑去,只要与瞿能回合,逃走的希望就大大增加。 即便将刺客们聚集到了一起,在朱久炎、李尧、潘振他们眼里也是不够看的,这些刺客只是精通军中的搏杀之术,对上一流武将仍是毫无反抗之力,被人如割败草,鲜血喷射,转眼间就被朱久炎等带人杀了个精光。 己方只剩谢豪一人,独自逃向瞿能那方。 有了这批生力军的加入,朱高煦压力大减,渐渐地从围攻之中脱身而出。 朱高煦锁定住奔逃而来的谢豪,咆哮一声,手中长刀已经破开荡漾的空气涟漪,当中劈下,霎那之间,蚀骨的冰寒已经将谢豪死死禁锢! 恍惚之间,谢豪隐隐看到了一座由无数尸体堆积而成的高山,一道雄壮的身影正横刀肃立在骨山之上,一刀斩来,斩破空间,凛凛刀光,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 这是!?刀意!不,是武道意念! 这种感觉—— 远处的朱久炎都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意念,他停下了手中的杀戮,一动不动地盯着朱高煦的每一个动作。 这种感觉他很多年前在奉天殿感受过,在蓝玉的身上,朱柏告诉过他,成功境武者的标志,便是拥有自己的武道意念。 朱久炎知道朱高煦前段时间才跟自己的父王比过武。在朱柏的手下,朱高煦是不可能隐藏实力的,之所以能够与朱柏战个势均力敌,是因为他万中无一的身体优势…… 朱柏说过,朱高煦还未到成功境。 言犹在耳,没想到朱高煦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突破到成功境,拥有了自己的武道意念,站到武道的最顶峰。 谢豪不知什么叫成功境,但他也曾经听人说过,被武道意念锁定有多么可怕,他深深知道,这时自己越跑,死得就越快。 谢豪长啸一声,双手拼命举起手中武器,准备硬挡这蕴含着武道意念的一刀。 一声令人窒息的激鸣声过后,谢豪那高大的身影,竟被无比狂野的巨力震得倒飞而起! 与此同时,身在空中的谢豪,蒙面的巾布也在顷刻之间被鲜血染红! 显然,在朱高煦这至刚至猛的一刀之下,他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 朱高煦一击之后,仰头大笑一声,长刀扬起,正待补刀。 却见眼前一花,青影一闪,朱久炎已经出现在谢豪面前,手中望舒简单的一刺,无声无息间,谢豪喉头一点红线出现,身子已经重重的跌在地上。 望舒下划,满地刺客尸体,地上殷红一片。 朱高炽与徐妙锦一行人脸色发白地站在一旁,惊悸地看着朱久炎的身影。 “好快,好剑,好身手!”有驰援的恩情在,朱高煦一点都没有为朱久炎抢人头的行为生气,反而一连说出三个“好”字。 两人相视一笑,武器同时扬起,望着惊惧的瞿能等人,冷森森地齐喝一声:“杀!” “杀!”两大王府护卫扬刀跟随。 “撤!”瞿能一刀逼退潘振,长身大喝,掉头就走。 “将军,我们撤了,他们怎么办?”整个刺客队伍已经被朱久炎与朱高煦带人拦腰断成两部分,瞿能身边的副将回头,看着后面被湘王府和燕王府围杀的人马,大声问道。 “我们即使有接应的兵马,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攻击他们,即便乔装蒙面,人数一多也会落下口实,我们再不走,就走不了,走!”瞿能咬着牙,目光赤红,如果可以,他想掉头杀回去,接应手下们杀出来,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再不走,只会被缠住,而且他的战场预感告诉他,还有人没有出现。 “殿下休惊!朱能前来护驾,杀!”燕王别院那边也响起一片喊杀声。一员武将挥刀纵马,大吼着赶杀而至,正是朱能。 瞿能的副将暗叹一声,狠狠一咬牙,转身便跳出战团,头也不回地跟着瞿能往闹市的方向逃去。 长年的军旅生涯,更是让这副将一边逃,一边做着本能的规避动作,这是在防止敌人突施冷箭。 上一次任由两个为首的刺客首领逃跑,是因为一着急回来救援燕王府众人,而现在面对逃跑的瞿能,朱久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杀机,轻轻伸手道:“弓来!” 潘振连忙将准好的强弓递了过来,同时还贴心地递上一枝扩大杀伤力的狼牙箭。 朱久炎接过弓箭,轻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足有两百八十余斤的强弓瞬间就便拉成了满月状! 周围的拼杀声如潮水般褪了下去,朱久炎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的箭头,还有十几丈外那个做着规避动作的身影…… 朱久炎认为,能在逃跑的时候,还不忘做着规避动作,如此在意自己性命的,必是主将! 朱久炎摸清楚他移动的规律后,紧扣弓弦的右手轻轻一松。 第577章 君父从来无错 只听“嗡”的一声弦响,绰在弦上的狼牙箭瞬间撕裂空气,于电光石火之间突破十几丈的虚空,闪电般射入那身影的后心。 那身影顿了一下,便从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 瞿能悚然,双脚奋力一跺地面,双手一扬,只一纵就撞进四散奔逃的百姓人群,转瞬之间,身形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当朱久炎带人赶到刺客落地之处,那刺客的已经躺在一滩鲜血上,死得透透的了。 “竟然是苏火耳灰。”徐妙锦眼神直直地看着刺客的样貌,良久才开口说了一句。 朱高煦沉声道:“没想到平安的人也参与进来了!这狂妄自大的苏火耳灰,死在唐世子箭下倒是好运,可惜,我狠狠教训他的愿望落空了。” 朱久炎的声音低沉下来:“好了,诸位,苏火耳灰死在这里,估计应天府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善后’,徐小姐,你且先送两位殿下回别院疗伤罢!” 向徐妙锦交待完后,朱久炎转头向朱高煦与朱能抱拳一拱手:“我父王那里可能也遇到了行刺,湘王府还需要两位带人相助。” “你父王?你是?”朱高煦讶然。 朱能的眼中也充满了疑问。 “他才是朱久炎。二弟、朱将军切勿多言,听候久炎的差遣便是,快带人去救湘王叔!”朱高炽大急,不顾伤势,挣扎着大吼。 “如此,我等听候世子吩咐便是。” 朱高炽不是个开玩笑的人。朱高煦与朱能也没有多余的话,何况湘王府刚才救了他们,现在投桃报李,听候朱久炎差遣实属应该。 “福——生——无——量——天——尊——”在朱久炎整顿好人马,准备前往湘王别院支援的时候,一声熟悉的道家唱诵蓦地响起,在街道上空飘荡。 这是朱柏的声音! 从这中气十足的唱诵来看,朱柏应该没有受伤,湘王府的人俱都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 唱诵声未散,远处奔逃的人群再次搔动,几百湘王府的侍卫排成两排,鱼贯而入。 只见侍卫们身上个个染满血迹,连湘王妃都手持长刀,扎起的长发断了半截,实在惹眼,鲜血染红了她的雪白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凄艳夺目。 湘王妃身边一人,正是朱柏,他手持一柄巨大长枪,缓缓前行,步履从容,浑身上下虽看不出锋锐之处,却偏偏给人一种凝如山重如岳的感觉,每一步都能给人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 “如今朝廷既然在闹市之中悍然派出刺客行刺咱们,显然是迫于三份军报与民心公意。明面上不能不放咱们回去,却又不肯真的放过咱们……今日咱们既然不死,当可安全回返封地了。” 朱久炎心道:听父王的语气,今天的行刺终于把他给惹毛了,父王已彻底坚定心中的反意! 如若不然,以朱柏的性子,如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的行动昭然若揭,回到封地后,湘王府便会起兵造反! “好,好,好!”朱高炽三兄弟惊喜地一齐说了几个好字。 单凭他们燕王府一家反抗朱允炆,胜算是非常小的,有了湘王府的起兵响应,这胜算便凭空增加几成。 至于夺取江山后,最后谁坐上皇位,现在讨论是毫无意义的,到时谁的拳头强,谁的拳头弱,自有上下高低之分。即便输了,结局总好过被朱允炆慢慢玩死。 他们三个当即表示,在京的一切都听从朱柏的安排。 “既然听咱的,那咱就却之不恭了。”朱柏向外瞟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把咱们死伤的兄弟带上,刺客的尸体就留给朝廷吧。咱们先去养伤,再商议一下明天的事。” “是!” …… 一场有计划的刺杀被迅速扑灭,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大王府的人很快就离开了,转眼就消失在燕王别院深处,只剩下满地的刺客尸体与到处洒落的残肢断臂。 “及时”赶到的应天府官差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无声地搬动着尸身,一刻不停地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乱党”抬上牛车,一辆辆牛车会将尸体迅速运往一个秘密地点焚烧。 巡检侯升指挥手下的差役打水反复冲洗着街道上的血迹;而不知什么衙门派来的皂役则默默地调和着泥浆,搬运着砖瓦、地砖,一寸一寸地修复着受损的街道、民居……他们在一丝不苟地修复着,努力恢复刺杀之前的原貌,力求恢复的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的工夫,街道就已经被清扫干净,上百尸体也被迅速转移,一点血腥味也没有,修复好的街道与民居,几乎找不到任何激战过后的痕迹,国家机器的力量,瞬间便将他们想抹去的东西给抹去了。 房屋受损、无辜受伤的百姓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都不敢找再叫嚷什么索要赔偿;也不敢再谈论什么刺客,他们都是小老百姓,虽然不忿某些人的过分行为,但确实拿他们没办法,只要损失不大,忍忍也就过去了,自有高个的会追究一切,夹起尾巴好做人。 东西可以修复,可是人心,却永远都修复不了,发生的事情也不可能从人们的脑海中抹去。 湘王夫妇、湘王世子、燕王三子同时被刺的消息,在夜里便开始疯传,从市井百姓人家传入朝臣、勋贵与每一个藩王的别院,天亮之后,当各个城门打开之时,这个消息也随着来往的人群传出了南京,以瘟疫般的速度传向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朝堂震动,南京震动,天下更为震惊!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主谋为的是什么,答案昭然若揭。 朝臣们虽然震惊、诧异,但却是集体沉默了,刺杀这事他们是不支持的。 被刺杀的这几人,都还是皇帝的长辈、亲人,找罪证、削藩王可以,派出刺客暗杀确实太过下作,可是他们却不能说什么,因为不能评说君父的过失,但心中的失望还是不免滋生。 所幸,后来又有消息说,这事是魏国公徐辉祖私自决定,皇上一点也不知情。 消息传得有板有眼,说有人在刺客们的尸体中认出了五军都督和魏国公府的人,至于天武将军苏火耳灰,世界上有过这么一个人吗? 后传的这个消息,朝臣们是信服的,毕竟皇帝是不可能犯错的,当然更不可能派出刺客杀叔叔一家。 第578章 朕太难了 当然也有人说,是某些藩王为达到不轨目的而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这个版本传播面就很窄了,基本只在黄子澄与方孝孺这些文官的小圈子里传播。 “湘王府与燕王府好阴险,这一定是他们自己排演的苦肉戏码,想将不义之名栽给陛下,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黄子澄气得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一得到朱允炆召唤,就立即与方孝孺等进宫面圣。刚进乾清宫暖阁,便第一个开口痛斥起来。 徐辉祖、梅殷、杨文、耿炳文与平安这些武勋都有些心虚,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唯有李景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瞧着这些文臣上蹿下跳,愤慨无比的样子不但不解释,反而偶尔还出言虚与委蛇,帮腔两句。 朱允炆龙袍裹身,头戴翼善冠,面无表情地坐在御座上,听着黄子澄等人的愤然怒吼,他的心情是越来越糟糕,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表态。 落葬封陵大典上的幕后元凶还没有查出来,违心准许藩王出京就已经让他的心情愈发糟糕了,昨天又发生这么一档子让他无比被动的事,叫他下不了台! 刚才的早朝可是出现一个让他无法应付的大场面,十几位藩王与二十几位举足轻重的皇亲国戚一同伏地向他鸣冤告状,痛斥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当街行刺亲王,简直没有王法了! 在场的不仅有即将要回藩地守卫重镇的塞王,更有临安公主、怀庆公主等姐妹,还有驸马王宁以及一众与皇室沾着姻亲的勋贵大臣。 这些举足轻重的皇亲贵戚都是朱允炆的长辈,他们本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阵营当中,但是出了当街刺杀的事后,便不约而同地朱允炆发出质问。 紧接着,身为苦主的湘王一家与燕王三子更是将如何遇刺,如何拼命搏杀,最后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经过,向满朝文武详详细细地诉说了一遍,请求朝廷为他们主持公道。 朱久炎与朱高炽准备得非常充分,连受伤、死亡的护卫、剿获的弓弩袖箭等人证物证都带到了奉天殿外,就等着满朝文武传验了。 这是昨天晚上连夜定下的计划,他们的言语之间,丝毫没有诱导大家怀疑朝廷,怀疑皇帝的意思,可是瞧着朱高炽与朱高燧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身体,所有人看朱允炆的眼神就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朱允炆这算是躺着也中枪,实实的有口难辩! 天地良心,朕真的没有派人去行刺啊!他不敢怠慢,脸红脖子粗地赌咒誓地保证一定追缉到凶手,无论牵扯到谁都不会放过! 说完后,他赶紧把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刑部的主官狠狠训斥了一顿,才总算把诸位皇亲给安抚了下来。 对于两位王府损失的侍卫,朱允炆表示沉痛哀悼,更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疏忽,才导致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刺杀事件,并承诺不会再有下次,朝廷一定派出重兵保证好诸位藩王在京的一应安全。 如此卑微的认错态度,如此小心的擦屁股行为,可真让将面子看得甚重的朱允炆脸上发热、心里发狠。 但再发狠又能怎么样呢?想着李景隆刚才告诉他的传言,再结合现在徐辉祖等人脸上的心虚表情,朱允炆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徐辉祖、梅殷、杨文与平安是能处理的吗?不仅不能处理,还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背了这口锅,事后还要肯定他们的忠心,还得好好安抚一下…… 朕这个皇帝,为什么当得这么难啊! “众位爱卿,别吵了。” 朱允炆苦笑着指着御案上垒成小山似的奏疏道:“这里又来了十几本奏疏,全是跟朕说治国的,说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若要准确地把握食物精微的变化,还要考虑阴阳的转化和四季的影响……这不也是对朕有了微词,在帮助藩王们说话吗?你们还是想想朕接下来该如何做?” 殿内众人皆面色沉重。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每日上朝总有不怕死的官员频频出击,拐弯抹角地为藩王们造势,对削藩的蛮横执行暗加嘲讽;至于市井之中,那就更是不得了,现在不仅京畿坊间,连整个江南地区都在说朝廷有人为了权势,为邀圣宠,不惜构陷亲藩,以为晋身之阶。 行刺的事情传出去后,想必这种流言会更加愈演愈烈。 徐辉祖也没有想到舆论的压力居然会如此之大!让皇上都当殿难堪! 今天的大殿之上,湘王府与燕王府的人在朝堂上的一番述说,竟然在朝野之间成功地掀起了一股为藩王们鸣不平的汹涌呼声。 尤其是湘王府,更是携着这股舆论强行逼宫,手段既巧妙又狠辣,还无懈可击。 其巧妙处便在于朝廷很难强行压制皇亲勋贵的言论攻势;而说其无懈可击之处,则在于出人意料。藩王们都是被强行扣留在京的,可谓是命悬一线,随时有被朝廷斩杀的可能。 面对如此险地,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竟然还能组织起反守为攻!?面对刺杀,不仅不害怕继续遭受迫害,想办法逃离出京城,竟然还敢在殿上反将一军,把整个削藩大计都描绘成皇上对亲族的暴行,将整个建文朝的执政班底都架到道义的火炉上炙烤。 朝廷这个时候若是敢对藩王们动刀子,那朱允炆暴君的名头可就担定了,而徐辉祖等人也逃不过助纣为虐的奸臣骂名。 有了公论的保驾护航,朝廷再不能将任何一个藩王扣于京城了。 利用被刺之事,赚取世人的同情,再趁势挑动舆论,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同时,又给朝廷以及皇帝狠狠泼了一盆脏水,使朝廷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更要命的是,他们洞悉人心,利用皇亲贵戚与朝廷的矛盾,搞得皇上无比狼狈,下不了台。 皇亲勋贵在殿上的仗义执言,表面上是出于公心,但又何尝没有自己的小算盘?黄子澄等文官搞出的井田制与改革官职等新政举措,尽管严格保密,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这些被动了切身利益的相关皇亲贵戚们,改制的每一条内容早被他们摸了个一清二楚。 先不说改处得荒谬不荒谬,在黄子澄改制方案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提升文官的权利、地位与影响力,走的完全是扬文抑武的路子,实实的动了皇亲贵戚的蛋糕。 要知道这些皇亲贵戚本就有着父兄的爵位,都在五军都督府挂着要职,以往是根本不把这些文官放在眼里;而文官们饱读诗书,又怎能打心眼里瞧得起这帮用鼻孔看人的皇亲贵戚?无奈洪武朝武将普遍受到重视,这些皇亲更是地位超然,魏国公府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家。 徐辉祖自然也更加明白这些皇亲贵戚的想法。 如今太祖龙驭宾天,建文登基,这位皇帝是一个标准的儒家子弟,一上台便大兴文治,重用文臣,疏远武勋。 这些举动固然让文官勤于王命,忠心拥护新政,却让武勋大为不满:大明的天下是我等的先人舍命跟太祖打下来的,凭什么现在让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指点江山?凭什么让这些酸腐书生来对劳资指指点点? 皇亲宗亲早就暗怒不已,不过皇帝一直在文官身后撑腰,他们倒也不敢公然反抗。 削藩与改制是建文朝的两大要政,削藩若是黄了,皇帝与文官的威势必然大减,这改制失败也就是早晚的事;即便削藩能够成功,只要借助昨天刺杀这儿,将水彻底搅浑,让整个建文执政班底都泥足深陷,不能他顾,那改制多半也会无疾而终。 基于此点,哪怕这些不反对朝廷的皇亲贵戚,也只能被藩王所利用,为他们大肆助阵。 这一手连消带打,丝丝入扣的反击,可谓是厉害至极。自己的斩草除根计划,到头来竟弄了个玩火自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手段何其厉害!心计何其工也! 将所有的脉络都梳理清楚后,徐辉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敌人实在太可怕了,已经不是朝廷的权术计谋,普通的行凶刺杀能够解决的了…… 这种舆论反击的手段,是徐辉祖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也不能说他不厉害,只是他实在不可能想到,他的对手里会有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见识过舆论战厉害的穿越者。 “擒虎不成,反遭虎噬!是微臣谋划不周,有负陛下所托!”沉默一会儿后,徐辉祖上前走了一步,将派人行刺的事情给认了下来。 “是臣等让陛下受辱,臣等罪该万死。”行刺要是失败说好的共同承担责任,梅殷、杨文、平安又岂会让徐辉祖一同承担责任?他们三个也是一齐站了出来。 见到他们与徐辉祖一同进退,李景隆自然也不敢落后,无声地躬身请罪。 黄子澄与方孝孺一脸愕然,他们即便在迟钝,见到如此情况,也是明白过来。刺客真是徐辉祖等武勋派出去的,并不是藩王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齐泰见到黄、方二人的表情就知道不好,怕他们又两个发出什么不好的言论,赶紧发声:“无论如何,今天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有意挑起朝野纷争,肆无忌惮地影射陛下,让朝臣们的和睦关系变得恶化,搞出党争的苗头,反心昭昭!若任由他们在京城再结交贵戚,恐朝中永无宁日!” 齐泰及时转移话题,朱允炆是很赞赏的,不过,处罚自作主张的徐辉祖他们几个也是不可能的,不说徐辉祖在朝中的重要性与影响力,要是把拥护自己的人都治了罪,以后若是有藩王造反,他这皇帝难道还能亲自去领兵作战吗? 而那些皇亲贵戚他也不能算后账,贸然惩罚,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恐怕要将他们都逼往藩王那边,自己这皇帝,对眼下这个局面居然无从下手,只能将这口黑锅自觉地给背了…… “唉,诸位都起来吧。”他满怀忧虑地道:“正如齐爱卿所说的,现在是朕登基以来面对的最大一次挑战,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如此诡谲棘手的势头,朕真有一种茫然无措之感……稍有不慎便天下大乱,纷争四起,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化险为夷,将如今的汹汹物议给消弭于无形?还请诸位卿家教朕。” 暖阁内瞬间又恢复了沉默。其实皇亲贵戚的威胁并不大,以徐辉祖与梅殷的威望,怎么都能妥善安抚下来,化戾气为祥和。即使还有些怀有异心的,有这几个与朝廷一起镇着,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最大的威胁其实还是藩王,今天早朝上的这些让朝廷节节败退、狼狈不堪的手段,不就是他们搞出来的吗? “陛下,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即便暴大人查出落陵封葬大典的幕后黑手,朝廷也暂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继续留藩王们在京,不管哪一个出了问题,都会让朝廷处于被动之中,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些满肚子权谋诡计的藩王会再耍出什么手段……所以依臣之见,还是尽快让所有藩王陛辞,令其归藩吧!” 黄子澄躬身道:“只要他们都离开了京城,那些朝野间的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朱允炆听罢,很是颓废地挥手道:“那就尽快让他们走,让他们走!让他们所有人都走,一个也都别留在京城!” 徐辉祖蹙起眉头,可惜他擅自行刺失败,此刻也没有脸面反对黄子澄的建议。 倒是李景隆这次突然跳了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今日早朝已经证明,即便是内陆藩王中也不乏狼子野心之辈,若就这么让他们归藩,就是纵虎归山,必然后患无穷!” “不放又能如何?”朱允炆苦笑道:“朕也想扣着他们。可是如今一众皇亲贵戚为了一己之私,本就不远轻易罢手,即便魏国公、梅姑父与表哥出面,摆平了一众贵戚,可若藩王们还滞留在京城,必然会继续暗中奔走串联。一旦朕出面强阻,众贵戚有了藩王的依仗,又岂会再次罢休?到时朕又当如何自处?” 第579章 困龙升天 或许是再次想到了今天的这口黑锅,朱允炆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他瞥了徐辉祖一眼之后,再道:“朕也是不甘心!朕也知道,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将来便没有了随意拿捏他们的机会,可现在这样的形势下,没有其他的法子可想……留他们在京城,终究是朝廷的祸患,还是令他们全部归藩吧!” “陛下莫急,一次性解决他们的办法没有,但是让他们也不好过的办法,微臣还是有的。”李景隆眯着眼睛道:“咱们可以在武备兵力上加强对各地藩镇的控制,派出精将领,以屯兵的名义驻扎在他们附近,再将以前接受过藩王们指挥过的地方武将一一调换,藩地的朝廷卫所官兵也全部调离,迁防于他处。这样一来,藩王们纵然返回封地,也是孤掌难鸣,仍然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好办法!”朱允炆一拍御案,欣然而起道:“表哥的办法很好。如此当可保万无一失!表哥身为左军都督府大都督,插手各藩地的武备兵防,也是名正言顺;齐爱卿,你要全力配合曹国公。” 各地卫所的人员调遣、武备兵防等权力,五军都督府其实早就失去了大半,全都归于兵部掌管。朱允炆此言一出,文官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徐辉祖与梅殷也明白过来,李景隆这主意表面上是对付藩王,其实还是在抢夺权力。哪怕都明白李景隆这是在拢权,但这事儿却也不会反对,因为他们也都是武勋,权力回归五军都督府一些,防止文官们坐大,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文官可也不傻,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权利流失? 刑部尚书暴昭出班急切道:“陛下,微臣也有一条建议。朝廷可以效仿唐时的采访使制度,选拔忠心精明的干臣,委之以采访使之职,让他们分巡天下,检查刑狱、考察官吏、问民间疾苦。当然……还可以让他们暗中探查、监控诸王,如果发现了他们的不法事,朝廷再削藩,就不会再像学周、齐、代三王时那般被动了。” 朱允炆大喜道:“暴爱卿的办法也好!如此数管齐下,何愁藩王不灭!就依暴爱卿所言,选派贤良采访天下,王中,马上拟旨!” 暴昭虽然得到了表扬,却是一点也不感到高兴,他一想到自己当殿立下的军令状,心里就又羞又愧,便继续禀奏道:“微臣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谁是落陵封葬典礼上的幕后黑手,但是经过这么久的探查,已然确定,燕王府有最大的嫌疑!微臣恐张昺、谢贵两位大人难防燕王的诡诈手段,自请降职前往北平采访使,一来可以辅佐两位大人;二来也可及时与朝廷联络,遇到紧急事件,也可就地配合两位大人擒拿燕王一家!” “朕也正在考虑北平采访使的人选,暴爱卿,既然你愿意亲赴北平担任采访使,朕就放心了。刑部尚书之职位,暂由浙丨江布政使王钝代替,朕任命你为北平布政使左参政作为采访使的身份掩护,给朕盯死了燕王!” “是!” 朱允炆环视左右:“荆州那边的采访使由何人担任?” 方孝孺连忙拱手道:“右都御史练子宁博学而文宏、英迈超群、忠心斐然,可担此大任!” 朱允炆点头道:“练卿家是个干臣,正学先生推荐的深合朕心,就如先生所言,让其担任荆州采访使之职,给朕盯死湘王。” 文官扳回一城,武勋夺回了权力,解决困局的方案也是拿出来了,朱允炆也是心情恢复了过来,小朝仪算是皆大欢喜,就各自此散去。 下午朱允炆就在奉天殿召集所有藩王,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过两天就是钦天监选出来的吉日,诸位藩王正可离京归藩,全程他都没有提及朱高炽与朱高燧的伤势。 一听到终于能回藩地了,藩王们的心才真正落了地。即便朱允炆的态度很是冷硬,但殿内的气氛却比起早上的唇枪舌剑好上不少,起码有了表面上的欢声笑语,温馨暖意。毕竟大多数藩王,并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只想好好回家过日子。 连朱柏、怜星、朱高炽也都不例外,谁想一直处在敌人的掌控之中呢?搞出武道大会,弄出边情急报,不也是想离开京城吗?也都顺势行了陛辞之礼。 朱高炽与朱高隧受伤颇重,而朝廷也不希望藩王还在京城逗留,朱柏、朱高煦还有朱能几个,显然是都没有时间参加比武了,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朱柏等三人弃赛,平安失去了目标自然也不会再参加,在这么多重量级人物都接连弃赛的情况下,热闹非常的武道大会瞬间失色,变得尴尬起来。 因为苏火耳灰行刺未遂,死在朱久炎的手中。八强选手里,只剩下宁王府的典韦、青州卫指挥使盛庸以及顶着假唐纳德身份的朱久炎。 三个人怎么比出天下第一? 不说那些被淘汰的选手与周围稀稀拉拉的观众,连朱久炎他们三个都是一脸的木然。这样,即便比出了个天下第一,但还有含金量吗?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万众瞩目的武道大会,弄了个虎头蛇尾,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所幸朝廷为了抢夺所谓的先手选才权,也抢了个赛事的举办方名头,观众即便不满,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昨天才有人当街行刺了藩王,没见现在满京城都是顶盔掼甲,捉拿刺客的军士吗?而且这比赛也是免费观看的,有什么好闹的? 只有那些买了大笔投注的赌客才万分懊恼,投注的比赛都没了,也不知投注的金额能不能退还。 一想到这里,这些人便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他们还没笑多久,便见李永带着大群伙计,挨个寻找下了注的客人开始赔付。 对,不是退款,而是按照当时购买的比例赔付。 这是怜星的命令,也是朱久炎的命令,无论他们投的是谁,只要退赛的那几场,都赔!即便将朱高炽那里弄来的一百万两银子都赔光,也要将票据收回来。 当然这不是个好选择,但朱久炎却认为这是必须如此做的;他也知道,他完全可以利用权势与此刻特殊的政治环境,将这些投了注的人们无视,谁还敢在这个时候找亲王的麻烦不成?就连朝廷与皇帝都是避而不及。 但朱久炎却不是一个被金钱昧了良心的人,什么钱是可以拿,什么钱不该拿,这事儿他一直分得很清楚。 这是诚信问题,也是良心问题。钱这东西是赚不完的,而有些好的东西,却是金钱买不回来的。 尤其他处于亲王世子的位置,一言一行都会影响一大批人,而这一批人并不是什么升斗小民,全是手中有些权利的。而这些人的价值观与行为,却是有很大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民族。朱久炎认为一个金钱至上,笑贫不笑娼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是没有未来的,也是很恐怖的。 赔付完毕,皆大欢喜,比赛仍旧要继续下去,认真比完,不一定成为笑柄,而不比却肯定会被世人所嘲笑。 由于只有三个人,比赛的规则自然要随之改变,单挑是不能进行的了,只能进行群殴! 三人一起上台,最后还站着不倒下的,就是这次武道大会的胜利者! 简单粗暴,直接明了。 “请三位选手上台比武!”马和话音刚落,台下的朱久炎、典韦、盛庸便是脸色一正,各自跃上擂台,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行礼。 虽然含金量降低,但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决赛时刻,空气之中弥漫起了一股胶着的对抗情绪。 在一片呐喊呼叫声之中,比赛开锣! 随着马和的一声号令,三人全都绷直了身子,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暗自蓄力。 “嗖”的一下,朱久炎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先发制人,瞬间变成一道黑影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砰砰啪啪的激烈打斗声,便开始彻响整个擂台。 ……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一副秋和景明之象。 即便重阳节过后,还是有很多京城百姓在这段时间呼朋唤友,出城登高赏菊,京城郊外热闹非凡。 一大清早,便有一支支队伍,簇拥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出城门。 藩王们的护卫人马本就足够壮观了,因为是奉皇帝的命令回归藩地,五城兵马司追随而来的官兵也多了些,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几千号人,俱都是鲜衣怒马,往街上一站,声势那叫一个壮观,行人自然不知道京城的波诡云谲,被这么大阵仗所惊,纷纷走避。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马队走远了,城门口不忿的摊贩才开口哼道:“也不知是多大的官,这么大的排场,山南国世子的船队出京,都没他们这么大的动静。” 摊贩的话一说完,便有读书人解释道:“这是亲王们奉皇命出京呢,他们的身份可比藩邦王子贵重,朝廷自然重视。” “回家而已,带着兵马跑这么急干什么。”一个跛腿卖菜的老农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 “北边又打来了呢,走在最前头的是塞王们,他们自然急着回去领兵退敌。”一个站岗的军士鄙夷地回道:“王爷们回去是为国征战,你们这些菜贩等上一会会就不乐意了?” “领兵退敌?我怎么瞧着像逃命呢?皇帝不待见他们,咱们京城的百姓谁不知道?” 老农翻了个白眼,挑着扁担就往前走。 军士眉头一皱,正想抓住那老农教训一顿,不想却被百户徐忠给敲了一下狠的,“一个买菜老农,说两句就说两句,他懂什么朝政!?好好给老子站岗!” 军士哪敢发怒,立马挺胸抬头,站得跟标枪一样笔直。 …… 荆州号。 朱高炽正在桌案前奋笔疾书,将在京城的一番经历与风波都详细地写了出来,寄回北平燕王府。 此次的京城之行,有了湘王府的配合,可谓是有惊无险。 虽然他们三兄弟差点丧命于刺杀之下,但也让世人看清楚朱允炆的做派,收获不可谓不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建文皇帝是铁了心要将诸王置于死地,即便下边的人不择手段,不奉圣谕,悍然行刺,他也置若罔闻。 将笔杆放在笔架上面,望着武道大会冠军几个字,朱高炽的脸上仍然不免挂上了笑意。 与湘王府搞出的武道大会,冠军出人意料地落到典韦的头上,这个来自宁王府的仪卫正。 虽然是在朱柏等高手相继退赛的情况下,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含有大量水分。但是一举打败青州卫指挥使盛庸与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却是值得肯定的,至少没有将冠军的名号流出大明,不是嘛? 想到这里,朱高炽脸上的笑意更深:这朱久炎想的倒真是面面俱到,先是打败盛庸,再故意输给典韦。 既让朝廷的打算落空,又给了宁王面子,还没有伤害大明百姓。毕竟朱久炎顶的是山南国世子的身份,若让这个小国的王子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岂不是落了大明的面子? 这样的做法,朱高炽是支持的。 他折好信件,用火漆将开口封住,就交给了朱高隧。朱高燧掌握着西厂,有专门的情报传递路线,大约三四天的时间,这封信就会出现在燕王朱棣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朱高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此刻的荆州号也差不多要靠岸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扬州,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作为大运河和长江边上的中心城市,扬州凭借水运之利而富甲天下,盐业和漕运异常发达,水路也最为畅通,船队到了这里朝廷即便反悔也悔之晚矣。 “久炎,靠岸之后我们三兄弟就换乘快船回北平了。你回到荆州后,还请时刻小心。我听说,安陆侯吴杰、王佐等几位将领已领了圣旨,分别率兵奔赴监利、松滋、公安、江陵一带去了,而岳州、施州、武昌等卫所兵马也已接到移防沅州、宝庆的命令,并且是整卫官兵全体移防。” 朱高炽颤颤巍巍地坐在朱久炎的身边,身上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面上却是毫无反应,随手拿起了一块点心。 第580章 奉天靖难 “兄长既然有情报相送,久炎也不能落于人后。咱们刚离京,朝廷就将刑部尚书暴昭降为了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刑部尚书比起布政使司的一个左参政何止高了一个头?暴昭又是皇帝的心腹,并不曾听闻他有什么过错,却被降职‘贬’往北平?还有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耿璇练兵山海关;徐凯练兵临清……咱们在京城虽然小胜一场,我本以为朱允炆纵不就此收手削藩,也应该会缓和一两月,给自己留下转圜余地,没想到他在削藩上倒是至为刚强。” 虽是联盟,但朱久炎多说了这么多情报,也不无跟燕王府比拼一下情报能力的想法。 朱高炽笑道:“久炎这是想看我们燕王府的情报能力啊。也罢,咱们就比上一比。高燧,你来说说。” 朱高燧吊着个胳膊走了上来,笑道:“就在暴昭前往北平的同时,朝廷又精挑细选了工部侍郎练子宁、漕粮大使夏原吉、翰林待诏解解缙、杨士奇等人充任朝廷采访使,代天子巡视天下,检查刑狱、考察官吏、问民间疾苦。负责荆州的便是这练子宁,他在湖广布政使司的职位也是左参政,嘿嘿……” 朱高煦冷哼一声:“什么问民疾苦的采访使,还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轮换官兵,调来眼线,下一步就是对我们动手了!” 此话一出,令周围驻足的湘王府将领神色都是微微一变,连续任命从安陆到武昌乃至荆州的最高武将,明显是朝廷开始对湘王府也开始了最高级别的重视与防范。朱高煦的这话,更让他们觉得头上悬刃。 朱久炎反倒是没事人似地洒然道:“即便动兵,也要等到建文元年春暖花开,到了那时,可就是我们奉天靖难的时机!” 朱久炎毫无压力地再次抢注了燕王府“奉天靖难”的起兵理由。这起兵的理由是很重要的,尤其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即便朱允炆有千万条错处,但他这皇帝拥有无可争辩的合法性,所以找一个说得过去的起兵理由实在是很有必要。 历史上的朱棣就从浩如烟海的大明法条中寻找出起兵造反的依据,找到了法律的漏洞,打了个漂亮的擦边球。 朱久炎对于剽窃了原作者的版权,反过来给原作者家里用,没有丝毫负罪感。不说大明的法律还没走到保护知识产权这一步,此刻连朱棣自己都没从法律条文里找出这条理由,提前先告诉你,还能少让你长几根白头发,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讶然道:“奉天靖难?” 朱久炎正色道:“皇爷爷在《皇明祖训》中写道‘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朱允炆公然违背先帝定下祖制,一意孤行地削藩,而黄子澄、方孝孺等人身为朝廷重臣不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大力怂恿,闹得天下不宁,宗室不靖,我等身上流着太祖血脉,自然责无旁贷,当承继先帝遗愿,奉天安定社稷,平息朝堂祸乱,清君侧,诛奸臣!” 朱久炎对于齐泰还是有些好感的,这是个能干事的人,不像黄子澄与方孝孺一样只知抱着古书空谈。所以他决定把齐泰的名字从奸臣的名单中除去,哪怕以后他不为自己所用,也可以给他一个隐退的结局。 朱高炽三兄弟对视一眼,神色欢喜之极,朱久炎这番冠冕堂皇之言可谓是为起兵定下了名正言顺的基调,也是一副很好的靖难檄文。 即便这靖难的理论里,存在一些漏洞,他们也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就算不是胜利者亲自书写,那被书写的历史又何尝不是在肯定胜利者? 瞧着眼前这信心满满的三人,朱久炎皱起了眉头,“我说的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现在时机可还成熟,你们可别回去就这么干。” 朱高煦扬眉问道:“时机还没成熟?” 朱久炎对朱高炽使了一个眼色,朱高炽马上会意说道:“久炎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应该再忍耐一段时日。朱允炆虽然连削三王、又扣押诸王留京,但这些都跟天下的百姓没有切身的干系,他们顶多对朱允炆的印象不好而已,影响不深。此刻举兵将不得民心,没有各方声援支持,不可能与整个天下抗衡。只有等到黄子澄他们的改制新政推行开来,民心向背的时候,我等再举奉天靖难大旗,才能与他一决胜负!” 朱高燧阴沉地道:“可是等朝廷的那些采访使扎稳了根、那些被调换的卫所熟悉了当地环境,朝廷绝对会下令调走我等的护卫兵马,到时岂非成了束手待毙之局?”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朱柏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好似乘风而来,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无论是外表、仪容、装束还是气场,朱柏此刻都很像一个专业神棍。 “小侄见过湘王叔。”朱高炽三兄弟对朱柏恭恭敬敬行礼。 神棍这个词语在大明看来并不是贬义词,反而会有威望加持的感觉。 看着自己以前随口念道的金大大名句,被父王此刻用来唬人,朱久炎倒是首次有种一种竖拇指的冲动。 困局自然是要你们燕王府自己去解决的,即便是盟友,也不能全告诉你们,那样我不就成了燕王府的打工仔了? 以后若是我们湘王府夺了江山,按照你们老爹燕王的脾气,能善罢甘休?做上一场想来是免不了的。 在朝廷强的时候,湘燕两家一齐成长,携手共同对抗强敌可以。但最好是我湘王府强一头,你燕王府弱一头的局面,若是反过来,朱久炎可不愿意。 朱高炽自然也懂其中的门道,他笑呵呵地开始转移起了以后的起兵细节。 众人约定了一下起兵的细节之后,便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晴朗的天空被乌云所笼罩,再不走等下雨了就不好走了,燕王府也就提出告辞。 第581章 建文帝的顺水人情 “久炎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希望你保重,望你我兄弟还有再见之时。”临别之际,朱高炽转身再次拱手。 “定有再见之日,兄长也请保重。”朱久炎还礼。 “那么……珍重!” 望着燕王府的船队消失在河水的尽头后,朱久炎才振作了一下精神,随即转身往船舱行去。 不想,在船舱门口却闻到了微微清香,幽然入肺,抬头便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徐妙锦。 “好一个奉天靖难,好一副同心协力的造反画面。”徐妙锦走了过来,叹息道:“看来你们男人都喜欢赫赫的战功与万世的功业。” 朱久炎皱眉。对于徐妙锦的出现,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徐妙锦身后的杏儿,连忙来到朱久炎的耳边轻声道:“姐姐欠了徐小姐个人情,带她离开京城,是小姐的要求。” 怜星欠过徐妙锦什么人情?朱久炎将疑问埋在了心里,微笑回答道:“不论你信不信,我与父王对自相残杀的内战没有什么兴趣,我们只是自保……希望可以以最快的时间和最少代价赢得战争。” 徐妙锦摇头道:“朝廷强,你们弱,能胜都困难无比,如何还能以最快的时间和最少代价赢得战争?” 朱久炎淡然道:“我们只要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那么战争就不会旷日持久,也就不会死伤无数。” 徐妙锦蹙眉道:“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你这计划倒是新奇……”她想了半天也不得其,直到看到身后的大船,整齐划一地一直跟着,她忽然震惊地转头看着朱久炎道:“你想用主力与燕王府牵制住朝廷大军,然后以船队突进,直攻京城!” 朱久炎心中一紧,没想到他刚才随口一说,居然让这徐妙锦猜出了他日后最重要的战略意图。奉天靖难的起兵理由,不是他是不在意的,奔袭京城的计划才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这抄袭历史上的朱棣夺位的计划,绝不能暴露,他脸上毫无波动地否认道:“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朝廷的水军何等厉害?我们现在能自由行驶在长江之上,不过是手握圣旨而已。要一支孤军贸然奔袭京城岂不是自寻死路?再说京城上十二卫的守军多达十数万,没有上百万人,拿京城这样的六朝古都,千古雄城有什么办法?” 徐妙锦笑了笑不再开口,片刻后,她转身翩然而去,留给朱久炎一个娇美的背影。 朱久炎已然明白自己刚才的解释有多此一举的嫌疑,让徐妙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知道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计划,不能再让她有机会跟朝廷的人联系了! 一想到这里,朱久炎的眼中就露出了些许凶光,正准备招呼李尧过来吩咐一二;怜星却从后面走了上来,小声地对朱久炎问道:“我感觉到了杀机,你想动她?” “她猜到了我心中最重要的计划。”朱久炎望着徐妙锦消失的方向,没有否认。 怜星说道:“朱允炆想纳她为皇贵妃,她不愿意,才求我带她出来的。她也不会联系朝廷的,朱允炆肯定也恼了她,你放心吧。” “既然是这样,那便改为监视吧。”朱久炎仍旧不放心地叮嘱道:“让杏儿负责看好她。” 朱久炎没有问怜星与徐妙锦之间的事情,怜星若是想说,肯定会都说给他知道,不说,肯定有她的考虑,再说谁都要有点私人空间,两人之间也要有充足的信任。 …… 船队在扬州要停靠一段时间,一是采购物资与饮用;二是“山南国世子唐纳德”要返回舟山了,他可不能跟随湘王府的船队回荆州去。 乔装改扮的手艺怜星已经极为精通,将一个与朱久炎身材相貌差不多的护卫改扮一下,朱久炎便可以恢复真实身份了。 至于那二十艘大船,对外的说法是全卖给了湘王府。前一次已经山南国将携带的“土特产”卖给了燕王府,这一次将船队都卖给了湘王府,与朝廷的遮羞布还在,倒也能勉强说的过去。 唐纳德在朝廷官员们的心中,本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蛮夷王子,浑身上下充满了铜臭的味道,把船队也卖了,有什么稀奇? 一行人下了船在扬州的码头随意的逛了逛。由于朱允炆当上了皇帝,老朱的后妃们便不好再住在皇宫了;而藩王们正好要离京,朱允炆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恩准藩王们带各自的母妃回藩地赡养尽孝。也算是再次向天下人表明,我建文皇帝并没有削藩之心,对亲人反而无比亲厚。 朱柏的母亲胡顺妃多年没有出宫了,一朝得到了自由,能与儿孙一同生活,自然免不了一番欢喜。王妃时时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一有机会便会怜星与徐妙锦她们,陪着老人家去完成女人家的购买欲望。 买东西这爱好,对于女人来说是不分年龄,不分时代的。虽然这三个女人有三个阶段的年纪,但逛了两次街后,她们的关系便迅速增进了。 胡顺妃看怜星与徐妙锦的眼神都是看待孙媳妇一样了,怜星自然高兴不已,徐妙锦虽然有些尴尬,但她的性子却不会让她去解释那么多。 朱柏与朱久炎两个大老爷们,对于逛街这事儿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他们领人登上了一间临河的酒楼,要了个大雅间。 李尧和叶信好似两个门神一样站立不动,将雅间的窗户打开,里江风习习,凉爽不已,朱柏两父子坐在桌上吃茶商议。 他们父子两个商议的当然是朝廷这两天的一系列动作,先前虽然与燕王府交换了一些情报,但双方都是有所保留的,对朝廷那些举措的应对办法也没有讨论。 兵部不仅派出了吴杰、王佐等将领换防包围了荆州,更是调瞿能三父子到了荆州以西,用防备湘西土司作乱的名号,率蜀地四万兵丁屯于镇远,并从湘王护卫军中选兵跟随。 瞿能三父子还未到达镇远任职,湖广都司就以各种理由将湘王三护卫中的精锐抽调一空,全拉到镇远周边充作己用。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兵部又以大同军队缺乏训练为由,将湘王府的大将、骑兵的指挥武延光调往边塞,抵御北元入侵。 第582章 愿随王爷成就大业! 武延光是湘王三卫的指挥使之一,深谙治军之道,颇得军兵爱戴,更是讲武堂的教官之一,此番被调离,这摆明是剪掉了湘王府的一条臂膀。 就在武延光前往北方的同时,兵部又行文至常德,驻扎常德的常德左右两卫分别移驻茶陵、衡州。常德两卫跟朱柏打过几次仗,上下官兵都是很服朱柏的,现在兵部将他们调走,自是怕他们倒戈投向湘王府。 朝廷在这两日连连出招,湘王府在荆州的兵力差不多已经抽调了一大半,且荆州的四周说卫所官兵也被朝廷军队调换、掌控,若不是朱久炎很早以前在洞庭湖上招募了精兵、暗地里开拓了海外领地,他们湘王府几乎成了光杆司令。 朝廷的这些举动,让定力高深的朱柏都不免变色。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在武道大会的开幕式上出那个头,让朱允炆下不了台,这才让他现在死死地盯住了湘王府,让湘王府享受了与燕王府同样的最高规格待遇。 “父王不必如此忧愁。表面上看来,朝廷来势汹汹,但此次朝廷派来主持全局的官员却是练子宁!” “这人一向力主削藩,且是手段最激烈的,这是什么好消息?” 看着朱柏更紧的眉头,朱久炎笑着解释道:“这练子宁是些名声与本事,可朝廷给他的权利太大了,这是个巨大的漏洞。他既掌着采访使,又主持着全盘湖广事物,可却不是布政使!名不正言不顺,这让以前的布政使郭任与他的手下班底如何自处?这就是他们这些腐儒胡乱改制的隐患,何况还有孔敏与徐茂他们在湖广布政使庞荀面前挑拨,布政使司与练子宁发生矛盾合作是必然的了!练子宁不足惧! 再有安陆侯吴杰,他是有名固执倔犟之人,有忠无谋单纯的武夫脑子;与西面的瞿家三父子又如何能配合的来?瞿家三父子也必看不上这袭父爵的安陆侯,但一个侯爷,又怎能容许他们的挑衅?一个有谁主谁副的问题就能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形成统一指挥! 呵呵,表面上看起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实际上却是矛盾甚多。这很符合朱允炆他们的行事风格,一窝蜂地将人派出来,也不想想,下面的人合不合的来,呵呵。” 听着朱久炎指出朝廷的所有布局的漏洞与弱点,在场的将领不由得满是感慨。现在回头想来,世子为这一刻已经默默准备了多年,能将湘王府的实力壮大十几倍的世子,他的手段岂是说笑? 世子的精明与深谋远虑,别说皇室,即便整个天下都无人能出其右。 朱柏缓声道:“虽然如此,但我们也应该尽快将荆州周边诸卫的兵权夺过来。你可有好想法?” “可以尝试分化、策反!”朱久炎坚声答道。 朱柏一愣,“他们本就会产生冲突,分化不难。可吴杰有爵位在身;瞿家父子有朱允炆的重点提拔;而练子宁又是黄子澄他们的死党,让他们三人归附,绝无可能。你要策反何人?” 现在的湖广各衙门的要害职位都被朝廷要员所掌握,而下面的掌军主要将领也是新派过来的,并非湖广出身,哪怕有东厂的情报,朱柏对他们也都不怎么熟悉。 眼下荆州已经被朝廷的兵马团团包围,开战的时间极有可能在明年的开春之后。策反之策,虽然很好,但一定要策反关键人物才能才行。 而且策反的若只是一般人,虽说湖广很多中层将领多承朱柏恩惠,可造反不比围剿叛乱,若无分量够重的将领领头配合,自己虽然有威望,但想鼓动大伙儿行造反之举也是不易。朱柏带兵多年,这其中的道理自是明白,诸将也是清楚。 朱久炎一笑,从容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一曰:王佐;二曰:王通。 “王佐?不错,他昔日乃是咱的爱将,他是个极重孝道的人。他生父早死,家中贫寒,母亲只得带他改嫁,他的继父对他很好,不要他改姓,想来朝廷也不知道这一茬,所以才让他担任了吴杰的副手。而今他的老继父就住在长沙,且逢年过节都会带点东西来王府见咱,谢咱以前对王佐的提拔之恩。若是实施得当王佐应该会听咱的号令。” 策反王佐难度不大,但对于王通是何人,朱柏却是一无所知。 朱久炎说道:“这王通以前是岳州知府,跟孩儿一起经历了朱孟熜搞起的白莲教事件。孩儿对他是有大恩的。本来他在担任成丨都知府,趁着朝廷针对我们的机会,怜星让刘常动用了点资源,让他跟着瞿家父亲一起去了镇远。” “好手段!”叶信叹道:“世子深谋远虑,贫道佩服。” 李尧等将领也是竖起了大拇指。 对于刘常前往西南发展东厂的事,朱柏是知道的,没想到此刻居然已经能影响到蜀地官员的调动了,朱柏不禁频频点头,东厂在西南的影响力,对于朱柏来说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老子的种就是厉害!咱居然有种见到刘伯温的感觉。”朱柏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的大手在朱久炎的肩膀上一拍,“以后你要干什么尽管去干,从此刻起湘王府的一切机密案卷任你翻阅,所有钱财任你动用,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再来请示咱了。” 他停顿了一下,总结道:“我湘王府已经在海外开辟了大片领土,还有舟山、澎湖与宝岛上源源不断训练出来的强兵和开垦的粮食;更有数十艘华夏历史上最强大的战舰;加上大批的金银开采与商业上的收入,足以支撑我们跟朝廷打上数年!咱凭什么不能跟那朱允炆斗分个高下!?” 雅间内的众人被朱柏说的热血沸腾,李尧更是跪地拱手道:“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功业,属下愿随王爷创不世之功,成就大业!” 叶信也是带人连忙跪下道:“我等也愿跟随!” 第582章 岷王之危 朱柏今天心血来潮突然说出了压抑许久的话,并不是为了自己打气,而是想看看属下们对起兵是个什么态度,说真的以前他心里真没什么底。 不想情况如此好。 朱久炎朝着李尧他们拱手道:“大家说的好,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功业!久炎也愿同大家将项上人头别在腰间,跟随父王风雨中闯一遭!” 朱柏伸手将众人扶起,然后拉着朱久炎的手上前一步,说出了一句光照后世的话:“好,让我们一起开创下一个大明盛世!” 一道朝阳从从窗棱中透射进来,朱柏父子的脸上,金光闪耀。 李尧他们的心里的热血瞬间上涌,只觉得跟着这样的领导者就算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 这个突然的造反誓师仪式还是很顺利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与意外,既鼓舞了士气又坚定了众人的决心。 雅间内的气氛可谓是众志成城,朱柏很有兴致地邀请众人一同饮酒,喝了几巡过后,气氛越好。 朱久炎出门解手之际,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等朱久炎寻闻转头,迎头就碰上了两个武官打扮。六十上下的老人。 这二人有些面熟,朱久炎刚盯着他们的脸看了一会儿,对面那两个老人却是立马一个躬身道:“殿下,好久不见了。吴争、吴用有礼了!” “吴争、吴用!原来是你们!”朱久炎大喜,连忙上去扶住二人道:“两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故人相见分外高兴。 朱久炎笑呵呵地道:“二老这些年过的可还好啊?” 吴争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江阴侯府的日子,我们过了一辈子,自然是最喜欢的。殿下这是要回荆州?” 朱久炎道:“对。在京的时候,我与父王要避嫌,不能给江阴侯府带去麻烦,所以没去相见。没想到今日还能有缘相遇,久炎心中实在高兴……” 吴争两人也很是欣喜,以前的小娃娃现在长的如此高大英俊了,既欣慰又有恍如隔世之感。 三人站在走廊上说个不停。等走廊上有些拥堵后,才发觉有些挡了旁人的去路。 朱久炎对路人赔礼后,才对二人道:“今日凑巧在酒楼相遇,我父王他们也在里面,二位也进去喝杯水酒?” “王爷也在里面?自当进去拜见。” 侍卫连忙把门打开,将朱久炎他们让进雅间。 进了雅间双方见礼,朱柏非常热情的抓们给吴争两人加了一宴,更是拿出了自备的好酒盛情招待,又是免不了一番亲近。 房间内的都是有渊源的老熟人,也就不用介绍了,朱柏也是一个没什么架子的王爷,心情畅快之下,对着二人连连举杯。 吴争二人慌忙起身还敬朱柏,然后又一一敬过了朱久炎与李尧他们,一个侍卫都没有落下。 朱柏微微摇头,知道自己呆在这里只会让吴争二人一直拘谨,也就找了个借口带人出去了,临行之前吩咐朱久炎代他好好招待。 朱柏他们一走,房间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下来。 一席菜肴吃的差不多了,将要出门告别的时候,吴争忽然驻足指着身上的军服道:“殿下可知我们二人穿着公服出京,是干的什么差事?” “事关藩王?”朱久炎试探着猜道。 “不错。”吴用摸了摸自己已经花白的头发,低低叹息了一声,“侯爷不比我们年轻多少,他虽身为托孤重臣之一,但他的心思我们是明白的。这把年纪了当好自己的差就行,还参与到皇室的争斗中干嘛……何况我们江阴侯府与湘王府还是姻亲,若是帮皇上削藩,王妃那边……” 或许真是老了的缘故,吴用说话办事明显没有以前利索了,东扯葫芦西扯叶地说着一件事情,就是不讲核心。可朱久炎却是没有丝毫不耐烦,安静倾听。 “你这吴用真没起错名字,一件事讲的这么啰嗦,我来说!”反倒是急性子的吴争挡住吴用的话头,抢着说道:“殿下,西平侯沐晟跟岷王多有矛盾,日前他上了道奏疏,参岷王在云滇多有不法之事!朝廷已经给西平侯增强了兵权;而我家侯爷也接到了皇上的密旨,让他带部曲前往云滇,等北边平靖之后,立马配合西平侯,将岷王一家拿下!” 吴用恨声道:“皇上不顾亲情就算了,为什么要强逼我们侯爷做出选择!而且什么是不法事?这是个什么罪名?太过分了,接二连三地栽赃陷害,让老朽这等武夫都看不过眼。还让我们侯爷去当这个恶人!明摆着,他是将我江阴侯府推到所有藩王对立面上,支持他削藩!” “小子在这里碰到二位并不是凑巧吧?” 吴争苦笑道:“正是!侯爷让我们在扬州在此特意等待……王爷与世子或许可以想办法救一救岷王,咱们侯爷会尽量暗中配合。” “嗯,多谢两位,两位放心,小子心里有数!我送二位。” …… 由于逆流、船大等原因,湘王一家回到荆州已经是八日之后。 水面早有快船报告了消息,湖广布政使司已有船来接。湘王府的战舰虽大,但柳林州港口设计的很超前,与来往的船只倒也相安无事。 朱柏回藩,荆州大振,各大港口的商船千帆出海,路上的百姓也是自发出来到岸边竞相迎接。 朱柏的座舰驶到柳林州港外便下了锚,早有快船入港通报。 王旗所过之处,不论是渔船、商船还是战船,一起敲响船上的鸣钟,大船钟声隽永悠扬,小船钟声清脆悦耳,在港口内外交相辉映。 船上的水手、百姓,齐刷刷向王旗注目礼。 朱柏和朱久炎站在舰桥之上,向四周挥手示意,感受着军民的热情。荆州的百姓们还是知道,是谁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是谁给了他们富裕的生活。 朱柏一家上得岸来,只见一文一武两位官员穿戴着朝服在码头恭候多时了。 第583章 兵围岷王府 领头那位个子不高,脸上白白净净,颚留三缕胡须的文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拱手道:“湖广布政使司左参政练子宁,拜见王爷、世子。” 身后那位武将官服的粗壮汉子也在他身后行军礼,“湖广都指挥使黄芳,拜见王爷、殿下。” 他们二人的身后是荆州府衙的所有官员,排得整整齐齐的,在刘之荣的带领下一起欢喜行礼,道:“恭迎王爷、殿下回归,我等真是喜不自胜。” 荆州知府本是燕王一系的伍瑞,但前一段时间伍瑞突然说是感染了重疾,下不得穿,理不了事,已经主动向朝廷请辞。在朝廷没派来新知府前,刘之荣这个同知按照程序代掌知府印信,也就有了眼前这满衙相迎的场面。 朱久炎对于燕王府这保持统一战线的做法还是表示肯定的,伍瑞请辞的日子,算算时间,正好是他在燕王别院做客的日子,想来应该是朱高炽下的命令。 朱柏上前一步,客气地对所有人抬手道:“有劳诸位远迎,都起来吧。” 朱久炎则对练子宁与黄芳嘲讽地说了句,“我荆州倒好像成了湖广布政使司衙门,还有这都指挥使,怎么在一个左参政的后面,难道都指挥使的品级还低上一些?上下颠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哈哈……” 说完之后,他理也不理脸色发青的二人,径直朝着刘之荣等人走去,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后,就去后面接胡顺妃等女眷。 刘之荣这个靠着朱久炎一路升上的人,全身上下都打着湘王府的烙印,这段日子朱柏父子不在荆州,从他刚才那激动的呼喊声中,就能看出近段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 刘之荣也不管练子宁与黄芳的面目变得多么难看,朱久炎引着女眷一走,他也就领着人在侧面跟上,走向车轿。 这处码头可谓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与练子宁、黄芳他们做了几下面子功夫后,见女眷们都上了车轿,朱柏也就撇下两人追了上去。 看着离去的湘王府车队,黄芳一脸凶狠地道:“这父子俩好生猖狂,等北边军情一解,看他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练子宁反倒是乐呵呵地对黄芳道:“黄大人别发怒嘛,你要这么想,我们正愁抓不住他们的小辫子,让他们狂吧。你是受黄公举荐担任湖广都指挥使的,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立下大功,只有在皇上面前露脸,黄公才不会受人攻讦。” “黄某定当不辜练公的推荐!”黄芳对练子宁可谓是毕恭毕敬。 朱允炆上台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施政不行之外,老天还是非常厚爱他的,整个大明风调雨顺几乎没有出现什么灾荒。 明面上赋税被减轻,多数的百姓也为此感恩戴德,加上朝廷陆续派出巡防天下的采访使,打的是察看冤案与惩治贪官的名头,让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也频频赞誉。 再加上下面那些迎合黄子澄一派的官吏,又人为弄出些孝子进京表彰、竖立寡妇贞洁牌坊等事情,又是迎来了一片歌功颂德,整个天下仿佛一片祥和,到处都显得欣欣向荣。 唯一的北元寇边瑕疵,等塞王们一回到藩地也是不攻自退,这不正是预示着皇威昭昭,建文盛世即将到来吗? 所以黄子澄、方孝孺这些文官的权利与影响力再次大涨,连都指挥使这样一省军事首脑的任免都可以插手干预了。 黄芳正是与黄子澄搭着远亲的关系,才能补上这个好缺。别看练子宁现在的官位低于自己,但权利可是自己的数倍,而且他还是文官的核心集团一员,换掉自己可是分分钟的事。他哪里敢对练子宁有丝毫不恭敬? …… 一轮明月当空,整个湘王府内都是张灯结彩,香气流动,丝乐盈耳。 哪个整个荆州都在疯传朝廷即将要派兵囚禁湘王一家,但湘王府仍然一如既往地安宁静谧,一派过节气氛。朱柏父子更是花费重金,为整个王府都修饰、翻新了一下,里里外外高挂各色彩灯,夜晚点起灯来,流光溢彩,蔚为壮观。 这既是对胡顺妃来荆州养老的庆祝,也起着稳定人心的作用。胡顺妃在皇宫里呆了一辈子,自然也知道儿孙的用意,将心头的隐忧放下,兴致勃勃地带领着全家女眷听戏赏灯。 一路而来,只见各色灯笼辉映,各种神仙妖怪,腾挪跳跃,才子佳人,都是栩栩如生的,每个细节都精致细巧,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台上的宫女正在演出精心编排的歌舞,一派阖家欢乐的基调,朱柏与王妃一左一右扶着胡顺妃朝着主座行去。 胡顺妃含笑入座,朱久炎则和外公吴寿安一家,各人依次坐好。 “怜星、妙锦、杏儿、芸儿、裴娘、玉兰、水仙她们那几个丫头呢?” 胡顺妃不仅和怜星徐妙锦相处得宜,只几天的工夫,就将王妃与朱久炎身边伺候的宫女记了个清楚。她笑着看向王妃:“刚才还瞧见她们在领人挂灯笼呢,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王妃笑道:“回娘亲,她们都去换衣服了呢,灵珠子排的戏,叫个什么《东游记》,说是八仙过海,一起来您老人家跟前祝福呢。” “好,没想到灵珠子还会这个,那可真有心了。”胡顺妃笑呵呵地道:“那我就充一回王母娘娘?” “什么叫充?奶奶,您老人家在家里就是王母娘娘。”朱久炎笑道。 “瞧他这小嘴甜的,柏儿你可要学学孩子,整个木头疙瘩一样。”胡顺妃数落起了朱柏,“等会儿戏演完了,为娘可要拿点东西赏赐,你可要给姑娘们准备好。” “您孙媳妇怜星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呢。”朱久炎连忙让张大他们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拿上来,他上去端着一盘双手递给胡顺妃道:“奶奶您先尝尝怜星的手艺。” 胡顺妃当下尝了两口,说了声不错,王妃赶忙又献上茶来,朱柏用了几口后,也是默默点头。 台上的表演完毕,朱久炎根据后世的一个电视剧改编的戏曲《东游记》开场了,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开始正儿八经的看戏。 乐工敲响木梆,紧密的锣鼓声起,一袭白裙款款上台来,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戏台中央,朱久炎立刻认出这扮演何仙姑的是怜星。 何仙姑的装扮非常素雅,不需要浓妆艳抹;反观徐妙锦扮的韩湘子却是画了个浓浓的戏妆,浓得跟京剧女旦有的一拼,真人的脸长什么样根本就瞧不出,像在脸上戴了个面具一样。 不想,众人对二人的叫好声却是一样,可能是因为徐妙锦身上携带的英气非常适合韩湘子这个角色,让其增色不少。 木梆敲响,随后笛声萧声一起响起,台上的二人起势开唱,全场听众立即安静了下来。 怜星的身姿手法非常柔软缓慢,有一种独特的南方韵味,却又一点也不显做作,如同平日的举止,让人感觉世界没有了喧嚣吵闹五彩缤纷,却有含蓄柔情百转千回,将人带入一种缠绵悱恻的浓情境界里。 而徐妙锦的唱腔却是婉转悠长、连绵起伏,却又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她是反窜,每一个音调都极具感染力与穿透力,每唱一句都好像在头顶的天空上萦绕不去。 偌大的广场里连同宦官、宫女、荆州府衙官员在内的,无数看官都没有了声儿,只剩下那动人的唱腔、管弦的旋律与精彩的故事。 那出《东游记》朱久炎能记住的情节其中已经很少了,剧本与题词其实有很多地方是他胡编乱造的。 若是让后世的人看,一看就漏洞百出,牛头不对马嘴,被喷得体无完肤,但在大明却是受到一致的好评,耳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叫好声。 有人说他好像已经身临其境,又有人说他感觉到了无尽的幻想空间,朱柏更是说他好像找到了虚无缥缈的仙家路径,胡顺妃也说自己好像睁着眼睛也回忆起了年轻的时候。 朱久炎却觉得他们没有见过好剧情,也没见过在戏曲艺术上有天赋的人,有怜星与徐妙锦这样的角儿,只要是个说得过去的剧本,也能增强其艺术生命。 今天这场欢迎胡顺妃的宴会,弄得非常成功,相信不久之后,就会被参加的人给宣扬出去,成为荆州新的谈资。 那些对湘王府动摇了信心的人,想来一时半刻也不会做出决定,这就给了朱久炎一个难得的缓冲时间。 想到这里,朱久炎举起酒杯,对着台上即将谢幕的怜星和徐妙锦一饮而尽,表示感谢。 荆州局势虽然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和,但是其他藩地可并非都是如此。 如今坊间在朝廷的舆论攻势下,都在传着今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都是文官们齐心协力襄助皇帝的结果,没有朝廷上下一心,哪里能一扫洪武朝的暴戾?哪能有如今的政通人和?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允炆才敢在藩王出京之后,又踌躇满志地抛开对诸王的畏惧心理,立马着手对付云滇的岷王。 世人都以为岷王会跟周、齐、代三王一样束手就擒,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岷王府也被朝廷利用各种理由调走两卫兵马,西平侯沐晟又以土司作乱为名,在岷王府剩下护卫中的精壮劲卒调去训练,然后再以缺乏将领的理由,抽走了岷王护卫军的大部分将领。 哪怕岷王明知沐晟是借朝廷的手公报私仇,也不得不低头,形势比人强。以他的实力来说,别说对抗朝廷了,对抗沐家都力有未逮。 如今的岷王,只留下三百人规模的王府护卫,连看家护院都不太足够了。 云滇省。 岷王府外,吴高看着被大军团团围住的岷王府,脸色寒到了极点,厉声喝斥道:“是谁擅自围了王府!?本侯与西平侯只是代天子招岷王问话,让其前来澄清。在没有定罪之前,岷王还是岷王,依然是我大明尊贵的亲王。怎能如此轻率将藩王府邸围困?谁给你们的胆子!?贸然派兵围困,若是将藩王逼反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 左右官员被吴高的这个举动给吓了个不知所措,天下哪个当官的不知道皇上对藩王是个什么态度?云滇谁还不清楚岷王跟西平侯的恩怨?听说朝廷派钦差来问岷王的罪,他们唯恐岷王闻风而变,这才急忙布置调集大队人马将王府围困,谁知道这个布置竟被吴高骂了狗血喷头。 官员的代表硬着头皮道:“下官是怕岷王闻上差前来,弄出什么变故,所以这才……” 他连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吴高身边的沐晟,希望他能出来解围。 沐晟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道:“江阴侯说的极是,晚辈想他们应该是为了安全考虑,想我西南民风彪悍,治安不是那么的好,调来大军也是求稳之举,实在不是目无岷王殿下。” “原来是这样。”吴高眼睛搜寻了一下,用马鞭指着岷王府端礼门道:“香案也摆好了,可是门口围着这么多兵马,岷王又怎么出来迎接圣旨?” 沐晟对着官员们一摆手道:“还不将围困之兵撤了?” 在云滇,沐晟的话可比吴高这个钦差管用多了,领兵的指挥使连忙拱手应诺:“下官遵命。”说着他身边的副手立马连跑带颠地出去传命去了。 看着逐渐散去的兵马,吴高的脸色稍缓,拿出圣旨道:“临行之时,陛下召见吴某,慎重嘱托……‘岷王朕之叔父,血脉相连也,你等代朕问询,悯恤为怀,无凭无证不可捕系……” 见到吴高拿出圣旨,提到朱允炆的嘱托,包括沐晟在内的在场所有官员,连忙朝着南京跪拜表示聆听圣训。 吴高继续道:“所以我等要弄清楚圣意,对于藩王之事,陛下的态度是慎之又慎的,我等更是要事事考虑清楚,不能有丝毫疏漏之处。今日我等失礼在先,已不好代表陛下问话了。西平侯,明日我等在来此奉旨垂询如何?” 听吴高当众拿着皇帝一直说事,沐晟哪能会拒绝?他乐呵呵地拱手道:“江阴侯思虑周全,及时纠正错误,晚辈办事经验不够,受教了。” 沐晟都这么说了,其他官员自是全部赞同,岷王府外的兵丁顷刻之间就走了个干净。 骑在马上的吴高回头望了一眼岷王府。瞧沐晟的做派,是想借机弄死岷王一家啊,本侯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灵珠子的了,希望他能成功。 第584章 阖家自焚 岷王府,承运殿。 岷王手持长剑,全身甲胄,他领着仅剩的三百护卫守在大殿门口,严阵以待,他的正妃、侧妃与几个孩子在后面相拥而泣。 岷王妃脸色苍白,向岷王低声劝道:“王爷,沐晟与您的恩怨由来已久,他此番借着皇上的削藩之念,公报私仇,这都是明摆着的事!皇上既然想削藩,我们就认了吧,向皇上低头恳切认罪,求他放过我们一家,顶多落得周王、齐王、代王他们一般的下场。何必对抗,让双方都下不了台呢……王爷,您想想我们一家吧!” 岷王妃是真的害怕,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子,别看平时不敢出声,但极度看重自己身上的尊贵皇家血脉,也就是要面子得很。 若是外面的人来王府里宣旨便罢了,像现在这般没有任何招呼,直接派兵马围困王府,丈夫在下不来台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眼下他的暴怒就是明证。那沐晟想必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干的,沐晟这是要将王爷往死里逼啊! 岷王侧妃看了看承运殿前堆积已高且泼了火油的薪柴,已然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这是准备在最后关头点火自丨焚啊,被大火烧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岷王听了妻子的话,指着外面恨声道:“外面沐晟那奸人,利用皇上的削藩之心,欺辱本王到如此地步,本王死不认罪!何况本王又没罪!认什么罪?不法事?什么是不法事?不法事是个什么罪名???我呸!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敢带兵围困本王府邸,这认罪书本王绝不能写!为求一条活路,受辱于卑贱之人,本王宁可死!他们要是冲进来,今天本王就与你们死在一起,也算是一家人团聚。” 身后的哭泣之声更大了些。护卫们虽然忠于岷王,此刻也不免手脚发抖。 岷王妃见拿亲情来劝说都没用,知道丈夫心意已决,闭目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吧,希望我们的死,能让天下人看清楚皇帝与沐晟他们这些人的嘴脸,希望其他藩王能为我们报仇。” “王爷、王妃,或许可以不用死呢?”胖胖的刘常从承运殿内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 “保护王爷!” 紧张的人群受不得一点刺激,殿内一阵鸡飞狗跳,护卫们将岷王一家团团围住,数百人全副武装的人面对赤手空拳的刘常,居然如临大敌,让刘常都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把他们吓得够呛。 倒是岷王妃思路清晰,镇定地询问道:“看你模样像个太监,本宫又没在王府中见过你,你……是谁?” 刘常笑呵呵地道:“奴婢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奴婢给岷王府带来了一线生机。” “生机?哪里的生机?” 刘常一脸的高深莫测,他一指殿门口道:“王爷、王妃稍安勿躁,咱们再等等,马上就应该有好消息传来了。” 所有人都将信将疑,望向殿门。 “退了,退了!”岷王府的长史踉跄着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颤抖着高喊:“王,王爷,外面的兵马全退了!” 殿内的人并没有长史想的那么高兴地围过来,反而转头看向站在最后面的刘常。 “你是哪个王府的人?” 思维如此敏捷的还是岷王妃。她明白朝廷的策略,削藩就是柿子挑软的捏,真正有实力的,比如燕王、宁王、湘王朝廷一个也不敢先动,专挑弱的下手。 但这些强藩会坐以待毙吗?敢搭救岷王府的只能是他们。 “王妃聪慧,奴婢来自湘王府。” 削完岷王府,下一个或许就是湘王府,刘常也不打算隐瞒什么。 “原来是十二哥的人!说吧,让本王如何做?” 若能够不死,又不用丢面子,哪个又不想活?岷王见刘常连独霸云滇的沐晟都能暂时劝退,又说是湘王府大人,自然对其信任。 “我家世子有个计划,可以如此这般……” ………… 岷王府。 大火熊熊燃烧,大火好似染红了整个天空,巍峨的宫殿在冲天的火光中如纸糊一般,迅速化成灰烬。 街道上人来人往,惊恐万状,有人将手中木桶中的水朝大火泼出,期望能起到一点减小火势的效果,但明显是徒劳。 等到烟尘滚来,闻讯赶来救火的官兵都只能被迫远远逃开。 沐晟叉手站在高处,脸色铁青地看着红透的半天天空。他虽然很想岷王死,却并不想他选择这种死法,眼见巍峨壮观的岷王府承运殿“轰”地一声,在火焰中腾起了更大的一股烈焰。 有下属来报:火是岷王自己放的,他把嫔妃子女全部召集起来,关闭宫门点起了柴堆。火光瞬间冲天而上,烟雾滚滚,就在全城官兵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岷王一家自焚身亡。 沐晟生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吴高,见吴高脸上也是一片惋惜惊讶之色,他不由地眯起了双眼。 烈焰的热度即便隔着这么远,也在拨撩着吴高的脸庞,火光映入眼中,烧灼着他的心。要不是他预先有了准备,此刻就干出了逼死别人全家的恶事! 那还不是普通的人家,是天潢贵胄、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吴高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祈愿岷王一家没事,朱久炎的计策成功。 …… 钦差行辕。 前头街道上突然奔出一大群人,快速地朝着一扇没有关闭的侧门跑去,每人身穿夜行衣,背上各自负着一个人。 好在他们身手都很轻快,上下穿戴也很利落,即便背着一个成年人奔跑,也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吴高带着吴争、吴用在院内等候,等刘常进来了立刻问道:“都送过来了吗?没什么人受伤吧?” “回侯爷,人都在这里了,只是岷王殿下是最后跑的,所以伤的有点重!” 一袭紧身黑衣的岷王妃泣声道:“侯爷,求您救人救到底!” “吴高晓得!请王妃放心!”吴高连忙道:“里面有湘王府带过来的医道高手,快将殿下送进去!” …… 烛光之下,岷王那张被烟熏得漆黑的脸上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烧起燎泡的嘴唇里也冒出一声含糊的闷哼。 见他睁开了眼睛,正在用针的大夫总算是放下心来,这才有空举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围在周围的人也全都松了一口气。 “呼—呼—吓死妾身了,多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吴高连忙将屈膝下拜的岷王妃拦阻,连忙说道:“吴高万万承受不起,王妃要谢也是要正主。” 岷王妃连连道:“对对对,一定要感谢十二哥与久炎这孩子。” 大夫收了针,转过头叮嘱道:“侯爷、王妃,王爷怒火攻心,幸好没有伤及肺腑,神针七篇也能救急。待我写个方子,服个十天八天的,问题应该不大。” 说着,他笔走龙蛇,快速写下一个方子,便收拾好药箱,起身告辞。 岷王妃连忙带领全家感谢,抽空使了个颜色,下面自有人奉上重重诊金。 床上的岷王叹息道:“唉,今日幸亏有十二、久炎和江阴侯,连大夫都准备齐全了,要不,我们一家就真的要葬身火场了!” 岷王妃泪水突然涌了出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放松。 侧妃这时从外面端来药汤,欣喜道:“只要殿下没事,感谢他们的机会还多着呢。殿下,大夫说喝了这药,就没多大事了。” 岷王妃连忙噙着泪水,将岷王扶了起来,与侧妃一起将药给喂了下去。 喂完药,岷王妃对王府中人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我们与江阴侯有话要说。” 众人行礼告退,房中只剩下了岷王夫妇与吴高三人。 岷王妃从脸盆里洗了一块洗脸巾帮岷王擦干净面上、鼻孔、耳孔里的烟灰,边擦边问道:“侯爷说湘王府安排了船,可以让我们前往舟山暂避,不知您的意思?” 岷王点头道:“暂避实乃良策,就这么办吧。只希望我们能熬过这场劫难。” 吴高道:“没什么熬不过去,王爷的罪名又没有坐实。何况这场大火也会让朝廷不敢追究太深,王爷且放心修养。” 岷王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圈的人了,恐惧害怕的情绪已经减弱许多,再被吴高安慰一番后,心里也越发看得通透了,他拱手道:“江阴侯高义,您冒死相救的恩情,我们夫妇铭记在心……经过这番生死,我有句良言相劝,江阴侯与湘王府的殷勤本就不受人待见,此刻又做出了违背圣谕的事,要是被旁人知晓,便是杀身之祸,所以您还是早点将身上所有的差事辞了才是上策。” “难啊,难……”吴高摇头道:“早在洪武年间,接替爵位之时,我便小心翼翼,凡事不出头。可是你不找事,事来找你。身处庙堂之上,实在是避无可避。” 岷王还想说什么,岷王妃却是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侯爷自有分寸,王爷你还是好生休息。” 吴高微笑地看着岷王妃点了点头,客套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走出小院,来到自己就寝之处,只见沐晟一个人背着手站在走廊上,吴高走了过去道:“这么晚了,西平侯还没安寝,是在专候本侯吗?” 沐晟转身,与吴高见礼后,沉声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叫晚辈如何能睡得着,现特来向侯爷请教。” 吴高也不知沐晟有没有怀疑自己,但让沐晟相信岷王一家死在火中才是重中之重,他故作生气地道:“你还敢来找我!西平侯!刚才人多,我不好说你。你沐家世代镇守云滇,怎么能让岷王在眼皮子底下举火自丨焚!?若圣上垂询,一个亲王就这么不明白地自丨焚了,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只会认为是皇上逼死的,这是让皇上承担骂名!?唉!老夫可被你给害死了!” 沐晟被吴高一说,更加心乱,“是是是,是晚辈没有布置得当。只是晚辈还是有些奇怪,怎么岷王早不举火,晚不举火,偏偏在我们撤完兵后,就……” 吴高眼睛一瞪,故作发怒:“西平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怀疑本侯吗!?” 沐晟见吴高有气,连忙道:“江阴侯息怒,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吴高不待他辩解,怒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本侯老实告诉你,圣旨本侯还没有宣读,岷王府本侯也没进去过,岷王本侯更是没见到,私自围困岷王府却是出自你的授意!哼哼,这岷王自丨焚的事,无论怎么算都跟本侯没有干系!这事儿,谁都找不着本侯,你西平侯一力承担吧!”他说完作势就走。 沐晟一脸焦急,也不顾身份了,连忙跑上来拉着吴高道:“江阴侯,慢慢慢!你我的父亲在战场上可有过命的交情,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您也不能袖手旁观吧?晚辈现在心乱如麻,哪里是在猜疑什么,一心只想着此事如何向朝廷禀报才是呢!还请为晚辈指点迷津!” 吴高见沐晟服了软,也就顺势收了脸色,小声道:“亲王一家自丨焚是怎么都瞒不住的,只是突然失火,原因何在?” 沐晟眼睛一亮:“对啊,失火原因何在呢!” …… 离开钦差行辕之后,云滇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这三位大员,被沐晟招到府中,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别看他们是一省的军政大员,但他们只是流官,而沐家才是世镇云滇的巨头,哪个当官的来云滇,不仰着沐家的鼻息才能站稳脚跟? 在云滇开罪了皇帝不要紧,顶多罢官,得罪了沐家就不是那么轻易能了的事了。何况现在岷王一家自丨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正需要个人站出来给朝廷禀报呢,沐晟这个钦差副使,云滇的实际掌控者当然首当其冲。 要沐晟出去顶雷,自然只能完全听他的。 沐晟训斥了三人一通后,立马下令让三人大张旗鼓的对岷王府失火事件展开调查。 一听到沐晟嘴里吐出“失火事件”这几个字,三个久混政界的老官僚马上明白过来,沐晟这是要找替罪羊! 第585章 朕先给你一个‘戾\’! 从沐家出来后,三个老官僚立刻按照沐晟的指示,排出了最大的阵仗,整了好几天,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弄出了一封冠冕堂皇的奏疏。 由于岷王府占地宽广,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停止,连续焚烧了这么久,哪里还能找到尸身呢?而起火的是亲王府,还是夜晚,能够目睹的人少之又少,调查的结论,最后是全栽到了带兵围困岷王府的指挥使头上,说他以前遭受过岷王的责罚,怀恨在心,借圣旨垂询的机会,擅自动兵围困岷王府,意图逼岷王造反。 最终岷王一家因恐惧自丨焚,而这指挥使也没想到岷王会如此刚烈,竟然不分辩,不接受,也不造反,采取这种极为激烈的法子。 这指挥使害怕遭受酷刑严惩,当夜便在家中自尽了。尸体几天后才被调查的人员发现,桌上还留有亲笔遗书,写明了一切。 看着这样一个漏洞百出,胡编乱造的调查报告,吴高不禁冷笑连连,提笔署名在四个人的签名后头。这份奏疏的漏洞即使再多,朝廷也不会调查,怎么着也算是为朝廷、为皇帝洗了一下脸面,他们掩盖还来不及呢。 灵珠子这一手玩得真漂亮,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会怀疑我吴高了。这份奏疏传到京城后,想必天下就会震动了,这日月说不定就从此刻轮转。 …… 跟吴高想的一样,朱允炆接到奏疏后,那叫一个三尸神暴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怎么会自丨焚!?他怎么敢自丨焚?沐晟混账!吴高混账!朱楩(岷王)更是混账!他们这是将陷朕于不义之地!陷朕于不义之地!” 朱允炆额上青筋毕现,一突一突地跳着,看得下方一干大臣无比紧张,个个屏气凝神,胆小的甚至小腿都打起了哆嗦。 徐辉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奏道:“陛下,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岷王的事,瞒是瞒不住的,马上便会轰传天下。朝廷必须得尽快想个妥善的法子善后,否则舆论汹汹,对朝廷的名声十分不利!” 朱允炆没好气地瞪了徐辉祖一眼,一看到徐辉祖他就想起了不知所踪的徐妙锦,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连他这个皇帝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谁有这么大的能量,不愿意让徐妙锦进宫?只能是你这个当哥哥的魏国公! 不过朱允炆此刻哪里还有时间追究徐妙锦这事儿?“呼呲呼呲”喘息半天后,才手足无措地道:“众卿快快拿个好主意出来,朕该怎么办?朕要怎么办?朕不能背上残害亲叔的罪名,朕不能背上……朕不能背上。不想个好办法出来,奏疏会淹了朕的案头,会淹了朕的案头……快想办法啊!” 最后一句他是朝着众人吼着喊出来的。 黄子澄冷冷地道:“陛下,事到如今,您可千万不能自觉理亏、自觉有负于人,您是皇帝,不可能有错!” “对对对!朕是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那依老师之见,朕该如何办?”朱允炆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黄子澄道。 黄子澄指着御案上的那本奏疏道:“沐晟虽然有大错,但这奏疏写的还可以,朝廷跟着他们的调查结果走就行。至于岷王,陛下不仅不应该出来解释,更需让世人知道他的乖戾!” “黄大人说的没错。”方孝孺也走了出来,他再次谈了一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做臣子自当为君父分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理论后,才切入正题道:“陛下以亲亲之故,不忍暴岷王之过,只派人询问。然,岷王心怀不轨,不因陛下之仁而悔改,恐罪行暴露,遭受纲纪制裁,竟然阖家自丨焚,甚负陛下!他是自绝伏罪,朝廷因收其封地,赐岷王楩谥号‘戾’!” “也只能如此了。”方孝孺的侃侃而谈,让朱允炆听得连连点头。朕哪里有错?只是派人询问一下而已,你就对以死相抗,实乃不忠不义! 死就死了,还想给朕加一个“残害亲族”的罪名?朕就先给你一个‘戾’的谥号! 他平静了一下心绪,装模作样地拿起那本奏疏仔细翻看起来,一边在心中默记方孝孺刚才的话,准备等会儿朝会的时候使用,强行将此事给压下去。 …… “众卿平身。” 早朝时分,高踞御案之后的朱允炆,看着侍卫们端严恭肃的面孔,看着台阶下缓缓起身、貌极恭驯的群臣,他忽然一阵心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真是这样吗?朕的任何一个决定他们都会绝对服从,且没有丝毫怨言吗?可是岷王为什么会阖家自丨焚,以死抗争呢?” 答案其实早已经在他的心里。 朱允炆的面孔扭曲一下,有些失神了。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正在呼唤:“陛下,陛下!” “嗯?” 朱允炆清醒过来,转头看去,才见太监王忠正用一种极轻的语气提醒道:“陛下,百官等着您呢。” 朱允炆端正坐姿,点头道:“让他们奏事吧。” “遵旨!” 王中上前一小步,高声唱道:“皇上有旨,百官奏事,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臣有本奏!” 有岷王一家自丨焚的引子在,刚老实没几天的皇亲贵戚们,又在驸马王宁的带领下出来搅局了! 让朱允炆感到愤怒的是,这次不仅有很多中立的大臣出班,徐辉祖的弟弟徐增寿都站了出来。除了为岷王鸣不平之外,还趁势向黄之澄和自己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他们不约而同地弹劾起黄子澄与方孝孺,说他们心怀鬼胎,残害亲王,请皇帝严治其罪。徐增寿本就是个二愣子性格,此次又得到燕王的授意,当即便站到王宁前面,当起了开路先锋。 茹瑺、沈溍、梁焕等朝臣也早接到朱久炎的指示,见如此情况,自然也是一哄而上,目标直指主持削藩的黄子澄、方孝孺、齐泰,什么“构陷宗藩”、“逼死皇叔”、“陷皇上于不义”之类的罪名,不要钱一般,一股脑地全扣了过去。 徐增寿与王宁也是从旁配合。虽然明面上是冲着黄子澄他们去的,但谁又不知道,龙椅上的朱允炆才是他们实际的攻击对象? 第586章 一地鸡毛 徐增寿刚发完言,方孝孺便愤然越众而出,反击道:“徐都督慎言,岷戾王是罪行败露后,惶恐自尽,可不是朝廷的过失!” “方大人所言,请恕本官不敢苟同!” 与藩王有牵扯的大臣自然不会再一言不发,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站出来为徐增寿辩驳。 各自的集团,都怀着各自的目的,百官们七嘴八舌,纷纷发表意见。 除了王宁、徐增寿、茹瑺他们为岷王鸣不平外,还有舔黄子澄这方为其洗地的,建议不要受岷王自丨焚所影响,要坚定不移地按照既定政策,把诸王削个干干净净;也有人建议只削军权,不要把诸王逼上绝路。 更有人则认为诸王都是皇室至亲,而且没有什么大错,还是推恩易地的好,以免再弄出惨剧; 总之又是一番没有结果的争吵,事后留下一地鸡毛。 事态的发展,居然已经不是朕这个皇帝所能控制的了!? 朱允炆将攻击他的大臣名字与得到的情报相结合,心中默默地给他们给分起了类别: 王宁反对推行新政——燕王的人;徐增寿对朕有很大意见——燕王的人;郁新出于义愤——不太听朕的话;茹瑺、沈溍、梁焕——湘王的人。 蹇义瞧他的立场——燕王的人;胡濙这人好像在为宁王说话……弄到最后,只要是发出反对声音的大臣,朱允炆都会凭借自己的直觉,为其贴上标签。 至于标签贴没贴对,这个问题朱允炆自然没工夫去考虑。现在除了那些死忠于自己的人外,他在其他人身上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敌意。 …… 文华殿内,黄子澄、方孝孺与齐泰三人看着烦躁地来回走动的朱允炆,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也不约而同地挂上了忧虑。 “朝堂里牛鬼蛇神太多,实在可恶至极!改制新政必须尽快全面推行!”黄子澄愤然骂道。 方孝孺随即附和:“改制之后,这些个居心叵测之人就全老实了。” “他们之所以闹事,改制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相对于这二人的愤愤不平,齐泰则看到了事情的核心,“陛下,刚才虽然强行压制了下去,但终究不能让他们心服。改制对勋贵的利益触及颇多,魏国公因为避嫌不说话倒还说得过去,但曹国公、武定侯他们刚才没有说话便可相见其中的厉害!何况岷王阖家自丨焚,陛下的声誉多少也有损伤,朝廷实在不宜在这个当口再强推新政了!” 听完齐泰的话,朱允炆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看二人精心制定的“千古善政”即将被搁置,黄子澄、方孝孺顿时大急。 削除岷王一事,虽是由他们二人督促沐晟办的,但他们可真没打算把岷王往死里整。可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惯胆小的岷王居然能刚烈到阖家自丨焚! 这下把黄、方二人搞了个措手不及、灰头土脸。勋贵们摆明是来惹事的,拿岷王来说事,固然能反击回去,但如今齐泰说要推迟新政,他们却只能哑口无言,欲辩无词。 就在黄、方二人都以为新政改制即将胎死腹中的时候,不想朱允炆却是转过身来,冷冷地道: “朕可不是被他们吓唬两下就改变主意的软弱之人!今天的事情朕跟他们没完!岷王之事,固然没有办好,但当初朕削周、齐、代三王的时候,也没见他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怎么藩王离开京城之后,便满朝沸腾,非议四起了?这期间的缘故,是不是很耐人寻味?” 朱允炆说罢,黄、方二人同时惊喜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今天的事肯定有人在暗中操控!朝廷可不能遂了那些奸贼的心愿。” “不错,这些人已经不能说是牛鬼蛇神了,而应该称为内奸!”朱允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沉声道:“竟然为藩王们推波助澜,怂恿群臣鼓噪而上,大肆攻讦朕!若无这些内奸事先预谋串联,仓促之间如何能聚起刚才的声势?此次他们抬出岷王一事,且万众一心,将矛头对准新政、对准朝廷、对准朕,更显早有预谋!这些内奸必须要拔除了!从那些头目开始拔起,直到找到他们各自为谁在张目!” “只有拔出内奸头目,朝廷才不致于如此被动,各藩王此后也不足以挑动成事!”方孝孺连忙赞同。 “陛下圣明,臣以为不仅要查,还要严查!他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却暗中挑拨离间,纠集不明真相的勋贵、朝臣向陛下逼宫,实在是居心叵测,歹毒无比!不查个明白,别说新政推行,朝廷都难得安宁!但凡为藩王张目的,都要一个一个往下查,让天下人看清那些不轨藩王的真面目!”黄子澄不仅附和,更要扩大打击面。 齐泰一阵苦笑。若照黄子澄这样的搞法,对动荡不安的朝堂来说,不吝于又是一次大地震,可朝廷,实在经受不起这样的动荡了。 黄子澄他们这些书生对于人心是不太了解的,而他齐泰却是一清二楚。像鼓动舆论这种事情,虽然免不了得有心人设计,但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组织。 暗通藩王的人、对新政不满的皇亲贵戚早有滋事之心,缺的只是一个由头而已。而这个由头正是由朝廷自己给了!在岷王自丨焚这种情况下,蓄谋者只需让人“不经意间”将使皇帝难堪的不利信息,在朝臣、勋贵之间散播,顷刻间就能得到不满者的共鸣。 然后,这些人只要将共鸣的圈子向四周扩大,自然有仕途上不得意的人望风跟进。 这就是对手“造谣生事”的流程,齐泰虽然清楚,但他更明白,想要寻藤摸瓜找到始作俑者到底有多难,朝廷再怎么追索,顶多能抓到两三个叫嚣最厉害的带头者,这些人却不是始作俑者,有什么用?而且还不可能搞到确凿的证据,难以服人。 贸然大肆排查,不但会打草惊蛇,反而会让那些只是出于义愤这才出头发言的勋贵与朝臣,感到愤怒和恐慌,进而引发更大的祸患,给燕王与湘王等不轨藩王以可乘之机。 第587章 索性逼反他们! 而且黄、方二人的改制新政,也实在不是什么好政! “陛下,盲目探查万万不可,大肆搜查之下必会株连甚广,定有冤屈产生,恐激起更大的祸患啊!”齐泰思虑再三后,不再顾及其他,强硬地出言反对道:“陛下可让曹国公多加留意,暗中探访,等有了确凿的证据,才有的放矢,如此方保万全!” “多加留意,暗中探查?那得查到什么时候?”黄子澄反驳道:“现在朝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不尽早寻出来,才会引起更大的祸患!” “黄大人说的有道理!” 黄子澄落才落音,方孝孺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忙对朱允炆说道:“陛下,依臣看来,他们是想用岷王自丨焚的事情大做文章,引导舆论攻讦朝廷,阻碍新政的施行。既然如此,朝廷何不反戈一击,索性大张旗鼓地排查内奸?忠臣永远是忠臣,即便有些不满也会谅解,反而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反倒会人人自危,一反常态地收敛起来,这就会露出马脚!只要能抓出这些不忠之贼,便是误伤无辜也是值得的!” “万万不可啊,陛下!如此行事,必使朝局大乱,对削藩大业也极为不利!”齐泰厉声反对。 双方各执一词,且都各有道理,朱允炆一下子又没了主张。 “陛下,朝局动荡,给藩王机会,让他们造反未必不是好事!”就在齐泰、方孝孺对峙,朱允炆犹豫的时候,黄子澄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惊人的话语。 “老师的意思是?”朱允炆一时间都明白道黄子澄目的何在。齐、方二人也是惊讶不已。 黄子澄目光炯炯地道:“陛下,正如齐大人所说,朝局大乱会让改制前景黯淡,也会让陛下您的权威受损。但岷王之事已然发生,那是没法子改变的,我们何不索性来个将计就计,让那些心怀不轨的藩王们感觉时机已到,彻底放开手脚,早日举事!” “什么!让他们举事?”朱允炆惊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吞咽下了唾沫,干巴巴地问道:“老师说的将计就计是什么意思?能否说得明白一些?” 见到齐、方二人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黄子澄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对朱允炆道:“弱藩已经削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藩王,有实力的,又对朝廷不敬的,其实只有燕藩、湘藩而已。燕、湘二王所依仗的,不过是他们曾经有大功于国、在当地威望素重、少有过失,让朝廷削之无名而已。” “黄大人说的这些,跟大肆搜捕内奸,迫他们谋反有何关系?”齐泰皱眉道。 “大有关系!”黄子澄凛然道:“陛下登基不久,威望不够,对他们自然是投鼠忌器,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周、齐、代、岷皆被削除,北平、荆州的王府护卫军也被抽调了大半,且朝廷已派出大将屯重兵于四周。朝廷与他们可谓是强弱已分,哪怕有些不好的舆论,也无投鼠忌器之虑了!” “黄大人的意思是,大肆搜捕内奸,就给他们机会举事,正好让朝廷师出有名?”方孝孺欣喜道。若真是如此,那改制新政也就能够按照原定计划推行了,正可谓是两不耽误啊! “正是如此!”黄子澄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陛下上承天命,下抚黎民,一言一行皆为万民之表率,每一个决议都必须与正道相符。凭着燕、湘二王的辈分与往日的功绩,只要他们一日不反,朝廷便一日难除,此间缘故,陛下与两位大人应当都很明白。” 朱允炆默默点头。黄子澄的话正是说中了他心中的担忧,别看他不断地寻着由头向北平与荆州派兵,但在岷王自丨焚的这个当口,真要他直接下旨削除燕、湘二王,他此刻还真的不见得敢下这个手! 一方面是,因为天下的悠悠之口与后世的史笔;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这两王的根基已成,他没有必胜的信心。 见朱允炆似被说动,黄子澄信心大涨,继续大声说道:“其实不止是朝廷碍于大义,就是燕、湘二王,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如今他们发动朝堂里的内奸为其发声,暗中鼓动勋贵为其争鸣,不就是想博取公论的支持吗? 他们想让民心倾附,想汇聚声势,进而威胁到朝廷!威胁到陛下! 故此,臣请马上推行改制新政、搜捕内奸、向天下颁布岷王畏罪自尽的真相!同时,再请陛下下旨剥夺藩王们对文武属官的管理权,且让这些文武官员可以任意弹劾藩王的过错,使他们不得不尽快谋反!只要他们反旗一举,不轨之心便大白于天下,大义的名分不就又落回到朝廷了吗?到时朝廷再行平叛,便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出师有名矣!” “妙极!妙极!”黄子澄说完,朱允炆豁然开朗:再度加紧脚步,促藩王谋反,以正大义之名!这果然是难得的连环妙计!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本他对岷王一家的自丨焚引发出来的汹汹物议还心有恐惧,但现在听黄子澄这么一说,这期间还隐含着莫大的好处! 看来以往的步子还迈小了,要彻底放开束缚,极速奔跑才行! 齐泰连忙插嘴:“只是北平、荆州的布置还未完全就绪,若燕、湘二王即刻造反,恐也难以收拾!” 经黄子澄这么一说,他也觉得逼反二王的计划可行,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避免不了兵戎相见,何不在对方没有准备充分的时候动手?他一直认为朝廷先从强藩着手的。 只是他身为兵部尚书,在朝廷用兵方面若是出了乱子,他的罪过可就大了,故而不得不有所小心,各方面要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才行。 “齐大人勿忧。”黄子澄笑道:“搜捕内奸、推行新政、颁布岷王自丨焚的前因后果、以及剥夺藩王对属官的管理权,都需要时间,怎么着都要一月左右吧?一个月的时间,以齐大人的本事应该足够了!” 第588章 千古善政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太充裕,但日夜抓紧之下应该也够用了,大部分的臣子还是忠于朝廷的。想通之后,齐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老师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朱允炆夸了一句之后,忽然又问道:“只是若朝廷动作之下,燕、湘二王还是不反,那又如何?若果真如此,那残害亲族的罪名不就给朕坐实了?”深受孔孟之道熏陶的朱允炆对于名声格外的在意。 “他们不会不反!”黄子澄笃定地道:“眼下这情况,朝廷削藩之意已无所隐藏,以燕、湘二王的性子,又岂会坐以待毙?仅以二王世子进京的表现来看,他们恐怕早已联成了同盟,铁了心反抗朝廷!臣敢担保,一旦朝廷触及了他们心中忍耐的底线,必定会拼死一搏!” 说到这里,黄子澄话锋一转,语气森冷地道:“当然,为了做两手准备,我们还需要用一些别的办法,迫使他们尽快造反!” “什么办法?”朱允炆赶紧追问。 齐、方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黄子澄,等待他的下文。 黄子澄一字一句地道:“杀鸡儆猴,逼他们狗急跳墙!” “谁为那鸡?” “臣与方大人这些日子都在翻阅藩王的过往,发现湘王朱柏于多年之前,从皇宫之中带出一个名叫怜星的女孩收养。” “这个事当时闹得很大,朕有印象,那女子是崇宁公主的私生女,对,就是叫什么怜星的那个,怎么?一个私生女儿,还能和燕、湘二王都扯上关系?” “陛下圣明!”黄子澄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有再卖关子,飞快地说道:“臣对这事产生了好奇,翻阅了皇家密档之后才发现,这女子的生父,嘿嘿,可不是一般人!就是他,今天朝会上带头闹得最欢!他就是左军右都督徐增寿!燕王妃是徐增寿的亲姐姐,湘王养女是他的私生女儿,结合徐增寿今天的表现,不管他是为何人办事,但都绝对不是为朝廷!绝对不是为陛下!” “朕早察觉他有问题,原来是这样!”朱允炆恨声道:“与崇宁公主珠胎暗结本就是死罪,皇爷爷想来是念在中山王的功勋才为其隐瞒。没想到,这奸贼不仅不知感恩,还敢勾结藩王、无视君父、吃里扒外,简直罪该万死!” 朱允炆双拳紧握,停止踱步,回过头看着几个大臣,大声赞道:“老师这只鸡选的好!” 徐妙锦不知所终,使得朱允炆对徐辉祖心中也产生了不满。此刻,他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霍然坐下,右手一拍御案,对三位大臣朗声道:“就依老师之言!先拿徐增寿开刀,放开手脚调查他,不用顾忌魏国公,拿到确凿的证据后,便杀鸡儆猴!” 只见他冷冷一笑,接着说道:“胆敢逼迫朕!这次,一定要逼得这些奸贼孤注一掷!朕要一举扫平这些毒瘤,建万世之太平!” “陛下圣明!”这一次,三位大臣一齐躬身。 “搜捕朝中内奸一事,便交由曹国公全权负责!” “遵旨!” “还有一点。”朱允炆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逼燕、湘二王的计划,万万不可泄露出去。让北平的暴昭、张昺、谢贵;湖广的练子宁、吴杰、瞿能等人有所准备,只执行命令就行,不可让他们知道朝廷的计划!至于其他人等,更是不能向他们泄露半分!” 故意逼人谋反的计划要是传出去,恐怕又会掀起轩然大波,朱允炆可不想再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丝毫损伤。 “臣等明白!”三人再次躬身行礼。 三人离开文华殿后,黄、方二人就开始全面推行精心制定的“千古善政”。 就如朱允炆心中所想的一样,他们撒开了膀子,全力奔跑起来。 第一步:更定官制,升六部尚书为正一品,设左右侍中,位列侍郎之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都御使为御史大夫。 第二步:罢十二道为左、右两院,左为拾遗,右为补阙。 第三步:改通政使司为寺,大理寺为司。 第四步:詹事府增置资德院,翰林院复设替帝王承旨,改侍读、侍讲学士为文学博士。设文翰、文史二馆,文翰以居侍读、侍讲,文史以居修撰、编修、检讨。 第五步:殿、阁大学士并去“大”字,各设学士一人。改谨身殿为正心殿,增设正心殿学士一人。其余内外、大小诸司及品级、阶勋,悉仿《周礼》制度更定。 醉心复古,一心想抬高文官地位的黄子澄、方孝孺终于成功了,朝野内外士林上下皆时论以为不急之务。 除了不在朝堂的读书人额掌相庆之外,那些被严重触及利益的皇亲、勋贵、武官无不跳脚大骂,更有诸多务实的文官痛骂:黄子澄、方孝孺误国! 岷王一家自丨焚的消息在朝野内外引发了强烈地震。 朱允炆登基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便将三个亲叔叔弄得或死或废,谁人能不为之震惊?剩下的藩王哪个不为之惊慌失措? 原本对朱允炆忠心耿耿的辽王也都深怕步岷王后尘,为求自保,急忙修书北平向燕王示好,其他藩王更是纷纷向燕王府暗通款曲,希望实力最强的燕王能出头对抗朝廷。 等改制新政出了京城,整个天下再次震动。 利益受到侵害的武官、兵丁何止数万?他们无不想着若是能换个皇帝该有多好,舆论开始朝着朱允炆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走去。 感受到这些变化的燕王大喜过望,与道衍和尚加快了反叛速度,暗中大肆调兵遣将,联络昔日部属。张玉、丘福、朱能等心腹爱将,各自秘密地联系忠心旧部,皆立下血誓,誓死追随燕王起兵。 相比北平城的暗流涌动,荆州城内外也不那么平静。 “好!好一个克仁笃孝的建文皇帝,十八弟(岷王)怎么说都是他的亲叔父,居然还要赐谥号为“戾”,好!好!好!” 朱柏咬着牙,沉着脸,将手中的情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第589章 欺上门来 “黄子澄、方孝孺!你们这些酸腐奸佞,离间咱家亲族,迫害咱朱家骨血相残!父皇打下的大好河山,被你们这些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的佞臣,与那假仁假义的朱允炆,搞的是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若不是咱家灵珠子早做了准备,将十八弟接去舟山,否则他一家就真会白死!国仇家恨,莫过于此!你们千万别落在咱的手里!否则,咱必会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朱柏的声音从低到高,到最后,直如雷霆般咆哮。 朱久炎心中一阵庆幸,却不是对朱柏,而是对那情报上的消息,“戾”的谥号历史上是盖在老爹头上的,没想到,自丨焚的命运居然从湘王府转移到岷王府的身上!还好,还好吴争他们及时提供信息,惨剧没有发生,岷王一家也得以逃脱…… 心中的庆幸又马上转成暗喜。京城遇刺之后,朱柏虽然坚定了造反之意,但却没有定下以朱允炆为目标,心中还对他的好侄子抱有一线希望,认为朱允炆是受到旁人的蒙蔽。 而今,岷王一家的遭遇,尤其是那个“戾”的谥号污名,终于让朱柏将朱允炆列为了必须铲除的敌人。 朱久炎神情肃穆,上前对朱柏说道:“父王,他们的动作还远不止如此!孙礼传回消息,朝廷全面推行新政,无限提高了文官的地位与权力,而为我们办事的茹瑺、沈溍、梁焕等大小十来位官员则都被李景隆抓捕;为燕王张目的官员也没有幸免,大多被捕,罪名与茹瑺他们一样皆是贪墨、私德不佳等事。朝堂之上,已是人人自危!” 朱柏问道:“朱允炆是如何处置这些官员的?咱们可得设法营救才是。” “说来好笑,为得到文人拥护、士林的口碑,他们竟然恢复到了刑不上大夫的宽松制度,茹瑺他们,居然只是被贬官发配!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派人去营救。这就是他们弄出来的所谓新政了!”朱久炎对黄子澄他们搞出来的新政是哭笑不得。 只要是士大夫出身的文官,哪怕跟藩王勾结、颠覆朝廷,也只是驱逐出朝廷中心而已。这对文官们也太好了,好到敌对的文人都不下了手!这样的文人特权政策,对国家绝对百害而无一利的,绝对会导致贪墨横行,只有法,才能管住人们心底那永无止境的欲望。 朱柏再次问道:“武官那边如何处置的?听说闹得最凶的是徐增寿。” “徐增寿被李景隆派兵圈禁了起来,看样子是想弄成铁案,还要往大里弄。” 旁边的怜星听到这里,脸色一变,不过之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变幻的神色,表明心中并不像如她表面上的那般不在意。 这时,叶信阴沉着脸从门外跑了进来,对朱柏拱手禀道:“王爷,我们多年前安插在施州的十几个文吏全被抓了!” 朱柏双手撑着桌案,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问道:“瞿能干的?” 叶信凝重点头。 朱久炎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不想马进忠从殿外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王爷,练子宁与湖广都指挥使黄芳在宫外请见,说是有朝廷公务。” “架脖子的刀这就来了!”朱柏冷笑两声。 朱久炎对朱柏正容说道:“父王,看来他们还不满足,估计是来缩紧套子,继续削弱我湘王府兵权的!” 怜星也是点头同意朱久炎的观点。 朱柏在桌案后来回踱了两圈后,才回首对叶信道:“湘王三护卫是咱带了十几年的兵,全是出身于永兴屯,一向唯咱命是从,朝廷可以调走他们的人,却调不走他们的心,你立即与所有骨干武将取得联系,叫他们准备应变!” “遵命!” 叶信是湘王府的仪卫正,专门负责朱柏的警卫,再加在上他武当神剑门掌门的出身,与朱柏信仰相同,可以说是朱柏心腹中的心腹。既有人手,又不可能有异心,由他去办此事,最为合适。 “灵珠子,怜星,你们跟咱去正殿,父王要将压箱底的本事教给你们!” 说完之后,朱柏大步向前,当先开路。 朱久炎与怜星不知朱柏打的什么算盘,连忙跟上。 …… 朱柏于承运殿外摆上香案,召练子宁与黄芳前来宣读圣旨。 对于湘王府的严阵以待,黄芳有些紧张地四处扫视,而练子宁反而镇定非常,笑呵呵地拱手道:“王爷、世子,下官有礼了。其实不用这么正式,皇上的圣旨是给下官的,现在下官前来,也只是转述,香案可以免了。” “不用行礼了!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朱柏一脸愤恨,摆手道。 黄芳站起身来,目光瞥向练子宁。 练子宁朝南京方向拱手说道:“下官奉旨,王爷剩余的护卫兵马,要全部调离荆州。” 朱久炎朝他们狠狠瞪了一眼,怜星脸上也是寒霜笼罩。黄芳瞧着围拢过来的护卫军将领,有些恐惧地缩了缩脖子。 练子宁一脸正气,目光炯炯地直视朱柏。 朱柏来到练子宁的近前,以身高优势俯视着他道:“咱的护卫兵马是父皇赐予给咱的,是湖广最精良的护军!” 练子宁硬声回道:“湘王护军精良天下皆知!但,他们不是湘王的军队——”说到这里他再次朝着南京的方向拱手道:“而是陛下的军队!” 朱久炎森冷地道:“可这些护卫兵马跟了我父王十几年了,前次还有个名目,现在却是要全部强行调走,只怕会激起祸乱。” 怜星冷冰冰地盯着额头上不断流汗的黄芳道:“军权是小,兵变是大。” 黄芳吞咽着口水在练子宁耳边小声道:“练大人,若真是激起了兵变,就不是那么好弹压的了,要不,咱们缓缓……” 练子宁好似没听见一般,盯着朱柏大声道:“王爷不用担心兵变,下官为了接收护卫兵马,已与安陆侯带来了八万大军,因此下官不怕激起变乱!” 第590章 朱柏的压箱本领 安陆侯吴杰也派兵前来的事情,就连黄芳这都指挥使事先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不由得心中暗恨练子宁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但见如此剑拔弩张的场面,他哪里还有时间埋怨,连忙上前缓颊,拱手道:“王爷、世子,我等也是奉旨办差,还请见谅,见谅!” 冰冷的气息已经悄悄弥漫在整个广场。虽然是秋季,却让人瞬间感觉变得冷嗖嗖的,竟如腊月寒冬一般。朱柏沉着一张脸,冷若寒霜,只有那微微闪动的目光,暴露着他在强自压抑心中的激动。 就在黄芳以为自己会被乱刀分尸的时候。朱柏却是敛色一叹:“传令!三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百户来广场听令!” 片刻之后,三十余顶盔掼甲的武官排成两列,单膝跪在朱柏的脚下,嘴里喊道: “王爷,末将绝不离开您!绝不离开王府!” “王爷,末将绝不离开您!绝不离开王府!” “王爷,末将绝不离开您!绝不离开王府!” 李尧越众上前,领先表态:“王爷,末将年老体迈,吃不了这口军粮了,末将愿回永兴屯做个老军户屯田,侍奉王爷!” “王爷,末将身染疾患,也干不了了,末将也愿意回永兴屯做一屯田军户!”叶信大声道。 “末将也不干了……” “你们好大的胆……”练子宁大怒,抬起手臂,正要言辞训诫;黄芳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就将练子宁的手给按了下来,飞快地对朱柏道:“王爷,圣意我等已经传到,您与诸位将军告个别吧,我等就在旁边看着!就在旁边看着!” 说完后,他不由分说地就扳着练子宁的肩膀,强行将他扳过身去。 黄芳可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他生怕出事,将练子宁的嘴巴捂紧,双手将他全身都箍了个死死的,半抱半推地拉着他前行。 开玩笑,在别人的地盘,对这些带兵的将领开腔喝骂,你当他们手中的刀都是素的不成?这些个当兵的鲁莽暴躁,发起火来,搞不好真当场剁了你! 可怜练子宁一个标准的文弱读书人,在黄芳这个武将的手里,哪能有丝毫抵抗之力?只能死死地瞪着他,嘴里呜呜直叫。 朱柏深吸一口气,盯着身边的一众将领道:“都起来吧。” “是!”哗啦啦地盔甲叶片的碰撞声响起,所有将领的目光都盯在朱柏身上。他们的眼中都有着同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干? 朱柏看了黄、练二人一眼后,才慨然道:“兄弟们,你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自当听从朝廷的调遣。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总有分离……” 说到这里他眼中已是隐含泪水,抱拳作揖下拜道:“各位的情谊,咱心领了……” “王爷!” “王爷!” “王爷!” “王爷!不可如此!” 所有将领都激动地簇拥上来;朱柏一脸悲愤,口里喷出了一口鲜血,便晕厥过去。 朱久炎与怜星一左一右赶紧扶住,焦急地不断呼喊着“父王”。 将领们也是七手八脚地搀扶,老实的又惊又怕,不断地在朱柏耳边呼喊;机灵的赶紧跑往良医所去叫太医;暴躁的则向练子宁与黄芳一阵怒骂。 练子宁终于惶恐起来,他不惧剑刃加身,不怕死亡,唯恐自己与皇帝的名声受损,此刻见事情闹成这样,哪里还敢多待,嚅嗫了几句,让湘王安心养病后,便狼狈地逃了出去。 等这两个狼狈的背影离开宫门之后,将领们便一齐散开,哈哈大笑起来。 朱柏也同时从朱久炎怀中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角,“呸呸”两声:“这鸡血还真腥。” 唯有朱久炎有些无语地撇嘴道:“父王,你这压箱底的本事,原来就是演戏骗人……” “是不是将你也骗过了?哈哈。”朱柏笑得更愉快了。 对朱柏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怜星只能摇头苦笑。 朱久炎瞪眼道:“都是我玩剩下的伎俩,我几岁的时候就会了。”说实话,这老爹或许是正经太久了,连朱久炎都忘了他以前干出的不靠谱的事,刚才倒真的将他给骗过去了。 “哼哼,不闹了,谈正事。”朱柏正色道:“咱刚才演的戏只能争取一时,策反王佐的计划必须马上进行,你等会儿就想办法出去。” “孩儿定当办好!” 怜星突然插嘴道:“父王,我刚才观察练子宁与黄芳二人行迳,倒是也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同时实施。” 朱柏鼓励地说道:“说说。” 怜星说道:“朝廷新政的影响刚才已经在这二人的身上体现出来。抑武扬文,令文人凌驾于武人之上,让一群耍嘴皮子的书生对浴血百战的武人指手划脚,无论哪个武将都会心生不满,尤其是刚才这个黄芳。我们只要稍加利用,虽不敢保证武将俱会投效我湘王府,可要他们忠心为朝廷做战,怕是也难!” 朱柏微微一笑说:“没错。他们兵马虽众,不过是一团散沙罢了。” 朱久炎对怜星微微一笑,竖起了大拇指。 怜星白了他一眼,续道:“由于父王与武当山的缘故,湖广民众信仰道教者众多,我们还可以让道门帮忙,让他们在市井乡野中传播父王你才是真命天子的消息,为大事造势!我湘王府经营湖广久矣,一向爱惜百姓,深受百姓拥戴,再将消息散播出去,一旦举旗,必然一呼百应!” 朱柏沉思片刻后,方才抬起头说道:“你有多少把握?”他并不想给道门带去灾难。 “若说十成肯定是骗人的,但若小心处置,七成的把握总是有的。” “也罢,我会联系道门的人,由你一试!” “遵命!”朱久炎二人转身离去。 “等等!”朱柏又有些不放心地在他们身后叮嘱道:“现在是最凶险的时候,你们两个出去办事的时候,一定要仔细小心,万不可图谋不成,反露了马脚,置自身于险地!” “父王放心,我们一定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嗯……去吧。” 第591章 最后的起事准备 等朱久炎、怜星二人走远后,朱柏脸色一肃,对众将下令道:“李尧,令你把荆州各处的全部召入王府,同时秘密召集永兴屯内能打造兵器的聚集到工正所,听候我的命令!” “末将遵命!” “马进忠!” “奴婢在!” “秘密调集战船、战马、粮草,隐蔽集中到落山鸡港东面仓库,不得有误!” “奴婢遵命!” “起事之前,咱还得继续装病以迷惑朝廷的耳目,争取时间。你等要从旁配合好咱!” “遵命!” …… 夜晚,江陵城外。 王佐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老车夫,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马匹,走上一旁的马车。 城外军营巡视几圈下来实在是太累了,入了城还是换马车舒服一些。 作为安陆侯吴杰的副手,吴杰命令他先行带领两万人马驻扎江陵城外,等候练子宁的下一步指令。 听说他的两万大军一到,荆州城里的练子宁便有了底气,马上带着黄芳前往湘王府,收缴湘王的剩余兵权,这些举动让他的心情很沉重,幸好今天没有出现什么冲突,练子宁也没有成功。 他知道朝廷不日就要对湘王府动手,他这两万兵马就是先头部队,其余四万人马还需在后方与安陆侯磨合一段时候。今天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让练子宁罢手,但躲得了今日,却躲不了明日。 他未发迹之前,曾在湘王麾下听命,湘王的扬威之战,那次常德镇叛也可以说是他王佐的人生转折点。湘王可是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贵人、恩人,接下这差事,他的内心其实老大不情愿。 可是朝廷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难怪说自古忠义难两全,实在是难啊! 一为湘王忧心,二则忧心自己的未来。王佐以前在朱柏帐下呆过,知道朱柏善于统兵,在湖广军中威望甚高。哪怕朝廷将荆州周围的卫所兵马全都调换,但士兵们私下里谈起这位英勇善战的王爷,也还是一脸景仰之色。 对于朝廷无故寻衅,剥夺湘王军权的事情,士兵们也很是不满,言语之间,对以练子宁为首的文官也十分不屑,认为这些书生根本没有资格对自己的上峰指手画脚,更没有资格指挥自己。 练子宁手下的文官每次从士兵们跟前走过,他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冷漠的脸。王佐知道,这是湖广将校对他们集体不满,有意纵容的结果。 文武极度不和,士兵虚与委蛇,连面子上的客气都没有,就这样的军队,真能指望他们向湘王动刀吗? 即便有人动了刀,能打赢吗?这可是在湘王的地盘上……而且父亲肯定不会同意我跟湘王作对…… 王佐的心里充满了烦躁与不安。 “将军,我们是去县衙,还是去找个酒楼吃点东西?”就在王佐心神不宁的时候,前面驾车的老车夫问道。 王佐撩起车窗一看,前方已到城中的十字路口,稍一思索后,道:“我这两天肠胃不好,军营里的伙食实在难以下咽,不去县衙了,找个好酒楼吃点酒罢。” “好勒!”老车夫中气十足地扬鞭吆喝,马车平稳地拐了个弯,向右侧一条清冷的街道驶去。 这老车夫的架车技术确实高超,车内的王佐没有感受到丝毫颠簸,他不由感叹道:别看自己手握两万大军,可他们都是临时从别处抽调来的,与自己从未有过磨合,加上练子宁派出来监管自己的文官,自己就是一尊泥塑菩萨。 能真正信得过的,也只有从家里带来的亲兵与外面的这个老车夫了。之所以能收服这个老车夫,还是自己带兵进入江陵城的时候,正巧撞见他死了老妻,当时善心一发,扔出了几两银子,使他能将老妻体面安葬,这才有了他的感恩戴德,跟随报效。 想到这里,王佐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在这些文官的管制之下,自己身为安陆侯的副帅,到了荆州府之后的收获居然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他这个所谓的副帅,当得可以说是失败之极! 过了一段时间,王佐忽然发觉不对,探出头去问老车夫:“老刘头,怎么往人少的地方去?好酒楼不该是在热闹的街道吗?” 老刘头听后,憨声憨气地回道:“将军,没错。这几天不是大军进城嘛?加上县衙的老爷们全力配合,江陵城的路面被踩得坑坑洼洼的,马车要是走大路,怕是会陷进去。小的带您走这条小路,这不是主道,全是青石路面,平顺得很,您也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过了前面的小巷,出去就是酒楼了!” 王佐点点头,不说话了。 江陵城虽然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旁边的荆州城才是一府之治所,元末乱战的伤痕还没有得到大力修缮,街道路面本就坑坑洼洼的,经过大队人马的一踩,的确是泥泞不堪。 好在这老刘头是江陵本地人,他带的路自然错不了。 天色越发黯淡下来,王佐撩窗一看,这条小巷十分幽静,一眼望不到头,巷子两头,都是很高的院墙,其中还不少坍塌处,破旧而冷清。 穿堂风吹得巷中的树叶嗖嗖直响,让冷清的气息变得阴森起来。王佐身为武将当然不怕鬼,但在这种幽暗深邃的环境里,仍让他感觉很不自在。就在他准备催促老刘头快些,忽然前方闪过几个人影,等王佐一行人反应过来时,前后通道已各被几个穿着灰衣的不明人士堵死。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前来送死的吗!?”被挡住去路,王佐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恐惧,而是感到十分可笑,周围的几个亲兵也在他的暗示下,做好了迎敌准备。 这里虽然偏僻,但江陵城内有他的大军,县衙里的公人也都在四处巡视,江陵城可以说是完全实施了军事管制!居然有人敢拦劫到他的头上,王佐简直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脑袋被门给夹了。自己只要发出讯号,这里便会给团团包围! 第592章 艰难的选择 “我等对王将军没有恶意,只是奉命迎客,还请将军恕我等唐突之罪。我家主人是将军的故人,还请将军随我等前去一晤。”打头的人上前一步,淡淡说道。言语中虽然客气,但从其语气中,却显示着对王佐的志在必得。 “王将军”这三个字一出口,王佐就知道这些人不是一般人,他们精心布了局,专门在此等候自己。 王佐夷然不惧,拔出长剑跳下马车,与十名亲兵站在一处,前后一望,敌人人数也是十一人。 加上赶车的老刘头,己方还多出一人,哪怕老刘头在打斗方面不中用,但十名亲兵都是跟随自己从战场上搏杀出来的,身手自是没得说。 至于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想到这里,王佐底气十足,冷冷一笑道:“拿了你们,你们的主人自会出现!”说完,他挺剑便往前做势要冲。 “王将军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就在王佐的亲兵跟随他一起冲关的时候,只听“蹭蹭蹭”几声异样的响动,接着便是闷哼声与倒地声接连响起。王佐回头一望,惊骇地发现亲兵们皆被射倒在地,正捂着膝盖满地打滚。 王佐分神微分,余光瞥见白光一闪,顿时心中一紧。 “叮当!” 只听得一声长剑落地的声音响起,王佐顿觉右手虎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打中自己的白光是一颗铁弹珠,正在地上滚动,而那些手持弹弓的灰衣人则拔出佩刀飞快地靠了上来。 “他们想抓活的!老刘头,你快冲出去,呼喊兵马来救我!”王佐强忍疼痛大叫道。 老刘头一愣,急忙跳下车辕往前跑。 带头的那男子冷“哼”一声,追上就是一记手刀,老刘头颈部被击,当即晕倒在地。 “王将军,您看,我们用的是弹弓,对您真没有恶意,请吧!”那带头男子嘿嘿一笑,伸手再次一引。 见己方一个照面就全被对方生擒,王佐哪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低头。他尝试着低头捡剑,发现对方并没有丝毫要拦的样子,心下稍宽,闷闷地跟随在那男子的后头。 穿过小巷一转,就看到一间飘着“酒”字旗的酒楼。 酒楼的门却是关着的,领头男子再次伸出手臂,指向大门处,道:“王将军请进。” “吱呀——” 王佐满腹疑惑地推开大门,只见站着一位身穿青色锦袍、头戴大帽的男子,低着头,负手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声响,那男子便转过身来,望向王佐微微一拱手,满脸和煦地说道:“王将军安好,出此下策邀请将军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还请万万勿怪。久炎这厢向您赔罪了,罪过,罪过!” 说罢,他还作了个揖,表示道歉。 王佐一愣。 他本就发现眼前的这公子有些几分面熟,还一时想不起是谁,一听到久炎的自称,先是一惊,瞧着跟朱柏几分神似的那张脸,立时醒悟过来,连忙上去行礼,嘴里说道:“原来是世子殿下当面!王佐见过殿下!” “王将军不需多礼,蒙石头这些人没有惊扰到王将军吧?”朱久炎微笑道:“荆州这局势,久炎不好登门拜访,无奈之下只得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知道朱久炎的身份后,王佐已隐约知道朱久炎所为何来,心中不由一阵紧张,顾左右而言他道:“尊属好生厉害,弹弓百分百中,一个照面下来就将我们全部生擒了,王某佩服之至。” “王将军,依现在这局势,我多在这里呆一刻,知道的人就会越多。我就不绕弯子了。是我父王让久炎来见您的。”朱久炎不想跟他磨嘴皮子,直奔主题。 “原来是王爷的意思——”王佐心中一惊,“王爷还记得王某?” “生死袍泽,自然记得。令尊每逢年节都会从长沙来荆州拜见我父王;父王也常跟我提起以前与王将军一同征战的往事呢。” “家父原来都替我记着……”王佐脸上挂起一丝勉强的笑容。他还真不知道继父每年都会前往荆州拜会湘王,朝臣与藩王之间要保持距离,反正他不敢前往湘王府。 朱久炎继续道:“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如今朝堂之内奸佞横行,黄、方等奸党横行,离间叔侄君臣,视藩王如仇寇;厉行恶政集权,视武人如奴仆,如此倒行逆施,已弄得天怒人怨,大明天下已有重蹈旧宋覆辙之势!您身为大明官员,食国家俸禄,岂能坐视太祖辛苦打下的江山被奸党如此残害?” 王佐一阵默然。 改制新政已经波及天下,且有全面深入之势,王佐今天已经深有体会。作为武将他当然不愿意被文官压过一头,反过来受其管制,他的内心对于改制本就有极大的抵触情绪,加上手下调集的也大多是湖广兵马,在这些不懂军事的文官指挥下,湖广兵马跟自己没有丝毫磨合便贸然进驻江陵。谁知这里面有多少人心向湘王?真到那个时候,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炸营,倒戈一击?若是如此,那自己岂有命在? “来江陵之前,我就去长沙见过家父。家父说,咱们家不能冲了荆州的王气,他老人家极力劝诫了在下一番……其实在此之前,我就很犹豫的。”王佐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 跟着湘王谋反,王佐虽然也在脑中那么想过,可真到选择的时候,王佐仍是踌躇难决。 不过,朱久炎接下来的话,却让王佐心动,“我父王虽对朝廷薄有功勋,却也免不了被猜忌,被削只在弹指之间。太祖在《皇明祖训》中早已写明‘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父王他准备靖难讨贼,清君侧、正朝纲!他希望您能能弃暗投明,重回他的战旗之下!事成之后,自当不吝封爵之赏!” 又是一阵沉默。 朱久炎并不催促,负手静静站着,等着王佐做出选择。 王佐眼皮微跳,面沉似水。 许久之后,王佐才咬着牙,艰难地憋出一句,“我要如何才能帮到王爷?” “一切如常。” 王佐疑惑地看了朱久炎一眼。 朱久炎微微一笑,续道:“时机一到,带兵反戈一击!”眼下起兵尚在全力准备之中,朱久炎也不可能给他什么明确的指令,只能先含糊应对。只要王佐肯上船就行,往后的事情随机应变便是。 “也罢!末将本就是因为王爷博取的功劳,此刻一家的性命就全交还给王爷吧!水里火里,但凭吩咐!” 王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选择的时候是痛苦的,选完之后倒反而轻松了很多。 第593章 骑墙派 “好!”朱久炎大喜,“父王果然没有看错,将军真豪杰也!”说完,他一拍手,对门外的蒙石头道:“将信物拿出来。” 蒙石头上前,将一个东厂的简体字腰牌拿了出来,递给朱久炎。 朱久炎接过,对王佐郑重地说道:“此来我特制的腰牌,凭此可分清敌我,并指挥我湘王府在江陵城里潜藏的一切暗探,包括蒙石头他们,见此牌,如见我父王!王将军请贴身收好。” 王佐投降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见朱久炎竟毫无疑心地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给自己,顿时大为激动,忙接下细心收好,肃容道:“请殿下转告王爷,王佐愿肝脑涂地,誓死以报!” 朱久炎暗自吁出一口长气,一指堂后方向道:“我身份敏感,不便相送。将军自从大门离去便是,亲兵已经醒转,在街口等候。” 王佐点头道:“殿下想得周全,属下告退!” 说罢,二人便分头离去。 走至大门边时,王佐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朱久炎道:“殿下,我那老马夫可是王府的人?” 朱久炎闻言,回首答道:“不瞒将军。老刘头乃是永兴屯的老军户出身,他女儿嫁在江陵,一直在此定居。当日将军初来江陵,父王怕你身边少人照料,便特派他前来。因怕将军不受,故助其演了场戏。若有欺瞒之处,还请将军勿怪!”说完,伸手按住大帽向下一压,转身消失于门内。 王佐脸上一片惨白,一时间只觉灰蒙蒙的酒楼内,更是毫无颜色,短短一会儿的工夫竟显得十分漫长。 半晌之后,他才缓过劲来,怔怔地道:“这湘王世子就有如此手段!可笑练子宁,这帮米粒之珠,竟妄想与日月争辉!却不知一举一动,早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唉,和他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远!”说完,他自嘲似地笑了两声,方才离去。 …… 荆州府衙。 黄芳一进门,便以非常卑微的姿态向练子宁道歉,哪怕练子宁心中对其余恨未消,在此等情况下,倒也不好面上发作出来。 黄芳腼着脸说道:“朝廷让我们加紧脚步,逼迫湘王露出马脚……可恨,这湘王居然喷出一口老血,也不知是真是假,眼下可麻烦了。” 练子宁板着脸哼声道:“麻烦什么!依我看来,他是故意施此伎俩,想拖延时间,密谋造反!” 黄芳小心地道:“大人之言甚有道理,但他若真吐血昏倒呢?湘王若真是想反,又何必等到现在?如今他军权丢失大半,手下将领也被我们想办法调走了。现在朝廷在荆州周围的镇守军有将近十万余人;反观湘王,能指挥的兵马不过千余人,守卫王府尚且不够。仅靠那些商人,又能成什么事?即便他是假装吐血,或许仅仅也是想借此避祸,以逃脱朝廷的责难……” 练子宁怒道:“你这话好没道理。无论吐血是真是假,如今朝廷削藩之意已明,我们乃是陛下亲自选定负责荆州削藩之事的主官,自当为君分忧,好让陛下能够名正言顺下旨削除湘藩,还荆州一个朗朗乾坤!” 朱允炆虽然特意叮嘱了黄子澄他们,别将故意逼迫藩王反叛的计划说出去,但练子宁作为湖广方面的采访使之首,从各方面的情报与命令之中早已猜出了皇帝的言外之意。为此,他已经做好舍弃性命的打算,一心想着尽快促成此事,所以才有了此次的荆州之行。 原以为在自己步步紧逼之下,湘王不反也得反。哪知这朱柏居然当众吐了他一口老血,不与自己正面对抗! 练子宁从始至终都认为朱柏是在演戏,深恨朱柏狡诈的同时,也对迫其谋反的计划失去信心。此时他决意联合荆州的当地官员上疏朝廷,请朝廷明旨削湘! 朱允炆刻意逼迫藩王谋反一事,黄芳这个都指挥使自始至终都是不知道的,此时见练子宁这么坚决,他也不敢再争,只好低头不言。 练子宁见气氛有些尴尬,遂一笑说道:“说到底,这事还得由陛下决断。只是荆州与京城相距千里,朝廷决断也需要时间。在这期间,还需我等布置妥当,否则削湘诏书一下,湘王悍然造反,岂不是措手不及?” 停顿一下之后,他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我们从武昌只带来了两卫兵马,王佐在江陵城中的两万人马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荆州,这段时间里,你要尽快将城中的荆州卫全部掌握,同时调集附近兵马前来;我则留在此处对付荆州府衙的官吏!等朝廷削湘诏书一下,我等便可立即带领大军包围王府、护卫军营与永新屯!到时候,湘王即便有通天本事,也是无能为力,插翅难飞!” 黄芳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大人想的周到。不过如今安陆侯吴杰在岳州还有三万兵马,瞿能父子屯兵镇远,布政使大人也有重兵镇守武昌……大人何不联系这三位大人同来,如此更是万无一失!” 练子宁摇头道:“你的想法确实更为妥当,不过他们三人都是朝廷指派,身上负有重任,没有陛下圣旨,我也不能相招。何况等朝廷明旨削湘之时,必会令他们赶赴荆州,我们就不用为此事劳心了。” 练子宁此举,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来湖广算是夺了湖广布政使的权,湖广布政使司上下对他练子宁可没有好脸色;吴杰与瞿能父子虽也职在削藩,但他们却是武勋将领,改制新政之下,武臣对文官是个什么态度,他清楚得很。若让他们三方都派人来,必分削湘之功。 在练子宁看来,他在荆州能够指挥动的兵马不下五万,而湘王府只有被削弱的湘王三护卫,即便加上永兴屯所有的军户,兵马也不过一万左右,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退一万步说,即便湘王父子果真长了三头六臂,自己的五万人马也不可能一触而溃,往最坏处走,也不过是两军对峙。只要自己围住荆州,固守江陵,到时候吴杰、瞿能的兵马赶来,同样能将造反的湘王一家碎尸万段,怎么都坏不了大局。 文官势大,练子宁又有朱允炆的圣旨在身,黄芳只有点头听命的份。见练子宁一意孤行,只得拱手道:“既如此,我这段时间就入驻荆州卫亲自统兵,至于荆州府衙与朝廷方面的事,就有劳练大人了!” 二人商议完毕,各自散去。黄芳来到荆州卫演讲、操练到太阳下山后,才回到大帐中休息。 “为什么会心中不安呢?还有没有遗漏之处?计划很完善了啊。”黄芳双眼望着大帐的顶端,口中喃喃自语,大脑紧张地思考着。 可是越是思考,心中的不安却越是强烈,好似大难即将临头一般。 到底哪里没有考虑清楚!? 朝廷富有天下,拥兵百万,粮草充足,且占据大义;而湘王纵然骁勇,荆州固然繁华,但毕竟只是由商人促成而已,这些一身铜臭的商人即便跟随湘王造反,能增加什么胜算? 对了!繁华!是什么让荆州变得如此繁华起来的?听说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弄出的柳林州港口,利用的是长江水域! 是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漏算了什么,是水路! 朝廷虽然将荆州团团包围,但长江之上却没有多少水军!荆州的柳林州港口与落山鸡港早已超越京城,湘王府弄成的两个港口,会没有水军吗? 想到这,黄芳顿时不寒而栗,“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眼中充满担忧与恐慌。 要报告朝廷吗? 不行,晚了! 朝廷的水师在长江中下游附近,等他的奏报送到京城,再到朝廷拟定新的计划,派出水师,估计都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也不能揭发湘王府! 要留有退路,只能见风使舵了…… 即便湘王府夺了天下又怎么样?湘王可是太祖之子,我黄芳到时一样是都指挥使,说不定待遇还能恢复从前呢。起码不用被这群不懂军事的文官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拉完屎后,还要用各种形容词说出这屎如何好吃。 就这么定了! 无论你练子宁怎么折腾,怎么与人争斗,我黄芳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个泥塑菩萨!只要你别让我直接出面就行。听你的命令,每天巡查、掌军,事事照做不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如此,则两不得罪,真到明火执仗开打的那一天,若朝廷强,自己就继续听朝廷的号令;若湘王府势大,则自己也可以寻机反水,反跟湘王。 打定主意后,黄芳顿时释然。第二天开始,他便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停歇,看似为了整治荆州卫而费神费心,实则都是表面功夫,其目的仅仅是为了给练子宁看罢了。而暗中,他则密切地关注着荆州城内朝廷与湘王府之间实力的消长,以决定自己的最终选择。 与黄芳有同样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不仅是武将,文官又岂会全与朝廷一条心?权力总共就只有这么多,以黄子澄、方孝孺为首的改制新贵派走上核心舞台,代表着旧有势力会被他们挤下台去。 谁又甘心被排斥、被冷落在一旁,失去权柄呢?湖广布政使庞荀对削藩之策不就一向比较暧昧吗? …… 武昌城。 庞荀在湖广当了多年的布政使了,若要问他对湘王府的态度,其实他是充满好感的。 不仅是荆州商业的繁华,更因为湘王府解决了骑在自己脖子上嚣张跋扈的楚王府。湘王父子基本上没有欺压百姓的劣迹,这父子只喜欢干干自己喜欢的事,与他庞荀也一直有一种和谐相处的默契。 正因为有这种默契在,让他这些年在湖广干得好不惬意。可惜眼下这种惬意是真的保不下去了。 在家中的书房内,庞荀盘腿坐在桌案后,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在他身前,孔敏时不时望向庞荀,言语中极尽劝说之能事。 “大人,咱们的家族早已在湖广繁衍生息十数年了,今天您家公子在武昌城外的千顷良田被练子宁手下的解缙无故没收为官有!可见他们根本就没将您这布政使放在眼里,还有解缙,不只一次在衙门提起要在湖广不遗余力地推行井田制,想必您也看清楚了,如果再任由他们这么搞下去,先不说下面的百姓,单说我们这些官员士绅家族的末日就要到来了!” “可是……新政是陛下与朝廷全力支持的,本官虽为布政使,也不能明面上……唉,主要是没人敢站出来反对,我们反对根本没用。”庞荀声音低微地道。 “谁说没人敢反对!”右边的徐茂也沉声道:“大人您瞧着吧,湘王府可不同于前面被削的几个藩镇,不说湘王,单说世子殿下就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练子宁能不能从荆州回来,还是两说呢!” “他回不回得来暂且先不说。”庞荀盯着孔敏问道:“孔大人,你我二人这几年也算是相处得宜,现在你又跟我说了这些话,在我表态之前,也应该先对我交个底吧?你不是燕王的人吗?怎么现在又为湘王说话了?” 对于徐茂的底细他是清楚的,没什么好问。徐茂因为岳州的朱孟熜事件而立功升入湖广都司,受的是湘王世子朱久炎的恩惠,自然为湘王府奔走。 对于庞荀提出的问题,孔敏也没有回避,他直言道:“孔某受了燕王的提携才有今天,自然不是那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眼下燕王府与湘王府不仅利益一致,更是建立了同盟。大人其实只要您什么都不做,将来湘王府打败练子宁,稳固荆州了,必然还会继续重用您,到时候苛政废除,湖广还是从前的湖广,布政使司还是原来的布政使司。” “不错。”徐茂也帮腔道:“大人,湘王有大功于国,又无过失落于旁人之手,朝廷削湘,师出无名!练子宁欺上荆州去,无非是想逼湘王谋反,让朝廷可以名正言顺地削除。蓄意逼反太祖皇子,这也是人臣干的事吗,死后如何去见太祖?这样的骂名,我们可不能背!” 第594章 燕王疯了!? 徐茂的这句话终于使庞荀做出了选择。只见他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知道,我从前和黄子澄的关系不错,他视我为前辈,可如今却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心中着实过不去啊!” 庞荀的话中只提到黄子澄,绝口没提朱允炆这个皇帝,这哪里是什么过不去啊,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不满! 孔敏心中大喜,连忙说道:“下官明白大人是仁义之人,其实黄公为人是不错的,但这次我们并非是害他。只是想恢复原状而已,他还是做他的帝师,柄国辅政,咱们也触犯不到他的利益,只是湖广的大政方针必须还得由大人您来把握,这才是我们湖广上下官员的意愿。” 庞荀终于点了点头,“那练子宁带来的解缙等人怎么办?” “末将可以先尝试着与他们接触一下,要是能劝服自然是好,若是他们仍旧是一根筋,末将就暂时软禁他们,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放他们出来。” “让我再考虑几天!” 所谓的再考虑几天,实际上就是要看湘王府能不能打赢荆州的第一仗。换个说法,为的是让双方都不过于尴尬而已。 徐茂与孔敏心里也明白,若是湘王府连练子宁带领的几万大军都弄不过,或者还说打得不够漂亮,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白说。 徐茂二人躬身一礼,微笑着退了出去。 庞荀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当年的李斯,在赵高这些人的诱惑之下,不再遵循始皇帝的遗旨。 许久之后,他才低低叹息一声,自语道:“能当李斯的话,其实也不错,起码在当时来说是胜的……只但愿下一任皇帝不是胡亥!” ……………… 北平的局势比之荆州更为紧张。风雨欲来的感觉,就连在大街乞讨的小丐都能感觉出来。 张昺与谢贵的精心部署基本完成,隶属燕王府的护卫军尽皆被调出城外,这不不算,又给他们撤换了一批将领。 将北平城控制住后并不放心,张昺和谢贵还陆续从河丨南屯抽调了三千多人进驻布政使司,目标直指王城。 暴昭这个采访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策反了燕山左护卫百户李文和,李文和立马将其上司李旦、曹典,平日居心叵测不说,还以言论挑拨下属,仇视朝廷,预谋造反,种种事情悉数都被告发出来。 暴昭立即整合材料,驰报朝廷。朱允炆大喜,当即下旨将李、曹二将诛杀,并下旨严斥燕王。 与此同时,谢贵率一千军士封死燕王府北边的广智门,而燕王府到南面端礼门的道路上,则用栅栏拒马等层层设防,严格盘查任何人出入人等。 面对如此情况,燕王一方面派出使者邓镛去南京解释,另一方面则选择了跟朱柏一样的拖延战术。 相较于朱柏的“悲愤吐血”拖延时间;燕王的手段更加干脆,他疯了!他疯的时间还恰恰好是岷王一家自丨焚的消息在北平传播之时,也是朱允炆斥责的圣旨到达北平之前。 他疯得很突然,裹着两床棉被,来到大街上烤火炉子,要知道这可是秋天!一边烤还一边蜷缩在被子里,双手拉紧被角,满头大汗,浑身直哆嗦,嘴里念叨着:“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接着,他雄壮的身躯一倒,便靠在火炉旁边睡觉,一睡就是一个时辰,简直不惧烫伤一般! 燕王妃带人上街要将他带回王府,燕王竟然披头散发,口中大呼小叫地追着妻子一阵拳打脚踢,最后要不是侍卫们硬着头皮阻拦,估计燕王妃都能被打成个重伤。 昔日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跺一下脚整个北方都要抖几抖的朱棣居然疯了? 这可是大事!任何见到燕王的人,无不异口同声地说,燕王果真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跑到哪里便撒泼到哪里。碰到谁都是一阵傻笑,口水沾满衣襟,饿了拿起货摊上的东西不分生熟便往嘴里塞,比如上次,他就活吃了一只鸡!咬断鸡的脖子埋头就啃,啃得满嘴鲜血,那恐怖的样子便如同嗜血猛鬼一般;渴了就到路边的臭水沟将头伸进去一阵猛吸,四肢着地的喝水姿势与禽兽无异。 北平城里的官员百姓见此情景,都是目瞪口呆。起初还有人说他装疯,看久了之后却都半信半疑起来。当朱高炽三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燕王脚下,求他回府,被他再度张牙舞爪抓得满脸血痕之时,不信的也都信了。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将妻儿折磨成这般模样! 有人说,燕王是听到岷王一家的消息,被恐惧所吓疯;也有人说是被朝廷派过来的官员欺压所致等等。不论什么言论,总之都是站在燕王一方,同情燕王一家。 此刻北平府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张昺、谢贵、暴昭被燕王的突然精神失常搞得很被动。 燕王是真疯还是假疯? 悄悄地去街头观看了数日,却是越看越糊涂。商量一下之后,他们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三人决定去燕王府探视一番。 明面上自然说是请安,实则是要探听燕王疯病的真伪。 在端礼门外将名帖给递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便出来一群宦官,打头的便是马和。马和脸色不善地向三人作了一揖道:“王爷如今身染重病,只能在寝宫接见外臣。请三位大人跟奴婢来!” 三人道了声谢,讪讪地跟在马和后面。半路上,暴昭轻声问道:“马公公,这两天王爷的病好些了吗?” 马和冷冷地道:“奴婢不是大夫,说不出个好坏,还是大人们自己看吧。” 暴昭干笑一声,不再说话。 三人方进寝殿,便再次惊呆了。 燕王正向凶狗一样四肢着地冲着端饭食的燕王妃“汪汪”狂叫,好似不会走路了一般,眼中是一股将要抢夺食物的原始野性。 那疯狂的模样让燕王妃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她正要蹲身喂食,却不慎被燕王一个恶狗扑食扑倒在地。 第595章 当朕是傻子吗!? 只听“哐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燕王妃被碎裂的瓷片割破了手臂,鲜血流在艳丽的丝织衣物上。 燕王却是视若无睹,不管不顾地,对着地上的食物就是一阵舔食。燕王妃瞧着丈夫这如同野兽一般的模样,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燕王那翘得老高的屁股正好对着张昺三人,那恶狗一般抢食的模样,看得这三个士大夫一阵心悸。 燕王妃闭目道:“三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王爷他……他听说岷王一家的消息后,就突然失了神志,变成这般模样。如今王府上下人心惶惶,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时间招待三位……” 说到这儿,燕王妃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来。 看着周围侍卫的凶狠眼神,暴昭三人一刻也想在这里多待,对着燕王妃叩首完毕后,逃命似地跑了出去。 出了殿内,一阵凉风吹来,三人才觉得略为舒服一点。 几个良医正守在殿外商量着什么。谢贵与二人对视一眼,见他们都只是看着自己,却不想上前搭话的模样,只得摇摇头上前,端声道:“你们几个,跟我们说说燕王的病。若有一句不实之处,小心尔等全家性命!” 为首的良医正抹了把汗,轻声道:“回禀三位大人,王爷显然是惊恐过度,成了眼下这般模样。良医所所有良医、北平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被王妃请来看过了……都是这个结论。” 张昺怒道:“到底是什么结论?!” 那良医正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说道:“因受惊过度,以致失了心智!” 暴昭叹了口气道:“不想朱棣一世枭雄,竟病至此。” 他之前对燕王的疯癫半信半疑,此番亲自探查过后,倒是真的有些相信了。虽说他专赴北平主持大局来对付燕王,可是眼见燕王落得这般下场,士大夫的恻隐之心油然生出。 张昺与谢贵也是一番唏嘘。 唏嘘过后,三人便商议着,得马上吧这个消息快马送往京城。 走到承运门外广场时,葛诚等一众长史府属官正好走了出来。 葛诚对于燕王发疯一事有着自己的看法。跟暴昭他们不同,他与燕王相处多年,深知燕王的为人与秉性。 燕王善隐,侄子当了皇帝,他面上一点不满都没表露,一味地隐藏锋芒,暗中培植势力。 他善变,领兵打仗奇正相合,神鬼莫测,像草原上的狼一般,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瞅准时机便会断然出手,绝不会犹豫。 他善培养,三个儿子,各有所长,世子擅长政务,无论自己带兵前往何方,世子都能把北平治理得井井有条;次子勇猛善战;幼子精通权谋。 最后,他还善装,无论朝廷如何步步紧逼,他对外都是一副被误解的忠臣模样,骗过了北平的大部分官员士绅与军士。 别看燕王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口闭口也都离不开“俺”这样的乡俚自称,其实他的心思极其缜密的。 试问这样心计深重,性格坚毅沉稳的枭雄人物,怎么会因为岷王一家的事情,和皇上的一旨诏书而被吓疯吗?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燕王定是装疯! 葛诚想通了这一点,不仅没有丝毫高兴,心中反而生出了更大恐惧:燕王这样的人物,做出了如此极端轻贱自己的举动,不惜将自己的名声毁得一干二净,打的是什么算盘?有着什么图谋? 他想着燕王存心欺骗背后的图谋,只觉不寒而栗!他必须要马上让朝廷知道此事! 可是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虽然隔着暴昭他们只有几步之遥,却是根本无法开口。在燕王府当众告密?结果会怎么样尚且不说,自己肯定顷刻之间被人乱刀分尸。葛诚哪怕再急,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半天都没有找到什么机会传递消息,因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暴昭他们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葛诚神色如常地来到体仁门外,正要拿出腰牌离开王府,朱高燧带着徐章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笑吟吟地道:“葛长史,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哦,原来是三殿下,微……微臣……”葛诚先是一惊,随即镇定地说道:“王爷这病来的太猛烈,想来好些天离不开人,微臣这几日都不曾回家了,担心家中盼望,准备回去看一眼。” 朱高燧呵呵一笑,握着剑柄,走到他的身边,很是亲热地攥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的一边往回走,一边道:“长史大人何必担心呢,你在王府当差,家里有什么好盼望的?再说,我现在就让人去府上知会一下,如今父王得了病患,长史大人乃我燕王府文官之首,这上上下下的藩务,一刻都不离开你,想必长史的家人会体谅的。” 葛诚紧张的满头是汗,只能不住点头附和,被朱高燧带着前进。 …… 湘王被逼迫地吐血昏迷。 练子宁的六百里加急快马抵达京城,朱允坟大吃一惊,连忙招亲信议事,众人正对朱柏吐血昏迷之事将信将疑之际,北平暴昭他们的第二封奏疏又到了:燕王疯了! 一个吐血昏迷;一个疯狂痴癫。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当朕是傻子吗!?朱允炆一脸愤恨地拿着两份急报,狠狠地摔到地上。 “他们这是心中有鬼!无非是想借此向天下显示朕的残忍无情,有意迫害宗藩,使朕忌惮物议,不敢削藩而已!想的太美了!” 恰好殿外“喀嘣”一声巨响,天空上的雷霆肆虐,肆意在天地之间放纵的闪电雷鸣,恰好给帮朱允炆增加了些威势。 殿内的请求朱允炆保重龙体的大臣浑身都是一颤,真真吓了一大跳。 仍旧是齐泰先行缓过神来,对朱允炆道:“陛下,事情既然成了这样,以前谋划的逼迫方略全完失败,恐怕得抛却诸多顾虑了!” 这次黄子澄、方孝孺难得与齐泰的想法终于统一了。这两天,朝廷皇亲贵戚又不安分了起来,又有一些没有表态的人上疏弹劾了练子宁、黄芳、暴昭、张昺、谢贵等人蓄意构陷藩王、逼迫欺辱上门等事。 第596章 我只是个商人啊! 梅殷也急急地对朱允炆道:“陛下,他们反迹已露,咱们不能迟疑了,应该先下手为强,调兵上门擒拿了他们!” 方孝孺急道:“没有罪证,出师何名?” 齐泰道:“还要什么罪证?堂堂大明朝廷、家国社稷,先有大义,后有作为!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名义上的事情,向来都是胜利者后来书写的,方大人怎么始终看不透呢?” 齐泰口中的话虽然都是冲着方孝孺去的,但他的眼神却非常隐蔽地瞥向了朱允炆。 上面的朱允炆发出了一声不明意义的语气词。 梅殷再次附和道:“齐大人说得没错,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了。陛下,罪证方面,可以让九江想想办法,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也就成了,就算事后补凑罪证,现在也必须得下手了!若是迟了,二王一同造反,必然要动乱天下!” 朱允炆的声音道:“你们下去办吧,放手开始办!”他沉默了良久,又补充道:“罪证方面也要让曹国公尽快弄出来!” 哪怕是白昼,锦衣卫的昭狱里也是阴沉沉的,光线昏暗,空气湿冷,即便里外刚被修缮清洗一通,也难改那股阴森的意味,腐烂气息好似永远都清理不尽。 锦衣卫被朱允炆废除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犯人来住过了,空荡荡的像鬼蜮,更加的叫人无法忍受。 ……临时被启用,首先被下狱的人就是燕王府的属官邓庸与江浙的淘宝大商人顾涛,还有左军都督府里的庞书吏。他们三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抓进了昭狱,接着便被痛打了一顿。 顾涛害怕地大叫着饶命,说自己只是个商人,受不住了便拼命质问,说自己可是淘宝商楼的商人,受湘王世子的庇护,可是无论他怎么叫喊,却根本没人告诉他怎么回事,狱卒只管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地上缓过劲来的邓庸也是色厉内茬地叫嚷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可是燕王府的属官,奉命进京面圣的,你们敢抓我?” 独臂的宋忠拄着一副拐杖,一脸凶狠地笑道:“啧啧啧,你们不提湘王府与燕王府还好……嘿嘿,到了如今,即便是湘王世子与燕王本人在此,老子也敢动!” “宋忠,别跟他们废话,他们两个就交给你了,把事情办好,本公便给你个带兵的机会,让你有机会到战场上面去报仇。”李景隆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指了指丝毫没有叫嚷的庞书吏,示意属下将这人单独抬出来,他要亲自去里面审问。 李景隆这个国公亲自审问,想来是最高规格的,身上的案子比之邓庸、顾涛不可同日而语。 立刻就有十几名士兵上前将浑身瘫软的庞书吏架上,跟随李景隆而去。 “国公爷,您慢走!卑下一定将剩下的事情给您办好!”宋忠对着李景隆的背影,一脸谄笑的躬身。 纪纲小心地迎了上去,作势要去扶宋忠起来。 不料,宋忠板着脸将他的手一把拨弄开,满脸地阴鹫地盯着监牢里道:“老子一刻都等不及了,别耽误时间,快让老子看看你用刑的手段!” 纪纲大手一挥,立刻就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扑了上去,先拖起顾涛的身子就重新摆弄起来。 阴森的诏狱中,火光晃动忽明忽暗,只有顾涛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声与宋忠变态的报复狂笑在朦胧不清的地方回荡。 “啊!啊!啊……我只是个商人……真不知道湘王府的事……啊!啊!啊……” “桀桀……桀桀……刚才不还说受到湘王世子的庇护密码?怎么不说了?嘿嘿……哈哈……哈哈……” 眼前这惨绝人寰的虐人情景,真的比地狱还要恐怖。地上的邓庸越看越慌乱,越听越恐惧,他冲着宋忠惊恐地叫喊道:“我可不是商人,我是燕王府的属官,我是燕王府的属官!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此刻他也只希望官身能够稍微保护一下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消停了,刑柱上昏迷过去的顾涛,被冷水泼醒了过来,可他却早已无力喊叫。即便纪纲粗鲁给他身上的伤口止血,他也只能艰难地张开嘴巴,吐出血水,表示着疼痛。 一个狱卒默默地上前抓起顾涛的右手,用一块湿巾将他的右拇指擦拭干净,拿起拇指在他身上的伤口里戳了一下,染上鲜血后,才在几张写满供词的纸上一一按了上去。 宋忠笑吟吟地低头看着地上的邓庸道:“邓大人你等的辛苦,等辛苦了,这就轮到你了,轮到你了——” 邓庸听得身子一震,失声道:“别这么对我,别这么对我,我也是吃朝廷俸禄的,我也是吃朝廷俸禄的!” 纪纲做顾涛那边的琐事,一言不发地带着狱卒,很快就来到了邓庸身边。邓庸骇得亡魂直冒,等两个狱卒抬着他就要往刑柱上捆的时候,他拼命地挣扎着身子,狂吼道:“我知道了,我说!我说!燕王府都在密谋造反,他们一家都在密谋造反!把状纸拿来!把状纸拿来!我署名!我自己按!我自己按!” 宋忠拄着拐杖一步步踱到他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伸着自己的独臂道:“燕王府与湘王府将给我弄成这样,你说我会让你好过吗?会让你好过吗?纪纲!好好伺候他!完事之后再按他画押!” “啊!啊!啊……” 刑房之内再次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声。 许久之后,纪纲才按着邓庸颤唯一完好的左手大拇指在口供上按上手印。邓庸睁着一双眼睛,乞求道:“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纪纲抓过供状,仔细看了一遍后,才幽幽道:“找大夫给他们俩治伤,一定要好好诊治,千万别死了,以后可能还要与逆王们对质呢。” 听着纪纲那阴森的语调,刑柱上的顾涛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他直到现在,仍然没弄清…… 究竟就为什么? 我只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商人啊! 第597章 掌控全局 斜躺在椅子上,一脸享受的宋忠接过纪纲递过来的供词,对其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本官非常满意!你这段时间就住在昭狱里看着,本官要回禀国公爷去了。” “属下明白,大人慢走。”纪纲对那拄拐的背影扔是一脸恭敬。 …… “陛下,陛下,陛下,曹国公派人来禀报,邓庸、顾涛二犯都招供画押了!” 晚上,朱允炆就得到了李景隆递上去的关于燕、湘二人谋反的“确切罪证”。至于庞书吏的口供,他还不想第一时间拿出来,毕竟事关徐增寿,能够牵扯到魏国公府,要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能求得利益最大化。 谨身殿内,齐泰禀奏道:“陛下,如今有了这两份供词在手,也能说得过去了。朝廷不能再迟疑了,北平、荆州两地的军政大权也俱在暴昭、练子宁他们的掌握之中,现在只需陛下您下一道明诏,就能把燕、湘二王锁拿入京,陛下,请下旨吧!” 徐辉祖与梅殷出班附议;黄子澄他们看了供词之后,也认为万事俱备,足以定罪,一齐躬身请旨,捉拿燕、湘二王一家入京法办。 朱允炆想到终于要对他最有敌意、威胁他最大的两个藩王动手了,神情既紧张又兴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再次确认道:“万事俱备,两地都没有疏漏了吗?” 黄子澄微笑道:“何止没有疏漏,陛下,如今已是万无一失了。” 方孝孺也是捻髯微笑道:“全局已尽在掌握。” 朱允炆先将手中的两份供词重重地放下后,马上神情一肃,沉声说道:“好!朕这就下诏,责问燕、湘二王之罪,拘捕二王及其王府属官,包括其手下的护卫、军户,一并押往京城审问。” 为了加重语气,他更是站了起来,肃容道:“至于招认二人谋逆大罪的邓庸、顾涛,将他们的人与全部移交三法司,要向全天下宣告燕、湘二王的谋逆之罪。如此才能叫做明示罪行,以尊朝廷,彰显天威!” “陛下圣明。”众臣躬身齐赞。 等其他人出了宫门之后,徐辉祖才冷冷地对黄子澄道:“别当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在如此关头还想着法子让李景隆调查我四弟,若是因为你们的擅权而出现闪失,你黄子澄就是国之罪臣。” 黄子澄微笑着回道:“魏国公多虑了,现今燕、湘二王已是笼中之鸟矣!辽王早已支持朝廷、西平侯也明确表态,北平、荆州都被朝廷控制在手,他们别说反抗了,明旨一到只能束手就擒!” “书生之见,希望如你所言。”徐辉祖冷着脸拂袖而去。 黄子澄得意大笑道:“魏国公别忘了配合齐大人批示缉捕的调兵公文。下官恭送公爷!” …… 荆州城,柳林州港口外的阅江楼的顶层,朱久炎也在一脸凝重地闭目思考着什么。 护卫在旁边的李尧则是神色感激地代朱久炎说道:“多谢二位冒死前来报信,如果我湘王府得脱大难,此恩必当厚报。” 站在他们对面的二人乃是湖广布政使司经历王动和都指挥使司刀笔吏严鸿。他们看到了练子宁与朝廷往来的奏疏、公文,尤其是最新的一份上面明确写着请旨捉拿朱柏一家以及一干隶属于湘王府的护卫武官等字样。 朝廷想要悍然突袭下黑手了。 王动连忙摇手道:“多年期盼也算终有回报之日,怎敢要求回报?” 严鸿恭声解释道:“我二人本是岳州的小吏,受了世子殿下的提携才有今日,为殿下、为王府效命是心甘情愿的。” 李尧心中叹服:世子真乃刘伯温再世,在多年以前就已经布置暗手。 朱久炎睁开双眼,从抽屉旁边拉出一根红绳,扯动了两下,只听楼下“叮铃铃”地铃铛声响起,接着便是登楼之声响起。 “世子殿下!”蒙石头从楼下匆匆跑来,一边行礼,一边飞快地道:“城中的兵马有不寻常的调动,黄芳的荆州卫军营里面也有了几个陌生人进出。” 如今乃是最关键的时候,朱久炎发动了一切可以打探情报的力量,东厂、淘宝商楼、大明商会等所有心向湘王府的商人,对荆州城的里里外外所有的兵马实施了监控,一天十二时辰不断地派人死死盯着,有点风吹雨动都要汇报给蒙石头汇总。 朱久炎继续问道:“说得具体一些。” “在早上的时候,城外大营的士兵突然分批进入了荆州城,汇集于练子宁的官邸附近。他们还把大营里面的弓弩都运了进来,虽然是夹带着粮食之中偷偷的运进来,但是瞒不住我发的眼睛,那必然是强弩。”蒙石头道。 “京城那边可还有消息?” “朝廷已经有些疯狂了,他们将我们淘宝商楼里的一个资深商人顾涛,和燕王府派出京城解释的属官邓庸都被秘密下了大狱!他们二人受刑不过,已经招认咱们湘王府与燕王府皆欲起兵造反!” “黄子澄他们如此枉顾人命,那书简直都读进了狗肚子!”李尧的面色也有些变了。 “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朱久炎吩咐道:“蒙石头记着,顾涛的家人要好好照顾,他虽然不是为我们办事的人,但却是因为我湘王府而受的苦难,以后若是有机会,凡是我湘王府的人都要想办法将他救出来。” “是!石头记着了。” “王动、严鸿,你们能够冒着大风险将情报送过来,这情分与功劳我记下来了。马上就要开战了,你们就先跟我回湘王府居住吧。至于你们在岳州的家人,我会尽快将岳州给夺回来的。”朱久炎笑了笑,神色之中充满了自信。 “谢殿下!”王动、严鸿躬身退在一旁。 “蒙石头,现在你们仍旧要继续盯着荆州城外内的所有兵马,一切可疑的活动都要记录、上报。” “明白,属下一定盯死他们!” “李尧,你现在还能把消息传出城吗?”朱久炎问道。 第598章 父王起兵吧! “咱们在荆州城扎根十几年了,就算那练子宁将所有城门都封闭了,我们也有自己的渠道,保证能将及时送达!”李尧点头。 “很好!” 朱久炎提笔便写,刷刷刷的几下,三封拼音写就的加密信件完成了,他在后面写上自己的全拼名字,再拿出自己的世子印信盖了下去,最后将信件递给李尧道:“一封送给永兴屯的魏志强;一封送给巴陵的姜风;一封送往岳州的张天成。务必用最短的时间送达。” “遵命!”李尧接过三封沉甸甸的信,走了出去。 “哼,在荆州,想要出其不意突袭我湘王府?老子倒是要看一看,到底谁的能耐大!”朱久炎走到窗边,凝视天际,强健挺拔的身躯犹如一杆尖锐无比的长枪,散发着浓浓的煞气。 …… 银子扑棱棱飞入阅江楼顶层的鹰架上面,它疲惫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一头扎进旁边饮水槽之中拼命喝水。 不敢打扰它痛快喝水,一直在旁边等待的张大小心翼翼地将它脚上的小竹管给扯了下来,只见小竹管上面有四个组拼音--连起来便是十万火急四子。 这特制的红色墨水写出的重要信息还是第一次使用,张大知道世子殿下只将它给了一个人使用,那便是掌控江陵两万兵马的王佐! 张大不敢怠慢,连忙将信管送入房中,赵来在房内值班,他看到特殊红墨写成的拼音,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连忙起身,飞快跑出,穿过两道宫门来到怜星的书房外。 赵来敲敲门,里面响起怜星的声音:“进来。” 赵来进去行了一礼:“提督大人,岳州来的急报。” 怜星正在桌上写着什么,听见赵来的话,接过一看,神色有些异样,岳州十万火急!?这可是非同寻常。她连忙手竹筒里的蜡丸取出,然后放在蜡烛上将蜡封融化。 一条小纸卷落在手中,她展开匆匆将内容浏览一遍,看完最后一个字,她的眼皮不禁一跳,美丽的脸庞上已布满了紧急之色。 “快带我去见父王!” …… 茫茫星空之下,夜色显得寂寥,星月皆黯然无光,整个湘王府内都是一片静悄悄的,显得有些萧杀。 朱柏的寝宫内。 “这么说练子宁他们已经接到了朝廷的秘旨?久炎,王佐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朱柏的寝宫之内,听完朱久炎的述说,朱柏也不卧床装病了,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怜星正好从殿外匆匆赶到,飞快地回禀道:“父王,王佐的亲笔在此!” “好!本王没有看错他!”朱柏看完王佐的亲笔后,顿时大喜。王佐在江陵的两万兵马非常重要,若是没有倒向自己一方,那可是个天大的麻烦。 朱久炎上前一步,正色拱手道:“父王,是时候了!儿臣愿随父王起兵歼灭奸佞,重振乾坤!” 旁边的湘王府众将,听到这里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朝廷这刀下的好快,好阴险;喜的是有了王佐的投效,他们反击起来自是又多占了几成胜算。 见朱久炎当众将话都挑明了,朱柏也是一扫多日伪装的病弱之色。只见他目光如炬,神情冷峻,威严地扫视众人一眼道:“方才我们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如今朝廷既要逮捕你们,又要擒拿本王一家,想来明天一早便要下手了!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本王最为亲近、最为信任之人,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各位有何见解?” 王动、严鸿见周围都是湘王府的要人,知道自己已走进了湘王府核心权力的决议,心中不由一热。对视一眼后,二人当即跪下,率先大声说道:“朝廷无道,腐儒、奸佞横行,弄的天下乌烟瘴气。王爷乃是太祖亲子;皇帝的叔父,岂能坐以待毙被奸人所害?我等二人敬王爷英雄气概、感世子栽培提携之恩!若王爷不弃,我二人愿为驱策,效犬马之力!” “你们不是我湘王府中人,可要想清楚,今天不走,一旦到了明日,你们就再无退路。到了明日,你们就要与朝廷势不两立,与天下为敌,万一失败,不仅会碎尸万段,满门抄斩,而且还会世世代代被人唾骂!”朱柏郑重提醒道。 王动作为二人的代表膝行两步,上前答道:“王爷,我们二人早已想清楚了,为了王爷与世子而死,我二人死而无憾!何况万一举兵成功,我等二人也必将成就不世功业!” “正是如此!跟随殿下,虽九死而不悔!”严鸿也道。 王动、严鸿这两个新投靠之人都已如此表态,其他人哪能落后?一众王府臣子纷纷跪下,一个个义愤填膺喊道: “接连逼迫便罢了,现在还要上门下死手,我等岂能容忍?” “朝廷昏庸无道,王爷当大兴义师,匡扶社稷!” “杀进京城勤王!清除朝堂奸佞!” “勤什么王?王爷重振乾坤,自己当皇帝多好?” “对对对,起兵夺取帝位……” 大殿之上吵吵嚷嚷,众人各自表态,愤然怒骂。怜星见众人越说越不像话,偏离了朱久炎定下的靖难“勤王除奸”的宗旨,不由暗暗皱眉。她赶紧向一旁的朱久炎望去,正好朱久炎也一眼望来。四目相对,二人顿时心神交会。 待众人闹腾的差不多了,朱久炎才上前说道:“事已至此,我湘王府已是退无可退!黄子澄、方孝孺蛊惑皇帝,奸贼离间皇室,迫害亲族,父王应奉天举义,兴靖难之师,清君侧,振朝纲,荡平朝中奸佞,辅佐圣上,还宇内清明!” 听得朱久炎之言,朱柏暗暗对其竖起了大拇指!朱久炎的话就比一众属下高明多了,起兵的名义只能是靖难清君侧;而不能是扯朱允炆这个皇帝下马,自己坐龙椅。这个遮羞布还是要的,哪怕有些没脸没皮,也没办法。 以臣反君,有违纲常,必然会导致大部分人的唾骂与反对;只有打出诛除黄子澄他们的旗号,才能占据道义,师出有名! 再有,他曾经也答应过郑沂要尽快结束战争,减少百姓的苦难,开创大明盛世。不要脸皮便可以少死人,减少战争的持续时间,何乐而不为? 第599章 举兵! 事已至此,朱柏拿出了果断之气,“铮”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正容道:“黄子澄、方孝孺!二人居心叵测,欺天子年幼,内挟君王,外陷亲王。几月之内,三王被废,岷王遭害,本王一家亦将遇险!如此下去,必然是权臣一手遮天,祸乱天下,毁我大明江山!本王身为太祖亲子,怎能坐视祖宗基业沦丧?怎能坐视天下万民重陷苦难?本王决定效仿周公辅成王,传檄天下,大兴义军,诛灭奸佞,靖难天下!” “我等愿为王爷驱策!” “我等愿为王爷驱策!” “我等愿为王爷驱策!” 殿内哗啦啦跪下一地,山呼响应,连朱久炎与怜星也不例外。 “叶信听令!” “臣在!”叶信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着你立即召集所有将士,配备武器、盔甲准备应变!” “遵命!” “吴婉何在?” “妾身在!”王妃也是屈膝做听命状。 “全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配备兵器,枕戈待旦!” “怜星,王府之中总共能动用多少兵马?练子宁又能动用多少?” “王府上下能动员的人数是两千三百二十六人;儿臣估计练子宁在荆州能调遣的兵勇,足有五万余人,且已经掌控荆州水、路城门及所有要道!” “两千三百二十六人对抗五万官兵;以弹丸之地要对抗整个荆州,诸位可有取胜的信心?”朱柏龙行虎步,走到大堂,双眸迸射出寒冰般的冷芒。 “王爷全家都敢!末将有何不敢!?” “王爷全家都敢!末将有何不敢!?” “只要王爷下令,有我无敌!” “好!”朱柏蓦然回首,看向马进忠,“进忠!” “奴婢在。”马进忠上前一步,利落地说道:“王府里头,包括先前选定仓库的存粮,足够五万大军三月之用,防御工事都已加固,并时刻有人守候。” “诸位的豪情,朱柏拜谢!自现在起,朱柏一家与诸位同生死、共患难!肝胆相照,协力同心!”说到这里,朱柏停顿了一下,炯炯环顾自己的满殿之人,沉声道:“咱心已定,举兵!” “举兵!” “举兵!” “举兵!” 整个王府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无论男女老幼,皆按照朱柏颁布的各项命令,做着自己该干的事。 男人们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搬运着各式的武器、盔甲、粮食;女子们则在王妃与怜星的带领下连夜缝制各色靖难旗帜。值得一提的是,徐妙锦都默默地用五彩细线,在怜星身边贡献起自己的力量。 朱久炎忙到后半夜才回到世子府,刚入大门,便听到远方传来“隆隆隆……”的闷雷声,他回头看天,只见月亮已经不见,乌云密布,天仿佛要掉下来了一般。 走进寝宫,朱久炎长吁了一口气,但那黑压压的乌云给他的心理还是造成了一定的景程,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在此时此刻,朱久炎才忽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决定自己一家命运的战争已经来临! …… 练子宁果然来了,来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都要快。 黎明时分,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惨淡残月,散发着丝丝清冷,而荆州城里的各条主要干道上,乌压压的军队如长蛇一般朝着湘王府的方向汇集;成群的铁马在大街上奔过,整齐奔跑的步兵发出的脚步声,在近处哄响、远处交织,整座城市都充斥着了腾腾杀气,横竖排列的方阵就好像一座座钢铁树林在移动。 早起的差役、百姓见到这望不到头的兵马,纷纷咋舌。瞧着动静、瞧这兵马的去向,怕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他们不敢多呆,迅速远离躲避。 “哒哒哒……” 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黄芳带着三万兵马来势汹汹,在一刻钟之内,就把湘王府的端礼、遵义、体仁、广智四门前均设置了木栅栏,堵住去路,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 “举火!” “举火!” “举火!” 黄芳手握一柄长枪,一身擦得锃亮的盔甲,端坐在马背上,双眸杀气腾腾,凝视着眼前的端礼门。 蓦地,他冷喝一声。四周的士兵火把举起,一个个浸满火油的火把燃起,熊熊烈焰,照亮了整片夜空。 一队队肃容的军兵手执长枪大戟,戴着明铁盔,光鲜的铠甲在火把的照耀下焕发着光晕,一队队旌旗在猎猎飘扬。而后如潮水一般的军兵还在前进,身上的铠甲哗啦啦地摩擦着,密密麻麻,好似无穷无尽。 大明朝廷里的权力中心对湘王府还是很赏脸、很重视的,尤其朱允炆,对荆州的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格外惦记。 自打他上台后,这两处商业机构就断了多年以来进献的海量分红,这些天文数字让他这皇帝看着都眼热,现在终于有机会能正大光明的据为己有,阵仗当然要搞大一点,确保能毕其功于一役! 等所有军士都站定了之后,最后才有一队三百人的骑兵打马出来,这些矫健的骑兵勒马慢行,腰间握着名贵剑鞘中露出的剑柄,更显英武。 他们是朱允炆特意派出来保护练子宁的天武将军,不得不说,在重视武备的平安训练之下,这些天武将军确实比卫所官兵的素质要高出很多,即便骑在马上,也是队列分明,井然有序。 等开路的天武将军们过去之后,练子宁才骑着马姗姗来迟,他身边跟着的正是接受他调令带兵进城的王佐。 练子宁面露得色地环视周围一圈,放眼看去,任谁见到了这般大的阵仗,心里也是豪情万千。 嘿嘿,湘王又如何? 本官此刻统领五万大军,你湘王府若是抗旨不尊,顽抗到底,那时自己一声令下,五万大军一涌而入,任你有何上天入地之能,照样要身首异处! 练子宁并没有着甲,哪怕此刻指挥大军,他也是自持身份,穿着一件大红官袍,戴着乌纱帽,过场是必须要走一下的。 先要宣读第一道圣旨,追究其长史及其文武属官的责任,等拿下湘王府所有官吏校尉后,他再宣读逮捕湘王一家的第二道圣旨。 第600章 剿灭逆藩! 马蹄声响起,黄芳飞奔而来。 拨马近前,黄芳拱手道:“练大人,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湘王府里也没有人出来有所表示,很不寻常。此刻天色未明,将士们大多患有夜盲之症,不如等天亮之后,待视线清楚之时,我们再开始所行动? 夜盲症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心中猜测的湘王府有水军援助的想法,天亮之后也好便于自己观察决策。 练子宁却是冷哼一声,“我军数倍于敌,纵使有夜盲之症又如何?湘王府的士卒同样会有,不需惧怕。” “可是大人,听荆州百姓说,湘王府的兵马并没有夜盲……” 黄芳欲待再劝,练子宁却是不满地摆手道:“黄大人,你上次在湘王府内的表现就让本官很不满意!眼下为陛下分忧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却一再阻挠本官进军,到底是何居心?听命行事,才是你该干的事!” “练大人,我只是建议天亮之后,再行进军,求稳而已,哪有阻扰?”黄芳气得额头上青筋露出,一阵抖动,涌动着愤懑。练子宁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老子可是堂堂一省都指挥使! 练子宁却是好似未觉,淡然道:“既无阻拦就好,本官只是提醒黄将军,莫要忘了黄公对你的提携之恩,亦不要忘了你是在为谁效忠。”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一种决策者的优越感,藐视武官的态度不言自明。 黄芳暗暗咬牙,心中更加窝火,但练子宁手持圣旨,他又不敢发作,只得硬硬地回道:“多谢练大人提醒,此番大人才是指挥官,练大人想怎样用兵,黄某听令便是。” 此刻的湘王府也是四门紧闭,全府封锁,顶盔掼甲的军士,在宫城上严阵以待。除了军士外,各种各样的人也走在宫墙上陆续在四走动,有穿着不合身铠甲的宦官,他们在各自首领太监的带领下也是持着长剑警戒着;有穿着道袍的道士提着拂尘念叨着安抚人心的经文;还有将长发扎起的宫女们…… 朱久炎与朱柏立于高大的宫城之上,举目下望,但见城外敌军军气森森,阵势整肃,那一面“练”字大旗迎着晨风猎猎飞舞。 这五万官军,摆的阵法却是四平八稳的。 “如此阵型,我方胜算再添加一分胜算!”朱柏双手掌扶着宫墙,振奋道。 “看他们摆的阵势也挺章法的,妾身实在瞧不出有何奇怪之处,莫非其中有诈不成?”戎装在身的王妃一脸狐疑道。 “爱妃再仔细瞧瞧?”即便被五万大军包围,朱柏还是一脸微笑,仍旧不点破,他要趁机再鼓军心。 王妃凝神再观之后,才恍然道:“即将攻城的前锋队伍好似有一半骑兵,将金贵、且不擅长攻城的骑兵消耗在攻城上面,这不仅不合兵法,更是别有居心。” “爱妃不愧是将门虎女!”朱柏指向怜星笑道:“这都是怜星干的好事,东厂让建文文武互耗的计划终于见到成效了,眼前的内斗便是明证!大功一件,给怜星记上!” 后面这一句明面上虽是记功官说的,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鼓舞军心的战术? 朱久炎听到这话亦是脸上有光,此刻可没有女性能顶半边天的说法。当年他将创建的东厂交给怜星管理,王府内部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自古皇家对于女性掌权是相当限制的。 为了避免重蹈汉朝时的外戚做大,架空皇权,霍乱天下的重演,后来的朝代,包括大明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条。 千百年来形成的价值观便是如此,很难改变,哪怕怜星没有一个娘家人,这种声音顶多没有扩大,却是没有丝毫减少,此刻朱柏的话,自也有为怜星考虑的成分在里面。 朱柏在军事方面的见微知着,是朱久炎的一个短板所在,他也是在经过了朱柏的两句提醒之后,才看到那一面“练”字大旗挡在“黄”字大旗的前面时,才猜出的苗头。练子宁将一部分骑兵队伍摆到最前面的攻城方阵里,其中用意,显然是有消耗的打算在里面,这些骑兵是谁的嫡系?只能是那湖广都指挥使黄芳的部将。 “身为五万大军的指挥官,却不能着眼大局,练子宁他们这样一心只想抓紧权力的人,真能治理好国家吗?”诸位将领正对朱久炎的发出的讽刺之语,心有感触之时。 宫城下战鼓声起,练子宁的前锋阵营轰然而动,开始徐徐向着端礼门下推进。 朱久炎主动抱拳请缨:“父王,李将军虽然在下面已经准备妥当,但孩儿认为第一仗还是由我来打才合适,孩儿定要杀一杀那练子宁的威风!” “好样的!”朱柏点头道:“城头防卫交给为父就是了,灵珠子你按照计划去准备吧。” “孩子记住!别跟他们硬拼,拖延为主!”王妃仍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孩儿谨记。”朱久炎当即遵令而去。 见到端礼门上此等情况,练子宁冷笑了一声,沉声道:“放箭逼迫,让他们开门接旨!” 一声令下,数百名弓箭手动作整齐划一的弯弓搭箭,漫天箭雨朝着宫城上射去,嗡嗡地弓弦颤抖之声,令人颤栗。 尖啸的箭啸连续放了三轮,压得宫城上的人都缩了进去。这算是警告,湘王府若再不打开大门,妄图倚靠宫墙负隅抵抗,则下一轮就会来真格的了! “练大人。”位于练子宁右侧的王佐双眼一眯,他来到练子宁的跟前,姿态放得很低,“若是湘王府还不开门,如何动手?咱们应该先有个准备。” “嗯,是应该有个计划。”练子宁颌首点头,看着那紧闭的宫门,沉声道:“再等一刻钟。若到时候他们还不开宫门,就看本官的命令。本官喊出杀字,便三军齐动,将这乱臣贼子的满门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左侧的黄芳听得都是一阵嘴唇发干,他干笑一声,“干净利落,没想到练大人还深通兵法。” 王佐眉头一皱,他对着后方的亲兵说道:“点燃一支长箭。” 接过点燃的火箭,王佐用力朝着宫门嗖的一下射了出去,箭矢稳稳钉在了宫门正中上,那跳动的火苗是如此的刺眼。 “里面的人赶快开门接旨!如若再有片刻迟疑,休怪我等施放火箭,破城而入了!” 就在练子宁与黄芳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王府端礼门的终于打开了,只听轰隆轰隆的持续闷响声。骑着战马的朱久炎从朱红色的宫门出来朗声道:“我父王有请大人们进府宣旨。” 即便对着数万刀剑出鞘的大军,他刀削般的脸庞尽是冷峻,沉着如山一般。 李尧带着人匍匐在宫门之后,一共有五百来人,都是王府里最精锐的护卫,全部披甲执锐。他们仿佛也为朱久炎的沉着所感染,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军,脸上也无一丝惧色。 不仅没有惧色,他们更加紧握着手中的刀枪弓弩,神情中涌动着决毅,紧紧地注视着宫门外的大军。 “这湘王世子居然敢一个人出来,胆魄不小,小心有诈。”贴身保护练子宁的天武将军低呼了一声。 所有人的眼睛落在了马上的朱久炎身上,只见他穿着盔甲,手持长枪,身后可以依稀看到许多拿着大盾的军士。 练子宁冷哼道:“请殿下一家出宫接旨。”他可不是傻子,此刻进府宣旨,要是被阴了怎么办?再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今天要和平解决,他的怀中还有朱允炆的第三份夺取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密旨呢。湘王一家若是不死,这么巨大的利益如何能收归朝廷所有? 说完之后,练子宁马上朝着左右的黄、王二人低声吩咐了一句,“不像是束手就擒的样子,叫三军做好准备。” 见练子宁根本不给任何机会,王佐不由得暗暗叫起苦来。 黄芳朝着传令兵打了个眼色,骑着快马的传令兵立即朝着四方奔跑高呼了起来:“都指挥使大人有令,所有人打起精神,要宣读圣旨了!” 这句命令说不上什么阴谋的成分,寻常人一听,还只当是聆听圣旨的前奏,可是这五万兵马却早就受到过指点,他们手中的武器都微微地将锋刃向前斜了斜,弩箭上弦、弓箭手长箭虚搭、火枪手开始从前面弹药。 王佐无比的紧张,连同他坐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而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五万受了命的军士立即在练子宁的监视下完成了最高级别的警戒布置。 朱久炎艺高人胆大,无视军阵的变化,更是策马上前几步,高声大喊,道:“太祖皇帝在《皇明祖训》中有言,凡朝臣奉旨至王府,或因使经过见王,并行四拜礼。虽三公、大将军,亦必四拜。王坐受之。故意迂回躲避,不行朝王者,斩!你们居然不尊太祖祖训,要我父王出府接旨,可知乃是犯了死罪!?” 老朱的祖训威力是非常大的,听到朱久炎这话,五万大军里的将官都有迟疑,纷纷看向了练子宁。 不料练子宁却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大喊道:“《皇明祖训》中根本就没有这一条,朱久炎你想干什么?竟敢妖言惑众,肆意编造,藐视太祖,殊为可恶,实在当诛!” 朱久炎听罢,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蛮不讲理翻脸时的台词,此刻竟然从这练子宁的嘴中说了出来!谁说练子宁是个刻板酸腐的读书人来的?这简直像极了后世精通厚黑学的政客! 不,不能说是像,他就是个政客! “好一个脸厚心黑的官僚,好一个肆无忌惮的颠倒黑白!”朱久炎冷笑一声:“我父王日前被你气的吐血病倒,不能下地行走,你要宣旨,我可以代父承接,你宣旨吧。” 练子宁此刻倒是为难了,朱柏夫妇才是他最主要的目标,在没见到朱柏夫妇的时候,难道现在就对朱久炎动手?现在肯定是不妥的,那朱柏也不知在干什么,会不会在准备什么阴谋诡计? 事已至此,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练子宁狠狠地瞪了朱久炎一眼,图穷匕见,手臂朝前一挥,指着朱久炎喝道:“王妃没病,为何不出来接旨?还有你!你口口声声说要借旨,却不摆香炉,还高高坐于马上!?分明就是个目无圣上,藐视天威的乱臣贼子!今日本官奉陛下圣旨,特来剿灭逆藩!” 朱久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惊慌,反而笑了,他的目光越过练子宁,看向那群跃跃欲试慢慢围上来的官兵;与此同时,朱久炎身后的李尧也发觉了异常,带着护卫纷纷上前相护。 朱久炎看着练子宁冷笑道:“看来放弃装模作样,要抢攻了。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练子宁见朱久炎身后才出来这么点人,又见己方人多势众,很有闲情地冷嘲回道:“有意思?今日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这小儿在朝廷天兵面前,能耍出什么手段。” 朱久炎道:“朝廷天兵?不就是仗着人多,想人多欺负人少吗……” 练子宁哈哈大笑道:“就是欺负你人少!” 朱久炎叹息道:“以前一直都是我人多欺负人少,想不到今天竟然风水轮流转,被人反欺上了门来。这么多的军兵真是骇人呢,为了对付我湘王府看来朱允炆他们还真费了一番功夫。不对,以朱允炆与黄子澄的脑子想来还弄不出这样的强袭计划来。出主意的人,是齐泰?还是徐辉祖?” 竟敢直呼皇帝名讳!? 所有官军都惊然。 黄芳更是没想到这湘王世子死到临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侃侃而谈,而且猜得一点都没错。今天这强袭计划的制定正是出于齐泰与徐辉祖二人之手。 “好大的胆子,敢直呼陛下名讳!?”练子宁手指指向那敞开的端礼门,悍然下令道:“所有人听令!斩杀湘王府属官者,官升一阶,赏银五百两!抓捕湘王世子者,官升两阶,赏银千两!抓捕湘王夫妇者官升三阶,赏万金!杀!” 第601章 外行的指挥 “杀!” 一个想在练子宁有所表现的魁梧战将,手持一柄镔铁长枪,一马当先,直冲朱久炎而去。 那魁梧战将驭马一跃,跳过了第一道拦路的木栅栏,再抬手挥出暴力而惊艳的一枪,将最后的一道木栅栏给破坏了个粉碎。 后面跟着冲锋的军兵看着一看这等光景,立刻士气暴涨,长声大喝,声音在一瞬间响彻了整个荆州城,惊动了无数人。 “杀!” 这个魁梧战将既然已经一马当先,杀了过去;黄芳也不敢犹豫,带着自己的亲信,指挥着前锋营也杀入了端礼门。 “此乃太祖亲赐的亲王府邸,擅闯者杀无赦!”朱久炎左手一抬,厉声一声:“放箭!” 宫城之上令旗摇动,号令传下,几百张强弓硬弩齐齐发射。无数支利箭,挟着千鸟振翅的箭啸声,破空而出,如雨点般倾向下方。 城下的官军亦早有准备,最前面几排的官军将手中的铁盾高举,为后面的同伴挡住箭矢的来袭。 无数的箭矢钉钉铛铛,如雨点般被弹落,却仍有不少穿过大盾的缝隙,射中藏匿在后面的官军身上。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眼见那魁梧敌将凭着高速躲过了箭雨的袭击,冲杀至近前,朱久炎剑眉一横,浑身杀气迸射,长枪一扬,厉声喝道:“湘王府的兄弟们,随我并肩而战,杀退来敌! 朱久炎策马长奔,仅仅率领李饶等五百人,犹如一头凶兽,猛然杀出。 隐身在宫城之上的朱柏几步冲到鼓阵处,一把夺过一名鼓手的木锤。 他挽起袖,露出一双强健有力的铁臂,将木锤抡将起来奋力地擂击鼓面,敲得战鼓震天响,为朱久炎与城下的将士们助威。 战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些冲击湘王府的前锋营官军不过是从多个地方卫所抽调到一起的,除了人多之外,其实战力极其一般,而黄芳统领的嫡系部队则有些出工不出力,在后方保存着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官军前锋营面对湘王府内最精锐的五百护军,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阵型就已经被震荡、贯穿,伤亡过百。 “好机会!抓捕了这小儿便能立即官升两阶,赏银千两!”那魁梧敌将看着冲过来的朱久炎,简直欣喜若狂,他策马持枪,一抹璀璨的光芒闪过,那裹挟着巨大力量的长枪刺向了朱久炎的马头,意在活捉。 “哼,自我感觉还挺良好!” 朱久炎冷笑一声,攥住长枪的手猛地用力一荡,不仅一下挡开了刺来的枪头,那冷厉的枪芒更是瞬间扎入了敌将的护心镜,只听见“噗”的一声,枪头深深地扎入了敌将的心脏。但是一息之后,刚刚刺入心脏处的长枪便又缩了回去,快如闪电。 “噗!噗!” 一股股血箭从敌将胸口处喷涌出来,洒落在他胯下的战马之上,使得那匹犹自奔跑的骏马变得血迹斑斑。 “不,不可能……” 敌将圆睁着双眸,眼中迸射出不甘的神情,但是心脏处传来的无力感使得他眼前一黑,无穷无尽的黑暗彻底将他的意识给淹没。 “砰”的一声,他的身躯一下栽下了战马,尸体被双方的军士接连踩过,瞬间就被踩成了肉泥。 “不自量力。”闪亮的火光之下,马背上的朱久炎平静地提着长枪,淡淡地道,他语气之中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傲气。 “黄芳!”练子宁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 “弓箭手,准备,放箭!”黄芳的注意力其实一直落在练子宁的身上,见他变脸,只得双眸一瞪,开始发力。 咻咻咻…… 上百弓箭手冲出来,长弓拉成满月,尖锐的箭矢近距离的射出,犹如流星,直射城门正中的朱久炎。 “结军阵,竖盾!”朱久炎镇定自若,长枪一指,大喝一声。 叶信带人瞬间从朱久炎的马背之后冲出,与周围的围拢过来的护卫,形成了一个长盾圈子,将朱久炎护了个结结实实。 箭雨过后,湘王府的军阵与官军的士兵在端礼门前再度碰撞在了一起,贴身厮杀。 宫城上的朱柏夫妇也领着守军与城下的大军互射了起来。王府内的千余守军,眼见朱柏夫妇都亲自上阵杀敌,深受激励,士气大振,喊杀之声也随之震天而起,居然渐渐将城下的冲锋声给压了过去。 双方的远程武器互相宣泄,都企图给混战中的宫城前的友军提供支援。 近身交战,没有足够的发挥空间,坐骑失去了优势沦为了拖累,朱久炎舍弃了战马,挺枪从空隙中朝着敌军刺去,战况越演越烈。 总体来说,现在还是湘王府占尽优势。毕竟他们的远程攻击乃是居高临下,能给敌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而练子宁的大军却是由下往上射,飞上城头的箭矢本就没有了多少力道,射在精钢打造的铠甲上面,那就更没什么威力了。湘王府别的不说,钱这东西管够,任何人都能得到最好的铠甲、最好的防护装备,只要你想到的防护武器都能够在王府的武器库中找到。 至于端礼门下的防御,倒也没有多大危险,官军们即便举满了火把,夜盲症还是在的,他们战到现在只损失了三十几人而已。 反观官军们却因夜盲症的缘故,自相伤害、踩踏无数,尤其是那些被练子宁强行安排攻城的骑兵,更是将己方的阵型完全冲乱了,数千人的前锋阵型被自己人搞了个损失惨重! 加上军阵之中的朱久炎他们长枪斜下刺出,形成一道密集的枪林,几番乱刺之下,无数的官军被长枪刺中,被刺成了肉窟窿。 “草丨你吗的练子宁!”黄芳睚眦欲裂,眼眶通红,拎着狼牙棒便冲了上来。 见到自己麾下的嫡系骑兵伤亡惨重,练子宁又将督战队派了出来,驱赶自己的嫡系,黄芳心里哪能不恨? 他手中的长枪一阵乱舞,见到那些攻击自己骑兵的人就刺,不管你是哪方的,只要不是自己的麾下士兵,无不是被他一枪捅死,全身欲血的黄芳,如同一个绝世凶人一样,嗜血狂暴,令人为之恐惧。 第602章 集结号 “该死,不要乱跑!端礼外下只有区区几百人而已,不足为患,湘王夫妇就在城楼之上,给本官杀进去,斩下他们的人头!”远处的练子宁一看仅仅五百人就挡住了黄芳他们的去路,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喊出了斩尽杀绝的话,终于没有了丝毫的遮掩。 可惜,他现在根本看不到战圈之内的情况,若是瞧到黄芳对自己人大发神威,也不知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愚蠢决定。 “杀!” 震天的砍杀声继续,持续震荡着整个荆州城。 …… 黎明终于过去,太阳缓缓升起。 在阅江楼总号里静坐的怜星突然张开双眸,整个人变得无比精神,她站起来,大声下令道:“来人。” 顷刻之间,蒙石头、钟老三、方良、赵来等东厂高层闪身进来,躬身道:“属下在。” 怜星道:“告诉李尧他们,可以开始了。” “是!” 楼外,数百劲装青年各自牵着骏马,他们穿戴着荆州讲武堂的头盔与铠甲,昂首挺胸,胸前的讲武堂毕业胸章在太阳的光辉下熠熠生辉。 李尧已在蒙石头他们的示意下,翻身上马,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逡巡一眼,正色道:“练子宁敢率兵袭击湘王府,讲武堂毕业生何在?” 数百青年同时翻身上马,齐声回道:“毕业生再此!” 他们在李尧的带领下,就这么一路喊着,打马出现在长街上,直奔湘王府而去。他们的装束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熟悉的头盔,熟悉的铠甲,熟悉的毕业胸章,甚至连他们口中呼喝的口号也是荆州人再熟悉不过的。 自从讲武堂成立之后,这些年里,荆州城的百姓哪个没有听到过他们的训练?清晨的跑操,下午归营,那一阵阵的口号呼喊,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都不曾中断过。 正是有了他们每日的操练,荆州城里的治安才会空前的良好,才会有如今的第一繁华与最好的居住环境。 荆州讲武堂每一期毕业与招兵,不仅是荆州府里的盛事,更是湖广行省的盛事!这两年里,听说有外省与多个属国的学子,不远万里前来荆州讲武堂求学呢。 这是多么让人自豪的一件事! 想到九年前,世子殿下刚刚创立讲武堂的时候,自己还多有嘲讽,说是当兵的武人学习文化课业又有什么用?现在想来真是羞愧难当,若不是世子殿下有先见之明,坚持开设各种文化课程,讲武堂哪能有如今的影响力? 李尧为自己能成为讲武堂的总教官而感到无比自豪。 没有人说话,他们各自举起一面讲武堂的旗帜,在通衢分开,沿着四通八达的街道飞驰而去。 旋即,荆州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回荡起了口号声。 “讲武堂毕业生何在!” “毕业生在此!” “讲武堂毕业生何在!” “毕业生在此……”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荆州城里的所有人。有人从高门大宅里擎枪骑马奔出;有人从晨练中停下转身奔跑;有人从镖行跑出,有人从车马行跑出,更多的则是从营业的店铺与商行之中跑出。 “讲武堂毕业生何在……” “毕业生在此……” 此起彼伏的声音久久不息。 更有甚者,便是荆州城头练子宁重新安排后的守军之中,有小部分军官听到这声声呼唤,眼中精光一闪,接着竟毫不犹豫地拿起武器,跑下城楼,连后面呼喊的下属都不理会了,骑上战马就朝着阅江楼总部飞驰而去。 还有这个秋天刚入学的讲武堂学员,在家中听到呼喊声后,马上要飞奔出去响应。父亲拦住他,厉声训斥道:“外头兵荒马乱的,你出去做什么!?刚入学几天而已,你安安生生地呆在家里,爹明天就寻关系,送你去湖广最富盛名的岳麓书院读书,咱们家夹起尾巴做人,不搭理他们!” 可是他的儿子却是毫不犹豫地将学员徽章戴在胸口,对着父亲正色道:“入学几天便不是入学了吗?湘王府有难,孩儿的同窗、教官和老师们都在等着我,孩儿岂能不去?” 父亲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立马转身用门插将房门给插了起来,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一直蹲在旁边洗碗的母亲站了起来,劝道:“孩子他爹,放他去吧。岳麓书院岂是我们能去的?我这些年在柳林州那边帮工,也算长了很多见识,若是没有湘王一家,哪里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过?咱家的孩子还能读起书?你可能还是给人叫个黑子的诨号,带着他在渡口那里卖苦力呢。你想想,讲武堂毕业有多大前程?湘王一家在,讲武堂便在,若是湘王府没了,孩子以后也了没前程。” 孩子眼前一亮,连忙附和道:“正是如此。爹,我若不是被讲武堂选中,家里哪能给我订上亲事?湘王一家若是没了,咱们可就又回到从前了!” “也罢……男儿志在四方,理当闯出一番模样出来。你……你去吧!”父亲想了一阵后,才打开大门。等孩子走远后,才从着他的背影,大喊了句:“要回来吃饭!” 年轻人停顿了一下,转身重重地对着父母各磕了一个响头,便飞奔而去。 年轻人凭的是一腔热血与讲武堂学员的荣誉感,奋不顾身;他的父母虽然都抱着一种功利性的念头,但不管如何,在此时立场都是一致的。 等他奔到大街上,恰好看到李尧带着人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那嘶哑的声音仍在高吼:“毕业生何在?” 年轻人不禁大叫了一句:“第九期骑兵科甲甲字千户所第壹百人队黄金雷报到!请求归队!” 他辨明了一下集结号角的来源后,才发足狂奔。 这股朝着一个方向集结的人流穿着不一,有的穿着锦衣;有的穿着劲装;有的穿着短打,还有的穿着府衙里的公服。有半大的小伙子;有青年;还有即将到达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总之,不论是何身份,是何衣着,是何年纪,皆是一齐奔到街道上,喊着同样的口号回应: “第五期陆军步兵科甲字千户所第伍百人队李祖保报到!请求归队!” “第八期水军炮兵科丙字千户所第壹百人队高小平报到!请求归队!” “第一期陆军骑兵科庚字千户所第叁百人队王四良报到!请求归队!” 第603章 无惧生死 大街小巷好似都响起了回应的声音,怜星所在的阅江楼总部上空,陡然升起了两面巨大的讲武堂旌旗。 这两面旌旗正是朱久炎从讲武堂外搬运过来的对联: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此门! 随即,阅江楼顶便吹响了讲武堂的集合号角,每一届讲武堂的毕业生,包括仍在读的讲武堂学员都是在号角声中起床,在号角声中开始每天的操练与训练。 这声号角他们再熟悉不过,只要身在荆州,便能每日听上好几遍,旋律已经写进了他们的骨髓。 李尧第二遍吹响的却是变调的号角,这是最为紧急的集合命令! 无数人疯狂地朝着阅江楼总部疯狂奔去,好似一条条小溪流汇入湖泊,一下子的工夫,阅江楼外的长街已经列出一个个方阵,人数足足有上万人之多。 阅江楼总部下面的人越聚越多,越来越密集,根本不需要人下令,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新赶到的人也不会去询问先到的发生了什么,就在这宽阔的前坪上,条件反射式的加入队列,每一个人都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没有一丝不协调之处! 等怜星带人出来之后,这上万不同穿着、不同装备、不同年级的人已经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个大型冲锋军阵。 即使有各种不同,但当他们组合到一起形成了阵势之后,就让人感觉他们就应该是一个整体,一切正当如此。 一旁的蒙石头将周围一间间紧闭的店铺与货栈大门打开,露出里面的兵器与盔甲,满满当当的,足够装备数万人之用。 怜星朝着李尧点了点头,李尧随即大手一挥:“装备武器!” 队列瞬间分成几股水流,用最短的时间围着长街流动了一圈,等他们再次回到队列的时候,全员已经换上了统一的头盔、铠甲与武器。 这数万件武器装备便是在这两天之内从岳州运来此处的,由淘宝商楼牵头,各个商行、商会协力运输,藏匿在各家店铺、货栈之中,将上万人马武装完后还有富余。 各届教官与老师一同出现在了队列的最前方。总教官李尧打着马来到怜星面前,高呼请示道:“讲武堂武装集结完毕,请指示!” 怜星穿戴女子盔甲,英气勃勃骑地打马上前,将朱久炎的世子令牌举得高高的,“你们的校长一家正在危难之中!你们可愿前去破敌!?” “愿往!” 上万张嘴,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声音,彻响天地。 “出发!”怜星抽出腰间羲和,剑尖指向湘王府的方向,发出一声娇喝。 全副武装的上万人哗啦啦地开始前进……向着湘王府前进! “指挥着千军万马,真让人好生羡慕。”徐妙锦暗自赞叹,她实在没有想到,朱久炎居然会将领兵的大权交给一个女子。 怪不得,怜星肯为他每日辛劳,也能为他一直甘冒大险。 “姐姐与世子殿下的感情一直是极好的。”旁边的杏儿笑了笑。 “嗯,希望他们没事吧。”徐妙锦看向湘王府的方向,这里已经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厮杀声了。 湘王府此刻的情况其实还好。除了端礼门外,其他三面宫城的领兵将领顾及亲王府邸的尊荣,不敢以下犯上,只是装装样子,嘴上喊得厉害,行动上却是不见得如何卖力。 反观练子宁这边就疯狂多了,除了全力攻击朱久炎的前锋营之外,城头的接城战已经开始。 一架官军钩梯率先搭上城垛,这种顶部将有镰刀的长梯,可以紧紧勾住城墙。方一接城,便有手持刀盾的官军陷城队,奋勇向上攀爬。 守城的湘王府护卫军也早有准备,人头大小的石头呼啸而下,将爬到半空的官军从钩梯上砸落。 惨嚎声中,一名名头破血流的敌人,从几丈高的宫城上摔下,生生地摔成一摊摊血肉模糊的尸体。 数千官军弓弩手在大盾手的掩护下,向着城头守军仰射,以人数优势压制抵消拥有地利的守军。 密集箭雨中,不断有露头的护卫军被射中,有的倒毙城头,有的则坠落城下,和敌人的尸体混成一团。 王妃坐镇城楼中央,寸步不离,从容地指挥女兵上去填补空白。 女兵上去自然不是与人搏杀,一架架盛满油水的大锅被她们给推下城楼,油锅下不仅安装了木轮,更是装置了下拉机关;还有那一堆堆一人合抱的滚木堆出现在城楼上,所有的物品,都测试过女兵的力气。 “哗啦啦!” 城楼上,几个女兵将油锅中滚烫的油水朝城楼下拨了下去,滚烫的油水从天而降,泼在攀登的官军身上。 顿时,凄厉的嘶吼声、惨叫声从城楼下响起,被油水泼到的士兵被烫得皮开肉绽,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油香。 剧烈的疼痛使得被油水烫伤的士兵在地上四下翻滚嚎叫。可越是如此,烫伤之处被磨裂之后,更是痛入骨髓。 油水泼下来之后,又有无数一人合抱的圆木从城楼上滚了下来。 巨大的圆木往下掉落,力量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但凡被巨木撞到的官军,非死即残,没有人能够在巨木碰撞下,还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另一面的城墙在官军数倍于己的弓箭袭击下,十几名护卫军先后被射倒,后续的人手不及补上,这一方守势立时削弱。 攻城官军趁势急攀,眼见七名身手矫健的官军刀盾手,嗖嗖地就从钩梯窜上了城头。 正自血战的朱柏见得此状,倒拖大枪直冲了过去,周围护卫连忙跟上,用盾为其挡箭。怒吼声中,朱柏的大枪如车轮般狂扫而出。 官军小卒又岂是朱柏敌手,在一阵“哐当哐当”的响动声中,登上城头的七名官军士卒,竟被朱柏生生地用大枪拍飞了出去。 虎威勃发的朱柏,竟凭一己之力,逼退这段城墙上的登城之敌。 他将大枪往挂城墙的钩梯缝隙中一插,双臂肌肉暴涨发力,暴喝声中,朱柏竟将那数丈之高、登了五六个人的钩梯,给硬生生推了出去! 伴随着阵阵惊呼惨叫声,几百斤的钩梯轰然砸下,不及躲闪的官军被砸死了十几人。 被砸中者不是当场毙命,就是被钩梯砸断肢体,肢体断处尽是血肉模糊,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惨烈之极。 正在众人为朱柏的神勇而狂呼的时候,突然间,一箭破空而来,直奔朱柏门面。 正是练子宁身边的天武将军射出了这一箭,他的用心极为险恶,选的时机恰好是城头护卫军们最松懈的时候。 可是朱柏却是纹丝未动,当那箭矢来至咫尺之距时,才微微地将头一偏,同时手掌如电光般探出。 那一支劲力极强的箭矢,竟被朱柏生生地凌空接住。城墙下的官军,见得朱柏竟能徒手接箭,无不为之震撼。 “敢放暗箭,老子弄死你!” 城门下的朱久炎怒喝一声,抢过叶信的腰间硬弓。 开弓满月,长箭脱弦而出,如同流星。 那一支利箭,如阎君的咆哮,破空而去。 噗! 一箭正中发箭的天武将军,不偏不倚,射中脑门,贯穿而过。 “好!” “殿下好箭法!” 朱久炎含怒施展的百步神射,让所有的王府中人深受鼓舞,尽皆再放喝彩,气势高昂。 城下的官军则士气受挫,无不面露惧色。 尤其是练子宁看到朱久炎的箭术,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怕死是一会儿,跟死神擦身而过的感觉又是另外一会事了。被射死的天武将军,与他近在咫尺,他的脸上都沾染上了迸射出来的红白之物。 刚才朱久炎若是想要射杀他,简直是如同探囊取物。 现在回想起来,练子宁感觉到背脊一阵凉,得躲在远处才行。否则被人冷箭射杀,五万大军群龙无首,还打个屁呀。 想到这里,练子宁连忙呼喝着剩余的天武将军保护着自己与朱久炎拉远距离。 士气此消彼涨之下,加上黄芳将嫡系都召集到了一起停滞不前,固守一处,堵塞住了城门。练子宁其实已经一败涂地,朱久炎看着慌忙后退的练子宁,心中冷笑道:若不是为了你手下的这五万人马,老子刚才就射死你了,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朱久炎看着紧紧跟在练子宁身边的王佐,嘴角挂起了微笑。 ……退到自认为安全的位置,练子宁正待指挥五万大军全军压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呜呜地号角声,一会儿之后接着又响起了整齐的奔跑声,那铺天盖地袭来的声响,即便他这个文官也能确定有大军在身后冲来! 若是其他的朝廷兵马自己绝对会预先接到公文……是敌军!练子宁想到这里已是大惊失色,他突然意识到,湘王府并非只剩两千余人这么简单。 现在只能毕其功于一役了!练子宁当然明白若不快点攻进湘王府抓了朱柏一家在手,搞不好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境遇当中! 练子宁正待拔出长剑,下达总攻的命令……可是后方的人却是比他更快!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再次从侧面响了起来,练子宁回头,却发现在他们的右侧出现了一队旗甲并不鲜亮的捕快队伍,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永兴屯的魏志强、荆州府衙的刘之荣,只见他们带领着军户、捕快、差役、帮闲以及各家商行的伙计浩浩荡荡在正向朝廷的官军发起攻击。 这荆州城里的商行多达数百家,积少成多下,只片刻工夫就被刘之荣他们聚集起了上万人。差役、伙计们有的带着水火棍、有的配着刀,有的拿着戒尺,别看他们的装备并不精良,五花马门的但在永兴屯骑兵队的带领下,倒也打的有模有样,像那么回事。 “杀!”崔世安与王小三这两个捕头带人紧紧跟在魏志强的骑兵后面,挺着长刀,奋勇杀敌。 混乱的战场!魏志强发现自己久离战场的身体兴奋不已,没有一丁点儿不适应。凛冽的街风卷积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很享受的长吸了一口气。 浓烈的血腥气似乎是兴奋丨剂,让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了燃烧起来。 官军的后军毫无防备,被捅了屁股,顿时大乱。 汹汹人潮之中,独臂的魏志强猛然扬起砍卷了刃的长刀,仰天咆哮:“攻!” 话音犹未落下,魏志强便横刀冲了上去,前方,练子宁的后军猬集一团,犹如汹汹蚁群。 魏志强身后,数百锐士骑兵及崔世安、王小三等捕快誓死追随,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前方慌忙防御的官军滚滚碾压了过去。 转瞬之间,两军相接。 魏志强等人无惧生死,如虎入羊群般突入了人海一般的官军阵中,冲杀在最前面的骑兵队伍尤其锐不可挡,那一片冷森森的新式苗刀,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寒芒,直欲迷乱对面官军的眼睛。 练子宁要疯了,他从没想到会碰到如此局面。自己号令五万余军兵冲阵,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有想到,此刻不仅损失了数千兵马,跟是被人冲乱了阵脚。要知道一卫官兵,才数千人马而已。 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杀戮,作为一个现代人朱久炎知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哪怕眼前的官军只是听命行事,他也是毫不留情,挥动望舒,勇猛无比,瞬间,几名敌军被他劈飞人头,五百名护卫紧紧跟随着他,集中力量冲杀,像一只坚硬的拳头,左冲右突,他的身前密密麻麻已经布满了尸体。 即便有几个还在蠕动的家伙,在伤痛、流血之下也会很快变成一具尸体。 “大人,先打哪边?还请您拿个主意。”王佐一脸的“惊慌”,坐骑朝着练子宁身边不着痕迹地靠近着。 练子宁也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永兴屯的军户个个彪悍无比,以他们对湘王府忠心,打起仗来扞卫不死,没什么意外的,荆州府衙的官吏与捕快们被刘之荣鼓动造反倒也没有什么,可那些从没经历过事的商户伙计敢跟着对着数万官军发起冲击,却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说湘王深得荆州的民心,他是不信的,即便荆州的百姓们都拥护湘王府,也不敢跟着造反。 拥护与造反这是两码事,若湘王府没有什么后手,这些屁民们怎敢如此? 第604章 酣畅淋漓 官军们见练子宁哑了火,半天没有命令下来,纷纷后退,庞大军阵更加紊乱。 刘之荣、马禾、马云几丈距离外纷纷驻马。只见刘之荣穿着一身官袍,头戴着乌纱帽,打马上前朝着练子宁哈哈一笑,道:“练子宁,想不到本官能突破你的软禁吧!你党附黄子澄、方孝孺,蛊惑皇上,无端陷害湘王。今日本官要替天行道,杀尽你等奸佞,以正纲纪!” 刘之荣身后,是手提着长刀,一身铠甲的潘振,领着数名东厂肃敌好手随侍左右,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练子宁大怒,拨马朝刘之荣方向高声喝骂道:“本官奉皇上的旨意办事,被刘贼蛊惑的官差、百姓速速退开,再攻击官军便是谋反!谋反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尔等可要想清楚了,别祸及全族老少!” 前有两千湘王府护卫军,后有上万军户、官差、伙计,虽说官军的人数优势仍然不小,可是要速战速决已经不可能,唯有吓退荆州府衙的官差与那些商户伙计,练子宁才有得手的可能。 “是靖难,不是谋反!”刘之荣断然道:“靖难杀的就是你这等奸贼!乱臣贼子,杀无赦!” 冲击的队伍也旋即响起了整齐的大喝:“杀无赦!” 永兴屯军户里的步兵,顶在最前面,一柄柄长枪架了出来,发出阵阵寒芒。 刘之荣这些本地官吏,练子宁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软禁也就没派多少人,但永兴屯可是重点防范对象,永兴屯明明已被他派了数千人包围。他们是如何进入荆州城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永兴屯旁雷远多年以前挖的地道被朱久炎扩宽利用了。 有了上千永兴屯军户作为骨干,即便是素质参差不齐的官差、伙计,战力也足以正面抵挡地方卫所官兵。 事到如今,练子宁坐拥五万大军,竟陷入了两面受敌的险境。 王佐勒马到练子宁耳边,低声道:“大人,我们……” 练子宁哪里想到王佐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有何用意?他还以为王佐起了退缩之心,不由呵斥道:“我等有朝廷为后盾,怕什么?”他冷冷地继续道:“你带一万人马抵挡住刘之荣这些逆贼的乱军,本官亲自带大军去取叛王一家首级!” 传令兵已经将练子宁的命令用旗语传达下去,一万官军调转方向,对准冲击得最猛的魏志强骑兵队伍。 “末将遵命。”王佐明面上虽是一脸无奈地拱手,暗中却是在仔细倾听着远处的动静。 世子殿下明明说还有援军,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又有了响动,无数讲武堂学员快步跑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宛若长龙一般摆出了阵势。 这么多的讲武堂兵马!?怕不下一万之众。 练子宁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讲武堂的实力在荆州是赫赫有名的。但是他们一年不是才招一千多名学员吗?可是为什么此刻会有这么多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现在端礼门外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练子宁心中飞快地盘算了起来:自己固然带着五万大军,且掌控了荆州城防,可是湘王府这边的人数也急剧增加到了两万多,且还占据地利、阵型优势,左右三个方阵的兵马要是一齐冲出来,三面夹击之下,官军未必能胜。 练子宁陷入长考,不知不觉中失了先机。 朱柏与朱久炎父子俩带着王府内的两千守军,犹如天界冲出的神兵一般,从端礼门中突然杀出,铁蹄势不可挡,冲破门前的重重官军围困。 朱柏一马当先,纵马疾驰,手中大枪挟着滚滚威势扫出。 “噼啪”碎裂声中,几名挡路的官军被他的大枪捅了个四分五裂,一人一骑,如电光一般撞入敌阵。 迎面而来的两员敌将急围过来,欲要阻拦冲阵的敌人,但当他认出眼前敌将竟是湘王朱柏时,一瞬间就陷入了恐慌之中。 朱柏在南方素有威名,这些从南方各省抽调而来的卫所官兵,本就畏惧其名,而今撞见朱柏如此武力,尚未交手便被朱柏的威势所慑,犹豫未决。 朱柏却毫不留情,大枪似车轮般横扫而出。 生死关头,两名敌将不及多想,忙是举枪相挡。 哐!哐! 他们手中兵器竟是双双折断,两具喷血的身躯,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摔落于地。 残躯落地之时,朱柏已纵马如飞,从他们头顶越过。 当那两员飞出去的敌将亲兵,抢过去想救回主官时,却绝望地发现,朱久炎领着两千护卫军,已铺天盖地的袭卷而来。 朱久炎带着人马紧随朱柏,马蹄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入军阵,铁蹄过处,只留下一截截血肉模糊的碎尸。 朱久炎手中长枪也是上下翻飞,杀得极其畅快。 朱允炆的压迫,黄子澄、方孝孺、梅殷的敌视,徐辉祖的刺杀,练子宁的逼迫,多年的种种,长久积蓄的愤怒,仿佛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朱久炎要用鲜血慑服眼前的敌军,要用练子宁的性命平息内心的愤怒。 火光中朱久炎一眼望见湖广都指挥使黄芳正极力地呼喝着手下的骑兵,紧紧龟缩于一处,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 “这黄芳刚才还杀练子宁的手下来着。此刻也不参与战斗,看来对练子宁意见非常大,倒是可以争取一下。”朱久炎福灵心至,拍马转向杀向黄芳。 此刻黄芳的队伍也发现了冲过来的朱久炎,阵型有些慌乱,他们齐齐看向了黄芳,等候黄芳的决断。 “别主动攻击!看样子他想与我们说些什么……” 黄芳一面打马上前,一面喝令左右高度戒备,保护自己。左右的那些亲兵虽惧朱久炎,但黄芳下了军令,也只得鼓起勇气跟着他一齐迎了上去。 朱久炎对路上阻拦的官兵毫不留情,长枪左点右扫,如劈风斩棘一般,将四名冲上来的敌骑挑落马下。 “黄大人,练子宁大势已去,荆州城即将重新回到我湘王府的手中,你若带人投降,我朱久炎保证既往不咎,一视同仁;若是想跟练子宁顽抗到底,走向地狱,我也绝不勉强!”朱久炎来到黄芳的面前,一摆上枪,直奔招降主题。 黄芳脸色阴晴不定,心里开始权衡,他虽然恨极了练子宁,也打定了主意看谁赢就跟谁混……可是事到临头,没有人不会犹豫,毕竟是造反啊,若是失败一家老小,属下故旧都会被牵连的,这么大的事由不得他不想清楚…… 他环视整个战场,战斗虽然仍在继续。但朱柏已经带领骑兵踏着鲜血铺陈的道路,直奔练子宁的中军而去。朱柏枪下不知挑落多少敌人,他就如一柄最锋利的矛,撕破一切的阻挠,片刻间,已经冲至中军前。 而两侧的荆州讲武堂与刘之荣他们的两万步骑也同时杀至,分从两面攻入练子宁的军阵,顺风放火,见人就杀,只将一众惶恐的官军杀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内外夹击,端礼门外的官军已全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些官军到底有五万之众,虽是处于不利境地,但依然有不少在做顽强的抵抗;其他三门的官军已经闻讯赶来支援。 只是随后王佐的突然行动则进一步摧垮了黄芳的抵抗意志。 只见练子宁身边的王佐突然间动了,双手皆握长刀以惊人的速度滑向周围天武将军们的咽喉要害,一心防备外面的天武将军对身边的王佐毫无警惕之心,相隔又太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两柄长刀就已经飞快地抹过他们的咽喉。练子宁甚至清晰地听到一连串的“喀嚓”脆响,旋即感到眼前一红,便被喷洒起来的鲜血给盖住了脸庞。 王佐当场反叛,练子宁吓得神魂尽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拨马便想逃离。 王佐岂容到手的猎物逃走,纵马如电,如风一般追了上去。也不待练子宁有所反应,猿臂探出,如拎小鸡般便将他从马上拖了下来。 练子宁文弱的体质给王佐如同拎着小鸡一般,虎钳似的手掌将练子宁的手腕扼住,“还想跑?” 然后他猛的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练子宁的手腕竟被他生生折断。 “啊————!啊————!” 练子宁疼得嗷嗷直叫,一张白皙的脸更是扭曲到不成人形。 地上的练子宁忍着剧痛欲待爬将起来,王佐却又是一把将他给抄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你这逆贼,安敢对本官如此!?皇上不会放过你的,你一家都会被朝廷给碎尸万段,你这狗贼……” 被压在马鞍山的练子宁只能趴在马背上愤愤地大骂不休。 王佐却是理也不理他的叫骂,将他的乌纱帽高高抛起,大声叫嚷道:“练子宁蒙骗圣上,倒行逆施,已被本将生擒,尔等还不伏地投降!?” 朱柏听到之后也是欣喜不已,跟着王佐一齐叫喊起来,朱柏的声音洪亮如闷雷一般,竟是生生将周遭数十丈的喧嚣声压了下去。 周围的官军闻声望来,但见自己的主帅被副帅生擒,无不惊魂丧胆。 黄芳见湘王府连他预想中的水师都没出动就奠定了大局,哪里还敢犹豫,他一声喝令,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一个翻身就下了马,跪在朱久炎的马下大声道:“我等愿降!愿意跟随殿下!” 千余人一齐跪在朱久炎的脚下表示臣服,这是何等震撼的场面? 朱久炎虎吼道:“练子宁已被生擒。降者不杀!” 千万双眼眸中,朱久炎横枪高坐于马上,身后的披风猎猎飞舞,整个人如天神一般,直令其余官军为之色变。 战局不利,主帅又被擒,两个副帅更是临阵投降了,这叫人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志? 跪地投降的身影由近及远,如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过不得多时,大部分官军都跟着伏地投降。 即便有那负隅顽抗的,也是被李尧、叶信、潘振等人如同下山猛虎般,纷纷砍杀。惨叫声中整个场面顿时一面倒,面对气势如虹的湘王府兵马,抵抗者在短短时间内就死伤多达数百人。剩余的吓得纷纷扔掉手中兵器,一哄而散。 湘王府的三方人马合兵一处,在各自主将的带领下,开始收缴投降官军的武器。毕竟是新降,这些武器要等整编完毕后,才会重新发还给他们。 从开始到结束,这场突袭战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就以官军的大败而宣告结束。 除掉死伤及趁乱逃走的官军之外,降者竟有四万八千余之多。 “王爷,这一战杀得痛快啊!” 纵马前来会合的李尧,仿佛洗了一个血浴一样,浑身上下尽皆赤红。 朱柏赞道:“此战能胜,李师你当居头功。” 能得赞许,李尧自是兴奋,却又不敢居功,拱手道:“若非王爷用兵如神、世子布局深远、怜星姑娘运筹帷幄,末将今夜焉能杀得这般酣畅淋漓?” 朱柏豪然大笑,浑身洋溢着痛快,虽是大败官军,生擒了练子宁,但朱柏却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练子宁的主力虽破,把守荆州六门的数千精锐尚在,依然不可小觑,必须尽快夺回城防,提前布置,迎接向荆州挺进的吴杰与瞿能父子的左右两路大军。 此刻朱柏父子周围不是死尸就是跪地投降之人,朱柏对着五花大绑的练子宁大笑说道:“到底谁才是笼中鸟?” 被王佐押上来的练子宁,见朱柏父子整合大军,准备夺取荆州城防,他知今日必死,悲愤之情溢于言表,破口大骂道:“朱柏!朱久炎!王佐!刘之荣!黄芳!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皇上乃天下共主,麾下兵马何止百万?强将何止上千?你们只能猖狂一时,等朝廷天兵一到,必难逃灭族之祸!哈哈哈哈……” 练子宁骂声不绝,不仅朱久炎刚消下去的怒气被他成功挑起;连一惯平静的朱柏脸上都挂满了霜寒,他飞起一脚,正正踹中练子宁的裆下。 第605章 重掌荆州城 练子宁痛呼一声,整个人蜷了起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朱……朱柏……君子可杀不……不可辱!逆贼……可……可恶!你训练死士,扩建私军藏匿,打造兵器,反迹昭昭,本官只恨没有先行对付你!” 练子宁已经怒极了,豆大的冷汗从额上嘀嗒下来,疼痛难忍的当口,仍旧怒骂不休。 “老子让你骂!”朱久炎上前,对着朱柏踢过的地方一阵猛踹,边踹边骂道:“训练死士,扩建私军,打造兵器,这些都是老子干的!你能怎么着?嗯!?你要怎么着?你这阶下之囚,还这么多屁话!?要我们一家按照你们的逻辑,跟周王一样束手就擒?还是像岷王一样阖家自焚!?” 盛怒之下的朱久炎每一脚都踢向练子宁的要害,疼得他直抽搐,可是很快,练子宁就不动了,因为他看到朱久炎从腰间抽出了望舒剑,宝剑擦拭的闪亮无比,在火光照耀下散发出阵阵寒芒。 先是朱柏的一脚,再朱久炎的一阵痛殴,现在连宝剑都拿出来了,练子宁以为朱久炎还要折磨自己,吓得魂魄俱散,这湘王世子是出了名的什么事都敢做,想起多年前的种种传闻。练子宁不由后悔没有等待吴杰与瞿能他们一齐前来,他脸色惨白地嘶吼道:“朱柏!你也是个大有文名的人,斯文二字不懂吗?快拦住他!” “文名?咱只是个武夫,只是个逆王。”朱柏拿着手中的大枪耍了一个枪花,“狗东西!在京城的时候,老子都想砍了你们这些腐儒,让你多活了这么久,还不自知,今天咱要用你的人头来祭旗!久炎动手!” 朱久炎等的就是这句话!朱柏的话音刚落,练子宁的耳边就传来了呼呼破空之声,接着他脖子一凉,只感觉到利刃狠狠地斩入他的咽喉,嗤……鲜血飞溅而出,尸身缓缓倒地。 新降的黄芳见此,为表忠心,也为解练子宁的故意打压之气,提刀上去对着他的尸体就是一顿猛砍,练子宁的尸体被他劈成了几段,不成人形,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泄完愤后黄芳跪在地上请罪道:“王爷,末将未听将令便私自行动,还请降罪!” 黄芳当着几万人的面将练子宁碎尸,以后就再也回不了朝廷了,交了这么好的投名状,朱柏父子如何会怪罪? 朱久炎在朱柏的示意下,将其扶起安慰道:“练子宁这狗贼就应该死无全尸,黄将军砍得很好,眼下时间紧迫,还请将军与王佐速随我去整编投降军队,好随父王夺回荆州城防!” “久炎说的没错。大家都过来!” 朱柏一语将局势都把握住了。周围都安静了下来,湘王府的心腹们也均走到了旁边。 朱柏扫视众人一眼,威严地喝道:“叶信!” “末将在!” “命你镇守王府,保护王妃以及所有宫人!” “遵命!” “李尧、刘之荣、魏志强、马云、潘振、崔世安、王小三……” “末将在!” “尔等率领各自的兵马,与本王一起夺取荆州城防,先从龙山门开始,一个时辰内,务必拿下荆州全城!” “末将遵命!” “善后之事则由曾言、王动、严鸿带领王府的文吏出面;其余人等都归怜星调遣,维护法纪治安,消灭负隅顽抗之敌,切记不可滥杀无辜。所有人都要监督起来,必须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不许有任何人趁乱作恶,不然本王军法无情,定斩不饶!”朱柏说完之后,再度体枪骑上了战马。 朱久炎上前截住,提醒朱柏道:“父王,咱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何事?”朱柏疑惑道。 “举兵檄文!”朱久炎郑重说道:“一道直达朝廷,明示天下的举兵檄文!” “对!这檄文一定写清楚咱们湘王府并不是谋反,而是奉天靖难!”朱柏想了想后,转向一旁的王动与严鸿二人问道:“你二人在湖广都司当差的时候负责文案等事,可能写好这檄文?” 王动上前一步苦笑道:“回王爷,我二人的文采虽能勉强写出檄文,但却难以振聋发聩……最难的是,要将明大义者生,违天理者亡这样的靖难宗旨写入其中,我二人的笔力恐怕不够。” 严鸿也是默默点头。 “那便等咱夺取城防之后,亲自来写,二位在旁为咱斟酌便好。”朱柏也不怪他们,正要率军出征。 怜星却是上前插话道:“父王,可还记得郑沂郑老大人给您的名单?” “哦?”朱柏勒马。 怜星说道:“练子宁手下的采访使之一,便有翰林编纂官出身的杨士奇,正是出自郑沂老大人的门下,杨士奇曾经参与编纂过《太祖实录》,文章是天下顶尖的,若能用郑老大人的名义招他为我湘王府所用,必能写出惊世檄文。” “杨士奇身在何处?” 怜星微笑回道:“正在拱辰门城头守卫城防。”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待咱去擒他前来!” 荆州城里已是一片混乱。朱柏一马当先,亲率湘府精兵,沿街招降纳叛,剿杀抵抗官军;朱久炎与李尧各统兵一部,带着叶信、魏志强等湘府将领各奔分配到的城门。 练子宁分配守城门的官军本就不多,且战力强的精兵也早被他调集到了一起,眼下各个城门的守军战力比起湘王府的兵马差了何止数筹?一刻钟的工夫过后,守城的官军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湘军将士自是士气大涨,个个争先;而官军没了指挥又遇劣势,则军心大乱,一部分人当即跪下投降,剩下的也是惊恐不已,纷纷败退逃散。 顷刻间,不仅围攻湘王府的五万大军一下子变成了湘军,荆州城内的残敌也已逐渐肃清,连荆州的城防都只剩北边的拱辰门还没有丢失。 一小部分官军不敢造反,丢盔弃甲,跑回了拱辰门城头给杨士奇报信。 第606章 靖难天下 “湘王反了!?五万大军都反叛了?”杨士奇听到消息,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命人堵死了城门,想依托高墙拼死抵抗。 叶信、魏志强、吴寿安轮番上阵,使尽了各种手段,皆被打了回来。 朱柏见久攻不下,顿时心急如焚:根据东厂的情报,瞿能父子已率军进驻了当阳,按日程算,不出两日便可与安陆侯吴杰的兵马取得联系。他们双方的兵马加起来怕不下十万大军,若在拱辰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以后的战略部署还如何展开? 若是等瞿能、吴杰两路大军在荆州城外汇合,以己方眼下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住。 就在朱柏皱眉思考的时候,一旁的朱久炎建议道:“父王,不如让黄芳与王佐上去试一试?” “黄芳、王佐?”朱柏听了心念一转:这二人是练子宁的副手,颇受这路官军的信赖。眼下杨士奇的能耐并不足以服重,让他们二人出马劝降,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黄芳!王佐!”朱柏沉声问道:“让你们二人前往劝降,十分危险,若杨士奇决意抵抗,你们恐会遭遇不测,你们可敢前往?” 黄芳、王佐对于劝降自己曾经的部下可谓是信心十足,二人一齐拱手道:“末将愿往!” “好!二位勇气可嘉,让人钦佩!”朱柏击掌一赞,随即又对朱久炎下令道:“你亲自带五千精兵在后方接应,若两位将军劝降不成,就立刻率军攻城,一个时辰内,务必拿下拱辰门!” “儿臣领命!”朱久炎大声应诺。 …… 耳边却听到喊杀声朝着拱辰门这边涌来,且有越来越大的声势,遍及数里,都是清晰可闻。杨士奇知道,湘王的叛军要攻上来了,他连忙扶着墙头望下瞧去。 却见两名骑士脱离大队人马飞奔而来,二人解掉了一身盔甲,且打起了沟通的旗帜,看来是使者身份。 两骑止步于城楼之下,正是黄芳与王佐。 “我乃湘王帐下王佐,特奉王爷之命,将此物交给杨大人。” 说罢,王佐猛拉弓弦,将手中之物用弓箭射上了城头。 箭矢钉在木柱上,士卒将之捡来呈给杨士奇。 杨士奇看到那东西时,神色不禁大变。 那箭上绑着的,正是练子宁官服中间的补子织物。 “黄芳与王佐都反叛了……练大人的补子也在这里,难道练大人已经战死?”杨士奇忍不住惊道。 城下的王佐继续扯着嗓门大叫道:“我家王爷已斩杀了练子宁,王爷说了,朝廷已允许王爷自治一方,你们已不用再战了。先下城投降者王爷保其无罪,若顽抗到底,只会跟练子宁一样人头落地!” 黄芳也是顺势骑马而出,仰头叫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乃湖广都指挥使黄芳,尔等听从本官号令打开城门!” 楼上各级将领不由得面面相觑,此刻练子宁死了,剩下的文官除了资历微薄的杨士奇外都没了踪影,他们早就没了斗志,若不是为了自保他们也不会听从杨士奇的号令。 此刻又见到了黄芳与王佐在城下招降,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听惯了二人的号令。既然这两位大人投降了都没事,咱们这些小兵,还抵抗什么? 当下就有人不顾杨士奇的叫喊主动扯了台阶上的防御攻势,奔了出去。杨士奇正要下令射杀,却被左右一起上前绑了个死死的……郑沂的亲笔信非常管用,杨士奇看完,没怎么犹豫,当即跪地表示投降。 十几年来,荆州城内的军民早已习惯于听从湘王府的号令,临近湘西百夷地区他们对于战争也并不陌生,一整天家家户户都是很有默契地紧闭大门,有乱逃的官军败兵乱冲,男人也能勇敢地拎着菜刀出来保护妻儿;加上怜星带着东厂好手与刘之荣的府衙官差配合,城中并没有大规模的趁火打劫、为非作歹、伤及无辜的恶事发生。 所有的荆州捕快四处张贴告示,解释朝廷已命湘王自治一方,日出之前城里肯定就能恢复秩序。 此刻天空已是一片明亮,太阳高挂。湘王府端礼门前数万湘军将士严阵以待,湘王府的文臣于最前头齐列,左边以曾言为首;右边则是以李尧为首的一众武将。 湘王府还是那座气势庄严的湘王府,出入的人员也是以前的熟面孔,只不过是将宫城旗帜上的‘湘王’两个字变成的‘靖难’而已。 不过不要小看这么一个小小的变化,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可大。 众人见朱柏父子登上宫城,齐齐跪下,三呼道:“王爷千岁……世子千岁……” “士气可用!”见到如此高昂的斗志,朱柏也是激动万分!待众人三呼完毕,朱久炎才递上杨士奇刚刚写好的檄文。朱柏扬手展开对着宫城下的一众文武官员和湘军将士大声说道:“先皇太祖高皇帝,于元末与群雄逐鹿,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终平定天下,建国立号,整顿朝纲,开创我大明的万世基业……不幸我皇考宾天,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纵之权,潜有动摇之志,包藏祸心,其机实深。 刀构陷诸王,以撤藩屏,大行无忌,而予夺生杀,尽归其手,异日吞噬,有如反掌……且以诸王观之,事无毫发之由,先造无根之衅,扫灭之者,如剃草菅,曾何有然感动于心者…… 我朱柏太祖皇帝之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为国保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佞,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横起大祸,屠戮宗室…… 黄子澄、方孝孺等奸臣,蛊惑朝野,倒行逆施,恢复井田之制,杀戮皇家手足,乱祖宗成法,悖太祖遗愿,奸佞不除,江山不保。 太祖高皇帝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亲王必训兵诛讨,以清君侧!义与奸恶不共戴天!今本王奉先皇遗命,除奸佞、清君侧、安社稷、固大明,还我朗朗乾坤!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第607章 蓄谋已久 靖难勤王是需要有天子密诏的,可是杨士奇对座师郑沂留下来的书信,比所谓的建文天子却是更看重一些,他自动地将《皇明祖训》中的这一条给减了,将祖训中规定的靖难程序改变了一下。 反正《皇明祖训》是写给皇族宗室们看的,这荆州城内除了朱柏父子,哪里还有其他宗室?曾言、刘之荣、王动、严鸿等文官虽也知道真伪,但他们又岂会揭穿?就像朱久炎临时杜撰的“朝廷允许湘王自治”一样。 几万将士听得靖难有太祖的遗命作为支撑,再无顾及,豪情更涨! 李尧、叶信、魏志强、潘振、黄芳、王佐等武将见气势再起,抓住机会率领全体将士一起跪下,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追随王爷,奉天靖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追随王爷,奉天靖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奉天靖难!奉天靖难!” 顷刻间,城内城外到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所有兵士齐齐举起手中武器,用行动回应着朱柏的誓师之词。 “奉天静难”的大旗树到了荆州各个城门楼上,站在太祖皇帝“祖训”的法理高度、大义道德的角度,痛斥奸臣当道的檄文也迅速张贴到了各个城门口。 朱柏父子不仅趁势整合了全军,更加鼓舞士气,整个荆州城也笼罩在一片狂热之中,大军还未开出荆州,江陵县内的千余守军也就望风而降了。 杨士奇替朱柏起草的这篇起兵靖难檄文,在东厂渠道的传播之下,朝着天下的各个角落飞速传播开来。 …… 在朱柏宣读靖难檄文的前两个时辰。 秋日平静的八百里洞庭之中,距离岳州不远的南岸驻泊着连绵的舰船,这是朝廷为安陆侯吴杰新增的水军。大小战船三十艘,船上军兵八千,朝廷知道湖广水系众多,军中还是要相应的配置水军,倒也没打算用上,只为应急之用。 至于防范湘王府的水军?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还是那句话,朝廷的接连布置、削弱之下,练子宁、吴杰、瞿能三路大军的挺进的同时,湘王府只有覆灭一途,哪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这支水军的主将贾保的大帐之中正飘荡着鼓乐丝竹之声。 首座上,贾保手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搂着美人,品着美人送上的美酒,眯眼欣赏着场中的美景。 帐下的诸将也皆是豪饮欢笑,色迷迷地对起舞的歌姬们指指点点。 军中本不能设妓,但岳州推官张天成好意相送,地方上的拳拳招待之心,听说连安陆侯都接受了,本就多时没有见过女人的贾保等人如何能够拒绝? 天高皇帝远的不会有什么事,享乐一次之后就将她们给送还回去,想来半天的时间里也走漏不了什么风声。 酒色正浓时,帐帘猛然被人掀起,一个亲兵慌乱着带风而入,大声喊道:“大人,敌袭!水寨之外出现打着湘王府旗号的船队!” “什么!?快拿本将的盔甲来!” “我的刀呢?我的刀呢……” 穿帐而入的江风与不明船队的警讯瞬间吹醒了账内的靡靡众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找起了盔甲与武器,可是半醉的状态下,一时间如何能够寻得找?满帐都是跌跌撞撞的人影。连有亲兵搀扶的贾保都没有缓过劲来,刚才美人在怀里坐久了,腿麻了,要站一会儿等血脉流通才能行动…… 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号角声,北边的湖面忽然出现了数十条战船,霎时间鼓声隆隆、呐喊震天。伴随着鼓声与呐喊声,数十条湘王府的战船顺着水势向靠着南岸的贾保水寨扑了过来。 早在多年前朱久炎就在洞庭湖里设立了秘密的水军训练基地,武延光表面上遵从朝廷的旨意跟人北上,其实走到半路就被藏匿在洞庭湖内的水军给劫了过去。 现在这支船队的指挥官正是武延光。 首先攻击岳州城外的朝廷水寨,那当然是有原因的,湖广境内除了省府武昌城有几千水军之外,只有这千里而来的八千兵马。 水军在南方是非常重要的机动力量,很多时候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决定性作用,消灭敌人威胁最大的兵马,这一方面固然是从战略出发,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也是瞄准了岳州城内的安陆侯吴杰! 没了水军,刚入岳州的吴杰绝对不敢乱动,只能固守城池,这样岳州城内的张天成等人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而且岳州周围城壕的进水口也正是处在这个水寨的掩蔽之下。即便攻取水寨并不能震慑住吴杰,使其幡然来降,到了进攻岳州的时候,朱久炎还可以阻塞了水寨后面的进水口,从而断了岳州城的大部水源,使其成为干城,这对瓦解吴杰大军大为有利。 水寨里的官军失去了指挥集团的旗语,只能按照平时的演练被动防御着,各自为政,依次起锚驶向水寨的出入口,布起参差不齐的防御阵势。 武延光显然早有进攻计划,湘军船队一齐在湖面上拐了个优美的弧线,改变防线后整齐地向前行驶着,一副无视官军水寨的出入口的模样,不再往那个方向去,依照其航向判断,他们将冲向水寨的寨墙。 守在出入口的官军看得都心中纳闷,这寨墙又不是那种一撞就开的栅栏,每一根都是深深插入湖底的巨木远远地就能够看得到,船只撞上去只会把船头撞得粉碎,或者是把船只侧面的舱板撞破漏水。 而且洞庭湖的水流并不湍急,这时虽然刮的是西北风,风速却不甚大,敌军居然用战船如此以卵击石,只能说明其主将的水战知识有限,枉费造了这么多的战船、训练了这么多的水手。 不过很快地湘军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这些官军,什么叫做蓄谋已久,什么叫做科技的力量。 正朝着自己旗舰狼狈跑去的贾保等人,耳边忽然听到轰隆轰隆的巨响,震得双耳嗡嗡作响。 第608章 攻城掠地 上 “敌人船上有襄阳炮?”有人将这声响当成了被朝廷水师大规模装备的襄阳炮,可是放眼看去却不见那艘敌船上有投石机的样子。 “轰隆,轰隆……”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湖面上弥漫起了阵阵白烟,终于有人看清了火炮的模样,一名将领急速奔贾保身边,遥指着武延光的旗舰大声喊道,“大人,快看,是一种没有见过的大型火器!他们要打烂寨墙冲进来!” 终于发觉情况不妙的贾保赶紧调度一批战船前去阻止骚扰湘军对寨墙的破坏行动,不过还没等到接受命令的战船开始出寨,一波炮弹就从外面飞向了这些船只,惨叫声骤起,成百的官军将士被命中。 官军战船只能开始隔着残破的水寨寨墙,开始与湘军两军远程对射。可是他们的投石机、弓、弩等落后的武器又哪里能够伤害到有充足准备的湘军战船?湘军的战船甲板上不仅包裹了铁皮,船帆篷布上都提前涂上了湖泥,船舱也都蒙上了湿牛皮,即便火箭射过来都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而那些射速极慢的抛石机与弓弩、飞斧、投枪等攻击手段,根本就打不中攻击距离之外的湘军战船。 可是即便如此,官军的战船也只能不顾一切地用抛石机轰击着湘军的战船,更有大批水手冒着湘军如雨一般的炮弹、火枪、箭矢攻击的风险跑打到水寨的木桥上,向那些湘军战船上的水手发射弓弩、投掷长枪。 可是,往往杀死一个湘军水手就要付出十几人的代价,但是他们不敢停歇退缩,因为寨墙若是被毁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战斗的结局在双方的作战计划开始执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预定了结局,仓促赶到寨墙边的官军战船不成战列,各种远射兵器远不如湘军的先进精良,完全不能阻止整个寨墙的崩溃。 在湘船只通过千疮百孔的寨墙一拥而入之前,官军的战绩只是杀伤了十几名的甲板上的水手,并且还是幸运击中——那些甲板上的水手实在太嚣张了,他们在兴奋之下不顾命令靠前,将身体露出了掩体之外,才不幸遭遇官军的集群打击。搞得武延光再次怀念了讲武堂的纪律性。 咔嚓一声,贾保的旗舰桅杆从中折断,一颗链弹砸到了甲板之上,更是带走了数名官军士兵的性命,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打击将贾保吓了个半死。 “不知道湘王府从那里弄出来了这么厉害的战船,如今已经将我等团团围住,事不宜迟,乘现在还有机会,将军我们赶紧突围吧,向侯爷汇报重要情报要紧。”贾保的副将焦急地喊道。 “事不宜迟,传令护卫船只给本将让路,旗舰立刻往岳州的方向突围。”既然毫无获胜的机会,那么就赶紧跑吧,满脸冷汗的贾保立刻下达了命令。 随着水寨寨墙的崩溃,湘军的巨大战船向内碾压而至,官军的抵抗意志也在瞬间崩溃,而贾保的旗舰慌乱地转舵变帆,无序地逃跑更让己方船只撞成一堆,这更加重了全军的恐慌。 船只本就不如马匹那般容易掉头,又因为贾保的无能指挥,官军战船彻底乱成了一团。而贾保自己的旗舰也是根本跑不出去,战不多时,武延光就发现了贾保的旗舰所在,无数的链弹与箭矢向这艘船猛烈袭来,不一会儿的工夫,贾保的旗舰就失去了动力,只能在原地打转,船上的士兵也是死伤惨重。 “追!追上去!” 可是湘军如何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湘军的一艘战船甲板之上,武延光目光冰冷地看着在自己的船舰碾压之下,不断挣扎的朝廷水军。 这些日子的憋屈,终于能够舒展了! “都换上链弹,打锁住他们的旗舰!” 贾保死命下令叫人斩开锁链,仍想继续逃脱。无数的湘军水手从四面八方跳到船上,对船上负隅顽抗的官军展开了剿灭,武延光更是亲自持剑冲在了最前方,伤亡惨重的官军纷纷跪地请降,贾保几个部将与副手也是先后投降,倒是一直表现的很无能的贾保一心忠于建文,战至最后一刻,才自刎在武延光的面前,临死时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岳州的方向上。 等到获得全胜的湘王府水军占领了整个水寨,并且找到岳州城壕的进水口,将进水口彻底堵塞的时候,这已经是朱久炎到达岳州之后的事了。 …… 巴陵城已近黎明,月光下,一支骑兵正自疾行。 那一面威风的“王”字大旗,在凛冽的江风之中迎风招展。 江风有些冷,胯坐良驹的朱久炎,下意识地束紧了衣甲,将裹面的风巾往上扯了扯。 火把的光芒,将他身后扯出一道长长的斜影,影子的后头有漫漫的尘土卷起。 不知过了多久,朱久炎举目远望,刀锋般的眼眸中,巴陵城墙的轮廓渐渐映入视野。 他的心头渐渐兴奋起来,一股热血正在悄然沸腾。 奔驰这么久,终于来到了巴陵城外,马上巴陵乃至岳州府的一整片区域都将彻底属于我湘王府! 他下令全队加快前进速度,将队形收拢一些,尽量表现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眼见巴陵城墙越来越近,朱久炎才对左右下令道:“巴陵已到,叫所有人准备战斗!” 巴陵依长江南岸而建,因其靠近洞庭湖,吴杰便将之作为屯粮之所,供给自己军粮。连前方练子宁以及王佐的军粮,也多由此处运输,入洞庭湖进入长江运往荆州。 也就是说,吴杰在岳州城里的三万大军粮草军需,基本全靠巴陵的屯粮补给。 朱久炎亲自带兵来巴陵城的目的很简单——打下巴陵,断其粮草! 若是吴杰闻知岳州的进水口被堵塞后,又闻巴陵城被夺,是吓得立刻出城相救?还是出城请降? 估计吴杰亲自率兵出城营救的几率会大很多,虽然他这个侯爷比较耽于享乐,但他的家人都在京城,不敢反叛建文的。朱久炎看着岳州的方向暗自琢磨。 传令兵将朱久炎的命令给传达了下去,所有人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凛,默然不语地改变了阵型,脸上皆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说话间,骑队已近巴陵西门。 第609章 攻城略地 下 此时的巴陵守军只有三千余人,这些人还没有听到练子宁身死,黄芳、王佐率领大军投降的消息。 由于练子宁想独占功劳,不给武勋分功,所以没怎么与吴杰的大军相互联系。不仅没有联系,他对湖广其他的朝廷兵马,更是防范甚深,几路大军早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尴尬局面。 西城门的守将杨巍正悠闲地在城楼里品着小酒,听闻城下马蹄声起,好心情被打乱,便出城楼看看是怎么回事。 当看到城下出现一队骑兵时,他才陷入慌乱之中,赶紧召集兵马上城头警戒。 他之所以慌乱,可从来没有认为过是敌军,他认为这一支队伍应该是凯瑞前往报喜的军队,若是给里面的大人物看到了自己在城头饮酒,那别说分到功劳,搞不好还要降罪。 可是的这支从西面的荆州方向而来的骑兵队伍的影像进入视野时,不出他所意料,是一支趾高气扬,威风凛凛的朝廷官军,瞧旗帜应该是王佐的队伍。 不过,杨巍却并没有选择立刻打开城门放败军进入,毕竟手续还是要执行,或者所是守城将官的责任心还是要摆出来给人看到,本将忠于职守,岂是轻易放军队入城的人? 须臾间,便有一名骑士在护城河前止步,大叫着开门放他们入城。 杨巍却摆了一下姿态,以未得军令为由,拒不开门,要请主官上前答话。 这一支伪装的官军,正是朱久炎和他的部下所扮。 有了五万大军的归附,湘王府缴获了大批的官军衣甲,伪装一支几千人的骑兵劲旅完全不是问题。 对于没有第一时间骗开城门,朱久炎并不意外,他对着旁边的王佐道:“王将军,还是要看你的了。” 王佐微微点头,打马上前,来到护城河前,先前的骑士立刻配合着用火把照射着他的脸庞。 王佐仰头大叫道:“我乃王佐,杨巍的你眼睛都瞎了吗!?小心老子等会儿抽死你!还不快滚下来,打开城门放老子进去!” 杨巍听得王佐的声音大吃一惊;城上官军的目光亦是齐刷刷地射向王佐。 破城的最快办法,自然是在湘王府靖难、黄芳、王佐投降、练子宁身死的消息还没传过来的时候,利用王佐的身份骗开城门,大军一拥而入,夺取城防,占领巴陵。 王佐乃是吴杰手下的重要将领,此间的杨巍等人皆是他的旧部,只要他一出现,何愁骗不开城门? 果然,城上的杨巍看清楚王佐的样貌后,立马一脸的“惊喜无限”,当即飞奔起来,叫嚷着城口口的部下速速打开城门,迎接王将军凯旋而归。 虽然仍有人心存疑惑,大声问道:“王将军若是凯旋,定是要第一时间去侯爷所在之处报功,如何会出现在巴陵这里?” 飞奔中的杨巍听了立马一个停顿。 “将军,王将军可是深受侯爷的信用,他此刻一副凯旋而归的模样,恐怕即可就要高升,咱们还是不宜得罪他。”协助守城的巴陵县城姜风立即插话道。 杨巍虽然也觉得有些蹊跷,但他哪里能想到王佐会投降,练子宁会将朝廷的五万大军顷刻之间,败个干净?加上城下的王佐不住地朝着他喝斥,姜风在旁边的一练闯“好意提醒”,杨巍不敢再犹豫,即将要高升的上官就在城下,管他来巴陵干什么呢,若是今天得罪了他,以后给他杨某人穿几双小鞋,他杨巍还不冤死?打开城口后,更是赶紧叫人将吊桥放下,唯恐怠慢了王佐。 看着徐徐落下的吊桥,完全洞开的城门,这座巴陵县城,已经向朱久炎彻底敞开了怀抱。城楼上的姜风,也是一脸微笑地带人紧紧跟随着杨巍,来到了城门便一副欣喜恭迎的模样。 朱久炎的嘴角也是快速地掠过欣喜之色,他上前拍了怕王佐的肩膀,笑道:“王将军又立一大功!他们既然恭迎我们入城,我们且进巴陵,庆贺一番,哈哈!” 说完之后朱久炎一夹马腹,跃马踏上吊桥,长枪一横,大叫道:“兄弟们,随我杀进城去!” “杀!”王佐领兵紧紧跟随,策马如风。 只见数千骑兵在朱久炎的带领下,杀气凛然,杀声如雷,马蹄嘚嘚,如黑色洪流一般涌过吊桥,冲锋而至。 在城门边恭迎的杨巍满脸骇然,眼见如此形势,这时才觉察到不妙,惊恐地下令关闭城门。 可是,为时已晚。 数千骑兵已经冲进了城门,朱久炎的长枪连挑之下,几个想要推城门的敌卒皆被挑死。 杨巍为他的威势所慑,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只这瞬间的迟疑,紧紧跟在杨巍后面的姜风突然抽出佩剑,一跃而出,长剑已架到了杨巍的脖子上。 “将军,对不起了。” “姜风你这是干什么!” 旁边的士兵怔了一怔,已经反应过来,抽刀来攻,只是先机已失,冲上来几人已被姜风的手下砍翻。 这一变故,使城下的守城将士乱作一团,几名将官分成两拨,一拨拔刀杀向姜风,营救杨巍;另一拨组织人马抵御冲进来的骑兵…… 可惜,大批铁骑已经汹涌而入,滚滚的铁流之下,这些慌忙抵挡的官军只有被肆意碾压一途。 朱久炎纵马挺枪,枪尖所过一命不留,径直杀往姜风那边。 迎面三员官军百户舞枪前来阻挡,朱久炎一声暴喝,长枪带有无尽罡风,呼啸而来,阵阵惨嚎声中,将那三员敌将连枪带人皆被刺杀于马下。 擒了杨巍,夺了城门,大局已定。朱久炎带人直攻城头,城头一众官军根本不敢阻挡。王佐与姜风见状,连忙喊出了投降免死的口号,一时间,扔掉武器投降的声音此起彼伏,见下面的同僚开始投降之后,城头的官军也是接连跪地。 朱久炎大步来到城头,长枪扫出,“咔嚓”一声巨响,将那面“吴”字大旗斩断。 “掌旗官何在?”朱久炎大喝道。 扛旗的掌旗官疾奔而至,朱久炎猿臂伸出,将那一面红色黑底的靖难大旗夺过,用力地插在了城头。 月光下,“奉天靖难”字样的湘字大旗,迎着江风猎猎飞舞。 杨巍眼见大势已去也只好跪地投降,有了杨巍的投效,他麾下的整座巴陵城的守军尽皆归附。 一晚之后巴陵易主! …… 一阵含着水气的江风吹过,朱柏拍了拍胯下的坐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朱柏的身后是两千名讲武堂精兵。 尽管经历了两场大战、还有接连地跋涉,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但这些经过朱久炎现代化军事训练的军队,仍然保持着高昂的士气。 一骑斥候从前方飞奔而来,向朱柏汇报道:“王爷,公丨安城头亮起了信号!” 朱柏“晤”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 松滋城的守军里有不少他曾经指挥过的部下,为了打响靖难的漂亮开头仗,不仅麾下将领都各自闪电出击,夺取荆州周围要害城市,朱柏父子也是亲率精兵突袭,一路取巴陵县,一路直取公丨安城。 朱柏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高声道:“有顺风的照顾,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公丨安城下,传令下去本王已在公丨安城内布置好了一切,命令全军加快行军。” 朱柏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俨然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士兵们听了公丨安城只待去取,精神一振,越加奋力疾行。 半个时辰后,朱柏终于看到了公丨安城外亮着水光的护城河。 看着城楼上明暗闪烁的灯火暗号,朱柏大喜过望,大枪扬起,向着缓缓开启的城门,奋然划出。 两千精兵轰然而动,沿着官道,向着敞开的大门疾冲而去。 哪怕经过了两场大战,几百里的奔波,到达了人力的极限。每一个讲武堂士兵的脸上,却依然坚毅如铁,毫无退缩。 因为他们知道深信,他们所追随的这位王爷,必能引领他们获得胜利。 为朱柏而战,虽死无撼;为改变荆州的湘王府而战,更是虽死犹荣! “杀!” 一时间,黑压压的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山呼海啸般飞快移动着。吼声雷动,杀声阵阵,气势浩荡,那汹汹的杀势,大有一股吞天噬地的凶猛气势。 朱柏胯下战马飞奔纵横,挥舞着大枪,划破空气,呼啸如雷。 “杀!” 公丨安一地,北有练子宁的五万大军,东有吴杰的三万人马,西边更是瞿能父子的蜀中强军,南方又是湖广腹地,原本是处于最安全的地带,故而吴杰离开之后并没有派多少人驻守,此时留守的不过是手下千户所率的一千多名步军与辅兵而已。 面对着突如其来,如神兵天降般袭卷而来的湘王府大军,这千余正在打瞌睡的公丨安守军,瞬间就吓得魂飞胆散。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汹涌而至的军队是从何而来。 困惑导致惊异,惊异导致震怖,当他们看清那书着“湘王”二字的王旗时,意志陡然间变便被击碎,城楼上下很快变得一片混乱。 正睡得正酣的千户,听闻四处喧嚣声起,好睡眠被打乱,愤怒地跑出来察看是怎么回事。 “禀千户大人,大事不好,湘王亲自杀来啦!”奔来的百户惶恐地禀报。 千户却眼一瞪,骂道:“胡说八道!湘王被练大人他们的五万大军围在荆州,自身难保,怎么会跑到公丨安来!?谎报军情,扰乱军心,小心本官把你军法处置!” “卑职岂敢胡说,湘王他已经夺取北门了,正朝大人您这边来了。” 百户的惶恐之词,终于让千户将剩余的睡意尽数驱散,他也顾不得披挂,匆忙跑了出去,看向北边。 目之所极,茫茫的尘雾与火光,到处都是战鼓声与喊杀声……片刻之后,已有兵马出现在百步之外,飞尘之中,果然是黑森森的湘王府叛军正在狂奔而来。 “怎么可能!?军报上不是说,湘王府被练大人的五万大军整包围,是个瓮中之鳖吗?他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难道他长了翅膀不成?” 千户大为惊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恐之下,忙是喝令整军备战,准备迎敌。 只是为时已晚。 朱柏的奇袭太过突然,公丨安城的防守又如此松懈,千户的命令刚刚传下时,朱柏率领的部队已扑卷而至。 一声暴喝,当先的朱柏枪尖扫过,将正在关闭官邸大门的几名官军被挑死在地,一人一骑,如闪电般冲入了官邸。 身后的几百亲卫,也是如虎入羊圈,呐喊着一涌而入。 杀入官邸中的湘王府将士,横冲直撞,肆意地砍杀着那些乱成一团,尚未披挂的官军。 遭受突袭的官们,抵抗无果后,飞快地陷入了全面的崩溃,跟无头苍蝇似的四散开逃。 “不准逃!给本官顶住,谁敢逃,本官定斩不饶!” 千户纵马来回奔驰,试图镇压住败溃之势,但吓破了胆的兵卒哪里还能顾得上他的警告,只顾抱头鼠窜。 朱柏一枪刺穿一名敌人,目光一扫,发现乱军中有一名千户在在大吼大叫,料定此人乃是公丨安城的主将。 他不动声色地猛一夹马腹,弓着腰,拎着大枪,朝着那千户如电射去。 大枪过处,如摧枯拉朽般斩开那些阻路之敌,一人一骑,直取千户。 那千户眼见一员敌将向着自己奔来,避之不及,眼见枪头直刺而至,只得举刀相挡。 “铛!” 金铁交击,大枪和长刀碰撞,迸出一溜火星。旋即,枪尖一晃,越过了千户的长刀。千户见此,心中暗道不好,身子晃动,想要躲过朱柏的攻击,但是那枪尖又急又快,噗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喉咙。 千户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感觉喉咙透风,嘶嘶的说不出话来。 “啊……” 一声嘶吼,声音模糊,千户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到于马下。 “噗嗤!”朱柏手中大枪横削,将千户枭首,然后将他的脑袋挑了起来,拿在手上大喊道:“尔等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一个照面,朱柏就斩杀了千户。 朱柏身后的士兵发出了兴奋地大吼声,纷纷跟随相和,“死尔等主将已,降者不杀!” “死尔等主将已,降者不杀!” 第610章 吓破其胆 “西平千户所百户吕强拜见湘王!” “西平千户所百户苗正拜见湘王” 恰好此刻打开城门的两个百户吕强、苗正赶到,立马单膝跪地,带着手下的士卒带头表示投降。多年来朱久炎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湖广有太多的忠心于湘王府将领可用。 那些正在逃逸或正在抵抗的官军败卒这时才知,眼前一招击杀自己千户的敌将,竟然就是传闻中的湘王。 知晓了朱柏的身份,瞧得吕强、苗正这两个百户都带人投降了,哪里还会犹豫,跟着放下了兵器,跪在地上磕头请降。 “好!”朱柏将吕强、苗正二人扶起,吩咐道:“吕强命你把西门城防交叶信,你率本部人马立刻随本王攻占其余三门;苗正令你速率本部,巡视城内,收拢所有逃窜旧部败军后,回军营待命。” “末将遵命!”“末将遵命!” 等重新布防城墙,又将千余降军打散,拣选精锐,得精兵五百,落选兵卒编入守城部队和辎重兵。整编完毕后已是第二天正午。 朱柏驻马握枪而立,远望着四周井然有序的兵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良久之后,他才拨转回头,目光投向东向,淡淡道:“该是去召集众人增援久炎,会一会那安陆侯了。传令给魏志强、黄芳、潘振三将,令他们夺下目标城池之后,即可赶往巴陵与本王会合,包围岳州城!” 魏志强他们三个方向的连夜奔袭也是十分顺利。沔阳卫指挥使蒋诚也曾当过朱柏的部将,见到湘王府的大军一到,他非常干脆地来了个阵前投降。 而潘振那方则率人趁夜摸上了监利城墙,并成功的打开了城门。没有爆发激烈战事,湘军大队进城之后,监利守军才知湘军来了,大军已经进城,县令知道抵抗无用,也只好奉印投降。 至于黄芳那边则更为简单,他身为湖广都指挥使,湖广的各地卫所主官大部分都受过他的提拔。他带的军队所过之处,守军主将更是不顾知府、知县的苦苦哀求,义无反顾地命手下将士卸甲投降,简直可以说是兵不血刃的一路接收。 如此荆州府周边的大片府、县,已大半归湘王府所有。 …… 巴陵县城,小雨霏霏,戒备深严。昨日,湘王世子率领靖难之师,将城中的官军尽数压降,如今这座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的古城,已不复朝廷所有。 尽管朱久炎频频下令安抚,城中秩序也迅速得以恢复,可是久未经历战争的巴陵百姓仍是惊恐未定,即便有姜风这个县丞带人安抚,街面上仍旧难见几个人影。 朱久炎对于此事报以苦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让百姓慢慢适应。他在调度粮草兵器,安排伤兵治疗修养的同时也只能重复地对自己的士兵重申军纪,专门安排人员在街上来回不断喊着湘王府为何兴起靖难之师,湘王府的军队是不会杀害百姓的宣传。 街上虽然冷清,曾经的巴陵郡王府内却是十分的热闹。朱柏父子坐于堂上,召集文武官员,共商军政。 朱柏他们的几路军队也陆续进入了城中,荆州至巴陵一线的所有城池都已经被湘军占据,巴陵城自然成了最前线,郡王府中里里外外都是湘军士卒的巡视、戒备。 庄严的大殿之上,朱柏高坐首位,朱久炎这个世子坐在下手,左边第一位是黄芳,右边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杨士奇。 杨士奇投降之后,除了起草了靖难檄文之外,还一直呆在朱久炎身边帮助他处理来往公文,大小案牍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让朱久炎用的好不舒心。 而朱久炎也没有因为杨士奇新降的关系,而提防他,两者之间可谓是相处得宜。 “咱们的兵马不能在岳州这里呆太久,瞿能与湖广布政使庞荀这两路人马还需要想办法解决,若是被他们袭击了荆州大本营,咱们可就被动了。” 朱柏直奔主题,指着殿中央的大沙盘道:“如今咱们就占着荆州附近这巴掌大的地方。眼前的岳州城是必须要马上解决的,吴杰的粮仓巴陵被夺;水军被破;城壕的进水口也已经被堵塞,他坐不住的!咱料定,他得知消息后必然惊慌失措,咱们要抓住他慌乱的机会一举将他拿下!” 停顿了一下,见所有将领都表现出认可的态度后,他才继续说道:“一场硬战就在眼前,本王决定犒赏三军,一为奖励将士,二为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这个决定再次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他们各路一齐出击,攻城略地。湘王府此刻虽有七八万大军,但是一下子攻占了这么多的城市,这都是要派兵把守的。 加上一路上也都有招降,整个队伍其实早就以降军为主,哪怕这些个士兵,对于朝廷谈不上什么忠诚,但对自己等人他们也只是慑于威吓而已,灌输效忠湘王府的思想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所以,当朱柏说出犒赏三军时,所有人全都给予了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随着朱柏的话音落下,朱久炎起身挥手,一车车的肉汤、绿菜以及一车车的牛羊肉被送了上来! 至于粮食那就更不用说了,建在县衙营房那一排排地窖以及露天粮仓已经全部落入了湘王府的手中,将士们都已经能从郡王府外飘荡过来空气里闻到粮食的香味了。 武延光带来的船队准备的很充足,足足带来了几百车绿菜与牛羊肉,加上城中的巴陵城中的缴获与采购,让三军上下美美地饕餮一回是足足有余的。 看到这一车车肉汤、绿菜的以及一车车的牛羊肉,几万士卒都热烈地欢呼起来。 朱久炎一挥手,杨士奇等文官已经带着一百锐士匆匆上前,然后齐声高喊:“所有总旗以上军官全都出列,准备领取!” 很快,所有百户、千户便纷纷上前,开始领取肉食。 望着这近百人的百户、千户,朱久炎的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为了尽快掌控全军,以前这些军官还暂时不能撤换掉,不过从讲武堂里抽调一些精英来担任他们的副手却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这些新降的士兵很难真正形成战斗力,完美地执行好他们的战略任务。 此刻,松滋、公丨安、监利、沔阳、通县、华容、巴陵等地,已尽如我湘王府之手!加上洞庭湖上与海外的水军,夺取天下的根基已经打劳! 朱久炎想到此处一时间豪气凛然,双眸迸射出一抹野心的光芒。 …… 吃饱喝足的士兵开始在军令之下迅速在城外旷野里集结,小半个时辰,两万大军就集结成了四个方阵,旌旗如云,刀枪如林,两万湘军士兵盔甲整齐,士气高昂。 四个五千人的方阵杀气腾腾,这一次的战斗朱柏全权交给了朱久炎来指挥。 朱久炎在李尧、叶信、黄芳、王佐等十几名将领的簇拥下,屹立在一处高坡上,用望远镜注视着里外的岳州城,心中默默地计算着什么。 “孔霖和张天成被人解除了所有权利?谁这么厉害?可是暴露了?”朱久炎这三个问题自然是朝着东厂的潘振问的。 潘振连忙上前施礼道:“东厂传回来的消息,并未显示两位大人暴露了,只是吴杰的心腹徐忠一惯谨慎而已。” 朱久炎点点头,“我在京城曾听朱高炽说过徐忠,他数次参与过北伐,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听说因齐王之事被牵连,被贬去守城门了,不想这吴杰倒也能慧眼识人,将他给挖了出来……不过这三万大军的主帅是吴杰这样高高在上的侯爷,兵马也是湖广士卒,北军出身的徐忠未必能服众,他给不了我们多大麻烦!” 说完后,便淡淡地下令道:“让城内东厂的探子给我先送份礼物给吴杰,先将他的胆子给吓破,咱们才好攻城。” 后头自有赵来将一个封条封好的锦盒送上。 “遵命!”潘振恭敬地双手接过。 …… 岳州城府衙大堂。 安陆侯吴杰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不能说是垂垂老矣,但头上也是华发多黑发少,袭父爵的他可以说早早的就过了多年的养老生活,多年的优渥生活下来,其实心中早就没有了什么志向与锐气。 本来这趟削湘的差事他以为是十拿九稳,只要出来走上一圈,便能镀上一层军功回去,为的就是给后代安排个更好的差事,所以他才随便练子宁乱来,反正他有爵位在身,功劳即便被分薄也是少不了他的。 可是,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居然让湘王府的兵马杀到了岳州、夺了巴陵粮仓、灭了洞庭湖上的水军、还将岳州的进水口也被堵塞,让自己陷入了绝境!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杰重重地跺了跺脚,脸上尽是懊恼之色。早知道就应该不端着侯爷的架子,跟王佐一同前往荆州……但也就只能在脑中这么想想,即便自己真的带兵去了荆州,也不想跟练子宁正面硬顶,有没有功劳是小,得罪了势大的文官集团才是大。 吴杰焦躁不安地听着大堂中的文官武禀奏情报。 其中,他最关心的还是练子宁与王佐的五万大军到底如何了,到底在哪!!!??? 左右查看、分析、商讨了半天,却还是没有任何关于练子宁他们的消息。 老子到底养了一群什么废物!?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你们说了这么多,也没有任何好的建议!练子宁与王佐他们有消息传回来没有?废物!废物!都他么一群废物!”至于练子宁被杀,王佐投降这样的结果,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堂中的一众下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忙跪地认错,请求宽恕。 “一整天都没有练子宁那边的消息了……”吴杰喃喃自语两声,脸上满是忐忑的神色。 徐忠见他如此神情,暗叹侯爷身为一军之帅怎能表现的如此忐忑?他想了想,站出来给吴杰打气,道:“侯爷,湘王此刻能动的兵马至多几千,练子宁与王佐的大军合计五万,又有圣旨在手,还有您的虎威在旁边威慑,出不了什么事的。想来只是给湘王府的一支残兵给趁机逃了出来,侯爷勿需忧虑!” 吴杰点点头,压住忐忑,怒道:“在如此优势之下居然还能让一支兵马给逃出来,练子宁这些文官真是无能之极!但愿他们追在湘王府的兵马后面。” 话虽如此,但他的脸上依旧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吴杰的表现看得下方的孔霖与张天成暗自鄙夷。这吴杰带兵真的远还不如徐忠,徐忠一进城就将所有岳州的文武官员都缴了权,旁人都说徐忠骄横高傲、不讲情面,甚至连吴杰都认为徐忠有点小题大做,只有他们俩知道徐忠做的才是最正确的事,一合格的将领应该做的事。 带兵的将军,第一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军队安全;第二才考虑目标;第三才轮到人情世故……还好是吴杰这样的老官僚为帅,若是徐忠为帅,湘王府就真的碰到打麻烦了。 吴杰再次朝将领们问计,但这会儿却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固守待援,等练子宁的大军来了,与其两面夹击,歼灭湘王府叛军;以徐忠为首的一派却建议应当主动出击,交锋之后自然能探明敌方情况,好过困守孤城。 失去了分寸的吴杰哪里还有约束的心思,两派阵营从建议变成了争论,争论再演变成了相互开火,引动了骂战,一时间,大堂中竟然如同菜市场一般嘈杂混乱,坐在主位上的吴杰望着众人争吵,头更是大了两圈,他愤然起身喝止,将两方各自训斥了一顿。 “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从大堂外传来,一名千户捧着一只锦盒小跑了进来,朝吴杰单膝跪地,禀道:“侯爷,府衙外也不知被何人留下了一个锦盒,封条上写明让侯爷亲启,卑职等不敢擅动,立刻给侯爷送进来了。” 说完,千户双手捧起锦盒,双手托过头顶。 吴杰眼中精光闪烁望着锦盒,出声让千户将锦盒递上来。 第611章 湘王炮之威 “慢着!”一旁的徐忠却上前一步是喝阻,然后对吴杰拱手道:“侯爷,还是着军医们前来将锦盒与书信检查一番,确定安全后,再呈上来吧?” 吴杰惊觉有理,朝徐忠欣慰地点了点头。等军医、军匠们确认锦盒无毒、内无暗器之后,徐忠才接过锦盒,恭敬地递到吴杰手中。 “本侯倒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吴杰伸手撕掉了锦盒上的封条,双手摁住锦盒,一把打开了盒盖。 “啊!” 吴杰低着头望见盒中的物品,猛然惊呼一声,身子也是向后靠去。 “咳咳!” 吴杰褶皱的老脸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头上直冒冷汗,胸腔内气血翻腾,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显得混乱无比,显然被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了。徐忠距离吴杰很近,连忙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锦盒中的物品,旋即也是惊呼一声,双眼挣得老大,眼中露出凝重。 “侯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吴杰的命令,孔霖与张天成也不敢擅自走上前去,只能在下方询问。 “是人头,练子宁的人头!” “侯爷,这里还有一封劝降书信,说朝廷的五万大军尽皆降了湘王……奉天靖难……湘王举旗造反了!” 吴杰嘴唇更加苍白,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惴惴不安。 练子宁率领五万大军气势汹汹地进入荆州城捉拿湘王一家,却反过来被湘王府所杀,连五万大军都一齐丢了,这,这,这不就是说外面有五万大军? ……如今练子宁被湘王枭首,又将练子宁的脑袋用石灰抹上,遣人送来进来,这很显然是为了打击自己,向自己示威,扰乱军心。 能将这锦盒送来重兵把守的岳州府衙,岳州城中显然有湘王府的内应,而且这一路上的府、县都没有警讯传来,想来不是临阵反叛,就是凶多吉少了…… 大堂之中的一众将官们也都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在瞿能他们那路大军到来之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就是出城一战。 在如此困境的情况下,投降这个选项其实才是他们心中的首选。他们是湖广周边卫所抽调过来的兵马,家人也都在湖广,谁当皇帝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反正不都姓朱吗? 只是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将官们的眼神都偷偷地撇了上面的吴杰一眼,安陆侯的家族在京城枝繁叶茂,又如何敢投降呢?只是不知徐忠是个什么心思…… 张天成的嘴角微微上翘;孔霖则低着脑袋,眼中闪过一抹钦佩的神色。 这一招实在是太妙了,简直是一石三鸟!不仅吓破了吴杰的胆子、乱了军心、更是分化了他们。想来还有大礼在外面等着他们……这样的手段根本就不弱于燕王,甚至尤有过之啊。我家是不是站错队伍了?孔霖再次对他父亲孔敏曾经的选择,产生了质疑。 湘王府如何让五万大军临阵倒戈的他不知道,但眼前这厉害的摧心之计他却十分熟悉,必是那湘王世子朱久炎所为!他曾经在听朱久炎讲过,心理的压迫有时候更加有效! 一想到那个如同鬼神一般的男子,孔霖将心彻底放了下来,他相信眼前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朱久炎的对手,哪怕是徐忠领兵也是不行。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数声巨响,众人连忙奔了出去。只见北城门那边火光冲天,城楼都被炸的无影无踪,无数浑身冒火的兵士哭喊着到处乱窜,吴杰大惊失色,匆忙招呼众人,望北城赶去。 …… “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敲响。 ‘呜——’悠扬、深沉的号角声响彻大地,随即,蹄声如雷,烟尘如龙,滚滚而来。 两万湘军俨如潮水般涌来,手执盾牌,在射程之外列好阵型,目光冷肃。 朱久炎一手操纵着细绳,另一手握着剑鞘,就这般徐徐从万众瞩目的人群中走过。 阳光的照射下,他如同一员神威凛凛的战神。那种无上的威压之势,令所有的守城官军心头无不凛然,不敢正视。 朱久炎驻马阵前,遥望着城墙,神色中神光流转。 “做了这么久的准备,藏了这么久,湘王炮是时候让世人震惊了……”朱久炎冷峻的眼眸中迸射着猎猎的杀气,望舒出鞘,手臂一挥出而,一声令下,“发射!” 因为一路奔袭的缘故,他的大军之中并没有装备沉重的湘王炮,但武延光的水军却有!武延光早就命船上的水手们将几十门火炮拆下,运送过来对准了岳州城的城门。 随着朱久炎的一声令下,战鼓再次响起,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动,炮弹呼啸而出,数十个黑乎乎的炮弹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呼啸着砸向城头密集的人群。 北城的城关顿时颤栗起来,乱石四溅,血肉横飞。 官军的盔甲在巨大的动能面前形同虚设,炮弹将薄薄的铁皮连同血肉一齐洞穿后,有的实心弹还能在地上小幅度弹跳,再次撞穿旁边的官军。 血肉之躯在热兵器下暴露了它的脆弱与无奈,只要被炮弹擦身而过,就是无法挽回的重伤。被直接命中的官军除了断成数截的肢体,还有一团团飞溅开来的血雾。只有炮弹落地后形成的二次弹射,人们才能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幽灵,在人群中肆意掠夺着同伴的生命。 密集的炮弹同时正巧砸中城楼了的承重立柱,“咔嚓!”立柱被砸断,折断成数截,柱子下来不及撤退的士兵被纷纷压倒。 然后便是震天的回响,灰尘四溢,城楼居然被整个轰塌了!城楼散架,下面来不及逃避的官军士兵,瞬间便粉身碎骨。 更有炮弹接连爆炸,火焰在人群中翻滚,染血的尘土腾空而起,被命中的官军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接二连三的炮弹砸进人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成一片。 两轮炮击过后,高大的城关上,到处都是弥漫着硝烟的丑陋坑洞,而城头,满是死伤的军卒,凄厉的嚎叫令人闻之胆寒。 第612章 强夺岳州 及时赶来的吴杰双眼几欲喷出火来,“还击!床弩!襄阳炮!都给本侯还击!” “诺!” 岳州城上的五十架襄阳炮奋力张开,二十架床弩在官军的操作下开始瞄准,他们正待将怒火掷回给湘军。可是…… “装弹,发射!” “轰隆……”炮弹再次抵达。 一轮射击,火炮齐鸣,喷射出了大量的火光与烟雾,一时间,火炮的射击声再次响彻云霄。阵阵如雷巨响中,官军的襄阳炮被一架架崩毁、粉碎,连带操纵襄阳炮的军士也是死伤惨重。 炮兵阵营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除了清理炮膛和装填弹药,他们还需要重新移动炮架。这时,前方的武延光再次变幻了指挥令旗,打了一套旗语后又换成了蓝色小旗。 蓝色小旗意味着刚才的角度有些不太对,要修正一下,火炮射角,命中率一定要达到八成以上! 每个火炮旁的主炮手一起大喊道:“射角调好!快,点火,点火!” 轰的一声巨响,一颗实心炮弹正面命中一架襄阳炮,打得那架襄阳炮四分五裂,木屑横飞。那架襄阳炮旁边的官军士兵,早已是吓得四散奔逃。 不过随即惨叫声再次响起,那可炮弹穿透襄阳炮时激飞的碎片,纷纷射到了他们身上。甚至有一个无甲的搬运壮丁,脸上身上插满了尖锐的木刺,鲜血淋漓,被震倒在地。可一时间却是未死,滚在地上凄厉的惨叫着。 估计这轮炮击估计至少都杀伤了数十名官军。 “好!”朱久炎身边欢声雷动,李尧重重地挥舞着马鞭,打叫道:“打得好,延光真他丨娘的打得好啊!” 朱久炎也是微笑点头,这轮炮击有准有狠,打出了己方的军心士气! 不过挨了几轮打之后,下一轮的炮击的成果就不那么好了,城投的官军在本能的驱使下学精了,再火炮还未响之前,便匍匐在地,导致多枚炮弹落空。只有一颗炮弹打在地上,跳几下之后,只砸坏了一辆襄阳炮的底盘固定装置,一人未死。 “霰弹,换霰弹!” 武延光看到这个成绩很不满意,又大声下令所有炮手换弹。他的令旗号变幻之后,主炮手们甚至顾不上去观察刚才的战果,直接转身朝弹药配送员吼道 无论武延光如何指挥,炮手们都在讲武堂的操炮训练里,训练过了无数遍,他们实施起来没有一丝生疏,完美地执行了各种命令。 霰弹是一个圆桶状的铁皮罐头,里面塞满了指头大小的铁珠和金属小片片,罐头直径比炮膛小上一圈,因此在装填完药包后,还要额外多塞入一块薄木板,才能将霰弹填入。 等待武延光打出发射信号时,所有火炮几乎同时开火。 霰弹在飞出炮口后因为巨大的压力差而破裂,内部的铁丸像雨点一般撒向敌人,城头的官军顿时被一阵金属暴雨覆盖。周围的官军身上霎时暴起点点血花,像割麦子般瞬间倒下去一片。一些小铁珠在穿透人体后仍然具有不低的动能,不幸被它们打中的目标同样难逃劫难。 一颗颗霰弹不间断地坠入刚被吴杰组织起来的军阵中,连人带盾、俱炸为肉酱,那种血风腥风的场面,实在令人丧胆。 在重兵的重重保护下吴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的死法真是惨烈无比,幸亏他站在阵后,有众人的考验,否则,搞不好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一旁的徐忠也是满脸凝重地看着城外的炮兵阵地,没想到湘军的火器如此厉害,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即便己方那些身披重甲的将士,仍是被打穿盔甲,惨死在湘军的火器之下,这样犀利的火器,正是以前所没有的。 敌人还没正式攻城,己方就己经出现了上百伤亡,更有数百人受伤,这些火器对于军心的打击更是摧毁性的。 他心中涌起不妙之感,预感到要守下岳州城,怕是一件极度艰难的事。 见到守军被火炮炸得差不多了,朱久炎才收回目光,抬起右手道:“停止炮击!” 炮兵阵地虽然即可停止了射击,但清理炮膛、冷却炮管的动作却是不能停歇下来,军人的职责便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炮兵更是随时响应好令旗的指挥。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真正纯粹的用远程武器就打下一座城池。或者是利用不太成熟的火炮,对一座城池进行不停的攻击,从而夺取城池的例子,其实还真的非常少。 即便是后世的现代化战争。纯粹是用大炮就能夺下一座城池,也不是很多见的。大炮所起到的作用,只是威吓,震慑,大量杀伤敌人的关键兵种等等。真正要夺取城池,还是得要步兵前去攻取、占领。 朱久炎回头对叶信道:“去告诉吴杰,就说他们已是瓮中之鳖,让他投降,我可以给他个侯爵的体面,否则城破之日,可别怪火炮无眼!” 叶信催马而去,飞奔到城下,数十步外,高声大喊:“安陆侯听好了,世子殿下亲自领兵而来,命你放下武器投降,我湘王府仍认你是太祖皇帝封的侯爵,若敢抗拒天兵,可别怪火炮无眼!” 城上守军好容易缓过劲来,眼中已经露出惧意,听了叶信的话一齐转头看向了后面的吴杰,包括吴杰周围的将领眼中流露出来的也是意动的神色。 可吴杰是勋贵,满门老少都在京城,哪里会有没有半点投降的念头?他冷笑一声,厉声喝令:“放箭!放箭!给本侯射死他!” 守军们只好乱箭齐下,叶信身手高绝,耳聪目明,早已瞧出不妙,也不硬抗,迅速打马后退逃了回来。 吴杰的选择不出朱久炎之所料,他本就对劝降没有抱有多大希望,命令叶信上前劝说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部下有时间搬出壕桥铺路,避免将士们踩到城墙下面撒满的铁蒺藜而已! 对付铁蒺藜、渡过护城河的最好办法就是铺一条新路,比如用袋子装土铺路、比如用木板铺路,如果能用壕桥铺路渡过那更也是一种最便捷有效且安全的办法。 巴陵城中满是壕桥,想来是吴杰认为这些东西没有机会对湘王府用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有去领取过,直接让军需官将攻城器械与粮草放在了一起,这正好为朱久炎节省出了宝贵的时间。 上千湘军士兵一起动手,将刚开砍下做好的百余块木板扛着飞奔而至,后面的火炮阵营与弓弩手部队再次对城头进行火力压制,官军哪里敢拦?吓得那叫一个抱头鼠窜。 湘军连举盾防御的程序也都省了,在己方密集的箭雨、火炮的掩护下,铺设木板,五块一排,很快便铺出一条宽阔的安全大道,满地的铁蒺藜失去了作用。 这时,两个百人队上前,一队人执盾牌,一队人扛着壕桥,他们冒着城头零零散散的箭矢,沿着木板路奔到了护城河边,一座座沉重壕桥,被砸在护城桥上,几十座壕桥架好满了一排后,架桥的士兵在盾牌兵的掩护下飞奔而回。 第613章 反常规的操作 壕桥即将铺好之前。 湘军本阵,朱久炎也算是经历了十几次战斗,他已经能够充分指挥部队把握住战机,当前军刚在护城河上铺设好壕桥撤回时,他便立马扬起望舒往前虚虚一挥,喝道:“传我将令,全军攻城!” 站在身后的传令兵便立刻转身回头,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殿下有令,全军攻城!殿下有令,全军攻城……” “殿下有令,全军攻城攻城!” 数十骑传令兵顷刻间就从中军本阵向四面八方飞驰而去,随着传令兵的出动,朱久炎的将令迅速传达至全军。 下一个霎时,原本一片寂静的庞大军阵便立刻翻腾起来。 号角声、战鼓声,顷刻间响彻云霄,两万将士的呐喊声,更是足以穿金裂石。 “攻!” “攻!” “攻!” 排山倒海的号子声中,五千前军推着攻城器械,率先向岳州城墙逼近。 湘军准备的很充分,不!应该说是巴陵城里存储的军械很全面,朱久炎这次不仅带来了壕桥,更是带来了数以百计的攻城器械,它们几乎要将岳州城的北墙摆满,湘军的攻城器械中有云梯、攻城塔,还有撞击城墙的大型撞车。 这些攻城器械都是兵部特意拨法给吴杰的,此刻却成了湘军手中的索命利器。 为了掩护勇士营与攻城梯队,火炮的射击更加密集了,炮弹砸到就死、擦到就伤,没有一人例外。 而那些被炸得重伤,嗷嗷乱叫的士兵,皆被吴杰的督战队一一砍杀了。 为何?只因他们的痛苦嚎叫,他们已经没有了战力,成为了累赘,嚎叫只声会影响本就没剩多少的军心。 叛军已经全军出击,若给他们嚎得军心丧尽,叛军攻城之时岂不是只能任其屠戮?久站于云端的吴杰,离开军中太久了,他的脑中早就没有了视手下兵丁如手足的概念。 “侯爷!他们是我们的兵啊!我们的兵!”相比于火炮的凶残,徐忠更震惊于吴杰屠戮己方士兵的行为。吴杰皱着眉头说道,“哪那么多妇人之仁!他们本就救不了了!此刻的士气之低,前所未有!凡是大局为重……” “可是……”徐忠在北方屡历战事,好几次都是战友用生命救的他,对待袍泽的态度与袭爵出身的吴杰完全不同。 “够了!”吴杰愤怒喝止了徐忠接下来的话,怒而一指城下道:“生死关头你还与本侯争论这些?快带兵击退他们!” 负责正面强攻,吸引火力的湘军将士,没有半点迟疑,飞快的冲箭。黑压压的压了过来,火炮压制的时候,是攻城的一个黄金时间。 一架架登城梯旁跟着准备攻城的湘军士兵迫不及待冲过壕桥,开始前仆后继的爬上了云梯,朝城楼上冲来。 城楼下,几十名士兵扶着大型撞车跑到城楼下,准备撞击城门。攻城车上吊着一根巨木,巨木前端呈圆锥状,尖端部分用铁皮包裹住。士兵们扶住巨木,就往城门撞去,轰轰轰的撞击声从城楼下传来,巨木每一次撞击在城门上,都会使得城墙上的人感觉不住的晃动。 岳州城已然岌岌可危。 徐忠才如梦初醒,带着一众将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被炮弹炸蒙了的士兵不要慌乱,“敌人大队既然已经冲了上来,就不会再用那种火器了!随我打退他们!” 吴杰也是亲自上前杀敌,指挥着督战队纷纷挥动刀斧威逼慌乱的士兵上前作战,无路可退的士兵只得鼓起勇气上前厮杀。可惜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湘军士卒不仅已经大量冲上了城墙,后续队伍也在源源不绝的通过云梯和云梯车登上了城墙。 搏命的厮杀,让他们都红着眼睛像打了鸡血杀向守军队伍,枪捅刀劈的拼命杀敌,拼命扩大和保护城头阵地,掩护后续队伍上城作战。 而其中冲杀得最为卖命的,自然也是以讲武堂为核心的队伍。 见气势汹汹的湘军,步步紧逼,转眼间,远处又有数百人爬上了城头。 “放箭!” 徐忠愤然挥箭,厉声喝令,他这回可找着撒气的机会了。跟随他参与过北伐的部曲可不会恐惧死亡! “嗖、嗖……” 立时,徐忠的身后箭雨喷涌而出,攻上城头的湘军虽有盾牌遮护,但仍有众多士兵中箭、惨嚎跌落,在尘埃中翻滚挣扎。 然而,没人停下。 这是战场,要救人也不是此刻,因为,他们若不尽快攻下城关,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更多的伤亡。 很快,其他稳住脚跟的官军也反击了。 “蹬蹬瞪……” 徐忠一脚踏上城头,手中大长刀轻轻一抖霎时发出一阵清越的破风鸣叫,倏忽之间,他手中的大长刀往前一指,身后的部曲已经咆哮着,旋风般刮向前方刚刚从攻城车上冲杀出来的湘军战士,绵绵不息的咆哮声从徐忠的身后响起,千余部曲就如同外出觅食的狼群,蜂拥而上。 与湘军士兵厮杀在一起,刀劈枪桶,箭矢如雨,鲜血染红了城垛,到处是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还有受伤的士兵拖着长长的惨叫声坠下城墙,但立刻又有更多的新人接替上来。 有了徐忠的带头作用,其余官军也是鼓着勇气密集人群迎向湘军,官军人数上的优势立时压得湘军气陷大减,几乎立不下足,跌落城头的凄厉惨嚎声,不绝于耳。 城头官军压力大减。 然而,有讲武堂的骨干身先士卒,誓死不退,付出惨重的伤亡后,城下的湘军终于将沉重的云梯搭满了城墙。 “继续攻!” 朱久炎也带领诸将亲冒矢石,在关下挥剑狂喊。 好在城头的防御工事被火炮破坏得很严重,守城器械也被毁坏大半。乱战中,更是有几架云梯上的湘军成功突破了官军的阻截,奋力登上了城头,立稳了阵脚,为同伴打开了几个宝贵的缺口。 顿时大批湘军即刻蚁附登城,冲向城头己方阵地,王佐看得大喜:“娘的,都攻上去了,这回看他们怎么办!” “噢——冲啊!” 湘军上下也是一片欢呼:终于攻上去了。 欢呼? 城头的吴杰心中冷笑:还早得很呢。他一挥手:“亲卫队,出击!” 霎那间,上千身材格外健硕的长枪兵立刻扑向各缺口,他们排着严整的军阵,用长枪齐刷刷地捅向登城的湘军。 显然,这些都是些精锐中的精锐!也是吴杰的底牌。 可怜登城的湘军为了方便近处搏杀,都用的是短兵器,人数又远远少于官军,如何抵挡得住?只几个回合,便死伤惨重。 一具具湘军的尸体被官军抛落了下来,城头的阵地也是越来越小,随着其他官军防御的越加疯狂,城下湘军也不再能轻易爬上城头。 见到如此情况,湘军的欢呼声嘎然而止,士气大落,攻势也为之一缓。看着傲立在大纛之下的吴杰,朱久炎周围的诸将也都做声不得,脸色铁青。 唯独朱久炎的脸上却是毫不变色,只见他眼眸中精光一闪,在电光火石之间驭马前冲,与此同时,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具特制的强弓,箭矢早已搭上,弓弦也已拉满,距离一到,便是果断松手。 “嗖——”弓弦崩响中,箭若流星、直奔城头耀武扬威的吴杰。 此时,城头的战事还是此起彼伏,没有断绝,很是影响听觉,吴杰正得意间,猛见一箭穿透虚空,扑至近前,直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 电光火石间,吴杰拼命一闪身。 “扑——” 距离还是太远,又在奔驰之中,朱久炎虽然箭法卓绝,但这一箭也有些偏了准头,再加上吴杰这一闪身,只射中了他的肩头。 鲜血迸流间,吴杰惨叫一声,仓皇跑入人群中,不敢再耍威风。 “侯爷!保护侯爷!” 城头的吴杰众亲卫都慌了,徐忠也是吓了一跳,只得舍了指挥,匆忙间就带人跑过来竖盾护卫,搀扶吴杰。 “可恶!”吴杰挣扎而起,握着箭头的箭矢,痛得咬牙切齿:“叛逆!叛逆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徐忠,快去给本侯狠狠的打回来!” “好,殿下好箭法!” “好!殿下神箭挫敌,大展我军威风!”诸将大喝声四起。攻城的将士们也是气氛高昂,深受鼓舞,攻势也恢复了如虎狼般凶猛。 “可惜!”魏志强气得一挥马鞭,“就差那么一点,便能取了吴杰老匹夫的性命!” 众将也无不表示遗憾。 魏志强说完后首先站了出来,朝朱久炎请愿,道:“殿下,此刻乃是良机!末将愿率军当敢死队占回城头阵!” 黄芳也是不甘示弱,也站出来说道:“殿下,王爷不介意我是降将,仍旧许以高位,末将当仁不让,愿率领麾下士兵攻下岳州,保证斩下吴杰的头颅,献与殿下!” 潘振也是说道:“殿下,下令吧,我等都愿意提兵强攻岳州!” “不急。”朱久炎却是微微一摇头。众将顿时就茫然了,实是猜不透自家朱久炎到底有何用意。射伤了吴杰之后,城头正是慌乱之时,如此机会,殿下怎不把握住? 却见朱久炎嘴角掠起一丝诡笑,然后左手成拳向身前的空气一击,“很快就会见分晓,你们好好看着吧,莫要错过了一场壮观的好戏。” 朱久炎的话中似另有玄机,诸将猜之不透,只好暂压狐疑,也随着朱久炎的话语将目光投向了岳州城。 朱久炎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计算着什么,良久之后,终于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双目睁得斗大,霍然回头,大声道:“李尧!” 李尧轻轻颔首,然后扬起右手虚虚前压,喝然道:“令旗传令,勇士营出击!” 李尧话音方落,守在的传令兵便迅速将一杆特定的令旗插到了高处。 中军的最右翼,有一支一百名左右军服颜色有别于袍泽的特殊队伍,他们离袍泽的距离非常远,当看到大纛旁那面特制的令旗升起,领头的讲武堂一期学员高小平便猛然抱起了脚下那个四四方方的包裹。 高小平的目光,犀利犹如尖刀,从勇士营的战士脸上扫过,勇士营的每一名战士也如他一般纷纷拿起脚下的包裹站了起来。 兵熊能一个,将熊熊一窝。 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士兵!这群人与他们的主将高小平一样,干净利落,令行禁止,果断坚决,勇敢无惧。 高小平左手一挥,厉声喝道:“上酒!” 立刻有士兵抬来了几十坛美酒,飞快地盛好酒水后,将一只只盛着美酒的瓷碗分发到勇士营的每名战士手中。 高小平自己率先端起一碗,向着勇士营全体将士高高举起。 勇士营营全体将士也跟着齐刷刷举碗,却没有一个先喝。勇士营久经训练,军令如山,未得主将将令,绝没人会妄动!哪怕刀斧即将临身! 高小平端着酒碗,厉声大吼:“勇士营的兄弟们,我们勇士营自组建以来,已训练多年,这些年吃殿下的,喝殿下的,拿殿下的!至今还没有为殿下取得过任何荣誉,今天——”这里他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然后他拼尽全力怒吼道:“今天!我们终于迎来了首战,我辈男儿,深受殿下大恩,何以为报?告诉我!” “战果与荣誉!” “战果与荣誉!” “战果与荣誉!” 勇士营全体将士狂吼三呼响应。 “哈哈,没错!”高小平哈哈大笑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便是我等报效殿下的时候到了!”高小平猛然一举瓷碗,厉声道:“勇士营的兄弟们,干了!” 说玩,他一仰脖子将瓷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又奋力将瓷碗用力掼在地上,瓷碗顷刻碎裂,瓷片四溅而飞! 勇士营的将士们有样学样,一干到底之后,纷纷将瓷碗猛力掷于地上,大呼痛快! 高小平的右手紧紧夹住四方包裹,然后左手高举,食指指尖遥指岳州城头,陡然间长嗥一声:“勇士营,冲锋!” 第614章 轰然坍塌 “冲锋!” “冲锋!” “冲锋!” 一百勇士再次三呼响应,然后跟着高小平开始慢跑。 片刻后,一百勇士便由慢跑变成了快跑,然后开始极速冲锋! 只见一百名背负着包裹的勇士营闪出了攻城的大队,在战友的掩护下,迅速逼向远端的城门,躲进了攻城车下。 而攻城车旁边的将士,见到勇士营的到来,则立马开始拿出盾牌,举在头顶,防御城头的攻击,掩护勇士营施为。 战争对于官军来说来其实一开始就恶劣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可怜的徐忠即便再有军事素质也是手忙脚乱,要救援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一百来号人的部队明显有别于其他,更何况他们在众多的叛军的掩护下,躲在在城门口的视线死角处也不知在施为着什么。 恰在这时,徐忠忽然见到了城门口半天没有露面的湘军忽地一下,分成两对人马,朝着两侧城墙跟开始奔跑,那些个攻城器械全都不要了,被他们留了下来,瞧他们奔跑的速度,好像在逃命一般。 没错,就是逃命的感觉!这些湘军跑到护城河处也是毫不停留,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河水当中,如同下饺子一般…… 瞧着湘军将士这违反常规的一幕,徐忠心里的不详之感,越来越浓,正当他再也忍耐不住,准备跑下城头,打开城门,带骑兵冲出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起来。 那山崩地裂般的轰响声,转眼间伴着脚下的震动传入耳中,徐忠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白。灵魂好像被逼出了身体一般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忠才感觉自己的意识回到了身体,心中一惊,下意识地顺着巨响举目望去。 吓! 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满脸的不敢置信,因为他赫然看到,城门附近的岳州城墙,竟然正在崩塌! 城门所在的城墙上。几千官军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之中。 晃动持续不断,且还有越来越剧烈的趋势,片刻之后就达到了地动山摇地步。 伴随着一声声巨大的轰鸣声,城门中央处突然向下塌陷下去,整个城体更是向旁边倾斜了出去。很多官军,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不是被直接炸死,就是被炸药的冲击波甩出了城头,从几丈高的空中坠落而亡。 惨叫声此起彼伏,坠落的士兵被摔成了肉酱,城门的下陷却仍旧在加剧,紧接着,诺大的城墙开始断裂开来,一段城墙脱离了城墙,轰然倒塌,压死几十名官军,溅起了漫天的灰雾。 官军彻底惊魂失措了,除了被炸死,被坠落的城楼摔死,被飞落的木石砸死之外,还有的就是滑入城体的裂隙中,硬生生地被挤压而死。 惨叫声与哭泣声响成一片,以城门为中心的十余丈墙体,在这惨烈的哀嚎声中逐渐毁灭。 这是炸药包的定点爆破,崩塌并没有持续很久,大规模的塌陷很快就结束,残存的官军士卒们在废墟中摸爬,当漫空的尘雾渐渐落下时,他们惊恐的发现,曾经巍巍而立的岳州北门,竟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断壁残亘。 徐忠惊呆了,孔霖惊呆了,张天成惊呆了,除少数知情者外,城上、城下,官军、湘军,全都惊呆了。 官军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座让湘军付出了数百的生命,即使是以火炮都没有轰破,俨然如钢铁般的岳州城墙,此时此刻,竟然顷刻间倒塌了! 朱久炎身边的诸将又何尝不是,他们狠狠地揉了揉双眼,再次瞪大眼睛仔细观望。 视野中,岳州城门一线的城墙,已是彻底下陷倒塌了,仿佛一只来自于地狱的巨兽,一口吞噬了那座城墙一般。 “殿下,殿下,怎……怎会这样?”魏志勇惊诧地望向朱久炎,迫切地想要从他那里寻求答案。 朱久炎只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这是我军用新研制出来的火药,做成的炸药包,怎么样,这威力还可以吧?” “何止可以,简直非人力所能敌……” “太吓人了……” 环视着惊叹的一众将士,朱久炎笑容渐收,杀意在瞬间聚集。 岳州城门已破,是到结束一切了! 他刀锋似的目光,冷冷扫向那洞开的城门,望舒向前划出,暴雷般的声音高喝道:“还不攻城,更待何时!?全军出击,夺岳州,杀——” “诺!” 号令一层层传下,战鼓声再次响起起。进攻的号角声“呜呜”吹响,直冲苍穹。 热血沸腾的湘军将士,在诸位将领的带领下,如出笼的虎狼一般,挟着一腔立功的战意,如洪流一般向着敞开的城墙冲去。 战场上的情势顿时急转直下,悠远苍凉的号角声中,原本濒临被灭的在城上湘军将士纷纷仰天咆哮,奋力反攻。跑开躲入护城河中的高小平他们,也在第一时间跑了回来,他们奋力推开严重受损的攻城车,城门也是彻底洞开,迎接大部队的已然是一片坦途! “杀啊——!” 城外的湘军也是欢呼雀跃,奋勇冲锋。这回顺利无比,很快就潮水般涌上城头,与登上城头的将士汇合,一同攻杀官军。 巨大的喊杀生浪几乎震碎官军耳膜!城墙塌陷了,城门也没了,如何还能抵御敌人的铁蹄?若再顽抗,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心中的降意再次不由自主地升了出来。 新降的吕强、苗正一马当先,二人纵马挺枪,将一名名企图阻难的官军用长枪一一贯穿。 他们身后,两万步骑相续涌至,从那十几丈的缺口处一涌而入,汹汹如潮水般灌入了岳州城。 铁蹄辗压,锋刃划过,无情地斩杀向那些负隅顽抗的敌人。 残存下来的官军们更是恐慌,很多从军营里援助过来的官军害怕刚才那种大恐怖再次临身,根本不敢上前,已经有人开始跪地投降,更多的人则是转身开始逃跑。 第615章 倒霉的安陆候 剩下那些犹豫不定的,蓦然瞧见无数的敌军,如汹汹决堤的怒涛般涌向崩毁的城墙处冲来,已然惊胆战之极的他们,心中仅存的意志,也在一瞬间就彻底瓦解。 官军彻底崩溃了。 无论徐忠如何努力呼喊,因为恐惧而溃散的队伍没有再挽回的可能,连他身后的骑兵也是纷纷勒转马头,想要逃离战场。 见到徐忠统领的骑兵都开始四散而逃,溃败的浪潮卷了整个官军,局面很快变得无法控制,众人拥挤着向后逃窜,挤倒的人被活活踩死,谁都无暇顾及他人,只恨自己为何不多长出两条腿。 跑得快的丢盔弃甲,往城内逃去;受伤者还有那些跑得慢的,则干脆学人扔了武器,跪伏于地,向冲进来的湘军表示投降。 排成战列线的湘军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清扫战场,绑缚跪地降卒。 朱久炎驭马从倒塌的城墙处,沿着地上的血路走了进来,跃马跳上一座残存的废墟,站在那曾经巍巍而立的城门位置,极目远眺,俯视着整座岳州城。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他的将士们如狼驱羊一般,追逐辗杀着那些狼狈逃窜的敌人,岳州的每条街道上,处处都是刀光剑影。 岳州,这座对于朱久炎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城市;这座靖难征程上第一块硬骨头,如今终于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 朱久炎冷峻的脸庞上,流露着复杂的神情,神思未久,他纵马挺枪,也杀向城中。 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山呼海啸般飞快的跟随移动。 …… 此时的徐忠,只能带领着自己的五百部曲,保护着受伤严重的吴杰,奔往还未失守的南门大道上。 说来吴杰也是倒霉,先是嚣张地站在城头,被朱久炎一箭射中肩膀。城门被炸的时候,即便是在重兵保护中也没有幸免,被一块飞溅的小石块好死不死的以抛物线的形式,砸中了他的后背,受了内伤,呕出了几口鲜血。 吴杰也觉得自己这运气实在是太差,领着三万大军出来渡个金都能搞成死战,此刻更是陷入了绝境,弄出一身伤,要不是他的盔甲优于其他将领数筹,搞不好石子那一下就不是重伤了,而是成为一个被活活砸死的侯爵。 城门被炸塌的大恐怖阴影还没有让吴杰从恐惧之中走出来,他此刻也只想逃离出去,逃出岳州。整个安陆侯家族都在京城,他是不会主动投降的,跑回京城,在其他勋贵的帮助下,想来皇上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顶多受罚而已! 吴杰稳住心神之后,当即命令徐忠不要顾及自己的伤势,加快速度逃跑。 到了南门,收拢一些守军,还是有希望逃出去的。 可当他们转过街角,进入直抵南门的那条大道时,吴杰心情越发的不安,隐约已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南门上喊杀声如潮而起,震天动地。 举目远望,视野之中,城头上那一面傲然飞舞“湘”字大旗,如刀子一般深深的刺痛着吴杰绷紧的内心。 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意志,在这一刻烟销云散,吴杰万念俱灰,无比绝望。 应该是官军把手的南门,此刻竟然也易主了!? 离叛军最远的南门也陷,大势去矣……… 看到城头站立的孔霖与张天成,吴杰一脸狰狞与难以置信,“朝廷对你等不薄,你等为何如此!?” 张天成冷笑一声:“建文乃是独夫,黄子澄、方孝孺等人又一味地想用他们的愚昧思想治国,却不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正在霍乱我明天天下!湘王举兵正是顺天应人,侯爷,下官劝你快快归顺,别逆天而行!” 孔霖却是一指吴杰旁边的街道,喝道:“吴杰,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时。我劝你还是先为自家性命着想。” 随着孔霖的话音落下,城头涌出千余由捕快、家兵、降卒,组成的部队,他们皆手持弓箭将吴杰等人遥遥锁定。 “就凭着这些歪瓜裂枣,就敢直呼本侯名讳。徐忠!!!冲上去,替本候杀、杀了他们这些逆贼!”吴杰气得抖着手指指向孔霖。不想,激动的大吼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势,随即,只见吴杰猛喷出一大口血雾,身子向后仰倒,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仰天栽倒在地的吴杰,此刻已是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却仍旧念叨着,“逆,逆贼痛煞我也……也……”他再想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咳嗽两声,只感到了一股浓烈的甜腥味,粘稠的血沫堵住了嗓子。很快,他就闭上了双眼。 “哼,冥顽不灵。”孔霖不屑冷哼。 “侯爷!” 眼见吴杰如此模样,徐忠立时红了眼:“杀了孔霖,替侯爷报仇!”疯狂带人朝台阶扑将上去。 “杀——!” 徐忠的五百部曲脸上也都露出狰狞的神色,红着眼、扑将上来。 徐忠率领的五百部曲身上本就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是北疆来的边军!此刻他们携恨出击,更是让孔霖他们的千余杂牌部队感到心中颤栗。孔霖也是暗暗后悔,不应该逞一时的威风,将吴杰气得吐血栽倒。 等徐忠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张天成急得大吼:“别愣着,让他们冲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快放箭!!!” 要知道他们组织的队伍,别看人多,却是由捕快、家丁、降卒组成的,很多人的兵器也捡的逃跑南门守军的,若让徐忠他们这些无畏无惧的精锐骁勇冲上来,最好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发的局面。更大的概率却是己方的死伤殆尽! “快放箭!”孔霖也是醒悟过来急声下令。 “咻!咻!咻!” 如雨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从城头落下,落在了徐忠的五百人中。 “举盾,挡!” 徐忠心中冷笑,弓箭这样的小伎俩也只能对付普通士兵而已。想要用来射杀跟他经历生死的部曲,简直是妄想。 “叮!叮!叮……” 清脆的响声不断地响起,箭矢如大雨落下,急促的撞击在五百面举起的盾牌上。 这种无差别的抛射,对上五百面组织严密的盾牌,几乎对他们难造成伤害。 也有箭矢错过盾牌,直接射在徐忠的部曲们身上。然而这样的情况太少了,他的部曲都是精锐果敢之士,即便被射中也不会放下自己手中的盾牌,让身边的袍泽受到攻击,真正被箭矢射死的则少之又少。一轮箭矢投射过后,徐忠他们不仅没有受到什么损伤,更是冲上了台阶,朝着城头反攻了上来! 第616章 徐忠的骄傲 到了这个位置,箭矢就没什么用了,两军近距离交锋,徐忠的人数虽少,但是他们五百人都装备有精良的盾牌、铠甲、武器,很难被杀死。反观张天成他们手下的士兵,却不怎么会使用,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开始惊慌起来。 正如张天成所想的那样,徐忠他们的冲锋,可谓是悍不畏死。尤其是那徐忠,单枪匹马在最前面往来纵横,一杆大长刀,迅猛、霸道狠辣,刀势无比凶猛,每一刀都直接直奔目标的要害,一人就将台阶上的守军搅成了一锅粥! 这徐忠在战斗间更是不忘锁定孔霖的位置,那脸上的表情让孔霖看来是如此的狰狞,再加上徐忠面颊上的鲜血,让他只觉得恐怖,吓得他即便距离徐忠甚远,也是连连后退不止。 徐忠见状更是挥舞大长刀,左冲右突,瞬间,便斩杀十数名守军,浑身浴血地带着五百部曲飞逼孔霖所在之处。 徐忠等人能够最大限度的将身上的精良装备发挥到极致,而己方别说这般能耐了,连上前拼命的勇气都没有,这也是徐忠他们能够汹涌上攻上城头的缘故之一。 张天成看见这样的情况,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心中暗骂孔霖白痴,本来都已经大局已定了,只要等世子殿下的大军前来,就能立得大功,偏要嘴贱出风头,招惹得这些人拼命,搞得现在性命堪忧。 “给本官顶上去!”张天成也是心中发狠,厉喝一声:“世子殿下即将率军赶来,给老子打退他们!”喝完之后,遂逆流而上,奋力杀向徐忠。 徐忠迎上张天成,二话不说,大长刀挥起,如雪刀光,斩向张天成。 “挡——” 张天成举刀一格,火星四溅,却被一股巨力震得蹬蹬连退数步。 徐忠得势不饶人,刷刷刷,又是一连几刀,直震得张天成眼冒金星、虎口迸裂,鲜血顺着袖口嗒嗒往下流淌。 “哼!”徐忠冷哼:“逆贼,你不是我的对手。识趣的,让开道路,我饶你不死。” “休想。” 张天成咬牙切齿,忍着伤痛,一刀力劈华山,劈向徐忠的头颅。 “找死!”徐忠大怒,身形一闪,避过刀锋,随即,反手一刀,正要插入张天成的心脏时。 忽然,一根箭矢带着强大的劲力刺破空气出,带着尖唳的嘶啸声,直奔徐忠。 箭矢即将临身的时候,只见徐忠手中大长刀猛地一转,刀光闪过,嚓咔一声脆响,长刀直接将箭杆劈成了两截。 箭杆虽被斩段,却是没有失去动能,只是被改变了方位,最后“叮”地一声射到了城墙之上,还擦起了几丝火花。 徐忠瞧得这状况,暗呼一声侥幸,开弓之人力量恐怖得令人惊悚,徐忠自问是不如的。若不是射箭之人用的是示警的鸣镝,以这开弓之人的力道,自己绝对来不及反应,会被当场射死。有这样的高手在,他知道是不可能斩杀张天成了,他扭头看向城下奔驰而来的大队人马,严厉冷峻的面庞上,慢慢变成了绝望之色。 “哈哈,我们的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已有士兵看见远处一杆红色的旌旗随风飘扬,黑色的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奉天靖难’四个大字,立刻大声喊叫。 孔霖和张天成闻言也相视一望,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城头攻守双方的目光都看向远处,他们看见了随风飘扬的各色旌旗,同时,也看见了队伍最前方那个模糊地身影不断地前进着,有如旋风奔驰一般。 非常短暂的时间内就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朱久炎的面庞了。 只见朱久炎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身上穿着乌光锁子甲,头戴黑色钢盔,身后也是披着纯黑色的披风,腰间悬着长剑,手中正是搭箭引弓的状态。 朱久炎纵马快行驶而来,冷风吹拂下,黑色的披风扬起,身后无数的军队,如同一大团乌云跟在后头,沉重的压力,压在徐忠他们的心头。 朱久炎领着大军来到城下,收好弓箭,对城上的徐忠高声赞道:“好本领,可是徐忠徐将军当面?” 他说的好本领可不是指武艺,朱久炎更看重领兵的才能,在远处看到南城上的情况时,他的心里都有些惊讶。 五百名士卒在绝境之下,居然都有能够如此扞卫不死,爆发出让人侧目的实力,不仅能压着两倍于己的兵力打,更是差点灭了张天成他们。领头将领的本领,不能不让人惊讶,这也激起了朱久炎的爱才之心。 尤其是看到自己带兵赶来之后,对面那几百士兵虽惊不乱,严阵以待的军容时,让朱久炎更为欣喜,看向徐忠的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炙热的神色。 由点及面,也能再次体现出主将的不凡之处。若是将眼前的将、士一起收为己用,正是如虎添翼。 “正是徐忠,敢问阁下是?”徐忠郑重回道。他见到了朱久炎收弓,已知这便是刚才的射箭之人,对于有这样大本领的人,他也有些好奇。仔细望去,相貌堂堂,威风赫赫的朱久炎也确实令人心仪。 “原来真是多次为国立功的徐将军,朱久炎有礼了。”朱久炎拱手笑道。 “湘王世子朱久炎!”徐忠神色一震,还道湘王的武艺只是传闻夸大而已,眼下看来,连湘王世子竟也是这般了得,莫非真是我小觑了天下英雄? 回味朱久炎的话语好像知道自己的事迹一样,徐忠不禁奇道:“殿下身在荆州,竟也知徐忠的薄名吗?” 朱久炎笑道:“徐将军镇守开平,扬威北疆,我当然听说过。” 徐忠冷峻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得意。 他生平自诩凭战功上位,比之父荫得职的其他同僚腰杆子不知要硬多少,却不想因曾与齐王共同抵御过北元兵马,被牵连进了削藩之中,一路被贬,最后只能在京城当一个低级的守门武官,还好曾与安陆侯在北伐军中共过事,侯爷怜惜自己的本事,才能稍微翻身。不想远在荆州的朱久炎居然也听过自己这号人的存在? 第617章 喜得良将 一个亲王世子如此看重于自己,而且还声称早有耳闻。这对徐忠的自尊心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满足,被其当中夸赞更是如同被挠到了痒处一般。 朱久炎区区一言,不仅令徐忠脸上的敌意尽散,更让徐忠对朱久炎多了几分亲近感。 徐忠的心理变化,逃不出朱久炎的眼睛。 他接着朗声道:“我很欣赏徐将军的才能,将军何苦在腐儒掌控的朝廷下面受气,何不改换门庭,与我湘王府携手共创大业?” 在重重包围之中,多余的废话便显得虚伪,朱久炎没有用徐忠手下的士兵威胁他,而是直奔招揽主题,说完之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徐忠,等待着答复。 朱久炎的这话让徐忠的神色微变,他的话语正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虽履立战功,但却牵扯进了齐王一系当中,再立多少功劳也是没用的,朝廷这边他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前途了。哪怕吴杰看重他,也只能跟随左右当个副将而已,回到京城后肯定又会被投闲置散,这与他的理想不合,也不会让他甘心。 抬头看了朱久炎一眼,他现在想明白刚才为什么朱久炎会选择鸣镝了。原来是想让自己跟随湘王府一起造反。恍然大悟后的徐忠,不禁恨恨一指龟缩于一处的孔霖问道:“敢殿下,孔霖可是在为湘王府办事?” “这……”朱久炎当然不能当众说出,孔霖是燕王府的人,正在思考措辞的时候。 不想孔霖却是一挺胸膛道:“孔某在多年以前便深受殿下的恩惠,早已是湘王府的人了,自是追着随殿下!” 对于孔霖这种当众背叛燕王府,投靠湘王府的行为,朱久炎自是不会出言反对,对徐忠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徐某受到侯爷遗命,一定要杀孔霖!所以……抱歉,徐某只能与殿下决一死战了!” “遗命?”朱久炎看着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的吴杰,诧异道:“徐将军肯定是关心则乱,安陆侯并没有死,我可遣良医保他性命。” 跟随在后的潘振早已很有眼色的招来了随军的良医,经过一番简单的救治之后,吴杰悠悠转醒,他虽在怒急攻心之下中风,导致口眼歪斜,行动能力受损,倒也没有性命忧。 “徐忠谢殿下!” 能保住性命自然比什么都好。徐忠大喜过望,对于朱久炎展现出的胸怀和宽容,又焉能没有一丝感动?他默默地放下了兵器,旁边的五百部曲见徐忠如此,也是一同将兵器放了下来。 徐忠咬了咬,对朱久炎沉声说道:“忠还有一件事,若是殿下能答应,忠愿意归顺殿下……否则的话,恕徐某难以从命。” “何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朱久炎心中狂喜,终于要收服徐忠这个将才了。 徐忠一指身后的部曲道:“这五百余部曲,愿意留下的,殿下要接纳;不愿意留下的,希望殿下给他们盘缠,放他们自行归去。” 朱久炎皱了一下眉头,默然不语。 到嘴的肉,还得吐出来,有点不甘心呀。 不过这些部曲也不一定比讲武堂的学员更厉害,还有,只要徐忠投靠过来,这些人的灵魂就在,即便人少了一些人还是能补齐的。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朱久炎便表现出了足够的礼贤下士,“徐将军,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办,愿意留下的依旧跟着你,不愿意留下的我会给足他们盘缠,放他们离去。” “多谢殿下!忠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徐忠脸带欣喜,立马朝朱久炎跪地磕了个响头,表示感谢。 徐忠的五百部曲士兵,最终有三百余人选择继续跟着徐忠征战沙场,有一百余士兵选择离开徐忠,回归朝廷,任凭朝廷处置。 这一百余人其实也想跟着徐忠,但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城,不能跟随造反。朱久炎也是表示理解,当即实现承诺,发放盘缠,祝他们好运。 徐忠终于归顺,又得了三百余精兵,湘王府的实力无疑更加强大了。朱久炎大喜,高兴地哈哈大笑,当即下令摆下庆功宴,一为庆贺夺下岳州,二为欢迎徐忠他们的加入。 两个时辰后。 岳州城府衙内热闹非常,欢声笑语,一派喜庆。 朱柏父子与诸将正在庆功,此外,席间自然也少不了孔霖、张天成,以及最后给予吴杰最后一击的一众岳州的官吏、乡绅、家主,正是有了他们的带头作用,岳州周围诸县才能人心渐稳,一时间府衙之内济济一堂,气氛融洽。 “诸位。”朱柏率先举杯:“来,朱柏以茶代酒,一贺我军顺利攻下岳州,大涨威风;二贺徐将军与诸位不弃,看得起咱湘王府。不多说了,今天是双喜临门,大家一起干了这杯,请!” “王爷,请!”上百人俱都站了起来呼应,举杯饮尽。 军中禁酒,看到朱柏父子在庆功宴上也能继续执行,徐忠很是高兴,胜而不骄,严明军纪,才能有可能一直保持胜利。自己败的不冤。 “多奈于诸位的大力相助,岳州才能彻底拿下,朱柏再敬诸位。”朱柏再次对刚归附的岳州诸人举杯,众人受宠若惊,赶紧举杯相应,连道全仗王爷之威、世子之力,才能如此顺利,不敢居功等等。 一杯饮尽,朱柏笑道:“一直以来,咱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孔霖、张天成,此次你们二人功劳不小。这样吧,荆州至岳州一线的政务,由世子牵头,孔霖你与刘之荣、姜风、杨士奇他们打理具体事宜,有什么难断之事跟世子说便是。至于张天成,就专管钱粮吧,巴陵与岳州的存粮虽不少,但除了我军将士,百姓们也得靠着它们过日子,勿需节俭支取,万不可侵占百姓的利益、也不可有丝毫浪费。” “臣、末将领命!”孔霖、张天成二人大喜,欣然受命。 尤其是孔霖,原本只是个一府之首,现在一跃便管辖了数府之地,哪怕是与其他三人一同共掌,可这绝对只是临时性的,照湘王府这个攻势,整个湖广行省被夺取,只是时间的问题。湘王以后问鼎天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到时可就是飞黄腾达之日,一时间孔霖对朱柏表现的叫一个感恩戴德。 第618章 杨士奇献策 朱柏又瞧了瞧岳州那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家主们,笑了笑,说道:“诸位家主也有大功,这样吧,咱免去各家庄田一年税赋,并荫一名族中子弟为官或从军,若是不想当官的,咱另外分赏诸十万两银子如何?” 诸家主大喜,朱柏的封赏不可谓不厚,连忙拜道:“谢王爷赏赐。” 朱柏心中也很高兴,钱,湘王府有的是,谁叫他家有个会弄钱的朱久炎呢?眼前的这些人,是湘王府统治新取之地的基础,略费些权势和财物,便能拢得人心,又何乐而不为?吝啬鬼在世上可是混不开的。 徐忠在旁更是暗暗点头:世子本领高强,湘王更是手段老辣,不仅时刻注意军纪,更是用人不疑,两三句话就得了人心,让一众各有所需的家主们拥护,实乃明主也,君择臣,臣亦择君!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 “对了,久炎。”朱柏转向朱久炎问道:“岳州的战果你统计出来了吗?” “回父王。”朱久炎利落地回道:“此战共俘虏安陆侯吴杰在内的官军降兵两万余人,兵器三万余件,铠甲两万副;府衙库房、官仓也是完好无损,儿臣粗粗估量,约有库银三十万贯,粮近十万石,布一万余匹,其余财物若干,可谓十分丰厚。” “好!”朱柏很是高兴,“就按你先前与咱说的,我军只收吴杰军中之物,岳州原本的库银、财物不动,还是用于岳州。炸毁的北城城墙由咱王府里出钱雇佣当地百姓修缮,城门旁边被殃及的民居,则按照三倍的标准来赔偿。至于降兵,就补充各军的缺额吧。” “诺。父王英明!”朱久炎笑呵呵地点点头。 “谢王爷、谢殿下,我等谨代表岳州百姓感谢王爷的恩典!” 诸位岳州的将、官、吏高兴坏了,更觉得朱柏父子英明,他们的大方,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替这样的主子卖命,不仅大有前途,而且还真的值! 朱柏再次端起酒樽,说道:“诸位,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咱们虽是顺天应人、起兵靖难,此刻却也是最艰难的时候,应当戮力同心,奋勇前进,扬咱湘军之威风。来,这第三杯酒咱和诸位共饮,为湘军的未来而干杯!” “为湘军的未来而干杯!” 大厅中,文臣武将齐声应和道。 庆典完毕,庶务也定下了处理基调,接下来就是商议以后的战略部署。 菜肴撤下,众人肃坐,等候朱柏发言时,忽闻连声报喜:“王爷,大喜,大喜啊!”只见赵来满脸喜色,疾步从外面跑了进来。 人群中顿时又响起一阵“嗡嗡”议论之声,众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赵来要报出什么喜事来。 朱柏也是精神一振,看了一脸淡定的朱久炎一眼后,保持着天潢气度,缓缓问道:“什么喜事?且慢慢道来。” 赵来“扑通”跪倒大厅正中,笑容满面地磕了个响头后,才高声禀告道:“禀王爷,禀世子,提督大人传来消息,湖广布政使庞荀终于被孔敏与徐茂说动了!他已派人抓了练子宁手下的所有采访使,现已递表归附,武昌府已归我湘王府所有!这是他的降表。” 说完,他连忙起身将手中表文呈了上来。 “好!好!好!”朱柏将表文看过,三声大赞道:“东厂果然能干,不枉咱栽培一场!”朱柏知道此事虽是怜星促成,但孔敏、徐茂二人都是朱久炎多年以前打进湖广布政使司的钉子,加上这两天的战斗取得的惊人战果,才有庞荀现在的归顺之举,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朱久炎。 但朱久炎还需要他来夸赞、表扬吗?朱久炎的在湘王府中的威望已经足够了,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什么都是他的,还是要适当提升一下儿媳的威信才行,听说海外有个女子怀的孩子快生了,当家主母的地位稳固,儿子的后院才会和谐啊。 湘王府刚刚起兵还没几天,包括湖广布政使在内的几个高官已然归附,没有比这兆头更好的事了。众人听得,纷纷面带兴奋,齐声向朱柏父子道贺。 可是,主座上的朱柏却是在凝神思考着什么,旁人都不敢打扰,唯恐惊扰了朱柏的思绪。众人哪里能够想到,在这样的当口,朱柏的脑中考虑的居然是朱久炎的后宫稳定问题…… 朱久炎瞧着朱柏这个表情,就知道父王那不靠谱的老毛病又犯了,发声道:“湖广的官员皆久随我湘王府,岂能听从黄、方等奸佞的命令?庞荀庞大人今日先行一步,湖广其余府县必将也会相继归附于我湘军的旗帜之下!” 众人听了朱久炎的话,更是信心百倍,当即又是几番好话将朱柏一阵好捧,朱柏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朱久炎脸上那没好气的表情,朱柏也自觉理亏,讪笑之后,才清了清嗓子道:“还是别高兴的太早,瞿能父子那路兵马仍旧是一个大威胁,荆州方面不一定能够挡住,咱要立即回去才行。其余州府的事情,现在要马上拿出个章程来,诸位可有良策?” 一晚上没有说话的杨士奇,当即出班说道:“王爷,微臣有一计,可令武昌府以外的十府五十余城,传檄而下!” “嗯?”朱柏微微色变道:“十府五十余城,皆可传檄而下!?” 十府五十余城,皆可传檄而下?叶信、武延光、魏志勇、黄芳、王佐、潘振、徐忠、蒋诚、张天成、杨巍、吕强、苗正诸将也是面面相觑,一脸的难以置信。 武延光仗着自己资格最老,更是无所顾忌地道:“杨大人,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刘伯温再世吧?” 其他武将虽然没有跟武延光一样说出,但脸上的表情大致也是如此。有世子殿下多年准备与诸多谋划,他们才有如今的惊人战果,即便如此也耗费了几天的时间。可现在杨士奇却说,湖广的剩余的四十余城,皆可传檄而下!?这岂不是比世子殿下都更为厉害了?他们只有如此反应,没有说杨士奇发疯,就已经是很克制了。 朱久炎也是一脸严肃地提醒道:“杨大人,军中不得戏言。” 面对诸将的质疑以及朱柏父子垂询的眼神,杨士奇却是微微一笑,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微臣这计策其实也是仰仗世子的战果而已。练子宁被我军诛杀,安陆侯被活捉,如今湖广布政使也上表归附,可以说整个湖广的府、县、州都已经在实际上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我军若是等消息传到各地,即便有心向我湘军的官员闻讯归附,反抗者肯定也是不少,到时我军再派兵去逐一攻占的话,耗时费力且不说,死伤只怕也会极其惨重,可有了练子宁、安陆侯这二人的印信与兵符,这五十余城还能逃出我湘王府的手掌心吗!?” 正是因为朱允炆与黄子澄、方孝孺的乱来,才使得湖广布政使司的大权旁落,让湖广的官员只知朝廷钦差,而不知有湖广布政使司!若是以盖有练子宁印信的公文,加上吴杰的兵符,调动湖广各地的官员、兵马可谓是轻而易举! “再有!”杨士奇继续道:“反对井田制的人地方士族、乡绅其实不在少数,他们心中对朝廷的怨气不小,岳州的诸位家主、乡绅助我湘王府,这井田制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除了一心想往上爬的马屁官员,谁会拥护这种恶政!” “正是商鞅废了井田,开阡陌,承认土地私有,才使秦国强大,几千年后的大明却要恢复井田制?简直是荒谬绝伦!” 一众岳州的士族家主与地方乡绅,一齐点头,各自愤然发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天下谁当皇帝,关他们什么事,为何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跟着湘王府反抗朝廷?谁不想好好生活?还不是被朝廷逼的! 井田制本就是几千年前奴隶社会的愚昧政策,是一种以国有为名的贵族土地所有制。从京城传到地方后,更是变出各种各样的模样,滋生了无数的腐败贪污,有的官员更是借着新政的由头,对他们时有盘剥,因此,井田制对于士绅来说完全是个恶政! “正是如此,地方上的士族与乡绅们对这种恶政恨极,只要他们知道王爷已经举起靖难大旗,只要有我湘王府的靖难大军为后盾,这些士族、乡绅、百姓必然会云集景从,争相出力!若是有知府、知州、县令冥顽不灵,他们首先就不会答应,肯定会从内部响应,献城来降!” 当着一众家主、士绅的面,有些话杨士奇不好说出来,但在场的众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很多士族家主与乡绅宿老都像孔霖一样,具有极强的政治投机心理,一旦有人起来挑头,他们绝对会闻风而动,揭竿而起。 试问,历史上哪次造反没有士绅、地主的参与? 既便是陈胜、吴广这样的泥腿子造反,也有大量的士绅、地主响应,何况是正儿八经的太祖皇子朱柏起兵? 而且打的还是靖难旗号,想来前来投靠的士绅还会更多,不仅湖广一省,其余省份的士绅搞不好都会暗中派人前来联络。 如此双管齐下,整个湖广行省绝对会变成一片烽火燎原之势! “好厉害!!!”叶信、武延光、魏志勇、黄芳等诸将再次面面相觑。 朱柏、朱久炎也是神情大动,一齐当下击节赞道:“好计策!” 冷静如朱柏,这会儿也发现自己的心开始怦怦狂跳了!杨士奇这个双管齐下,还真是非常靠谱。如果赶在时间的前面,真有很大可能不费吹灰之力连下五十座城! 别人或许做不到,在湖广经营多年的湘王府却有非常大的把握跑在时间的前面,不说遍布各地的东厂情报点与机动性极强的水军,单说各地都有分号的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就能让他们非常及时地在朝廷的命令传到之前,拿下湖广行省! 而且,只要攻占了湖广行省,瞿能的那路大军将失去粮草的持续供应,在湖广境内变成一支孤军,那时别说攻击荆州了,能不能及时跑出湖广,都要看运气! 朱柏想清此种关节之后,顿时大喜,喝道:“叶信、武延光、魏志勇、黄芳、王佐、潘振、徐忠、张天成、杨巍……听令!” “末将在!”诸位将领应声上前,一字排开。他们都明白,王爷这是要派任务了,立功的机会再次到来! 朱久炎已经在旁边以最快的速度写好十几份书信,盖上自己的世子印,让所有的传递消息的渠道,全力运转起来,务求以最及时的情报配合好各路大军。 朱柏也已经安排好了诸位将领各自的使命,将领们兴奋地纷纷领命而去。 府衙外。 徐忠骑在马上,心绪还是没有彻底平静下来,他的父亲跟随太祖开国,虽然只做到副千户的职位,但他却有良好的环境读到兵书、跟随父亲学习军略。他也曾做到济阳卫指挥佥事,那时的他心怀大志,曾有豪言曰:必扫平北元,建功立业,以战功取富贵、荫子孙! 然而,岁月蹉跎,一晃年近四十,却依然只是个中层军官,自感在太平盛世之中,一身才华恐怕要埋没于尘土。 他也曾傍徨,也曾绝望,不想,机会反而是从战败开始。 徐忠心中激动,机会不期而遇,就在当下,此刻,他越发庆幸遇到了朱久炎。 初时,徐忠并不认为湘王府是好选择,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投靠,然而,随着他看完了朱柏父子的行事方法、麾下的文臣武将,徐忠越来越觉得,湘王父子必定能够夺取天下。 如今,湖广即将落入湘王手中,湘王府又准备多年,争霸天下的时机可谓已经成熟,徐忠心中激动:苦等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大丈夫当提三尺剑,辅明主,立千秋功业!天下,你们也将看到我徐忠绽放的光彩! 徐忠哈哈大笑,领着一队兵马脱离大军,朝着目标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619章 连下五十城! 衡州知府封于休全副披挂,正在城头巡视防务。 一个时辰前,宁乡方向的烽火台忽然升起了冲天狼烟,狼烟升起,必定是遭到了攻击。宁乡乃是衡州府管辖,封于休守土有责,见到狼烟升起,立刻命令城内千户带领八百人马火速前往宁乡驰援,封于休这个知府更是不敢怠慢,也不顾自己是文官,当即穿上盔甲,带着府衙内所有人手来到了城头亲自安排防卫。 衡州乃是湖广腹地,守军本就不多,被带走了八百,城内守军只剩下两千。 城中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是皇上被奸臣蛊惑,残害亲叔,现在更是被完全架空。湘王遵祖训奉天靖难,接连击败了练子宁的五万大军,受降无数,只有练子宁幸运地被及时赶到的安陆侯救走,包括湖广布政使庞荀在的三司也已归降,而湖广全境也有大半官吏投效于湘王麾下,衡州城若是投效得慢了,只怕将有灾祸临身云云。 不管流言的真假,也不管下面官员与士绅如何作想,封于休是绝不会投降的,哪怕那叛王带领大军打到宁乡,哪怕固守衡州城是以卵击石,最后落得个玉碎身死,他也不会退缩,他坚信皇上会为他报仇,会照拂他的后代,他封于休会进入忠烈祠,名垂千古! 打定主意的封于休已经下令封闭所有城门,城内实行了全面戒严,严禁任何闲杂人等上街,百姓们只许呆在家中,不许喧哗。又将城中青壮全部抓上城头,严加防备。 即便是这样,封于休也还是放心不下,依然每天都要亲自督促防务,不时巡视。 在封于休第八次巡视到北城门的时候,城外官道上忽然开来了一支千人左右的官军。 封于休当即命令城头弓箭手做好准备,自己手扶垛堞,探身向外厉声喝问:“站住!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兵马?可曾带了公文调令?” 城下,为首的徐忠打马上前,扬起手中的一封公文答道:“本官奉安陆侯与练大人的命令,特来协助衡州知府守城,两位大人签的手令在此,还不快快下来验看!” “你们是安陆侯派来的人?”封于休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路上遇到我们衡州的兵马没?” “没有!”徐忠极不耐烦地道:“叛王兵峰正盛,我们一路昼伏夜行,没有碰见!” 封于休皱眉道:“既是安陆侯派来的援军,前面的宁乡不是遭到了攻击,点燃了烽火吗?你们怎么不先去援助宁乡救援?” “我们就是先援助的宁乡城,宁乡并未遭到攻击!”徐忠冷然道:“城内烽火是释放流言的奸细趁人不备点燃的,本将担心叛军调虎离山,攻击衡州城,这才连夜率兵马火速赶来衡州协助守城,兀那厮,老子说了这么多,你当老子奸细盘问!?还不赶紧滚下来验看公文手令!” 封于休却还是心存疑虑,拱手道:“本官就是衡州知府封于休,重责在身,多有得罪,还请将军体谅,等将军进城之后,封于休必定于将军面前负荆请罪——但,验证还是需要小心些的,请将军将公文手令裹于箭矢上,射上来吧。” “岂有此理!”徐忠勃然大怒,吼道:“老子不远千里,日夜兼程驰援衡州,你不感谢老子的恩情就罢了,居然处处刁难!?是何用意?若不是军令在身,老子转头就走!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想验看就赶紧派人下来,不想验看,老子这就带兵回去给侯爷禀告,说衡州知府见到我等,却不许进城,将我们斥回。封于休,衡州府一境若是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话一说完,徐忠竟然真的拔转马头,下令军队转向,看样子似乎真打算带兵回转了。 封于休见徐忠如此,脸色大变,万一宁乡城的烽火真是那些散布流言的奸细所点燃,而叛军的确是打的调虎离山的主意,那么,兵力匮乏的衡州城极有可能被叛军攻下!宁乡毕竟只是个县城,衡州才是衡州府治所所在,意义非同寻常。 而且,衡州城内也是流言四起,显然叛军的奸细在城内大肆活动,甚至已经进入衡州城多时,若是将城外这股援军气走,万一这些奸细跟外面的叛军来个里应外合,单凭靠自己统领的几千老弱肯定是守不住的。 封于休急道:“将军且慢!将军且慢!封某这就派人下来!” 徐忠脸上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勒住马头,回首怒道:“那就赶紧的!” “是是是,将军请稍等片刻,封某这便派人下来。”封于休一边挽留,一边赶紧让人用吊篮将府衙的一个会水的书吏吊了下去。 那书吏虽然心中害怕,却也只能壮着胆子游过护城河,从徐忠的手中接过手令细细看后,果然是真的不假,安陆侯吴杰与练子宁的印信俱在。 书吏忐忑的心情瞬间平缓下来,他回头高喊道:“知府大人,手书上有安陆侯与练大人的印信,不假!” 封于休这才放了心,一边朝着徐忠连连致歉,一边忙令左右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高悬的吊桥在难听的机括声中终于落下铺平,沉重的城门也 缓缓打开,前路畅通无阻。 徐忠眼睛一亮,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带着兵马慢慢进城,待兵马完全穿过城门甬道,他的嘴角才忽然绽放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封于休刚迎下城头,正好看到徐忠脸上的这抹得意的笑容,心下不由一紧。 既然被疑心重的封于休看到自己的表情,徐忠也就不再伪装,他陡然仰天哈哈大笑:“哈哈哈,杨士奇的计策,果然厉害!” 说罢,徐忠又不无感慨地说道:“想当年老子率数万精兵,猛攻全宁时,半月硬是不得其门而入,不曾想,今天竟然如此容易便拿下了一府治所!” 封于休大惊:“你不是朝廷的兵马!?你你你,你是谁?” “老子曾经是朝廷的兵马……”徐忠大喝一声:“现在却是湘王左卫指挥同知徐忠,到了阎王那里可别告错了人!” 说罢,徐忠手起刀落,封于休的人头便已经腾空而起,血染长空。 “湘军!他们是湘军!” “湘军攻来了!” 徐忠斩杀封于休的动作,犹如平地惊雷,城楼上下的守军顿时惊醒,一时间锣声、鼓声大起,四处人影晃动,冲过来应战。 衡州虽然是府城,但却身在腹地,防御设施修得不算齐全,守军又在封于休的一番折腾下,早已疲惫,论战力根本就不是精神饱满的湘军对手,一番杀戮下来,就被湘军逼到了一处,勉力支撑。 徐忠见己方已占了全面优势,扬刀挑起封于休的头颅,朝着守军大喝道:“湘王左卫指挥同知徐忠,跟随湘王奉天靖难,铲除朝中奸佞。封于休已死!衡州城内的王爷旧部与士绅,还不快快站出来,与我军占领全城!!!” “封于休死了!封于休死了!跟随湘王靖难!”反对新政的一些军官与士绅,见到封于休的头颅,当即在后面反戈一击。 湘军气势更盛,一个个狂呼乱叫着向着守军狠狠杀去。 衡州守军见平日威武得不得了的知府大人突然丧命,又被内外夹击,一时间尽皆胆寒,顿时炸了窝,有跪地求降的,更多的却是转身惊惶逃跑,防守阵势立呈瓦解之势。 徐忠并没有挥兵掩杀,只是收押降卒,分派兵马守住了各个城门,同时一边街巡查安抚百姓,严厉整顿城内治安,一边又派出快马回岳州报捷,同时派出得力人手,前往各乡各村招募壮勇之士,又命人整顿降军,筹备粮草,一时间,整个衡州城都变成了热闹的大军营。 在徐忠取衡州的同时,武延光的水军从水路分别将叶信、魏志勇、黄芳、王佐、潘振、张天成、杨巍等人率领的兵马,送到各自的目的地。 上了岸之后,他们立即率领兵马轻抄小路杀到了蕲州、潭州、峡州、辰州、长沙、澧州、沅州、汉阳、耒阳等地的府城之下。 他们手中皆握有盖着吴杰与练子宁的印信调兵手令,轻易就骗开了城门。 城内早有东厂密探散布消息,城内守军反应正如杨士奇所预料的一样,大部分主动投降,即便有负隅顽抗的,也被不满新政的士绅带人击杀,携城归附,十府五十余城,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就被湘军兵不血刃地攻克了。 “好!” 接到徐忠、叶信等人分别派人送回来的捷报后,朱久炎大为欣喜,湖广行省最主要的府城被他们占了大半,不单单意味着湖广全境被纳只是时间问题,更意味着瞿能率领的那路大军对于湘军而言将处于一个送货上门的状态。 湘王府能够以湖广行省为根基,迅速攻取下游赣鄱行省的大片领地,若是能寻机消灭鄱阳湖的朝廷水师,贯通东西,与海外的李天佑等人会师,更能按照他原定的计划,毫无阻碍沿着长江,直达南京城下,夺取京城! …… 当阳城县衙之后,瞿能正与瞿郁、瞿陶、王通、当阳县令等随军文武商议进攻计划。 当阳距离荆州非常之近,渡过东边的沱江便是荆州境内,只要搭好浮桥,便可以挥军夺取湘王的老巢荆州!他已经从荆州那边逃过来的败卒口中,知道了湘王举旗造反、练子宁兵败身死、吴杰惨败被俘,湘王已经招降数万人马的消息,但他毫无畏惧,仍旧率领大军来到荆州。 湘王虽在湖广有坚实的根基,但他新得数万兵马,必定能在朝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极速扩张,攻城略地。 瞿能料定荆州必然空虚,即便湘王府留有守军,也定然不多,只要攻下湘王府的老巢荆州,声势浩大的反军必然会土崩瓦解! “诸位。”瞿能的神色之间充满了振奋,“湘王造反,练子宁殉国,安陆侯被擒,湖广行省已危如累卵。我等食国家俸禄,受命削湘,却未能及时进兵,以至于叛王坐大,罪过实在不小!如今只有毕其功于一役,兵伐荆州,捣毁叛王的老巢,方可上报陛下天恩,下免弃市之祸!” 瞿能轻捋着短须,脸上平静如水,但那眯起的眼眸中,却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微微的得意。他瞿家父子此次也要当阳,赵云曾经的宣武扬威之地,名扬天下! “打仗一点问题没有,和叛军作战都是我们期盼已久,将军您尽管安排,我们都愿在第一线冲锋!”两旁的将领无不跃跃欲试,心中充满了对这场大战的渴望。 “根据斥候的回报,荆州城的守军只有五千余人,守城的居然是湘王妃,湘王府无人矣。”瞿郁笑道。 “叛王妃守城,想靠一介女流吗?哈哈哈哈……正如将军所料,叛王果真急于扩张,把大部分兵马都带了出去!咱们正好攻其不备!抓了叛王妃,看那叛王两父子拿什么跟我们斗!”当阳县令的语气中,毫不掩饰地对瞿能的敬佩。 “娘的,要不是练子宁嫉贤妒能,我们的兵马早就进了荆州城了,又岂会给叛王任何机会!”瞿陶骂完之后就向瞿能请愿道:“父亲,一介妇人领的五千兵马何足道哉?孩儿请令,率本部兵马为先锋,替父亲攻下荆州城!” 瞿陶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神情语气中,更是流露着藐视天下的傲然,仿佛拿下荆州易如反掌。 旁边的王通听了却是冷笑不止:就你这没心没肺的张狂样子,在军中也喊父亲,比你那沉稳的大哥差远了,就算你真的赶到了荆州城,恐怕也会成为王妃娘娘的剑下之鬼!何况你可知,你那本部人马里面有多少我塞进去的人呢!?哼哼。 “狮子搏兔尚需使出全力,何况湘王妃不是寻常之人,她出身江阴候府,一生深受将门熏陶,我儿切不可骄傲。”瞿能却是保持着冷静,拒绝了瞿陶的提议,按剑而起,下令道:“诸将既有斗志,本将也是决心全军出动,大伙儿即刻整肃兵马,让将士们饱食一顿干粮,浮桥搭好之后,立刻攻城!” 正在这时,门外部曲老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进门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竟然被门槛绊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手上紧握的信札四散飞扬起来,好不狼狈。 瞿能心中惊疑,心忖老秦跟随自己多年,一向沉稳,识大体,这是出什么事了,慌成这样? 第620章 十府五十城都丢了!? 部曲老秦在瞿郁的搀扶下,狼狈起身,慌忙地将信札捡起合拢,不及见礼就急冲冲地喊道:“将军,不,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慌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天塌不下来!”瞿能沉稳地道:“你慢慢道来。” “呃……”老秦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心神后,说道:“刚刚快马来报,湖广布政使庞荀、右参政孔敏、武昌卫徐茂率领有司上下官员以及武昌城中的一应兵马,将朝廷的采访使都抓了起来,更是胁迫不从的按察使官员,一齐上表降了叛王!” “什么!你说什么!?”瞿能霍然起身。 包括瞿郁两兄弟诸位将领也是大惊失色,“湖广三司的文武官员都降了?这么说武昌府丢了!!!” 唯独王通等几个文官暗自欣喜,不过他们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已经糜烂成这样了吗……”瞿能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回来传信的斥候们呢?他们在哪里?” “那些斥候受了不小的惊吓,加之来回疾驰劳累过度,已经昏死了过去。”老秦回道:“不过这会儿应该想来被救醒过来了。” “走!”瞿能边走边说道:“快带我们去看看。” 当瞿能带着众人来到衙门口的公房时,那几个斥候才刚刚在军医的救治下醒转。 见到瞿能,为首的斥候小旗跪地惨然道:“将军,大事不好了,不仅岳州府与武昌府,还还还有,衡州、蕲州、潭州、峡州、辰州、长沙、澧州、沅州、汉阳、耒阳等十府之地,五十余城已全部被叛军所攻占!湖广只余西面诸府还属朝廷……” “嘶……十府,五十城都丢了!???”屋内众人闻言惊地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满屋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王通他们听得都是呆若木鸡。他们即便对朱久炎有信心,但却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湘王府刚起兵才多久?这就攻占了省府在内的湖广大部分主要府城?现在湘王府有多少兵马了? 十几万怕是有了吧! 有些不懂军事的文官更是在心里想:照这个速度,打下整个大明都不要多少时间吧? 还是瞿能率先冷静了下来,他凛然道:“扰乱军心可是杀头之罪!这些地方真的都失守了?” “卑职怎敢妄言?真的失守了!”斥候小旗严肃地一指旁边的几个斥候道:“将军不信,就问他们!” 瞧着瞿能看了过来,另外几个斥候点点头,“没错,都被叛军给占了!” “胡说八道!”瞿陶站出来厉声喝斥道:“武昌、岳州距离荆州之近,被叛军偷袭,尚情有可原,其他府县加起来将近五十余城,且南北东西距离极广,地形复杂,即便各地守军不多,也是会抵抗的,叛军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齐攻陷?还有纵横如此广阔的地域怎么一齐进攻,他们的各路兵马又是如何沟通协调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别说攻占这些地方,跑到目的地都是件很困难的事!即便是白起、项羽复生,也是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 “卑职也是不知。但,事实如此。”斥候小旗只能苦笑。 “二公子,是真的!”其他斥候指天划地,赌咒发誓道,“我们一路上都遇见了各地的溃兵,特意询问了他们来自哪里!问的真真的,他们的口音也做不了假!” “难道湘王府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援军?”见到如此情况,连瞿能都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说不定真有。”斥候小旗苦笑道:“要不怎么可能在翻手之间连下衡州、蕲州、潭州、峡州、辰州等呢?” “或许有其他藩王参与其中?”瞿郁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势力敢反抗朝廷。 “你是说蜀王府、靖难王府可能参与了进来?”瞿能闻言登时悚然。 若是蜀王府与靖难王府也参与其中就麻烦了,湘王造反都闹得这么大,再加进来两位藩王,也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若真是如此,其他尚且不考虑,自己这支兵马可就要陷入团团包围之中了! 而且,蜀王的能力瞿能是相当清楚的,此人不仅喜欢结交文人,更是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物,能力在诸位藩王也是颇为出众,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行事也极为精神,再加上蜀地的天然地理优势,即便是抵御朝廷的数十万大军进攻,也能守住……只要有雄心,根本不怕朝廷报复。 蜀王造反的条件在南方诸王当中是最好的,现在湖广大部府县都真真切切给人拿下了,难道……真的是这两个藩王参与进来了? 想到这里,瞿能不由再吸了一口冷气,真要是如此,我这些从蜀中调集出来的兵马,还能有几个可以信任?蜀王若是来到跟前,这里面会有多少人会临阵倒戈? 一想到那个画面瞿能都有些不寒而栗,霎时间他浑身上下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当即回头吩咐道:“当阳县令,请即刻关闭当阳城,禁止任何人在街上走动,更不许没有军令的人出城!同时加派三班衙役上街配合军兵巡查,一旦发觉有人上街滋事,立斩不饶,再派快马晓令城外各村镇,收割粮食,交往县城;瞿郁你立刻拿我手令去军营整肃阵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妄动;瞿陶,你即刻带兵毁坏沱江上的浮桥!” 瞿能的脑子转动的非常快,应对措施颁布的条理分明,力求稳健,也颇有自知之明:即便蜀王与靖江王没有参与其中,已经拿下湖广绝大部分的湘王府已经成势,不是他这几万人马可以拿得下的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保命,等待朝廷的支援了! 当然,暗中派人加紧探查,确定蜀王与靖江王是否参与其中,也是很有必要的。 “诺!”得了命令的诸人,当即领命而去。 瞿能又迅速返回后衙,以最快的速度写好了三封奏疏,又将三封奏疏拆散分成九分,写好特定的编号,打好火漆封好后,才交予门外待命的那那名斥候小旗,严正叮嘱道:“挑最好的快马,选最机灵的九名斥候,分三路将本将的奏疏送出湖广,记住,要走乡间小路,深山老林,直到出了湖广才能走官驿!” “诺!”斥候小旗垂首应诺,接过奏疏去了。 目送斥候小旗的身影远去,瞿能又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才微微摇首道:“这些文官削藩削的丢了性命、败了大军,让湘王府几天之内便席卷了湖广……北方的燕王府又不知是什么情况,希望暴昭、张昺他们不会像练子宁这般,误君误国。” 第621章 燕王起兵 瞿能的期盼注定是要落空了。 在湘王府起兵靖难的同时,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也在北地迅速传播了开来:燕王在朝廷的步步紧逼之下反了! 暴昭、张昺、谢贵等人领了黄子澄等人精心写就的旨意后立即进行部署,秘密调兵遣将,联系了燕王府长史“葛诚”之后,正式确定了里应外合之计。 他们的应外合之计跟练子宁的计划差不了多少,一样带兵包围王府,一样的准备当众宣旨,宣布燕王的一系列罪证之后,再一举擒下燕王全家。 计划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不说纪纲早已经打入了宋忠的身边,早早探听出了朝廷的计划,单说燕王在北平城经营的这些年,北平城的任何风吹草动基本都瞒住消息他的眼睛。 暴昭那边前脚刚刚接到圣旨,后脚与他们一同接旨的北平都司的都指挥佥事张信,就化好妆悄悄到了燕王府。张信自然是来报信的,他曾经接受过燕王的指挥,也随燕王一同出塞打过仗,对燕王是很崇敬的。对于这些日子燕王的遭遇与他为求苟活而装出来的疯傻痴癫,心怀不平,对朝廷、对皇帝也是大为不满。 加上张信的母亲一向迷信,非常信奉民间的活神仙袁拱。道衍为了助燕王成事,暗中早早地北地散布了诸多有利于燕王的谣言,大肆鼓吹燕王被天下第一相士袁拱所批:骨相非凡,日角插天,英武盖世,乃是天命所归的太平天子! 一天天地洗脑,一遍遍地听闻,加上袁拱活神仙的名号,许多北地百姓都对此笃信不疑。 被“街坊邻里”重点关注的,张家老太太更是深信不疑,每日都要教导张信不能对燕王不利,必要的时候还要向燕王投诚。心中本就倾向于燕王这边的张信,被老母亲每日教导,关键时刻,果然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燕王这边。 燕王自然知道他的来意,但为了试探他的忠诚,仍旧还在王府内佯装疯颠,展示演技,直到听张信拿出了调兵的手令,将暴、张、谢三人的计划和盘托出,燕王与纪纲的密报一相印证,这才相信他是真心投靠。 燕王不禁大喜若狂,连忙起身拜谢,将张信奉若上宾,张信自然很识相地纳头便拜,然后他便参进与了燕王府核心集团的密谋。 连三个儿子都敢舍弃,暗地里做了多年准备的燕王,自然不是个束手就擒的人。 不仅不会束手就擒,燕王甚至还早已跟道衍谋划好了一切,他们明白无论朝廷怎么调换带兵的将领,下面的士兵与中低层军官仍旧都是燕王带过的兵,只要来个将计就计,跟张信反过来里应外合,把朝廷派来北平的几个大员擒杀了,自可顺利的接管军队。 道衍听完张信复述的圣旨之后,更是非常敏锐地找到了圣旨里的漏洞,圣旨上说要抓捕燕王一家以及一应文武属官,却并没有马上要诛杀燕王一家的意思,这很符合朱允炆与黄子澄他们的一惯做派——妇人之仁,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在王爵没有被削之前,暴昭、张昺他们绝对不敢强攻燕王府,只要燕王自己把王府属官都绑起来了,送出去,暴昭他们就无理由再对王府用兵,只能遵照圣旨干自己的分内事,进来王府宣旨抓人。 北平诸卫所的将士常年在燕王麾下听命打仗,没有兵部调令与明文圣旨,他们才不愿意干兵令之外的事。 只要将暴昭、张昺、谢贵他们三个首脑诓进王府宣旨,就能将他们一并诛杀,然后府外的张信就成了北平诸军的最高指挥官,燕王再趁势出去一番演讲,必能收复几万大军,夺回北平九门! 燕王欣然采纳道衍所谏,着令诸人立即开始布署起来,此时燕王府业已全面戒备,葛诚更是被朱高燧日夜贴身监视,人身自由受到最严格的监视,哪里能将王府中的各种布置传出去? 有了完全的准备,燕王府的将计就计计划执行的非常顺利。 等到暴昭、张昺他们手持逮捕燕王一家以及一应文武属官的圣旨,调集北平都司直属的神武右卫、神武中卫、忠义中卫等七卫大军包围了燕王府时。 马和双手持着燕王府的花名册出宫,当众说王府中的一应文武官员已经自缚,只等三位大人进府拿人,任由朝廷发落。 暴昭三人虽满脸诧异,却不敢丝毫放松,问及燕王一家为什么不出来时,马和自然一脸悲愤地说王妃不愿当众受辱,王爷又受了刺激头脑不清,不能理事,还请诸位大人进府宣旨云云。 暴、张、谢三人哪会进燕王府,只命人喊话让燕王府将一干文武属官押出来。 马和拗不过,只好让王府侍卫将人犯押出来,供暴昭他们验明正身。暴、张、谢得意地看着缓缓从王府走出来三四百人,差事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对付燕王一家了。 燕王府毫不反抗地配合,倒是让三人不得不进了,因为不进王府就无法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而在如此大好形势下,带兵强闯亲王府,怎么说都是破坏规矩,藐视亲王,会授政敌以柄;再者此刻北平九门皆被他们掌控,燕王府外也尽是官军,燕王一家已是瓮中之鳖,他们也不信燕王府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何况马和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军的面让他们入府宣旨,他们若是推脱不敢进,面子上又怎么下的来?岂不是给这些粗鄙武夫看低了他们这三个削燕主官? 暴、张、谢三个墨守成规的迂腐之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带五百护卫进府宣旨拿人。只是到了门口又被马和截住,义正辞严地说亲王府邸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暴、张、谢三人在规矩面前偏偏就是迂腐让人不敢置信,居然听从了马和的安排,只带了十个亲卫就携手大步踏入了鬼门关。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被王府内埋伏的八百侍卫乱刀分尸,更是与葛诚在黄泉路上正好凑成了一桌麻将…… 守在王府门外的张信见了燕王府中发出的信号,突下杀手杀了几名忠于朝廷的将领之后,策马驰走,对着惊慌失措的官军将士厉声喊出了“暴昭、张昺、谢贵伪造圣旨,构陷燕王!大家都是燕王旧部,深受燕王府的恩惠,今日追随王爷歼灭奸贼!”等口号。 第622章 论演讲的重要性 张信的话音刚落,军中那些被他串联好的燕王府内应,纷纷拔剑在手,跟着响应起了投奔燕王的口号。 众军顿时大哗! 将士们正懵逼的时候,随着一阵怒吼,燕王府的端礼门忽然打开,燕王盔甲鲜明,雄姿英发地走了出来。 疯癫的燕王居然很神奇的恢复了正常,不仅恢复了神志,气势更胜往昔,双眼之中迸射出来的那种光芒,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三个儿子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穿戴整齐,排列一行跟在后头,道衍、金忠、张玉、朱能、丘福、薛禄、谭渊、唐云、袁拱等燕王府文武带着众侍卫一涌而出。 燕王高举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对着数万将士发表了一场精彩至极的造反演讲。 这个满嘴大胡子的彪形大汉,一脸痛苦,泪流满面、声泪俱下地做着泣血控诉。这么一个威震天下的藩王,哭得非常之伤心,眼泪连着鼻涕一起淌出来了,哭得像个委屈至极小孩,实在让人动容。 大部分官军士兵竟也跟着落下泪来。 若是朱久炎在这里,肯定有一种跳出来替燕王喝彩的冲动,直夸其为顶级奥斯卡影帝。哪怕早就知道燕王已经谋划好起兵的张信等人,也觉得就算皇帝要削藩、要雄心勃勃地有所作为,但削藩也有很多条路可走,而不是非得用这些极端的法子,将人往死里逼,这不是故意挑起战争吗? 在这个世上,蝼蚁猪狗尚且要偷生,何况是堂堂亲王?难道被刀架到脖子上了,就应该束手就擒、甘愿赴死?那皇帝为什么不能选一个更好的法子办事? 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不知不觉间被燕王煽丨动了起来,军士们激动无比。十多年来,北平周围的诸多卫所都受过燕王的统率,大部分军士本就对燕王感情深厚。 燕王一能打仗,二善治军,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本来暴昭他们三人调他们来围燕王府,众军已是不愿;如今朝廷派来的第一、二、三号人物已死,第四号人物张信也降了燕王,其他一大半将校也相继表态降燕,燕王又受了这么多委屈,被奸人害得这么惨,咱们也要为燕王伸冤啊! 顷刻间,大部分官军改弦更张,纷纷投到了燕王麾下,一下子就变成了燕军!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敢造反,趁着众军群情激奋的当口,偷偷开溜。 燕王本只有八百护卫,但经过一番动人演讲下来,瞬间就有了数万装备齐全的兵马投效,实在让人不得不说一句厉害。 朱久炎提出的奉天靖难的口号也再次被燕王毫无障碍地“剽窃”,他站在台阶上当众喊出了: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的口号! 哪怕此刻北平城中忠于朝廷的三司官员还有不少,但北平暴昭、张昺、谢贵被诱斩,这些兵马已然群龙无首。当天夜里,燕王亲自上阵,带着朱高煦、张玉、朱能、张信等将领高喊着太祖的口号,策马奔驰,一路招纳北平兵丁。 头头脑脑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剩下的那些朝廷派过来的采访使也都没了踪影,守城的官军哪里还有斗志?既然这么多人都降了,那还抵抗什么?重归燕王麾下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真定卫指挥使邰玉峰、兴武卫指挥使华天器、永平卫指挥使陈旭、山海卫指挥使田增宇、鹰扬卫指挥使胡宇曦等一高级将领全部投降,大批原北平的文官也跟着一齐跪地。 燕王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重新夺回了北平的九大城门!整个北平战役仅以伤一人的代价,阵斩敌军九人,收纳数万兵马而结束。 燕王的地盘也由一座燕王府,变成整座北平城。 燕王当即委任官职:道衍和尚做了参议,擅长占卜的袁拱、金忠做了王府记善,三人随侍帷幄。 在夺取北平的战役中,立了大功的张信被任命为北平都指挥使留守北平,保护燕王妃与世子朱高炽;张玉、朱能、丘福等都升任为都指挥佥事,其余有功的燕王府文武一并优先升赏官职。 原北平布政使参议郭资被燕王任命为布政使,协助世子朱高炽处理内政;按察司副使墨麟任命为按察使;指挥佥事吕震,都指挥同知李濬陈恭等俱都升赏不题。 正当燕王整合所有新得军队,鼓舞士气,将整个北平笼罩在狂热之中时。 城外的龙武、龙江两卫指挥使却是在那些个溜得很快的采访使地逼迫下领兵来攻,这自然是以卵击石,来给燕王府再次运兵的。 燕王命高阳郡王朱高煦带领带领永平、鹰扬两卫攻击龙武卫;令张玉带领兴武卫、真定卫攻击龙江卫。 龙武卫、龙江卫毫无悬念地被攻破,采访使与两卫将校不屈而死者数十人,其余士兵都被编入了燕山护卫军。 次日凌晨,燕王在北平校场集合军队,对天盟誓,正式发动了燕王府的靖难之变。 在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一身戎装的燕王振臂大呼:“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今祸迫于躬,实欲求生,不得已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俺决定与十二弟共赴靖难,清楚奸佞,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吾等愿誓死追随王爷清君侧,奉天靖难!” “奉天靖难,奉天靖难!” “清君侧,清君侧!”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顷刻间,城内城外到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所有兵士齐齐高举起手中武器,用行动回应着燕王的誓师之词。 代表大明所属城池的天子团龙旗被撤下,“奉天静难”的大旗也插到了北平的各城楼、衙门与军营。 惊吓了一夜的北平百姓,自以为黑夜已经过去,黎明会在燕王的带领下到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燕王的统治,也相信燕王。 他们不仅大胆地走上了街头,更有不少人主动去找人解释燕王的靖难檄文,为周围的路过的军士鼓劲喝彩。 第623章 鲸吞幽燕 天刚蒙蒙亮,住在穷汉市的李虎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唤醒,迷糊了一阵子,李虎才揉着眼睛趿拉着鞋子起身,扒开门缝往街上看去。 只听里长正在街面叫唤:“起来了,起来了,燕王起兵靖难了,秦老爷正在城门下讲檄文呢,大家快跟俺去啊,听听燕王的檄文!” 李虎的媳妇在屋外浆洗衣服,见到李虎这副贼兮兮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张皇,紧张地问道:“当家的,里长说的靖难是个啥意思?昨天晚上喊打喊杀了一夜,今天又喊什么靖难,咱们家去不去看看,这靖难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李虎轻轻地推开房门,张望了半晌,又走到院外看了看左右街坊的反应,才转回家里,掩上院门,对媳妇强笑道:“看样子燕王赢了,燕王是不会害我们的,不会有事的,咱们抱上小虎,一起去听听那檄文,才能知道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不得的事。” 李虎媳妇点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抱起儿子小虎,跟着李虎出了家门,跟着人群来到城门下,发现那里聚集了更多的人,台上站着举人老爷秦先生,身边是一个文官与几个燕王府的军士,里正正跟他们一样站在下面,眼尖的李虎甚至还看到了一名军士的靴子上还沾有血渍。 待人到得差不多了,军士敲锣肃静之后,秦举人才站出来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我在这里跟大家伙说道说道,朝中出了奸臣,蛊惑了皇上,要害燕王一家。北平城中的忠义将士都为王爷不忿,这才一齐出手斩杀了奸臣,这就是昨天晚上大家听到的声音。另外,为了让皇上知道奸臣们干的坏事,知道王爷所受的冤屈,根据太祖皇帝的旨意,王爷决意起兵靖难,要去京城祭拜太祖皇帝的陵寝,再向皇上说明其中原委。可是朝中奸臣的势力太大,肯定是要出兵来阻止王爷进京的,王爷不得已,号召大家踊跃参军、捐粮、出力。王爷承诺,立下战功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现在捐的粮食,以后也会加倍偿还。” 秦举人讲完,那个文官便接着站出来面向大众宣读了檄文,可是檄文文绉绉的,骈四骊六,百姓们根本听不懂。只是,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要打仗了,王爷要打到南京去,要征兵征粮了。 李虎选择了参军,不参军不行,燕王的征粮队征走了家里的余粮,如果他不去,一家人就得在家里饿死。参军之后,征粮队会给他家留下一些口粮,够媳妇、孩子吃饭了。 北平城立刻变了个模样,粮食实行配给制,绝对不许酿酒,粮食都要送到燕王府去。百姓们都必须拥护燕王,踊跃参军。一天下来,燕王又增加了五万新兵,拣选精壮,得精兵两万,其余编入守城军队和辎重兵。 暴、张、谢等人的头颅分别被挂在东、南、北三座城门上,告诫北平百姓,这是上门加害燕王一家的奸贼。 城门下人马重重,无数士兵进进出出,虽然城门对百姓仍然开放。但每座城门都有数千人把守,对来往百姓实行严格检查。 所有忠于朝廷的官、民,兵将都会被甄别捉拿,特别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是燕王特别提醒要捉拿的对象。所有读书人都会被严格审查,即便没什么问题,这段时间内也只能呆在自己家里,不能四处走动,尤其不能乱说话。 所有的城门旁边都贴着靖难檄文,门口安排了不少士兵,十二个时辰不停地喊着:“朝廷奸臣当道,要害燕王一家,要屠杀北平百姓,燕王起兵靖难,保一方水土平安。” 可是现在过路的百姓却不再像早上一样呐喊鼓劲了,他们匆匆而过,不敢与士兵对视。如果被士兵发现体格壮硕的百姓,就会给拦下来,令其去当兵,如果不愿意……没人会不愿意,为了家人不愿意也得愿意。 燕王一向信奉兵贵神速,既然造了反,他的攻势就不会有丝毫停歇,哪怕北平周围有十几万朝廷大军,他也毫不惧怕,为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多年! 他派朱能夜袭重镇蓟州,朱能不负所望,趁着夜鼓四时分,悄悄带兵顺着绳索攀上城头,潜入城中,斩杀了守门士兵,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冲进城里,更在城头于万军丛中斩蓟州主将马宣,轻轻松松拿下重镇苏州,附近县城官吏闻风纷纷弃城逃逸。 遵化卫指挥蒋玉眼见大势已去,很快率众投降,消息传出,正和张玉对峙的密云卫指挥郑亨也举城投降。蓟州、遵化、密云三个重镇在两日之内便被燕军攻破,率军驰援三镇的耿璇吓得赶紧退回了山海关。 燕王步步为营,命朱能驻守遵化防御西北,命张玉移师廊坊防御南方,令丘福率五千军马攻打东南方向的重镇涿州,其余重要将领进驻北平周边府县,稳固地方,招募新军。 道衍和尚则忙着督促文官带领百姓收割庄稼,调度粮草兵器,安排伤兵治疗修养。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仿佛演练了许多次一样,所有朝廷派驻北平府的衙门皆被燕军占领,朝廷委派的官吏,三司衙门、州、府县衙,各漕道,盐道衙门的不从官吏,皆被朱高燧带人捉拿下狱,从燕王者许以高官,不从者狱中诛杀。 在北平有着极好名声,有着丰厚资产以及粮食、水果、盐巴、矿石等战略物资海外供应渠道的永丰商行辛掌柜,终于成为了燕王府的座上客,相较于内地的商人,朝鱼背景的辛掌柜无疑更受到燕王的信任。 辛掌柜有幸见证了燕王造反的整个过程,他心里只有一个感觉:人在世上,没有套路不行,燕王造反的套路既果断、又稳,且很有章法。 只三五日,燕军便鲸吞了整个北平府,一举震惊天下。这还没完,燕王志在天下,岂会满足北平府一地? 不到半个月,在蓟州,遵化、密云相继被攻陷之后,通州、居庸关、怀来、永平府也都相继被燕王纳入囊中,朝廷在北平以西再无重兵。 稍作休整,燕王继续挥军向西,兵峰直指宣府。就藩宣府的谷王朱橞得报大惊,他不敢跟随燕王造反,更不敢惹怒他的四哥,当兄弟的最明白他这四哥是个什么性子,当晚谷王便在长史刘璟等人的护卫下弃城南逃。开平、云中、上谷、龙门等地的守将也曾在燕王麾下效过力,谷王跑了,他们自然望风而降。 谷王弃封地逃亡,“奉天靖难”的旗帜如同野火一样在华北平原蔓延,已成燎原之势。 听到湘王府攻占湖广大半的战果后,燕王深感压力,即便在处理内政、稳固地盘的当口,攻势也是毫不停歇。他令张玉之子张辅率军攻永平府。永平守将郭亮、赵彝也均为燕王旧部,见到燕军到来,当即开城投降。至此,除了松亭关尚有刘真、陈亨以及卜万率军镇守,古幽燕之地已尽归燕军所有! 第624章 迟来的决裂 湘王反了!燕王也反了! 朱允炆登基还未满一年,囚禁了七叔、十三叔,流放了五叔,逼死十八叔,在黄子澄的连环计逼迫下,又逼反了他的十二叔与四叔。 湘、燕二王相继以奉天靖难为名造反,二王皆破了朝廷布置的困局,收纳旧部,攻城略地,已然做大。 大明王朝开国以来,空前的内战已不可避免。 战争的前幕迅速拉开,一切解决问题的途径都化为泡影。 齐泰颤抖着双手,将书案上一份份打着火漆的紧急军报打开,里面写着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只是比坊间传闻的更加真实、详细。 看得越多,齐泰的双手就颤抖得越厉害,他的目光中有震惊,有黯然,惶恐,更多的却是后悔! 湘、燕二王终于反了,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黄子澄的逼迫计划成功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甚至还在掰着手指数着湘、燕二王什么时候起兵造反。 对黄子澄逼反藩王的计划,齐泰虽然心存顾虑,但那天他却没有坚决反对,因为他也认为即便湘、燕二王造反作乱,在如今的形势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朝廷只需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完全扑灭。 湘王、燕王不负众望,起兵造反,没想到的是,形势的发展与朝廷的期望截然相反。 湖广行省、北平以及周围的几个重镇,现在都已经不在朝廷的掌握之中,湘、燕俱已拥兵十万!而且二王打着太祖的名号,发表了起兵檄文,还恬不知耻地相互夸赞对方起兵乃是大义之举,并且发出同气连枝的盟约,誓要直捣京城,清君侧,除奸佞。前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造反将在本朝重演! 无尽的后悔之后,只剩下了惶恐与担忧,齐泰对着老朱陵寝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老泪纵横、失魂落魄地请罪道:“臣没有辅佐好皇上,没有尽好为臣之道,搞出了如今的局面,臣愧对太祖英灵、愧对朝廷的俸禄、更加愧对死去的军民……呜呜呜……臣罪该万死……呜呜呜……臣罪该万死……” 死是懦夫的行为,罪孽已然在身,只能用行动去弥补过失。痛哭流涕之后,齐泰缓缓起身,收拾了一下心情,整理好仪容,镇定下来。 这两件天大事情的传播速度定然很快,哪怕兵部的军报传递六百里加急,但军报上面说的也是几天以前的事情了,时至今日,两个叛王又打到哪里去了? 齐泰不敢迟疑,立马叫人备马进宫。 此刻天还未全亮,但齐泰在进宫的路上,已经从街头巷尾的动静中感受到紧张的气氛,看来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湖广丢失、北方大乱的消息!在对局势议论纷纷的同时,他们也都把目光对准奔驰而过的齐泰身上,这个兵部尚书没有坐轿,而是打马进宫,如此急迫,看来正是去宫中商议处置这事。 也不知朝廷面对如此局势会如何应对?对两个造反的藩王是剿是抚?也不知皇帝会如何抉择。 一些有心计的士人,却是从不断飞驰出城的兵部信使以及城中诸营的日夜喧闹中推测出了端倪——朝廷就没想过要善罢甘休! 现在掌握朝局的黄子澄与方孝孺等人,这些读书人虽然迂腐守旧,但对于妄图颠覆正统的叛乱,立场定然是坚定的,读书人对正统二字看得比性命还重。湘、燕二王造反,等于在挑战他们的信念。 士人的看法非常一致,朝廷绝不会妥协,定会选择铁血镇压! 街头巷尾,各种流言满天飞,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反正是人心惶惶。 皇宫也并不平静,奉天门外已经站满了穿着各色官袍的文武官员,在紧闭的宫门之外焦急地等候朝会开始。 刚刚升起来的太阳照亮他们的脸庞,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湖广失陷的消息,本来还能压上一压,但由于谷王狼狈不堪地渡江回京,各种不利于朝廷的战争讯息,即将传遍整个大明。 每时每刻各地都有塘报雪片般飞入各部堂大佬的手中,从大佬们的脸色中就能看出,每一封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应该又是些哪里哪里失陷、哪里哪里投敌的奏报。 金壁辉煌的琉璃瓦下,群臣面上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西边的湖广与北方的幽燕两路看来彻底糜烂了,两路叛王的大军已经不可收拾。 时辰还没到,宫门不开,大家都进不去。不过齐泰他们这个级别的人不需久候,大太监王中会从侧门带他们进宫。 “陛下整晚都没有睡着。”王中没有回头,但身后的重臣正好听清了他的话语。 大步向前的黄子澄无意间发现身边的齐泰突然一脸愤然,步履也不太稳当,甚至整个身子都有些发抖,也不跟他们这些人走在一起了,而是挪到郁新、杨靖这两个托孤老臣的身边。 这两个可都是亲徐辉祖,反对改制新政的! 黄子澄顿时就很不高兴,心道:“没想到这齐泰竟然是这样的人!国难当前,还想着争权夺利!要不是我们东宫一系,你齐泰能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 “尚礼,尚礼……”黄子澄提醒似的轻唤了两声。 齐泰生硬地转头看向了他,冷冷问道:“什么事?” 黄子澄皱眉,口气也变冷了。 “齐大人不满子澄?” “我早应该对你不满!只恨自己发现得晚了!”齐泰愤然道:“我也不满我自己!我从没想将事情弄成这样,可是事情真的变成这样了!都是我处处考虑方略的稳妥,事事思考朝臣间的和睦,都是我太想顾虑周全了,这才搞到现在这个难免收拾的场面。咱们对得起太祖英灵!?” 说完之后,他看也不看黄子澄的反应,一脸嫌恶地跟上在前面等待他的郁新、杨靖二人。 三人跟在王中后面,并排往前走着。 黄子澄冲着齐泰的背影,大声喊道:“湘、燕二王本就野心勃勃、满腹怨气,他们要造反,谁能拦得住!?我黄子澄让他们不反,他们听吗?你现在却来怪我???” 一旁的方孝孺也冲着齐泰的背影怒骂一声:“身为臣子,不忠君父,本就罪该天诛地灭!子澄兄没有错,咱们问心无愧,对陛下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也无须解释给旁人知道,千秋之后,自有公论。” 黄子澄这才怒气稍歇,整理了一番衣袍之后,才与方孝孺跟了上去。 两列队伍却是越离越远,最后成为一个夸张的平行队列,比之文武官员的泾渭分明,更加明显。 ……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进了东暖阁后,众人跪拜行礼。 但朱允炆却是没有喊出免礼二字,而是一直阴沉着脸站在那张大明堪舆图前,一动不动。 直到黄子澄觉得腿脚麻木,头晕目眩的时候,朱允炆的声音才传来,“朱柏反了,朱棣也反了,你们都知道吗?” 没有人回答,朱允炆也不需要他们回答,只见他猛地一个转身,目光冷若冰霜,朝着跪在地上的这些朝廷重臣怒吼道:“他们反了!武昌、岳州、蕲州、潭州、峡州、辰州、长沙、澧州、沅州、汉阳、耒阳被朱柏叛军攻陷;蓟州、遵化、密云、通州、居庸关、怀来、永平、云中、上谷、龙门也被朱棣逆贼占领!丢了,丢了,全都丢了! 练子宁、暴昭、张昺、谢贵、吴杰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在如此优势之下不仅擒不住两个叛逆,更是丢了大军、失了土地,误国!误民!误君!辜负了朕的信任!罪该万死————!” 堪舆图前的朱允炆气得是脸色涨红,愤怒无比,在世人面前一向温文尔雅、在老师们面前一向谦逊有礼的他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地怒斥练子宁、暴昭等人。 跪在地上的黄子澄与方孝孺无不惊讶莫名;梅殷与郭英他们这些武勋也是深感不适。 郁新、杨靖、齐泰三人对视一眼,无不同时轻叹了口气,一个统御天下的皇帝,如何能因为小小挫折就如此不顾仪态的大动肝火? 年轻气盛的建文皇帝和他的祖父比起来差得太远了……毕竟登基才不到一年,他还是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一旦出了什么变故便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就算湘、燕二王都占领了一片领地又怎么样?你是皇帝始终占着大义与优势,朝廷仍有百万大军,朝廷还是以天下制他们两隅,现在绝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而是应该振作精神,尽快拿出应对的章程,选将调兵,镇压二王的叛乱才是! 他们三人虽然都想开口劝谏朱允炆赶快商议对策,但也明白这位皇帝的内心深处对这两个叔叔有一种骨子里的惧怕,支持黄子澄的先从弱藩开始削除的建议,便是这种恐惧的体现。 这种惧怕让他感觉布下了天罗天网,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敢动手。谁知道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让湘、燕二王拥有了大量军队、夺取了大片领土,此刻皇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在他的怒火完全发泄出来之前,谁说话,谁倒霉。 “怎么都不说话了!?怎么都不说话了!?平日里不都是侃侃而谈、滔滔宏略的吗,啊?”朱允炆继续发泄着他的怒火,直到涨红的面孔吼的有些因缺氧而发白的时候,他才从袖中拿出两份黄绢,没好气地挥手道:“没话说那就听朕说!还跪着干什么?都起来吧——” 众臣闻言起身。朱允炆扬起手中的两份黄绢,苍白的面孔止不住的抽搐,再次激动地说道:“这是朱柏、朱棣二贼给朕发出的檄书啊!他们说朕,他们说朕是个不明事理的幼主,而你们!通通都是欺君罔上的奸臣!他们还要遵照太祖祖训奉天靖难!!!朕给他们勤王诏书了吗?给了吗!?谁让他们来清君侧!?他们这是要清谁!?什么奉天靖难,推两个人出来做靶子,妄图篡夺皇位!这两个该死的叛逆!叛逆!” 喊到叛逆的时候,朱允炆怒而将手中的两份檄文使劲撕的粉碎,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手中撕扯的正是朱柏与朱棣一般。 “朕自登基以来,衷心体国、殚思极虑、虚心纳谏、勤政爱民、夙夜在公!这两个叛逆凭什么这么说朕!?竟敢造朕的反……他们,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朱允炆边走边说,来到御案后面,狠狠地拍打了一通桌面,直至气力不济不时,才撑着桌案回头无力地说道:“这两个叛逆举兵不足半月,就已形成了如此规模,如果朝廷再不将他们速速歼灭的话,岂不是会霍乱整个大明天下!?” 发泄完后,他正巧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黄子澄,他浑身一抖,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一脸惶然的黄子澄发了出五连问:“对了,这不是老师你的连环计吗?接下来朕该怎么办?朕怎么镇压他们?朝廷如何应对?你可何灭敌良策?” 黄子澄立马回道:“自然是发兵征讨,迅速任命两路讨逆军元帅,调动天下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湖广与北平的叛乱!” 朱允炆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道:“那谁可为主帅?” 黄子澄转头看向殿内最懂兵事的齐泰,齐泰却没有要接口的意思,黄子澄只好将东角门跟朱允炆说过的话,重新包装了一下,“朝廷有雄兵百万,将战如云,曹国公、魏国公、长兴侯、武定侯与平安将军皆有主帅之才。” 东角门之议的时候,齐泰的名字被他放在中间的位置,此刻黄子澄再次叙述元帅之选却是没有了踪影。 徐辉祖给朱允炆记恨上了,现在他又在对徐增寿下手,自然第一时间将徐辉祖的名字剔除了候选人名单。但即便如此,要从李景隆、耿炳文、郭英、平安这四人当中选出两人出来。 这对于优柔寡断且有着选择困难症的朱允炆来说,也实在是太困难了,尤其还是在关乎江山未来的选择上,他一时间根本做不了决定。 看到朱允炆的目光一直在李景隆的身上游离,齐泰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臣推荐武定侯郭英征讨朱柏;长兴侯耿炳文征讨朱棣!” 第625章 百万征讨大军 朱允炆“嗯”了一声,正待召唤郭英与耿炳文前来。 原本一脸沉静的李景隆见齐泰出来坏了他的好事,再也不装了,出班反驳道:“长兴侯、武定侯虽然都战功卓着,但他们都六十好几的年纪了,还能带兵长途跋涉吗?满朝文武上千人,就无人可用了吗?” 齐泰朝上忙拜道:“曹国公说的是。朝廷里人是很多,将才也是不少,不过长兴侯与武定侯皆是跟随太祖起兵的开国功臣,能力与经验自不用说,他们还有着旁人永远无法永远的名望,号令诸路人马也会得心应手一些。” 李景隆听到这里不由大怒,这齐泰明面上是在向皇帝推荐主帅,暗中却也嘲讽自己继承的是先父的爵位,根本没有资格与耿炳文、郭英他们相争主帅之位! 他正待向齐泰发难,不想前面的徐辉祖却是站了出来,挡在他的身前,附和齐泰道:“陛下,齐部堂言之有理。臣遍观湖广、北平的所有塘报,发现两个叛王攻城略地几乎都是不费吹灰之力,投降者甚多。他们是太祖的子不假,但臣认为,诸官摇摆不定,无决战之心的根本原因却是因为两个叛王在当地威望甚重的缘故。” 徐辉祖根本不给李景隆插话的机会,滔滔不绝地道:“即便此刻两个叛王借助曾经的威望成了一些气候,但也只是一时而已。陛下统御四海八方,强兵百万,携泰上压顶之势,故此,朝廷选择平叛大将不必是旷世之才,只选既有威望又有忠心的主帅讨伐即可。有了长兴侯与武定侯的威望压阵,必不会再出现投降的情况。 湖广水系发达,主帅必须要熟悉水战才行,武定侯跟随太祖打过鄱阳湖大战,水战功夫了得。早年武定侯又随军攻过武昌、岳州、岳州、庐州等地,熟悉湖广地形的武定候实在是征讨朱柏的最佳人选! 而长兴侯则以御守闻名天下,曾驻守长兴十年,抵御张士诚的进攻,将太祖的后方重镇长兴守的固若金汤,给鄱阳湖大战的胜利创造了充分的时间。长兴侯可谓是朝廷最强之盾,最强之盾正是攻击性极强的朱棣之克星!”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很认同徐辉祖的对策,连对其不满的朱允炆听了都是不住额首。 至于郭英与耿炳文的忠诚,没有人会怀疑,郭英早已明确站队,而且拉着女婿辽王站到了朝廷这边;耿炳文的嫡长子耿璇则是娶了皇帝的姐姐江都公主,耿家更是绝不会附逆的。 连黄子澄与方孝孺也只能出班表示了附议。李景隆见此,根本没办法出言反对,只能保举驸马都尉李坚为耿炳文的左副将军,后军府都督宁忠为右副将军;保举盛庸为郭英的左副将军,刚立大功的宋忠为右副将军。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景隆安插自己的人的提议,黄子澄当即带头附和,方孝孺见状自然忙是跟从。 黄子澄认为齐泰跟郁新、杨靖他们走到一块,是背叛了自己,而且在东暖阁外齐泰给了他好大的难堪,此刻又跟徐辉祖、耿炳文、郭英这些武勋勾搭到了一起,这是彻底走到了己方阵营的对立面。 以前老瞧不上的李景隆此刻在他的眼中竟是如此的可爱。 齐泰他们推荐了两主帅的位置,也不好跟黄子澄他们争四个副帅的位置,双方算是各让一步,定下了两路领兵将领的大名单。 朱允炆见满殿“和谐”,众臣精诚合作的模样,大感欣慰,立马下诏: 令武定侯郭英为西征讨逆大将军,青州卫指挥使盛庸为左副将军,孝陵中卫指挥使宋忠为右副将军。中军右都督郭镛、中都副留守郭鉴、旗守卫指挥使郭钫等部兵马,一齐随郭英西进讨湘。瞿能三父子与湖广、赣鄱、贵黔三省的所有朝廷兵马、衙门辅助郭英讨逆。 令兴侯耿炳文为北伐征虏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为左副将军、都督宁忠为右副将军。并飞檄征调云滇的江阴侯吴高,都督佥事耿瓛、平安、潘忠、杨松、徐凯、李友、李晖、等部兵马一齐北上征燕。辽王、辽东总兵杨文以及北方所有的朝廷兵马、衙门辅助耿炳文讨贼。 等朱允炆盖好印玺之后,齐泰、郁新、徐辉祖等人也同时为朱允炆制定好了详细的后勤保障章程。 齐泰负责在兵部调兵遣将;徐辉祖等勋贵掌的五军都督府配合兵部调拨军械,将最好的军械及时分发到各军士手中;新掌工部的杨靖负责架桥铺路,好让朝廷兵马尽快发往两地;郁新的户部则负责筹集两路大军的钱粮。 不知不觉重新站到众臣中间的徐辉祖再次建言道:“陛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稳住其他藩王。要防止湘、燕两叛王未平的情况下,让其他藩王趁机作乱。尤其是与湘王府交好的宁王,朝廷应当速派钦差宣慰诸王,使他们不会附逆。” “是极!还好有魏国公言!那此事就劳烦魏国公拟个人选名单递上来,朕过目之后,立即执行。”徐辉祖的才能的确不是黄子澄与方孝孺能够比拟的,哪怕朱允炆对他再有意见,在徐辉祖为其兢兢业业出谋划策的情况下,也是消弭了大半。 打了多时腹稿的梅殷,也是站到了徐辉祖的一旁,向朱允炆建议道:“陛下,但凡造反,都会冠以某些大义的理由,湘、燕二王在他们的叛逆檄文上,对太祖说的奉天靖难断章取义,想以此来赢得天下士子百姓的民心。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也必须尽快拿出反制手段才是!” 朱允炆忙道:“姑父有何妙策还请教朕?” “陛下应当拜祭先祖圣庙,再传令宗人府,革除朱棣、朱柏两个叛王以及他们的嫔妃、子女的爵位、封号,向天下宣称他们的叛逆身份,此为其一。”梅殷虽也是尊的儒学,学得孔孟之道,但他的逻辑分析能力,明显强于黄、方二人。 朱允炆听得连连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示意梅殷继续。 “其二,朝廷应该也拿出一个平定叛乱的诏书出来。”说到这里,梅殷从怀中拿出了一封长长的奏疏,双手捧起,高声道:“臣已连夜写好了一篇文章,还请陛下过目。” “快快拿上来。”朱允炆迫不及待地招呼王中。 王中连忙小跑了下去,接过梅殷上手奏疏,递给朱允炆。 朱允炆飞快地打开,一边观看,一边飞快地念叨了起来,“朕奉先皇帝遗诏,纂承大统,宵衣旰食,思图善政,以安兆民。岂意国家不幸……邦家不造,骨肉周亲屡谋僭逆。周庶人橚僭为不轨,辞连燕、齐、湘三王。朕以亲亲故,止正橚罪。齐王榑谋逆,又与棣、柏、楩同谋,楩伏罪自焚死,榑已废为庶人。朕以棣、柏于亲最近,未忍穷治其事。今棣、柏乃忘祖逆天,称兵构乱,图危宗社。 悖逆如此,孰不骇闻?昔先皇帝时,棣包藏祸心,为日已久。印造伪钞,阴结人心,朝命穷极,藏匿罪人,先帝震怒,遂以成疾。至于升遐,海内闻知,莫不痛忿。今不悔过,又造滔天之恶,虽欲赦之,而获罪天地祖宗,义不容赦。 是用简发大兵,往致厥罚。咨尔中外臣民军士,各怀忠守义,奉职平燕、湘,与国同心,永安至治。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好好好!姑父的文章整篇下来行云流水,不仅讲得分明,字里行间更是处处透着大义,将这两个逆贼的罪行与险恶居心向世人展现了个淋漓尽致!痛快,痛快,痛快!实在让人拍案叫绝!”朱允炆这叫一个兴奋,居然真的对着桌案连拍了几下,发泄着内心的激动。 梅殷的文章很简单,没有任何掩饰,就是堂堂正正地告诉天下人,湘、燕二王矫枉不法,犯上作乱,无视君王。如今更是公然起兵污蔑朝廷,后面又把湘、燕二王传的檄文,逐条痛批。朱允炆看完之后,只觉自己已经从法理、道德的高度上重新夺回了光明的大义,让官军也再度成为正义之师。 随着梅殷建言完毕,两件看似天大的变故在这些能臣的梳理下,慢慢理清了头绪,朱允炆的情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诸位爱卿都乃朝廷的栋梁,刚才提的建议都很好,朕都同意了,事不宜迟,就按照商议的章程,抓紧时间办吧。” 此刻朱允炆脸上甚至又有了以前那种莫名的自信光彩。 湘王、燕王加起顶多才二十万叛军,朕坐拥天下,拥兵百万,又如此这么多的能臣良将忠心辅佐,怎么看都是朕占了优势,朕急什么?搞反了吧!?着急的应该是湘、燕两个叛藩的逆贼才是! …… 出了皇宫之后,郁新、齐泰、杨靖、梅殷与即将出征的耿炳文、郭英、来了徐辉祖府上。 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朝廷的重臣,他们当中有忠君爱国,心中无私的人,比如徐辉祖、齐泰、梅殷、耿炳文;也有爱国爱民更胜爱君的人,比如郁新、杨靖,也有爱家更胜爱君的人,比如郭英。 他们也都清楚不管各自拥有什么样的立场,大的方向是没错的。那就是他们都拥护着朱允炆这个皇帝,至于国、君、家、民这四者在各自的心中是如何排序的,这是国家稳定下来后才开始考虑的事,这是他们的共识。 徐辉祖还是在众人的推举之下坐到了首座,其余人等分上下入座。 在众人即将商议的时候,门外又有通报,说是盛庸在府外拜会,说是来对郭英这个主帅进行庭参,也就是正是来拜上官的码头。 经过今天的朝议之后,其实朝廷已经彻底分裂了开来,分成了两派。 以黄子澄、方孝孺为首的文官当权派勾连上了李景隆,这一派实权第一;而武勋以及文官当中的实干派,则以徐辉祖为旗帜,连梅殷都逐渐看清楚了李景隆的为人,站了过来。 盛庸是通过李景隆的推荐才能坐上西征二把手的位置,此刻却立即跟着他们来到徐辉祖府外求见,也不知李景隆知道后会如何抓狂? 对于盛庸,诸位大臣是心存好感的,他们一脸微笑地看向徐辉祖,徐辉祖朝门子点头道:“带盛将军径直来这儿,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 盛庸进屋后,没有多余的话,一本正经地对众人见礼罢,而后一丝不苟地对郭英进行了庭参之礼,被郭英微笑扶起后,便退到了郭英的身后,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徐辉祖欣慰点了点头,开始主持会议,他先是代表众人朝着耿、郭二人祝福几句“旗开得胜,一举剪灭叛逆”的话。 耿、郭二人回礼称谢后,会议正式开始。朝廷这次派出了两路大军,耿炳文与郭英各领二十万,总兵力四十万,加上二人到了地方后能够指挥的各路守军,已将近六十万,号称百万。 这么多人的出征细节与后勤保障工作是巨量的,礼部要会同翰林院学士修缮梅殷的讨逆檄文;户部要日夜筹备粮草,调派各地的税赋;工部要紧急架设长江、淮水、黄河等地的浮桥;通政使司要将各道命令下发各州各府各县。最忙的还是徐辉祖与齐泰,不但要调兵遣将,打开兵库,分发各式刀兵军械,还要准备各州府的详细地图,给两路大军的将领备战。 各个部门必须精诚合作、及时协调,才能保证前方战事的顺利,任何的掣肘都有可能对战果产生不可预知的变故。 众人没有了东暖阁里的拘谨与顾虑,出谋划策、各抒己见,将自己工作上的难处直言了出来。能马上解决的众人一起解决;不能解决的慢慢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想方案代替;连代替方案找不出的,此刻说出来,大家伙儿心里也有个谱,以后就不也相互疑心。 这里的气氛说是真的众志成城,比之东暖阁中不知要好了多少,很多问题都得到了实际性的解决,没有任何的争夺、扯皮、推诿,耿炳文、郭英与盛庸三人心中的信心更足了。 第626章 朱允炆的千古名言 细节讨论结束后,耿、郭二帅一齐望向徐辉祖道:“我等即将前往兵部领取公文、帅印、圣旨,准备出征了,临行前,辉祖可还有交代?” 徐辉祖要没话说,今天何必特意召他们来家里开碰头会,想来还有事情要交代。 果然徐辉祖沉吟片刻,便道:“两位都是看着辉祖张大的叔叔,辉祖也就不见外了。关公面前耍一次大刀,说点自己的一家之言,或许两位叔叔早已知道的。” “于私,咱们是自家人,哪那么多客套?”耿炳文直言道:“于公,辉祖你是我等的上司,有何良策,说出来就是。我等定会细心体会。” “正是如此。”郭英也是点头附和。 徐辉祖点头直入主题,“我对两位叔叔此番征战的建议就是一个字,那就是‘耗’!” “耗?”耿、郭、盛三人一齐做聆听状。 徐辉祖顿了顿解释道:“湘、燕二部已众,他们或镇压叛乱、剿灭邪教、敲打百夷;或北出塞外,兵戈这些年来从没放下过,强于朝廷官军是必然的,不可轻敌。” 耿炳文与郭英一齐认同点头,“辉祖言之有理,我等会先派谨慎人试试他们的斤两,必不会莽撞。” “军略以两位叔叔的本事,自有斟酌。”徐辉祖额间显出三道竖纹,看着十分郑重其事,“我想说的是,湘、燕二逆都有两大弱点。先说郭叔这边,湖广虽富,但乃四战之地,除了长江之外无险可守,湘逆必然急于往赣鄱省扩张,瞿能父子此刻正在湘逆的后方,郭叔到了赣鄱省后,只需联系上西面的瞿能,扼守湘逆东西两条路,将他们困在湖广,围而不打,挫起锐气,耗其精力,待湘逆的粮草与财力消耗殆尽,将不攻自破。” 郭英闻言,思虑一阵后,说道:“辉祖是想让我发挥后勤支援优势?嗯——湖广在湘逆的经营下虽富甲天下,但比之朝廷仍是不及,消耗他们的计策很好,但湖广水路纵横,若想完全封锁,水军方面……” 徐辉祖与齐泰相视一笑,齐泰代为作答道:“我已与徐公特意为郭帅从鄱阳湖调出了五万水军,放在出征的大名单里,他们曾随郭帅打过陈友谅,此番再受郭帅指挥,必然欣喜异常!” “好!如此郭某的胜算又添数层!多谢二位。”郭英两眼放出精光,惊喜异常,连连抱拳致谢。盛庸也是满脸喜气,默默跟随躬身。 耿炳文看着眼热,目光灼灼地盯着徐辉祖。 徐辉祖微微一笑,继续道:“至于燕逆的弱点便是,幽燕之地人少,北元败弃元大都后,幽燕至今没有恢复过来,他们的人口、钱粮远不及南方省份。昔日燕逆是大明之臣,用兵、用粮、着甲、配械全有朝廷供应。如今已反,又无湖广的富庶,兵源、粮秣、军械定然更经不起消耗!燕逆麾下看似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但跟朝廷相比,却也是完全经不起消耗!耿叔到了北方之后,可以发挥您擅守的优势,不断消耗燕逆的主力,再辅以局部重兵围剿之策,找准时机以优势兵力围歼其枝干,燕逆必投鼠忌器!” 耿炳文眼睛一亮,飞快道:“那及时抓住时机的兵马呢?” “杨文的五万辽东铁骑已经枕戈待旦,就等耿叔北上!” 耿炳文也是满脸欢喜,圣旨上虽然写明了杨文要从旁协助,但是派出多少兵马却是只字未说,杨文的自主权还是很大的,现在有了徐辉祖的出面,杨文已然出动一半的兵力支持他灭燕。 这仗未打就已胜了大半! …… 本来经过徐辉祖他们精心制定的节奏,是非常不错的。可惜他们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被他们所拥护的皇帝——朱允炆。 朱允炆深受儒家理法的约束,有着严重的性格缺陷与优柔寡断的性格特征,简单点说就是偶尔犯浑的毛病永远改不了。 在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后,两路大军正式发兵之际,朱允炆居然对耿炳文与郭英殷殷嘱咐了一句名垂史册的蠢话,“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望两位老将军能救我大明社稷。只是,两位老将军切记,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呀。” 耿炳文、郭英二人面面相觑,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叔叔们给你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岷王一家也都给你逼死了,死后还赐了个戾的谥号,让亡灵不安,杀叔的罪名……他们俩真想说一句:皇上,杀叔的罪名你早就有了啊。 为什么还要绕着弯子特意嘱咐这么一句,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 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二人满腹疑惑,但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上他们也不得交流,只能装作懂了的样子,抱拳应声道:“臣等定为陛下分忧,陛下的吩咐,臣等谨记在心,必不辱陛下之托!” 成群结队的兵马像蚂蚁群一样,缓缓地向前移动,官道上布满了人马,但在各部官吏的配合之下并不显拥堵。兵器还是最常见的冷兵器,士兵们将刀枪扛在肩上或配在腰间,远处看来就好像庞大的荆棘丛林在移动。 值得一提的是,郭英的队伍中间还有各式火炮车走在中间,郭英这个人以火攻闻名,但他其实最喜使用火器,对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东西研究了一辈子。 火器是他特意带上的,火炮车后面全是用黑油布蒙着的小车子,也不知具体有些什么家伙。骑兵从两旁快速通过,快慢不一的洪流,却是错落有致。 两路大军的后面则是推着独轮车的、赶着骡驴大车的辅兵、民夫。 几十万大军的集结是个很缓慢的过程,其实京畿地区只为两路大军先行抽调了两万人马,剩余的兵马自在各省既定的集结点等候着各自的指挥官由小聚大。 但即便只有两万人队伍也是拉得非常长,最前面的骑兵部队需要时不时停下来,等待后面的人马跟上才行。 第627章 双方的压力 等到两路大军分别之际,耿炳文才有机会找到郭英沟通道:“武定侯,你觉得陛下刚才嘱咐的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要我们抓?还是要我们杀?” 郭英的心绪也被朱允炆最后嘱咐的那句话也搞的很乱,那句‘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表面上的意思很浅显,打败叛军就行,不能杀了他的两个叔叔……但是那出征之际特意对他们两个提出,能不多想一下吗? 这可是圣意啊,一个揣摩不好,就会影响整个家族的兴衰。 想想皇帝的性子,和说话时的表情……只有抓到了活湘燕二王,才需要皇帝亲自下旨处斩,才需要皇帝来承担杀叔之名。如果,如果湘、燕二王死在战场上,你造反、我平叛,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谁能说皇帝的不是? 郭英与耿炳文并肩骑行着朝前走着,许久之后才叹息道:“唉,其实我也猜不透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敢随便猜。” “有皇上叮嘱的这话在,我们在战场上哪里还能放开手脚?”原本信心满满的耿炳文,此刻忽然对未来不那么看好起来。 “真到了那一步再说吧,两个叛王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唉……不说这些了。不管如何,老夫原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穿上战袍,今日能够再次策马沙场,全身都兴奋了起来。”郭英紧紧地盯着耿炳文道:“杨文算是半路出家,仔细算来,跟随太祖起兵的开国元勋只剩你我二人了。我们虽然也为大明立下了不少战功,但在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咱们其实是垫底的。大小百余战、六十多年的春秋,终于有了一次挂帅出征的机会,老耿,你不兴奋吗?” “你这么一说,我也兴奋起来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终于轮到我们干一次大帅了!”耿炳文被郭英这么一说,也是意气风发,昂首微笑道:“战场才是我们最熟悉的地方,京城这地方太安逸了——” 停顿了一下,耿炳文用马鞭遥指北方,说道:“老郭,我先走了,我要去证明自己,将徐达、常遇春、李忠文、蓝玉……还有你!我都要给比下去!驾!呦呵——驾!” 鬓发全白了的耿炳文像个小伙子一样,拍马朝着队伍最前方跑去,边跑还边吆喝着队伍加快行军速度。 “这老小子。”郭英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盛庸从后面走了上来,看着耿炳文的身影,有些担忧地说道:“郭帅,长兴侯如此兴奋,会按照魏国公的计划行事吗?” “放心,他的性子我最了解,稳健无比,从不冒进,即便有什么意外也不可能有什么大错漏。”郭英捋起自己的白须,有些感慨地道:“胡须都白了,我们都是第一次挂帅,也是最后一次挂帅了。我们不能失败……也绝不会失败!” “正是因为你们都是第一次挂帅,我才忧虑……”这句话盛庸只在心里默念,没有说出来。他很清楚,自己一没后台,二没资历,三没威望,四没郭、耿二侯的战功,人微言轻之下,说多了只会让人生厌。 两路大军缓缓分离,往向着各自的方向前进。 …… “火,火,火!” “啊,父王!母妃!怜星不,不!” “殿下,跑吧,跑吧,快跑!没有时间了!” 看着淹没在大火中的父母与怜星,朱久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被一群人拖拽着,在一片烟尘中,逐渐远去,背后,是熊熊燃烧的湘王府…… “久炎,久炎,你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朱久炎猛的惊醒坐起,看着眼前的丽人,恍惚了一下,四周看看,然后紧紧抱着怜星,喃喃道:“怜星,你还在,真好,你还在,真好,我好高兴!” 怜星被朱久炎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挣扎,而是轻轻的拍着朱久炎的后背:“久炎,我一直都会陪着你的啊,放心,我们输不了。” 朱久炎点点头,他双手发力紧紧的抱着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双眼之中充满了坚定。 我绝不会输! 同样的梦他做了很多年,是他的梦魇,他已经习惯的梦魇,他本以为改变了全家自丨焚的命运之后,这个梦魇也会随之而去,没想到还是不能,看来要将那皇位上的梦魇根源彻底拉下来之后,才能彻底打破它! 天还未亮,现在的时间是练武的时候,他与怜星起床洗漱,接着在赵来、马禾、张大、王狗儿四人的帮助下穿戴盔甲。最里面是一套皮服,然后是一套特制的锁子软甲,外面再穿一身粗厚钢片打造的重扎甲,加上头盔与武器,这么多装备加一起重达几十斤,一般人有如此负重走路都困难,朱久炎却是已经习惯了。 在旁边为朱久炎叠被、清扫的裴娘、玉兰与水仙三人,还各自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殿下今天的行程又安排的满满的,有无数的事情要忙,这段时间每天只睡两个半时辰,实在是辛苦。 怜星也在杏儿的帮助下穿好了一身特制的女子铠甲,朱久炎为其戴上一顶全遮挡红缨钢盔,二人拿起等重的木制兵器,走了出去,开始对练。 “小心了!”怜星檀口微张,清叱一声,剑随声至,一点寒光直刺朱久炎中宫,姿态优雅曼妙。 朱久炎微一凝神,等到怜星剑招使老,即将临体,方才身体轻晃,躲过这一剑,在旁人眼中,即便身着重甲,也是身形如电。 朱久炎信手挥剑,随意格挡,由下至上,恰中她剑身。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锻炼起来……朝廷派郭英率领二十五万大军进逼,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二人练武,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减压。 等出了一通汗水之后,怜星才收剑,说起了孙礼从京城传回来的朝廷信息。 “以静制动,围而不打,比拼后勤?这条计策出自何人?”朱久炎接过马禾递过来的汗巾,替怜星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第628章 寻求破局 “这是徐辉祖给耿炳文、郭英的建议。燕王府共享过来的情报。”怜星妙目一瞥,将一个小册子放到朱久炎手中。 朱久炎仔细翻看了一遍,之后,又翻回到中间的几页。他发现这小册子里头居然将徐辉祖召开的那场会议记录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讶道:“燕王府倒还遵守情报共享的誓约,没想到,这么机密的事情,我们东厂都没有打探清楚,他们居然打探到了,不简单啊。徐辉祖手段也厉害,知道我们耗不起,怕他们不打,哎,这人着实是个大敌,是我们的心头之患。” 怜星恼道:“你为是嫌弃我们东厂没本事?” 朱久炎讪笑一声:“你别多心。他们这次肯定是运气好。”说着便合起册子,长叹一声,“我对这徐辉祖的恶感居然减少了一些。我还以为朱允炆身边,不过是黄子澄、方孝孺、李景隆之流呢,如今看来,能臣贤士也不乏其人呐。郁新、杨靖可谓是国家的栋梁;梅殷也有点让我刮目相看。” “朱允炆如果跟倚仗黄子澄与李景隆他们一样倚仗徐辉祖,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可惜,嘻嘻,这是徐辉祖开的小朝会……”怜星的眼睛笑成弯弯的弦月。 “你想给徐辉祖送一份大礼?”朱久炎对于怜星的一颦一笑是十分了解的,一见她这个模样,就露出开心的笑容,“将齐泰、梅殷、郁新、耿炳文、郭英他们聚集在徐辉祖家中开小朝会的事情散播开来?”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哪。” “谁是英雄?” “你,你,你,世子爷嘛!” “那就这么干吧。”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前面承香殿走去。沐浴之后,立刻投入了紧张繁忙的工作之中。 朱柏已经组织大军前往武昌,他要正面抗衡郭英的二十五万大军;朱久炎与怜星则回到了荆州,他们的任务也不轻,一是要为朱柏稳固后方,二是要消灭瞿能父子所带领的五万大军。 随着各路官军的相继败退和湖广各府县的归顺,被战事搞得惊恐不安的平民百姓也需要安抚。各地城墙的修葺、军械打造、城防布置,兵马操练等琐事是一件也马虎不得。 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有很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将领的勇猛,军队的士气,主帅的智谋,后勤的比拼,政务的实施等等……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朱久炎不想出现任何失误。 整个世子府都开始忙碌起来,无数飞骑从端礼门驰进驰出,将一个个情报、消息带进世子府,又将朱久炎二人发出的命令和密函发往各处。 湘军将校也是川流不息,立下大功成为朱久炎贴身秘书的杨士奇,正在向他禀告着各军的部署情况、荆州军事布防以及朱柏的令旨以及郭英大军的动向,并请示接下来的用兵方略。 郭英主力已经进入赣鄱省,前锋更是逼近湖广,再过一两日就会进攻武昌城。湘王府此刻是两面作战,西边还有瞿能的大军,所有人都明白,更加残酷,更加严峻的考验已经到来! 世子府正殿人来人往,朱久炎与怜星的脸色也是十分严峻。一刻不停地工作了一个时辰,看完无数的禀报,都不见什么好消息传来。 湘王府起兵靖难已有二十三天。这二十三天,在用兵方面湘王府无疑是成功的,战果也算辉煌,兵马在精挑细选之下已增至十万,地盘也扩张到了整个湖广,湘王府已然成了气候,世人更是将湘王府摆在燕王府的前头,湘藩俨然已经成为实力最强的藩镇。 但这都是表面现象。十万兵马看似强大,但分布在湖广行省宽阔的土地之下,却也是捉襟见肘。即便只在重镇布防大军,一般城镇只放置少量兵马,也是不够的。 湖广不像幽燕之地,只在险要之处与兵家重地布兵就行。 湖广水路交通四通八达,要守卫的地方实在太多,尤其是在两面受敌的情况下,一点失误都有可能被后方的瞿能钻了空子。 游击战的战术可不是近代才开始有的,楚汉之时的彭越就是使用这个战术的鼻祖,率领几万人马在项羽的后方四处破坏,肆意游荡,让雄霸天下的西楚霸王都拿他没有一点办法,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导致最后的失败。 朱久炎可不敢赌瞿能懂不懂游击战,后方的威胁必须得到全方位的重视。 去除各地布防的兵马与朱柏带走的八万大军,朱久炎现在能够动用的只有一万步骑与五千水军,他这个世子身上有守卫荆州大本营的职责,还要担负起消灭瞿能大军的任务,担子不可谓不重。 在招揽旧部与争取盟藩的道路上,湘王府更是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朝廷先前置换卫所驻地的办法还是有些效果,朱柏旧部被抽走大半,剩余的在靖难之初,便已经响应。此刻再来归附的,差不多已经没有了。 湖广的情况都是如此,其余各省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跟湘王府的交集本就不多,现在更是被各布政使、都司衙门看得死死的,纵然有反心也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而所谓的盟藩更是失败,靖难之前,朱久炎也曾让东厂派人联络诸位藩王,希望他们能够共举义旗。藩王们大都对朱允炆的削藩手段愤恨不已,对于朱久炎的盛情邀请,他们也是频送秋波,暗通款曲。但真到湘王府举事之后,局面就彻底倒过来了。 除了一同举兵的燕王府外,没有一个响应的! 秦王朱尚炳、晋王朱济熺说自己是二代藩王,威望不足,根基不稳,根本无力举事;兰丨州的肃王、宁夏的庆王、成都的蜀王、桂林靖江王都在装病,见都不敢见朱久炎派去的使者,一直拖着,想要他们举事响应看来是不可能的。 不仅是他们,连被自己所救的岷王夫妇都不敢出面发声,宁愿躲在舟山装死。 既有实力也有反意的十七叔朱权则是被朝廷严密监控起来,拥护朝廷的辽王与杨文更是一直屯兵在大宁之外,严防死守,不给朱权一点机会。 虽说朱久炎打一开始就知道历史的走向,对这些藩王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只打算他们声援一二,但真正面对现在的情况,心中仍旧颇为沉重。 没有了诸位藩王的声援,意味着道义上的孤势,奉天靖难之说,还是有些勉强的。 “扩张之后,居然变得举步维艰了,看样子,要再次破局才行。”朱久炎长叹了口气。 前方的父王就要与郭英率领的二十五万大军硬刚。 二十五万大军啊!这个数字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武昌又是临阵归附的,虽然有徐茂、孔敏在那边帮衬,但湖广三司上下有多少官吏?关系、势力网可谓是盘根错节,稳固内部就很不容易了,还要抵御强敌,也不知父王能不能顶得住…… 强弱悬殊,海外的李天佑他们距离如此之远,不可能深入长江前来支援,前景堪忧! 尽管表面上朱久炎努力维持着沉稳从容,内心却是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了焦虑。 忙完琐事之后,他还要主持一场重要会议,用最快的时间找到消灭后方瞿能父子的办法,所以自己要尽快平静下来,不能影响下面的军心。 “累了吧,想不想吃薏仁绿豆汤?”怜星放下毛笔忽然道。 朱久炎的思绪被打乱,怔了怔方才发觉自己的确饿了,想到薏仁绿豆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啊,不过要是等很久的话,我怕没有时间了。” “之前我就叫杏儿备着了。”怜星轻笑着转身离去。 很快,一大碗薏仁绿豆汤被怜星端了过来,碗中飘出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怜星舀起一勺递了过来,朱久炎闭目享受着美食。怜星喂了两勺后,问道:“这汤清火,好多了吧?” 朱久炎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么好多了?” “那个梦,一到重要的时候,你就做那个同样的梦。”怜星温柔地看着吃相不雅的朱久炎,微笑着说:“我都给你记着日子呢,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久没出现了,一上午都是一张冷峻的脸,都不与我开玩笑了。” “都给我骗到手里这么多年了,还逗什么呀?”朱久炎挤眉弄眼,从怜星手里抢过碗来,几大口就给他喝了个底朝天。 “讨厌。”怜星接过朱久炎扫光的碗,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温柔地看着他。 “你也吃点。” 怜星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递过来的瓷勺,眼里满满都是温柔。 朱久炎的心绪彻底平静了下来。 …… 当阳以南的荆门山。 哪怕得知朝廷已经派郭英带着二十五大军前来湖广平叛,瞿能还是带着大军退来了荆门山这里。 当阳城中,他只留下千余士兵驻守。 瞿能退来荆门山是有几层考虑的,荆门山北部山峦叠嶂、森林茂密,中部岗岭起伏,这样的地形让它成为了巴东的屏障、贵黔省的门户、荆楚的咽喉,这座要塞,更是历代军事征战、朝贡物流、官员商贾往来的重要通道。 瞿能年轻的时候就到过这块兵家必争之地,他深深明白,这是一座兵家泣血的险隘,是一座英雄伤感的雄关。 荆门山易守难攻,后方的宜都城还在朝廷的掌握之中。荆门山背靠宜都城,粮草水源不缺,又能与当阳互为犄角,而且荆门山的地理位置又正好扼守住沮水、沱江、长江这三条江水的交汇处。 长江水流过荆门、当阳之后,便会流经下游的江陵、荆州…… 瞿能给长子瞿郁留下一万大军,命他在长江上流建堤蓄水,一是防止湘王府水军攻来,二也是为了以后水淹江陵与荆州做准备。 没错,他要模仿在此地水淹七军的关羽,他要用自然力量阻挡荆州水军,用洪水的怒吼扑灭下游的叛逆! 这个计划除了长子瞿郁之外他对谁也没说过,包括他的次子瞿陶在内,只要等到来年的春汛期,蓄满的大水,将把下游叛逆们的大本营夷为平地! 至于那些会被洪水殃及的百姓……这就不是他这个将军考虑的问题了,为将者,只管胜,恢复元气是文官们考虑的事。 夜色已深,瞿能的大帐之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瞿能虽然已定下筑堤淹荆州之计,但在春汛期到来之前,他这边还是要配合郭英的大军一齐打压湖广叛军,是以瞿能连夜召集一众文武前来议事。 帐中靠北的屏风上已经悬挂起荆州地图,所有人正围着地图轻声议论,地图上的荆州周围十府五十余城,已经全都被涂成黑色,这些城池都是确定已被叛军攻陷了的。 “父亲,朱柏这叛逆既然已经带领大军前往武昌阻挡武定侯,留在荆州与江陵两地的守军肯定不多,我们不如趁机偷袭松滋城?只要占据江陵对面的松滋,朱久炎那小子肯定坐不住!以我军之精锐与数量之优势,正面一战必稳操胜券!” 慨然进言的,正是喜欢冲锋陷阵、正面硬刚的瞿陶。 “将军,二公子说的是!只要叛逆出城,驻守荆门山的大公子还可以与我军一齐夹击叛军,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对对对,即便他们不救援,松滋乃是富庶之城,粮草、物资想必很多,得了大批军粮之后,咱们也可以跟他们打持久战,在他们的后方一直破坏,为武定侯创造战机!” 瞿陶话语一出,那些以勇猛见称的诸将,皆称愿死战破敌。前次,他们被湘王府的攻势吓了个心惊胆战,迅速后退;此次却是生恐落后别人一步,好像只要去了就能收取战功一样,为何如此?只因前方有郭英的二十五万大军为依仗而已。 瞿能笑着摇了摇头,“勇气可嘉,本将甚是欣慰,但瞿郁他们却是万万不能动的,而且松滋毕竟是大城,强攻伤亡太大。” 伤亡? 斗志激昂的众将陷沉默,不过,他们很快就醒悟过来。 他们的大军在叛军后方,瞿能手中也没有调集贵黔军队的权利,士兵们死一个就少一个,得不到兵源补充,进攻松滋、江陵、荆州的时候,不可能一帆风顺,倘若战事不利,得到一场惨胜,还如何攻击其他叛军?要知道,朱柏才是叛军首领,打下朱柏才是最大的功劳。 第629章 存乎一心,贵在应变 “攻下松滋,比拼的不是勇力,而是智谋,我军必须要以最少的牺牲,获取最大的利益。” 朝廷派在瞿能身边的特派大臣王励淡淡一语,给以后的战略下了个明确的基调。 此王励便是曾经荆州府衙同知王励王志成,多年以后他才惊觉害自己的幕后主谋竟是朱久炎,要说这王励,也算是因祸得福、咸鱼翻身了,当年被朱久炎弄的名声丧尽,前途暗淡,竟让他幸运地躲过了蓝玉案的牵连。 可惜王励却并不这么想,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报复朱久炎。朱允炆登基之后,他便认为机会来了,天天叫嚷着湘王府必反,自打叶伯巨死后,王励算是第二个敢公然说诸王必反的人了。当时朱允炆唯恐被天下臣民看破自己的用心,不得不下旨把王励下了死牢,甚至一度还想掩耳盗铃下旨杀了他,向诸王表明自己并没有削藩之心。 可是,随着湘王、燕王起事,朱允炆记起了曾预言湘王府必将起兵的王励,他认为王励提前看破湘王造反,眼光着实长远,连起兵的日期都算得那么准确,可见是精通运术推算,确有真才实学,眼下朝廷拜将出师剿灭逆贼,一切都得以明朗化,故此,朱允炆特地下旨,提拔王励为翰林编修,委任他为瞿能的军师。 一方面,他可以辅助瞿能,第二方面,朱允炆更相信文人,哪怕王励的风评极度不好,但也比瞿能这样的武官值得信任,即便瞿能父子有过各种投诚表现。 瞿能对于王励这个朝廷委派“军师”的意见,表面上自然是一副很重视的模样。而且王励的建议也是顺着他减少伤亡的思路来,是以他肃声道:“王大人的建议很好,诸位还是多往智取方面想想。” 诸将见此只好将激荡的热血给压了下去,他们一齐开动脑筋,可是却也是无计可施。 “王大人,可还有良策?”王励作为朝廷派给瞿能出谋划策的军师……瞿能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这家伙的另外作用是什么。 说是帮手,可是却和身边跟着的债主一样,时刻影响着自己的决定,在很多时候,只能时时提醒自己给他面子。 王励微笑点头,很满意瞿能对自己的尊敬,他站起身来,目光反反复复地在地图上来回巡视,却迟迟没有开口,瞧他的眉头凝成一线的神态,显然是在做着全面的思考。 现在的计策若是出好了,打败湘王世子,不仅能够一雪前耻,更是能他身上的污名清洗干净,甚至还能让自己的名声轰传天下,所以王励现在是慎之又慎。思虑良久,他的嘴角终于扬起了自信的笑容。 瞿能问道:“王大人,可是想出了破敌之计?” 王励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指着江陵的位置道:“强攻松滋要付出一定代价,且可能会给荆州方面的叛逆机会,励以为,我们应当反其道而行,将进攻的重点放在江陵城上!” “江陵城”三个字,让在场众人的神色微微一震,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江陵的位置。他们都没明白王励是什么意思,哪里有在没有拿下松滋的情况下,过江去攻江陵的道理?荆州就在江陵的后头,强攻江陵不是伤亡更大,风险更高吗? 而且松滋的叛军若是在后面断了他们过江的浮桥,他们岂不是会被全留在对岸?两面受敌之下,可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瞿能起初也不解其意,但看到王励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之后,他才恍然道:“王大人的意思是,留一支伏兵于此,然后大军佯装要全力攻江陵的样子,引松滋守军前来断桥,智取松滋?” 见瞿能猜出了他的意图,王励也不再卖关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欲攻荆州,必先取松滋。如今叛王世子朱久炎率军坐镇荆州,欲挡我军,给叛王一个安稳的后方,他也必然视我军为心腹之患!以励之见,将军何不大造声势,佯装渡江与攻其江陵,做出要与他们决战的姿态,暗中却留一员大将,率数千精骑,在原地埋伏。等我军全部渡江之后,我料那松滋守将李尧见此必定率军出击断我军后路。如此一来,破绽就出来了,伏军取松滋将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得了松滋,不仅粮草得到了补充,战争的主动权也转来了我军手中。” 洋洋洒洒一番话,总结起来,就是一条声东击西之计。 看似简单,但兵法一道,存乎一心,贵在应变,王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想出个诱敌计策,此等智谋,也是非同一般。 “听闻李尧此人领兵谨慎小心,万一他对我军的行动视而不见,固守松滋,我军后续该怎么办?”王通小心地发问道。 “若是如此,虚实之间自然转换,才叫兵法!松滋守军到时若是不动,为了给前方的武定侯创造胜机,我军也只能强攻江陵,猛撞荆州了!”王励冷然道。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官军两倍于荆州,在不计伤亡的猛攻之下,不管结果如何,武昌方面的朱柏必定受到巨大的影响。 反正打没了兵马,朝廷会想办法给他们补充,而湘王府方面则是打一个少一个,即便是二对一的跟他们换,也能换死他们! 至于退路,有瞿陶的三千骑兵在,足以守住;即便出现意外,被人断了浮桥,他们的几万大军又不是死的,北上攻取沙阳县城占据也就是了。 王励这话也算是点醒了瞿能,瞿能都没有怎么权衡,便点头同意了王励的计策。他更加了明白朝廷的、或者说皇帝的想法,在最短的时间内灭掉叛军,才是皇帝所希望见到的。 至于官军将士的伤亡,根本不会为皇帝所考虑,在当今建文天子的心中,读书的文人才算是人,大头兵太多了,想补充是最容易的,不费什么工夫,随便消耗。 订下战略之后,瞿能环视众将,开始发布命令,“本将决意率大军过江,你等谁愿在此统率骑兵埋伏,谋取松滋?” 话音刚落,迫不及待的瞿陶出列,拱手慨然道:“父亲,孩儿愿率军为父亲夺下松滋!” 瞿陶既已站出,其他将领自然也不会出来自讨没趣。 而瞿能表面上是在询问诸将,实则心中也早就将瞿陶选好了,如今见瞿陶主动请命,心中自是暗喜。 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只见他佯装怒道:“有没有规矩!说了多少次了,军中无父子,要叫将军……” 瞿陶一脸不在意地点头敷衍着。 瞿能训了一通之后,复又对瞿陶叮嘱道:“你既然有此勇念,也令本将欣慰。好,本将就留三千精骑给你,望你好生用命,取下松滋,为我军立下头功!” “孩儿必不负父亲的信任!”瞿陶拱手一拜,称呼还是没改,一脸兴奋地领命而去。 这个分派任务的场景,其实就能看出瞿能牢牢把握着军事权,蜀地出来的军队,就是他瞿能的一言堂,他也从没打算把权力分给王励,更不想让他掺和的太细,在决策时和他“商量”不过是给皇帝面子而已。 所有把持权利,捞到战功的职位都没一个是王励身边的佐官,王励言语间有点意见。 但瞿能当然不管他,朝廷公文上没说王励有权利节制他。自己为什么要分权利给他? 瞿陶带着骑兵队伍走了,瞿能的目光重新停留在了江陵、荆州两地的区域之上,长须密布的嘴角边,掠过一丝森冷的笑意。 夺了松滋之后,我那蓄满的大水再发下去,所谓的天下第一繁华之城,所谓的天下第一港口都将成为往日烟云,我瞿能的名字将站在昔日的繁华之上,耸立在世人面前。 你们这些叛逆,将成为我瞿家父子名扬天下的垫脚石! ……… 荆州这边的朱久炎与怜星召集了数十名大将和一众文臣谋士,也在召开着军事会议。 在大堂的正中间摆着一座大型湖广沙盘,山川河流无不显示的清清楚楚,朱久炎已在沙盘上用红蓝两色旗帜标出了两军的部署与各自的行军路线。 他缓缓对众人说道:“在说计划之前,我先要代表湘王府再次奖赏王佐将军和刘之荣、马云、赵来、李永、严鸿、王动、崔世安、王小三等守卫荆州的有功之人!” 被朱久炎叫到名字的人立刻出班行了一礼,表示全是湘王妃领导有方,。 朱久炎笑道:“你们不用谦虚,奖赏你们,也是母妃的意思。你们不仅为我们守好了荆州大本营,更是积极散布我军连多十府的消息,制造气氛,吓退了瞿能的大军,让荆州免受刀兵之灾,立下的功劳是不可被抹杀的,每人各赏五千两白银!” “谢殿下赏赐!”受赏之人,各自退下。 接下来,就是讨论如何消灭瞿能大军这个最终议题了。 “将瞿陶的三千骑兵留下埋伏的消息,先送给松滋的李尧知晓。” 提前布置了暗子的好处再次体现,王通写好的密信用信鸽送了过来,朱久炎看完之后,将瞿能定下的计策,当众说与了众人知晓。 众人听到瞿能定下明袭江陵,却暗中设伏的诡计之后,均是感慨不已。瞿能的大军之中,最核心的决策层里都有王府的内应,也不知世子是如何办到的? 想想都有些恐怖,瞿能父子可是朝廷挖的蜀王墙角,从蜀地调出来针对湘王府的大将,谁能想到连千里之外的蜀中都有我们湘王府的人?别说朝廷了,恐怕瞿能这个当事人,做梦也想不到吧。 “瞿能一见我湘王府势大,马上回头占据了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当阳与荆门山,证明此人不是个普通武将,他极有谋略,是个很难缠的强敌。他的行事不一定会完全按照那个军师王励的计策行动。”杨士奇思索良久,眉头微皱着说了一句。 “呵呵,这瞿能有谋士,难道我湘王府就没有吗?士奇之智,远胜他们,又有何惧?”朱久炎想听听杨士奇有什么计策,他自己擅长对大势的分析,熟悉军队的运作,但在临阵机谋,设定针对性的计策却是有些薄弱,以前无往而不胜,却是因为了解历史的大致走向、熟悉地理,站了个先机而已。 而杨士奇则不同,这人聪明绝顶,上次正因为有了他的计策,才能如此轻易的收服整个湖广,他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有这么聪明人在旁边,自然要好好利用上。 众人拾材才火焰才高嘛。 杨士奇给朱久炎这么一捧,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青秀的脸上掠过些许红润。 朱久炎见状,心中暗笑,杨士奇虽然绝顶聪明,但此刻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鸟啊,他继续夸赞道:“若论智谋,咱们在座的诸位谁人能及士奇?一计定湖广,已让你名扬天下,你杨士奇以往的经历怕是此刻正在被无数人研究。不知士奇可有妙计,消灭瞿能这个心腹之患?” 杨士奇暗暗叫苦,这才明白过来,出力的时候到了。 他苦笑一声,“属下刚得到情报还未来得及思考通透,请殿下容属下再思考一番。” “你慢慢想,我不急,诸位也一起开动脑筋,有什么好想法都可以讲出来。”朱久炎倒是轻松,后背一靠,端起了茶杯,品起了香茗。 怜星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替他续上茶水。 朱久炎其实也没有表面上的轻闲,他的目光在沙盘上来回巡视,研究着地理,思考着双方的形势。 湘西的宜都、荆门、荆门山、当阳这一线还在瞿能的掌控中,而瞿能的南边也是沮水的分支,他只要率军南下,就会被自己的五千水军捅了屁股。 而向东来荆州的线路上,路上有松滋、江陵挡在前面,瞿能没什么水军……只要江陵与松滋还在,主动权永远在己方的手中,瞿能即便有五万大军,可实际上对荆州构不成什么威胁…… “若是消灭了瞿陶在对岸埋伏的三千骑兵,瞿能后路被断的情况下,他必定发动猛攻,我即便有守城的优势,也会出现大的伤亡,太划不来……得想个好办法,将你带过河的大军都留下才行……对了,瞿能既然将后方大本营设置在了险要的荆门山,为什么还要在无险可守的当阳留下两千军队呢?不应该将这两千人都放在荆门山吗?” 朱久炎思绪翻滚,自言自语之际,杨士奇听了朱久炎的话,那一直皱起的眉头,忽然间皱得更高了,脸上也带上了一副焦急的面孔。 第630章 水淹七军!? “士奇,可是有何不妥之处?”朱久炎马上问道。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朱久炎看了过去。原本被这么多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脸嫩的杨士奇脸上一定会闪过红润,此刻却是好似没有感觉到一般,一脸慌乱地跑到了沙盘的边上,仔细研究起荆门山附近的地形来。 众人见此,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围了上去,连朱久炎与怜星也是一副轻手轻脚的样子,生怕打断了杨士奇的思绪。 良久之后,杨士奇才有些不确定的自语道:“难道是想学关羽?不会的,这太伤天和了,太伤天和了……” “荆门山,关羽?”朱久炎的视线从荆门山的位置收了回来,对着杨士奇问道:“士奇,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杨士奇回过头来,沉默了片刻后,才正色回道:“殿下,荆门山这个地方很特别。它不仅易守难攻,更是天生的军事要地,三国时期的关羽就在此地建造的军事大本营,鏖战江汉、青泥,挥师寻口、汉津,争保三郡、单刀会鲁肃、北伐襄阳、生擒于禁、怒斩庞德、退还当阳坂高、斩首沮漳,包括最后的败走麦城,都在这里发生。” 所有人都认真地听着,却大多不解其意。有过目不忘之能的怜星细数一阵后,却是震惊地脱口而出道:“没有水淹七军!” “水淹七军!?”朱久炎心中一突,连忙转头再看向荆门的地形,有了水淹七军的提醒之后,他再看沮水与沱江汇入长江留过荆门山,一路来到江陵与荆州后,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特么的!难怪瞿能在当阳留下守军,这是专门为荆门山示警的!难怪在如此险要的荆门山还要留下一万大军,他在荆门上修堤!”朱久炎刀锋似的眼眸中满是愤怒,整个人都气得发抖起来,一脚便踹碎身边的一把椅子,“原来这王霸羔子,想用洪水淹了我们!” 诸将也是全围到了沙盘边,仔细观看后,所有人都气得脸色涨红地朝着瞿能的八代祖宗问候了起来。 要知道将领们的家就在荆州,荆州城中就生活着上百万的百姓,滔天的洪水席卷过来,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下游的府县会给波及多少?多少人受灾,他们不清楚。 但荆州的繁华绝对会将成为过眼云烟,整个荆州府都将变成千里泽国,数百万人将流离失所,无数的人会失去亲人……大灾过后便是大疫,元末饿殍遍地、千里无人烟的场景,将在荆州重演! 好狠毒! 杨士奇叹息道:“希望不像我想的那样。” “不管怎么样,有这种可能性!”朱久炎快步回到了座位上,将众人召集了过来,厉声道:“还好现在不是汛期,他们即便建造好了堤坝,也蓄不了多少水。在春汛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拿下荆门山,毁了堤坝!然后将瞿能碎尸万断!” 诸人也是愤怒之极,黄芳咬牙切齿道:“殿下,末将愿领一支兵马强攻当阳,将守将狗头斩来,献于殿下!” “末将也愿往!” 其余人也是一阵暴怒乱喊:“吗的,咱们必须将瞿能这恶毒小人拖骨扬灰,亏他还是朝廷派来的大将呢……” “行了。” 朱久炎烦躁地厉喝一声,诸将皆不敢言语了。 “士奇。”朱久炎看向杨士奇,咬牙切齿地道:“要攻当阳,必先击退眼前的瞿能,你可想到了办法?” 杨士奇上前一步,快速回道:“瞿能带领的主力已经过江,到达江陵城下要不了多少时间了。江陵乃是县城,我军若是强守,只能是给瞿能各个击破的机会,属下建议,提前放弃江陵,集合所有兵力,在荆州抵御住瞿能……” “什么!?这王八羔子都要放水淹我们了!咱们怎么反倒还要退?” 诸将不乐意了,吵嚷道:“现在不想着打下当阳,攻取荆门山,反而还要放弃了江陵城?到了春汛期,我等岂不是要全被淹死……” “好了,诸位的心情我理解,但越是此时,越不能慌乱。”朱久炎摆摆手:“都别吵,让我想一想。” 诸将再次无奈,只好静侯下文。 朱久炎看向厅中的沙盘,琢磨开来:杨士奇的意思,他明白,必须要给瞿能一些甜头,将他的主力吸引到荆州城下,如此才能让他来不及回去救援荆门山。而他则应该选择一支兵马,灭了瞿陶的三千骑兵、夺下当阳、攻下荆门山才行。荆门山后面的宜都更是瞿能的粮草所在,端了他的后方,不仅能解了水淹之祸,更是能让瞿能这边断粮,如此就能全灭了他们! 你瞿能不是来阴的吗?很好,那我就比你更狠、更阴,断了你的粮草,到时看你怎么跑! 朱久炎微微点头,这是表示同意了杨士奇的计策。 杨士奇指着沙盘,继续道:“若想攻击当阳、荆门,必须先拿下瞿陶的三千骑兵,这三千人在野外,机动性极强,并不好消灭;当阳城的一千守军虽只是被瞿能用做示警,但我军的偏师若想攻下全力守城的当阳却是要付出一番代价,更何况后面还有瞿郁在荆门统领的一万大军,这三关都很难啃,如何攻打也很难决断……现在的关键是,哪位将军能够担当如此重任?” 看着一众跃跃越试的将领,朱久炎却是对他们摇头道:“瞿能攻城的压力会很大,荆州城离不开你们,而且我也没有多余的兵力分派出去。现在外面只有徐忠的兵马最是精锐,他有大将之才,衡州走水路过洞庭湖就可以来到瞿陶的后方,与李尧左右夹击之下,瞿陶的骑兵必然抵挡不住。” 众人看着沙盘思量半天,也认为朱久炎的办法很好,但还是有人轻声说出了,徐忠是新降之将,能当担如此重任吗?是不是换李尧当任主将比较妥当之类的话。 朱久炎却是笑而不语,李尧的统军能力是虽跟徐忠不相伯仲,但他沉稳有余,锐气不足。徐忠的性格更适合承担起这次的重担,至于忠诚方面则完全不用怀疑。 第631章 得失对比 不说徐忠归降后为湘王府接连攻城略地,仍旧关在荆州治伤的安陆侯吴杰还在自己的掌控中呢。还有徐忠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就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自己现在就能给他梦寐以求的机会,而以徐忠牵扯进齐王府的政治污点,是永远不可能在朱允炆那边得到任何重用的,反叛自己难道再回去守门吗?怕是连守门的机会都没了,会被直接杀头。 朱久炎果断地下达了军令,命令怜星用东厂的最快渠道,将命令送到徐忠的手中;荆州最后的水军则承担起了运送徐忠部队的任务。 杨士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朱久炎的处置办法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了。 紧接着,朱久炎又命令诸将,建造防御工事,搬运守城器械,鼓舞全军士气,准备正面硬抗瞿能。 诸将纷纷领命而去。 朱久炎背负着双手,驻立在沙盘之前,目光始终逗留在荆门山上久久不去。 …… 傍晚的云雾深厚低沉,昏黄的古道上,有一支沉寂的骑军正迎着火红的落日策马奔驰。 大军之中,那一抹赤红色的披风是如此的耀眼,马背上的徐忠,明澈如水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全权领兵作战的一天! 此次,徐忠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朱久炎的战略任务,更是在为自己而战! 曾经的武道大会,他不能参加,只能从别人的嘴中听到转述,因为他要守卫城门。瞿家父子在武道大会上的威风,不仅让世人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更是让皇帝都委以重任…… 想到这里,他对朱允炆的怨气更重了,我徐忠不说为了大明舍生忘死,起码也是一直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国效力,凭什么因为公务上跟齐王有过接触,就将我牵扯进去,一撸到底? 瞿家父子跟蜀王的牵扯不是更深吗?凭什么他们能够被你委以重任?就因为他们在你面前展露过武艺吗? 这不公平! 对于朱允炆的用人逻辑,徐忠有着强烈的不满! 徐忠从不认为自己比他人差,他要让朱允炆听到徐忠的名字,且后悔以前的决定! 今天徐忠更要证明给朱允炆看,领兵打仗靠的绝不是武艺! 他的信心不仅源自于自身的指挥才能、跟随自己的部曲,更源自于湘王府的护卫军,以及湘王府对士兵前所未有的重视! 没错,就是重视。 想到这里徐忠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这东西每一个湘王府的士兵都有一条,听说是世子殿下发明并下令配发的。世子殿下老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行军的时候只要保证脖子不冷,那身上也一定不会冷。 这个小东西的确是个伟大的发明,徐忠自打围上了围巾即便是在策马奔驰当中,寒冷的江风好像也再不能将自己怎么样了。 湘王府对于士兵的重视程度,或许是历朝历代之最。徐忠这些日子来,从各个方面感受到了不同。其他地方的军队,一个士兵有一套完整的装备就算是极好的了,湘王府的士兵却是每人都有着好几套装备,不同季度的装备也是不同,而且根据兵种的不同,更是有着不同的配置。 比如他现在率领的骑兵,就有专门用来长途奔袭的骑兵套装,外面御寒的连体大氅,与最里面可以分开的内甲都是量身定做的。 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并不怎么厚实,却比朝廷卫所那些老旧、厚实、笨重的铠甲要暖和许多,轻便许多,防御也是丝毫不差,更能有效的防御箭矢。 若是想给冲锋当中的骑兵造成损失,除了正面击败他们之外,则只能使用陷阱与远程武器,这身骑兵套装就能有效地减少敌人箭矢带来的伤亡。 各方面接触的越多,越是使用的越多,徐忠就越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装备要花费多少钱财尚且不说,大半生都在军旅中生活过来的徐忠从来都没有想过,世上居然有朱久炎这样的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士兵,居然还搞出了多种人性化的贴心设计,用细麻布隔离了冰冷的铠甲,这样就能让士兵在马上奔袭的时候,杜绝了与冰冷铠甲的接触,也就减少了士兵们生病的可能。 还有手上戴着的骑兵白纱手套,不仅暖和,还不妨碍五根手指的随意活动,毫不影响扬刀跃马,而且厚厚的白纱还能保护手上的皮肤不会因为长时间的奔驰,而被缰绳磨伤,大大的增加了骑军持续作战的能力。 除了手套之外,每个骑兵还配有能够防止大腿内丨两侧皮肤被磨损的爽身粉,为什么叫爽身粉徐忠不知道,但他觉得这东西非常有效果,能够吸收士兵奔袭大腿内侧流出的汗液,避免皮肤因为出汗打湿内衣摩伤胯下的皮肤。 说到内衣,又是不得不说世子殿下发明的四角内丨裤,说是吸汗的面料制作的特制的,很是顺滑,徐忠起初不太愿意穿这东西,中华的传统文化,对四角内裤这样比较暴露的衣服有着本能的排斥,但下属们说,内裤这东西更能有效减少奔驰的时候,马鞍对于大腿皮肤的摩擦,徐忠才将信将疑地穿起来。 穿上后,亲身的第一感受就感受告诉他,这内裤其柔滑的面料不仅可以使皮肤免受摩擦,起到真正的保护效果,还可以使皮肤免于刺激长出让人无比困扰的皮疹。 由于长年在北方骑马打仗,徐忠长年遭受皮疹这种恶疾的困扰,什么名医都诊治不好,而且特别容易易反复发作,痒起来的时候可真叫要了人的老命。 有了爽身粉与四角内丨裤的发明,相信手下的士兵便不会再遭遇曾将的各种困扰与皮肤病痛的纠缠。 没有了病痛的纠缠,战士们的战斗力肯定也能百分之两百的发挥出来! 好东西还远不止如此,王府工正所的工匠们还在他们的骑甲内侧,嵌了棉絮、牛筋等用来减缓冲击力的东西,尽可能地减轻他们在骑兵对冲中受到的冲撞伤害。 骑兵的奔袭能力、冲锋能力更是大大地增强了一倍,还有什么比这更实用、更得军心的发明吗? 第632章 无法抵抗的屠戮 更让徐忠感到惊奇的是,那个叫做望远镜的东西,第一次学世子殿下将望远镜举到眼前时,他竟被近在咫尺的景物给吓到了,这些景物本来应该在很远的地方的,然而通过这东西仿佛就变得触手可及。他手一哆嗦,就将望远镜给抛开,幸好世子殿下身手好,才没让望远镜这样的旷世之宝摔坏…… 虽然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数百米远的人如何出现在眼前的,但徐忠知道,有了世子殿下发明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世界上没有什么敌人能够阻挡湘王府的脚步! 想到这里,徐忠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不由得疯狂地抽打着战马,催促着麾下将士向着松滋城进发。 肆无忌惮地奔跑着,不用担心受伤的感觉真的不要太爽。 徐忠率人一路极速奔驰,在最后一抹残阳落山之前,终于远远看到天空中猛禽金子飞翔着发出的指引信号。 …… 瞿陶的三千骑兵正在峡谷内枕戈待旦,这是他特意选定的埋伏点,松滋城的李尧若是出城断桥,必经此地! 通过峡谷,奔袭外面的官道,最多只需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这是瞿陶派人计算过的。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之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松滋城的方向。 “二公子,站在此处观望容易暴露,您还是去里面等候吧,属下再领斥候摸出去侦查一番?”骑兵队伍中的一个百户凝视着瞿陶大摇大摆地驻立在谷口,谨慎地出言建议。 “用不着这么小心吧?如今父亲率领的大军已经过了江,荆州方面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有多余兵力可以用来伏击我们。侦查?不必了,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我要亲自斩了李尧,拿下这个叛逆的人头!”瞿陶淡淡说道。 他始终记得李尧带人打败他的场景,那天若不是自己受伤在先,如何会在曾经的手下败将手中落败?一想到李尧即将死在自己的枪下,瞿陶的双眸中便闪过一抹迫不及待的光芒。 “可是……”那百户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瞿陶瞪大的双眸给逼了回去。谁都知道瞿陶的脾气暴躁,对于忤逆他的士卒动辄鞭打,他可不想当众丢大脸,只好赶紧噤声退后。 瞿陶是少将军可以任性,但是其他三个领军的千户却都是在蜀中身经百战的将领,他们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的态度,隐隐将瞿陶护在三人中间。 等了这么久,松滋城的守军还是没有按照焦先生的预料跑出来攻击浮桥,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这个峡谷的位置虽然隐蔽,但风险也高,呆在这里面可没有多少安全感……好在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情况发生,还不至于风声鹤唳,时间一久,他们都开始有些松懈了起来。 过了江上的浮桥就是己方的四万大军,他们又是骑兵,即便叛军有什么预料不到的埋伏,也能从容离去,没什么不放心的。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马蹄声响彻天际,把地面敲动得仿佛如同一场地震,瞬间惊骇了峡谷内的所有人。 “是骑兵大队的马蹄声!” “最少有数千。” 刚刚放松下来的瞿家将领,簇拥着瞿陶来到峡谷口举目一看,只见远处铺天盖地的骑兵风驰电掣地奔来,黑压压的,扬起滚滚烟尘,看起来无边无际。 徐忠率领的骑兵队伍,仿佛一群狂奔而来的猛犸巨象,携带着恐怖的气势,要把所到之处的所有敌人都践踏成齑粉! “不好,是叛王的骑兵,亲卫队,保护二公子!” 瞿陶身边的亲卫队长是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巨人,他最先反应过来,一声长啸示警,声音犹如雷霆,在峡谷内回荡,让峡谷内所有的瞿家骑兵都听了个清楚。 “上马,迎敌!” “上马,迎敌!” 能被瞿能挑选出来执行埋伏任务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骑士,他们反应迅速,瞬间就上马准备迎战。 可是徐忠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瞿家军被峡谷限制了阵形,外面又是平原地带,徐忠他们瞬间就已经狂奔而至!马匹急速的惯性冲击,让人根本就无法抵挡,一个照面之下,就让瞿陶军团损失惨重,失去了上千条性命。 身为箭头的徐忠更是无人可挡,他发出阵阵怒吼,仿佛要将积蓄已久的怒火都在吼声是宣泄出来。他率领的铁甲洪流,直接贯穿瞿陶的军阵,撕裂了无数道防线,迳直杀到瞿陶面前。 不是瞿陶无能,而是这一次偷袭,湘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首先是情报领先,湘军不仅洞悉瞿能的战术,天空飞翔的金子还给他们指明了瞿陶的埋伏地点。 徐忠也利用望远镜选择了最恰当的冲锋时机,等一众瞿家军刚刚松懈下来,正是防备最低的时候,徐忠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开始加速狂奔。加上各种装备与优良兵器的助力,他率领的这支骑兵发挥出来的破坏力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仅仅一个猛烈冲锋,徐忠部瞬间便斩杀了上千敌军,冲破了瞿陶亲卫临时布置起来的军阵,杀了进去。除了几个倒霉的家伙,胯下战马的马蹄不慎被地上的尸体绊倒落地身亡之外,几乎没什么损伤。 瞿陶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给打蒙了,一看麾下的亲卫队已经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骑兵给被贯穿,他的身前摞满了尸体。虽然偶尔有勇武的亲卫会给湘军造成伤亡。但大多数时候,勇猛的瞿家儿郎竟然像羔羊一般被刀枪无情砍杀。 鲜血顺着平地流淌,地上的落叶被染成了一片殷红…… 瞿陶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与后悔,他后悔自己这么自大,没有派出斥候侦察。不过瞬间之后,他就看清楚敌军将领的面孔,后悔立刻全部转成了仇恨。 不是别人,正是那是执行这趟任务之前有过数面之缘的徐忠。 “是你!徐忠!你这个叛徒!” 他对徐忠有着深刻的印象,瞿能与安陆侯都曾郑重地向自己介绍过他。可自己是当初是如此的不以为然,认为徐忠是靠安陆侯的关系才得以谋取了个好差事,是出来镀金的,瞿陶还记得自己当时没给他好脸,奚落了他两句。 不想曾经被自己奚落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对象,现在居然对自己挥舞起了屠刀,屠戮了自己手下上千精锐骑兵!如今更是杀到了自己的眼前! “瞿二公子,抱歉了,你这个靠武艺打仗的人,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徐忠带着极其霸道的气势,胯下战马疾驰而来,长刀犹如狂蟒出洞,几下就将几个阻挡路的瞿家兵卒砍杀,冲了上来。 “二公子快走!” 亲兵队长手握大关刀,犹如一座移动的巨山,朝着徐忠冲了过来。 “找死!” 徐忠可是率领着骑兵集团冲锋,别说什么巨人,只要是血肉做的,便不可能抵挡,他双腿狠狠一挟马腹,马速更快。 寒光一闪,数把锋利的刀尖已经狠狠地划过了那亲兵队长的身体,只见他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两眼死死地凸出,大喊着“二公子快走”后,便奋力一跃,企图用高大的身体阻挡徐忠的马速。 “咚”的一声巨响,在群山包围的战场之间不断回荡。 巨人的尸体被撞得滚出去老远,而徐忠的战马也是人力而起,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不住翻腾,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知道虎口已经破裂,低头一看,果然,手上已经有鲜血渗出。 徐忠深深看了一眼那个以命救主的巨人,此人的忠心值得钦佩。 “不!” 瞿陶睚眦欲裂,死死地盯着徐忠,眸子里流露出骇人的杀机,不顾一切便要挺枪冲向徐忠。 “二公子,队长用命换来的逃命机会!您快走吧!我们来阻挡片刻!”旁边的亲兵们一看瞿陶热血上头,要驭马冲锋,急忙围了上来,将他给挡了个死死的。 如今他们的三千骑兵被徐忠的骑兵冲散,上千将士已经被斩杀,其余两千余人也是溃不成军,马匹的根本提不起速,对方的骑兵却是气势如虹,只要他们再来回冲锋两次,己方必将全军覆没! 正如他们所想,血腥的近身杀戮在前方战场上继续上演,徐忠再度率兵冲了过来,刀光剑影闪动如潮,喊杀声与己方的惨叫彻响天地。 “二公子快走!” 一个千户像发了疯一样带领人手发动反冲锋,企图用性命阻拦徐忠片刻。 “死!” 徐忠面无表情,嘴唇轻轻往上一翘,转动手中的长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敌人。 周围,他的部下亦是与他一样扬起了长刀,提升马速,挟裹着冰冷的杀机,向猛冲过来的敌人恶狠狠地撞了过去。 “叮当咣啷……” 碰撞声响起,清越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呼号而进的那几十号人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脸上一热,下一刻,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整个飞了起来。 不! 准备地说,是发现自己的头颅飞了起来,而自己脖子以下的身躯,却仍旧好端端地留在马上,身在半空的他们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一蓬蓬的血色喷泉,正在肆意喷洒…… 徐忠怜悯地瞥了一眼那些失去主人驱动的哀鸣战马,随即跃马而过——保持着全速冲锋的他,仅有短暂的机会再看一眼自己的战果。 敢反过来冲锋的敌人不是头颅被斩,就是被分尸两截,无不惨死当场。 徐忠以毫不讲理的霸道姿态,从瞿陶骑军的身心碾压而过,无人敢撄其锋。 惨叫、哀嚎,还有战马的悲鸣,无数声音汇聚到一处,遍地都是震天的惨叫与哀嚎。 血肉、残肢、断臂,在阵阵鲜血之下漫天飞舞,血流盈野。仅仅只是两个冲锋,徐忠所部便制造出这片如同地狱般的血腥战场。 而此时,再也看不到方才生龙活虎的三千名瞿家骑兵,只留下一地的尸体,以及那些尚未咽气、身躯被马蹄生生踏碎的将死之人。 这些装备太厉害……太厉害了……也不知世子殿下为其他兵种还创造出了什么装备……想来绝不会比骑兵差吧…… 徐忠无法形容胸中的那种感觉,那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那种仿佛能让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得到畅快淋漓的感觉。 “继续向前冲!” 他仰天长啸一声,声音犹如龙吟,响彻战场内外,这一刻,所有敌人都在战栗,在颤抖! 四下都是瞿家骑兵尸体与无主战马,这些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舔着早已失去了生机的主人。 远处,亦有一些侥幸逃过一劫的瞿家骑兵,或跨坐在马上,或呆愣在原地,或瘫坐在尸体上,用失神、骇然、绝望的眼神,望着四周遍地的袍泽尸身。 这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完全失去了斗志! 剩余的亲兵死死地拉扯着瞿陶的战马,组织着溃逃的败军拼命往峡谷内跑去。 瞿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伏兵,所以必须要带着瞿陶尽快离去。 “想跑?追上去!”徐忠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块已经到手的肥肉。 “亲卫队,挡住!” 瞿陶的亲卫队是瞿家的私人部曲,对瞿家绝对忠心耿耿,皆能以死相护,一个个悍不畏死,用命死死地缠住徐忠部的铁骑。 只见他们一个接一个,血花飞溅,在茫茫草地之上留下一条漫长的鲜血轨迹。人与马尸体、残刀与断旗铺垫而成的鲜血轨迹,显示着瞿陶逃走的方向………… …… “二公子,过了江岷,我们就可以直达荆门山,荆门山有大公子的一万兵马,到了哪里,我们就安全了,大公子会给我们报仇的!” 瞿陶原本率领着最精锐的三千骑兵,在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的情况下,就被徐忠的铁骑冲锋砍杀了大半,此刻逃出来的,仅剩下八百余骑。 “该死的湘王府!该死的朱久炎,该死的徐忠!你们这群狗贼,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瞿陶双目含泪,一边急速纵马奔逃,一边嘴里念叨个没休。面上神色也越是狰狞可怖,就连牙根都被他咬出了鲜血,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衡州方面的徐忠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在这里。 思考半响也是不得其法,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虑却是让瞿陶冷静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周围一马平川的地形,心中一凛,喝止全军道:“不能走官道,我们走小道去荆门山。” 第633章 马革裹尸还 看着周围一众疑惑的目光,瞿陶冷声道:“徐忠不仅知道了我军的埋伏计划,还明确查探到了我军的埋伏位置,难保不会提前在官道上留下埋伏,走小道,安稳些。” “二公子英明!”众将点头。 一名千户摊开随身携带的地图,供瞿陶挑选。瞿陶不再大意,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之后,手指指向左边的一条小道。 队伍方向一转,改道向左。 一刻钟之后,他们便离开了这片平坦宽阔的官道,进入一条偏僻难行的小道。 咻咻咻咻…… 就在这时,两侧不远的树林当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喝令,千余名湘军士兵露出头来,面无表情地松开扣紧的手指,“嗡嗡”的弓弦反弹声响成一片。 无数枝锋利的羽箭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箭雨,铺天盖地地倾泄而下,瞿家军最前面的几百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不好!松滋守军竟然埋伏在这里,快撤!” 被保护在人群中的瞿陶见此状况,双眸赤红,睚眦欲裂。只见他手中长枪不断地挑落箭矢,嘴里疯狂地发布着命令,不要命似的向前猛冲,想带人逃离两侧弓箭手的射程。 也由不得瞿陶不疯狂,为了确保埋伏得手,瞿能给他的可是瞿家所有的精锐骑兵,尤其是那些亲兵,是瞿能专门留给他的百战老兵,那怕是损失一个,都足够瞿陶心疼半天,可是眼下却是差不多已经损失殆尽。 看到自家士兵一个接一个惨死在松滋军的弓箭之下,瞿陶又急又气间,几乎流下眼泪,挥舞着长枪大吼,喊叫之中,竟然还带上哽咽之意,“都怪我!都怪我!快跑啊,你们快跑啊——!” “你们走不掉的。”只看见前方一支整齐的队伍,约莫数千人,结成军阵,犹如铜墙铁壁,挡在那里,领头之人正是李尧。 “李尧!” 瞿陶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霎时收缩。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小道!?”他的面上虽然充满了绝望,但骑在马上的身躯,即使身处绝境,依旧挺直腰杆子,目光死死看着前方敌军之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难道真的有人把他败退后的临时起意都计算得如此准确吗?瞿陶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恐惧,凛凛寒意在他背上蔓延开来。 敌人不可怕,触不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两侧有弓箭手埋伏,前路又被围堵,后方还有追兵,精锐损失殆尽,在这样的小道当中,即便他瞿陶武艺通天也翻不起多大的波浪。他不想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自然是世子殿下的计算。”李尧朝着荆州的方向拱手道:“殿下说了,你率领的都是骑兵,我的步兵若是埋伏在大道,如何能够挡住奋力奔逃的骑兵?只有在小道埋伏才能全歼你们,一半一半的机会,没想到你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这么送了自己的性命。” “原来如此,是朱久炎!可惜不能手刃此贼,啊————可恨!”瞿陶绝望地疯狂大吼,朝着李尧发起了亡命冲锋。 “给他个痛快。”李尧知道瞿陶这是求死,漠无表情地转开脸去,高高举起的右臂狠狠挥落,紧紧盯着李尧手势的传令官立刻大声嘶吼起来:“放……箭!” “咻!咻!咻!咻!咻!”后面的将士没做任何考虑,下意识就扣动了弩弓扳机。上百多支弩箭呼啸而出,密密麻麻的射向瞿陶。 “噗噗噗……”鲜血飞溅,瞿陶的冲锋势头顿时缓了下来,直到变成一只插满羽箭的大刺猬。 身着甲胄的身体轰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才静止下来。 “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走好。”李尧驭马来到瞿陶的尸身面前,静静地看了半晌,感叹一声后,然后一刀砍下了瞿陶的首级。 风刮了起来,一团乌云涌来,遮蔽了昏黄的斜阳,大地一片苍茫。 …… 江陵城开始了有组织的撤军,家家户户收拾好方便携带的财物,扶老携幼向东边的荆州涌去,东城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偏偏天空不作美,又下起了雨。在雨中,人们跌跌撞撞前行,孩童哭声震天。所幸各家大人都很体谅朱久炎的难处,即便自己也在恐慌、紧张的当口,也没有任由自家孩童哭喊,或耐心劝慰,或威言恫吓,或好言哄骗,倒也让孩子们的脸上重现笑颜。 哄好了孩子的大人们,则是将目光投向路边迎宾亭内的朱久炎。湘王世子并没有打伞、披蓑衣,他要露出自己的头面,让所有的百姓们一眼就能认出。 朱久炎带领一众官吏对着人群连连拱手,既感谢大家对自己的信任,同时也向众人做出一定会回来的承诺。 人们对战争都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那是杀人于野,修罗血狱的惨烈景象。尤其是这些只想好好过日子的淳厚百姓,能克服恐惧的心理,实在是很不容易。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延绵十几里,人群中夹杂着驴车、牛车、马车、人力独轮车,湘军士兵于两旁跟随护卫,帮助他们艰难行走在泥泞的官道,去往荆州城。 还有马云组织起来的一众商户,带着伙计在旁边给没有携带雨具的百姓,免费分发蓑衣、油伞,李永则是带人准备了防寒的暖姜汤与干净的饮用水。 朱久炎看着艰难行进,但对自己并没有一句抱怨的队伍,叹了口气,可一想到瞿能可能在上游的荆门山筑堤蓄水,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命令军士们催促百姓,将他们行进的速度再次加快一些。 他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群最淳朴、最可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目送最后一队人群缓缓离开东城门,江陵城的百姓终于一个不拉地撤离,此时的江陵城就剩一座无人的空城。 在队伍的最后,朱久炎和一众文武官吏再次眺望江陵城,很多人都心情复杂,怅然若失的感觉萦绕心头。 朱久炎不断地听到江陵官员在相互安慰着:“世子说了,咱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是的,咱们一定会回来!” 荆州知府刘之荣心中也是满怀伤感,他在江陵为官多年,更是在这里碰到了朱久炎,幸运地参与到了吴刚的钦案当中,之后才有机会被一路提拔成荆州知府。江陵城与他,在这些年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江陵不仅是他的幸运福地,城中更是充满了他的回忆,算是他的第二家乡,回来之时不知江陵城会不会遭到破坏? 旁边江陵县丞的崔世安低声安慰道:“府尊大人不必担心,瞿能再如何丧心病狂,他带领的还是官军,又不是土匪,怎么会破坏江陵城?” “我也知道,可是仍旧放不下心啊,他们毕竟有几万大军……还有,他们要真在上游筑堤,也不知徐忠能不能打下荆门山。” 说着,刘之荣长长地叹口气。 瞿能带领的四万精锐旦夕将至,这一次,他们在荆州即便动用所有力量,也只有万余人马,万余人应对这股空前强大的敌人,如何不叫人心悸?瞿能可不是练子宁。 不仅仅是刘之荣,纵使是旁边那些武将,心中也是充满了担忧与畏惧,心境也是如同此刻的阴雨天气一般。 军中的汉子,更加明白瞿家父子的厉害,蜀中民众的个性谁人不知?自古以来能够威震蜀中的将领,哪个没有过硬的本事? 尤其是在知晓了瞿能要水淹荆州的谋划之后,瞿能的四万大军便更加难以抵挡,后方的荆门山又是何等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徐忠真能承担起所有人的命运吗? 强敌未至便自生畏战之意,此乃兵家大忌! 这时,朱久炎缓缓驭马过来朗声道:“此次我们要面对的敌人极强。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人心中都有些畏惧。” 朗朗之语,振振之声,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在场所有人都肃然倾听。 “当初我与父王起兵之时,兵不过两千,将不过数人,反观练子宁,占据何等优势?强于我方百倍是夸张,强于我方十倍却是事实!可是我与父王还是没有辜负你们的信任,生生打下了整个湖广!当初你们不怕,眼下咱们壮大了数十倍,反倒是怕了?” 朱久炎的语气当中充满了豪气,锋利的言辞当中,涌动着强烈的自信。 众人为他的话语所感染,原本不安的心绪,也渐渐沉静下来。 朱久炎见众人低迷的情绪被渐渐鼓舞起来,又提高声音吼道:“我还要告诉你们,无论敌人有多强大,我朱久炎都无所惧,四万也好,四十万也罢,无论来多少敌人,无论是谁带领,我都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惨败!尤其是瞿能这种眼中只有战功,没有百姓的所谓名将!” 傲气冲天的豪言壮语,如狂风骤雨般,扫尽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唳——!” 恰这时,天空响起熟悉的鹰鸣,银子雄壮的身躯从天而降,在朱久炎上空盘旋徘徊。 这只食猿雕极速下落造成的强烈风压,压得众人有些抬不起头来。 唯独朱久炎一脸欣喜地迎风举手,视力极佳的他,早就看到了银子爪下的东西。 银子见自己的恶作剧对于主人没有任何效果,灵动的眼眸中流露着一丝失望,爪子一松,将朱久炎想要的东西对着他的手掌扔了下去。 朱久炎一把抓住,确认过后,高兴得哈哈大笑,“想放水淹了我们,老子先灭了你儿子!哈哈哈……” 众人见朱久炎如此,忙是好奇地观看他手中的东西,武将们倒是没什么,好多没怎么见过血的王动和严鸿,却是“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原来食猿雕扔下来的,竟然是一颗石灰腌制的首级! 联想朱久炎刚才的话语,众人立马都想到了,这首级,必然是瞿能的幼子——瞿陶! 没想到徐忠本事这么大,居然能够杀了瞿陶! 瞿陶都死了,江对面他率领的三千骑兵自然也是凶多吉少!没有骑兵部队,瞿能的大军如同被断了一臂。况且丧子之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瞿能闻讯之后,若是被悲痛之下有个什么好歹,那四万官军还是自己的威胁吗? 要是能够再度收降,我湘军便能与朝廷正面掰掰手腕了! 如此战果,极大鼓舞了士气,一众文武的热血渐沸,担忧、畏惧的脸庞也慢慢地转变成激动,看向朱久炎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这些计划都是他们看着朱久炎制定的,执行计划的人也是世子殿下选定的,世子殿下的计划与眼光从来就没有让人失望过,他总能创造出奇迹,跟着这样的人,会失败吗? 不会! 想到这里,他们浑身上下更是涌动出了无限斗志。 “唿”的一声,被瞿陶首级吓得脸色苍白的曾言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喊道:“殿下放心,我曾言愿誓死追随殿下,将那丧心病狂的瞿能杀个片甲不留,让他后悔来荆州学关羽!” 曾言这个一向拥护朱允炆的老夫子都表态了,其余众人,也是热血慨然,纷纷表示表态,愿与瞿能死战。 这不是朱久炎第一次做战前动员,但这次效果却是历次以来最好的,他那强烈的感召力,加上瞿陶首级的加成,居然让老师曾言都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语,其他人的效果更是可想而知。 跟在朱久炎后面的杨士奇,却是第一次听朱久炎做战前动员。 当他听完朱久炎的这番豪言壮语,看着周围激愤的同僚时,心里不禁为朱久炎这份犀利言辞与鼓动人心的能力所惊叹。 能不惊叹吗?连他杨士奇此刻心里都有几分热血澎湃,有一种拿刀上战场拼命杀敌的冲动,他好容易才克制住这种非理性的情绪,静静地看着朱久炎挺拔的背影,捋须微笑。 唯有如此人物,才能定鼎天下! 在朱久炎头上盘旋的银子,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主人的神情变化,见朱久炎忙完了之后,立马落在地上,脑袋昂着高高的,来回踱步,一脸讨赏的表情。 第634章 丧子之痛 湘王府出身的人早就熟悉了食猿雕的神异,对于银子拟人化的动作习以为常,机灵的李永甚至不用吩咐就为银子扛来一腿羊肉,新近归附的杨士奇等人却是啧啧称奇,心中更加笃定,唯有真命天子才拥有如此灵兽归附。 朱久炎思维本就敏捷,见杨士奇面上表情,也猜出了个大概。 君权神授的思想深入人心,若想当皇帝,不仅要人间法理的认可,更需要上天的预示与确认,这两个成为皇帝的合理性缺一不可。 君不见刘邦梦见白蛇;赵匡胤出生时“通体发光”;还有自己的皇爷爷,造反的时候平躺在地上,头上顶着一根棍儿,好似汉字中的“天”字,当他侧卧的时候,又好似汉字中的“子”,就连睡觉都充满着天子模样,这都是上天的预示。 不管是不是杜撰,还是有意刻画为之,有了这些东西,才能更好地凝聚人心,给人以信心。此刻杨士奇他们自个琢磨出来,倒省了朱久炎一番工夫,他自然不会主动揭破。 他手上不停,接过李永递过来的羊腿,扔在银子的面前,跟对部下一样的下令道:“这是你的赏赐。还有一件事,等瞿能进城之后,将这首级扔给他看,若是能让他动容,便算你大功一件,必不吝封赏!” 杨士奇听得神色一怔,忙看向银子,这个灵兽真能听懂人语吗? “唳——唳——!” 不料,银子在朱久炎下完令之后,果真点头叫唤了两声,那动作就跟将士行礼领命一般无二! “唳——!” 接令之后的银子,一爪抓起首级,一爪抓起羊腿,振翅高飞,朝着瞿能的大军方向迅速飞去。看样子它是迫不及待想立功受赏,连到手的羊腿都没空吃了。 果真是能听懂人语的灵兽! 朱久炎的这番表演,将杨士奇心中最后那一丝疑虑一扫而空,众人脸上都洋溢着红晕和光泽,看向朱久炎的目光充满信仰般的坚定。 朱久炎深深地吸一口气,凝视着银子离去的方向,他的心同样开始振奋起来。 “这就是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 兵临江陵县城的瞿能笑得十分开心。出现在他四万大军面前的,是一座被放弃的孤城。 城头的防御工事、县衙与官仓皆完好无损,城池内外的庄稼也没有来得及收割,看来那叛王世子是主动放弃了江陵,打算全力固守荆州了。 瞿能愉悦地笑了起来,江陵虽是一座县城,但紧靠荆州,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水路交通皆是要道,没有比不须吹灰之力便占据江陵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谨慎的瞿能并没有被突来的幸运砸昏头脑,他怕朱久炎在城中耍什么花招阴谋,派人检查了足足两个时辰,发现了湘军留下的两处地道,便下令军士赶紧运土填埋。破坏了几处机关之后,确认安全无虞,这才领着一众属下舒舒服服地登上面向荆州的东城门,在这里布下指挥旗阵。 “朱久炎也就能弄点鬼蜮手段,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小孩子的把戏!对付一下练子宁这样的文官还可以。”摇头耻笑过朱久炎之后,瞿能便安排部将去抢收庄稼,没有将军会嫌粮草多,备好存粮,也就是稳定了军心。 ‘当然,对于失去庄稼的江陵百姓,他可没有动过补偿的念头。 在他看来,江陵百姓受到叛王世子蛊惑,举城投奔叛军,现在更跟着逃往荆州,自己没有追究他们的罪责,便已是宽宏大量。至于庄稼,不说他率领大军来此是为江陵平定叛乱,帮这些泥腿子恢复安居乐业的环境,单说他本就能代表朝廷纳粮,此刻大军割了他们的粮食,只当是提前纳粮了。 瞿能指挥军士去割粮食的举动对于军队士气有着显着的提升,所有士兵都兴冲冲的,哪怕是收割庄稼其实是一桩累人的活计。 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谁来做皇帝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够安居乐业,如此才会产生至关重要的归属感。反之,若是民心不稳,败亡的命运必将注定。 瞿能眯着眼睛看向繁忙的收割场面,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转向身后的王励:“王大人,我叫他们加紧赶制的攻城器械,还要多久才能制作完成?” “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王励心中满是丘壑,摇头晃脑地回答:“下官刚一进城,便令人去近郊砍伐树木,想必现在军中工匠早已制作出不少,耽误不了将军选定的攻城良机。” “好!”瞿能满意点头,又用马鞭指着荆州城的方面道:“等攻城器械制作完毕之后,众将立刻带人前去领取,申时一到,就随本将直击叛军老巢!” “叛王听到我军正攻击他们老巢的消息,必定心神不宁,如何还是武定侯的对手?看来头功非我军莫属!” “哈哈哈哈……” 瞿能也就能笑到这里了,正在他意得志满之时,城外斥候忽然扭来了几个满脸血污、衣衫褴褛的壮年男子。 瞿能还以为是他们抓到的荆州奸细,刚想出言喝问两句,不想,那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当中却是奔出一人,跌跌撞撞冲到瞿能面前,双膝跪下想到说话,但他嘴巴刚刚张开,却又忍不住心中激动,顿首嚎啕起来。 瞿能心中一沉,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人的容貌,手一松,掌中的马鞭砰然落地。 他终于认了出来,眼前这个一身伤痕狼狈不堪,状如乞丐的男子,不正是跟随幼子瞿陶出去埋伏的亲兵部曲之一吗? “是瞿全?” 就差拿把羽扇在手中学诸葛亮的王励,更是紧张地连仪态都忘记了,连奔两步,趋前急急问道:“二公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怎生成了这般模样?” 瞿全一味顿首痛哭,对王励问题置之不理。这并不是他看不起王励,而是他必须将心中的十分悲痛发挥到十二分。 这般作派可将强装镇定的瞿能给逼疯了,他又气又急,一把揪住瞿全的破烂衣领,奋力把他给提了起来,死死盯着瞿全的双眼,连蜀中话都给逼了出来,“格老子的,大男人,哭啥子!?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瞿陶呢?老子精心培养出来的骑兵呢?快说,说呀!” “将……将……将军。”灰尘与泪水将瞿全面上涂得一片狼籍,他随手一抹,手中全是鲜血灰尘,顿时面上更加肮脏。 他哽咽着开口禀道:“属下该死!没有保护好二公子……三千骑兵,三千骑兵全军覆没了,就剩属下与这几名兄弟逃了回来!” “瞿陶呢?他现在哪里?”瞿能大吼。 “二公子被……被……被敌军万箭穿心,连首级都被割去了!呜呜呜呜……”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儿久经战阵、武艺高强,怎么可能会死,怎么可能!” 听到瞿陶的死讯,瞿能满脸的难以置信,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脑海当中更是一片茫然,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手指,任由瞿全摔在地上。 瞿全也不敢起来,只对着瞿能一个劲地磕头哭嚎道:“将军,属下罪该万死!是属下无能,属下没有保护好二公子,请将军杀了属下,以正军法吧……呜呜呜呜……” 周围的将领相顾骇然。瞿陶是什么人,他们都知道,这凶耗让他们一时都没有回过劲来。 王励更是不敢置信地大吼道:“瞿全,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松滋城外一片坦途,二公子带的全是骑兵,李尧的步军没有数万,如何能是二公子的对手?即便他有数万步军,全执弓弩,二公子也可从容退走,暂避锋芒,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我们被徐忠的骑兵偷袭了,好容易才了逃出去,二公子想跑去荆门山与大公子会合,却又江岷小道被早已埋伏在此的李尧带兵给伏击了。可怜二公子身中无数箭矢……” 一番痛哭,瞿全说出让所有人为之张目结舌的战事经过。 “怎么可能!?”王励惊叫道:“徐忠兵马远在衡州,他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他们若是先走水路,便会快上很多!” 瞿能也算是经历过无数血战、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将领,心理素质过硬,即便丧子之痛锥心入骨,他也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沙哑着嗓子发出了疑问:“徐忠朝哪个方向去了?” 瞿全正要回答,却听旗阵外响起警报声。 众人都有点杯弓蛇影了,赶紧游目四顾。有斥候发现天空的异常,大喊道:“有警!将军快看,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朝我们飞过来了!” 瞿能连忙抬头向天上望去,只见天空一片蔚蓝,白云朵朵,并没见什么异常。他仔细看云,却见远处天空有一个黑点迅速接近。 黑点渐渐清晰,很快便能看出是一只银色巨雕,正快速飞近江陵城。 王励忙令军士射箭,百支羽箭“咻咻”地射向天空。 银色巨雕当然是银子,它岂不知弓箭的射程?飞行高度就像经过它小小的脑袋精心计算过,箭矢在离它几尺的高度便纷纷失了力道,跌落下来。 银子甚至还放慢了速度,以滑翔的优美姿态,缓缓靠近城头。 它的这番戏耍姿态,将城头本就怒气满满的众人气了个半死,可是他们却根本拿银子没有办法。床弩虽然能够射出很远,但若想射中天空自由飞翔的猛禽,那可真是痴人说梦。 王励恨声道:“这必是朱久炎蓄养的扁毛畜生。” 瞿能沉着脸一言不发,不顾阳光的直射,紧盯着银子,从他眼中反射出来,竟是惨幽幽的绿光。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满脸凶恶的瞿能突然泪流满面。 只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体,让降低一些飞行高度的银子给直直地丢了下来,起初众人还以为是什么武器,纷纷躲避。 那物体不偏不倚,正落在瞿能面前。 待看清楚那物的面目之后,瞿能一下子从守护的人群中冲了过去,指着飞离荆州的银子,一面流着眼泪,一面撕心裂肺地冲天疯狂大吼: “朱久炎!你这个奸贼!奸贼——!天下第一恶贼!我儿啊!我儿啊——” 瞿能抱着瞿陶的首级凄厉吼叫着,只觉喉头一甜,口中狂喷出几股鲜血,人也“扑通”一声,仰面倒地。 左右哭喊着将瞿能搀起时,却见瞿能面色灰白,浑身如火烫,一幅急怒攻心的模样。 “将军这是急火攻心,快快找来军医!”王励急忙朝着周围的将来怒吼。 “哈!哈!哈!”瞿能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抱着瞿陶的首级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看着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一个小黑点的银子,良久后,方才惨然一笑,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他像个疯子一样怪笑起来,“朱——久——炎,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立誓之后,又抱起瞿陶的首级低头端详了半晌,泣道:“陶儿,陶儿,你英灵不远,慢走一步,为父对天发誓,一定要把朱久炎与徐忠都送下去给你做伴!把害了你的人,也送给你作伴!更会把整个荆州府,都送下地府给你做伴————!” 望着瞿能看过来的目光,看着他涌出的泪水还夹杂着丝丝鲜血,王励心里忽然升出一种极度恐慌的感觉,他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你这个贡献计策的所谓军师想要去哪?”恰在这时,瞿能抹着眼泪扭头看了王励一眼。 那是一个怎样的可怕眼神啊!?王励无法形容,只觉天旋地转,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想说些什么。 “来人!将这害死我儿的奸贼,乱刀分尸!”瞿能朝着左右疯狂嘶吼,“抛尸城外喂狼!喂野狗!” 接连的刺激之下,瞿能已经失去理智,他此刻哪管王励是不是朝廷派过来的人,杀了王励之后,朝廷与皇帝是什么反应。 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了,正是因为他献的什么虚实阴阳之计,才导致自己的爱子惨死!在灭荆州之前,必须先将这王丨八丨蛋送下去为爱子陪葬! 他要将王励碎尸万段! “将,将军,这可是王大人……” 见到瞿能的疯狂之状,左右将领面面相觑。瞿能悲痛之中下的这道命令,是奉令而行,还是给王励求求情,他们都有点犹豫。 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瞿能马上大吼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本将的命令?你们是不是也想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左右军士赶紧跑上前去,将大叫“饶命”的王励给架起来,准备执行命令。 瞿能还是不解恨,又命人将自己抬了过去,他要亲自监刑。 行刑的侍卫不敢怠慢,一刀下去就砍下了王励的首级。 可怜王励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身首异处。 即便是这样,瞿能还是觉得没有解恨,当着惊讶万分的无数将士的面,又下令将王励的尸身剁成肉酱,喂了野狗…… 事后,对于王励的死,他只是简单地向朝廷报了个渡江之时失足坠水而亡。 第635章 战云密布 众人刚以为此事会告于段落,但却又听到瞿能冷冰冰地下令,在军中大肆搜捕处死王励带过来的下属、死党及其故旧,他要彻底的斩草除根!如此方能解他心头之狠! 这就让大多数无辜的人倒了大霉,命令执行之下,军中的文吏和数十名跟随瞿能出川的精锐将士遇害,更危险的是,有些人为了自保,主动站出来揭发与王励有过私下接触的袍泽,一时间军中人人自危,军心也为之大乱,从没出过逃兵的瞿家军,夜晚就抓获了几个逃兵。 军中的执法官哪里敢犹豫,赶紧来了个军法处置,将逃兵当众处决,本就人心惶惶的瞿家军,已近风声鹤唳。 更遭的是,吐血虚弱的瞿能不仅不卧床养病,反而下达了明日开拔攻击荆州的军令! …… 王通留在瞿能大营的心腹手下把消息连夜传回了荆州。黄芳、王佐、潘振、蒋诚、杨巍等人看完之后欣喜万分,纷纷向朱久炎道贺,称赞朱久炎用计如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老谋深算的瞿能给气得失去了理智,斩了朝廷委派的监军还不算,还让四万大军都不战而乱,手段简直高明到了极点。 朱久炎却只是浅浅微笑,脸上没有多少喜色,甚至还泼凉水道:“先别急着欣喜,瞿能的接连举动虽然让他大失军心,但他多年的威望,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在他的疯狂督战之下,那些川中子弟只能效死攻城。明日的守城之战,必将凶险重重,诸位切不可掉以轻心。” 士气虽要鼓舞,但也不能使其盲目,领兵的将领若是目空一切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下首的杨士奇也是深以为然,点头道:“殿下说的没错,这也正是属下当心的,军心不稳的瞿家军虽然会随着战事的持久而急剧衰减,但若他们在第一轮猛攻之下上了城头,则此战我军必败。” 众将听完,也是冷静下来,明天可不是硬战,而是恶战!现在的湘王府面对局势也不是庆祝的时候,刚才实在是有些忘形。 朱久炎在与众将商议完守城之后,又领着众人一丝不苟地巡视起了荆州的城外的防御工事。 自古来攻城守城,奇谋秘技,无尽无休,但若说到最基本的手段,依然是攀登这些最原始粗暴的办法。荆州城的弱点在于城大兵少,万余人马更是要分守四门,再加上要准备好预备队替换,实际的可战斗人员并不太多。 瞿能本就打算水淹荆州,现在双方之间又有了杀子之仇,双方哪里还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一旦被瞿能的军队登上城头,陷入白刃战中,他们就可以发挥人数优势,占领城楼,整个荆州城都将变成一片血海。 城外的防御工事,主要就是陷坑与壕沟。至于距离,则是襄阳炮的攻击距离,朱久炎可不认为瞿能铸造有大炮。 壕沟在明,陷坑在暗,两者交织在一起,组成阻挡瞿能大军攻城的外围屏障,使其无法有效地展开攻势。 一旦敌军遭遇陷坑,攻城步兵队列必然会发生混乱,后方的攻城器械推进速度就会受到极大的阻碍,这就给守城的己方增加收割敌方军士生命的宝贵时间。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多少新意,却非常有效,能阻挡敌方步军队列和攻城器械的推进,老祖宗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 “殿下,小心脚下,雨水未干,地滑得很,别摔着。” “殿下和杨先生请走这边,那边有暗坑。” “殿下,这里离城防太远了,很可能有瞿能的哨骑,我们还是先回吧。” 正在挖掘工事的湘军将士与一众自发前来帮忙的商户、伙计们纷纷向朱久炎投过来热切的目光。 时至今日,朱久炎的声望已经上涨到一个相当的高度。 不但荆州的官吏、商户们视朱久炎为万家生佛,湘军将士更视朱久炎为不败战神,见到通灵的猛禽银子的人,更认为皇位必将落到朱久炎父子的头上。 朱久炎这次却没心思做秀,扎起衣袍跳进坑里,跟着众人挖地锹土,多挖一个陷坑,多修一个防御工事,可能就会多换几名将士的生命。出点力就能换几条人命,没有什么比这更划得来的了。 杨士奇这些文官见此,哪还犹豫?也赶紧有样学样,卷起衣袍,拿起工具,加入了修筑队列当中。 城头上的徐妙锦清冷依旧,黛眉清峻,明眸望着城外的朱久炎,似陷入了沉沉思索。 “是不是觉得他是个与众不同的皇族?” 听到怜星的相问,徐妙锦转头轻瞥了她一眼,淡淡回道:“嗯,他很不错。” “自然不错。”怜星嫣然一笑,复又问道:“你相信命运吗?” 徐妙锦摇了摇头,“我不信命运,但我相信天道。” “天道?你的天道是什么?”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间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我行事一向都遵循天道。遵循、顺合天道或许有自夸的嫌疑,但为自己积福的说法却是没错的。你行的是人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命运吧。” 怜星回头凝视徐妙锦,她听懂了徐妙锦的意思,陷入了思索。 徐妙锦又指着城下的朱久炎道:“只是我却看不透你男人,不知道他行的又是什么道?” 怜星平静说道:“他什么道都不信,他做事但凭良心,他心里有为自己设定的良心标杆。” “凭良心做事?我看他可不像你说得这般平常,攻时,能翱翔于九天之上;守时,也能藏身于大地之中。” 怜星淡淡一笑,“我只管帮他,什么大局观啊,什么谋划,都是他进行的,我只管依他行事。对于瞿能这种人,他的标准就是,让瞿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徐妙锦盯着怜星绝美的脸庞,似乎想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真正的心意。 怜星行事作风虽然很果断、干脆,甚至可以说是杀伐决断,但她的眼神却是一双很女人的眼睛,没有权力的渴望与指点江山的野心。她到底是个女人,野心、权力、骄傲,这些东西都是男人喜欢的,她只是想帮她的男人。 这是一个深陷于爱情的女人。 “我去帮他了。”正如徐妙锦所想,怜星说完,就轻盈的一个转身往城下走去。 徐妙锦凝视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走到阶梯处时,怜星却是霍然止住,轻轻说道:“我得到消息,朱允炆软禁了徐增寿,徐辉祖没有说什么,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些不妙。” 说完,怜星快步下楼,拐过墙角,消失在徐妙锦的视线当中。 徐妙锦黛眉微蹙。 皇帝对四哥下手了,我一个逃离京城的女子又怎么相救于他呢?大哥看来不会为了四哥,跟他的君父产生直接冲突。 思考了半晌,徐妙锦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直到她的目光轻轻落下,看到被泥水打湿一身的朱久炎时,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 辛劳而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朱久炎,在卯时三刻准时醒来。 天地之间仍旧有些昏暗,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刚停一夜的雨水再度落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城外,刚刚挖好的壕沟早已经灌满浑浊的泥水。 朱久炎踩着过踝的泥水朝着城楼上走去,怜星与杏儿跟在一旁飞快地用温毛巾为他净脸。 朱久炎边走边忙,洗漱完毕后,才发现为自己拿来大氅的是徐妙锦。看着眼前清冷的脸庞,他有些不适应,一呆之下,转头瞧了瞧怜星,不见她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便没也没当回事,在三人的帮助下迅速穿好大氅,对着徐妙锦轻声道了声谢,便飞快地跑进城楼。 一进大堂,便见所有将领均已到齐,朱久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朱久炎进来,众将见礼,朱久炎摆摆手意示罢了,猛然一甩大氅,走到帅案后面站定。 即便只休息了一会儿,朱久炎也是精神抖擞。他双目放光,从诸将脸上逐一扫过,众将便纷纷挺直了胸膛。 朱久炎甚至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一扫,诸将的眼神便立刻变得狂热起来,浓烈的战意顷刻间就像野火般从诸将的心间熊熊燃烧。 最优秀的统帅,也不外如是。 朱久炎缓缓抽出望舒,以剑尖遥指江陵城的方向,朗声说道:“此战,关乎我湘王府之气运,更关乎靖难之势的消长,诸位当督帅众军,拼死退敌!” 杨士奇和众将军齐齐抱拳:“我等必拼死退敌,不破敌军,誓不后退!” “好。”朱久炎横转望舒,猛然一削,冷然道:“出战!” …… 阴云密布,豪雨倾盆,战鼓擂动。 朱久炎手扶垛堞,居高临下凝望着雨中缓缓开来的敌军,一条长约五里的黑线出现在千米之外的官道之上,鼓声就是从黑线中传来。 在他这个视角看着滚滚而来如大潮卷涌的敌军,好像一幅泼在苍茫大地上的水墨画作,肃穆、有序又充满着凛冽的杀气。 四万余官军,除了留守大营的千人,其余的三万余人都瞿能的带领下,在荆州西门外摆开攻击阵形,重装步兵、攻城敢死队、弓弩箭手、辅兵,泾渭分明,秩序井然。 怜星凝重地说道:“攻向我们这边的兵力最多,其他城门外也都有瞿能的兵马围困。” 朱久炎神情冷冽地点头道:“居然连围三阙一的战法都懒得弄了,一上来直接就是四面合围,大举猛攻。看来瞿陶的死对他刺激不小,嘿嘿,这是要跟我玩命了。” 怜星目露忧色,轻声问道:“久炎,我们真能守住吗?” “你跟在我身边就好。”朱久炎给了怜星一个放心的眼神,举步就走,一直走出十步才突然顿住,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也不会让人伤害荆州百姓,瞿能想破城——那是痴心妄想!” 跟在朱久炎身后的王狗儿和张大也是不假思索地扯着嗓子跟着吼道:“殿下说的对,他们想破城,那是痴心妄想!” “三天!” 朱久炎猛地举起右手,竖起三枚手指,杀气腾腾地说道,“只要守住三天,瞿能就会锐气尽失,徐忠与李尧那边也会见了分晓,那时候,游弋在外的他们将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跟随着朱久炎挺拔的身影,怜星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心中的那点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朱久炎那铿锵的自信语气总能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即便失败又能怎么样?能跟爱人死在一起,这种结局想来也是好的…… 瞿能站在三丈高的巢车之上,仰望着荆州城头;朱久炎似有所感,目光越过下面黑压压的官军军阵,投向瞿能那边。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二人即便相隔甚远,也好似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一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好似有火花撞出。 杀气! 天空中划过一道粗大的闪电,将二人的对视打断。 官军们此刻正好完成了他们的阵型,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巢车,眼神当中,虽然还有以往的尊敬与敬佩,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是的,恐惧。 瞿能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中,这样的瞿能让他们觉得很陌生,很惧怕,以往是心甘情愿的为他战斗,现在却是迫于严酷的军法,不得不向前拼命。 两者的不同,瞿能又岂能不知?但他却实在压制不住自己复仇的怒火,他一刻都不能等了,扬起右手往前虚虚一挥,喝道:“传我将令,攻城!” 站在瞿能身后的传令兵便立刻转身回头,声嘶力竭的高喊起来:“将军有令,攻城!将军有令,攻城……” “将军有令,攻城!” “将军有令,攻城!” “将军有令,攻城!” 数十骑名传令兵顷刻间就从中军本阵向四面八方飞驰而去,随着传令兵的出动,攻城的将令迅速所有将领的耳中。 第636章 朱久炎的gps系统 霎那间,原本一片死寂的官军军阵立刻汹涌起来,宛如红色的海洋,一浪一浪地向荆州西墙进军。 号角声、呐喊声,响彻云霄,数万人的动静,足以穿金裂石,响彻天际。 “攻!攻!攻……” “攻!攻!攻……” “攻!攻!攻……” 排山倒海的号子声中,两千前锋掩护着攻城器械,率先向城头逼近。 瞿能准备得很充分,此战,他备有数以千计的攻城器械,云梯、襄阳炮、壕桥、攻城塔、攻击城门的冲撞车,还有撞击城墙的木牛车,应有尽有。 第一次试探攻击就投入了上百架襄阳炮,几乎要将荆州城西墙的每一个地段都覆盖在内。 瞿能虽然急于复仇,但他久经沙场,深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他并没有将全部兵力投入,而是先派出五千人的前锋队进行试探,试探湘军的兵力以及配合襄阳炮寻找城防的弱点。 朱久炎面容阴沉似水,他始终没有下令点燃烽火,召集徐忠与李尧的部队回头攻击瞿能的后方;也没有向武昌的朱柏求援,他们都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三方战线都不容有失。 才四万人而已,他不惧! 虽然只有一万守军,但他拥有同时代最犀利的防守武器,有最坚固的城墙,还有城内拥护己方的百万百姓,他坚信自己能让敌军饮恨于荆州城下。 三千守军分布在数里长的西墙之上,除了他们,永兴屯内的五千余军余、家属都自发前来协助守城,他们给城上运送箭矢、搬运石块、处理后勤,象蚁群一般有序地忙碌着;那些被分发了盔甲的府衙差役、商会护卫、伙计也跟在魏志强他们身边,接受指挥,帮助城头搬运守城器械与箭矢、滚木、擂石等物。 在预备队的旁边,站着一群特殊的人,约一百多人,他们的脸上神色虽然紧张却无惧意。他们都是从苏禄、暹罗、南安、爪哇、满剌加、锡兰、吕宋等国来荆州求学的讲武堂外籍学员,毕业后也就留在了荆州发展,以前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们不好参与到大明的内战当中,但是在知道瞿能有水淹荆州的计划后,哪里还能忍!? 他们可是在荆州扎根多年了,说是第二故乡也不为过,绝大部分人更是不打算回国,以取得大明的身份为第一目标,瞿能要毁了荆州,只能以刀剑说话了! 他们在南安人黎苍的带领下拿起刀枪、穿上盔甲,戴上讲武堂徽章,高声呼喊自己汉名,请求魏志勇让他们加入讲武堂的军列当中,他们要参与守城!他们要保卫荆州! 魏志勇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这些外籍学员胀红的脸庞,灼灼的目光,终于点头,同意他们归队。 城墙之上。已经搭装好,高高竖起的襄阳炮塔架下,将士们拼命转动绞轮,将重逾千斤的巨大配重一点点地绞起,等配重拉起,发出吱吱嘎嘎地绷弦声之后,这也预示着数百架襄阳炮也已经准备就绪,守城的床弩也已经准备停当。 只需只等主官一声令下,负责襄阳炮将士便会在号子手的引领下发动攻击,将一块块几十斤重的巨石抛向城外。 城头的二十门火炮也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工作,由于大部分火器都被武延光的水军带去武昌,增援朱柏了。这二十门火炮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最沉重的打击,所以炮兵们有着独立与其他兵种之外的指挥体系,不受其他将领的指挥,只接受朱久炎的命令。 再往后便是弓弩手、与手持刀盾的近战将士,他们不是在擦拭自己的武器,便是在闭目养神,放松身体,保持体力,等待大战的到来。 可惜今日是大雨天气,否则还可以架起大锅,煮开火油和粪汁用于守城,这些的东西的杀伤力可是巨大……不过没有关系,炸药包与手榴弹可是不怎么受天气的影响。 朱久炎向身侧的数百人瞄了一眼,这是讲武堂投掷科毕业的学员,归入了高小平统领的勇士营,只要有充足的弹药,他们几百人就足以抵挡上万大军。 火炮部队与投掷部队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朱久炎对他们的重视比自己更甚,保护自己安全的仪卫司都被他全派了出去,专门保护着两个部队。 随着瞿能的进攻信号响起,肃杀气息已经充满了荆州的每个角落,甚至连头上的天空都好似变得更加阴沉灰暗起来。 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朱久炎的眸子却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犀利,敌方的前锋已经快进入了襄阳炮的射程,他大手一挥,大战开始! 双方的襄阳炮率先开始对轰。科学的力量,再次显现出来。 瞿能对于襄阳炮只会使用,而朱久炎却能利用后世的知识指导王府工匠所进行改良武器,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有天才的,哪怕朱久炎的理科知识只是个半桶水,但说了些基础力学、杠杠、滑轮组、抛物线等知识后,讲武堂与工匠所中便涌现出了一大批科技人才,王府的武器装备与火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胡汉苍这个南安国人,此人极为精度喜欢兵器学,襄阳炮更是在是他的手中一再改良。 至于将知识泄露回南安国,让大明蒙受损失这样的事情,却是不需要担心。这胡汉苍极度喜欢汉家文化,对传授知识的朱久炎更是奉若神明,只要碰到朱久炎,必定恭恭敬敬行礼口称恩师,逢年过节必定前来王府拜见。不仅如此,胡汉苍这些年更是没有回过南安国,一直留在荆州,一心一意地想求朱久炎为其赐个汉名。 被人如此仰慕,如此打心里崇敬,自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给胡汉苍赐汉名之事倒是困扰了朱久炎一些日子,若是一般南安国百姓到罢了,胡汉苍却是南安第一权臣胡季犁与南安徽宁公主的儿子,虽没有王子的身份却是有王子之实。 南安是大明的属国,朱久炎虽然反朱允炆,但是对于大明却是有深厚感情的,对于可能引起两国邦交的事情还是需要慎重处置,所以对于赐名的事情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不过想来不会再拖多久了。朱久炎看了一眼己方新式襄阳炮只用了两轮攻击,就将敌方的襄阳炮毁坏数十的战果,微微一笑。 “噗!噗!噗!”守在襄阳炮旁边的胡汉苍再度奋力地砸下了高举的木锤,木锤与机刮相撞霎时发出一阵闷响,下一刻,失去了机刮支撑的配重挟带着惊人的声势狠狠落下,与配重相连的甩臂猛然朝着空中狠狠弹起,虽隔着老远似乎也能清晰地听到甩臂甩动时发出的巨大颤音! “砰!砰!砰……”这此不是石块,而是一颗颗燃烧着火油的火弹落到了官军的襄阳炮上,伴随着一声巨响,盛满火油的瓦罐霎时碎裂,漫天飞溅的火星引燃了四处飞溅的火油,即便在雨中也顷刻间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海,烈炎引发的灸人热浪,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官军的襄阳炮才发射一轮,湘军方面便已经发射了两轮,而且射程、破坏力、精准度等方面都明显优与官军。 官军的襄阳炮阵地,人头攒动,混乱的如同菜市场一样,到处都是惨嚎声。 “砰!砰!砰……” 又有几颗火弹落在近处,再次溅起两片翻腾的火海,拥挤在一处的几十名官军兵卒不及躲避顷刻间就被吞吐的烈焰吞噬,凄厉的哀嚎声中,一名兵卒带着浑身的火焰从火海中冲了出来,将烈焰又引向了旁边的襄阳炮与袍泽。 “别过来!” “呃啊,别过来,救命!” 又有一名兵卒从火海中奔出,附近的几名士兵躲避不及,被沾上了火油与火焰,四溅的烈焰汹涌而起,顷刻间就连人带炮被火焰彻底吞噬。 “蠢猪,你们这群蠢猪跑什么!快点还击!”官军的襄阳炮指挥官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怒吼,“还击!快给老子还击……” “咻!咻!咻!” 指挥官的愤怒似乎起作用了,官军的襄阳炮终于再次响起巨大的颤动声,连坚固的地面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下一刻,几十个硕大的石块已经掠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啸,向着远处荆州城头呼啸而去。 城头上,黄芳挥舞着战刀愤怒地咆哮着,“兄弟们快躲起来,找个地方躲起来!” “砰!砰!砰!……”刺耳的尖啸声中,一颗一颗的石弹从天上呼啸而下,湘军士兵们虽然早已寻找掩体及时躲避,但是还是有几个倒霉的不可避免的被石弹砸中,死于非命。 战争从来就是残酷的,死亡从来都是战争的主旋律。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更多的时候其实是靠运气,有时候不是想逃就可以逃掉的,来到战场的那一刻,生死就再不是操纵在自己手里,不管是士兵还是将领,甚至是朱久炎与怜星。 君不见,曾经横行世界的蒙古大汗蒙哥,就是在万军从中,被蜀中东钓鱼山中一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普通宋军士兵,不经意间发射的一发土炮打中而亡的吗? 运气这个东西,在这个时候是很公平的,从不分高低贵贱。 但除了那几发运气比较好的石弹之外,其他官军的襄阳炮战果,就没有那么显着了。他们在地形上本就出于劣势,器械也不如湘军精锐,而且刚刚展开攻击就遭到了荆州城上的针对,硕大的石块与火弹好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对着他们的襄阳炮阵地就是一阵狂风暴雨的猛砸,在这种时刻不歇的倾泻之下,不仅襄阳炮被毁甚多,连一旁操作的官军士兵也是死伤惨重,纷纷抱头鼠窜。 指挥襄阳炮的将领根本就阻拦不住,在瞿能的死命令下,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根本不敢后退一步,只能站在原地一边指挥还击,一边腿软地祈祷着满天神佛的眷顾,保佑自己千万别被敌方的攻击命中。 可惜满天神佛今天正好休班,或者他们本就眷顾朱久炎这一方。当城头下一轮攻击到来之后,官军的襄阳炮阵地便失去了指挥官,到死这个将领都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对方打的如此之准。 其实当瞿能选择荆州西城墙作为攻击重点之时,就已经陷入了朱久炎的老套路当中。江陵通往荆州的官道看似平坦宽敞,其实城外千米范围内都被他命人记好了距离,标好了数值,地面上当然看不明朗,但在城头上却能够俯视全局,而且通过望远镜看得是清清楚楚! 战场被精确地分割成几个部分,不同颜色的土地标记代表不同的距离——瞿能的大军就像在尺子上前进一般,炮手、弩手和弓箭手们根本不需要再计算射角,只用按照平日讲武堂教授他们的步骤实施,看好显示风向与风速的旗帜后,便能极大的提高命中率! 如此便好像为每个士兵安装好了gps定位系统一样,精确制导,在没有现代化仪器的情况下,也能做到指哪打哪! 想到这里,重新放下木锤的胡汉苍更加崇敬地看向朱久炎,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哪个人有老师这般厉害了,能将书本上的算术知识完美地运用到实战当中的人,反正他是没有听过。这学问,即便是传说中的至圣先师孔夫子,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吧? 朱久炎恰好也看到了胡汉苍瞧过来的目光,他也默默地对胡汉苍竖起了大拇指,表扬他襄阳炮改进的很好。 这个鼓励可把胡汉苍激动坏了,连蹲身躲避都忘了,站在那里傻乐,要不是朱久炎一把将他给拉扯过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真是个单纯的理科男,朱久炎没好气地让人护送这个不适合打仗的理工男下去,他的战场应该在研究所里,而不是在城头。 第637章 荆州绞肉机 虽然,以亲王世子身份给胡汉苍赐名确实有些不妥,但若是以大明皇太子的身份行事,想来南安国上下只会感到荣幸。 思绪飘飞完后,其实也才过了一会儿的时间,朱久炎的视线重新投入了战斗当中。 战争当中容不下妇人之仁,只有赢得战争才是对跟随者以最大的保护。朱久炎神情冷漠,并未因为将士的伤亡而丝毫动容。 官军中军,肃立于巢车之上的瞿能同样神情冰冷。战争才刚刚开始,几百人的伤亡对他的大军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瞿能再次高举右手,往前轻轻一挥。 号角声一转,变得前所未有地激昂起来,原本雄浑的战鼓声也陡然间变得急促,伴随着激昂的号角声,急促的战鼓声也已经擂响,加入了战前大合奏当中。 进入襄阳炮射程的官军前锋队伍开始加快冲锋。 前锋队伍之后,是一架架攻城塔、冲撞车,木牛车,在无数绳索的牵引开下向前加速蠕动,蠕动的攻城器械四周,无数举着大盾、穿着重型盔甲官军,就像黑压压的蚂蚁群,保护着攻城器械与躲在他们后头的弓箭手向城墙逼进。 官军摆好的襄阳炮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瞿能发现,即便再次投入,也只是白送,也就放弃了再次征调襄阳炮。 是荆州城头的襄阳炮却在不停地发射,不时有燃烧的火球从天上呼啸而过,在冲锋的官军阵中绽起一团团的烈焰,不过这些火球已经快威胁不到接近城墙的官军了。 再次给官军造成杀伤的是朱久炎这两天下令修筑的壕沟与陷坑。 数以百计的壕沟陷坑,当中坑中遍布锋利的竹钉和铁蒺藜,着实是死亡陷井,防城神器。 冲在最前面的官军不是跌入壕沟,就是坠入陷坑。死亡是很好的归宿,侥幸不死的才更是倒霉,遍体鳞伤的他们倒在坑中嗷嗷惨叫。 然而后面官军对于襄阳炮与前锋队的损失却是毫无所觉一般,谁都没有减速,更未停下脚步,扛着壕桥的士兵自发跳入陷坑、壕沟。每人肩扛着壕桥,替接踵而至的袍泽以及攻城器械部队硬生生地用肉体铺出一条坦途。 踩着袍泽用生命和鲜血铺成的通道,紧跟其后的官军咬着牙,推着攻城器械越发加快速度,狂喊着向荆州城头逼近! 官军的前锋阵列却并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正在城头往下督战的朱久炎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战争确实是视人命如草芥,容不得丝毫妇人之仁,但瞿能也真是不拿手下人的性命当会事儿!填埋陷坑壕沟,不过就是多花费一点时间而已,连两个时辰也等不了吗?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拿人命来填?这或许就是古今两种价值观的不同? 来吧,瞿能,尽管放马过来!想灭我荆州,看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朱久炎高高举起右手,往前奋力一挥。 “第一队弓箭手准备……” “第二队弓箭大队准备……” “第三队箭大队准备……” 一阵阵嘹亮的号子声响彻城头,等待已久的弓箭手们终于踏上城头,沿着女墙摆开交替的射击队列,弓弦颤动的嗡嗡声霎时响成一片,一张张挽满的长弓绷响,一枝枝锋利的箭矢已经绰于弦上,伴随着朱久炎的口令声,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城头倾泄而下。 “竖盾!” “竖盾!” “竖盾!” 城头下,官军军阵之中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下一刻,上千身披重甲、肩扛大盾的重装步兵盾牌举在空中,在最前面结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不绝于耳的笃笃声中,城头倾泄而下的箭雨大部分被盾牌阻挡下来。 即便如此,还是产生了数百伤亡,因为官军既要提防脚下的陷坑,又要提防天上倾泄而下的箭矢,防御得再严密,伤亡也不可避免地不断增加。 尤其护城河前的那段距离,简直是在拿命往里填! 血、泥、箭矢、肢体混在一起,组成一道生死的界线,血腥味冲天,中人欲呕。 朱久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他胸口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激情,这种激情又被他冷竣的面容给死死压抑着,就像一座被死死压在岩石底下火山,沸腾的岩浆马上就会破壳而出。 就要爆发了! 看到官军快要迫近到了护城河前,朱久炎猛然拔出望舒剑,声嘶力竭地怒吼起来。 “放箭!放箭!放箭!不要怕拧坏弓弦,也不要节省体力,全速放箭!” “快点搬运箭矢,叫下面快搬!” 各自负责一段城墙的官军将领也是近乎疯狂地嘶吼着,他们都很清楚,最后的这点距离对于攻城方的官军来说,是最为艰难,最难防御的时候,在距离不够的情况下,他们的弓箭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对于守城一方来说,这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中,却是最为宝贵的杀敌机会,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收割官军的生命! “咻咻咻咻……” 密集如蝗的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天上攒落,深深地钉在了大盾上,延绵不绝的笃笃声中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声,官军在湘军的攒射下,再次死伤惨重。 …… 官军本阵,巢车上。 瞿能身后的几个将领皆双手死死地抠着护栏,因为用力过度,他们手指已经压得有些麻木,木刺刺入指心而犹未察觉,关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虽然相隔极远,可他们却仿佛能够看到跳入陷坑、壕沟中的那些儿郎脸上的痛苦表情,也能感受到他们临死前被刺穿的痛苦,可他们愣是不敢后退,而是紧紧咬住牙关,死后还要用身体扛住木板,用他们的生命硬生生替袍泽铺出了一条通道! 还有那些喊着眼泪冲过去的儿郎们,迎接他们的并不是胜利,而是漫天的箭羽,离护城河还有五十步,却是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代价! 然而,这最后剩下的五十步距离却是最凶险、最艰难的。 对于官军的考验,这刚刚开始。 刚才的伤亡,不过只是正餐前的开胃小菜而已。 这一刻,他们的心头都在滴血,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兵,他们的袍泽,他们蜀中的子弟啊! 可是看着满脸仇恨,已经有些喜怒无常的瞿能,他们却是根本不敢发声,只能在心中问一上句:将军,这么做值得吗?” 瞿能好似知道他们的想法一般,透过茫茫雨帘打量着前方的城廓,语气冰冷地说道:“谁要是干出影响军心的事,别管我不顾旧情。够了,就是现在!反击!” …… “反击!” 在血海中挣扎着艰难前行的官军终于来到护城河前,随着后方号角声的变化,身披重甲、肩扛大盾的重装步兵迅速上前,在护城河外侧搭起了一道盾墙,紧随其后的官弓箭手借着盾墙掩护,在城头弓箭手交换射击的空档下,露出狰狞可怖的身影。 弓弦响动,密集的箭雨从下方掠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向城头。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伤敌,而是将城头的弓箭手给压制回去。 朱久炎可不会跟瞿能一样的疯狂,官军弓箭手开始露出头的时候,将士们便在他的命令下开始躲避,等官军的反击锋芒过去之后,才继续攻击。 就在城头暂避锋芒的当口,官军数十架专门用来渡河的壕桥也被推了出来,迅速架到了护城河上。 壕桥刚刚架通的同时,云梯、攻城塔、木牛车等攻城器械,迫不及待地冲上壕桥,开始渡河。 数十架裹着厚厚牛皮的云梯隆隆推来,枕城而上主梯四周有覆有庐蓬。仿佛一间移动的大房子,主梯和副梯正面都以牛皮覆盖,十分坚韧,以防止城头的弓弩箭矢。 到了城下,藏在云梯下的数十名辅兵便奋力转动绞盘,折叠起来的副梯被拉动起来,云梯的上半部分便带重甲步兵向上缓缓升起,越来越长,直伸出二十余丈,绵绵不绝的“铮铮”声中,带有倒钩的前端钩可以到达挠上城墙的高度。 城头上的湘军弓箭手意识到危险,立刻将攻击目标转向这些云梯。 霎那之间,密集的箭矢就跟豪雨似地倾泄到了蚁附在云梯上的官军身上。 但,他们都是重甲步兵,皆披着铁札甲,除非被箭矢射中铠甲缝隙或者门面,否则难以造成伤害。加上暴雨的影响,弓弦松驰,杀伤力就更有限,根本不足以对身披铁札甲的官军重甲步兵构成威胁。 蚁附在云梯上的重甲步兵像激流中的磐石,岿然不动。那领头的千户更是嚣张地大吼,拍着胸前的铠甲做着挑衅动作,偶尔有箭矢射向他的面门,他才会满脸不屑地侧一下脑袋,任由箭矢从耳畔掠过。 偶尔也有倒霉的官军步兵被射中铠甲缝隙,从云梯上倒栽下去,但也只是廖廖数人,这样的伤亡伤亡对于官军的人数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绞盘转动的嘎吱声中,云梯越升越高,片刻之后,云梯终于越过高点,然后向着荆州城头重重砸下。 “轰!” “轰!” “轰!轰……” 数十架架云梯几乎是同时砸在荆州城头上。 城头上的朱久炎意识到了危险,立刻改变手势,将攻击目标转向了这些云梯。 每段城墙的百户官,皆清晰地看道了朱久炎旁边升起的令旗,他们齐声猛喝道:“擂石准备!” 立时该城墙段负责抛击滚木擂石的辅兵们紧张地将擂石,放在垛墙旁的小型抛石机的抛勺上面。 等朱久炎那边的令旗变幻,百户官再次一齐喝令:“放!” 天空传来破空之声,数百个黑点轰然而下,迅速地向官军头顶上飞来,并且越来越大,发出尖利的怪啸,不等官军反应过来,礌石便砸到他们的头顶上。顿时一片血肉横飞,染红的沙土腾空而起,凄厉哀嚎声响成一片,那嚣张的千户更是被砸成肉饼,四肢被砸成数截,残肢、内脏到处抛洒。 几架云梯先后被礌石砸中,“咔嚓!”数声连响,云梯折断成数截! 云梯上攀附的数十人纷纷掉下,更多密集的滚木礌石砸落向云梯。庐蓬散架,礌石直接砸中主梯,瞬间便是粉身碎骨,断木散落一地,一轮滚木礌石的放下,官军刹那间便死伤数百人。 除重甲步兵使用的精良云梯之外,官军的云梯当中有很多是临时制造的,为了完成瞿能的命令,完成数量任务,云梯制作得简单粗糙。云梯的精妙之处,铰链和楔合等结构全部被舍弃,稍微损坏就无法前进。故此,短短的时间内,就有近半官军云梯被礌石砸毁。 三轮礌石放下,官军已经损失了上千人,但对于人数众多的官军前锋队伍,依然形成不了致命的打击。 更多的官军涌了过来,城下也组织起了弓箭手反击,箭如密雨,射向城头,不断有湘军士兵和辅兵被箭矢射中,惨叫着从城头上摔下,湘军也开始出现伤亡。 于此同时,令旗随着朱久炎的手势再次变幻,整段城墙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长枪兵准备!扑刀兵掩护!” “杀!” 长枪小队的总旗一声喝令,长枪兵们便冲杀了过去,扑刀兵则在旁虎视眈眈,在两侧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长枪向登上城头的敌人刺去,他们枪势整齐犀利,交替刺出,对着的都是敌人的咽喉心口等要害位置。 他们都是讲武堂出身,都经过了多年的严酷训练。群枪交替刺出,群刀扫腿攻击,配合技击的默契己经深入骨髓,他们平日只练一招,不知反复的练了无数遍,一枪刺出,除了你亡,没有我死! 几根长枪同时刺入某个官军的体内。锋利的枪头刺入他们眼睛咽喉等要害位置,即便有人刺偏了,也能轻易地破开官军身上的重甲! 那些官军临死前抱着深深刺入体内的枪杆,巨大的痛苦让他们痛不欲生地惨嚎起来。在长枪兵拔出长枪之后,那些官军的鲜血才从伤口喷涌出来。 第638章 浴血奋战 李祖保将卡在官军大腿上的长刀抽出,鲜血喷溅到了他的脸上、唇上,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上的鲜血,强烈的杀戮之意让他心中热血沸腾,他己经没有了丝毫的杂念,心头只有两个字:“出刀!出刀!出刀……” 只有接连不断地出刀,才能保护自己的战友!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等到战甲上染满了鲜血,他拔刀之后,斜睨了前方的官军一眼,看他这如恶狼一般的目光,他面前的官军都是心头涌起寒意,有几个还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长枪兵与扑刀兵这一来一回的配合,那种凶悍的气势,让远处城外的瞿能身边的将领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荆州枪兵的战斗力,比见过的任何军队都要凶悍!他们心头,电光石火间冒出一个念头,这就是那大名鼎鼎的讲武堂培训出来的吧? 这时,瞿能的巢车旁边再次传来沉闷的鼓声,又有五千官军投入了战斗;荆州城头也是令旗飞扬,朱久炎同时下达了增兵命令,两千养精蓄锐的永兴屯军余登上城头,投入到激战当中。 上千名官兵冲上了城头,与守城的湘军将士厮杀在一起,刀劈枪捅,箭矢如雨,鲜血染红了城头,到处是战死士兵的尸体。受伤的士兵拖着长长的惨叫声坠下城墙,但立刻又有新人毫不畏惧地接替上来。 瞿能面无表情地在远方的巢车上观战,嘴角终于露出了冷冷的笑意,这该死的朱久炎还是没有守城经验,在第一波试探性地进攻中便全力以赴,朱柏带走了八万大军,必定要调集相等数量的军械前往武昌,荆州的箭矢还剩有多少?襄阳炮能经受多少次磨损?等我明天全力进攻的时候,看你拿什么来守城! 而且,能不能挨到明天还是两说呢,瞿能忽然下令:“他们兵力不足,让后面的进攻队伍将云梯分散架开,扩大相隔距离!” “诺!” “轰!”的一声响动,二十余架云梯先后搭上城头,数千官军士兵蚁群般飞速攀援而上,用刀砍、用枪捅、用箭射,凡是可以用到的武器都用上了,嘴里疯狂地咆哮着。这个时候,根本顾不得别的什么,只要能攻击到敌人,那也以命换命也是在所不惜。 一个被砸下去了,其他人依然踩着云梯不要命地往上攀援,蒙着头往城头冲。箭落如雨,随手拨打;滚木礌石如雹子般砸下,只能在云梯上闪避。就算上了城头,遇到的也是枪刺矛捅,血肉横飞。 攻城之战继续。 瞿能虽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他指挥起战斗来是还是十分狡猾,他命云梯分散架起,扩大相隔距离,用意就是让湘军兵力不足地弱点暴露出来,让湘军不能面面俱到地进行防守。 这个命令很管用,已经有上千名官军冲上城头。 城头发生了最原始、最残酷的肉博战,任何人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一名官军总旗不知道深浅,大吼一声向朱久炎扑过来,挥刀下劈。 “吟吟吟……”朱久炎手中湛蓝的望舒轻轻一抖,霎时发出一阵清越剑鸣声,雨水穿透云层滴落在望舒的剑刃上,霎时反射出一团耀眼的寒芒。 电光石火之间,一刀一剑在空中相击。 “叮”的一声脆响,官军总旗手中的长刀瞬间断成两截。 朱久炎的望舒剑却是余势未竭,顷刻间便从那官军总旗的脖颈间划过,那总旗鲜血四溅,软软倒地。 更多的官军蜂拥而至。 “吼!” 朱久炎手中望舒往前一指,身后的黄芳、王佐旋风般刮向刚刚从云梯上冲杀出来的官军。 愤怒的咆哮声从黄芳和王佐身后响起,讲武堂的千余学员就如同外出觅食的狼群,蜂拥而上。 “死!” 王佐大吼一声,裹着铁甲的身躯就像一头皮糙肉厚的犀牛,重重撞上一名官军,可怜那名官军好容易跃上城头便又被生生撞了下去,摔死当场! 王佐是一步一步从战场杀出来的将领,勇猛无比,更有丰富的战场搏杀经验,岂是这些官军小卒所能抵挡? “咣!咣!” 又有两名官军士兵从云梯上纵身跃下,手中战刀狠狠斩在黄芳的肩甲上,发出两声刺耳的金属磨擦声中。 黄芳怒喝一声,霍然转头,冷森森的目光霎时锁定了那两名偷袭他的官军。 锋利的长刀贴着黄芳的战甲滑向两侧,黄芳毫发无伤,却是欺近到那两名官军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蒲扇般的大手已经张开,一手一个,攥住那两人的脑袋,往胸前使劲一带…… 只听“怦怦”两声,两名官军的脑袋便已经猛地撞在一起! 霎那之间,头盔瘪落,被头盔保护着的两颗脑袋却硬生生的被挤碎了。 黄芳一松手,两名官军的尸体便软软瘫倒在地。 这时,朱久炎身边一名亲卫湘军惨叫一声,他被城下的一箭射中了面门,仰面摔倒。 另一名亲卫迅速上前,填补了他的位置。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鏖战,湘军哪怕拥有地利,也同样死伤惨重,死伤在千人以上,大部分都是被箭射死,也有一部分是与冲上城头的官军厮杀时阵亡。 这时,朱久炎找来一根长铁叉,叉住了云梯横拦,奋力向外推去,“快来帮我!”他大声吼道。 十几名亲军奋勇上前,纷纷来到朱久炎的身后,一齐发力,众人一起大喊:“一、二、三!” 厚重的云梯被顶了起来,慢慢向外推去,云梯渐渐后仰,重心外移,梯子上的十几名官军顿时失足,带着凄厉的哀嚎从空中翻滚坠落,发出了一串长长的惨叫。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云梯被摔散了架,梯子上的十几人或死或伤,被云梯压住的,更是变成一团狼籍血肉。 惨烈的哀嚎声从右侧传来,朱久炎霍然回头,只见怜星正挽弓搭箭,“嗖”的一箭,射穿一名刚刚顺着旁边云梯攀上城头的官军将领,瞧那官军抬手的样子,正是准备偷袭自己。 此刻那官军却是在凄厉地哀嚎着,双手抱着中箭的右眼,倒退着翻下了城头,显然是不活了。 人影一闪,又有两名官军嚎叫着跃上城头。怜星“嗖嗖”又是两箭,两名官军还没来得及挥出手中的战刀,便已经胸口中箭,伏尸当场。 而怜星那边也并不轻松,她正领着一百多名东厂好手,配合几十名湘军战士,正在两辆云梯之间与登上城头的敌人进行搏斗。 她一身黑甲,在红盔红甲的湘军和一身劲装的东厂好手之中格外显眼,仿佛一朵战地中盛开的黑玫瑰。 朱久炎神色冷峻,向几名护卫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保护好怜星。 怜星手执一把弓箭,站在人群之中施放冷箭。她箭法一般,但手中的弓却是朱柏平时所用,拉开并不怎么费力,并且射出去的力道很强劲,不断有敌兵被她射中,惨叫着从云梯上跌下去。 十几名官军出现在了怜星所在的那处城头,为首一名身高将近两米的官军百户,凶悍无比,他迎面一刀,劈飞两名辅兵的人头。 只见他面如黑砂,凶狠狰狞,搬运箭矢的几名辅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手中抱着的箭矢便逃。 眼见这边城墙出现空档,旁边几名湘军见形势危急,一齐冲了上来防守,但官军百户抓住这短短一瞬间的机会,一跃跳上城头,左手执盾,右手挥刀猛砍。 霎时间,便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这几名辅兵全被砍死。他见几名湘军士兵冲来,毫无惧色,大吼一声,跳下城垛和湘军混战在一起。 怜星看到了这个跃上城头凶恶异常的百户,立时抽箭搭弓。正待拉弓,忽然,一块巨石尖啸着砸来,“砰”地一巨响,正中她身旁的城楼柱,木屑飞溅,一块木屑划过她握弓的手背,鲜血慢慢沁出。 怜星瞄了一眼伤处,平静地再次引箭拉弓。 “提督大人,我们还是下去吧。”一旁的潘振刚砍翻一名冲上来的敌兵,一眼看见怜星手背上沁出的鲜血,吓得心惊胆颤,连忙招呼其他护卫,准备保护怜星下城。 怜星却是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不为所动,继续张弓搭箭,冰冷的箭头对准目标,“嗖”地一箭射去。 那百户听见弓弦声,猛地扭头看来,箭头刹时便从他瞪着铜铃大的左眼射入,血花四溅! 箭头从后脑透出,生气正如潮水般从他体内退走,原本嚎叫的大嘴也是逐渐闭合了起来。 怜星轻轻地松了口气,她立刻张弓搭箭,又瞄准了另一名作战凶猛的敌军。 “跟着我冲!打退他们!” 怜星一个纤纤弱女都如此英勇,潘振哪敢后退?只见他状若疯虎,手中拿着叉云梯的铁叉狠狠地向着前面扫去。 一个官军刚刚露出脑袋,铁叉就带着风声扫了过来,倒霉的士兵躲闪不及,整个脖子都被铁叉给硬生生的扫得断裂,耷拉了下去,顿时死于非命! 潘振大吼一声,手中铁叉横扫回来,周围的五六个官军竟然全部被潘振给扫飞了出去,一齐摔落下城头。 一时之间,潘振附近的官军包括湘军将士皆齐齐愣住,他们都被潘振的疯狂给震慑住了。 “混蛋,都发什么呆!?他们马上就要站稳脚跟了!怜星要是有事,唯你们是问!!” 朱久炎的声音传了过来,眼睛的余光一直在关注怜星。 “火枪手发射!” “砰砰砰!” 火枪声响,上百支火枪一起打出来,仿佛霹雳雷霆,弹丸如同一阵飓风卷过,怜星身前的官军,如同被龙卷风扫过的庄稼一样,倒了一大片。 原来朱久炎带领自己直属火枪队的百余名枪手,早早在怜星身后城楼内布下了阵势。这是朱久炎的后手之一,由于是雨天,不到关键时刻轻易不用。看到潘振吓呆官军的时机,朱久炎才下令一起发射。 胡汉苍最近研制的火枪威力强大,虽然远远无法和现代枪械相比,准头、穿透力、射速也都有限,然而这次是上百支枪在近距离齐发,对准的又是发呆的固定目标,这些的倒霉官军,在狭小地方根本没有地方闪避。 一时间,弹丸打穿衣甲,射透皮肉,伴随着鬼哭神嚎的惨叫,攻向怜星那边的官军队伍顿时稀疏了许多。 城墙段的厮杀依然在残酷地进行着,大雨滂沱,城头混战,杀成一团,兵器互相撞击,你挤我冲,地上尸体压着尸体,即便有没死的,也在嘶吼中被踩身亡。 最密集的城墙接战地段,湘军已经展开长枪与扑刀的攻势,只能抽出腰间的用短刀、匕首厮杀,被挤掉兵器的,则该用拳头砸、用牙齿咬!受伤者的呻吟声与垂死者可怕的咯咯作响声此起彼伏。 官军在瞿能的狠厉死令下攻势异常强悍,将湘军一步步逼退,但湘军又在保卫家园的念想中奋勇反击,将官军又推了回去,双方就像风吹劲草,战线来回飘荡,起伏不定。 官军那辆体型庞大的攻城车终于靠近城门,躲在车室下的上百名官军,奋力牵动几乎有三人合抱粗细的撞门槌往后拖动,拖到极限之后,同时手一松,沉重的撞门槌便带着强大的惯性荡了回来,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狠狠地撞击在坚实的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巨大的物理撞击使得城门剧烈地颤抖起来,大量灰尘碎屑从城门洞上簌簌掉落。 感受着脚下剧烈的颤抖,朱久炎急忙转头,城楼下面组织后勤工作的魏志勇匆匆跑到了他跟前,惨然道:“殿下,城门!他们的攻城车好厉害,这样下去,城门顶不住的!” 朱久炎回头,向身后杀敌的一众亲卫大吼道,“掩护我杀过去!” 上百亲卫轰然应诺,跟着朱久炎如狼似虎般杀到了城门正上方的城头。朱久炎扒着城头往下一看,只见一架庞大的攻城车就堵在城门外面一刻不停地撞击城门,听着城门被撞击的尖锐响声,好似已经变形! 第639章 鏖战 整架攻城车由坚固的原木制作而成,车顶与两侧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铁甲,铁甲外面又覆盖了几层生牛皮,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浸! “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伴随嘹亮而有节奏的号子声,朱久炎能清晰感受到脚下的城门,正在承受着强烈的撞击。 从城头颤抖的程度,他甚至可以判断出撞门槌撞击城门的力度!照这样撞下去,哪怕是经过多重钢板加固的城门,顶多也只能再维持一两刻钟的工夫,就会被撞破。 “哼哼,以为这样就能撞开城门?也未免太天真了!” 朱久炎冷笑两声,嘴角绽起冰冷的杀机,回头发号施令。 “魏志强,你带一队人去搬运火油,越多越好;还有你,胡汉苍,你立刻带人在城楼里点好火把,也是越多越好,快去!” 胡汉苍迅速带着外籍讲武堂学员在城楼里面行动起来,不到片刻工夫,他们便将一支支箭矢的箭头,用浸染过火油的布匹包裹起来。 而魏志强也带着士兵向城下数十步开外的石头仓库奔去,那里是放置火油这种特殊战略物品的地方。 他们从石头仓库当中拎出一只只皮袋,皮袋颇为沉重,里面装满火油,在快速的奔跑中不断晃动。 讲武堂学员捧着皮袋奔上城头,抱着皮袋向城下的攻城车喷洒。 只见一道道黑色的火油从皮袋中喷出,将城下的攻城车与车上密集的官军士兵喷得一头一脸。 火油四溅。 空气里很快就开始弥漫起刺鼻的怪味,城下的官军士兵开始搔动起来…… “什么东西?” 车中一名官军将领鼻翼翕动几下,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是火油!敌人要用火攻,快跑!” “咻!咻!咻!咻……” 已经来不及了。话音方落,火箭已经在朱久炎的命令下从城头无情地抛掷下来,浇透火油的攻城车立时腾地燃烧起来。 惨叫声四起!攻城车下的士兵衣服也被浇透火油,一点火星都能引燃,此刻已在成为一堆人形火炬。 朱久炎使用的火油并不是直接开采的原油,这是铁守用皇家的冶炼技术提炼出的提纯火油,更加轻质易燃,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燃油,但已经远胜原油了。 不断落下的雨水不仅扑不灭火焰,更是起到了助燃的作用。火油漂浮在水洼之上,流到哪,便烧到哪。 不到片刻工夫,吞吐的烈焰和翻滚的浓烟就已经将整座攻城车完全吞噬,燃起的熊熊烈火,更是在一瞬间便燃遍整个城门口,近乎密闭的车厢里更是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 “这是什么火油!?” “咳咳咳,快跑出去……” 剧烈的咳嗽声中,即便有官军从攻城车里仓惶逃出,也很快被翻腾的火焰所吞噬。 几十名浑身浴火的官军哀嚎着向外拼死奔逃,后面冲锋的官军根本拦不住他们的求生欲,被冲开了一丈宽的火焰缺口! 拥挤在城门口的官军也纷纷遭受了池鱼之殃,被大火波及,火在他们头上、身上熊熊燃烧,上百人葬身火海。 上百具冒着火焰的尸体在雨中燃烧着,火焰将他们的尸体烧得蜷缩起来,是如此的诡异、恐怖。 城门口周围那些没有被泼上火油的官军士兵已是惊恐万分,攻城本就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们早已不堪负荷的心理崩溃了! 即便被督战队杀死,也不想被这么烧死! 眼看下面的大火已经蔓延过来,云梯上的官军企图从上下来,但在混乱与拥挤中,不断有人被挤下了梯子,惨叫着摔下城去。 “哈哈哈,想水淹荆州!?老子也给你们一把大火!” 看到官军士兵被火油吓退,朱久炎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快意,仰天大笑道,“兄弟们趁现在,跟我将他们打退!” 湘军士气高昂,他们奋勇杀敌,将官军士兵杀得节节败退;反观官军士气却是越发的低落,此消彼长之下,湘军迅速封锁住了城头官军向四面扩张的道路,将他们堵死在一段角落之中。 城头的局面却正在一点点的向着有利于湘军的方向倾斜。 …… 瞿能中军本阵,巢车之上。 当看到攻击城门的攻城车葬身火海,眼看着上百名士兵在火海中挣扎哀嚎,瞿能身边将领们的身体都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他们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朝前踏出两步,纷纷向瞿能开始了劝谏。 可是瞿能不仅充耳不闻,更是在巢车旁边也安排了督战队,敢言后退者立刻斩首,瞿能一意孤行,众将只能咬着牙选择闭嘴。 “轰轰!轰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巨大声响忽然吸引了瞿能的注意,只见挂在城墙上高耸的云梯开始接二连三地轰然倒地,其中一架云梯倒下的时候又重重撞上了刚过护城河的另一架,然后一同瓦解成漫天飞溅的碎木断板,数十名的官军士兵则在两架云梯的残骸下挣扎惨嚎。 “该死!!!”瞿能嘶声叫骂道,“保住云梯!这些没用的东西!!!” “砰!砰!砰!” 瞿能话音方落,最后一架云梯也是缓缓倾斜,然后轰然栽倒在地,至此,官军的所有云梯已经全被湘军摧毁。 当最后一架云梯轰然倒下时,城头上的湘军终于欢呼起来! 经过一轮的激战,在付出数百人的代价之后,湘军终于摧毁了官军所有的攻城武器,至此,瞿能的第一波攻势只能冰消瓦解,这仗再打下去除了增加无谓的伤亡外,再无可能有什么收获。 瞿能两边的脸肌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以极为艰涩的语气下令道:“传令,停止进攻,全军后撤安营,等组制作好第二轮的攻城器械后,再行攻城……” “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霎时响彻长空,听到撤军的号角声,拥挤在城墙脚下的官兵再无心恋战,纷纷开始转身后撤,不到片刻工夫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城上城下满地的尸体及器械残骸,那些伤重的伤员尽数弃之不顾。 因为瞿能的中军还未投入战斗,有条不紊地上前掩护败军撤退,也令城头湘军没有可乘之机。 看到官军逃离,城头上一片山崩海啸般地欢呼起来,不管是护卫军、讲武堂、还是永兴屯军余,或者是自愿帮助守城的府衙差役与各个商会的伙计,都纷纷挥舞着手中所有可以挥舞的东西,一个个歇斯底里地欢呼起来。 胜利的消息传入城内,城内也是一片欢腾,甚至还有百姓放响了鞭炮。 雨也终于停了,怜星俏生生来到朱久炎身边,他们一齐遥望着四周忘情欢呼的湘军将士,耳畔充溢的尽是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二人的嘴角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朱久炎安排城头留下警戒的,让余下的人抓紧时间休息,自己亲自带人出城清理护城河上的壕桥、俘虏官军伤员。刘之荣派了几千民夫来到垛口站立,这样能给城外造成城上防备依然森严的假象。而城外的瞿能军营,开始升起了炊烟缕缕,看来现在是双方休战的吃饭时间。 朱久炎和怜星在这种场合,自然没工夫享用王府送来的膳食,他们和普通士兵一样,就着肉干绿菜吃白米饭。大战过后,让每个人都很有胃口,这食物虽不怎么可口,至少能够快速让人补充好能量。 等到吃过了饭食,城下的进攻号角再次咚咚咚响起。辅兵、民夫纷纷撤下城墙,主力部队再次到垛口坚守。 没多久,官军又在督战队的监督下,呐喊着冲了上来。城外的陷阱、壕坑已经被毁,为了避免己方的伤亡,本想在关键时刻用作制敌利器的几门湘王炮,也不得不被朱久炎提前动用。 湘王炮以上打下,火力不容小觑。官军组成的冲锋军阵,被轰了个措手不及,顿时被放倒了一片,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城下。只是身后有举着明晃晃大刀的督战队,后退者立刻斩首,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前冲。 惨烈的情形再次上演,大炮轰过后,便是弓箭、火枪扫射;官军梯子攀爬,血肉模糊的枪刺、砍杀也是如期而至。瞿能军团的第二轮攻击直到两个时辰后,才退了下去,城头虽然再添数百伤亡,却仍旧岿然不动。 朱久炎站在城楼,看着官军退往江陵城。没多久,其余城门的守城将领也派人来报,都说敌军都退了,城门安然无恙。 事实证明朱久炎动用火炮的守城策略相当成功,只是瞿能的报复心比想象中的要重无数倍,难怪说幼子最受人疼爱。 雨后的天空仍是那么的阴沉,两番鏖战的情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露了出来,这是一种触目惊心的惨烈,护城河水被染成了红色,城墙下的尸体累累,堆尸最高的地方超过了两米。 为了防御疫情的发生,朱久炎命人四处用石灰消毒,战死的双方将士的尸身皆被运到了挖好的焚尸坑中火化,空气中充满了一种刺鼻的气味,到处都是砸烂的云梯、壕桥残骸与两军将士的断肢,每一段城墙上都沾满了血迹。 这两轮攻城死在荆州四个城门外的官军至少五六千人,而湘军也有一千三百五十六人的损失,单看战损比,可谓是大获全胜。按理说朱久炎应该跟其他人一样欢呼庆贺,可是心里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内战有什么好高兴的?死的都是大明的将士……不过朱久炎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影响军心,自己心中清楚,最大限度的把握战争的走向,加快战争的结束就好,战场上搞圣母那一套,只会害了自己这一方。 朱久炎脸上不仅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更是按照先前承诺的,直接从王府的库房里拿出了一万两银子,赏赐给有功将士,又拨了五万两银子赏了所有参战人员,再另拨两万两作为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大明朝廷的财政一向紧张,除了边军与京营的官兵,各地卫所包括诸位藩王的护卫军饷拖欠是很正常的事,只有财大气粗的湘王府是例外,不仅有高规格的丰厚赏格,更是立即兑现,还有比这更能激励军心的吗? 朱久炎在一干将领的簇拥下走下城楼,看着身旁喜形于色的众人,他沉着地发出一连串的命令:“打扫战场,补充武器、器械、箭矢、弹药,最大限度地抢救伤员!” 说完他又对身旁的刘之荣、张天成道:“张天成你组织一批青壮辅兵,将城外所有的树木都砍了烧了,注意安全。刘之荣,你负责再挖壕沟,多安拒马、铁蒺藜等物。” 朱久炎与怜星在众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过街头,看到他们走来。街上巡逻的捕快及忙碌的辅兵们,都走向他们恭敬行礼,眼中满是尊敬。正因为有了朱久炎他们的统领,荆州城才能抗住大敌,守得了全荆州百姓的安全。 两轮鏖战过后,终于有时间可以放开吃喝了,肉食开始大量供应,所有参战人员,哪怕是在后头制作手套与围巾的妇女们,也可以个个吃饱。 湘王妃带领王府属官组织得力,满城上下同仇敌忾,城外虽仍是大军云集,但城内却是士气高昂,特别是在刚才打了两场胜仗的情况下。 这次的饭菜丰盛了数个档次,大桶的米饭、肉包子、馒头。大盆的炒菜、肉汤,鸡、鸭、鱼、牛、羊肉块任其选择,即便是路过的百姓也允许放开吃喝。 朱久炎苦心经营多年,粮食、肉食物储存了众多,就是为这一天作准备。 周围一片欢声笑语,各人大口大口地吃饭吃肉,方才的紧张与悲戚之情一扫而空。 这次朱久炎却没有与大家共同进餐,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了伤兵营看望伤兵。 雨后的天气容易滋生细菌,不过由于医、药准备的充分,救治及时,大部分伤势较轻的伤兵伤口都不会感染,在按照朱久炎制定的清洁包扎手册的指导下,严格操作救助后,很多人都可以存活下来。 第640章 奇袭 这些活下来的战士以后都是湘军最宝贵的财富。 朱久炎上前劝慰伤者,让他们安心养伤,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王府会安排人照顾他们的家人,将士很是激动地连连点头。 然后,朱久炎看向那些伤势极重的伤员,他们大声地呻吟着,很多人己经快不行了。他们身上的伤势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水平下,实在是救治不了,有几个更是当场咽了气。 朱久炎心中沉痛,挥手让人将遗体抬出去,好生安葬。这些都是他辛苦练出的好兵,没想到就要这样去了。 特别是还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听着四周隐隐传来的,低低的哭泣声,朱久炎长叹地转身走了出去。 伤兵营外,王妃地说了句,“徐忠、李尧,你们一定要快点拿下荆门山,及时回来驰援啊!我们的勇士不能再这么伤亡下去了。” “母妃,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徐忠他们身上太消极了,被动防守也太被动。而且,现在的湘王府已不是以前湘王府看,岂容瞿能在荆州城耀武扬威!” 朱久炎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机。 “灵珠子,你的意思是……” 朱久炎猛的拔剑,剑锋所指之处,正是城外瞿能扎营的方向。 “我已决定,就靠我们自己,与瞿能决出雌雄!” …… 愤怒之下,朱久炎决心凭借荆州城中的人马,与瞿能决一死战。 不过,朱久炎的决定也并非全是意气用事。 经过练子宁、吴杰和瞿能三次的进攻,荆州繁荣的经济遭到空前的打击,民生民心也经受了严峻的考验,这些日子朱久炎可是费了不少心力,才将诸多受此影响的人心给安抚下来,怎么能够容忍瞿能一直围困荆州? 为了保护荆州的百姓,也了保障荆州商业繁荣,更为了保护荆州这个大本营,朱久炎必须战胜瞿能! 守城占据地利、人和,尚且在瞿能的疯狂攻势下伤亡不小,哪有放弃坚城之利,主动找瞿能进行决战的道理?何况,在战场之上,众人也都看见了瞿能派出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督战队,与他们决战岂不是找死? 依他们看,倚靠坚城优势,耗死瞿能,让他军备不继,导致军心崩溃才是取胜之道! 在曾言等人还想出言劝阻朱久炎的时候,杨士奇却是上前一步,似有所悟。 杨士奇绝不是一个喜欢铤而走险的人,他为人一向稳重。只是,他居然为朱久炎身上散发的浓浓杀气所慑,心神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认为朱久炎在看到一众伤兵之后,意气用事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他思维转得很快,微一默神,旋即明白了朱久炎的苦衷。 故此,杨士奇当先说道:“殿下要尽快与瞿能决战,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方仍旧占据人数的优势,若想战胜,就必须抢到先手,化被动为主动才行。臣有一计,或许可以让咱们抢得先手。” 杨士奇不愧是杨士奇,他很快就顺着朱久炎的思路,想到了应对之策。 先前就因为杨士奇的妙计,让湘军一举夺得十府之地五十余城,故此,杨士奇虽然是个新降的年轻人,凭此功绩,也在湘王府的核心集团当中拥有了很重的分量。 此刻听得杨士奇说又有计策,众人倒是忘记劝阻朱久炎要跟瞿能决战的事,齐齐看向杨士奇,做倾听状。 朱久炎也是精神一振,问道:“怎么个化被动为主动?杨大人,你说说看。” 杨士奇遂当众将自己的计策,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众人听完后,或默默点头,或附掌称善。 朱久炎也欣然道:“很好。看来大家都很认可杨大人的计策,我也觉得此计甚妙,那就这么办吧,大家都下去准备,争取一战功成,让瞿能的大军有来无往!” “诺!”计议已定,众人躬身领命,各自回去准备。 对着瞿能扎营的方面,朱久炎冷峻的脸庞浮现起一丝诡秘之色。 金子在他的命令下腾空而起,矫健身姿向遥远的荆门山飞去;而一旁的银子不甘示弱,领命飞向瞿能驻扎的江陵城。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松滋前往荆门山城并不远,相距不到百里,有平坦的官道直行,更重要的是灭了瞿陶的骑兵军团后,战马都为徐忠、李尧所夺,李尧的部队也骑上了战马,合在一起的万余人马都变成了骑兵,还有多余出来的坐骑用做轮换之用,按理说半天就可以到达荆门山。 但徐忠却是力排众议,带着人马渡过沱江,来到当阳城外。 当阳号称荆门山的大门,位于沱江和沮水的交界处,又正好处于南北走向的荆门山脉之间,地势平坦,河流众多,土地肥沃,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瞿能安置驻兵的眼光还是独到的。 李尧心中牵挂着荆州与武昌方面的局势,难免有些心急如焚,对于徐忠绕弯路打当阳的选择并不赞同,但徐忠却是有他的道理。 当阳的兵马虽然被抽调了一些前往荆门山,但仍旧是宜都、荆门山往前方瞿能大军送粮的中转站,所以当阳城中修建了大量的仓库,囤积粮食和军械,方便中转物资。 而且瞿郁把守的荆门山并不是那么好攻打的,不说瞿郁的能力,单说荆门山的地理位置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自秦以来,荆门山曾发生过大小战争百余次,秦楚荆门之战、公孙述浮桥拒汉兵、陆逊火烧连营的夷陵之战、梁陈安蜀城之战等等着名战事都发生在这里。 刘备与黄忠都可以说是因为此地而丧命,徐忠可不认为自己比在荆门山失败的历史名人更加厉害。 总之,荆门山是块无比坚硬、极其难啃的骨头,与它成犄角之势的当阳,是必须拔出的。 它不仅是瞿能大军物资的中转站,更能在攻击荆门山的时候,从后面捅己方的屁股。 傍晚,奔驰了半天的徐忠,率一万骑兵在距离当阳城约十里外的一片树林中休息。做为副将,李尧老到地命将士们将战马的嘴巴都戴上笼套,防止发出声响,同时他还亲自带了一队斥候出去打探情报。 军纪严明,树林内格外安静,将士们安静地喝水、咀嚼干粮、检查装备、补充体力。 众人都有些急躁,徐忠却在动作缓慢地擦拭着自己的马鞍。 看似悠然,其实徐忠的心里,要比一般的将领更加焦虑。 这支军队的胜负,关乎到整个荆州地区上百万百姓的安危,而且世子殿下对自己又是如此的信任,连李尧这样的王府老人此次也接受自己的指挥,若不能解了荆州的水淹之危,如何对得起世子殿下的知遇之恩? 正沉思着,树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哨兵过来轻声道:“徐将军,他们回来了!” 片刻,李尧牵着战马带着斥候们走进树林。 “李将军,有什么收获吗?”徐忠连马鞍都顾不上放回,就这么捧在手里,快步上前问道。 李尧点点头:“以我的经验来看,当阳城中守军不多,只有千余人,不过城墙上的守城器械却是不少。我们责任重大,不能在这里有什么损失,依我看,还是得用计智取。” 旁边有将领说道:“可惜我们没有瞿能军中的印信,要不仍旧扮成官军……” 李尧眉头微皱,“即便有印信也是行不通的,这计策使多了,他们肯定有了防范。” 徐忠却是淡淡一笑,“我有个屡试不爽的老办法,可以让他们自己主动开门。” …… 一个时辰之后,沱江之上有十几艘花船向着当阳城的方向驶去。此花船可不比秦淮河里着名的花船画舫,那是很高档的玩意,这些花船其实是一种最低档的流动记院。湘王靖难造反,朝廷派大军征讨湖广,除了双方的支持者之外,更多的则是不想被战火波及的人,这样就导致频频有人往外逃离,记院也不例外。 中高档的记院人脉广,有后台,手中更是有大把钱财,自有好去处;而低档的记女只能抱团取暖,将余钱集资到一处,购买船只,在一座座城池之间流动,在人口聚集处做生意,一路赚费,一路出湖广。 而连母鸡都能难看到一只的各地卫所官军则是她们的老主顾。虽然服务资费已经从五十文翻到上百文,但也没有办法,这是自古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军汉都需要定时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要不,这么多粗鲁军汉憋久了,会出大问题的。 比如当阳这里,每一个月都会召一次花船上门,账也是记在公家的头上,算是定期的预约上门服务。 但下一次的花船上门服务不是在几天之后吗?怎么提前到来了? 当阳城的士兵们对于自己的生日或许会忘记,但是对于花船上门的时间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哪怕花船上的记女长得又黑又矮又肥又丑,但进了帐篷,吹了蜡烛不都一个样吗?老丑的还更加懂侍候人呢。 这些普通的军汉们,没有多么高的追求,自然也不会有过多的考虑,刚才的疑问在他们的脑海也只闪过一下下,便被他们选择性地集体遗忘了。 刚刚吃过晚饭,正是饱暖之时,见到花船停在岸边,龟公们纷纷下船,在空地上搭建帐篷,准备开张做生意了。 一大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记女扭扭捏捏地下了花船,登上岸来,拿的拿扇子,挥的挥手绢,朝当阳的南城墙上张望。 见那些兵士都银笑着朝她们招呼,更是多情地朝城墙挥手媚笑,有机灵点的,还开口招呼起相识的客人来。 远远看来,江边一片花红柳绿,倒也莺莺燕燕,热闹异常,那劣质的香粉味飘上城,钻入兵丁的鼻中,好似这世间最好闻的味道一般。 城墙上的兵丁们都满脸热切地望着岸边,丝毫没有注意到龟公与后方的随员都是些身材健硕的男性。 消息迅速传遍了当阳县城,其他城门的守军都蜂拥过来,挤满了南城墙。紧闭的城门缝里都竖关排列着一排眼睛,那是守军扒着门缝往外偷看。 大胆的军汉已经开始大声朝岸边大声笑骂起来,说起少儿不宜的各种荤话。 奉命镇守当阳的千户与当阳县令也闻讯赶来,欲火中烧的士兵们不再惧怕千户与县令的权威,围住他们起哄,纷纷要求出城享受一下。 岸边已经搭建好了一排红色的帐篷,帐中的灯火点亮,烛光从红布之中透出,更添朦胧的暗示。加上帐篷外那些记女弯腰搬运被褥的模样,更加激起了所有士兵们的原始欲念,调笑声、拍打声、叫喊声、起哄声响成一片。 连守城的千户也开始眼放光芒,粗野大笑道:“春香那老鸨子在哪里?快给俺滚出来!” 听见千户发话,所有士兵都立刻闭上嘴巴,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热切,一脸反对的当阳县令见此情况,顿时歇菜,自觉地退到一边。 “春香在这!春香在这!”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一溜烟地跑到了城下,讨好似地指了指岸边的帐篷笑道:“大人,这些可都是小妇人搜遍湖广寻来的名妓,估摸着大人往日对小妇人的好,所以提前些日子来了当阳。” “狗屁名记,你这奸商哄谁,都是你从暗门子里寻出来的劣记吧!”尽管如此,见到果真是老熟人春香,千户还是咧嘴大笑着,带人往城下走去。 当阳县令知道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这些心痒难耐的军汉来,只能朝千户严肃地建议道:“毕竟是战时,还是应该谨慎一些,你们分批出去吧?” 千户也不好无视当阳县令,只得下令道:“好,分批出去,一次出去两百人,分五波。俺先带人出去,有劳大人代为守城。” “可要抓紧点时间,咱们责任重大,千万不能出乱子。” “行咧——” 话音未落,这千户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城门缓缓开启,吊桥落下,第一批两百名士兵簇拥着千户蜂拥而出,很是熟练地在帐篷外面排起了长队,最前面的几十人更是早已将钱扔到了春香捧起来的衣服下摆里,冲进了红色帐篷群。 后头排队的人群指着这群猴急的人笑骂成一团。 笑骂声掩盖了帐篷周围的机括响动与抽刀之声,数百步外的黑暗之中,数千骑兵已然悄然出现,他们在等待帐篷营地的命令。 见当阳城门根本没有关闭的意思,徐忠长刀一挥,厉声大喊:“杀!” 第641章 飞夺荆门关 上 藏在帐篷边的李尧一刀割开帐篷,在记女的尖叫声中,一刀就结果了衣衫不整的千户。 其余的帐篷也是如此,每一顶红帐篷都如同被颜料泼上一样,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帐篷外,强弓劲弩一同攒射,如雨的箭矢,射向外面毫无防备的一众排队士兵。 惨叫声、尖叫声、奔逃声彻响夜空。 老鸨子春香早已不见了踪影,岸边停靠的花船飞快地朝江中划去,衣衫不整的记女们涉水跑上各自的船只,这里的一切跟她们再无关系,这是徐忠的承诺。 干完了这一票,她们也不用再过以前的日子了,徐忠给她们的钱财与物资,足够她们去其他地方置上几亩地,嫁个汉子,过上向往以久的安定生活。 城头敲响了警钟,但为时已晚,数千骑兵已经汹涌杀至城下,蹄声如雷,喊杀声震天,以势不可挡之力,向城门洞席卷而去。 堵在城门口准备出去享受的第二梯队,拥挤不堪,使得城门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关闭。 城上城下,官军一片大乱,有人跌跌撞撞地向城内逃命。 湘军骑兵瞬间杀到,战马冲撞,长矛冲刺,战刀劈砍,杀得城门口血肉横飞,人头滚滚落地,官军们哀嚎惨叫,四散奔逃。 当阳县令急得大喊:“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现在城门哪里能够关闭?也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呼喊,到处都是哭喊连天的官军士兵,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就在这时,徐忠率人从后方冲杀过来,李尧的箭法再次发威,弓弦抖动,黑光一闪,长箭从当阳县令的后脑带血穿出。 当阳县令意识消失之前,隐约地听到奔上城头的徐忠大声令道:“收纳降兵,追击败卒,不能让一个人逃往荆门山!等一切准备完毕后,才点燃烽火台,让荆门山看到!” 一个时辰后,当阳县中十几座烽火台的狼烟冲天而起,一簇簇浓密呛人的烟雾盘旋萦绕在当阳城上空,经久不息,百里之外,清晰可见。 …… 瞿郁背着双手,迎着猎猎劲风,站在荆门山的关隘之上,向着荆州方向眺望良久,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这两天他有些莫名的心悸,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疑神疑鬼,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二弟虽然参加过多次战斗,但这一次却是他独自一人领兵。 这些日子瞿郁看过湖广各地大量地方志,对湘王府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这是一个为造反一事已准备多年的藩镇,确切地说,一切都在湘王世子朱久炎的推动和影响之下。 湘王府实力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整个湘王府都变得好勇善战,极具攻击性,连深受道家文化影响的湘王本人也不例外。 早知道,他们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棘手人物,当时就应该与二弟换一个差事……二弟向来偏执而好斗,为了证明自己,他会不会鲁莽行事,给朱久炎以可乘之机? 还有,为了镇压湘王府叛乱,放洪水去淹没荆州,皇帝虽然不会怪罪,但朝中那些士大夫的嘴脸肯定也不怎么好看。 这实在是在用自己家的前途名声去换取胜利啊,也不知父亲的决策是否明智…… 心烦意乱的瞿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二弟,希望汛期到来之前,你与父亲能够先行攻下荆州。” 恰在这时,当阳那边的蓦地升起了冲天狼烟,瞿郁心中顿时狂跳不已。 是当阳! 当阳距离荆门山只有八十里路,自己站在群山之巅,凝聚目力看了过去,远处的山峦、堡寨看得十分清晰。 刚建好的所有烽火台都点燃了……这么说,当阳失陷了? 要尽快得到当阳的消息! 瞿郁连忙派斥候往当阳方向去侦查,希望能够碰到败兵,及时得到他想要的情报,可是等所有斥候都回来以后,也没有接到一个败兵。 瞿能心中又惊又疑,心中担忧更甚。 攻打当阳的湘军是从哪里来的?谁在领军?有如此的掌控能力,居然没有让一个败兵逃出……这要有大队骑兵才能做到。大队骑兵路过松滋,不可能没有碰到二弟的!难道二弟也败了? 见瞿郁满脸的忧心忡忡,王通虽然心中也涌起了兴奋的感觉,但还是假装上前劝慰:“二公子率领的全是骑兵,不会出事的。” 瞿郁摇头道:“勿需安慰我,将军难免阵上亡,我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停了一下,他郑重说道:“当阳城失陷会导致很严重的问题,立刻派人去荆州向将军禀报!还有,让宜都增加运粮的护卫士兵,且要加强粮道斥候的探查!” “遵命!” 王通领命匆匆去了。瞿郁眺望着远处的狼烟,慢慢咬紧牙关,低声自言自语道:“天杀的湘军,有本事就在我放水之前,攻下我的荆门山吧!” 就在这个时候,瞿郁接到了瞿能从前方送回来的战报与军令,二弟瞿陶在松滋城外遭遇湘军的伏击,全军覆没,瞿陶死后更是被斩下首级,尸骨无存! 一纸薄薄战报,在瞿郁手里却是重若千斤,他几乎捏不住这封书信! 父亲的字铁骨铮铮,力透纸背,显示出他痛失爱子的无限悲痛。在信里他也说了,一定要为瞿陶报仇雪恨。不过,他还是很冷静地命令瞿郁坚守荆门山,继续蓄水,保持对荆州的威慑,不准出关一步。 瞿郁胸口一甜,几欲呕血。但他对于父亲的命令却是认同的,他跟瞿能不同,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哪怕心中悲愤至极,也不会意气用事。毕竟他的兵力不足一万人,外面还有不知名的大军虎视眈眈,这路人马明显是冲着荆门山来的。 这更加说明了荆门山的重要性,只要荆门山不丢,就无形之中援助了前方,也时刻给荆州方面增加巨大的压力;只要守到春汛期,弟弟的血海深仇就能得报! 明月升空,夜晚已经到来,关上山风如刀,瞿郁感觉有些寒冷,他下令让士兵们裹上生丝做成的外袍,且将城关上点满火把,一为驱寒,二为照亮周围的一切。 他不敢有半点松懈,督促军士时刻不停地监视着四周,提防湘军前来偷城。 关下有一处漆黑死角,被夜风吹得更加冷冽。 这是城头的王通特意为徐忠指明的观察之地,这里两面山风都能吹到,寒冷异常,但却有一个好处,城头看不到此地,便是火光也照射不到。 吃饱喝足之后,徐忠亲自上阵,与李尧一起,承担突袭任务,力求给城头的王通创造机会,一举攻破荆门山的东城门,放自己的骑兵大军进去。 瞿郁如此严阵以待,正在徐忠等人的意料之中。 实际上,徐忠更是知道,此刻的瞿郁并没有表面上的镇定,要不,他这个主将也不会大半夜都在城头披甲巡视。刚才的狼烟对于城头官军来说,也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理压力。 一支不知名的湘军夺了当阳,有极大可能会切断他们与前方瞿能、后方宜都的联系,前者等同于脱离了瞿能的掌控,让他们如同无头之蛇,失去方向感;后者更加致命,宜都若是落入敌手,瞿郁率领的守军,包括前方瞿能的几万大军都会被断去补给。 潜近准备偷袭的徐忠等人。一共不过是三百五十人,人人身穿黑色劲装、披一件黑色披风,像蜗牛一般匍匐在地面,一点一点地向城墙爬近。 现在,徐忠就要爬到城墙之下了。 就在他们刚刚要爬起,身体贴紧城墙之时,城头上忽然传来了响声。 好巧不巧,瞿郁正好巡视到死角段城墙来了。 “报告同知大人(指挥同知),一切正常!” “嗯,给我盯紧一点,这段日子,肯定不会太平。都打醒精神,只要等朝廷击败叛军,到时候,我瞿郁亲自向将军请命,为你们向朝廷报功,哪怕让你们每个人都当上军官,亦不在话下。” “真的?” “我瞿郁绝对不食言!” “哈哈哈,太好了,兄弟们也能捞个官做做了,到时候,咱们再来叩谢同知大人!” 城头顿时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大笑。 “好了,都别顾着高兴了,巡城要紧,眼睛都睁大些!”空头支票开出去的目的是鼓舞军心,目的还是守住荆门关,找出那支未知的骑兵队伍。 瞿郁喝止了城头大笑的将士,亲自在垛堞上放眼扫视着,尤其是城下那处死角,那是最最不能让他放心的地方。 城下,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切跟平时没有两样。 这个时候,可还真苦了已经潜到城下的徐忠与李尧。 他们是一路爬过来的,这一路上不仅有众多碎石与荆棘,而且这段死角处还给瞿郁特地安排人洒遍锋利的铁蒺藜,有些地方还被阴险地插满了削尖的尖刺。 如果不是朱久炎为骑兵队伍装备的手套、护膝等一应俱全的好装备,恐怕早就被这些阴险的布置弄出人命,发出声响,引起城头的注意。 但即便是有了这些装备,也不是万无一失,很多士兵的手掌都被割破了,还有的膝盖流出了鲜血。为了掩盖爬行的血迹,他们只能都黑披风盖住自己,用身体掩盖地上的点点鲜血,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城头发现不对劲之处。 怪异的匍匐姿势,冰冷的地面,让众人的手脚都开始发麻,几欲失去知觉。 “嗯?那是什么?” 瞿郁没有发现城下有人,可是,眼尖的他,在扫视了半天后,居然看到了那些微小的血迹。 “哪里?”瞿郁身边的王通,心中咯噔了一下,紧张地凑头向垛堞外张望。 顺着瞿郁的手指,他随口道:“应该大人派人放置的铁蒺藜与尖刺等物的阴影吧?” “不太像,不太像……这段死角,我白天还巡视过,城头看下去不是这个样子的,分布的位置也不太对。不好!”瞿郁猛然一惊,失声道:“有情况!下面肯定情况!” 在巨大的压力下,瞿郁草木皆兵。他清醒地知道,一旦湘军杀到城下,极有可能被他们发现自己在长江上建堤蓄水。若是被他们用火药炸了堤坝,别说为弟弟报仇了,前方的父亲能不能囫囵回来都是个未知之数。 这里是唯一的死角,哪怕让人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瞿郁也不敢有半点大意,他指着怀疑的地冷然喝道:“来一队弓箭手!放箭!对,给我照着那里放!” 城下一片漆黑,以一般人的眼力,还真难以看得清楚,下面是否有人潜伏。但瞿郁跟随瞿能经历过不少恶仗,知道如果城外有人,只要穿上黑衣,戴上黑披风,这么远的距离看下去就像是土地一样,根本就看不到有人躲藏。 立刻就有一队弓箭手来到这边,纷纷弯弓搭箭,按着瞿郁手指的大致方向,没有目的地乱射。 一时间,箭矢纷飞,嗖嗖之声不绝于耳,落到瞿郁重点怀疑处的箭矢亦有不少。 这一阵乱箭,正巧将李尧所在的位置覆盖在内,噗噗噗的箭矢入肉之声在徐忠他们的耳边响起,包括李尧在内的数十名士兵尽皆中箭。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趴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幸好他们都是脸朝下趴伏在地,也幸好他们的新式骑兵铠甲是专门预防箭矢的,箭矢能够射入的,都是手脚关节的缝隙处。受伤的虽然不少,但却都不致命。 不过,疼痛却是在所难免的。也亏得这些将士都是徐忠与李尧从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不是徐忠的老部曲,就是讲武堂出身。 他们本就是意志无比坚韧的战士,而且,他们与普通士兵不同,知道此次偷城之战对于荆州来说是多么重要! 在城下,他们已经看到长江水位的变化,心中都是恨毒了瞿能父子。 世子殿下估计的没错!荆门山上果然在建堤蓄水! 想到洪水肆虐过后的可怕场景,他们对瞿家父子无不憎恨得咬牙切齿!别说是疼痛,哪怕是死,他们也在所不惜! 荆门山必须被破!堤坝必须被毁!毁在他们的手里! 没有一个中箭的战士呼疼,都是死死地咬牙挺住,一动不动! 第642章 飞夺荆门关 下 “大人,要不,我们派一队人出关去看看?”王通反其道而行,试图转移瞿郁的注意力。 “不用了,若是下面有人,早就被我们射死了。”开关这个事情,瞿郁可是不会做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百户道:“薛大个子,我不是在怀疑你玩忽职守,只是敌人太狡猾。你好生守好此段城墙,这场仗打完后,我就想办法给你家的二小子调到将军身边当个亲兵。好了,你们继续小心守卫,我先去别的地段看看。” 安抚了两句后,瞿郁转身离去。王通则是继续留在此地,与薛大个子他们攀谈起来。 如果瞿郁再多停留一会儿,如果没有王通的话语转移注意力,恐怕关上的官军就会发现,城下的羽箭之间,原本一片漆黑的土地,开始慢慢变色,黑的更加深邃了,黑红污渍,东一块西一块,在羽箭下渲染开来。 这是中箭战士身上流出来的鲜血,经过一段时间的渗透,终于将他们身后的披风给染红了。与周围的黑色相比,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块的污渍。 幸好城头上有王通转移了谨慎的瞿郁视线,也幸好世子殿下早有布置,徐忠与李尧心有余悸,暗自庆幸着。他们动作僵硬地撑起身躯,默默地爬到城墙之下。 后面的战士们无声无息地跟了过来。 徐忠紧贴着城墙,一面倾听着城头的动静,一面迅速地统计着伤亡。 李尧一边将手肘中的箭枝拔出,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徐将军,我们牺牲了五个战士,伤了四十六个,战力没有多少损失。” “嗯,受伤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你们留在这里,其他人听我号令,准备攻城!” 徐忠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伤员了,攻城最重要,要不,他就愧对忍着剧痛的兄弟,也愧对那死去的五个弟兄! 没有受伤的战士,则飞快地解起腰间的飞爪勾索。 有了刚才那轮箭矢的试探,城头上的守军思想已经松懈。连一向谨慎的百户薛大个子也认为在经过刚才的乱箭之后,这段城墙是安全的,城外不可能藏有敌军。 男人们的谈话,离不开吹牛,更离不开女人,所以,他们与王通越谈越起劲,完全忽略了守城的职责。 随着徐忠的一个手势,战士们呼呼地甩着勾索,扔上城头,待勾索抓紧垛堞之后,便穿上特制的铁顶尖头靴飞快地攀爬起来。 如果在城外,可以看到城墙上爬满了黑点,那些黑点还在飞速移动。那是徐忠正带着兄弟们在攀援,他们的身躯的像猿猴一般灵敏,在高耸的城墙行动竟然如履平地。。 薛大个子听到隐约的叮叮声响,同时也看到城下突然飞上来的勾索挂紧在城头的墙垛,他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准备张嘴大示警。 “噗嗤!”后胸一阵剧痛,薛大个子急回头看时,意识开始模糊。 只见他高大的身体倒在血泊当中,后背心脏部位插上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周围的士兵见王通王大人一匕首捅向自己的百户官,一时间都愣住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愣神的工夫,对于徐忠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只见数百道身影,突然从垛堞外暴起,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跃上城头。 “他是奸细,杀了他!”愣神的守军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可是王通早已机敏地带人跑到徐忠的身边。 “有敌军偷城!有敌兵!”有守军慌张示警。 “杀!为我们的兄弟报仇!”徐忠身体几个纵跃,冲到官军之中,长刀挥舞。每一刀都力大无穷,每一刀都裹挟着巨大的力量,一刀劈敌人手臂,将敌人的手臂砍掉……凶戾霸道,勇猛无比!刀光过处,鲜血飞溅! 其他湘军将士也没有任何犹豫,凶狠地挥起了手中的武器。 “娘的,方才是谁放的箭,给老子站出来!” 城头上的守兵一顿乱箭射出了战士们的怒气,尤其是与他们一起参与行动的五名兄弟,被他们射杀,死得太冤了。所以,徐忠他人早已憋了一肚子怒火与仇恨,如狼似虎的涌向奔逃的官军。 “下面的兄弟,你们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为你们报仇了!” “啊啊啊……” 刚才城头的一阵乱箭,那个为了避免发出声音,裁而死的兄弟,正是徐忠的一个部曲,多年的袍泽情谊,临死之前的惨笑,萦绕在他的心中,他的怒火需要发泄! 怒发冲冠的军队是极其可怕的。 城墙上的上百官军,几乎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徐忠带人斩杀殆尽,余下的见到这群凶神恶煞杀人如同杀鸡一般,一出手,便是数人一起倒地毙命,都吓破了胆。 何况这些人宛若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魔一般,都杀红了眼,只要见到官军将士,不管他们是否投降,全都斩杀,更是失了斗志。 死了的就让他们死吧!剩下的快点逃命! 残存的守军不约而同,远远向两端逃去。只恨爹娘只给自己生了两条腿,要是有翅膀就好了! 这一场仗,让徐忠心中憋闷的情绪得到了宣泄,他一路追着砍杀,杀得叫一个畅快淋漓! 不只是徐忠,帐下的将士们也是如此,他们大喊大叫着,似乎想将之前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悲痛,全都发泄出来。 没过多久,徐忠他们身前就堆积起无数尸体。那些被军官驱赶过来的官军面对徐忠,眼中都带着浓浓的畏惧,一个一个都精神萎靡,不敢上前对战。 徐忠哪里管前边还有多少人,他冲在所有人的前方,好似一支尖锥,刀光纵横,无人可挡。 大展神威的徐忠,让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官军彻底胆寒,扔了兵器就骇然而逃,军官再三呼止,也阻挡不住他们心中本能的恐惧。 至此,这段城墙,完全落在徐忠的手上。 徐忠杀得几乎失去理智,几乎差点忘了去夺取城门,放城外骑队进来。还好,城下的李尧听着响动不对,急忙发射响箭,提醒他赶紧开城。 尖利刺耳的声音刺破夜空,在空中发出一阵爆鸣声。 徐忠的神智终于回复过来,记起了身怀的任务,恢复了冷静。 他带人朝着城门口杀去。 瞿郁此时正在城下的一个兵营当中巡视,听到了城头传来的喊杀声与惨叫声,心里大惊,当下来不及多想,马上集结亲兵,赶往城门支援,后面,跟着两千兵营人马。 …… “他们想打开城门,快!挡住他们!” “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城门!要不,大家都要死!” 在生与死的威胁之下,城下的官军也是不要命地涌向徐忠他们。 但愤怒的力量毋庸置疑。徐忠仰天长笑三声,舞开大刀疯狂突进,无人能阻其撄其锋。 徐忠身后,三百名湘军战士誓死相从,以徐忠为核心,犹如一把锋利的箭矢,射进城门口的官军阵中。 徐忠横冲直撞,挡在他前方的官军士兵不是被他撞飞就是被杀,猩红的鲜血染上他的脸庞,落在官军的眼中,更觉狰狞可怖。 城门口的官军虽拼死抵挡,却依然被杀得节节后退。 锐不能挡! 不到片刻工夫,城下的官军就被徐忠带人碾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湘军战士趁机蜂拥而上,奋力摇动绞轮,在机关的牵引下,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寂静的夜空下陡然响起沉重的轰隆声,马头攒动,铁蹄翻腾。 “冲!” 李尧已经换上战马,他拉下面罩,高高举起长枪,往前一引,一面策马奔腾,一面仰天长啸。 紧紧追随李尧的骑兵将士纵骑如飞,脚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后倒退,滚滚烟尘从翻腾的铁蹄下渐扬渐起,又随风迅速消散。 黑压压的湘军骑兵如无穷无尽的钢铁洪流,挟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从关外碾压过来。 地动山摇,云起风动。 “骑兵!” “骑兵!” “骑兵入关了!快跑!” 前一刻,守门的士兵还悍不畏死的冲上去想要杀死徐忠他们。然而,城门一开,李尧率领万余骑兵冲进来之后,官兵纷纷后撤,四下逃窜,只想保住性命。 李尧带领骑兵恶狠狠地冲进城关之中,因为高速行军,来不及停下脚步,城门口来不及躲避的官军,霎时就被撞得波分浪裂,血肉横飞…… 大局已定! …… “将军,我们在这里!”身上多处受伤的王通在众人的保护下,艰难地抬手朝着冲杀中的李尧挥舞了一下。 李尧纵马奔驰,身后紧跟着三百匹无人的战马,眨眼间就冲到了浑身沐血的徐忠跟前。 李尧提枪在旁边守卫,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围,嘴里喝道:“先别说话,快上马!” 跟文弱的王通不同,徐忠虽然连番恶战,身边战士亦是人人身上伤痕累累,但精锐就是精锐,体力还没有耗尽,虽然只剩两百人左右,可身手依旧利落,保持着极佳的战斗力。 他们立时翻身上马,准备再战。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尤其是徐忠,春汛期虽然还没到,但关内洪水也蓄了一段日子了,若是有人在绝望之下毁了堤坝…… 谁也不敢赌这股水流的威力,他们必须马上找到堤坝! 见徐忠手中拎着一口普通的战刀,李尧大吼道:“徐将军,你的大长刀在这,接刀!” 一把接住自己的兵刃,摩挲着手中最熟悉的为伙伴,徐忠哈哈大笑:“谢啦!李将军,有心了。” 李尧对他这么贴心,代表着湘王府的老人全方位地接受了自己这个降将,也接受了他带过来的几百部曲。 他们与湘王府的元老们没有了任何隔阂,成为随时可以交托性命的战友! 李尧大笑道:“杀!一起建功立业!” “杀,抓两个军官,问出关内堤坝所在!”徐忠点点头,大吼一声。 徐忠、李尧二人如同两头疯狂的雄狮,张开血盆大口,带领着狮群,朝着关内四处溃逃的官兵杀去。 冲垮了准备夺回城门的两个重装步兵百人队之后,他们没有停歇,立刻就向新迎来的两千余官军发起猛烈的进攻。 经过短距离冲刺,徐忠他们生生以骑兵的冲击力撞出一条前进的血路! 后续的湘军骑兵踏着敌人的尸体疯狂碾压过来,狠狠撞上了瞿郁布好的重步兵方阵。 霎时间刀卷枪折,人影翻飞,瞿郁远在数百步外,仿佛都能听到尸体坠地以及骨骼被骑兵撞碎的恐怖声音…… 他远远地就看到了四散奔逃的溃兵与那支横冲撞肆意屠戮手下的敌军骑兵,看着彻底被撞开的城门,心中一片冰凉,眼前阵阵发黑! …… 徐忠缓缓举起手中的大长刀,以刀尖指着被俘虏的官军指挥佥事咽喉,冷然喝问道:“说!你们修建的堤坝在哪里!?” 那千户居然很是硬气,直直地望着徐忠,就是不说话,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徐忠眸子里掠过一丝冷酷的杀意,正欲一刀砍死这名指挥佥事时,身后陡然响起一把暴烈的炸雷声音:“叛贼,休得张狂!” 徐忠霍然勒转马头,目光箭一般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倏忽之间,刺耳的尖啸带着彻骨的寒意从耳边呼啸而至。 间不容发之际,徐忠反手就是一刀往后横扫,沉重的大长刀迎向掠空刺来的银光! “咣!” 激越的金铁交鸣声顿时响彻夜空。 狂猛的力量顺着刀杆,潮水般倒卷而回,震得徐忠双臂微微发麻。 徐忠不由心头一沉,来将的气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两马交错而过,亮如白昼的火光中,一骑峙立如山! 白马! 银枪! 英武的外表,挺拔的身姿,精致的五官! 如果不是来将身上披着官军的红色战甲,徐忠几乎要认为此人就是书中说的常山赵子龙了! 徐忠扬起手中大长刀,冷森森的刀刃遥指瞿郁咽喉,冷然问道:“瞿郁?” 瞿郁缓缓垂下了手中的透亮银枪。 就在徐忠以为瞿郁就要答话时,瞿郁手中刚刚垂落的银枪突然间又鬼魅般挑起,顺势还挑起了地上的一大篷沙土碎石,向着徐忠劈头盖脸席卷而来! 第643章 狼来了 数十骑骏马在同一时刻,分成七八支小队,朝着周围密布的巷道冲去。 李尧如遭雷殛,他咬了咬牙,却没有放弃,传下令去,以五十人为单位,分成数支队伍进行追捕。 看运气了。 追捕的队伍很快就发现乱了头绪。被追捕的官军骑兵,却有又开始分拨,每一拨都换了方向。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这让李尧就有些无所适从了,只得下令收兵。这里人生地不熟,哪知道什么地方有埋伏?为免中了对方圈套,只得下令停止追捕。 等徐忠带人将堤坝扒开小口,缓缓泄洪,直至所蓄江水彻底流干,堤坝彻底毁坏,再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之时,瞿郁早已彻底失去踪影。 听完李尧把这事情一讲,徐忠叹息之余,也不得不为瞿郁竖起大拇指。这人沉稳狠辣,且有勇有谋,没有抓获他,也怨不得李尧,自己刚才也着了瞿郁的道,被他在万军之中抢走了个高级将领。 这人实在是狡猾,非常难对付。 徐忠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慰李尧道:“李将军,算了,终究我们夺了当阳与荆门山,彻底破坏了瞿能的计划。他也只能逃得一时,瞿家父子败亡就在眼前!” 这场战役比原本预计的更加顺利,除了在城下被瞿郁指挥人手胡乱射杀的五名战士,以及夺关之战中的百余名战士损失,万余骑兵冲锋进来,瞿郁的军马根本来不及组织稍微像样一点的抵抗。 一万多瞿郁军团,被当场斩杀两千,剩下的降的降,逃的逃。只有瞿郁带着几十名亲兵,以伪装战术从北城门逃往宜都城的方向。 徐忠没有时间追他。 荆门山后的宜都城,是必须拔除的!这颗湘军后院的最后一颗钉子,是瞿能的粮草大本营,若是被自己拿下,瞿能必将败亡! 为了能尽快与朱久炎会合,两面夹攻瞿能,夺下荆门山后,徐忠没有命令将士们打扫战场,只留下五百将士镇守,就挥军攻往宜都城。 逃出来的瞿郁本打算逃到宜都,借此地一千守军,凭借此处险要地势之利,可以抵挡徐忠的进攻。可是,刚刚才逃到宜都城下的瞿郁都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便马上又要再次逃跑了。 徐忠的大军紧紧蛟在后头,隆隆的铁蹄声隐隐传来,瞿郁几乎连喊开关门的时间都没有,便再次带着亲兵从城门外的小路狼狈奔逃。 他白马银枪的形象已经看不到了,只能跟个难民一样,昼伏夜行,往瞿能所在的江陵逃跑。 而徐忠、李尧则是趁势攻城,宜都城中的官军守军本就是后勤辎重队伍,一方面得知了当阳与荆门山被破的消息,另外刚才也见亲眼到了狼狈逃跑的瞿郁,当场奔逃,弃他们而去,这使得满城哗然。谁还有抵抗的想法? 而且孤立无援的小城,是没有办法守住的。徐忠的大军一到,守将基本没犹豫就开门投降了。 徐忠率领偏师,完美地完成了朱久炎交代的艰巨任务,灭精骑、斩瞿陶、占当阳、败瞿郁、解危机、断粮草,与其部曲一路上的表现,不仅得到湘王府老人们的真心接纳,更是表现了非凡的军事才华与个人武力。 他没有辜负世子殿下的重托。相信不久之后,将成为闪耀在大明天空上的一颗璀璨将星。 李尧满脸欣慰地将刚写成的战报挂上金子的爪子,挥挥手,让其飞回荆州报捷。 回想此战的胜利,他不得不再次为朱久炎独到的眼光与宽阔的胸襟而感叹,没有什么人能够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到一个新降之将手里。 世子殿下已经从一个妖孽小孩,长成为一名合格的统帅。湘王府的下一代,将在他的领导下,成就更加辉煌的功业。 不!应该说是未来的大明将在他的领导下,成就更加辉煌的功业! 殿下也必将成为一代堪比太祖皇帝的伟大帝王! …… 被李尧视为一代伟大帝王的朱久炎,此刻却在干一件不那么伟大的事。 他带着五千水军,迂回着来到江陵城的北边,在出发前,他就对所有水军将士清晰地说出了准备实行的无赖骚扰战术。 “将士们,我们今天晚上只有一个作战方针,打了就跑!以骚扰为主!哪怕襄阳炮只放一轮,箭矢只放一波,只杀死一个敌人,那也是我们的胜利!他们的大队人马一来,我们就撤退!时刻注意我的令旗号令,令旗一举,马上就跑,绝不和敌人纠缠,更不和他们接触!只让他们睡不了安稳觉!” 为了将扰敌战术执行得更加彻底,朱久炎将五千人分成了四班,轮流骚扰,绝不给瞿能休息片刻的机会。 这个无赖的战术虽然有些无耻,但却相当有效…… 繁华的江陵城内没有一个百姓,偌大的城池,只有四城城门下遍布着大片的军营。 两轮惨烈攻城,死了这么多兄弟,却没有动得了荆州分毫。 军营里的气氛很是低落,虽然布置得还是很有章法,却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包括军官在内的官军将士,皆没精打采的挑水造饭,喂养马匹,眼神迷茫,连拿着兵器的手,都似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副垂头丧气,心思复杂的样子。 “龟儿子的!这两轮打的,老子从军以来,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死了这么多士兵,耗费了这么的器械,你们就给老子杀了几个兵啰啰!连个军官的首级都没有给老子砍一个下来!输了结结实实,败了个窝囊无比!” 瞿能的帅旗还是安置在面对荆州方向的东城门,城上城下,一队队巡逻官军听得瓮城广场里传来咆哮如雷的吼叫及鞭打痛斥之声,无不心惊肉跳。 场中,暴怒的瞿能挥舞着皮鞭,不停地抽打着负责攻城的将领以及家将瞿全。 战败抽打负责攻城的将领这也说得过去,但为何一起抽打跟此事没有丝毫关系的瞿全? 众人哪里还不知道,将军这是记起了战死被人割掉首级的瞿陶。 看着两个趴在地上被抽打得血肉模糊的同袍,周围的几个高级将领虽脸带不忍,但却是不敢稍动,唯恐波及自身。 攻城的失败怎么能怪拿命带头冲锋的将领呢?以前他们在蜀中能够百战百胜,靠的是将士们上下一心,靠的是士兵们真心拥护,但攻打荆州城的两轮战斗,却是让督战队拿刀在后面驱赶自己的士兵去战斗,能打胜仗吗?被驱赶的士兵们,还能爆发出超常的战斗力吗? 不可能! 一旦失了军心,别说想让士兵们舍生忘死地杀敌了,此刻士兵们看人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可惜,此刻的将军不再是以前的将军了,中年丧子的打击,可以说击垮了瞿能。 也可以说他将儿子看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是以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瞿能此刻这副怒火直冲脑门样子,让他们将心里的话再次咽了回去,他们一齐羞愧地低下了头,躲避着士兵们的求助目光。 瞿能将两人抽得昏死过去,正打算让人提水将他们泼醒的时候,却猛被北方的异响所打断。 异响起初很小,一会儿之后便清晰了起来。 是喊杀声!还有急促的号角声! 众人神经皆是一紧,都竖起耳朵倾听。 喊杀声由北而来,由远及近,越发响亮。 湘军夜袭! 所有人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四个字,每个人都警觉起来,本能地抓紧了手中的武器。 “敌袭!敌袭!” 号角声急促尖锐,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瞿能不敢怠慢,数千兵马很快就披甲而出,朝着北城奔驰。 至于地上两人的生死,已经没有人去理会了。 军中的鞭子不是那么好挨的,尤其在瞿能使尽全力的抽打之下,他们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这两人即使被努力救治了过来,也是活不了了,随后而来的感染会让他们无比痛苦的死去,还不如就这么走了干脆,省得活下来受罪。 瞿能刚到北城,就听到城外隆隆的鼓声, 漫天的喊杀之声,撕碎了夜空的黑暗,直破夜空苍穹。 来到城头,隐隐约约,看见江上仿佛有数不清的船队,正如发怒的群兽一般,汹汹而来。 仅从声音辨去,这俨然是荆州的湘军已倾巢而出,将要发动一场决战的夜袭。 “咻!咻!咻!” “呯!呯!呯!” 让人头皮发麻的羽箭声破空而来,密集的箭镞钉上城头、肉体,城头响起成片成片的惨叫声。 瞿能冷冷一笑,大手一挥,数千支利箭尽皆上弦,上百架襄阳炮也准备完毕,随时等候瞿能的命令反击。 但只见城外船队中的令旗一闪,数百艘大小战船竟然一齐调头就跑,迅速脱离城头箭矢与炮火的覆盖范围,只留下满地的落石与残羽,还有无数中箭倒地呻吟的官军士兵。 有天上的银子示警,朱久炎能够准确无误地发出攻击和撤退的指令,让城头的官军只能干瞪眼,目送他们离去。 一脸愤怒的瞿能看着朱久炎的船队走远,却无可奈何。 有力无处使,光挨打还不了手的感觉,实在让人感觉窝囊到了极点。 瞿能阴沉着脸,对手下吩咐道:“不许慌张,朱久炎这种骚扰的小技能上不了台面,守好各自的城墙,叛军再敢来,以乱箭射之便是。” 没有水军的情况下,诸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拱手领命,赶往自己负责的城墙段,强打起精神备战。 过了没多久,城西又响起了喊杀声,守夜的士兵纷纷大声呼喊,沉浸在睡梦中的士兵都清醒了过来。 士兵集合,所有的人全都站在城门上,警惕地望着漆黑的水面,防止江上的突袭。 不过,号角声吹响之后,江上并没有其他的动静,想象中的夜袭并没有发生。 这样的情形着实有些诡异,站在城门上的的士兵面面相觑,都感到莫名其妙。 再次领兵赶到支援的瞿能深吸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 听到下属的禀告,瞿能隐约觉得,这不是夜袭,而是朱久炎的袭扰疲敌之策。 可是两军交战,不能有丝毫马虎。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兵法就是虚实之间的自然转换,在没有水军的情况下,瞿能只能时刻小心谨慎。 万一自己不管,朱久炎真的夜袭怎么办? 朱久炎也是担心瞿能会不管不顾,偶尔弄上一两出真实偷袭,只要城头开始反击,江中的船队便立马加速脱离城头的射程范围,根本就不给瞿能军半点机会。 给瞿能留下几具尸体与伤兵后,朱久炎的座船再一次驶离,瞿能只能看着船影跺着脚骂娘。 城西搞完,搞城东,循环往复,有时候更是三个城门同时响起喊杀声,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弄得瞿能疲于奔命。 后半夜,有将领特意算好时间,带人埋伏在城头,准备反击,但江上除了传来喊杀声,便不再有半点攻击。 黑暗之中不辨真伪,官军将领们也没有得到瞿能的出击命令,不敢妄动,只能被动地被湘军催残着他们的神经。 即便他们都明白,这是湘军弄出来的扰敌之计,却也不敢让士兵们去睡觉,此刻的瞿将军可不会跟人讲道理,一个违抗军法下来,搞不好就会掉了脑袋,精疲力尽的他们只能祈祷湘军疲累之下能消停消停,别再闹出什么响动了。 但朱久炎可不管这些,他安排士兵轮换休息,以五百人为单位,去江面“奏乐”,分波骚扰疲敌,制造大举攻城的响动。 满眼血丝的瞿能熬了一大半宿之后,也只能命令三万士兵,以万人为单位轮换值守,休息的将士则是耳朵堵上,冠胄衣甲,据兵而寝。 即便如此,被骚扰了几轮后,神经无比紧绷的士兵如何能够入睡?命是自己的啊,敌人若是真的大举来攻怎么办?要睡还是要命? 这一晚可算是煎熬,能入眠的官军士卒可谓是少之又少。 第二天,一身普通士兵装束的瞿郁满脸羞愧地逃进军营,给瞿能带来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当阳被占、荆门山被夺、堤坝被毁、宜都被破! 瞿能真的惶惶不安了,绝杀的洪水没有了,宜都的后勤也没有了,再过几天,大军便会粮食断绝,后方又有敌人的偏师,大军又在敌人的腹地之中…… 我瞿能,难道要绝后!? 第644章 全军出击! 瞿能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瞿郁,幸好郁儿知道分寸,没有大张旗鼓地跑回来,现在士兵们还不知道后方荆门山被夺的消息。 想到士兵,瞿能看了一眼周围。所有官军已是疲惫不堪,除了轮值的士兵在严令下强自硬撑之外,其余士兵都来不及进入兵营,就睡出了各种花样,有身上裹着军毯躺在地上便入睡的,有蜷缩在城垛下的背风处中呼呼大睡的,如此状态着实令他触目惊心。 无耻的朱久炎使用的无耻战术,实在是太无耻了!他真的是我大明的皇室吗!? 想到将士们知道被人端了后路、断粮草的后果,瞿能只觉两股战栗,后果的严重性让他心中感到一阵阵害怕,怎么办?如何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瞿能望着远方高高的荆州城墙,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那就是攻克荆州城,如此便能解决一切危机! 虽然因为朱久炎的骚扰,攻城器械并没有制作多少出来,但他的手上还有几十多架登城云梯,还能再搏一次。从上两轮的攻城来看,他也发现了朱久炎的弱点,那就是兵力不足,如果不计代价的全力攻击一点,荆州城一定能够攻克! 看着周围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士兵,他现在是真急了,无比焦虑的瞿能,对所有将领毅然下令道:“马上将将士都叫醒,准备对荆州发动总攻!” 无视瞿郁劝导的眼神,他悍然拔出佩剑,对着身后的督战官怒瞪着双目喝道:“督战队要将军法执行的更加严格!此战,关乎着我们所有将士的命运,不要因为袍泽之情就心怀不忍。我军若不尽早拿下荆州,后方的那支湘军说不定就会杀到我们的眼前,到时候,我们全部要死!要知道,我们都是朝廷的士兵,咱们吃的穿的拿的全都是朝廷的。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以,犹犹豫豫,踌躇不前的也要杀无赦!” 说完,他再次转向将领们凶狠地喝道:“还有你们这些将领,别看在你们跟随我多年,这次你们若敢掉以轻心,别怪瞿某没有提醒你们!立刻给我去召集人手,攻城!” 瞿能下达了如此严令,包括瞿郁在内的所有人只能赶紧领命而去。 清晨,朝阳刚刚照在荆州城头,战场还未来得及打扫,瞿能那边的进攻鼓声便再一次敲响了。 “咚!咚!咚……” 一队队的官士兵开始涌出,迅速在荆州城外的空地上集结,这次瞿能将三万大军全部集合在荆州西门,准备全力攻打一座城门。 鼓声震天动地,使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随之跳动,全面进攻的鼓声使朱久炎的心坠入了深渊,后方被徐忠袭击的消息瞿能应该知道了,原以为瞿能在得知后方被破后会逃跑,却没有想到瞿能竟然如此发狠,来了个孤注一掷的总攻势。这让朱久炎不得不佩服瞿能的凶狠,这无疑是火中取栗,要跟他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赌命就赌命!看谁运气好!” 朱久炎也发狠了,狠狠一举令旗,“全部都给老子起来!他么的,敌军又打来了。” 城头上只听见朱久炎的怒吼,沉睡中的士兵在将领们的呼喊、踢踹下醒转,晚伤骚扰了敌人这么久,虽然得以轮换休息,但也实在疲惫,以至于官军的进攻鼓声都无法将他们惊醒。 士兵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茫然地望着远方开始集结的官军,这时城头的号角也再次敲响。 ‘呜——!呜——!呜……” 包括预备役在内所有的湘军都奔上了城头,除了重伤兵外,轻伤兵也都直觉的包扎好了伤口,重新上阵了,他们抖擞精神,张弓搭箭,检查器械,准备再一次进行血战。 就在这时,一个小黑点从天空飞翔而来,“是殿下的食猿雕!”杨士奇大喊了一句。 朱久炎精神一振,他看清楚了,是金子,强风袭来,威武的金子落入城头,片刻,张大拆下金子爪下的红色铜管奔了过来。 “殿下,徐将军与李将军的来信。” 朱久炎接过信管,张开纸张,看完拼音信件之后,右手兴奋一挥,“太好了,徐忠、李尧好样的!” 信里的内容已经不用多说,所有将领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兴奋欢呼,舒泄着豪情。 “弟兄们,徐忠的援军就在他们的身后!我们只要坚持住,等他们到来,就能彻底击败敌人!想放水淹死我们的瞿能,必将被我们剁成碎块!” 朱久炎沙哑着声音在向士兵做最后的战斗动员,所有湘军将士都在自觉地迅速集结,湘王妃带着怜星与徐妙锦穿着盔甲再次登上了城头。王妃正在对着所有的女兵做着最后地动员:“姐妹们,我们都是湘军的妻女,我们的丈夫和儿子们都随湘王出征杀敌去了!如果官军破城,那么我们就将落入凶狠地瞿能之手,荆州城是我们的命根子!从现在起,凡我湘军姐妹都要参加护城,运装备、送粮草、救伤员,我们也要救湘军将士们一臂之力!” “对!” “对!” “对!” 这齐声的女性呐喊,是所有湘军将士妻女的声音。听到这些声音,将士们的目光更加坚定了。 王妃没有喧宾夺主,而是像个普通的将领一样,带领着女兵们,听从着朱久炎的命令,用行动表明与全体将士、与荆州城共存亡。 朱久炎没有时间与母亲说话,也没有时间考虑徐妙锦居然也会穿上盔甲,来为荆州出力,他现在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算上轻伤兵,荆州城内拥有战斗力的男性湘军还有九千余人,朱久炎最担心就是瞿能同时进攻所有城门,瞿能还有三万余人,若是分开攻击所有城门,他只能狠心下令让所有辅兵、民夫、捕快、公人也都上城参战了。 希望徐忠与李尧能够赶上决战,更希望着城外的官军能自己出现变故! 经过晚上的连番骚扰,官军士兵的疲惫、抱怨程度,在没有得到休息的情况下,还要被瞿能强令出来舍命攻城,朱久炎不信官军士兵对瞿能没有怨气! 而且瞿能手下的远程襄阳炮根本威胁不到荆州城,只能凭借云梯、壕桥、攻城车来强攻,上两轮的攻城已经证明,想要接近荆州城头起码就要付出上千的生命,他相信到了官军士兵再也忍受不住的时候,城外必然发生哗变! 事实证明朱久炎的判断是正确的。 “进攻!”瞿能令旗一挥,狰狞大吼。 铺天盖地的官军列队开始行动起来,陷入绝境的瞿能下令之后亲自上了前方指挥攻城,不拿下荆州城,别说名扬天下了,荆州就是他瞿家父子的埋骨之地! 他残酷的目光盯着荆州城头,他转身向后面望去,官军的鼓声开始变的密集,这是全面进攻的鼓声,三万大军向荆州城扑来。 “杀。” 浩浩荡荡的军阵之中,回应他的却是有些中气不足的应和声。不仅中气不足,而且稀稀落落,看似战云密布,但是,却让人怎么都感觉不出半点战意,其喊杀声,少了以前肃杀味道,多了一种无力感与抱怨感。 不管官军如何,事关全家生死,事关满城百姓的存亡,朱久炎可不会有丝毫手下留情。襄阳炮、床弩、火炮不停呼啸,所有远程器械再次砸向密集的官军阵型之中。 只听见轰隆的声音响起,各种炮弹、落石、弩箭迅猛落下,在官军之中翻滚,红色的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惨烈的景象再次上演。 今天可以没有下雨,看着城头严阵以待的弓箭手、火枪兵,以及煮着金汁与火油的几排热气腾腾的大火锅,想着上次攻城时被这些东西烧死的袍泽,本就疲惫至极,消极应战的官军军阵当中顿时发生了状况。 到了要用壕桥硬过陷坑与护城河的时候,却是怎么都没有人愿意自我牺牲,被人掩护的一千扛着壕桥的先锋军,看似浩浩荡荡喊杀着上前,却似蜗牛一般缓慢,整个先锋军团都在消极应战。 扛壕桥的先锋军不铺路,其他军团如何压上去? 后面的督战队已经拔刀在手作势驱赶了。 “将军有令,敢消极怠战者,立斩无赦!” “快上,混蛋!再敢犹豫老子砍了你们!” 荆州城头防卫如此森严,他们又一晚没睡,明知是枉送性命的必死局面,谁又会不要命的上前?干不过城墙上的,还干不过你们这群只会督战的老爷兵吗? “去你娘的,有本事你自己先冲啊!都是脑袋卡在裤腰带上吃刀口饭的人,老子还怕了你们!?” “将军已经下了死命令,你们敢扛命?杀!” “想杀老子?来啊!” “杀就杀!” 叮! “好啊,你这龟儿子,真敢杀老子?兄弟们,咱就不相信,不吃朝廷的军饷还能饿得死咱们,跟他们干了!谁想杀我们,我们就杀谁,杀啊!” 刀口舔血的大头兵本就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谁又怕得谁来?挤压在心中的怨念在督战队凶恶的叫骂声中,终于爆发开来! 壕桥被扔了一地,前头的先锋军转向,跟后头的督战队厮杀到了一处。 这便是导火索。 一开始是小范围的动手,一会儿之后便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哗变!阵前哗变! 城墙上朱久炎他们都看呆了,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没有想到却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这场哗变对于瞿能父子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无论他们如何喝令,除了加重冲突之外,起不到任何缓和的作用,他们的威望与命令完成成了个摆设。 更有那些怀恨在心的士兵趁机刺杀瞿能,瞿郁奋力砍杀之下,不仅没有吓退他们,出现的流血更是让事态越加不可收拾起来。 乱了,乱了,更乱了,整个攻城的三万官军,全都乱套了! “杀啊,特么的,跟他们瞿家父子拼了!” “啊啊……” 死忠于瞿能的士卒,与哗变的一方彻底混战开来,刀刀到肉,招招见血,官军立马就死伤了一大片! 瞿能看得满脸铁青,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威望能够掌控一切,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一手带出来的士兵,会有反过来冲杀自己的一天。 “郁儿,快,快,快别杀了,鸣金收兵,快鸣金收兵!” 可是涉及数万人的互相缠斗,哪里能够及时的将命令给传递出去?混乱,到处都是混乱。 想要将厮杀起来的士兵彻底分开,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收缩主要兵力后撤,可他们能后撤吗? 荆州城头的湘军怎么办?一撤,定会被给他们冲杀个七零八落! “呜呜……” “呜呜呜……” 瞿能刚想到这里,前方的荆州城中陡然响起了激昂的号角声,那是湘军的进攻号角!瞧清楚情况的朱久炎可不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坏了!怕什么,来什么!”瞿郁惨然道,“朱久炎要出城决战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瞿能喟然长叹道:“失败了。没想到朱久炎的恶毒伎俩,让军心崩溃的如此之快,我原本想着还能坚持一两天的……” “父亲,现在不说这些了。”瞿郁焦急万分地道:“我军将士哗变,乱成一团,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人数优势,此刻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现在只能组织亲兵和朱久炎拼命了!” 荆州城门已然大开,朱久炎当先打马出城,长枪一指长空,口中大喝道:“准备——!” 眨眼间,九千士兵早已集合在一起他的身后,森然列阵,他们皆神色严肃,目光冷冽,好似凶猛的猎豹豺狼一样。 而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在湘王妃的命令下开始挽弓,襄阳炮与火炮同时开始装弹,床弩机准备发射,整个城头霎时准备完毕。 “全军出击!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随我杀尽敌贼!”朱久炎大吼一声,心中的血液彻底沸腾了起来。只见他策马扬鞭,直扑瞿能军团。 怜星紧跟在朱久炎身后,手持羲和,腰悬弓箭,马腹上挂着箭囊,装备齐全。她身后是黑压压的湘军将士,九千余湘军健儿奔涌而出,魏志强、王佐、黄芳等湘军猛将尽出,如狼似虎,山呼海啸般飞快地移动着。 吼声雷动,气势浩荡,轰轰烈烈的喊杀声,如火山喷出的岩浆,如熊熊的火焰直破苍穹。 “杀——!” 第645章 人人奋勇 “杀——!” 朱久炎战意如火,手持长枪,坐胯战马,率领着将士们,直接撞进了官军军阵。 “别打了,快挡住他们!” 不到片刻工夫,两军就完全搅成一团了,彻底了混战起来,场面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敌我两个军团将近五万人马已经完全搅成一团,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再无法分清界线了! 湘军以朱久炎为核心,抱成一团,往着一个方向冲锋,像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地插丨入了瞿能的中军本阵,轻而易举地便杀开了一条血路。 朱久纵马挥枪,长枪上下翻飞,手中长枪往两边轻轻一拨,两名溃兵就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荡飞了出去,落地时又砸到了好几名溃兵,在他的枪下官军死伤累累。原本就已经混乱至极的溃兵显得更加混乱了。 一名军官撞开溃兵奔逃而来,朱久炎狞笑道:“撞开自己的士兵,你都能跑错方向!给老子死!” 荡开的枪杆猛然回收,闪电般拍在那军官的头上,只听噗的一声,那军官的头颅便像西瓜般碎裂开来,红白瓜瓤溅得到处都是,血染一身的朱久炎兴奋狂吼道:“挡路者死!” 正亡命狂奔的官军溃兵见状无不骇然,朱久炎所过之处便如波风浪裂,无人敢阻拦片刻。 高小平率领的勇士营,此刻就紧紧地跟在朱久炎的后头,今天的战斗是全军冲锋,为了免于误伤,所以他的爆破勇士营都换上了近战的装备,不过他们却是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因为他们紧跟着文武双全的世子殿下在战斗! 只要跟着世子战斗,所谓的胜利,永远是轻而易举的,不仅是他有这个信心,整个湘军都有这个信心,讲武堂毕业的他们本就强于官军太多,有了世子的带领,更是人人奋勇,无不以一当十,湘军呼声动天,官军士卒无不人人揣恐。 这种多年累积起来的荣誉感,使湘军面对任何的敌人,都不会有丝毫的激动,哪怕数倍与己的正面硬抗!因为,战神在自己一方! “杀!” 黄芳手持长枪,如闪电般攒刺而出,前方十几名重装官兵纷纷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全部都是咽喉中枪,一击毙命! 黄芳一口气刺死了十几名重装步兵,再次挺枪前冲,紧跟朱久炎的步伐,一刻也不停留。 “标枪,投射!” 讲武堂毕业的李祖保与王四良负责的是标枪队,他们翻手从马背兜囊中取出一杆六十厘米长的标枪,身体微微往后仰,口中发出巨雷般的大吼声,振臂投掷,手中的标枪带着一股风声,呼啸着朝官军飞去。他们投掷出标枪,身后的士兵也迅猛地把手中的标枪投掷出去。 刹那间,几百支六十厘米长的标枪如大雨倾盆而下,落在了官军阵营中。 “噗!噗!噗……啊!啊!啊……” “噗!噗!噗……啊!啊!啊……” 一轮密集的标枪投射,使得混乱的官军队列变得更加松散凌乱了。扔完一波之后,标枪队也不管战果如何,他们马上换上长枪,紧紧跟随朱久炎前进。 “咱们也跟紧殿下!” 魏志强一声大吼,手中那把沉重的厚背大砍刀已经挟带风雷声横斩而出。 只听噗噗的两声,当先那骑官军骑兵的马腿已经被齐根斩断,失去前腿的战马悲嘶一声仆地跪倒,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掀翻在地,没等那骑兵爬起身来,魏志强身后长枪兵已经闪电般刺到,顷刻间在那名骑兵身上捅出了好几个透明的血窟窿。 “唏律律……” 一骑官军骑兵见魏志强来是独臂,便嚎叫着冲向他的令一侧,企图攻其不备。可是没等他冲到魏志强的近前,十几枝标枪已经从身后疾飞而来,顷刻间将那名骑兵钉死在空中,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悲嘶着从魏志强的面前狂奔而过,一路撞翻了好几名官军溃兵。 “干得好!”魏志强回头喝道,“不愧是讲武堂标枪科毕业的!” “将军小心!” 这十几名换枪在手的标枪兵同时大叫起来,同时有刺耳的破空声从魏志强的脑后袭至! 魏志强急回头,只见一员气宇轩昂白马将军已经拍马杀到,正是瞿郁!哪怕大部分官军已经混乱的不成模样,但是死忠与瞿家父子的近卫军团还是有两千多,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所有士兵都是瞿能亲自挑选的,个个肌肉发达,孔武有力,平时的训练也比其他的将领要严格得多,冲锋的声势自然也不是能比的。 瞿郁率领着他们,正试图挽回局势!见到魏志强如此嚣张,自然当先将其锁定,银枪挟带着狂暴的气势横扫而至。 缓过劲来的魏志强可不会弱了气势,顿时狂嚎一声挥刀相迎,瞬息之间,刀枪已然相击,爆起咣的一声巨响。 狂暴的力量潮水般倒卷而回,魏志强顿时闷哼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来,强壮的身躯也已经被瞿陶这无比狂暴的一枪横扫在地,没等魏志强翻身爬起,瞿陶的长枪已经再次袭至,这次却改扫为刺,直刺魏志强的胸口要害,这一枪要是刺实了,只怕魏志强会立刻毙命! “魏将军!” “魏将军小心!” “保护将军!” 后面的那十几名标枪兵想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瞿郁的嘴角绽起一丝狞笑,就在银枪枪尖堪堪将要刺入魏志强胸口之时,右侧陡然响起一丝微弱的破空声,瞿郁听了却是脸色微变,急收回银枪往前一挑,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一枝狼牙箭已经被挑落在地。 瞿郁霍然转头,不远处的王佐再次挽满了弓弦,只听“唆”的一声又是一箭往瞿郁身上射去,瞿郁闪身躯过旋即勃然大怒,劈手扯起地上的一枝长枪,向着王佐奋力掷出! 王佐连续两箭落空,正欲射出第三支箭时,瞿郁掷出的长枪已经疾如流星般飞射而至,锋利的枪尖撕裂了空气发出嘶嘶的尖啸,声势极为骇人。 王佐不敢硬接,急忙闪身躲避,却是晚了片刻,只听“噗”的一声,飞射而至的长枪已经贯穿了王佐的右肩,然后将他的身躯整个贯穿飞离,一直飞了几丈远才颓然落地。 瞿郁一枪重伤王佐,又回头来杀魏志强时,那十几名手握长枪的湘军士兵终于杀到马前,十几枝锋利的长枪一齐疾刺而至,手中银枪轻轻一撩,连续不断的“哐当”声中,十几名湘军手中的长枪已经全部被荡飞拖手,十数人在一个照面之下,全部失去了兵器。 就在瞿郁的银枪即将刺穿魏志强的咽喉时,又有刺耳的破空声从前方袭到。 这次是潘振、蒋诚、吕强、苗正、杨巍一齐出手!五根箭矢闪烁着冷冽的杀机,直奔瞿郁。 瞿郁惊咦一声急抬头看时,只见五根箭矢正如流光般疾驰而至,瞿郁不敢怠慢,只得再次放弃刺杀魏志强挺枪去格挡疾驰而至的箭矢,只听叮叮数声响动,五箭被银枪格落,可瞿郁也是好不狼狈,有一枝狼牙箭更是贴着他的脸颊飞过,脸上此刻是火辣辣的疼痛! 眼见五将带兵合围了过来,瞿郁将亡魂皆冒,哪里还敢逞威?又来了个拨马飞撤。 在诸位将领的奋勇激励下,所有湘军将士人人争先恐后,杀得眼前的官军士兵节节败退,死尸遍地。 而官军本就在互相攻伐,失去统一指挥的情况下,哪怕瞿郁组织了一波有效的反击,但被湘军的奋力突袭,还是没有丝毫作用,已经有逃兵开始相继出现!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看到眼前极度不利的场面,瞿能只感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混战继续下去了,不过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瞿能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那可悲的命运了。 在后方平台的旷野上,只怕湘王府的那支偏师已经整装待发了吧?不管混战之后的结果如何,到时候自己这方肯定是筋疲力尽、无力再战了,那时那支湘王府的偏师再猛扑上来,已经死亡惨重又筋疲力尽的自己还怎么抵挡? 这一刻,瞿能才真正明白离京之前徐辉祖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我已经研究这个改变荆州、改变湘王府的朱久炎多时了,我发现他总能创造出机会,或者说捕捉到甚至根本不是机会的机会,并且将这个机会撕开,一步步将对手致于死地!论智计与谋略,他或许不是最出色的,可是论战场上创造战机、改变局势、捕捉战机的能力,朱久炎绝对是最顶级的,连他的父亲朱柏都比不上!所以,你领兵对上他的时候,一定小心。” 可恨自己从没有把徐辉祖的话放在心上,才导致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瞿能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是痛恨?是后悔?还是五味杂陈?不!是痛!瞿能只觉得心在抽搐,痛得撕心裂肺。 激战没有持续多久,奋勇的湘军便凿穿了官军军阵,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两军又渐渐地分出了界线,幸存下来的官军还剩两万余人,他们在恐惧的驱使下靠到了一起。曾经耀武扬威的督战队消失不见了,想来不是被湘军斩杀,就是被怀恨在心的自己人给撕成了碎片。 “郁儿,我军早疲惫不堪,军心也失,为父来断后,抵挡朱久炎,你带人撤回江陵!” 瞿能脸色苍白,右手捂着左臂,刚刚的冲杀当中,他被自己麾下的一个将领射中了臂膀,受伤不轻,左手都抬不起来了,见到朱久炎重新开始列队,他开始为瞿郁安排起了退路。 “不行!”瞿郁挺枪喝道,“父亲,我来断后!你带人先走!” “你是我瞿家最后的血脉了,只能你走!你难道想让为父绝后吗!!??郁儿,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才是对你老子最大的安慰!”瞿能凶狠地将瞿郁嘴中的话给瞪了回去。 瞿郁闻言剧然一震,凄然道:“父亲!” 很显然,瞿能已经存了必死之决心,他分明是准备率领最后的亲卫军队跟朱久炎的大军死拼到底,掩护瞿郁逃跑,给瞿家留下最后的火种! 瞿能嘶声大吼:“快走!” “父亲!”瞿郁下马仆地跪倒,泣不成声道,“孩儿绝不抛下你独自逃命!” “蠢货!”瞿能勃然大怒,铿然拔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厉声大吼道,“再不走,为父就自刎在你面前!” “父亲!” 瞿能神情惨然,神色坚决。 瞿郁含泪向瞿能叩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上马,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夹杂在败军中疾奔逃遁。 目送瞿郁离去,瞿能的脸肌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然后扬刀提气,对簇拥在他身边的士卒大吼大吼道:“蜀中的儿郎们,列进攻阵形……” 此刻还围绕在他周围的,本就是死忠于他的嫡系,听到瞿能的长嗥声,刚刚还显得有些茫然的他们迅速镇定下来,然后在各级军官的口令声中开始紧张而有序的列队,虽然前方的湘军已经相隔很近了,可是他们却丝毫不见慌乱,不得不说,这就是瞿能敢于如此逼迫麾下将士的原因所在,因为这些亲兵便是他的底气! 最后的这两千人,可以说是瞿能此刻仅能调动的最后力量了!不到片刻工夫,他们就摆好了一个非常正统的明军三才阵。 这个阵型是在军中流行最广的,无论哪个队伍都会使用,因为这是太祖皇帝创立的!太祖皇帝年轻时便是凭此阵型,一统的天下! 这个阵型能够在攻守之间自由转换,其最大特点便是无论多少人都能相互结阵! 三名士兵可以,十名士兵也行,三千人能够结成三角攻击阵形,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结成三万人、三十万人的超大型攻击阵形! 简单易学,攻守兼顾,结阵方便,如此才博得了“步步为营,天下无敌”的美誉。 看到下属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成了中型三才攻击阵型,瞿能心中涌起了无尽的豪迈,手中长刀猛挥,霎时绽起一阵轻悦的刀吟声。森冷的光芒就在瞿能面前绽放,直照得他纤毫毕现,原本沮丧的眼神此刻也已然暴起了莫名的利芒…… “取朱久炎人头者,官升三级,赏钱一万贯!”如果认为我军遭遇哗变就成了不堪一击的待宰羔羊,那就大错特错了,老子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世人,即便遭遇绝境,老子依旧还是威风凛凛的瞿能! 在重赏的激励下,两千亲兵更加扞卫不死,散发着狂热的气息,跟随瞿能朝着数十步外的朱久炎,悍不畏死地冲杀而去! 第646章 摧毁你全部骄傲! “想做最后的抵抗,掩护后面的瞿郁逃跑?妄想!”朱久炎长枪斜指,厉声喝道:“讲武堂上前!” 官军前进的号角刚刚停歇,湘军这边变阵的号角又紧接着响彻云霄。 哗啦……哗啦……哗啦……他们斜挺着长枪,步伐稳健,整齐划一,无比坚定地向前迈进,这是一字排开的讲武堂军阵! 朱久炎身边的湘军像刀切蛋糕一样从中分为两股,然后几乎是瞬间贴着讲武堂军阵两翼飞掠而退。 所有人的长靴一齐抬起,一齐落下,一字排开,整齐前进,如同一人!走在队伍最中间的朱久炎,犹如太阳神之子,而哗啦的金属摩擦声,粗重的呼吸声,铿锵的长靴踩地声则如伴奏的交响曲。 朱久炎的眼中,只剩下了杀意,对于瞿能他不会留手……对着最后关头也跟随瞿能一齐发动发冲锋的官军,朱久炎也不打算留一个活口,这些人是不可能招降的,所以他已然下了斩杀殆尽的决心! 不是想要水淹荆州,名震天下吗?那么今天便是你瞿能的死期! 而对面的瞿能其实早已感受到了切身的寒意,他识得厉害,他也清楚的知道,凭借着两千人,是根本不可能抵挡数倍于己的湘军,可是他没得选择!因为他要为瞿郁争取一线生机。 让老子来见识一下所谓的荆州讲武堂吧! 朱久炎扬起手中的长枪,枪尖遥指前方的瞿能三才阵,狞声喝道:“讲武堂随我从正面突击,碾碎他们!” “前进!” 蓄势待发的第一列讲武堂将士们已经开始挺枪,还是那个简单的动作,整齐划一地狠狠前刺,没有任何花俏! 无数锋利无比的长枪一齐刺出,破空的声音之后,冲杀而至的瞿能军团也已是扑入了过来,两军对进,很快就迎头撞在一起。 瞿能立马惊愕地发现,当密集的长枪刺来时,自己竟是完全无法躲闪。 这是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哪怕他因为瞿陶的死而伤心过度,但他还是拥有极强的武力,对于自己的武力,他有着极强的自信,何况他还有大明纵横天下的三才阵相助。 他自信,无论哪一支军队,无论如何精锐,在他的带头冲锋之下,都造成有不小的伤亡……可是事实却是截然相反,甫一接触,他便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武力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无往而不胜的三才阵法,也失去了以往的光辉,在这种整齐划一,简单而有效的钢铁森林面前,再高明的武力,再厉害的阵法,竟也变得毫无作用! 猛地,他的头皮哄的一下炸开,他突然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想要避开,然而,讲武堂集体突刺的长枪却更快! 噗! 长枪回收腰间,旋即同时奋力刺出。 哪怕面对的是大明最富盛名的军阵,讲武堂的士兵们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们无比的镇定,机械地循环着训练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面无表情地收割着前方冲杀过来的敌人的性命。 面对官军亡命攻击,所有讲武堂士兵镇定自若,没有任何人胆怯,继续按节奏保持着手中的刺杀动作。 第一排官军瞬间倒地,后排的官军大惊失色,不得不开始按照本能变招,一齐攻击下盘,想与讲武士兵来个同归于尽。但此时,包抄后排的长枪后续杀到,轻车熟路地将攻来的武器截住,一轮长枪刺杀之后,再次扬起一片血雨腥风。 有生命力极强的官军,在临死之前狠狠地砍在了一个讲武堂士兵的钢盔上,只听“铿锵”一声,火花四溅,然后……便没有了,后排的长枪突刺已经密集刺来,在如此密集的长枪攒刺之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 几乎每一个讲武堂士兵都清楚的职责所在,他们没有急于冲杀,或许停手护卫同伴,而是永无停顿突刺……突刺……突刺! 最好的防御永远是进攻!以军团为单位的集团突刺力量是无比恐怖的,近现代的战法再次在大明大放光华! 谁都不能阻挡讲武堂进攻的脚步! 撞开一切,冲开一切,压倒一切!战刀劈开了他们的脖子,长枪刺穿了他们的胸膛,人头滚滚落地,残肢到处抛飞,血雾在空气中弥漫,喊杀声、绝望的惨叫声彻响荆州城外。 站在最中间的朱久炎手中的长枪也是疾刺而出,将面前的重装步兵连人带盾刺个对穿,再一抽,枪杆上的重装步兵立马变成尸体,叭嗒一声摔落在地……没有人激动得发出怒吼,千人如一人,踏步前进,做着最简单而最有效的重复动作,而他们前进的路上,已是尸横遍地。 来湖广削湘之前,朱允炆赐予给了瞿能一副防御力极强的铠甲,这副铠甲是皇宫里的珍藏,刚才为他抵抗过多次箭矢的伤害,但这件让他充满了安全感的铠甲在遭遇讲武堂长枪的突袭之时,却也如同窗户纸一般被刺穿,并且余力未尽的长枪还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自他的后背穿出。 呃啊! 瞿能选择留下来,早已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他曾想过,自己带人冲杀几个来回之后,被湘军的箭矢偷袭;也曾想过,自己可能会战至最后力竭而亡,或还有可能拉着生死仇敌朱久炎一起共赴黄泉……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得如此憋屈,空有一身傲人武艺,竟被这种最简单的齐步前进的直刺军阵给贯穿了身体,捅伤了心肺! 而且杀死他的还只是几个普通的小兵,有杀子之仇的朱久炎就在他的不远处,可是他的军队却怎么都伤不了对方的一根毫毛! 红色的血液顿时像泉水般从他嘴里喷涌而出,瞿能有些困难地低下头来,只见三杆通体乌黑的精钢长枪已经把自己的胸腔连同两个肺脏整个刺穿…… 他仰头倒地,身上的长枪已被一齐抽出,大股的鲜血自他的胸口喷发而出,他的眸子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死亡开始降临,他好似看到了瞿陶来到了身边,这就要前往地府了吗? 倒在地上的瞿能最后看向周围,身边只剩廖廖数名亲卫在守护自己倒地的身体,刚刚组织起来的三才阵早已变得岌岌可危,无数人倒下,更多人开始跟随周围的溃兵仓皇奔逃。 面对后世的战法,瞿能最精锐的两千亲卫,根本没有一丁点的还手之力。就好像是一支现代军队即便没有先进的热兵器,十四世纪的所谓精兵,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兵败如山倒! 忠心与崇拜也终有耗尽的时候,当看到瞿能倒下,当意识到己方任何的反击在讲武堂的长枪军阵之下,没有丝毫威胁的时候,甚至连同归于尽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恐惧也会在死忠之人的身上蔓延。 跑!他们要跑得远远的,离讲武堂远一些! 三才阵型被讲武堂军阵从正面彻底碾碎!刚才还跟随瞿能叫嚷着要取朱久炎首级的官军,此刻如同一群受惊的羔羊要逃离这片战场,丢盔弃甲,惶然逃逸。 朱久炎举手一个手势,令旗再次转变,这次是追击的命令。 讲武堂的追击也是有章法的,三列一组,很有默契地朝三个方向散开,军团队列瞬间分成了无数组追击队伍!若是有人能够在空中俯视,就能发现原本整齐的纵列阵型已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扇形,每组队伍彼此之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哪一组来居中策应,哪两组来拱卫左右两翼,各司其职,将追击的攻击力也扩大到了最大! 地上的瞿能悲哀地发现,无论手下的士兵如何疯狂地逃亡,讲武堂的士兵永远能如跗骨之蛆一样,给他们带去死亡! 蜀中多险恶,蜀中出来的士兵体力本是冠绝大明诸军的,这也是瞿能引以为傲的依仗之一,但曾经引以为傲的体力在讲武堂的面前却好似乌龟与野兔之间的差距,无论官军士兵怎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逃,逃得筋疲力尽,逃到几乎要窒息!讲武堂的士兵总能不疾不徐的在后面收割着他们的生命,且脸上还是一脸的淡定,仿佛本就应该如此。 瞿能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跟一群杀戮机器战斗。 是的,讲武堂的士兵就是正真的杀戮机器,而且是一群永远不知疲惫的机器,经过这么多场战斗,他们竟好似没有任何的疲惫感! 瞿能哪里能够知道,包括朱久炎在内的所有湘军士兵,这些年是如何训练的。 每天全副武装地穿着厚重的装备,黎明之前起来,就是数公里的长跑拉练,再加上上午操练的各种现代化的力量训练,下午的负重游泳,每日三餐的丰盛营养补充……如此锻炼出来的士兵,或许他们未必各个都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名家,可是他们的集体作战能力,他们的服从力、执行力、体力、耐力绝对冠绝古今! 莫说现在只是追击一群勇气尽丧的败军,便是此刻朱久炎下令,让他们从荆州马不停蹄地跑去武昌支援,他们也绝对会在既定的时间内抵达战场! 一个单独的讲武堂士兵只是数人敌,但成建制的讲武堂军队在以冷兵器为主的十四世纪,绝对是无人可敌的存在!这也是朱久炎敢用如此少的兵力,守卫荆州大本营的原因所在! 终于有官军将领忍受不住,高呼一声,想要发挥布局区域的人数优势,来个以多打少,一拥而上想要将后面追杀而来的一组讲武堂士兵杀个干净,也算是在自己死之前赚回老本,拖几个人下水。 可是,他们的临时组织起来的反抗也是徒劳的,讲武堂士兵哪怕是人数少于他们,也是一起肩并着肩有条不紊地迈步前进。待到敌人杀到,不需要口号,他们的心中有着共同的节奏,身子微微前倾弓起,手中长枪一齐刺出,顿时一股血雨溅射而出。 对于敢于反抗的敌人,讲武堂士兵是从不留手的,那一组士兵继续好整以暇地继续前进。而旁边的两个小组也已经挺枪前来,轻车熟路地将人截住,在最快的时间里,形成了小范围的围剿网络区域,且很有意识开始缩紧包围圈,用最快的速度,歼灭一切可能对队友造成伤害的敌人! 刺杀!刺杀!刺杀……包围圈内,血雨腥风。 面对武装到了牙齿,却体力充沛且、训练有素的讲武堂士兵,所谓的亡命攻击只会加速他们死亡的速度,哀嚎声都很短促,歼灭的节奏越来越快,因为面对这种临死反扑的情况,讲武堂也有着相对应的处理办法,该怎么做,该如何的配合,该如何加快围歼的节奏,这些都属于平时的战术操练内容。 消灭了这些敢于反抗的人之后,剩下的便是程序化的收尾工作,这些在夜间的课程之中,朱久炎和李尧、曾言他们也已经进行了不下千次的讲解,而且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在军校内进行一次突击演练。朱久炎亲自编写的作战手册,更是他们每日要进行背诵以及默写的,通过日复一日的操练和课堂讲解、学习,这些战术操作任何讲武堂士兵都已经印在了骨髓里,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指挥接下来的战斗! 歼灭掉这些敌人,继续分组追击,士兵们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的任务。就如同每一次的操练一样枯燥无味,情绪波动早已离他们远去。 讲武堂的士兵不是军户,他们是募兵制,招募而来的军人,并且是职业军人!他们的职业就是打仗,其他什么都不用干,他们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任何的情绪波动都是会影响速度的!在朱久炎的决杀命令之下,此刻他们就是一群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前方这些在绝境之中也听命于瞿能的官军终于跑不动了。 第647章 调兵遣将 他们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四枝开始麻木,心肺好像都要跳出了胸腔,而后面的那群死神还是如影随形地跟在后头收割。 他们宁愿被杀也不愿意再跑了,于是所有人都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最后的空气……生命即将远去的瞿能眼中也终于透露出了无尽的悲哀与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即便面对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讲武堂士兵也没有任何犹豫,他们接到的是绝杀的命令,同情与怜悯的情绪是统统不会出现的,眼前这些呼呼喘气的人,仍然是他们的敌人! 长枪再次一齐刺……呃啊……惨叫声一片,仍旧是毫不犹豫地拔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在瞿能死亡之前,瞿能的两千官军先于他一步,走进了黄泉路。 瞿能的盔甲有有别与他人,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身份,瞿能即便躺在尸横遍野的地上,讲武堂的士兵也没有对他下杀手。敌方主将,应该留给世子殿下来处置。 过不多时,冷峻的朱久炎就来了。 瞿能看着走过来的朱久炎,朱久炎似乎受了一些伤,面色略带几分苍白,却神色冰冷。 瞿能挣扎着举起双手,正了正头上的头盔,在死亡到来之前,他的脸上仍旧带着刻骨的仇恨,他用一种无比愤恨的语气对朱久炎说道:“朱久炎,别以为你赢了,你会得到报应的!老子的郁儿会为我们报仇的,将来他会率领大军……” “哼,你也配说报应?制定水淹荆州计划的时候,你想过报应吗?在荆门山修建堤坝的时候,你想过报应吗?你输了,要死了,别人就有报应了!!??至于修堤的瞿郁……”朱久炎冷酷地打断他道:“他怕也没有机会报仇了!看看他逃跑的方向吧,他也死到临头了!” “轰隆……轰隆……轰隆……” 朱久炎音方落,闷雷声从远方的江边响起,那里正是瞿郁他们逃跑的方向! 瞿能的耳边也听到了从地上传来的隐隐的闷雷声。 雷声?不!地面正在轻微地颤抖,难道是……骑兵!湘军的偏师骑兵过来了! 瞿能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他健硕的身躯动了两下,应该是想转身去看瞿郁,但,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他再也见不到瞿郁的结果,带着无尽的恐慌离开了人世。 到死也不知道,瞿郁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 …… “杀啊———!” “呜呜呜呜——!” 喊杀声从瞿郁的前方传来,接着便是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传来唏律律的战马嘶吼声。 战马奔腾,马蹄声响起,俨如天空上的雷雨风暴,不住地轰鸣。 脚下地面的颤动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湘王府的奉天靖难大旗在风中飘扬,与后方面朱久炎他们前进的步伐遥相呼应。 徐忠、李尧挥动战刀,策马奔驰,一万骑兵呼啸向前,滚滚马蹄下尘土翻飞,铺天盖地,遮蔽了阳光,带着如渊临狱般的杀气,向奔逃的瞿郁军团席卷而去。 徐忠远远地就见到了朱久炎的大櫜,大櫜居然在敌阵之中移动,所过之处,所向披靡!没想到世子殿下的胆量如此之大,在他们还没有来到荆州的时候就敢率先对瞿能军团发起冲锋!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瞿能军团好像已经大败亏输!好厉害! 他激动得难以自抑,回头大吼道:“兄弟们,我们终于赶到了,随世子杀敌建功!” 极速奔逃中的瞿郁军团顿时都停了下来,绝境逃生的喜悦在一瞬间就被抽离,极度的恐惧笼罩了他们,他们连武器都忘了握紧,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拿起武器,结阵!抵抗!” 瞿郁嘶声叫喊,但湘军骑兵已经冲了进来,战刀挥动起刺眼的亮光,铁骑滚滚,俨如移动的森林,大地上回荡着湘军的怒吼,骑兵瞬间冲到了眼前,冲击的风暴让官军睁不开眼,不少人发出绝望的叫喊。 绵绵不息的哀嚎声霎时响彻云霄。 一方是齐装满员的骑兵军团,一方是伤亡惨重的残缺溃军! 一方是养精蓄锐的生力大军,一方是筋疲力尽的疲惫之师! 一方是整齐森严的骑兵冲锋,一方是毫无组织的散兵游勇! 瞿郁军团彻底崩溃,朱久炎率领讲武堂士兵在后方也是乘胜掩杀,俘获跪地投降官军一万余人。 乱战之中,瞿郁被往来冲锋的骑兵,砍中数刀,战死沙场,寿止三十一岁。练就了一身的武艺与韬略,还没有展露出真正风采的瞿郁,也倒在了黄土地上。 尘土在空中散尽,胜利的曙光终于再次笼罩了浴血数次的荆州城。 …… 徐忠与李尧的一万骑兵及时赶来,给荆州保卫战画上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句号。 荆州保卫战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进攻荆州的五万瞿能军团与几千后勤部队全部被灭。几场战役中,湘军斩杀官军三万余人,俘虏一万余人,工匠、军医亦被俘虏数百,缴获军械、辎重更是不计其数。 为了表彰徐忠与李尧在此战之中的卓越表现,以及补偿江陵城百姓撤回荆州后被瞿能割去的粮食损失。朱久炎在提升徐忠与李尧的军职与武勋待遇之后,同时赏赐所有参与战斗的将士和江陵百姓,锦一万匹、紵丝五万匹、绢十万匹、钞十万贯、银钱五十万贯,荆州城内外满城欢庆! 但荆州保卫战只是靖难之役中的一环而已,尽管湘军在这一环中获得了大胜,而另一环,武昌城的朱柏遭遇到的严重危机却才刚刚开始。 朱柏去武昌带去了八万兵马,不算湖广的各地驻军,算上武昌原本的两万驻军,武昌城内朱柏能调集十万出头的精锐兵马,这已经是湘军能动用的最大兵力。 郭英的二十万步骑已经全部入驻了赣鄱行省的九江府,以九江府为中心遍布在瑞昌、德安、石鼓、建昌一线;而江夏对面的黄州府则成了郭英水军的大本营,船队日以继夜的游弋在长江之上,与郭英的步骑大军遥相呼应,封锁着湖广的一切水路交通。 朱柏入主武昌侯便开始对郭英的部署进行了一系列针对性的调兵遣将,西线大本营在他出来之前就全权交给了朱久炎。 北线,他命徐茂率领原本的两万武昌兵马,进驻麻城和黄安,防御北方豫南行省的官军。任命庞荀与孔敏为左右布政使,全权负责整个湖广的内政事务,张天成、孔霖、姜风等人还是负责各项后勤工作。 中线,朱柏亲自掌军六万,统御所有文武属官,是为抗击郭英大军的主力中军。 而东线的前沿阵地则是任命武延光为水军大都督,率两万水军,赶赴江夏,和江夏原本的两千水军一起防御黄州方面的朝廷战船,严防官军利用水路对武昌周边的县城与乡村进行偷袭。 江夏已经成了两大集团军的必争之地,朱柏对于江夏的布置可谓是煞费苦心。 高傲如朱柏也曾借以视察的名义,去讲武堂听过课,现代化的战争理论,让他对于水战的指挥也是很有研究。他根据江夏的地形,在自己的脑中模拟了几遍攻防战,再依据自己推演找出来的漏洞,逐一地建设完善了二城的城防,修建好了各种各样的防守工事。 江夏正东面,面向长江,这一面区域,朱柏是着重布防的。 在城东方向,离江夏数里不到长江之间,他一共建有数十个军事水寨。每个水寨,要不是依山而建,便是依河而建,扼守每条水陆要道,也可以称呼为水陆要塞。 每个水陆要塞,一般常驻三个千户所,也就是三千多人,多得可驻扎五千人马。 而江夏南面的官道之上,朱柏布置的防备,会让攻来的官军看得头皮发麻。 江夏城南面,本就是视野开阔的平地,以前百姓们都在城外种满了粮食。现在,郭英大军杀来了,这片视野开阔的平地,便会全被收割了,被开劈城为战场,全用来布置防御工事。 至于百姓们的损失,自然会记录在案,湘王长史府已经在制定相应的补偿政策。 事实上,在朱柏带兵前来武昌的路上,他便已经开始命令庞荀他们布置一切了。 陷马坑与陷阱自不用多说,江夏城的护城河底还被插满了尖刺,此外河面还布满了带刺的铁线。不仅如此,护城河底还有暗管,可以随时打开门阀,灌入火油,这是专门用来对付壕桥的。 这些东西都是胡汉苍想出来的,朱柏恰巧在“视察”的时候听到了胡汉苍那些学员的的讨论,朱柏这样的带兵老手,自然知道这些想法的价值,记住之后便命工匠所在固定防御工事的时候用了出来。 除了这些,自然还有一些朱柏设立的柏式防御工事,从表面上看,只是稀稀落落的放着一些木柱交叉固的拒鹿角,但这只是障眼法,用来误导官军的,如果官军想冲进这片区域,便会有无数的连环陷阱在等着他们。 这样便能充分的发挥出湘军射程要比官军远的优势,到时湘王炮、胡式襄阳炮、弓箭、床弩的伤害会被扩大到最大,官军想要扫平这片空地当中的陷阱,肯定要付出无数的牺牲才有可能做得到。 连环陷阱的后面,便是一道道沟壑纵横的战壕。没错,就是深挖出来的战壕。 挖战壕是讲武堂的必修课,无论哪个专业都必须要学的,多次“视察”的朱柏自然也会。在现代的战争当中,可以在战壕当中躲炮,可以让敌人的坦克都难以横冲直撞,在大明更可以有效的阻挡官军的骑兵冲锋,自然也能阻挡步卒。 若官军冲杀过来的时候,湘军在一道道的战壕之后布阵,还可以层层给予官军打击。再后面,便又是一片拒鹿角,整个城墙外,都是密密麻麻的,这里有许多隐藏的机关陷阱,只有熟悉路径的湘军才能安全的在当中行走。 这样让任何人看见了都觉得有点大手笔防御阵势,花费了朱柏大量精力心血,也花费了湘王府打量的钱财,光是远远查看便能让人觉得心底发寒,郭英若敢正面攻击江夏,绝对讨不了丝毫好处。 最后是湖广南线的布置,朱柏任命叶信为募兵提督,准许他在各地募兵训练,增强兵源的补充。 经过一番紧急部署,十多万人员的调动,以及湘王府的一系列辉煌战果传来的振奋消息所赐,整个武昌府热闹依旧,老百姓似乎并不把即将爆发的大战当回事,日常生活和往常无异,完全没有因郭英大军压进而引发内外动荡…… 武昌府,湖广布政使司大堂内。 朱柏一身戎装,面色严肃,高坐于上,魁梧的身躯散发出冷冽的气息,他的左边是长史曾言、吴寿安;右边是庞荀与孔敏,下面则是几十个湘军的将领和一众湖广文官,巍然而坐。 大厅的最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湖广行省和赣鄱行省的详细地形,一面面红色的小旗帜代表的是湘军占领的地域,都插在湖广这边;而另外一部分蓝色的小旗帜,则代表的是郭英率领的官军。 如今武昌周边的湘军经过朱柏的一连串命令也已经从北到南,遍布麻城至江夏发的一线防御线上,可郭英的举动却是有些耐人寻味,到了九江布置了一番之后便没了什么动静,几十万大军居然整日操练,也不进攻,实在让人摸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吴寿安在沙盘边仔细看了许久,轻轻叹道:“武定侯不愧是咱大明的开国功臣,不仅防线布置的风雨不透,战术执行的也是如此的老辣,徐辉祖想拖垮我们的战略被他执行的很彻底。” 张天成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冷笑道:“率领二十几万大军,龟缩于九江城内,停止不前,每日的钱粮消耗比我们大多了,看谁耗得过谁!” 第648章 攘外必先安内 徐辉祖制定的战略注定是没有用的,朝廷拖不垮湘军,也耗不过如今的湘王府。 从某些方面来说,战争比的是后勤与补给。如今的湘王府不仅仅在荆州周边储存了不少粮草,还有舟山、澎湖和宝岛这几个海外的大粮仓可以随时提供补给。这一战就是耗上十年,也能够支持得住。 湘军上下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一点也不心急。 朱柏微笑道:“郭英是奉旨来征讨咱这个叛逆的,自然不能一直龟缩在九江城不出,否则,他得给朝廷的言官给弹劾死……咱没跟郭英打过仗,眼下他的这番部署,也不免有试探咱本事的意图。” 曾言沉思片刻,问道:“不知王爷和诸位将军对此局面有何看法?我等也好从旁配合。” 庞荀、孔敏等文官也跟着一起点头。 朱柏微笑道:“郭英势大,咱们本不宜与之硬碰,应该避其锋芒。但郭英身负重责,朝中即便有徐辉祖帮忙斡旋,也不能没有任何压力地一直蹲在九江城里……咱们反其道而行,主动攻击,牵着他的鼻子走,只要牵出了他的破绽,就能够制造出胜机。” 朱柏在湘军中的威望是无人可比的,即便是朱久炎也比不上。他的想法听起来很是冒险,但也没有任何一人提出反对意见,跟着他的思路就走了下来。 “王爷,既然如此,和我军兵力对峙的瑞昌、德安、石鼓、建昌四城,我们应该攻打哪一个!?” 沉默片刻,讲武堂毕业的先锋将军王四良站出来,目光中战意勃勃,拱手向朱柏请战。 “这个……” 朱柏正待下令,恰在这时,战报传来朱久炎彻底歼灭瞿能军团的消息。朱柏顿时大喜,他拿着朱久炎的战报看了半天,捋着胡须对一众文武乐呵呵地说道:“世子不仅为咱们守住了大后方,更是歼灭了瞿能大军,在军事上,他也能独当一面了,咱心甚慰!” “真是虎父无犬子!” “世子的武勇、才能、军略均堪比汉之冠军侯!” 朱柏高兴,文武官员更是开心,荆州大本营毕竟是湘军将士的根基所在,后方稳固,他们也能彻底放开手脚,跟郭英的大军干起来! 朱柏嘴上虽是不免说了一堆谦虚之词,但心中却仍是为儿子的出色表现得意非凡。 待众人庆贺过后,朱柏才敛色道:“荆州大捷,后方大本营暂安,相比消息传入郭英大营,战机自会出现!这段时间没本王军令,不许任何人擅自邀战,违令者斩!” “诺!” “你等都下去吧,随时备战!” 朱柏摆摆手,干净利落地道。 一众文武躬身行礼,鱼贯而出,积极备战。 看着所有将领走出去之后,曾言才长身而起,走到堂前靠近朱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低声道:“王爷,属下标出来的这几个人,可以重点培养一下,日后必能成为我军的栋梁之将。” 荆州保卫战中,绽放出最夺目光彩的是徐忠与李尧,第二便是讲武堂出来的将士,或许可以说他们比徐忠他们更加夺目,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这也意味着荆州讲武堂早就可以量产军事人才了。 曾言标出来的这几个,恰是讲武堂中最出彩的几个人。 “黄金雷,此子战机把握的很到位,风格勇烈,奔袭型的武将,可以培养成骑兵大将!” “王四良,这个少年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的,中规中矩,但正是这种沉稳,让人不免对他放松警惕,他每每能在关键的时刻出奇兵奇招制胜,风格多变,是个奇才,可以担任步兵将领!” “李祖保,这可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此人悍不畏死,力量强大,率领一百兵马,竟然硬生生地挡住了上千官军的正面强攻,依曾言看,可以提拔成千户了!” “还有顾承嗣、柳青原……” 曾言看捷报与其他人不同,他也在讲武堂中教授文化课多年,这些毕业生相当于他的弟子,他比旁人更加了解这些毕业生的优点与能力。他对这些人也很重视,专门派人在荆州盯着他们的表现,把他们在打仗中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向朱柏推荐他认为最优秀的人才。 朱柏仔细地看完曾言递上来的记录文书,感慨道:“不得不说,久炎这小子搞出来的荆州讲武堂真正不错!专门培养军事人才的做法是对的,这些讲武堂的毕业生,不仅识文断字,还通兵法、懂武艺,他们的表现也让我惊喜,要是能在战场上累积到足够的经验,绝对能颠覆父皇在世时定下的军户体系。哎,这小子,好像早已料到会有靖难的一天啊……” 感慨完毕后,朱柏也没犹豫,果断下令:“这样吧,曾夫子,你马上颁布一道命令,但凡讲武堂毕业的学员,皆提升为小旗官,其余人等,按功绩授予官职。这几个在荆州保卫战中表现优异者,都提升为千户!” “诺!” “还有,久炎快到武昌了,他的生日也差不多快到了,好好安排一个仪式,欢迎一下他,一是庆贺他凯旋;二算是为他庆生,这也算是与民同庆,凝聚一下民心。” “诺!微臣一定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 九江城中无数旗帜随风飘扬,不仅是整座城池,整个九江府都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列阵的官军。 西征讨逆大营。 盛庸看着郭英布下的阵法,犬牙交错的布局,进亦可攻,退亦可守,互相呼应,推进速度四平八稳,不由得深感钦佩,哪怕郭英没有传授什么经验,也觉得获益良多。 凭借自己本事封侯的人,本事跟袭爵的吴杰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武定侯虽然也是一心想着博取更大的功业,但他的心性却是经过了千锤百炼,不为万物所动,完美地执行了出征之前在魏国公府中制定的拖延战术。 盛庸为自己先前的担心感到羞愧。 郭英中军所属的步骑其实已经超过十万人,除了郭英自己带出京城的万余人马,其余皆是从郭英的三个儿子郭镛、郭鉴、郭钫所属的部队抽调过来的。 儿子给老爹带来的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带过来的人马也是超编的,所以郭英的中军早就超过了十万人。 加上各省各府县抽调过来的十五万卫所官兵,还有五万鄱阳湖水军,西征大军实际总兵力已经超过三十万! 若是再加上十几万的后勤辅兵以及民夫……四十万人绝对只多不少。 四十万人马的调度,仅仅是梳理清楚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哪怕有朝廷多个部门的全力配合,可以想象主帅的工作量有多大,盛庸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疼,反正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郭英却安排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他调兵遣将时还带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这种节奏他是一生经验的累积,也可以称为一种别样的魅力,这种魅力让郭英第一时间就获得了除开宋忠所部之外的所有官军的拥戴。 伤愈之后的宋忠在李景隆的推荐上成为了郭英的右副将军,大军一路浩浩荡荡进入九江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当众建言:“侯爷,依末将看,我军应该派将领进驻武昌南侧的通山要地,以便和中军首尾相顾。” 郭镛、郭鉴、郭钫一齐皱眉,帅位上的郭英淡然道:“短短不过十几日组成的四十万大军,匆促之间还缺乏沟通磨合,很多将领还不太适应本帅的指挥,而且敌人的虚实也未摸清楚,如何能够轻举妄动?” 盛庸也皱眉道:“郭帅说的没错。咱们应该先稳住阵脚,等全盘了然于胸之时再指挥大军歼敌不迟。” “判逆朱柏的区区几万人马,岂能是朝廷四十万大军的敌手?再则,这么多人的消耗,每日都是个天文数字,若是多日不见战功,如何对朝廷有所交代?末将认为,不必过于畏头畏尾,大军只须一齐压进,叛逆手下的一众贼寇必定望风而降,灰飞烟灭矣。” 宋忠一刻也等不及了,不仅是因为曹国公府接连传来的压力,更因为他与湘王府结下的仇恨,他报仇心切。 郭英看了宋忠一眼,暗道,这纯粹是一条李景隆家养的不懂军事的恶狗。 想到后方李景隆的诸多权谋手段与皇帝的优柔寡断,郭英又不禁感到头疼,既然削藩的恶名都已经留下了,为何还是思头想尾,鱼和熊掌二者岂能兼得?本来听了耿炳文的一番豪言壮语,郭英心中沉寂已久的热血也被点燃,准备再次上战场率军搏杀。但几天前皇帝再次明发圣旨,晓谕全军不得杀害朱柏性命,这首旨意可谓是一条绳索,完全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投鼠忌器!试问战场之上,不得杀害对方主帅,这仗还如何能打? 眼前这条迫切地想在主人表现的恶狗,得想个办法除了才行,要不然,这仗氷更加打不下去了! 李景隆背叛勋贵集团,迎合黄子澄等文官的行为,郭英也一同恨上了,想当出头鸟的宋忠,还不知自己已经上了郭英的必杀名单。 郭英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发怒的三个儿子,以阴沉沉的语气道:“宋将军说得也不无道理,但兵事还需稳重为上。这样吧,本帅准你带领本部三万兵马占领通山,为我大军之开路先锋。” “末将领命!”宋忠一愣,接着便是大喜,当即领命而去。 当过锦衣卫指挥使的宋忠可不是盏省油的灯,点兵出营的时候,他就抽空写了封奏疏,状告郭英畏敌如虎,不思进取,空耗朝廷弩币粮草等等事项,命心腹手下纪纲派人即刻送往京城。 一直跟随在宋忠身后的纪纲,躬着身子,将一方雪白的手巾恭谨递上,宋忠接过,擦了擦被墨汁弄脏的手掌,朝纪纲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几分亲密,“纪纲,你可知本座为何不惜得罪郭英,也要抢下这开路先锋的差事?” 纪纲试探着回道:“可是因为国公爷有密令?” “本座就喜欢你这小子的机灵劲。”宋忠重重一拍纪纲的肩膀,沉声道:“你这机灵劲头正好适合干这差事,你想办法进一趟武昌城。” “啊!?” 纪纲轻轻惊叫一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四下张望一阵,发现周围没人之后,才小声地回道:“不知国公爷交代的是什么事?” 宋忠目视纪纲,缓缓说道:“安陆侯吴杰与漕粮大使夏原吉在荆州被俘,本座料那湘逆世子朱久炎在打败瞿能后,必定快马加鞭来武昌支援,吴杰与夏原吉应该也会被押来武昌。你找个机会跟朱久炎谈一谈,看能不能将他们放了,提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你都可以答应他。” 纪纲愕然道:“您不是与那湘王世子有,有仇嘛……” “何止是仇,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朱久炎、朱权、唐纳德他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 一想到曾经的屈辱,宋忠满脸怨毒之色,停顿一下后,才满脸阴沉地接着说道:“吴杰与夏元吉被换回来之后,本座的大军就会让朱久炎一家,家——破——人——亡!”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做准备。” “嗯,小心点,别给人发觉了。本座会带兵推进,掩护好你的行动。” “谢大人!” 宋忠得了军令之后,出兵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第一时间派出“心腹”将领纪纲占据通山,然后,尽起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向通山旁边的涂水扎营,与通山的纪纲成犄角之势,一副准备逐步蚕食武昌府的模样。 …… 武昌城南的官道上,一支从苏州来的庞大商队正缓缓而行,几百辆马车上满载着从湘中带过来的货物,有丝绸、缂丝、宋锦、苏绣、木雕以及螺春茶,这些都是武昌府内目前卖得最好的货物。看得出来,这支商队很了解武昌府的市场行情。 自从湖广行省被湘军攻占之后,朝廷禁止任何人对湖广销售货物,但商人为了谋取利润,也为了维持与淘宝商楼的信誉等级,仍旧络绎不绝地从各地来湖广做买卖。 在市场经济面前,朝廷的贸易禁止令形同虚设。 第649章 武昌见闻 商人们运来了湖广急需的各种货物,更有胆子大的,还敢运送军需物资,他们带走了湘王府铸造的洪武通宝,这是品质最高的铜钱,运来的却是湘王府眼下急需的药材、铁锭等物。 朱允炆为湘王府准备的罪名里就有私铸钱币这一项,朱久炎当然不能白白承担这一污名。 好!你不是说我私铸铜钱吗?那我就铸给你看! 在朱久炎的严格要求下,湘王府铸造的钱币不掺任何杂质,不像朝廷的建文通宝一样,用前朝的废钱和旧铜铸造,铜质复杂,纯度差异很大,造成“建文通宝”成色不一,跟大明宝钞一样不受人待见。 湘王府所铸造的洪武通宝,则是严格按照洪武二十六年太祖皇帝定下的钱币规制铸造的,很短的时间内就流传开来,在大明境内极受欢迎,甚至流入了周边国家。 这也是商人们甘冒风险前来贸易的原因之一,湖广流通的钱值钱! 这支商队的首领正是乔装打扮的纪纲,一副商人模样,行动举止更是学着商人的卑微模样,他骑在一匹骡马之上,手搭凉棚,远远地打量着武昌城内的繁华。 在他身边的是同乡穆肃,也是西厂的掌刑千户,他羡慕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繁华。 “这时候居然还有番人商队前来贸易,真是要钱不要命!” 穆肃嘴里虽然斥责重利的商人,但心里却是有些眼热的。毕竟能够见到他国番人商队进出的景象,即便是在北平城也不多见的。 纪纲不置可否。 “纪大哥,要是燕王治下也能像湖广这样,那该多好!”穆肃低声感叹道。 “湘王府的情报能力非常厉害,别乱说话!我们是双重细作,这次我们来武昌也有双重任务,不是让你来感叹的!”纪纲严厉地盯了穆肃一眼。 穆肃吓得不敢再吭声了。 商队排了半天的队,终于来到了武昌城门前,立刻就被守城门的士兵拦住了,一旁的小旗官例行询问:“从哪里来?” 纪纲连忙卑微地上前拱手陪笑:“我们是从苏州过来,来武昌贩卖货物。” “自己填好货单,我们对照货单收税。提醒一句,如实填写就好,咱们的税收不仅轻,而且王府还颁布了税收抵扣政策,凡来湖广的商人都有各种政策上的优惠照顾。简单点说,就是不仅退你一部分税,还能让你用最短的时间在湖广赚上一大笔。” “那感情好!”纪纲一脸欣喜的模样,按照表格填写货单。 “你的商队可有携带兵器?” 此刻毕竟是战时,湘王府给予商人额外优惠政策的同时,也有严格规定,不准携带任何兵器进城。当然,若是有携带兵器过来的,也没什么罪责,只是进城之前要做一个详细的信息登记,兵器一律存放在指定的仓库中,等商人们出城的时候,还能取出带走。 纪纲连忙答道:“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自然要带些兵器防身,还请官爷体谅则个。” “进了武昌城,自有我湘军保护你们的安全。武器不能带进城中,需要登记存放在指定的仓库。”小旗官指了一下身旁的木箱道:“把武器都放进来吧,出城的时候会如数还给你们。” 纪纲一脸讨好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对整个商队吩咐一声,众人没有犹豫,鱼贯上前,交出携带的刀剑、匕首和自制弓箭,放进木箱之中,一副积极配合的模样。 小旗官点了点头,对纪纲道:“没有了?都交出来了的话,我这儿就要登记了。还有一点要说予你们知道,登记完之后,若是再搜出兵器,那就是违禁,一经查获,可是要进衙门吃官司的。” 纪纲赶紧回道:“官爷放心,咱们是生意人,来求财的,不惹祸,肯定不会私藏。” 小旗官没有回应,一挥手道:“登记封箱!” 几个士兵上前将箱子里的武器登记好,封存之后,小旗官又清点了纪纲商队的人数后,才拿出一块牌子递过来,“这是你们的身份证明,也是取回武器的凭证,在湖广境内都可以使用,千万别弄丢了。” 给完牌子后,小旗官对周围的两列士兵吩咐道:“左边的按照货单检查货物,右边的负责搜身。” 两列士兵立马上前执行命令,搜身的过程还是很文明的,确认没有私藏兵器、没有隐藏货物之后,小旗官一挥手,放商队进了城。 城门口的盘查虽然没有多长时间,但是很程序化,也很和善,这也能反映出湘王府制定的一系列管理措施得到了很好的执行。 穆肃咋舌道:“公正、公平、一视同仁、环环相扣,严格且有规矩,好厉害的手段。” “不要多嘴!”纪纲又瞪了他一眼,等离开了城门口,纪纲刚想说话,穆肃却是指着西边的方向道:“湘王世子的旗帜……” 纪纲转头看去,西边的大道中央出现了一线黑影,随风飘扬的旌旗绵延不绝。 纪纲也通些军事,粗略一看,那线黑影的横长约有半里,只是不知道队列纵深怎么样,据他初步判断,这是一支不少于万人的部队。 朱久炎的援军来得好快! 穆肃低声问道:“大人,我们怎么办?” “……” 纪纲还在沉吟,他没打算那么早就曝露身份与朱久炎接触,还打算看看武昌的军事、民情,为燕王府刺探刺探有用的情报,不过,由不得他犹豫,立刻低声吩咐:“下马,让道。” 军队打西边走了过来,行军时发出十分整齐的脚步声,极富节奏感。纪纲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军队的战斗力不一定表现在装备方面,有经验的将领能够从一支军队的脚步声中判断出,该支军队是乌合之众还是精锐部队。 纪纲全神贯注地盯着整齐走来的讲武堂士兵,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这种震撼他在北地的燕军身上感受过,可是此刻的感觉却更为强烈。 缓缓行来的是一支身穿黑色战甲的部队,走在前方的士卒是非常传统的长枪兵,行军队列看去特别严整,抬腿、摆手都是整齐无比,所有人都走在同一节拍上。 “没有任何号令与旗帜,也没有口号喊出,行军速度还非常快……他们怎么做到的?”满脸震撼的穆肃喃喃自语。 “这就是讲武堂的士兵吧,我们运气还不错。”纪纲脸上的震撼已经转变成了凝重,“你看他们的行军姿态,行走时队列不仅丝毫不乱,军阵中也没有吵杂的交谈声,战甲统一,兵器满员齐配,看士兵的精神面貌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这就是湘军能够后来者居上,超过燕王战果的原因吧。” 纪纲等人站在路边的人群中,看着万余军队簇拥着湘王世子的马车,踩踏着整齐的脚步声离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听听周边的谈论,所有百姓对于湘王府都是极度拥护的。”穆肃看着兴奋得脸红耳赤,朝着中间的朱久炎马车大声欢呼的百姓们,“也不知湘王府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尽收湖广民心。” 湖广民心归附没什么复杂的,他们对于久镇荆州的湘王府本就有认同感,荆州城的变化他们看在眼里。楚王以前镇守的时候武昌是个什么模样?后来朝廷完全掌控后又是个什么模样?武昌城归于湘王府治下后,也变得繁荣起来,这些都是百姓们的亲身经历。 即便有朝廷大军的压进,武昌城内仍旧是处处都有机遇,百姓只要不懒惰,肯干事儿,凭着双手就能不用担心生计。要是更努力一些、脑袋更灵活一些,在武昌不难找到体面的工作,何况湘王府还允许自由往来,想去湖广任何一个城市都可以,废除了朝廷严格的户籍、路条管理制度,通往成功的道路自然多了无数条。 只要手中有相应的本钱,或是脑中有好的点子,就可以得到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扶持,或是批下贷款,或是给予便宜的商品,让其自卖到别的地方以赚取差价,积累资本起步。 至于原本的士绅与宗族,只要老实按照湘王府制定的规矩,不仅能在商业上凭借以往的资历积累,可以在淘宝商楼获得海量的订单,更能在仕途上参加湘王府举办的考试。笔试加面试通过后,便能踏入仕途,为家族与子孙去赢取未来! 很短的时间内,一滩死水的武昌城已经一去不复返,此时此刻,武昌也走上了荆州的道路,处处在开发,随处可见荒田在开垦、老港口在翻新与扩大、港口附近商业免税区在建设、矿山在新开等等。 一些轻工业,比如纺织、造纸、皮革、印刷等,因为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订单太过庞大,一时间居然吃不下,直到湘王府出手,向民间一些值得投资与扶持的人进行帮扶,这才勉强吃下了全部订单。 这些行业的繁荣可以说能带动所有产业的发展,养蚕的农民因为市场上对丝绸的需要量增多,蚕丝的价格自然会相应的提高,而蚕丝的提价则会改善蚕农一家的生活,同时刺激整个城市的消费,带动整个城市的发展。 这些个手工业都需要人手,而民间的妇女哪个不会织布针线?所有人都成为湘王府政策的受益人。 同理,民间对于各种纺织设备、造纸设备、印刷设备的需要增加,又会进一步让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里的订单量增加,这样一来,就形成一个完美的经济大循环。 轻工业只是武昌城的产业之一,水运与矿产的开采、田亩的开发、兵器行业、农具行业、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也会在良好的商业氛围下,彻底兴旺起来。 湖广与幽燕都在靖难,很多行省的百姓因为朝廷的征粮、赋税、力役、杂役、军役,现在是吃口饱饭都成为奢望,一比较,武昌百姓油然生出一种自得自傲的感觉,别处生计艰难,而自己的生活却是如此的安定美满。 这样一来,哪还有不拥护湘王府的道理? 后来更传出瞿能要水淹荆州的事情,荆州与武昌可是一衣带水之地,民心更是团结到湘王府这里。不仅是对湘王府有了归属感,更是将湘王府当成了荆楚之地的保护神。 听说打败大坏蛋瞿能的世子今天带兵入城,士绅与商人们还“自发”地在城中建起了“凯旋门”,举行盛大的得胜凯旋仪式,没有一个人担心郭英带过来的几十万大军,会给武昌带来什么后果。 哼,瞿能都败了,郭英算什么?一定会给湘王府打得灰头土脑滚回老家去的! 震天的欢呼声中,纪纲和穆肃面面相觑,无不感觉自己此行责任重大。 存心来刺探情报的纪纲,自然是跟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百姓前往得胜门参加欢迎仪式。 人数虽多,但秩序井然,很快他们就被维护治安的捕快引领到专门划出来的一片空地当中。 和围观的人群一样,纪纲也踮着脚,焦急地看着前边,等着湘王世子的到来。 人头崭动,就算踮起脚,纪纲也看不到什么。好在没过多久,便听到周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又听见人皆高呼:“湘王千岁,湘王千岁……” 声音中满是喜悦,由此可见荆楚之地对湘王府有多拥戴。 很快,场面又安静下来,纪纲远远瞧得清楚,那是朱柏亲自带着文武官员来欢迎自己的儿子凯旋归来。 接着,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世子朱久炎到了! 朱久炎身着大红锦袍,头带善翼冠,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边,威风凛凛地走在部队最前面。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欢呼声中,饶是朱久炎心理强大也有点脸红,原本他不想这么招摇,但在周围尤其是怜星的劝说下,还是勉强从了。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怜星身着男装的英姿。 “这将军生得好俊……” “好年轻……” “你看他的手,白得跟玉一样……” “他虽俊,但比不过世子吧,还是世子更为英武!”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听得朱久炎和怜星都有些好笑,勉强绷着脸,接受众多目光的检阅。 第650章 九歌.东君 怜星身后,徐忠、李尧、黄芳、王佐等一干主要将领在后跟随,皆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一万讲武堂士兵押解着不计其数的缴获和俘虏中挑选出来的,以解缙、夏原吉为首的部分战俘,被押解着行走在建铺设好的红地毯上,缓缓地向朱柏他们靠近。 在临时搭建起来的主礼台之上,朱柏看见了久违的朱久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朱久炎的肩膀:“嘿,好小子,又大了一岁了,更加英武了。” “谢谢父王夸奖。”朱久炎嘻嘻一笑,又回复了世子本色。 这显然是朱柏的精心安排,为的是给唯一的儿子造势。 朱久炎此刻心中的心情着实难以言表,唯有保持微笑,笑得脸都僵了。 另一侧还有一处高约四米的表演台,用木板临时搭建,台子搭建得很是宽敞,即使上面有数百名光着膀子的壮汉站立,也丝毫不显拥挤。 壮汉们手举巨大的鼓槌,随时听命。在他们身后,都立着直径大约一米五的大鼓,看样子是有准备好的庆贺节目就要开演。 等朱柏右手一挥,表演台上的擂鼓声同时响起,数百名壮汉举起巨大的鼓槌,用力地敲向身后牛皮制作的大鼓上。 “咚!” 正在兴奋交谈的百姓们心脏猛地一颤,周围数条街道为之一静。 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湘楚大鼓! 包括朱柏父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些光着膀子高举鼓槌敲击的壮汉。 接着是连续几声“咚咚”声,表演台后,数千人湘军迅速跑出开始列队。 在十几万百姓的注视下,鼓声的节奏敲击下,数千人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百人方阵,动作整齐划一不说,列阵的过程还很快,变幻莫测。 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好看!好看!” “老朽痴长五十余年,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威武的雄师!” 一刻钟之后,湘王府的仪仗队出现在表演台下方。 …… 朱柏缓缓走到主礼台的最前方,他看着下面的攒动的人头,右臂高高举起,然后猛然落下! 随着朱柏的号令,所有将士当即按照一种荆楚大地恒古流传的腔调高声呼喝起来:“嘿——嘿——嘿——嘿……” 受到将士们的豪迈高呼影响,前来围观的十几万百姓也是情绪激动地跟着节奏呼喊起来。 这是一种悠扬,肃穆,充满情感的咏叹。 这是虔诚模仿祖先的声音,也是与自然、生灵沟通的声音,山川、河流、森林和人类共同发出的“和声”。 静心聆听,仿佛听到了千年以来跌宕起伏湘楚历史,这是一部恢弘史书,这卷一部无字的篇章,讲述着楚人与天地契合的神奇传说。 久久不息的呼喝缓缓停止下来,捶鼓壮汉们接着敲打湘楚大鼓,天地间再次回荡起充满金戈的鼓声。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凯旋仪式的前奏——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緪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这是屈原写的《九歌·东君》,一篇流传千古的楚辞。赞颂的对象是东君,也就是太阳神。 数十万人的齐声轮唱壮观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天地间回荡着充满古朴的诗词,似乎连空气飘渺着浓浓的英武气息。 手引长箭射天狼! 在轮唱中烘托出太阳神的尊贵、雍容、威严、英武,那高亢宏亮的吟唱正恰如其分地演绎出太阳神的灿烂辉煌,很好的表现了人类征服自然、剪除强敌的生活愿望,以及太阳神这个民族英雄、战争首领,祛除黑暗,凯旋归来的画面。 这也是对朱久炎他们消灭恶贼瞿能,保卫荆楚大地免受洪水波及,缴获战利品归来的最好赞颂! 连不懂其意的孩子们,在大人们将众人轮唱的诗词含义大声解释出来后,所有孩童都高声跟随呼喝起了“嘿——嘿——嘿——嘿”的节奏。 华夏民族是一个诗的民族,吟诗是一种习惯、一种习俗、也是一种情操,尤其是屈原写就的楚辞。哪怕刚刚懂事的湘楚孩童,听到旁人的吟唱也会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悦。在蒙昧之时,他们其实早就听到过父母与邻里的哼唱,将近千年的时间长河里,楚辞的每一篇都有它的含义与承载。 华夏民族过了千年的端午,湘楚大地的后辈们唱了千年以前的楚辞,跟祖辈们吟唱着同样的诗歌,好似也跟随着祖先们开荒云梦大泽,走过青山绿水,从古丹淅之地移至荆州郢城镇。 楚文化不是单一,它是多元的,远古先民在黄河、长江流域远古先民的长期交往、争战与融合中,终于在湘州楚地区形成有共同语言、共同经济生活、共同文化和共同心理素质的楚族。 楚族乃“帝高阳之苗裔”,无论朝代如何更替,楚文化也永远是华夏文明里的重要一支。河丨南东南部、贵黔、云滇、两广等地,还有包括南京所在的江丨苏,以及大明的龙兴之地安皖的凤阳,都世代受到了楚文化的影响。 湖广多大儒,担任礼仪师在现场指导的大儒就不下二十位,这些大儒都是冲着朱柏的面子来的。朱柏在士林当中本就有偌大的好名声,加上郑沂与边文进的力挺,力压黄子澄与方孝孺之流,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要知道四大书院之首的四大书院之首的白鹿洞书院,与千年书院岳麓书院都位于湘楚大地,黄子澄、方孝孺在先天上就不足以跟楚地的士绅抗衡。 有了这些大儒的站台支持,整个凯旋仪式不仅显得宏大、有古风,而且每个方面的礼仪都做的很到位,严格按照周礼与大明律法来办,没有硬伤,让人找不出丝毫诟病所在。 所有大儒都面带微笑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脸上更带着一脸的骄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自豪……只有一个真正的伟大文明,才能做到这一点吧。 有那么一瞬间,朱久炎失神了。 看着下面那些自豪的百姓们…… 湘王府覆灭的命运正在被改变,他的奔头也有些悄然改变,夺取皇位也成为了他的一个重要奔头,但现在他又找到了第三个可以寄托的东西,自己内心的归属感之一,便是守护好眼前这些最可爱的人! 十几万人轮唱完两遍《九歌·东君》之后就安静了下来,站在主礼台上的朱柏再次示意鼓手准备,后面也同时出现了唢呐乐队,朱久炎分明听出这是《男儿当自强》的曲调。 没想到自己平时就哼哼了两句,朱柏居然能记住并且让人演奏出来……朱久炎第一次听到这曲热血雄壮的调子,而感到眼眶湿润,真的是第一次。 这首根据古曲《将军令》而改编的《男儿当自强》,让初次听到这种音乐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过好在这曲子本就是根据古曲而改编,随着战鼓的齐奏变得高亢激昂、气势磅礴时,人们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表演台,他们都被感染了,他们感到脊背一阵阵发麻,两颊也紧绷着要烧起来了。 他们的感受与朱久炎不同,有人会因为那种力量击节叹赏;有人体会到无力而心酸的情感,还有人体会到了人同社会、命运抗争的悲壮;更多的人则是体会到,华夏民族饱经了苦难,同时也充满了希望…… 纪纲这些混在人群中的间谍也不例外,他们目不转地盯着表演台上,鼓手们扭动着满是汗水的手臂敲击战鼓,还有排成两排的唢呐手,奋力吹奏。 这种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实在是太带劲了,太感染人了,连别有用心的纪纲他们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的肌肉,血液随着沉重战鼓和高亢、嘹亮的唢呐而变得沸腾。 穆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竟然意外见到了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听到了如此撼动灵魂的音乐,刹那间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升华,他身后的密探也都听得如痴如醉,少部分人也是听得泪流满面。 朱柏为了今天可是足足折腾了好几天才将曲谱给弄出来,然后又让王府乐师去教导鼓手和唢呐手,排练了几个日夜的的“乐队”,今天总算是不负众望地当着近二十万人的面,奏出了一出完美的旋律。 《将军令》本就是表现将军升帐时的威严庄重、出征时的矫健轻捷、战斗时的激烈紧张,《男儿当自强》的旋律演奏到高潮部分的时候,数万列队的湘王府将士也情不自禁地敲响了兵器,迎合起了旋律,围观的百姓亦再次被鼓舞的忘情地呐喊起来。 “对这庆生礼物满意吗?”朱柏看着陷入狂欢的军民对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朱久炎问道。 “满意,没有比这更满意的了。谢谢父王!”朱久炎有兴奋的理由,这里不仅有朱柏对他的感情,他还想到大规模会战的时候,在军中奏响《男儿当自强》对己方士气该有怎样的鼓舞……就跟奇幻世界,施展振奋魔法加持是同样的效果吧,以前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呢,实在不应该。 在人群中的纪纲也在思考:“原来这就是湘王府的军队行止如一的秘密,用雄浑的音乐与节拍作为行军曲,让所有将士情不自禁地按照音乐的节奏迈动脚下的步伐。” “沐英创造的三段式射击不就是利用鼓乐声来保持队形与射击频率的吗?”纪纲觉得自己发现了最具价值的军事秘密,“按照他们的办法用鼓乐来训练新兵,本应该两三年的训练时间将大大缩短,用暗示性非常强烈音乐节奏来保持整个军队的完整性,只要节奏合适,只要士兵们懂得了服从,控制士兵的迈步与抬手一点都不困难!应该马上禀告给燕王!” 沉思中的纪纲被撼动天地的欢呼声惊醒过来时,朱柏已经开始对诸位穿过凯旋门的一众将领们开始褒奖。 作为新降将领的徐忠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说到缴获的数量与破坏荆门山堤坝的情景时,百姓们再次爆发了震天的欢呼声。百姓的回应让拘谨的徐忠愣了一下,声音终于变得自信洪亮,脸上带上了得意与自豪。 有了徐忠的遭遇,后面的将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百姓们的欢呼是热烈的,因为他们湘王府的获胜他们都获得了一种叫作“战争补贴”的东西,这是独立与粮食补偿损失之外的,是武昌户籍上的每家每户都会都获得了战争补偿。 战争补贴是什么他们并不清楚,因为发生了战争湘王府对所有治下百姓分发金钱补贴,这个理由他们有些陌生,但是获得额外金钱的幸福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信道的朱柏向来是不吝啬的,要不也不会大把大把的捐钱盖大殿;王妃也是永兴屯的军户和王府的庄户也是一向大方,他们夫妻二人对金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而朱久炎就更加明白适当地给予好处能够提升民心士气,使新归于治下的百姓更乐于接受湘王府的统治。 朱柏做事是从不拖沓的,他立刻兑现了承诺:“家中无人参军者,可得一贯;家中有人参军者可得三贯,立即分发。” 一个又一个传令兵将朱柏的话重复地传递下去,表演台后面再次拉上来一车车的铜钱,前头的人在捕快的示意下排好队列,开始领取补贴,人群中再次爆发出欢呼。 对比这拿到手里的补贴,百姓们的内心都有了一种想法:湘王府对待百姓们虽好,但是治下还是有区别的,参军的和不参军的待遇有着三倍的不同。 周围的人群里,有家中男子选入湘军中的人,他们的脸上则是欢喜中带上了自豪,看着那些家中没有选上的邻里,目光中也带上了骄傲。不仅是因为他们领的钱多,而且他们家中的男儿为保卫湖广做出了大贡献,他们骄傲的理所当然,谁都没发说出什么。 第651章 越了解越恐惧 这些拿着补贴的百姓,既欢喜又尴尬地想:“回去后一定让要男人去湘军报名,争取选上,不然实在太难堪了。” 而想选入湘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叶信募兵募到现在也只募到五千人而已,可想想象选拔之严格。 “立功将士,斩敌首级升官一级或五十两白银;小旗赏赐八十两;旗赏赐一百两;百户……” 将士们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朱柏的音量不得不加大,“……百户以上军官,千户额外赏赐五石、一百五十两……千户以上,指挥佥事额外……指挥同知额外……指挥使额外赏赐八十石、三百五十两。以上由都指挥使司核实,在布政使司确认之后,由长史府统一发放。” 士兵和军官们欣喜于朱柏的慷慨,阵阵欢呼声简直要把天给掀开了,当然,他们有理由这么激动。 “阵亡将士家庭,”朱柏等着欢呼声停止下来后,才接着说道:“每户可得十倍抚恤,兄弟、子女由王府安置。” 湘王府的抚恤本就高于大明所有地方,现在听到朱柏再次提高抚恤标准,所有人脸上满满的错愕,足可以表达出他们内心深处的震惊。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这让朱柏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看着下面那一张张错愕、震惊的面孔,认为标准定低了,在朱久炎挡都没有挡住的情况下,他再次开口道: “……除了安置工作外,所有未成年后代每月都可以到当地官府领取一石口粮,这样的抚恤至到后代加冠、桃李年华。” 加冠与桃李年华可都是二十岁,这样的抚恤力度是空前的。 朱柏话音刚落,主礼台上的所有将士率先跪下,随后是凯旋门外的得胜之师纷纷跪地,接着,所有差役、捕快,最后是包括纪纲他们在内的百姓,不约而同地,都跪伏在地,二十万人中,只剩下朱柏父子站在主礼台上。 仿佛是大地在呼吸,一声由近及远的吸气声,由二十万人同时吐出之后,紧随其后的,便是震天动地的山呼“万岁”! 连绵不绝的呼喊,一声浪接着一浪的高呼,传播于街道之中,一直蔓延到武昌城外。 只有“万岁”这个词语,才能表达人们此刻的欢腾与喜悦。 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地上的纪纲只觉头皮都开始颤栗,浑身的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二十几万人同时面向同一个地方进行跪拜的场面是他此生第一次看见,想必是建文皇帝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场面吧? 他不由自主地怀疑,这样的湘王府,哪支军队可以打败呢?朝廷?不!那么,燕王能抢在湘王府之前夺取南京吗? 纪纲后面的穆肃等人却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脑子里只剩下了满满的敬畏与心惊。 纪纲悄悄地抬头,看向台上接受欢呼的朱柏父子,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得台上二人的身影在阳光之下无比高大伟岸,在延绵不断的“万岁”声中,让他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臣服的感觉。 “这湘王世子怎么换了个模样,这面目也好熟悉……”纪纲蹙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就是朱久炎!他好大的胆子,那个时候就敢戏耍皇帝!” “大人,快看那边。”穆肃指着怜星身边的徐妙锦低声道:“这女子看上去像是魏国公的妹妹,听说皇帝很喜欢她。” “是她!原来她跑来了荆州……”纪纲双眼一亮,看到徐妙锦,他觉得自己此行收获实在不浅。 …… 直到人群散开一些,纪纲等人才能继续开始前行。 仍旧有传令骑兵不断地从各个街道中驰骋而过,这些骑士骑跨战马奔驰时,口中不断地重复呼喊着朱柏刚刚颁下的补贴与抚恤标准。 穆肃身后一个账房模样的人拿着算盘低呼道:“天啊,湘王府真要这么干的话,那得多少钱啊!湘王府真的富裕到这个程度了吗?” 纪纲看了一下算盘上的数字也是满脸震惊,震惊的同时,他心里更是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湖广行省,仅武昌一府就有三百余万人口,那么其他府县的总人口总共相加两千多万是有的,而且刚才朱柏颁布的政策还不是一次性的投入,是长年累月的付出,湘王府每年要花多少钱财与粮食来发所谓的战争补贴与抚恤费用? 世人都知道湘王府有钱,但是绝没有人能想到,湘王府这么有钱!刚才可是现场发放补贴!粮食也是现给,要知道,粮食可是战略物资中的战略物资啊!现在还在跟朝廷打仗,在朝廷全面封锁的情况下! 湘王府真的有这么多的存粮可供他们无止境地消耗吗? 这些还不是纪纲最畏惧的,最让他畏惧的是,朱柏父子的可怕手段,刚才那一幕幕场景在他的脑中不断重复。 不难想象,得到补贴与抚恤的湖广百姓肯定会越发拥护湘王府。 湘王府再适当地出台一些民政措施,结合舆论宣传,整个湖广行省上千万百姓肯定个个都愿意为湘王府效死!只要湘王府愿意,顷刻间就能在湖广拉起上百万的军队! “简直太可怕了!” 穆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在获得名望的同时,他们还培养了民间的好战性,这些政策只要普及一两年,湖广的百姓就会比北方的幽燕子弟更加好战,湘王府能随时将整个湖广变成一头战争巨兽,将阻挡在他们前进路上的敌人都碾成齑粉!” “一路走来,武昌周边的许多矿石场都在开采,湘王府弄出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本就富甲天下,现在又接连打了胜仗,缴获了数之不尽的粮草与军械,再加上湖广的秋收,还有……”纪纲用极低的声音道:“山南国世子唐纳德就是湘王世子朱久炎!他们有山南国的印信,他们的船队去了海外!我怀疑他们在海外占领了大片领地,开垦了无数的良田。只有这样,才能让朱柏父子毫无顾忌地使用这些手段。” 穆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为今之计,我们不仅不能害宋忠,还要快点将在武昌所看见的一切回报给燕王,建议燕王无论如何都要使计让朝廷将所有兵力都转向湘王府,不这么做的话,我们没有未来……” 纪纲艰难地咽一口口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还要想办法让郭英快点出兵,叫他跟湘王府决战!拥有海外领地的湘王府已经够可怕的了,要是再让他们将整个湖广都消化完毕,那将形成不可逆转的大势,皇位跟燕王再无关系!” 穆肃点头同意,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让朝廷将所有兵力都转向湘王府自然是好事,但若是让郭英取得了胜利,对我们燕王府的靖难大业来说,又似乎是坏事了。” 纪纲思量了一会儿,“两害相较取其轻,燕王的打仗本事你们是知道的。不管怎么样,决不能让湘王府变成一头无人能挡的战争巨兽!所以,让湘王府陷入接连不断的作战当中,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 停了一下,他叹息一声,挥挥手道:“先完成宋忠交代的事情吧,或许还能在武昌刺探到另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这话说起来容易,穆肃听得却不断皱眉,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虽然朝中还有很多人跟燕王有联系,可是那些个官员都是些投机分子,都是在两头押注,让他们透露一些消息可以,让他们主动站出来改变朝廷的军事战略部署,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嘴巴上答应得是爽快,让他们跟着燕王府的意志而做出行动,怕是想都别想。 庆贺朱久炎凯旋的仪式已经举行完毕,街道上的湘军在号令声中开始回归军营,而百姓们听说今天还是世子殿下的生辰,全都在街面上进行各种祝福、庆贺活动。 纪纲明显没有再逛下去的欲望,带领众人来到了一家客栈前。 穆肃看了一眼招牌,“燕来客栈”,有燕字,就是这里了。 酒楼里的伙计早在门口等候,一脸笑意地引路道:“诸位客官,里面请,客官们预订的房间已经打扫完毕,还有存放货物的仓库也为诸位腾了出来。” “辛苦了,请给我们的骡马喂点精料。” 纪纲翻身下了骡马,招呼穆肃,将商队携带的货物送进客栈仓库。 客栈里跑出来几名年轻的伙计,帮忙搬运。 等纪纲进了客栈后,掌柜亲自出面,将纪纲一行带进最里面的内院,在主屋里分头坐下。 掌柜姓郑,叫郑勃,来武昌城已经十几年了,这座“燕来客栈”就是他在主营产业。 郑勃有着与时俱进的想法,学着淘宝商楼的搞法,将客栈内的闲置之地都改成了仓库,餐饮、住宿、寄存一条龙服务,生意做得很不错。 十几年前,郑勃还没名字,是姚广孝带大的小和尚之一,跟着姓姚,行三,便唤做姚三。 “燕来客栈”从开业的第一天起,就成为了燕王设为武昌的一个情报站,收集各种情报为燕王所用,现在专门收集湘军的情报。 燕王不仅是一个军事天才,在政治上也是先知先觉,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同为联盟的湘王府才是他走向帝位的最大竞争对手。 以前预埋的后手孔敏已经背叛,倒向湘王府,幸好武昌的情报站是姚广孝全权负责,无论是掌柜郑勃,还是纪纲,都是姚广孝举荐的,他举荐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嫌隙。 二人坐下,纪纲开门见山发问道:“武昌城内最近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事吗?” 郑勃道:“湘王主政跟朝廷主政时的差别,想必大人在一路上便有深刻的感受,这些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他们有一种专门针对探子的别样审查,我们或者可以借鉴一下。” “请讲。” “比如我已经在武昌城定居了十几年,除了拥有户籍之外,此处的各处产业都不会有衙门、军队的人来搜查,还能在家中拥有兵器自卫。” “你的意思是说,武昌户籍虽然没有严控,但是分得很细?” 郑勃点头道:“生活十年以上的人,可以拥有兵器,也最自由,没有特殊情况不会上门来检查;生活五年的人,就不能拥有兵器……其实就是跟淘宝商楼搞出来的信用评级一样,以此类推。而像你们这样第一次来武昌的人,则会有停留天数限制。” “停留天数限制?”纪纲有些糊涂。 郑勃指着他腰间悬挂的牌子,微微一笑道:“看到没有?牌子可不仅是你们取东西的凭证,这里有个‘伍’字,也就是说,你们只能在武昌城里呆五天,超过五天,若不去衙门重新报备换牌的话,就会有麻烦,就会有差役上门盘诘讯问,若是露出什么破绽,又说不出正当理由的话,可能就会有奸细之嫌。” “这么说,这东西就是每个人的腰牌,而且连停留天数与活动范围都能确认到最细?” “总之一句话,别看湘王府随意治下子民自由迁徙,随意去留,但他们很多细节都做得非常好,外松内紧,一般人根本就察觉不出来。” “也就是说,防内应,防探子的工作给他们做到了极致。”穆肃警觉的左右张望了一阵,好似他们已经给人监控到了一般。 “是的,每一条街道都有专人管理,到客栈落脚也需要登记,验看凭证,但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冒然打扰你们。” 纪纲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他们身上的任务很难一帆风顺的完成了。 “这次我们来武昌城,除了收集情报送回燕地之外,另外还有两件事项,是燕王亲自交代的。” “什么事?”一听是燕王的吩咐,郑勃坐得更直了。 “第一件,是让我们在武昌城内发展一支武装力量,可以用商会的名义,也可以用青楼楚馆的名头,一两百人左右就行,潜伏在武昌城中……” 第652章 威势 纪纲的话还没有说完,郑勃就断然摇头道:“这事绝对不可能做到,刚才你也了解了,别说一两百人,每一个入境的人他们都有记录,安排停留时间。无论挂上什么买卖的名义,非本地户籍伙计不能超过三人。而当地人何等拥护湘王府,你们应该看得到,他们根本不会听我们的,反而你一露出苗头,他们就会检举你。并且伙计总数若是超过五十人,便会引起东厂的注意,东厂会安排坐探进来,就算你开分店也不行。你若想突破伙计人数限制,就要去淘宝商楼取得银牌会员的身份,没个四五年根本就做不到,想发展一两百人?起码要花五年的时间!” “确实根本办不到。”纪纲无奈道:“那这个任务先不提,另外一个任务一定要想办法完成。” “说吧。” “荆州之战,湘王世子用一种非常厉害的火器打退了疯狂瞿能,叫做湘王炮。王爷要我们不任何代价搞到实物或者制作图纸,抓到那个发明的人也可以!” 郑勃沉思了半响,才低声道:“弄到湘王炮实物,我做不到。但据我收集到的情报,湘王府的很多武器都是讲武堂的毕业生胡汉苍改进的。这人是南安国的权臣之子,且极度崇拜朱久炎,很受湘王府的重视,想抓他风险很大……我尽全力试试吧。” 就在他们要制定计划的时候,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一名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喊道:“掌柜的,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东厂的人!” 郑勃听说是东厂的人,他心中一惊,急忙问道:“有说什么事没有?” 伙计看了纪纲他们一眼,小声地道:“好像是这几位客官的身份有什么不对,外面的东厂头领让这些客官立刻出去答话,否则他们就进来抓人了。” 郑勃和纪纲一齐皱眉。郑勃低声道:“要不,纪大人你先出去应付一下?东厂的权利很大,能耐不小,一旦闹出事端,我这情报点都有暴露的危险。” 纪纲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走出了客栈。客栈外面站着十名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东厂番役,领头的正是刚提升为理刑百户的蒙石头。 蒙石头旁边则站着那个守城门的小旗官,小旗官见纪纲走出来,便指着他道:“就是他们。” 蒙石头上前,上下打量纪纲一眼,“辛苦各位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需要核查一下。” …… 东厂的刑讯设在曾经的楚王府审理所,这里有单独的监狱,能给东厂盯上的都不是普通人物,而被他们带到审理所的人,则很难再走出去。 纪纲被绑缚着双手,忐忑不安地跟着蒙石头来到了刑房,刑房中坐着掌刑千户钟老三,旁边站着方良等东厂堂上官,可谓是规格非常高的审理级别。 “跪下!”蒙石头喝令。 纪纲无奈,只得跪下,钟老三朝下瞥一眼,说道:“纪纲,你身为宋忠的副将,居然敢来武昌城,胆子倒是挺大的。” 瞧着纪纲被道破身份后,脸上居然没有丝毫变化,钟老三便知道这人不是个轻易能对付的,朝蒙石头努嘴道:“先给他点见面礼。” “嘿嘿,我就喜欢硬骨头的。”蒙石头早就拿起一把烧红的烙铁,吹着上面的热气走了过来。 “兄弟们,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我是代表曹国公来见你家世子的,有重要的事情与之商谈。”纪纲脸色大变,连连摇头,迅速将李景隆的旗号给打了出来。 “李景隆派来的?”钟老三立马抬手制止,纪纲抬出了李景隆,他这级别倒是不好私自行动了,要去世子府禀报,请世子殿下定夺才行。 “呼——”纪纲一颗心蓦地松了,再次正色道:“绝不敢欺瞒,纪纲奉曹国公之命,前来求见世子殿下。” “如此……”钟老三沉吟一下,“我亲自去向殿下禀报!” ……… 曾经的楚王世子府成为了朱久炎的临时住所,纪纲被人钟老三带入府中,在承奉司待召,杏儿则前往主殿大厅禀告。 怜星正在旁边专门开辟的小厨房里,小心地观察着火候,朱久炎因为长途奔驰,又加上荆州的连番鏖战之下,身体感染了些许风寒,先前的凯旋仪式都是强撑着完成的。 强健的体魄虽然不容易得病,但是疾病入侵之后,也比常人难好一些,回府后朱久炎的病情愈发严重,不住地咳嗽,怜星看着心疼极了,放下了一切公务,熬了一锅香菇红枣鸡汤,准备给朱久炎驱寒暖身。 汤汁浓郁了,怜星用银筷在汤中搅拌了一下,尝了一口,感觉口味不错,火候也是正好,便将火给灭了,旁边的裴娘急忙上前要帮手,怜星却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她将鸡汤小心翼翼地倒进碗中,小厨房里顿时一香味弥漫,她慢慢端起盘子,推开房门,往正殿走去。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裴娘连忙撑了一把伞跟在旁边,这时,外面的杏儿正好走进来禀报道:“姐姐,钟老三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请示殿下。” “我知道了。” 怜星点点头吩咐道:“殿下还在忙,请他稍等片刻,上好茶细点招待。” 杏儿答应一声便去了,怜星见鸡汤快凉了,正殿里的人还没有出来,也不管朱久炎处理的怎么样了,便连忙向里面走去。 尽管外面下起了,但屋子里却十分温暖,朱久炎穿着一身宽松的燕居服坐在主位上,下面站着两个身穿白衣囚服的文人,一个身材消瘦,一个面目方正。 怜星知道这二人,消瘦的是大才子解缙,面目方正之人则是以前的漕粮大使夏原吉,这二人都是跟随练子宁前来湖广的采访使,被庞荀他们一直绑缚在大牢中。 瞧着朱久炎起身走下了主座,来到夏原吉的面前,亲自去解他身上的绳子,口中抱歉道:“夏大人是郑老大人的学生,这事儿我是早知道的,只怪我这段时间军务繁忙,抽不开身,委屈夏大人了,让夏大人受辱了。” 夏原吉连忙道:“不敢,不敢劳烦世子……”这口气,这语态便是投效的意思了。 朱久炎微笑着劝慰了几句,安排赵来等宦官送夏原吉前往他以前的下塌处休息。文人还是很在乎气节名声的,夏原吉原来是建文皇帝的官,现在当着同僚、同窗解缙的面投效了湘王府,哪怕是郑沂的名头在,脸上也是很挂不住的。 早送他下去,早缓解他的尴尬。 “解大人从小就有神童之名,郑老大人也时常向我父王……”军务繁忙并不是朱久炎胡说,靖难刚刚开始,他和朱柏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现在这事还是朱柏特意安排下来的,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解缙在后世虽有大名,可现在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亲王世子的礼遇招降,加上郑沂的亲笔手书,肯定是手到擒来,却没想到出现了变数…… 解缙的身子立的笔直,“世子殿下不必多言,缙虽视老师为父,但有些事情却不能够听从,还请殿下将缙送回牢房。” 怜星端着鸡汤走了过来,“解大人好风骨。可惜,朱允炆却无识人之明,将解大人放在练子宁这等腐儒的手下,毫无作为之下被俘。” “呵呵,皇上量才用人,缙食君之禄,能当个采访使已是天大之幸。” 朱久炎走了过来,接过了鸡汤,汤的温度正好,他将鸡汤一饮而尽。 解缙瞧着二人的恩爱模样,感叹道:“殿下天潢贵胄,为何要背离朝廷?恕在下斗胆相告,湘军虽然骁勇却只是区区十万,湘王虽然擅战,却是以湖广一地而敌天下……” 这口气好生熟悉,也好讨厌……朱久炎目光斜斜地朝着解缙看了过去,他已经不想在解缙身上浪费时间。 “就以人数、人心而言,湘王府就已输了第一步。两军交战打的是粮草,皇上富有全国,拥有屯田四百余万顷。而湖广只是一个零头,江南一带,一年两熟,富国养兵,绰绰有余;反观湖广一年一季,百姓不吃不喝,也不可能长时间供应十万大军持续作战,朝廷只要围而不打,拖都能拖死湘军!湘王府又输了第二步。 朝廷的军屯之中,在籍士卒不下两百万,二丁抽一的话,又曾雄兵百万,而湘军后继无人,伤残无补,即便加上北平的燕军,也只是徒增消耗,湘王府又输了第三步。 皇上承继大统,名正言顺,而湘王府以下犯上,以邪欺正,以天下为敌,再打下去,你们只会满盘皆输!” “说得很好,这口才确实不辜才子之名。但——却让我很失望,看来郑老大人也有看错的时候。”朱久炎朝着外面挥了挥手,这是送解缙回牢房的意思。 “老师如何看错?缙说错了吗?”解缙满脸的错愕,可惜没人再搭理他,上来的侍卫一言不发的将他架了出去。 怜星摇头道:“也不是初入官场了,却是一肚子呆账,鼠目寸光,胸无大略,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这人当礼官、编书、做学问是不错的,教人、施政便算了,再关一关,等他明白人是活的,人心是会变的道理后,再用。”朱久炎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怜星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出汗了,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说道:“燕王府的纪纲被钟老三他们抓了,说是李景隆派他来的。” “李景隆将燕王的人派来了?”朱久炎听得愣了一下,待怜星解释一通后,才失笑问道:“原来是这样。人呢?” 怜星道:“就在王府外,随时等候你召唤。” 看一下自己写的日程表,朱久炎今天要做的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参加针对宋忠军团的军事会议,他想了想道:“召纪纲进来吧。” 大概也就一刻钟的,殿外的赵来进来禀告,说是人带到了。 走进殿内的只有纪纲。他的兵器早被收走,纪纲抬起头看到朱久炎旁边的怜星时怔了怔,随后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施礼道,“燕王使者纪纲,见过殿下。” “既是四伯的人,那就坐吧,”朱久炎抬抬手,示意他入座,然后直奔主题道:“李景隆派你来武昌干什么?” 纪纲微微一笑,“为安陆侯吴杰和那几个采访使而来。宋忠说了,无论殿下要多少赎金,只要不是太过分,他立刻想办法让人送来。” “我不要钱,我想用吴杰换换一个人,一个商人。” 纪纲沉吟一下,便明白过来,“殿下是想换顾涛,是吧?” 朱久炎点点头,“没错,如果宋忠同意,你就可以把吴杰带回去交差了。” 对于李景隆想要回吴杰的图谋,朱久炎一清二楚,不外乎争夺军权、寻找助力而已,对于这种加剧朝廷内部斗争的行为,朱久炎怎么不支持呢?这本就是怜星安排已久的计划啊。 相比于颇有才干、满是忠诚的徐辉祖等人,满肚子私利的李景隆不要太好对付,别说现在是进行有条件的交换了,哪怕是无偿的、倒贴的,朱久炎也会满足李景隆的要求,扶李景隆走向建文朝廷最高军事长官的宝座,他是巴不得李景隆不当权。 纪纲沉思半晌,对于朱久炎绝口没提的采访使,他也知趣的没有询问。 朝廷抓顾涛不过随机抓捕,只是想制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借口削湘而已,蝼蚁般的人物。但安陆侯吴杰却是实实在在的勋贵,用一个狗屁不是的商人换回一个安陆侯,李景隆怎么可能不愿意?即便是朝廷也是会愿意的!顾涛早就被宋忠带了出来,这事太容易办到了,容易的纪纲有些不相信,他又回头问朱久炎:“就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现在我们应该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朱久炎不紧不慢地道:“听说你和宋忠对顾涛下了狠手,打了我湘王府的人,这事儿我先给你记着;还有,燕来客栈是干什么的勾当,你我心知肚明,这我也给你记着。” “殿下,是想要宋忠的人头?”纪纲听到这里,已知朱久炎心中对自己怒极,哪里还敢扯东扯西,立马摆出了最顺从的态度。 “你倒是个伶俐人。不错,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朱久炎伸出两根指头,“两天之内我要见到顾涛的人,还有宋忠军团的覆灭机会。否则……”说道这里,朱久炎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到时候四伯面子在我这里可不再管用,燕来客栈必将鸡——犬——不——留!” 第653章 威望 穆肃与郑勃以及整个燕来客栈都扣在朱久炎的手里,面对朱久炎的强势纪纲没有其他的选择,他在接受了朱久炎小半个时辰的详细指示后,才告退出来。 出了世子府,他一刻也不敢在城里多留,回燕来客栈简单收拾一番,也不敢与众人交代什么,只带走了穆肃一人,急匆匆地出了武昌城,向宋忠大营奔去。 而宋忠听到朱久炎开出的条件,则大笑朱久炎妇人之仁,愚蠢至极。 “哈哈哈哈……居然用一个商人换一个侯爵,如此妇人之仁,能成什么大事!?哈哈哈……简直是个奇蠢无比的蠢货。”狂笑半响之后,他才好容易止住,对左右吩咐道:“去把那个卑贱的商人带上来。” 私下的俘虏交换进行的非常顺利,望着平静流淌的长江,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顾涛,忽然流出了两行泪水。 他原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却没想到,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世子殿下居然会出手救他,而且还特意派人把他的家人都接来了武昌城保护起来,现在更是用一个侯爷换回了自己这个卑微的商人…… 一个侯爷代表什么不需要多说,可是朱久炎却是毫不犹豫地跟宋忠换了,这让顾涛感到无与伦比的尊重与重视,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火热,这是一种想为了湘王府奉献一生、效力到死的冲动! 盛大的庆典已经过去了两天,武昌城里的热烈气氛终于沉寂了下来,不过大街小巷内依然热闹非常,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单以面积、人口来算,武昌即便放在后世,也一座很大的城市,一座百万人口的大城,基本上不会有人会关注一个叫做顾涛的商人举家搬来武昌定居。 当朱久炎却是留心了的,不仅留心了,他还准备为顾涛送上一份大礼。刚刚痊愈的朱久炎穿着一身便装,带上杨士奇、夏原吉和十几个侍卫,很是低调地来到了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的商业总部大楼。 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虽然都起源于荆州,但是武昌毕竟是湖广省会,武昌城各方各面的先天条件还是优于荆州的,出于发展壮大的目的,武昌城归降之后,淘宝商楼与大明商会也在第一时间搬来了武昌,联合组成了一个的商业组织——湖广商会。 自从太祖皇帝给予了皇商的身份后,湖广商会其实早已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入会的会员包含了天下近六成的大商人,而且基本上都是大商户,覆盖整个大明,包括大明的各藩属国都有湖广商会的影子。 如今的湖广商会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成立,收个会员费都要找自己人在旁边扮托的情况了,规格跟湘王府的实力一样,水涨船高,不是那种信誉极好的人,即便是背景干净的大豪商,入会的手续也是极其繁复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的大豪商顶着脑袋,想往湖广商会挤。 所以湖广商会如此在湖广行省的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在湖广行省,商人卑贱的地位已一去不返,虽然还不可能和士人相提并论,但早已没有了士农工商这样的歧视排名。 湖广人们也已经普遍意识到,商人是社会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不仅没有不劳而获,囤积居奇,反而为城市的发展注入了非常重要的活力。 有了这样的认知,商人在湖广的社会地位自然是与日俱增。 作为新建立的湖广商会的总部,这个位于湖广布政使司旁边的院落,不仅身处了黄金地段、占地宽广,更是保留了自然植被,布置古朴,意境不凡,完全没有丝毫铜臭之气,堪比书院氛围。 “见过世子殿下。” 大门口,马禾与马云已经带湖广商会的管理层恭候多时,看到朱久炎的身影,立刻迎上来见礼。 “免礼,别扰民,我们进去。人到齐了吗?”朱久炎大步走进庭院之中,解开披风,交到马禾手中。 “所有股东都到了。” 马云从旁补充道:“殿下召开的会议。不仅是股东们,各地的金牌会员,也都已经基本到来,那些实在脱不开身的,还派了自家器重的子侄前来参加。” “很好。” 朱久炎一行人来到了最里边的一个庭院,走进主楼,龙行虎步地迈入最上面的大厅,目光扫视大厅之中一个个巍然而坐的股东、商户。 “我等拜见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安好。” 众人见到朱久炎进来的身影,立刻站起恭恭敬敬地行礼,齐声问好。 “诸位,这里是商会,不是王府,不必太过多礼,按照平时的规矩来,都坐。”朱久炎毫不客气地走到最上面的主座上坐下,对众人抬手,示意起身。 “谢殿下!”身是起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坐下,所有人都是一脸崇敬地看着上头的朱久炎,微躬着身子表达着敬意。 对于朱久炎这个给他们带来财富的财神,以及保护他们的保护神,他们都有一种打心里的敬重,没有朱久炎,就根本没有他们现在的地位,也不可能让他们这些商人体会到尊重二字的含义。 如今的湖广,就算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宦子弟见到他们这些商户,也没有了以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蔑视,甚至士绅们还会邀请他们参加宴饮,这些事情,是他们以前做梦都没敢梦到过的。 并且更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是,讲武堂居然开出了招收外籍会员子弟入学的政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未来与希望! 要知道讲武堂不仅教打仗,还教读书! 读书啊,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这些商贾之家,以后也有机会成为士绅!只要湘王府夺得了天下,他们的子侄也能参加科举考试!拥有和别人一样的权利,公平竞争的权利! 传说曾将的江南第一豪富沈万三就曾经说过,若是散尽亿万家财,能给后代换来一个读书、科举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换取! 现在,沈万三的梦想在他们身上实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朱久炎,没有朱久炎,就没有湖广商会,也就没有现在他们! 看观看菩萨一样的膜拜场面,朱久炎有些无奈,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很少来湖广商会的原因,他只能长话短说,马上开始开场白:“这些年湖广商会的发展是傲人的,对于湖广的贡献也是举世瞩目的,这些震惊世人的成绩,不仅是我湘王府的,更是你们的,正是因为你们的辛勤努力,湖广商会才有今天的成就。我朱久炎为你们感到骄傲……” 朱久炎本还想夸赞两句,但是立马就有商户弯腰拜道:“殿下千万别这么说。若是没有殿下,我等仍旧卑贱,还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哪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全是殿下的恩德,我等不敢居功。我等只有对殿下的感激,感激涕零!” 说完之后,这商户便深深地弯腰拜了下去。 “此言大善!正所谓感恩之心不可忘,殿下请受我等一拜!” “说得没错,殿下对我等商户之恩,世世代代都无以为报!” 所有的商人再次恭敬行礼,连朱久炎旁边马云都是一脸的蠢蠢欲动。 “……”只是个例行开场白而已,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朱久炎再次无奈。不过,看着下面那一张张由衷感激的脸庞,朱久炎的心底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他只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完全改变湖广重农抑商的传统认知,并且将湖广商界引领上了一个新时代,随着商人们的往来贸易,时间的迭代,这种改变也将彻底蔓延至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这确实是他的功劳,也是他的骄傲。 “这些商人居然会如此?” 夏原吉这些天都跟随着朱久炎行走在武昌,从政事到军事再到民事,努力地熟悉着湘王府的一切,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朱久炎能得到商贾们的如此的尊敬。 不,不能说是尊敬,而是应该说是崇敬,这几天的见闻,有些颠覆夏原吉的观念,即便他以前经常跟户部打交道,关心的也是朝廷财政方面的政策,但他其实也是看不起商人的,他从不认为商人能给社会带来什么好处,带去的一定是好逸恶劳、囤积居奇之类的坏作用。 商人的浑身上下充满着铜臭,是没有任何感恩之心的,可是现在的场面,却是再次颠覆了他以前的认知。 眼前这些商人的感激是不可能表演出来的,一个能说是表演,成百上千人的人,也能说是表演吗?只能说明,他们对朱久炎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夏原吉还不是正式的秘书,朱久炎打算先带在身边熟悉一下湘王府的运转,像是后世企业里的管培实习生,以后再慢慢进入管理层。 而且朱久炎也打算近距离观察夏原吉,毕竟不能因为夏原吉的名声,就草率将湘王府的财政大权全交给他,解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好了,好了,诸位安静一下。”朱久炎看着闹哄哄的场面,起身张开双臂虚压,满脸严肃地道:“感谢的话可以私下说,我还有要事要宣布。” “殿下请讲。”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居然有一种讲武堂学员在下面的感觉。 朱久炎对着旁边的马禾微微示意。 马禾上前一步,对下面拱手道:“马禾是殿下身边的宦官,昔日帮着殿下管理这些个产业,乃是王府中实在没有人手,现在王府如此兴旺,能人无数,咱也是时候回到殿下身边了,所以现在向大伙辞去湖广商会会长一职。” 马禾的话音一落,众人都有些愣了,一个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禾的管理才能一般,见识也浅,但为人很好,厚道,很重感情,很讲规矩,从不乱来,能给予商人们最大的安全感。 这些年来商人们都习惯了这个敦厚的宦官,并且众人也从没将他当宦官看待,平时的来往也是对待朋友一般。马禾的这一点,即便是才华不凡的马云都难以企及的,马禾突然之间要辞去商会会长之职,倒真让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适从,好像一个老朋友突然离开了一般。 而且马禾的离开,是不是预示着世子殿下不管我们了?这是要放手了吗?想到身后没有湘王府的后果…… “殿下,难道您不愿意再庇护我们这些商人了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商贾有些激动地问道。不要看现在湖广商会很厉害,很有实力的样子,这是因为有湘王府在后面支持,可要是没有了湘王府的庇护……他们只能被各方势力一步步的蚕食。 朱久炎拂动衣袍,从上头走了下来,看着眼前一张张焦急的面孔,和煦一笑道:“马禾其实并不想做这个会长,这些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马禾点头补充道:“对的,马禾是个官宦,按照宫里的规矩也不该老与外人接触,而且马禾也不太想当这个会长……这些年都是诸位勠力同心,才……才……才有……”后面的词马禾忘记了,他摸了摸后脑勺,腼腆一笑:“后面的词忘记了。总之,回到世子殿下身边是马禾多年的心愿,还请诸位成全!” “马公既然想回到殿下身边,我等自当成人之美,只是新会长人选?” “还请殿下任命一个会长吧。” “对,殿下任命一个不就得了!”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套了。”朱久炎微微一笑,道:“我宣布,第二任湖广商会的会长,顾涛。” 朱久炎双眸如电,凝视着下面一个个上古,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 此时此刻的朱久炎身上的威势更足了,也更加成熟了,更有责任感了。 这血与火的洗礼,与年龄无关,无论是谁,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战斗以后,身心上都会产生改变。昔日的朱久炎再如何少年老成,终究有一丝的幼稚,如今的朱久炎,才是一个王者应该有的气质,让所有人十分的满意。 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吗,全票通过,第二任湖广商会会长由顾涛接任。 至于顾涛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涛是朱久炎任命的人。 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顾涛,莫名其妙地就当上了湖广商会会长的位置,掌握了海量的财富与资源。 第654章 就是这么荒诞 “纪纲你此番立下了大功,此战过后,本座必有重赏!”宋忠哈哈大笑,对纪纲夸赞不绝口。他刚刚看望过吴杰,吴杰只是有点中风而已,意识还是很清楚的,言语间对出手相救于他的自己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宋忠在谦虚之余倒也不忘向吴杰提一提身后的李景隆,吴杰听到李景隆的名号没有一点惊讶,反倒表现得更加亲近。 身为鹰犬的纪纲都有些看不起吴杰的做派,堂堂大明的侯爵,心中却没有一点忠义,令人不齿。 专注与揣摩、研究权贵心思的宋忠脸上却是写满了羡慕,他用一种充满嫉妒的语气道:“纪纲,瞧见没有,这就是高官爵显的好处啊。吴杰不仅败了朝廷几万兵马,还成了叛军的俘虏,这换我们身上死定了吧?可是你看看别人,一点都不担心回京会被问罪,这就是区别啊。” 纪纲对于他这话却是比较认同,“所以世人都想封侯拜相。” “说得没错!本座也定要有这么一天!”想到将李景隆的大粗腿抱得更紧了,宋忠的干劲也更加足了,他飞快地安排了人手,送吴杰回京城将养。 他脑中已经幻想着李景隆高兴之余,提拔自己进入左军都督府的场景了,嘴里对纪纲也不断地做着夸赞与许诺。 纪纲见宋忠如此说,也不推辞,干净利落地磕了个头谢道:“那卑职就提前谢过大人提拔!” 宋忠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次的武昌城之行,还有何见闻?” 宋忠一语问闭,纪纲便面显难色:“卑职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那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乃是是湘王世子朱久炎假扮的!在京城对您行凶的是朱久炎。” “什么!?”宋忠瞪着牛眼叫道:“你没有看错!?” “卑职定没看错,敢用身家性命担保!” “原来是这恶贼!”纪纲的话就像一颗火星飞到了火药桶上,宋忠一下子就炸了,提着刀跳起来就是大吼大叫,“恶贼!这恶贼原来反相早现!全军听令,即刻攻打武昌,老子要去找朱久炎小儿算帐!!!” “诺!”身后宋忠身后将士轰然答应,整齐上马准备出发,纪纲赶紧拉住宋忠,满脸担忧地劝道:“大人请慢,湘军骁勇,且江夏与武昌皆为金城汤池,我军若是想破敌,还需三思而行。” “老子身后有二十几万朝廷大军,还要怕他们?”宋忠没好气地喝道:“老子与朱久炎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难消心头之恨!我意已决,你休得再劝,速速回去统帅通山兵马,再通知郭英即刻发粮,助我攻灭叛贼!” “大人既然执意如此……”纪纲奋力地拉住宋忠的缰绳道:“纪纲有一计,可助大人,攻灭叛贼。” “哦,你有何妙计?”宋忠讶然问道。 “大人,我军士卒有很多都是练子宁前面调换的湖广士兵,我们可以使人在军中暗中传话,说湘王父子深恨湖广的将士们反叛他们,已将将士们在湖广的家属屠戮殆尽,以做报复。如此,士兵们还不群情激奋?明天大人再到阵前来一场发言,将士们还不跟朱柏父子拼命?” 纪纲的这个计策其实非常的蹩脚,也非常的用心险恶,要是换了其他统帅,早就一刀将他给剁了。 但军事才能一般,又引纪纲为心腹的宋忠听后却是仰天大笑了起来,“好计策!好计策!等会儿,你先去散播消息。明天两军对阵的时候,本座就当着全军的面,宣布证实这一消息,给武昌府来个血流成河!” “大人英明。” 纪纲一脸微笑的躬身告退。 …… 宋忠还没先行出击,湘军的先头部队却已经在宋忠军团的行进路上摆开了军阵。朱柏父子站在最前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对面的兵力部署。 “宋忠这锦衣酷吏的心智终究是末流,他已中了我儿之计。” 朱久炎嘿嘿一笑:“主要是宋忠这锦衣鹰犬名字取的好,送终送终。郭英派他打先锋,也是不安好心,这要是为他送终啊。郭英他们这些武勋与宋忠身后的李景隆等人的不合,已经愈演愈烈了。” 周围的将领听了顿时捧腹大笑,很快送终这段子传遍全军,闹得人人指着对面官军肆意嘲笑。 徐忠微笑道:“不错,宋忠这名字起得妙不可言。” 李尧在一边笑道:“观其名可谓是胜负已定。” 朱柏、杨士奇与夏原吉则是微笑不语。 而对面的宋忠听到湘军爆发出的哄堂大笑,一头的雾水,不过对面的嘲笑之意却是摆在明面上的,他对着身后三万官军吼道:“朱柏父子狠毒凶残,杀戮成性,这两个畜生恨你们背叛他们,你等的亲属就是死在他们的虐杀之下!听闻武昌的细作回报,这几天武昌城挖了几个万人坑,下面全是你们亲属的尸体,土壤都被染成了红色。你们听听,现在他们这些杀人恶魔竟然还在嘲笑我们,岂能让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逍遥法外?今日宋某要与大家一起报仇雪恨!” “我们的家眷被湘王父子给杀了!?” “天啊!” 万余出身湖广的官军将士都惊呆了,随即个个双眼通红,愤怒狂吼,然后死死地握着兵器,失声恸哭起来,悲愤苍凉的心情瞬间传染全军。 宋忠暗中给纪纲进献的计策点了一万个赞,他见军心可用,继续鼓动道:“今日宋某愿与诸位跟对面的恶魔决一死战!为无辜惨死的亡魂报仇雪恨!” “对!报仇!” “报仇!” “报仇!报仇……” 望着铺天盖地冲杀过来的官军,朱柏放下望远镜,面不改色地说道:“灵珠子,看你的了。” 朱久炎一脸微笑地举起右手的令旗。 旁边的徐忠奋力嘶吼道:“传令吹号!” 号角声响起,湘军前军朝着两翼徐徐散开,露出了后面的一众平民百姓,这是正是对面胡广籍官军的家人……三万多前进的官军不由得脚步一缓,开始出现骚动: “咦,对面好像是我家的大娃啊。” “我娘也在那边,她没死!” “不是说我们的家眷都被湘王父子杀了吗?我弟怎么还好好地在湘军阵中?” 宋忠顿时大惊失色,他现在才想明白,大明实施的是世代相袭的军户制,只要将这些被调离的湖广籍官军的亲属派到阵前,让对面的官军一瞧见,这仗就不用打了,他宋忠会被暴怒的手下给撕成碎片! “二狗子,我是你爹啊!” “大哥,我是二壮,你弟弟啊!” 湘军阵中的官军亲属开始纷纷呼唤自己亲人的名字,这使得冲过来的官军满脸的惊喜交加,稍稍镇定之后,哪还不明白是被主将宋忠给骗了?这时候怎能和自己的亲属刀兵相见? 官军军阵中顿时暴出一声声怒吼:“我们被宋忠这狗丨娘养的给骗了!” “天杀的狗贼,竟想让我们杀自己的亲人!” “帮湘军弄死他丨娘的!” “对,弄死姓宋的!” 在得知上当后,愤怒的对象开始转变,湖广籍的官兵们将家人护佑在身后,开始转身,武器对准了宋忠。 而其他官军见状也跟着迟疑起来,任凭宋忠的嫡系如何大声驱策都没用。 宋忠被吓了个魂飞魄散!本来他听从纪纲的计划,是想骗得麾下将士为自己卖命;却不想被朱久炎当场戳穿,自己作茧自缚,不但没有激励起士卒的勇力,更是乱了全军阵脚,扰了整个军心! 就在宋忠心慌意乱,寻找倚为心腹的纪纲寻求解决之道的时候。 湘军冲锋的号角声随之响起,朱久炎果断下令全军出击,湘军迈开脚步直冲宋忠中军! 伴随着巨响和尘烟,万余湖广籍的官军也是当即倒戈,跟随湘军的步伐,杀向宋忠! 满怀愤怒的他们,那叫一个不畏生死的疯狂,只有宋忠的鲜血才能将他们的愤怒浇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左边传来。宋忠转头一看,自己的副将、指挥同知彭聚已中箭栽倒下马。一名湖广籍的千户挥舞长弓,带领着部下调转了枪口,狠狠从后面杀进了宋忠的中军左翼之中! 如此多的官军士卒倒戈,加上左翼副将彭聚被杀,宋忠的中军在湘军还没冲过来的时候,便已全面松动,上下一片恐慌,全然没有了斗志,早已没有了原先严阵以待的阵型。 湘军主力一到,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便全部惊惧大喊,四散逃命,不多时,全军便呈土崩瓦解之势。 宋忠与孙泰、庄得、余瑱三员副将各带一部亲兵,在乱军之中拼死抵抗,希望找机会突围,逃回后方的郭英大本营。可是以湘军之强悍,又岂是千余丧了胆的宋忠亲兵所能抵挡得了的? 朱柏的本阵兵马都没有出动,只是偶尔射击几个慌不择路,逃窜过来的散兵。徐忠则带着几百骑兵分散去堵截渡河逃窜之人。 很快,庄得、余瑱兵败被俘,宋忠见势不妙,拨马便向通山逃去。跟随朱久炎出战的黄芳,早就死死地盯住了宋忠,当即拍马赶上,刀背一砸,竟生生地将宋忠给砸下马来,后面赶来的湘军随即将大腿再次摔断的宋忠绑了个严严实实。 此战,除宋忠的副将孙泰得以逃脱之外,湘军斩首数千人,其余两万余人全部投降。 …… 孙泰一直亡命奔逃,他的运气算是逆天的,在箭矢漫天,刀剑无眼的数万军队的战场厮杀之中,他竟然毫发无伤的逃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脱险之后,回头一看,三万大军已灰飞烟灭,涂水大营之中也都全换成了湘军的奉天靖难大旗,他心中一悲,落下泪来,只叹自己运气不佳,碰到宋忠这狗屁不通的主将。 稍事休息的时候,正巧听到了,树林里纪纲跟穆肃商讨着如何进武昌城找朱久炎释放郑勃等人的讨论。 孙泰听见己方莫名其妙的大败居然是纪纲搞的鬼后,既悲且怒,当即抽出战刀,对准马臀就是狠狠一划,胯下早已疲惫至极的战马,一声悲鸣,向纪纲二人冲杀过去。 纪纲见突然奔出来的孙泰,顿时大愕。孙泰一言不发,提起战刀飞速冲来,只听穆肃惨叫一声,竟活生生地被撞死在当场,纪纲险些丧命,趁着孙泰马速降下来的当口,狼狈至极地骑上坐骑死命奔逃。待孙泰反应过来时,纪纲已逃得不见了踪影,孙泰割了穆肃的头颅,仰天怒喝半响之后,才一脸悲愤地向九江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 经过并不激烈的攻山战,通山也已经完全被湘军占领,朱柏则带领中军回了武昌。 朱久炎坐在原纪纲行辕大堂的虎皮椅上,听杨士奇与夏原吉二人报告战果。 “殿下,涂水、通山二战,我军皆获全胜,除了投降的两万余降兵之外,缴获马匹近万,各类粮草辎重无数,不可胜计!”夏原吉此刻说话的声音都已带上了微微的颤音,显然内心十分振奋。郭英的二十几万大军带来的压力可不是说笑的,宋忠的前锋部队被灭,不仅能进一步的稳定人心,更是增加了兵源,获得了无数的军备,往后面对想执行持久战的郭英,底气上就更足了,实在是意义非凡。 而杨士奇则不同于新降的夏原吉,他已经能够慢慢接触到了湘王府的核心秘密,知道湘王府的大概实力,他很是平静地向朱久炎请示道:“殿下,我军新增了两万俘虏,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朱久炎含笑听完杨士奇说完,支着脖子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在战场上临阵倒戈的全都收编,交给李尧训练后,再打散编入各军;后来跪地投降的,全部放了,还给郭英。” “放了?”夏原吉见朱久炎如此处置,顿时吃了一惊,当即急忙劝阻道:“万万不可啊,殿下!这可是上万青壮,怎能就这么放回去?而且他们也都可以算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了,郭英稍稍整编后,就可以马上指挥,这岂不是增加郭英的兵力?” 在夏原吉看来,这些人就算不杀,也得关押起来,绝不可就此放走,等下次又被郭英带回来成为湘军之敌。 第655章 朱允炆的魔咒 杨士奇见夏原吉一脸焦急之色,与朱久炎相视一笑后,代其解释道:“维喆,你所言虽有道理,但除了放了他们外,我军却别无他法。” 见夏原吉仍是一脸不解不色,杨士奇耐心解释道:“后来投降的那些官军,都不是湖广籍人,是从各地抽调过来的,只是畏惧我军军威而已,他们对我军的认同感不强。若是强行将其收归麾下,他们心里不愿意,纵然此刻不出事,以后若是战事不顺,这些官军也会像今天一样,不是跪地投降,就给我们来个反戈一击!” “士奇说的没错……” 朱久炎一脸笑意地补充道:“我湘军奉天靖难,目的是清除朝中奸佞,匡扶大明。这些俘虏是我大明的将士,只要他们没有做出瞿能一样的事情,我这太祖皇孙,自不能将他们杀掉,只能收监。可是这万余人收监,除了徒耗我军的粮食之外,对我军还有何益处?倒不如放他们回去……” “微臣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让放这些官军回去,一可以增加郭英的后勤负担;二则让可以让他们回去可以宣扬我军的军容军威,在还没开战之时,便在郭英的军中为我军增加无形的威势!” 人有所长,寸有所短。夏原吉的头脑是极其聪明的,在内政方面,尤其是财政、民生民计、治水防旱这几个方面,他都极其擅长,这都是世人所公认的,连老朱在世时都夸过他,是个管朝廷钱袋子的好人选。 但是在军事与权谋方面,则非夏原吉所长了,他没有军事方面的的经验,如何能跟朱久炎和杨士奇看得那般通透? 朱允炆喜欢以声名任用他人,却从不考虑此人擅不擅长那个差事。或许在朱允炆人的心中,读了圣贤书的人,就是能够处理好世间的万事万物的,臣子各方面的能力优劣,估计从没有在他脑子里过。 “这便是我心中所想!”朱久炎站了起来,走到夏原吉的身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至于人数方面,维喆不必担心,这些丧了胆的弱卒,改变不了的局势,打仗不是靠人多就可以的。何况今日二战,他们已是肝胆俱裂,我军又义释了他们,这些人自会心存感激,将来再次相对还能真跟我军作战?郭英不用他们便罢了,若仍旧整编他们,恐怕时候这些人还会带着更多的官军投降!这就算是给郭英头上悬了一把可以随时落下的利刃,郭英纵有通天本领,我军又有何所惧!?” 说到得意之处,朱久炎忍不住冲天大笑起来。 “殿下高明!原吉远不如矣!”夏原吉当即躬身表示叹服。他算是明白了朱久炎心中的算盘,更是对这位传闻中“乖张凶厉”的湘王世子的慧敏心智由衷地赞叹。 朱久炎笑着将夏原吉扶起,旋即又问杨士奇道:“被俘虏宋忠等官军将领情况如何?他们可愿意归降?” 杨士奇答道:“均誓死不降。宋忠更是骂不绝口,对殿下您大肆咒骂。” “哦?宋忠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样的小人身上还有硬骨头。”朱久炎对宋忠的反应多少有些意外。 “这不是硬骨头,而是仇恨呢。你忘了,是我们打断他的腿了吗?你那时下的手可很重。”怜星从旁提醒道。 “这我倒是忘了,难为他还时时记挂在心上,呵呵……” “敢问殿下,这些官军将领如何处置?也一并放回去吗?”夏原吉好奇地问道。 “这宋忠却不能放了。” 朱久炎鼻子里哼了一声,森冷地说道:“宋忠本就是在东厂的必杀名单之上,杀他,一则完成怜星的承诺,二则,此辈大明官员,不知天命、党附奸臣、搅乱我大明江山,实在罪该万死!传我将令,宋忠与其副将庄得、余瑱绑缚至辕门之外,悉数斩首!示众之后,将宋忠的首级丢到野外喂狗,为白景仪报仇!” 同为朝廷官军,朱久炎对为将者与普通官军士兵的对待却是有天壤之别。 夏原吉琢磨其中深意,后背不由一阵发凉。一抬头,见传令兵已将世子之令传达了出去,他再次庆幸自己投降的快,却有不免担忧起解缙的命运来。 不知迎接解缙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朱久炎好似知道夏原吉此刻在想什么一般,对其轻声说道:“解缙为我湘王府算了一笔呆账,认为我军必输无疑。我想劳烦维喆你去将今天宋忠的‘运输’战果说予他听,让他再算算,山头林立、内斗严重的建文群臣,到底能不能打赢我军?” 夏原吉心中顿时一紧,忙躬身答道:“谨遵殿下谕旨!” …… 九江。 郭英的临时帅府之内,正如朱久炎所说一般,正在上演着一出政治上的内部争斗。 逃回来的孙勇所说的一切,郭英自是不予理睬。纪纲即便是燕王的奸细又如何?此刻他已经逃得没影了,还能去哪里抓?这不是他这个领军大帅的职责。消灭西征大军内部不同的声音,则是郭英早已制定好的策略。 在郭英这里,孙勇是政治对手阵营里的人,对于李景隆、黄子澄那边的人,郭英不会手软,哪怕他知道孙勇只是个普通将领,并没有资格参与到朝政当中去。 不单是孙勇,连宋忠旗下的三万人马都是郭英早就放弃了的,连带那些粮草与辎重在内。 利用湘王府的力量,名正言顺地消灭宋忠这颗李景隆打进来的钉子。孙勇是宋忠的副将,自然就是李景隆的人。 故此,郭英对孙勇的喊冤不予理睬,面无表情地对左右交待一句,“将这丧军辱国的败军之将,拖下去执行军法!” 可怜的孙勇凭着逆天的好运气逃回九江,心中还一直惦记着消灭奸细纪纲这事,可至死都没有想到,自己不仅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奖赏,反而会死于己方大帅之手,死的那叫一个冤枉,那叫一个糊里糊涂。 “叛王父子居然将降兵都放了回来……” 郭英本还想利用这几万人马,让朱柏父子制造一些杀戮,再制造一些舆论让湘王府失去道义,没想到朱久炎却根本就不中他计。 不过,郭英并不气馁,此刻二十五万官军已然只有他郭英的声音,在战略上,他利用湘王府的力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现在,是时候全面执行威逼、消耗、蚕食战术了! 郭英不是不想一鼓作气灭了湘王府,取得滔天之功,但他通过练子宁、吴杰、瞿能的战败,大致判断出了湘军的战力,别看自己麾下兵马甚多,其实近半都是江南卫所的屯田军。 这帮人种庄稼、拿锄头刨地在行,战阵厮杀却是生疏得很。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郭英早已不对他们抱多大希望。 将这些种地卫所农夫抛开,真正让郭英依赖的,是从京畿带出来的兵马和鄱阳湖五万水军了。这些被郭英勉强视作的精锐,总数还不到十万。 郭英心中清楚,对阵湘王府,自己并没有多大优势,所以他才全面执行徐辉祖的战略计划,希望拖到北方耿炳文能传来好消息,再与其合击湘王府。 可惜,郭英不急,有人急,那人便是远在京城的建文皇帝朱允炆。 一心想夺取军方最高权力的李景隆,这些日子可没有闲着,隐在幕后,在朝中造起了偌大声势。每日都有朝臣向忐忑不安的朱允炆进言,各种煽风点火,紧紧抓着西征、北伐大军寸功未立这一情况,大肆抨击郭英和耿炳文浪费民脂民膏,贻误军机等等。 黄子澄、方孝孺等文官,逮着机会,顺着习惯,也跟着贬低一下这些武夫。即便有徐辉祖、郁新等人在朝中为郭英和耿炳文极力周旋,远在前线的郭英这些天里也是接连收到了故旧好友从京城传回来的信件,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皇帝对你和耿炳文已经颇有微词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老郭你被立马换掉都是轻的! 想到誓师出征的当日,朱允炆亲自送行说的那句话,当时皇帝虽未明言,要速速平乱,但其神态之间的期盼之情却是溢于言表,而且皇帝说话时的莫名语气,还有话里话外两层意思…… “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毋使朕担上杀叔之名……”,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郭英的脑中反复循环。 郭英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九江了,皇帝如此急迫,自己必须要做出点样子才行,免得以后落得个蛇鼠两端,退避不战,误国误君的罪名。 “盛庸何在?”郭英朝着下方诸将断然喝道。 盛庸从人群中走出,上前单膝跪下,“末将在!” 郭英随即下令:“本帅拨你两万兵马,夺取典国州和潘家山,将两地攻破后,你便收缴物资,修筑工事,巩固营盘。彻底站稳脚跟之后,你可统御石鼓、德安、瑞昌、建昌四地守军八万人马,若是失败,则军法从事,定斩不饶!” “末将遵命!” 盛庸轰然应喏,出了帅府,点兵自去了。 目视盛庸的身影远去,郭英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下令:“诸位将领,各自回营准备,统领兵马,随本帅前往黄州!” 长江两岸,两千艘战船顺流而下,船帆遮天蔽日,陆上也是旌旗招展,无边无际。 这是郭英主力中军,共计十五万余人,浩浩荡荡移往江陵对面的黄州府。 …… 朱柏站在江夏城头,手搭凉篷,望着长江。 江面上几百士兵正将一桶桶提纯后有如清水一般的火油倾倒在江水中,火油的四周圈有特制水草做成的浮绳,保证火油不会被江水卷走。 提纯后的火油,很多杂质都已经去除,不像开采时那样粘稠,更易燃烧,也更不引人的注意。 朱柏的目光移向黄州的方向,对于抵住郭英的大军,他有十足的信心,不仅有江夏的防御工事,更是因为他手中有一支纵横无敌的水军。 没有人能在水上打赢湘王府! 没有人! …… 盛庸进攻典国州和潘家山两地非常顺利,因为这里并没有多少湘军驻守,只有几队用于示警的斥候小队,朱久炎连刚打下的通山和涂水都放弃了,湘军全面集中于江夏、武昌二城之中。 典国州和潘家山上的斥候,见到大股官军到来,立马就点燃了狼烟,不做任何逗留,便往后撤。 郭英和瞿能不同,郭英是开国侯爵,他绝不会放任手下伤害各地百姓,顶多受到一些人身自由的管制,斥候们撤走得毫无负担。 盛庸兵不血刃便占领了典国州和潘家山,这也就表明盛庸获得了石鼓、德安、瑞昌、建昌四地的守军的指挥权,掌握了十万大军,成为了郭英真正意义上的副帅。 更加确切的说,盛庸这副帅还只是名义上的,因为盛庸有着十万人马的指挥权,能够临机决断,相当于另一路官军的主帅,从这也能看出郭英对盛庸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按照郭英的设想,二十五大军兵分两路,要像一只螃蟹张开的铁钳一样,死死地钳制住武昌府,在跟湘王府比拼后勤的同时,寻找战机! 三个时辰后,郭英的大军也终于出现在江夏守军的视野里。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壮观景象,遮天蔽日的战船,好像将整个长江都覆盖了一般,密密麻麻,首尾相接,千里不绝。 …… “王爷!”曾言拱手肃声道:“郭英的先头部队来了!” 朱柏轻轻点头,他拿起望远镜仔细查看,江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犹如蚁群的官军战船,战船上重重叠叠、翻翻卷卷的旌旗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陆地之上也同时响起悠远绵长的号角,绵绵无尽的步兵方阵,齐步向前,铿铿锵锵的兵器撞击与盔甲的摩擦声,亦是传入耳中。 “王爷你看,好象有些不对劲,他们的中军、后军都停下来了!”李尧忽然手指前方提醒朱柏。 朱柏悠然抬头,只见郭英的中军停在湘军军事水寨的五里之外开始列阵,在似乎等待什么。 第656章 太祖皇帝显灵 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朱柏只一眼便判断出郭英的大概兵力,郭英军团绝对没有二十五万,从他们水路二军阵形上判断,应该在十万左右,最多不会超过十二万。 不过郭英军团的士气极盛,绝非宋忠军能比。 站在朱柏身后的诸位将领也发现了这一点,同时蹙紧了眉头。 早听说郭英的兵锋极为犀利,以前只是听说,还没什么直观的印象,可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看来这次,湘军真的遇上劲敌了。 朱柏虽然没有回头,却也大概猜到了将领们心中所想,当下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对面官军队列井然,法度森严、阵势恢弘,堪为我湘军大敌?” 李尧作为代表点了点头,答道:“至少要比先前所遇的宋忠军强太多了。” 朱柏淡淡一笑,说道:“徐达、李文忠、常遇春、蓝玉的军阵,可比这更加森严,队列也更加井然有序。他们排兵布阵本王都见过,郭英只是中流而已,他这是第一次挂帅,从他的阵型不难看出,凡是力求稳固,什么都是中规中矩,顾虑太多,这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说实话,讲武堂的阵势,比之徐、常、蓝一点都不差,甚至犹有过之,咱们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何惧这貌似强大的郭英?” 朱柏的语气显得很平淡,可平淡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 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在场诸人,只有朱柏有资格评价郭英,因为他是先帝的皇子,大明最璀璨的名将他都见识过,也接触甚至讨论切磋过。郭英虽为武定侯,在朱柏眼中,也确实只有个中流水准。 “郭英的优势不过是开国宿将的威望,若是他想慢工出细活倒也罢了,此刻主动出击,便是给了咱们机会,咱们就用最擅长的水战来解决问题。” 朱柏扬起右手往前轻轻一压,淡然道:“按计划行事!” “偌!”诸将轰然应诺。 李尧遂即大步走到垛堞前,举起一面红底黑字三角令旗,使劲地挥舞了几下。 这时,对面的江面上也传来号角声,低沉的号角响彻大江,这是郭英对先锋水军下达的前进命令,一艘艘满载士兵的官军战船开始缓缓向湘军的军事水寨靠近。 对于郭英来说江夏城外延绵十几里的水路要塞是必须要拔除的。最前面的湘军水寨上已有士兵悄悄地出现在木栏后面,他们手持弓箭,注视着官军战船靠近,士兵们的目光都向江面看去,淡绿色的长江水上覆盖着一层透明液体。所有人都没有害怕,俱在心中默念,过来点,再过来点…… 官军前锋船队根本没有发现漂浮在水面上的如清水一般的液体,而且,现在他们即便发现了,想调头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船只太多了!当所有船只都沾上了提纯后的火油,官军士兵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船上有见识的将领闻到异味却是大多惊呼起来,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恐惧! 湘军水寨内传来一声声低吼,士兵们点燃箭矢,张弓射向江面,几千支火箭带着黑烟,落进了江水,“轰”的一声,冲天大火燃烧了起来! 长江好似变成了一段火海,并且火势迅猛蔓延开来,滚滚浓烟也随之而起,只是在顷刻间,官军的前锋军团已然陷入了火海。 火势刚刚开始蔓延时,官军将领也曾试图救火保护后面的战船,然而提纯火油燃烧起来的火焰又岂是轻易能够熄灭的?大火的蔓延速度远远超过了一般烈火,燃烧的更是极其猛烈,火头所过之处,全是一片火海,试图救火的官军根本无法阻拦,还被烧死烧伤无数。 到处都是官军们的惊声尖叫,所有的船只都开始企图调头逃离,但撞成一团的局面只能是让大火燃烧的更旺,又有火箭抛射了过来,引燃了一艘接一艘的战船,混乱中官军救火不及,火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熊熊烈焰和浓烟彻底吞没了他们的战船,无数的火柱冲天而起。 更要命的是,官军战船是在江夏城的东南方向,冬天里刮的西北风把烈火吹向了整个官军先锋舰队。江风不仅助长了火势、加快了大火蔓延,更是将浓烟送进了每一个船舱之中,大量的官军在浓烟中缺氧昏迷倒下。 而那些在浓烟之中瞧不清楚地形的官军士兵,在求生的驱使下慌慌张张地奔走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为了夺得一条求生道路,有人甚至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杀,抢夺救生小船,踩着自家袍泽的尸体逃命,大批大批的官军被大火烧死,被烟熏死,被自家同伴乱刀砍死,长江上到处都是哭喊求救的声音,江水两岸到处都是争先恐后逃命的官军士兵人群。 十几万官军直勾勾地看着江面上的恐怖一幕,长江水居然燃烧了起来!?这惊恐骇人的情形吓得让所有的官军士卒都屏住了呼吸,江水为何燃烧得如此迅猛!? 这是为何?难道是龙王发怒?还是火神降下了惩罚?难道市井的传言是真的吗?湘王府真的有太祖皇帝的庇佑,他们的靖难是正义的,我们才是邪恶的? 百分之九十九的士兵都是不识字,没什么见识的,居然有不少士卒对着大火跪了下去,匍匐在甲板上磕头叩拜,乞求各路神灵平息怒火,宽恕他们。 江水起火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更加无法理解水火共生,哪怕曾经见识过火油的人也不例外,因为他们不知道油轻于水的道理,思路自然就不会朝火油那方面去想,只能盲从地跟随周围的理解为神灵、太祖皇帝的发怒,不断磕头检讨自己身上的过失。 郭英站在船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里也是充满了震惊,甚至还带有一丝胆怯。 他是个喜欢使用火攻的人,当然明白这不是什么神灵、太祖的愤怒,这必然是湘军的一种火攻手段,但这是什么?郭英想到了火油,但马上却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火油会很快就被长江水给冲掉,若是用多了,江水也会被成黑色,而且那股刺鼻的味道怎么都掩盖不住,前锋军团发现疑点后哪里还会傻傻地前进? 可不管湘军使了了什么诡计,这仗是打不成了,军心被动摇了。 这时郭镛上前行礼道:“大帅,或许末将能够猜到一点端倪。” 郭英霍地转身问道:“快说,他们是如何办到的?” “火油能够漂浮在水面上……” 郭英皱眉问道,“若是火油,如何不让它被江水冲散?倒灌一多,江水变黑,前锋军团必然发现端倪。” 郭镛回道:“或是浮绳或是用皮囊圈住,不让火油被冲散的办法还是很多的,而且末将以前看过《梦溪笔谈》,书中就写到过提纯火油的制作方法。提纯的火油燃烧极快,这样就不用灌入多少的量,味道也就没有那么刺激鼻了。” “原来如此。”众官军将领这才恍然大悟。郭英沉默了,他的目光又投向火光冲天的江面,此时他的眼睛没什么痛心的神色,有的却是后悔。 对的,后悔。 失陷在烈火中的先锋军团,总数是一万人,他们曾经是宋忠的手下,他们就是被朱久炎放回来的那一万人! 郭英清楚的知道朱久炎为什么会放他们回来,他本就视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地方农夫兵为杂碎,对于这些浪费粮食的隐患,郭英是不手软的。 上次没死,这次郭英是打算派他们拔除江上的湘军水寨,一是废物利用;二是清理拦路的钉子。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演变成这样,湘军不仅毫发无伤,更是在江上燃起大火,让全体将士误以为神灵发怒,动摇了军心。 一万先锋军团在存功未立的情况下,差不多损失殆尽,只有最后的少部分战船驶离了火海,火海中的战船已经开始倾斜沉没…… 湘军水寨,连同江夏城头,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除了讲武堂毕业的学员,大部分士兵也是跪在地上,重重磕头,无比虔诚地感激着神灵与太祖皇帝的保佑。 当郭英的十几万水路大军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城头的欢呼声更响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打退了十几万兵马,还有比这更加辉煌的战绩吗!? 头脑灵活的孔霖振臂大吼,“太祖皇帝与我们同在,靖难必胜!湘王威武!” “靖难必胜!湘王威武!” 城头爆发出激动的呐喊,无数士兵胀得满脸通红,奋力高呼,湘军的士气也在这一刻熊熊燃烧到了顶峰。 威武的湘王却是看着江面上的火海在沉静思考,郭英派出的前锋军团太不堪一击了,居然被点火油烧成这样,“士兵的素质也不对,难道说?难道这些人是郭英主动放弃的?” “王爷英明。”杨士奇来到朱柏的身边,将朱久炎为何放回降卒的打算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看来咱们根本就没有削弱郭英的丝毫战力,反而为他去除了隐忧?”朱柏望着黄州的方向道。 杨士奇一脸指着周围的将士微笑道:“也不能这么说,郭英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的主力军团士气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而我军士气越加高涨,这全是王爷的计策所致。” “但愿如此。” …… 郭英并没有退回黄州府,而是后退十里安营扎寨,进攻暂时停止,并不是郭英惧怕了火油,而是因为受到严重打击的士气,神灵、太祖皇帝惩罚之说使得大军士气下降严重,这是极为严重的事情,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才行。 “必须要让将士们明白,那并不是什么神灵、太祖的惩罚!”帅帐之内,郭英将声调提高了一些,对账内的上百名将领道:“当今天子的皇位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这是天下人的共识!而我们则是朝廷的王师,受天子之命前来镇压叛乱,上天与太祖都只会庇护我们,如何会帮助叛逆的逆王!?你们都要管束好部下,谁都不准再传谣言,再有跪拜磕头,胡乱言语者,定斩不饶!” “是!”所有将领皆拱手领命。 这时,郭鉴禀道:“大帅,严明军纪固然重要,但还是要让士兵们知道,那是可以漂浮在水面的提纯火油,并不是什么异像,不要产生畏惧心理才是!” 郭钫也道:“四哥说得极是。” 郭英“嗯”了一声,然后环视周围道:“谁有安抚军心的想法?若是能够解决我军目前的困境,本帅重重有赏!” 前锋将军廖勋说道:“郭都督(郭镛)回来后便发动人手在做什么东西,想来他已经有了办法,末将建议召……” 说曹操曹操就到,廖勋的话还未说完,帐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只见郭镛抱着一只木桶快步走入,来到帐中满脸喜色的高声说道:“大帅,末将提纯了火油!” 郭英不仅女儿是辽王妃,十一个儿子,每一个都身当要职,尤其是长子郭镇,更是永嘉公主的驸马,郭家的能量是非常巨大的,别说发动发动能工巧匠复制出提纯火油,就是沈括《梦溪笔谈》的原稿搞不好也能想办法弄来。 这是刚刚提纯好的火油?郭英好奇地望了过去。 郭镛将木桶放在中间的空地上,将领们顿时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郭英亲自上前,拔起木塞,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倒出一碗,外表看来好似清水一般,但那股火油的味道却是骗不了郭英的鼻子。 果然是火油的味道,而且淡了一些。 看来湘军用的便是这提纯火油无疑了,难怪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江面上的异常,这水一样的东西飘在江面上,着实让人难以察觉。 “大帅,这就是末将按照《梦溪笔谈》中的方法提纯的火油,今天在江面上烧了我们战船的东西绝对是它!” 郭英点点头,又问郭镛道:“看你一脸振奋的样子,是想出了稳定军心的方法了?” 郭镛微笑点头:“大帅英明。既然将士们认为是上天发怒、太祖显灵,我军为何不将计就计,借此提纯火油也召唤一次天上的神灵?” “嗯?好计策!如此不仅能够让士兵们相信神灵已经息怒了,而且还能让他们反过来认为,神灵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郭英的双眸放出了精光,他明白了郭镛的意思,这个办法很高明,值得一试。 第657章 太祖护佑,神龙相随 说干就干,郭英的行动很迅速,一个时辰之后,十几万官军就被他召集到了一起。 万众瞩目的帅台之上,武定侯郭英身穿侯爵朝服,对着南京的方向焚香祷告,口中念念有词:“郭英奉天子之命讨贼,王师出行,湖广交兵,太祖护佑,神龙相随,祭祀龙王,江河引道,献予三牲……” 就在郭英祷念完词的当口,江上的西北风居然停了下来!而且士兵们只见江面上白光一闪,“轰”的一声,烈火在江水上燃烧了起来,浓烟滚滚,情形与江夏城外一模一样! 十几万官军惊恐莫名,纷纷下跪祈求神灵息怒、太祖息威,这时,郭镛、郭鉴、郭钫三兄弟将供桌上的祭品抛入江中。 郭英一拜再拜,无比恭敬,无比虔诚,随着郭英的一再祭拜,江上的火势也是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全部熄灭,好似郭英能和天上的神灵沟通一般。 “上苍已经听到了我们的祈祷,他们与王师同在!” 十几万官军顿时爆发出阵阵欢呼,神灵不止息怒了,他们还站在我们一边!这仗还打不赢吗? 郭英站到了帅台的最前面,双臂高高举向天空,欢呼的声音更加响亮,彻底没有了先前的惶恐与低迷。 江夏城头,朱柏用望远镜注视着江上的冲天火光渐渐熄灭,紧接着听见官军彻响云宵的欢呼声,他大概猜到了郭英干了什么,不由帝笑了起来,开口赞道:“开国功勋当真不可小觑。” 曾言叹息一声,“郭英并不辟谣,而是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士兵们的蒙昧思想稳定了军心,果然是最高明的手段,恐怕江夏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这一次却不用死多少人了。”杨士奇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才低声说道:“东厂从京城传回消息,朝中很多大臣对郭英、耿炳文两路大军的停滞不前颇为不满,李景隆与黄子澄等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发动下面的人手大肆攻讦,朝中兴起了了一股换帅的风潮建言,皇帝已经有些动摇了,要不是以徐辉祖为首的一干大臣以‘临阵换帅,兵家大忌’为由极力反对,郭英此刻说不定已经在回京问罪的路上。” 曾言的面色微微一变,“原来郭英一改战略部署前来求战,是迫于朝中的压力,他们的内部争斗已经斗到如此激烈的地步了吗……” 杨士奇微笑道:“何止是激烈,简直是势同水火,剑拔弩张!齐泰与黄子澄、方孝孺彻底决裂,已经站到了徐辉祖他们这边;梅殷与李景隆也撕破了脸,互相牵制;而新贵派文臣与托孤重臣们也是攻伐不断。再加上湖广与幽燕的战事不利,皇帝每日都会在朝会上大发脾气,却对目前的局面毫无办法,帝王的威仪已然尽失!” “哎,不知道父皇有没有预料到这么一天……”朱柏叹息之后,转头对杨士奇问道:“这些事情都是久炎这小子告诉你的吧,他的计划呢,说出来吧。” “是。”杨士奇立马躬身道:“殿下的意思是,朝中如此纷乱的局面里,必然掺杂着燕王府的推波助澜,看他们的意思是想帮李景隆夺取两路征讨大军的帅位。” “咱这四哥的眼光从来都是如此的犀利,相比于两个开国老将,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李景隆不要太好对付。久炎也是这个意思吧?”朱柏淡淡地道。 “正是如此。”杨士奇回禀道:“殿下说,只要我军狠狠地再打击郭英一阵,朝中的压力必然更增,换帅的建言必然更多!若是到时燕王也挫败耿炳文一阵,想来本就动摇的皇帝,如何还能稳得住?” “好计划。”朱柏背负双手,目光平淡如水,盯着杨士奇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若到时候朱允炆不选李景隆,摒弃前嫌选徐辉祖为帅呢?” “不会。世子殿下早就算好了这一天。”曾言突然插口反问道:“王爷您忘了武昌的凯旋仪式上,殿下将徐三小姐一直带在身边吗?” “对啊,徐辉祖的妹妹一直呆在叛王世子身边,听说朱允炆还挺喜欢徐妙锦的,哪个男人能受的了这种事呢?朱允炆的性格更加忍不了,没对徐辉祖下手,已经算是很有理智了。”朱柏说完后,目光又投向远方的郭英大寨,冷笑一声,“武定侯这年纪是应该好生回家,颐养天年了!” …… 由于江面上的湘军水寨众多,也因为担心再次遭遇提纯火油的攻击,郭英的水军只在江面上进行封锁,待机而动。 这次郭英派出的主要是陆地上的步骑,一队队的官军士兵迅速在岸边集结,然后再缓步向前推进。 队伍整齐,盔甲鲜明,刀矛如林,杀气弥漫,不时传来战马的嘶鸣与高亢凌厉的号角声。 一片片的方阵带起的轰隆巨响,俨如一只庞然巨兽在大地上奔驰。 郭英的心情不错,先前他成功地将计就计,利用祈祷、祭祀不仅稳定了军心,更是振奋了将士们的决战之心,战机不容错过! 只要拿下江夏城,朝中的压力就会少上很多,然后执行起消耗、蚕食战术便不会再受人攻讦,待到明年开春,将湘王府消磨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一举拿下武昌城,最后平定整个湖广。 如此一来,郭家便能携大胜之威,压过魏国公府、曹国公府,成为勋贵第一家族! 这也算是变相的盖过了徐达、李文忠吧。想到这里,郭英的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将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带着三个儿子和十几个将领站在高高的巢车上,观望江夏城城防,或许朱柏也在城头注视着自己。 郭英对于朱柏没有多少印象,太祖皇帝的儿子太多了,他与朱柏接触的也比较少,只是听说湘王名头不小,但郭英其实心底里却从来没有放到过心上,太祖的儿子,大明的亲王谁人不奉承? 但当郭英看着江夏城外的一连串别具匠心的防御工事,眼角却不住抽搐起来,戎马一生的他,不用打就能凭借经验大概判断出,麾下将士摸到城边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江上的众多水寨后面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船只轮廓,这应该是湘王府的水军,虽不知湘军战船战力如何,但被布置在如此的位置,显然拥有强大的远程打击能力,这应该是湘军的杀手锏之一。 再看江夏城头,郭英的眼中赫然出现了一道整齐的黑线,定睛细看,郭英发现这条黑线正是湘军的盔缨,有别于官军的黑色盔缨显得特别的醒目。 湘军士兵的挺拔站姿,严整的队列,让黑色盔缨几乎呈一条条笔直的线,宛如在城头刷了一道道黑色的标志标线。 即便看不清他们手中的武器,郭英也知道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朱柏实非浪得虚名之辈,难怪敢先于燕王起兵造反! “大帅!” 郭英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郭英不用回头,便知道是四子郭鉴,身为中都副留守的他,急于在世人面前证明自己,让旁人不再说他,获得高位,只是依靠父亲的荫庇。 “何事?” 郭鉴单膝跪下,拱手请愿道:“末将请战攻城,为我军夺一个头彩!” “末将也愿率领一军从旁策应!”郭钫也是不甘示弱。 郭英注视他们半晌,摇了摇头,“本帅已命廖勋负责攻城,若不建功,你们再负责打第二战吧。” 郭英对于自己的儿子们十分了解。别看他们一个个身居要职,但从小就在自己的庇护下长大,除了郭镛头脑聪慧之外,其他人的姿质很平庸,而且他们都不熟悉军队的运转,也从来没有见过血。面对朱柏这样的劲敌,是能闹着玩的吗?若真派郭鉴、郭钫出战……只能是白发人送黑色人。 郭鉴、郭钫闻言低下了头,他们心中不甘,但郭英却不给他们机会,使他们亦是无可奈何。 真是难缠的对手啊……朱柏看到郭英摆出来的阵势后,同样在心里感叹着。 郭英在江边的另一侧摆了个防骑兵的大方阵,第一排是盾牌手,手持巨大的盾牌遮护身后的兵马;后面应该是车阵与几排长枪兵,或许还有火器;中军的前面是步军必备的弓弩手,前军则是非常正统的攻城方阵,骑兵军团在一处小上坡上待命。 整个攻城军阵的布置是相当的严整、老道,军阵在推进的过程中,也是相当的有序,即便走过了几百尺也不需要暂停来重整队形,显然是训练有素,指挥有方的劲旅。 看得出,这次郭英是玩真的来,不再是有着政治考量在里面,而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兵的进攻。 朱柏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果说凤凰涅盘需要浴火重生,那么这次的江夏之战也将成为整个湘军的涅盘,赢这一场,湘军就可以开始反攻朝廷了! 城外终于响起了巨大的冲锋号角,“呜--!呜--!呜--!”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彻响云霄,江夏城头也在朱柏的命令下同时敲响了示警钟声,‘当--!当--!当--!!!’ 钟声急促,这是战争来临的报警钟声,城头的防御器械已经全部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从城下赶来的斥候,将一个个急报传给了朱柏。 “王爷,盛庸所部八万人马也有动静,他们从大冶方向杀来,瞧他们的行军速度,两个时辰后就将抵达江夏南城门!” “不必慌张。郭英玩的这出声东击西,本王早有预料。”朱柏脸如岩石一般冷峻,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立刻传本王的命令,击鼓!” 城头上的战鼓也轰隆隆敲响,湘军士气振奋,士兵们的双眼都射出冷冽的目光,那犹如实质的杀戳气息,令人不敢正视。 廖勋率军一万攻打江夏东门。他在阵前颁布郭英的重赏,许诺斩下千户以上首级者赏黄金八十两,先登城者赏黄金五千两,生俘叛王父子的,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一万官军闻言士气振作,一听到进攻号令便立即发起进攻,推着各式各样的大小攻城器械向江夏城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 鼓声如雷,士兵如奔潮,城墙上下杀声震天,箭镞如蝗,石落似雹,炮弹如雨。 一块块巨石呼啸着划过天空,一颗颗炮弹砸向密集的士兵,尘土飞扬,血雾弥漫,一片片士兵骨断筋折,或被砸成肉饼,或被火炮撕成粉碎…… 廖勋的攻城方式跟瞿能没有多大区别,最为正规的攻城战术。用重装盾牌兵顶着湘军的火力,掩护着壕桥、云梯、攻城车等器械前进,弓弩手在掩护下寻机反击压制城头的火力,然后要壕桥铺平陷阱,再用长盾组成临时工事,继续以弓箭压制城上射手,最后才是云梯车和撞城车等大型攻城武器进攻,唯一不同的是他准备了数以百计的轻便飞梯。 重赏之下,官军如疯如狂,他们不畏生死,不惧牺牲,奋力向江夏城进攻。 连环陷阱吓不倒他们,炮弹、箭矢、巨石击不垮他们,哪怕己方的床弩、车弩和襄阳炮给城头火力覆盖摧毁,哪怕廖勋派出弓弩手结箭阵被湘军的床弩和弓弩手大面积的射死,甚至还发生刚刚出阵的弓弩手被一颗实心炮弹扫过,前排几名士兵的脑袋直接被扫没了,后面十几人也是吐血砸飞的恐怖惨况,这都丝毫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脚步,因为他们认为天上的神灵站在自己这一方! 正是有了这样的认知,在炮弹、矢石如雨的危险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官军士卒迟疑,他们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城墙靠近,他们要去与湘军争夺阵地,也去争夺郭英许诺的黄金、官职重赏。 望着激烈的攻城大战,郭镛笑着对郭英道:“大帅,待我们的兵马蚁附住城墙,我军的火器与提纯火油就能派上用场了,到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火烧江夏城门,看叛王父子能支持到几时!” 郭英捋须点了点头,又问道:“提纯火油几时能制作出所需用量?” “末将已安排大量的人手赶工,最迟一个时辰后就能达到所需用量!” “很好!传本帅军令,命廖勋在一个时辰之内,扫平城外一切障碍,蚁附住江夏城池!不计伤亡,不计代价!” 第658章 逆向思维 江夏城以南的大地上,这里地势平坦,分布着一座座低缓起伏的丘陵,大冶湖、保安湖和三山湖分布在丘陵的四周,这里水量丰富,形成无数巨大的不对称树枝状水系。 湖泊旁边有一望无际的森林,朱久炎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外面的大道,外面虽然有保暖御寒的战袍,但这寒风凛凛的山林间,穿着战袍战甲依然是让人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 饶是以朱久炎的体魄,他的嘴唇也被冻得变成了紫色,两只耳朵上哪怕戴有耳罩,也是时刻感受着冻疮的麻丨痒侵袭,可他却是没有任何分心,全神贯注地继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他藏在这座森林里已经两天两夜了,除了必须派出去与江夏城联系的斥候之外,包括他在内的,任何人都不得移动一步。为了伏击成功,他更是带来了上百只冬季出没的鸟类,好让它们到时鸣叫出来,掩饰住林中藏有的大军。 两万湘军将士在一起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在等着盛庸的到来。 这两万人是最精锐的湘军,大部分是讲武堂毕业,战力非同寻常,耐力也是无与伦比,哪怕这两天只吃了点随身的干粮、肉饼,他们也是精神饱满,双眼锐利,时刻等待着朱久炎的指令。 建文朝廷的内斗情况,朱久炎了如指掌,他有足够的耐心,他料定,盛庸用兵无论有多么机巧多变,必将经过此地,攻打江夏南门。 这也是朱柏听到盛庸的进兵方向,毫无意外的原因。朱久炎定然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盛庸军团入套。 具体的伏击计划全由朱久炎自己制定,朱久炎也算是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了,还是老战术,先放弃大冶城为诱饵,让盛庸军轻易占领大冶,使盛庸的士兵生出骄慢之心。 其次他将埋伏地点选在最靠近江夏城的地方,他知道,离江夏城越近,盛庸军的警惕性就越会降低,他们到了这个位置,只会关注江夏城与郭英的战事,而往往会忽视最后路途上的危险。 朱久炎知道最后的一步,往往才是最危险的一步,很多人都会忽视了这一点。 …… 半个时辰后,一支数万人组成的大军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们正火速向几十里外的江夏城进军,这支军队便是由盛庸率领的官军偏师,他们已经成功占领了大冶城。 尽管大冶已是一座空城,但却是举世闻名的产铜之乡,每年铜、金、银的产量居湖广行省之冠,其他矿石的储量也是无比惊人,大冶的收复,无异于一次重大的胜利,哪怕根本没有碰到任何一名湘军,初尝胜利的官军也是格外兴奋,他们快马加鞭,力争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江夏,给予湘军以重击,获得更大的功劳! 西征军副帅盛庸骑在一匹纯黑色的战马上,他算是不负郭英的信任,占了典国州与潘家山之后,又夺大冶城,算是为西征大军立下了头功,不管是不是运气,一众将领对他一路上的表现也算是信服了。 这人严于律己,思维清晰,能力出众,郭帅的眼光没错,正是担起大任的最好人选。 江夏城已经近在眼前,众将士心中越来越兴奋,在他们看来,两路夹击,三十多万人的猛冲之下,别说什么江夏城,便是京师都能攻的下来!只要到了江夏城,军功就等自己去取! 但盛庸却是表现得非常小心,他叫停了队伍,在平地上等待着派出去的斥候回归。他考虑到湘军有可能会有伏击,等待斥候回归后,安全系数会高很多。 而且大军连续行军这么久,已经有些疲惫了,将士们虽然没有抱怨,但盛庸观察到很多人体力已经开始严重下降,修整一番,恢复一下体力,才好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前面的地形丘陵山势起伏,旁边还有一片森林,层林叠翠,风景如画,但此时已然入冬,山林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这过了这片丘陵,便是历历在望的江夏城。 没过多久,一名斥候飞马来报,在盛庸的马前单膝跪下禀:“启禀盛将军,江夏南城守军已经发现我军!卑职听见南城的警钟敲响,城头士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旁边有立功心切的将领急切地拱手道:“将军,大帅的十几万大军在江夏东城猛攻,湘军的主力必定也在东边。南城的守军即便发现了我们,又能如何?他们还能挡得我军的进攻吗?” “是啊,将军,快点赶路吧,不能在耽搁了,大帅规定的预定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盛庸却是示意众将稍安勿躁,继续询问斥候道:“你在江夏城外听到大帅那边发起攻击没有?” “卑职的耳朵听得真真的,江夏东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将军不能再在此停留了,大帅已经攻城,我军若是不马上抵达江夏,过了时辰可是重罪!” 盛庸点点头,他虽然对前边道路旁的森林充满犹疑,但时间确实不等人了,他仔细地侧耳倾听,听到林中传来的鸟叫之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森林里若是有埋伏,必将惊跑飞鸟。 盛庸想到这里,断然举手下令道:“传我将令,加速前进,用最快的速度杀到江夏城,直接发起总攻!” 军令一下,数万官军再次加快了行军速度,向江夏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但就在盛庸控制战马狂奔过森林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声音有如重锤,重重地撞击在所有官军将士的心坎上,让他们齐唰唰的一下子站定,然后,人人神色惊慌的四下张目。 熟悉是因为这是羽箭飞驰的声音,陌生的是这些声音又密又集,而且劲道十足,甚至中间还夹杂着火枪齐射的交叉绞杀,这都不是朝廷的制式武器! “嗖嗖嗖!嗖嗖嗖……;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嘣嘣嘣的强力弓弩嘣响,跟着便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火枪轰鸣,让身处其间的官军在瞬间失聪,每个人眼前腾起的青烟又在瞬间遮蔽了视线。 湘军伏击! “敌袭!” 前军的怒吼与惨叫声随之而起。盛庸吓出一身冷汗,他抬头看去,在夕阳的照耀下,他看到再次骤然腾起的青烟,密集的砰声完全化作了一声轰然雷鸣。 他看到上千匹战马已经被射倒在地,措手不及的官军骑士们纷纷拨马乱窜,在道路上挤成一团,后面的骑士不知道有面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收拢战马,有的撞向了前面的同伴,有的则极力拨转马头,他们刚刚停下,又被后面的同伴撞倒在地。 有骑兵将领,正以为自己冲出了死亡的区域,但他马上就被突如其来一支弩箭洞穿了身体。 这是床弩射出的弩箭!弩箭前冲的劲力,将他的整个人都带着向后飞起。 就好像看电影中的特效时刻一般,很突然的,被带得飞了起来,跟着,他又被从森林另一侧射来弩箭射中。 两杆大箭,一前一后的射中他的身体,在强大的力量挤压下,让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古怪扭曲状态。 “砰”的一声,第三支弩箭射来,将他那因痛苦仰起来的头颅射中,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这个骑兵将领像平空一下子失去了头颅似的,变成了一具在空中旋转下落的无头尸体,情形非常的恐怖、诡异。 这种恐怖的情形,再次加剧了混乱,人喊马嘶,彻底乱成了一团。 “吁……吁……” 盛庸的坐骑亦是受惊。 天空中的羽箭也是接连不断的落下,射得前面的骑兵军团手忙脚乱,他们既要控制胯下的战马,又要防着周围的同伴,以免被撞倒在地,更要防备天空中的落箭,还要留意着森林中的火枪偷袭,再精锐的军团一时间也是猝不及防。 各种血雨飙飞的场面,让人心惊胆颤。 而应该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作用的各部将领,却是比下面的士兵更加慌乱,仅仅是控制战马,就让他们疲于应付,更想不起来如何扭转眼前的不利局面。至于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的欲望,此刻已经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让胯下的战马不再因火枪的轰鸣而慌乱转圈! 朱久炎将所有的细节都考虑了进去,包括林中的鸟叫,并且所有的鸟还是冬季鸣叫的!他利用盛庸喜欢全盘考虑的性格特点,给盛庸上了生动的一课——什么叫做逆向思维。 “不能退!跟我冲进去,杀光他们!”盛庸怒吼。他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了,哪怕森林里有成千上万的敌军,他也必须带领亲兵部曲冲进去还击!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只要看见了敌人,军心就能稳定下来,他就好指挥大军给敌人血的教训! “杀光他们!”义愤填膺的盛庸部曲跟着怒吼。 他们学着盛庸用武器刺痛战马,加速奔驰,埋伏的湘军近在眼前,敌人的喘息声似乎都能听到,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战刀,端平了长枪,加快马速,准备还以颜色! 不过,盛庸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什么叫做天罗地网?就是不给予敌人任何机会! 朱久炎知道,想利用弓箭、床弩、火枪这些远程打击直接消灭八万官军是不可能的,太不现实。因此,朱久炎只是要利用远程攻击给予官军心理上的威压,利用远程打击将他们的队伍打乱,让他们难以让他们难以形成大兵团的反攻。 此外,远程攻击能够射杀多少官军就算多少,朱久炎并不希望也没有想过几轮远程打击射过去,就能将盛庸军团彻底打崩溃,怎么说对面的也是明军。 朱久炎正真的杀手锏,却是些能引起敌人心灵恐惧的小玩意儿。 就在盛庸他们冲进森林的一刻,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战马忽然悲鸣一声,一匹匹战马颈部齐唰唰的被什么利刃切断似的,伤口平滑整齐,无头的马尸就那么倒下了下去。 马失前蹄,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腾云驾雾的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摔死当场。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排战马摔倒,紧接着又是一排。 “啊……怎么回事?” “我的马?天啊——!” “啊呜……我的屁股……” “头,头,头没了,头凭空没了!” “这森林有问题!” 碰到如此诡异、恐怖的场景,盛庸的部曲都崩溃了,他们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会这样? 战马的都头凭空断了?心惊胆战已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心情。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驭马冲进来,哪里能够注意到,树木之间都系有一根根发丝大小的白色铁丝。 整前边的整片树林都被朱久炎似不要钱的,拉满了铁丝,铁丝本就隐蔽,又是傍晚,加上树林里光线更加不好,铁丝就如同隐形了一般,要仔细观看才能看到隐隐露出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寒光。 速度越快质量越大,官军的马速越快,他们死得就越惨,这些铁丝也就如同世间最锋利的神兵利器!无论是人还是马,只要是撞上,就是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看来,也就如同被什么力量凭空斩断一般恐怖。 “胡说,是陷阱!!!”盛庸一边勒住缰绳,一面高声大叫,提醒后面的部下小心。可是他们急速奔驰之下,哪里又来得及收住脚步,接二连三的巨响中,几百匹战马摔倒,原本流畅的冲锋队伍顿时变得凌乱不堪。 “减速防御——!”侥幸没有被部下撞翻的盛庸一边极力控制着战马,一边高声吼叫道。 没等他的吼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一阵阵凌厉的呼啸声从森林中再次传来,迅速接近。 “嗖嗖嗖!嗖嗖嗖……;啪啪啪!啪啪啪……” 一枝枝利箭从森林中疾飞而至,一颗颗子弹射在骑士们的身上,射在战马的身上。 骑士惨叫,战马悲鸣,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不管盛庸如何厉声吼叫,也无法让局面恢复平静。 第659章 不给机会 整排整排的骑兵被切割而死,挣扎的战马和哀嚎骑士,马嘶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成一片,显得非常凄惨。 盛庸终于看清楚了战马的因为什么而摔倒,他发现了系在树木之间的细铁丝!连续被几排马冲撞之后,铁丝断开,反弹回去,缠绕在树上,如果不是他的视力极好,实在不太容易发现。 盛庸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在如此地形,如此环境,如此多隐形的致命武器,对于想要冲进森林的官军来说,简直是夺命的幽灵,这显然是一场精心计划良久的袭击! 一想到部曲们在高速奔驰中忽然身首异处的恐怖情形,盛庸的脸颊也不由自主的抖动了几下,本想带人继续冲击的念头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敢再组织冲锋了。 伤亡惨重,却根本无法还手,这就是盛庸面临的困境。 更严重的是,有些士兵开始被自断头颅的场景吓得有些神神叨叨地喊了起,“林中有鬼!林中有鬼!” “那是细小的铁丝!绊马索一样的武器,不是什么鬼!”盛庸脸色铁青地举手下令:“命令弓弩手,还击!” 传令兵不断重复着盛庸的命令,可放眼望去全心惊胆颤的人,谁还能听得进命令? 前锋军团后面的步兵方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断头场景,吓得腿肚子哆嗦,止步不前。 不过他们并不是幸运的,他们也是被攻击的目标!森林里再次腾起青烟,响起嘣嘣的弓弩嘣响,一个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官军步兵方阵也遭遇了同样的待遇,瞬间就被击倒了一片,整个阵形也在顷刻间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朱久炎布置第二条火力交织线的时候,专门对准的就是那些最为开阔的地带,利于官军集中在一起的地段。 密密麻麻的官军,被整片整片的击杀。有手臂中弹血沫四处飞溅的;有盔甲连胸口一起被火枪打成塞子的,有被天空中落下的羽箭钉死在地上的,甚至还有倒霉蛋反弹的流弹打中的,一时间,种种惨状不一而足。 上千条生命,在眨眼之间就被收割掉,这说起来,还真的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当场就死亡和昏迷过去的人且不去说,那些伤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无法接受事实的惊恐,让他们一直维持着让人绝望的嚎叫。 惨叫的伤兵在地上肆意地翻滚惨叫,至于在翻滚的时候会碰到其他的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更加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这让后面完好无缺的幸运儿们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袭击,一时间竟也忘了拿起武器还击,他们全被吓呆了! 幸运儿们从难以置信,到茫然无措,再到惊恐慌乱,最后也随着伤兵们一同陷入了疯狂! 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朱久炎拔出望舒向前一挥,前排为了发枪而下蹲的军士挺身站起,徐忠率领的冲锋队伍也同时接受到了指令,齐齐发出一声呐喊,握紧武器冲冲出了森林。 一直到官军的军士们在木然的状态中被湘军连着刺翻了数百人,官军的阵型才在死亡的刺激下活了过来,看着近在咫尺举着长枪刺过来的湘军,刚刚恢复一些神志的官军士兵们,哪里还有什么斗志? “恶鬼冲出来了,跑啊!!!” “饶命,饶命!快跑……” 就连盛庸身边最为忠心的亲兵部曲们都顶不住这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或者说,封建社会的人大部分都相信世间是有鬼神的,碰到无法理解的诡异场景,他们会从内心深处冒出恐惧。 胆魄尽失,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无论是前面的骑兵还是中军,甚至是盛庸的亲兵部曲,此刻都是嚎叫着扭头便跑! 徐忠带领冲锋队伍,更是如同一把犀利的战刀,瞬间将望风溃逃的盛庸军团劈成两半,杀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伏尸累累。 八万盛庸军团彻底乱了,士气崩溃,无数人惊恐地大喊大叫,四散奔逃。 这是真正的四散奔逃,连那些将领也不例外,除了湘军埋伏的森林方向,任何方向都有官军逃兵的身影,他们彻底失去了组织,没有丝毫的秩序,只有保护自己性命的目标,集体陷入了狂乱的无意识当中,只求远离这片杀场和这些给他们带来恐惧的幽灵。 他们嘴巴里喊的是什么,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体也完全是依靠着本能的控制在发足狂奔。 至于逃的是哪个方向,要逃往何方,他们同样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离开这片诡异的断头区域,要逃离这群追杀他们的鬼魂,至于跑不跑得过鬼魂?逃命的时候并不一定要跑得过敌人,只要跑得自己人就好! 只有盛庸还能保持理智,但他也没有了任何雄心壮志,这个时候别说是去攻击江夏城了,他现在也只想着保住一条命逃回大冶。 湖水平静,无数官军士兵泅水逃生,但他们刚游到对岸,对岸树林里也杀出一支伏兵,这是叶信募来的新兵。他们在老兵们的带领下,杀得官军是士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时,数十名骑兵纵马疾奔,高声大喊:“世子殿下有令,扔掉武器,跪地投降者免死!扔掉武器,跪地投降者免死!” 湘军两面合围,使得官军士兵无处逃生,只得纷纷跪地投降,三大湖泊的两岸到处是跪地求饶之声…… 盛庸虽然逃得很狼狈,但因为簇拥他的直系部队都有战马,还是一路逃出了埋伏圈,或者说,也因为他逃跑的目标十分明确,不是漫无目的地瞎跑,而是认准了回大冶城的来路。 其实单纯论逃命的话,往东北方郭英大营那边显然要更好一些,东北方向一路坦途,也更好逃跑一些,而且这么多人四散奔逃,湘军未必会分骑兵追击。 可大冶这边丘陵高低不平,石块凹坑之类的障碍也多,对于湘军来说却是更利于追击。 选择危险的道路,这是因为盛庸心里还有搏上一搏的想法,他心里还想回到大冶城稳定一下局势,往西征大营跑或许很容易保命,可是郭英与魏国公的信任如何报答?现在已经愧对他们了,再只顾逃命,即便不会因为军法砍头,盛庸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盛庸不顾反对,让亲兵亮出了自己的旗号。盛庸的旗帜还是有些效果的,那些毫无方向的四处乱窜官军看到盛庸的旗帜,本能地跟随盛庸的队伍跑了起来,而后,向南逃窜的兵马越来越多,最后居然意想不到的纠集了三万余人马。 三万溃兵集中一处向大冶城逃窜,但这聚集一处的大股敌军也很快落入了朱久炎的视线当中,他可不喜欢给敌人翻盘的机会。湘军在朱久炎的命令下放弃了一路上的溃兵,死命地朝盛庸的尾巴咬去。 身后的蹄声骤起,落在最后的溃兵回头一看,立刻就是亡魂大冒,还不等湘军追上冲击,聚成一团的溃兵再次轰然四散。 也是得益于脚下杂草丛生高低不平的地形,散到道路两边的溃兵虽然跑得磕磕绊绊,但等到身后的湘军追得不太急的时候, 这溃兵还可以再次往盛庸的身边集中。 虽然这些溃兵没有转身进行抵抗,但他们逃跑起来也没有任何秩序,形成了一种乱糟糟堵路的方式,这使得朱久炎一时间倒真的无法越过他们,追到前面的盛庸。 刚才的铁血埋伏是战胜的需要,可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溃兵,这些不是外族,都是大明的士兵,能俘虏的还是尽量俘虏的好。 于是在通往大冶城的官道上,盛庸身边的三万溃兵聚聚散散地循环着,一会儿多,一会儿少的,向着南方滚动,虽然途中不断地有掉队被俘的,但是主体还是在滚滚向南。而后面朱久炎率领的湘军,也只好时不时地快速前冲击一下,将聚在一起的溃兵打散一波,顺便再俘虏一批堵路的,同时喝令跪在路边乞降的溃兵,等待后边上来的湘军步军接受俘虏。 追追逃逃之下,聚集在盛庸身边的三万溃兵,就像暴露在太阳下的一坨大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却又始终存在。 正因为盛庸的一路坚持亮出旗号,还有一路上的溃兵阻挡,盛庸一行才得以顺利逃脱,逃回了大冶城。 不顾守城士兵的震惊眼神,盛庸带着万余溃兵狼狈不堪地逃进了城门,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城门楼中。 “八万大军,还没有摸到江夏一根毫毛,就只剩了一万!!??” 这句话完全不足以表现陈晖的震惊,只是作为盛庸的副手,张牙舞爪的质问自己的正职,比如“八万大军难道是纸糊的,怎会败的这么快?出城还没有两个时辰啊……”,这些显然都是非常不合适的。 “湘军太会计算,我着了他们的道了!呼呼呼……他们号令严明,军械犀利,更有精心布局,我军将士误以为遭遇了鬼怪袭击,完全落入了算计之中……” 盛庸猛地灌了口水,一边说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哪怕在寒冷的冬季,他全身上下也一直在流淌着豆大的汗珠。一路奔逃过来,盛庸没有丝毫的时间可以顾得上擦一擦汗,在和陈晖商议大冶的城防守备事宜之前,还得先回应一下对方的震惊。 “湘王府是个难啃的骨头,这一点我们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强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郭帅那边如何了……” 陈晖还是难掩自己的震惊神色,不过他说话还是有分寸的,没有把兵败的话题再深入下去,否则就有责难盛庸的意思了,看盛庸败得如此仓皇,责难和追究责任都不是当务之急,而且那也不是他这个副手该过问的事。 己方败得如此之惨,湘军即将到来,大敌当前,还是赶紧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难题吧。 于是陈晖打住了关于伏击战的疑问,转而说道:“大冶城的粮草与军械都很充足,就是,就是兵马少了一些,要不要开城收拢一下从前方败逃下来的士兵,然后依托城墙阻敌?将军是为了重整旗鼓才不顾危险,一直亮明旗号的吧?想来应该还有不少士兵会跟着跑回来的。” “不行!败下来的士兵都已经被湘军吓破了胆子,就算是收拢到城中,也济不得什么事。并且这样还容易给城外的朱久炎夺城的机会,他太厉害!这么一路下来的都没有见过他的面,就败了个稀里糊涂,太厉害……不能给他一点机会!” 盛庸断然否决了陈晖的建议,“还有,大冶城没有什么防御工事,城墙也过于低矮,肯定是挡不住他的进攻的。” “那该怎么办?八万人出征,就带一万多人回去复命吗?郭帅会砍了我们的!”陈晖也顾不得冲撞上官了,急声道:“再说大冶好歹也是一座矿石之城,价值不菲,将它守住,多少可以抵消点罪责,弃了大冶,不说我们被会军法从事,野外被湘军追上的后果你想过吗!?” 盛庸叹了口气,“你是没有跟湘军对战过,所以才会心存侥幸。要说湘军号令如一,军容鼎盛还不可怕,朱久炎的心计与湘军的武器之犀利才是最可怕的,那不是你我能够抵挡的! 至于说湘军追上来的问题倒是不怕,我观察了一路,湘军没有对跪地投降的将士下毒手,他们是一路收降的,因此他们才被我军的溃兵堵在追击的路上,让我逃了回来。所以,我们只要及时撤出大冶,后溃兵在身后,湘军肯定也追不上,而且很快天就全黑了,占据优势的朱久炎定然也怕中我军伏击,必不敢连夜追击,等到天明之后,我军应该已经回到西征大营了。” “那军法怎么办?要砍头的。”跑回去受死吗?陈晖自然是不肯跟盛庸撤退的。 第660章 向世人露出獠牙 “盛庸身为主将定然承担所有罪责,绝不推往他人身上!”盛庸满脸严肃地做出了保证,为了取信于陈晖,他更是当场写下了撤退军令,交给陈晖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躲开湘军的锋芒的,为了全军将士着想,为了将战败的损失降低到最低,还请兄弟信我!” 陈晖盯着盛庸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再低头看了看墨迹未干的军令,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当朱久炎率领大军驱赶这大群溃兵来到大冶城的时候,盛庸、陈晖早已带着大冶的万余守军逃了出去,有些溃兵还想依托大冶城墙抵抗一下的,可惜他们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就被徐忠带领的骑兵冲进城中将萌芽中的抵抗踹了个稀烂。 这个时候天黑了下来,朱久炎为了避免被盛庸伏击,只能无奈下达了追击的命令,一路崩溃了无数次的官军溃兵终于可以趁机消失在夜色当中。 …… 江夏城。 在付出数百条生命的代价后,廖勋率领的官军士兵终于推近到了拒鹿角大阵之前,在重步兵的掩护下,上千人马扔掉武器上前去搬开拒鹿角。 常规攻城战的布阵,中规中矩。 但朱柏可不想与他们做过多纠缠,直接下令,让在战壕后的湘军士兵,将战壕变成了具有超强阻隔性的火龙线。 所谓火龙线,其实就是利用本来就挖好的战壕,砍满木柴放在里面,又浇上提纯火油,点燃之后就是一道道由烈火燃烧形成的间隔线。 而火龙线后面则同时露出架设好了的一排排湘王炮。 当湘军露出了如此布置之后,识货的郭英,面色瞬间铁青一片。 城头,朱柏右手举起,再断然落下!只听传令兵不断呼喝,城下的炮兵阵地,顿时呜呼呼啸一片,一颗颗碗口粗细的炮弹,发着刺耳的呼啸,带着无坚不摧的势头,轰然撞进了攻城的军阵当中。 刹时,盾牌飞碎,血肉横飞,惊恐的惨叫,凄厉的响起。 江夏城头的远程力量也是一齐发威,除了炮弹之外,城垛中间,数千名士兵手执长弓大箭,一支支粗大的箭杆也是同时射出。 这些弓箭也都是经过胡汉苍改良升级的,不仅能够射得远,箭杆还非常沉重,这样的箭杆还专门针对铠甲!它们可以依靠自身的重力瞬间穿透敌军的盔甲,因此都是手指粗细的箭杆,而且锋利的箭尖呈流线型,留有特制的有放血槽,能够最大限度的增加伤害。 上百尊巨兽似的襄阳炮也是跟着甩出长臂,近百块巨石凌空飞射,呼啸着向官军军阵砸去。 在城下的官军视角眼中,只见天空出现了无数颗小黑点,仿佛掠过天空的雁群,小黑点越越大,瞬间变成了在天空翻滚的巨石,向他们头顶砸下。 廖勋在军阵中一脸惊恐地呐喊,士兵们纷纷向各种能藏人的大型攻城器械下躲去,但还是有大量的士兵无处藏身,他们只能叫喊着四处躲闪。 巨石砸下,‘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几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巨石砸成肉酱,巨石余劲未消,继续向前翻滚,一连撞翻数十人,才停了下来。 湘军的炮兵阵地中李尧指挥着属下快速装弹、换弹、射击、冷却……一切都犹如在讲武堂的训练场上操练一般轻松,除开多了一些石弹和箭矢的背景,给人的整个感觉就是毫无压力。 声浪夹杂着气流扑面而来,如同锤子一般敲击在李尧的胸膛口,让他不禁热血沸腾,在巨大的后座力推动下,他感到脚底的大地都颤抖起来。 这就是力量!李尧想,比起短小的火枪小铁管,湘王炮才是适合男人操作的武器。 但官军那边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 炮弹径直砸在了襄阳炮上,随着一声巨响,一朵赤红的火球陡然亮起,并迅速膨胀开来,周围的官军来不及躲避,眨眼间便被烈焰吞噬。 一辆满载士兵的吕公车被炮弹击中,车上部顿时支离破碎,木屑四溅,木头夹杂着人体坍塌,巨大的冲击力使吕公车失去重心,向后轰然倒下,躲在车下的上多百士兵死伤惨重…… 在多重火力轰击下,廖勋的攻城大军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整齐的列队也逐渐分离,人体后仰的倒地声和惨叫声,不断响起,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是,军阵中又发生了相当戏剧性的一幕。 “雷神好像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娘啊,快跑……” “对,是雷神电母的声音,神灵又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身边袍泽躯体上那血糊糊的大口子、破碎的肢体,还有那可怕的翻滚动作以及难以抑制的惨嚎,让经历过水上火油噩梦,以及郭英“作法请神”的官军士卒,终于把远处李尧他们的炮兵阵地和天上的雷公电母联系到了一起。 这是郭英父子、以及朱柏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戏剧性变化,千变万化的战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令人意外,或者也可以说,郭英父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正是因为他们自作聪明的“作法请神”,让官军士兵坚定了心中的迷信,认定了世间存在各种神灵。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碰到与打雷声音相近的火炮轰鸣,才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天上的雷神电母被湘军请来杀人! 雷公电母是凡人能够打过的吗?看到死伤袍泽的可怖模样,数万官军顿时惊恐一片,各种不由自主地喊叫狂吼,然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带头,只听得轰然一声,攻城的官军一个个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转身撒开了腿,开始逃跑! 阵前的骚动让正在按照操典进行指挥作业的湘军士兵一阵愕然,这才刚刚开始热身,障碍都没清楚干净,城墙都还没有摸到呢……官军怎么就在阵前出现大面积逃兵了!!??这不是先前的士气该有的模样啊! 不过愕然归愕然,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湘军士兵习惯成自然的手中作业,他们仍然在有条不紊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操控着武器向城官军军阵尽情泼洒攻击。 …… “没想到他们都不认识火炮,心里防线就这么崩溃了。郭英搬起石头砸自己了的脚。”望着浓烟滚滚的城外阵地,曾言的神色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大破之后才有大立。”杨士奇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失败的是我们,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不论如何,总得有人为这场纷争付出代价,不是敌人,就是我们。”朱柏故作轻松地说道,随后朝身后的李尧挥了挥手,“吹响号角吧,咱们的水军是该在世人眼前亮亮相了,摧毁郭英的水师!” 朱柏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感叹战争的残忍,或是缅怀和平的宝贵,湘王府的靖难已经由生存之战,演变成了从权力之争、皇位之属,这是你死我活的碰撞。 正如朱久炎所说,一个统治国家的班底被反对势力取代时,从来不是和谐友好的退下舞台,总需要大量的鲜血为其送终。 朱柏也一直希望这些鲜血不是来自于湘王府。 “喏!”李尧干净利落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将一面绿色令旗。 很快,水军出击的号角响彻江夏上空。 …… 听到城头的号角声响起,长江上面的水寨俱都在同一时间打开了寨门,早已准备多时的武延光率领的湘军水师,朝着对面的五万朝廷水师主动发起了进攻! 讲武的水军科目开篇第一课就讲得很清楚,水战交锋,以远程武器为最首要的胜负考量,排在第二位的则是看谁的船高舰大,斗舰高大者,还可以拥有居高临下俯射的优势,士兵的数量反而是最次的考量。 若问湘军的哪支部队的火力最猛,答案当然是湘军的水师!他们是华夏海军的后备役,他们有最犀利的湘王炮,有各种各样的先进炮弹,还有最犀利的各种水战武器! 他们战舰的强度与船只的大小,也都是朝廷水师所能比拟的! 将要发生的这一场水战,无论是武器的优劣、舰船的性能,还是战舰的质量,湘军都占据着上风,每一个湘军水手都是心里火热,猎猎的慷慨豪情从眼中迸射,他们死死地注视着对面勇往直前的敌军战船,他们对于这些即将送上门来的战功,实在有些饥渴难耐了! 武延光怀抱大明的水战利器‘扒’,冷冷注视着渐渐逼近的敌方舰队,嘴角掠起一丝冷笑。 水手们已经十分熟练的转舵,用船身面对了官军的舰船。 五十艘船如铁索横江一般,组成数条弧线,慢悠悠地游弋,始终做到将自己的侧面,对着这些来势汹汹的官军战船。 片刻间,官军舰船即将冲进湘军水师的攻击距离。 武延光的眼神一变,浓烈的杀意滚滚而射,陡然间长扒向前一指,厉声道:“传令全军,做最后的校对。” 主将号令下,桅上的旗手迅速摇动信号旗。 各舰的火炮观察员们迅速做起最后的测算,他们看完风速,拿着罗盘,不断地做着数据计算,“敌军战船即将进入我军射程,向东四十三度,距离我军……” 所有的炮手,立即纷纷开始校准,利用火炮下的滑轮,调整着角度,而后再用插销将其死死固定。 炮手们都被汗水打湿衣裳了,他们屏住了呼吸,等待最后的命令。 各舰准备完毕的声音在武延光的耳畔不断地回荡,武延光也有些紧张,他透过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浑身绷紧了,甚至不敢去呼吸。 “全部校对完毕!” 终于传来了这声期待中的回应! “射击!!!”武延光吼出了生平最大的声音。 轰隆…… 坐舰剧烈颤抖起来,武延光险些立足不稳。 这不是齐射,这是从一号炮为发出的测试火炮,等得到更加精准的数值后,才是湘军水师震惊世人的时刻! 第一轮测试用的实心火炮全部打空了!运气有些糟糕。 炮弹从官军战船的上方飞过,没碰到任何一点皮毛,让舰船上的官兵们大声嘲笑起来,向湘军喝起了倒彩! 武延光冷笑地立在指挥舱,紧接着,又一声巨大的轰鸣……轰隆……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响起!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一个个炮口,犹如掐好了时间似的,随即喷出了火舌,一团团的烟雾升腾而起,有如张牙舞爪的恶魔,炮弹呼啸而出! 轰隆……轰隆…… 舰队的怒吼几乎让岸上的郭英都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而长江之上,硝烟已经弥漫整个江面,这硝烟使郭英根本看不清具体江上具体的情况,他的心脏骤然一紧,他是个喜欢使用火器的,但湘军水师的火器,是他前所未见的,这震天动地的轰鸣声,让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轰鸣还在继续,显然湘军战船压根就没有停止的打算。 轰隆……轰隆……炮声轰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震撼了岸上的十几万官军将士,连准备攻城的前锋梯队,都全部停下了脚步,望向烟雾弥漫的江面。 当最后一发火炮射完,江风逐渐将硝烟吹散,所有人都张大了眼睛,每一个人都紧张得犹如心脏跳蹦到了嗓子眼里。 所有的官军战船像遭受了风暴袭击般的悲惨。 不是被炮火直接撕成了粉碎,就是被一团团的火焰包围,有战船桅杆竟是直接从百米高空落了下来,落入水中,砸起的浪花蹿起,紧接着无数江水,留下的,只剩下船只的一段段残骸。 数之不尽的船体开始没入江水,江面之上,无数官军在江水中哀嚎、呼救,旁边全是漂浮着的燃烧破碎甲板。 任何人,在面对未知的事物之时,没有不会恐惧的,即便他们原本都很勇敢。可是哪怕再勇敢的官军水手,也不知该用何种手段去应对眼前的情况,为什么湘军能够在射程外发动如此恐怖的攻击?不是应该等双方靠近,互相用弓弩、火枪、床弩射击后,才撞到一起,然后才开始如方糖上的蚂蚁一般蚁附住船舷,开始接舷厮杀的吗? 可是,现在,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对于湘军水师的火炮打击战斗方式,只能用无所适从,无比恐惧来形容。他们一次见识到,原来舰船之间,完全可以在一两里之外直接将对手轰成碎片! 第661章 背后的冷箭 一轮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后,只有十几艘好运的官军战船还能行驶在江面上,不过,他们离败亡也已经不远了,因为所有的湘军战船毫不犹豫地撞了过来! 湘王府造的战舰使用最好的橡木,坚固沉重,又吨位沉重,加满风帆撞击过来的力度何止万斤?一时间木屑碎飞,官军战船被是被撞角撞开,就是撞得侧沉,船上的官军水手如同下饺子一样,朝着江中掉落。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武延光的旗舰撞角狠狠地撞在了官军的旗舰上,强大的冲击力下,使整艘战船都剧烈的晃了起来,舰船上的官军士兵一时间都难以站稳。 就在舰上官军陷入慌乱的刹那间,武延光大喝一声,提起长扒,抓紧绳索荡上敌船,身先士卒地杀向那些晃悠不停的官军。 紧接着,旗舰上的湘军水手也都随着武延光一涌而上,杀上敌方旗舰,将士们奋勇杀敌,长扒与苗刀也是大发神威,肆意地收割着人头。 江面上,到处都是火焰,官军船已经折损了大半,而湘军水师却是愈战愈勇,甚至有冲动的战船,脱离了编队,在官军的船队当中穿插往来。 幸好,此时官军水师已经胆寒,而且两者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战力差距,已经没有实力给那些拖离编队的湘军战船带来太多的麻烦,反而让他们如疯子一般,将剩下的战船冲了个七零八落,不断有官军跳船逃生。 官军的指挥旗舰已经换上了湘军的靖难旗帜,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长江上响起了湘军水手们冲天而的兴奋呼喊,江夏城的湘军也为己方水军的大胜而激动助威。 城头隆隆的鼓声冲天而起,呐喊助威之声冲破云霄。 呛人的硝烟味从空气中飘来,一股一股的,江风也怎么都吹不散这些气味,熊熊烈焰从一条半沉的官军战船上腾空而起,把更浓厚的烟雾送上半空中,隐约听到江中传来的人喊船烧的混乱声音。 廖勋的一万前锋军团就这么被江夏城的攻击吓得崩溃就罢了,给予厚望五万水军,如此多的战船,也在眨眼的工夫,被打了个全军覆没? 郭英被彻底惊到了,郭镛三兄弟也终于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软柿子,而是一支可怕到了极点,甚至能够轻易覆灭他们的恐怖力量。 郭家父子后面的将领以及士兵们,也全都呆了眼,一个个神色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到已经折损的近万将士,还有覆灭的大半战船,他们的眼眸中除了震惊便是惊惧! 他们怔怔地望着溃败回逃,嘴里喊着“雷公饶命”的前锋军团,以及江面上各种凄惨的场景,大部分人的脸色已经苍白一片,双脚也在打颤。 包括廖勋在内的前锋军团没命似的乱爬乱跑了回来。 他们带回来的恐惧的情绪,开始十余万官军当中蔓延。 看着有不少受伤的士兵被疯狂逃窜的自己人踩踏成重伤,在地上发出呼救的惨叫。但是,将近十万的官军当中,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踏前一步,冲进上前去将那些没死的袍泽给抢救回来…… 郭英意识到全军士气已经跌到了最底点。这个时候,如果湘军攻过来,他们恐怕也会形成大面积的溃败。 “这又是何苦呢?郭英,你也是有开国功勋的人,咱大明能有今日,也有你郭家的血汗在里面,今天本王给你个面子,不再追击。但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仍旧这么助纣为虐下去,莫说这十几万的兵马,纵是带领百万大军前来又有何!?你自问是咱湘军之敌吗?江夏城在这里,咱朱柏在这里,不怕死的,尽管再来!” 朱柏率领骑兵,策马驰到了火龙线的边沿上,向完全被湘军的攻击手段震住了的郭英大喊道。 近十万官军,不仅没有人敢应话,更是有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点。 “派人过来把伤兵抬回去救治,把战死的埋了,让他们安息吧。”朱柏没有再逞什么威风,喊完之后,便带人撤回了城中。 郭英望着朱柏的背影,良久,叹息一声,“鸣金收兵!派人将伤兵抬回来。” “铛!铛!铛……” 随着收兵的钟声响起,十余万官军如潮水般退下,丢下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与器械残骸,郭英在江夏城外获得了一次惨痛的失败。 城头上随即再次响起欢呼。 双方的数百名打扫士卒出现在战场上,湘军负责收集箭矢、炮弹、完好的攻城器械等物。 官军士兵则是将袍泽的尸体以及一些未死的伤兵抬回大营救治,双方互不干涉,也没有发生战斗,这是双方在战争中的默契。 一是朱柏许诺的允许官军自救伤兵。二则是防范瘟疫的发生。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不是所有的敌战双方都会遵守这种默契,但至少朱柏与郭英之间,会默许这种规则存在。 朱柏的目光又向远处的官军大营望去。 郭英的大营设在江边,那里有数百亩空地,营地后面还有防御工事守护着通往黄州的浮桥,营地外原本有茂密的树林和江夏城相隔,但这片茂密的树林早已被郭英下令全部被砍伐,使大营和江夏之间毫无遮掩物,基本断了湘军夜间劫营的可能性。 “也不知久炎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曾言的眼中也有些忧色,“王爷,说实话,微臣也在担心下殿下。” 曾言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其实就是教出了朱久炎这么个学生,哪怕朱久炎的本事通天,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担心。 朱柏看了曾言一眼,他很明白曾言的感受,但他也只能等候的消息,他有些勉强地笑道:“以有心算无心的埋伏之下,哪怕盛庸有八万人马,久炎那小子也定会传好消息回来。” …… 大帐内,郭英脸色铁青,背着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郭镛三兄弟的心情也有点复杂,至于一众来到了中军大帐的将领们,亦是个个无言,垂头丧气的样子。 大帐正中,盛庸、陈晖、廖勋三人呈请罪的姿态,一脸羞愧地跪着。 还没摸到江夏的城墙,水路两路大军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心情本来就十分抑郁的郭英,现在再听到盛庸兵败,八万大军只逃回万余人马的消息,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忍不住发作出来。 “盛庸!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让你行军谨慎,步步为营!你偏偏粗心大意,心急如焚,这样不中计才怪!现在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就是这么向我交代的?你一力承担??你承担的起吗!!!???” 郭英越说越生气,他原本对盛庸给予厚望,心里打算着郭镛制造的纯火油送给盛庸使用,一举烧毁江夏南城,活着朱柏父子,现在盛庸败得如此之惨,烧门破城的想法也随之破灭,让他怎能不恼火?没有当场斩了盛庸,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这时,旁边郭镛上前求情道:“大帅,盛将军也并非大意,我们一直认为叛王父子会跟荆州之战一样,全力驻守江夏,不会在江夏与我军决战,却没想到叛王世子朱久炎却偷偷率军离开,并且还提前埋伏到了盛将军的进军路线上,这其实是郭镛没有考虑周全,还请大帅责罚郭镛。” 尽管郭镛心中也极为沮丧,他们在正面遭遇如此打击,盛庸的偏师也是惨败,他制作出来的提纯火油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到江夏城上,他接下去的很多谋划也都无法实现,令他心中充满了沮丧感。 不过现在不是追责之时,郭家现在是内外交困的时候,必须要让父帅冷静下来,绝不能被怒火烧昏头脑。 郭镛的劝说使郭英心中怒气稍稍缓和,他又看了一眼盛庸三人一眼,见他们都是精神憔悴,个个受伤不轻,也就消了大半怒气,叹息一声道: “现在想来也不能全怪你们。我终于明白了湘军当初为何能反夺练子宁兵权、轻易击败吴杰、斩杀瞿能父子、迅速占领整个湖广了。他们有优于我军的弓弩器械、无比恐怖的火器、厉害至极的坚船。在这么多的优势之下,就算有再多的军队,也没有办法击败他们。今天,也算让我开了眼,湘军已不可力敌。” 感叹之后,郭英扫了一眼帐内的一众官军将领道:“诸位,这一次,是郭某的失误,没料到湘军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火器,不,不是没料到,只是郭某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火器能造成如此强大的杀伤力。 所以,这一次的损失,不能怪盛庸,不怪廖勋,不能怪陈晖,也不能怪你们,郭某作为西征军统帅,才是应该负起最大责任的人。这事,郭某会如实向朝廷禀报。有什么罪责,郭某一力承当!” “是卑职等愧对大帅!愧对朝廷!”一脸血污的盛庸等人越加惭愧。 “大帅,湘军的战力我们全都瞧见了,无论是谁领军,此乃非战之罪,这儿事怪不了盛将军他们,也怪不了您。” “对啊,大帅,在如此强大火力的攻击下,无论是谁,无论带领多少兵马攻城都等同于送死啊。” 周围将领也是真的怕了,他们都在担心自己带领麾下的兵马冲锋江夏城的时候,也遭受到湘军的这种火力打击,到时候,他们可不一定有盛庸他们的本事与运气。 郭英叹了一口气道:“此番作战不利,水军覆灭,死伤过万,湘军使用的火器,更是严重影响了军心,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跪在地上的盛庸想说什么,但是却又望了望郭英的脸色,见他脸上真没有了责怪之色,才尝试着建议道:“末将觉得,此番之败,暂且不宜向朝廷禀告的太过详尽,只简要说出我军攻势不太顺利,稍稍受挫……如此,则还是大帅带领我们。末将相信,只要我军继续在大帅的带领下,胜机总会到来。” “盛将军说得没错,末将也以为今天的损失暂时不宜太早宣扬,咱们应该退守黄州府。否则,李景隆与黄子澄他们可不会放过此等好机会,他们要是再次发动人手,提起换帅,这可就遭了!皇上那耳根子……” 郭英死死地瞪了郭镛一眼,郭镛立刻醒悟,马上改口道:“所以,我们应该先行封锁消息,派人回去向魏国公汇报,看看魏国公怎么说,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郭镛在郭英面前可没有盛庸的诸多顾忌,他把盛庸不好时候的话,全说了出来。 “末将附议,我军应该先行封锁消息……” “末将附议……” 就在郭英等人商议后续针对湘军的计划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奔跑声,有军士在帐外大声禀报,“大帅,有魏国公的加急信函!” 郭英吃了一惊,连忙道:“快让信使进来!” 一名信使匆匆走进大帐,将一封徐辉祖的加急密函呈给郭英,郭英展开信稍稍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 “大帅,朝中发生了什么事?”郭镛在一旁不安地问道。 郭英没有回答,他铁青着脸继续观看手中的书信,越看越愤怒,这愤怒不是对湘王府的,也不是对徐辉祖的,而是对朝廷,对皇帝的! 徐辉祖在信里告诉了他一连串不好的消息,李景隆不知从什么渠道将吴杰给救了回去,吴杰回京之后为了避免被朝廷问罪,立即倒向了李景隆一方。 有了吴杰安陆侯一系的帮助,李景隆在朝廷的势力再次大涨,彻底压过了徐辉祖等人,徐辉祖他们现在要几天才能见皇帝一面了,皇帝的耳中每天听到的都是李景隆想让皇帝听到的话。 谗言进多了,本就心中不稳的皇帝,对于南北两线的作战进度更是产生了不满,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耿炳文的北伐军在燕王手中吃了败仗的消息,“好巧不巧”地传回了京城。 第662章 朱允炆的骚操作 耿炳文带领大军进至真定,号称“三十万”,声势一时无两。 可是耿炳文也是第一次挂帅,一方面急于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也急着完成皇帝临行交代的任务,哪里还记得徐辉祖的嘱托,执行稳扎稳打的战略? 而且耿炳文下面的军兵也是急于立功,北伐军中的中下级的将士,有不少跟随太祖皇帝创业的老兵,哪里会把燕王所部放在眼内? 北伐军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心思,冒进的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耿炳文命令徐凯率偏师十万出河间,同时命令杨文、吴高各自进军。 几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朝着燕军势力范围压迫过去,燕军“节节败退”,好消息陆续传回,一时间北伐各军皆对燕军生出了轻慢之心。 尤其是时近中秋,一些北伐军中的将领却是产生了松懈之心,鄚州的杨松居然在驻地准备举行宴会,雄县潘忠更是忙于会客,哪里有丝毫备战气氛? 而燕王却根本不打算过中秋节,出人意料地率领燕军在中秋节当日发起突然反击,给北伐军来了个深刻的教训! 燕军大将张玉带着亲兵为前锋,秘密取道楼桑,闪电般地歼灭楼桑守军九千人。 正在鄚州城内举行中秋宴会的杨松,不仅丝毫没有警醒,还带着城内的士兵们喝了个大醉,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到燕军攻城,杨松只能带着士兵们跟阎王去庆贺中秋了。 雄县的潘忠听到鄚州失陷,慌忙集结部队出援鄚州,却是根本想不到他的行动,全在燕王的算计之中,燕军大将谭渊早已带人在月漾桥水中埋伏,燕军潜在水中用茭草通过嘴巴呼吸,等着潘忠上钩。 等潘忠带领部队过桥之后,桥下的水中瞬间冒出无数燕军,瞬间占据了大桥,截断了潘忠的后路,而路边和前方也同时出现大量燕军。 谭渊向潘忠军发动猛烈进攻,潘忠进退不能,被关起门来猛打,不一刻全军覆没,潘忠本人也成为俘虏,雄县失守。 燕王用他卓越的军事天赋打了一个漂亮的时间差,清除南面隐患后,他便乘着新胜的锐气,集合大军杀往真定。杀向真定的同时,燕王更是派出信使告诉耿炳文,说自己率领的大军已经逼近,让耿炳文做好准备。 郭英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燕王对自己的指挥能力是何等的自信心,耿炳文剩下的十几万大军根本不放在燕王的眼中! 什么辽东总兵杨文,什么江阴侯吴高,也从没放在燕王心上,胆大包天的燕王来了个直取真定的斩首战术! 真定位于滹沱河北岸,而耿炳文将聚集起来的十三万北伐军分兵屯于城内外,大部分兵马集中于城西北,沿着滹沱河南北两岸驻扎。 当警讯传至,耿炳文为了避免被各个击破,慌忙地将南岸的营垒移往北岸,安排地驻地一直从西门排列到了西山。 可是,正在人马嘈杂之际,突如其来的燕王带兵乘隙连破两营,耿炳文军团锐气大挫。 而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耿炳文竟然擅自脱离了指挥岗位! 郭英赶紧翻看后面,原来耿炳文去忙于应酬皇帝派去的“劳军太监”王中了……郭英看到这里,满头的黑线…… 耿炳文刚刚将王中送出真定城外,想不到竟然与燕王亲率的兵马狭路相逢,幸而耿炳文反应得快,拉着王中急忙疾奔回城,一溜烟跑过了护城河。 城上的北伐军望见后,手忙脚乱地企图将吊桥拉起来,但是已经太迟了,因为尾随而至的燕王刚在吊桥高升之前斩断了桥索。 眼看耿炳文就要成为俘虏,在这刻不容缓之际,六十几岁的耿炳文好似青春焕发了一般,快马加鞭,带着王中飞也似的通过侧面冲入城中,而守城士卒随即将城门紧闭,化解了一场危机。 惊魂未定的耿炳文,头盔在跑动中已经失落,头发散披在眼前,面貌甚是狼狈。待耿炳文登上城楼,放眼一瞧,见燕王居然并未逃跑,仍旧在城外嚣张地晃悠。 眼见燕王如此嚣张,耿炳文指着城下的燕军大骂不已,但这可又犯了大错了!郭英看到这里都有些忍不住,想给耿炳文狠狠甩一巴掌过去。 强忍着激荡的情绪,郭英继续观看。不出他的所料,站在如此显然处的耿炳文,中了朱高煦射出来的利箭,应弦而倒,十余万北伐军顿时惶恐不安。 差点被射死的耿炳文那叫一个怒不可遏,他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缓过气来,就轻率地带兵出城,企图联合城外驻扎的北伐一起反击,以挽回失去的面子。 燕王指挥张玉、朱能、丘福、张辅等将领不管一切地发起猛攻,从不同方向贯穿南军的阵地,到处分割击敌。 这些经常在塞王跟蒙古人打交道的燕军战斗力自然远远胜过了疏于战阵的北伐军。 燕军可谓是所向披靡,而阵中的耿炳文又指挥失当,让狡猾的燕绕到了他的背后发动了进攻。 这下算是完蛋了。 两下夹击之下,耿炳文再也抵挡不住,大败而逃,带领部队退到了滹沱河东。但燕军大将朱能却紧追不舍,跑了半响的耿炳文惊奇地发现紧追自己数万大军的朱能居然只带了三十来个人。 三十几个人就敢追击数万大军,还一路追了这么久!!??郭英看得气得手指都抖了起来。 耿炳文跑了好远才发现后面追击的只有三十个,恼羞成怒地他重新列队,对朱能发动了反击,他要看看燕军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三十个人就敢追他几万人,这太欺负人了! 但朱能很明显是一个不怕死的猛将,他毫不畏惧,领三十几人奋勇冲杀!事实证明,人只要不怕死,是什么奇迹都可能创造的。 朱能好似杀神一样,一举冲乱了耿炳文防线杀入人群里,三十余燕军将士也是各自不要命的砍杀敌人,可谓挡者披靡,杀伤一片。 耿炳文的北伐军本来便已是败军,被朱能这么一冲,居然又一次崩溃,弃甲投降者三千余人……郭英看到这里,没有了愤怒,心中只剩下了悲哀。 溃败的北伐军争先恐后地涌向真定城门,致使通道阻塞,无数士卒在自相践踏的混乱中被踩死,还有不少人为了争道而拔刀相向,彼此残杀。 真定城内一阵大乱,被福带人趁乱杀进城中,厮杀着长驱而入,还好内城门及时关闭丘福不得而进。 耿炳文则被朱能一路挥刀猛追;张玉父子也是带着兵马狞笑着挥舞长刀,连续劈死无数北伐军军。而北伐军胆寒之余纷纷转身砍杀起后面的自己人。 耿炳文好容易才摆脱朱能的追杀,丢下遍地死伤,勉强及时把城门关上了。 可是,接下来,更让郭英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北伐军的副帅,驸马都尉李坚居然傻乎乎地领兵出城接战,想为耿炳文复仇,结果却被燕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一枪刺于马下,李驸吐血大喊“我是李驸马,勿杀我”,这才保住性命。 率领残兵败千辛万苦逃回城里的耿炳文哪里还敢出去?他从此紧闭城门,再也不敢出战了。 燕军在真定城下打了一系列的漂亮仗,耿炳文精心打造的防御阵线被打成了一团散沙,尤其这一团散沙还是处在且战且退之中,更是上下不知闻,兵将无所从,耿炳文可谓一朝英明丧尽,一败涂地。 燕军在真定城下斩首三万,俘获的北伐军高级将领除李坚外,还包括顾成、李坚、宁忠、刘燧等人,其后又击败前来援助真定的耿璇、徐凯两部,燕军兵威大振。 郭英看到这里不由得老泪纵横,他为举止失措的老伙计感到悲哀,也同时为自己感到悲凉。朝廷与两大王府的第一场大规模较量看来就要这么结束了,以自己与耿炳文为代表的开国宿将已经打不过朱柏、朱棣等新生力量。 郭英已经预感到自己与耿炳文战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被建文帝召回京师,坐冷板凳的凄凉境遇。 郭英接着往下看,皇帝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 当耿炳文战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皇帝彻底慌了,此时黄子澄又出了一个要人命的馊主意,他居然提议由李景隆担任北伐军主帅!关键时刻,哪怕徐辉祖、齐泰、郁新他们坚决反对这一提议,但遗憾的是,他们的意见并没有被皇帝采纳。 皇帝更信任助他良多的好表哥李景隆!自以为是的方孝孺也又一次误判了形势。人做一件蠢事并不难,难的是一直做蠢事。 朱允炆他们的各种骚操作,简直持续着刷新着郭英的三观! 在徐辉祖的信件发出来之前,皇帝已经下了临阵换帅的圣旨,让李景隆就成为了新的北伐军统帅就算了,代替自己的西征军三军统帅居然是李增枝! 李增枝!!!??? 自己堂堂武定侯,居然有被李增枝这样只知吞并田地、蓄养佃仆、贪污受贿的纨绔败类取代的一天!? 战败没有击倒郭英,但是李增枝即将替换他的消息却给予了郭英最沉重一击。要知道,徐辉祖的信是几天前发出来的,那时郭英只是损失了一万宋忠军团剩下来的不安定因子而已。 没想到,只因为这样的小败就被临阵替换了? 替换自己的若是徐辉祖便罢了,换一个普通的二代侯爵来也行啊!换个连宋忠都不如的李增枝来,是个什么意思!? 是嫌湘王府的势力还不够大!?还是故意来羞辱自己!? 一时间郭英对朱允炆的产生不可抑制地愤怒,他的心开始剧烈绞痛起来。 郭镛连忙扶着冷汗直冒的郭英慢慢坐下,郭鉴与郭钫也簇拥了上来,他们一句话不敢多问。 周围的将领们也是一片安静,连郭英的三个儿子都不敢上前劝说郭英,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郭英坐在椅子上,紧紧地握着信纸,指节捏得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不停。 郭镛垂泪道:“父亲,身体要紧,身体要紧,请保重!” 半响之后,郭英才平静下来,长叹一声,“传我军令,拔营撤回九江;命黄州守军放弃黄州和赤壁,全军撤退。” …… 郭英最终因为朱允炆的换帅圣旨而一路撤回了九江府,朝廷的第一次西征来了个虎头蛇尾的落幕。 一轮朝阳冉冉升起,万丈金光照耀在江夏城头,朱柏父子沐浴在朝阳之中,浑身染成金黄之色,他们凝视着长江久久不语。 半响之后,朱柏才摇头叹息道:“没想到你那赛经报纸还没发力,朱允炆就主动替换了郭英,哎,他实在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让李景隆这种只懂钻营的人替换耿炳文;让李增枝这样的纨绔恶霸替换郭英,朱允炆是真能想,真能干。”朱久炎都不得不为朱允炆的骚丨操作竖起大拇指,“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或许这正是上天的安排呢?让我们湘王府凤凰涅盘,直冲天际!” “既然他们给了我们如此机会,那咱们父子便死死抓住吧!李增枝这纨绔交给为父来应付,你可以去舟山执行你的斩首计划了!” 朱久炎眼皮子跳了跳,然后便感觉有一股气从脊椎逆行而上,直达脑脊,使他产生莫名的激动,这种激动让浑身都要颤抖起来,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深深吸了口气,举起拳头重重一垂胸口,高声回道:“是,父王,等我好消息!” 说完之后,朱久炎便果断地转身离去。 朱柏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远处即将消息的朱久炎背影,随即嘴角扬起几分洒脱的笑容,仿佛也是放下了什么困扰多时的心事。 我们的斩首计划? 而后面的夏原吉不断地思考着朱柏父子刚才交谈的话语,直到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后,才猛地一把按住激动的心口,强迫自己平缓下来。 第663章 你是俺妹夫 郭英军团浩浩荡荡地从九江出发没有几天,便垂头丧气地再次退回了九江城。 郭英负手站在城头,阴沉着脸凝视陆续增援而来的十万“天兵”,他没有大发雷霆,此刻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已能直面这荒诞的事实。 缓缓走下城楼,郭英带着三个儿子来到码头边,早已等候在岸边盛庸、廖勋立刻率领几十名将领迎了上来。 盛庸带头跪下,恭恭敬敬向郭英行一拜礼,“末将恭送侯爷回京。” “末将恭送侯爷回京。” “末将恭送侯爷回京。” “你们还有军务在身,都别送了,回吧。” 众将闻言,三步两回头地告辞离去,只有盛庸留了下来。 “末将也奉命回京,或许到京之日,便是末将身亡之时,所以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跟在侯爷身边再学习一番,不知可否?”盛庸望着郭英疑惑的眼神,上前直言相告。 “路上多个伴也好。”郭英点头同意,将盛庸带上了座船。他远远凝视着江夏的方向,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挂帅出征,近三十万大军,最后损兵近十万,盖过徐达等人的愿望看来只是个奢望。 一想到江夏惨败,郭英彻底认清楚了自己的实力,这是他一生当中最惨重的一次失败,尽管他可以用皇帝的压力、朝中派系互相攻伐、内斗严重作为掩饰,但他内心深处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失败。 他带着盛庸带甲板上来回踱步,他在慢慢回味这次江夏战役失败的原因,他心里很明白,即便没有其他的因素,他也将彻底败于朱柏父子手中。 朱柏父子非凡的智谋和军事才华,以及湖广军民的众志成城,才是他失败的根本原因。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绞痛。 别人只需考虑如何退敌,而自己最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打击政治对手,假如自己在出征之前,就果断地反对李景隆安插宋忠当西征军;假如自己可以顶住皇帝的压力,继续执行徐辉祖的计划,即便最后失败,也不会败得这么惨,搞到如今这般屈辱般回京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他郭英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将领,更多的时候却是一个政治家,他郭英确实是这次西征失败的最大的责任者。 郭英走到船头,吹着江风,不由长长叹了口气,“想不死吗?” 盛庸连忙躬身一拜,“还请侯爷救我!” 郭英转身摆摆手,“起来!” 盛庸直了腰一副洗耳恭听状。 郭英沉吟一下,“李景隆也不会杀你。” “这是为何?在曹国公的眼中,末将应该是罪该万死的叛徒才是。”盛庸不解地望着他。 郭英摇了摇头,“李九江这人是本侯看着长大的,极度追求权势,一心想光复他曹国公府曾经的辉煌,在这个目的达到之前,你死不了。” “侯爷的意思是,曹国公还想用末将?” “嗯。”郭英点头说道:“朱棣是什么人,李景隆清楚的很,他自己有几把刷子,你以为他心里没谱吗?要不,你还能回京?一道命令将你在九江砍了不就行了?他定会用你,但你也会遭受巨大的屈辱。羞辱你一顿,再利用你打仗,战争结束后再慢慢地玩死你,这便是他李景隆。” 盛庸点了点头,遭受点屈辱没有关系,能活着就好,他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盛庸刚要开口,郭英又接着道:“到了北方好好跟平安学冲锋陷阵,好好看朱棣的用兵之道,一定要细心揣摩,若是能化作你自己的,你便可成一代名将。以后或许能为新皇所用,继续为我大明出力。” 盛庸好久以后才低声道:“侯爷,看好湘王还是燕王?不!侯爷希望是湘王坐上那个位置,还是燕王?” 郭英半晌低头不语,盛庸有些忐忑地看了他一眼,“侯爷,末将说错话了吗?” 郭英摇摇头,低声道:“我希望是湘王。朱棣虽有雄才伟略,可他也有阴狠毒辣的一面,他在朝廷逼迫他最困难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凶狠,反应出他是极度利己的人,他若为帝,或许会开创一番不朽的功业,但对百姓却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反观朱柏,有果断,有才华,却又没有帝王的铁石心肠,大明需要休养生息,需要一个心中时时装着天下百姓与大明的江山的好皇帝,朱柏若为帝,则是万民之福……而且,他的继承人也是非同小可,积蓄民力,增强国力都是朱久炎的拿手本领,这些才是最大明最有利的。” 盛庸明白了郭英的想法,想到朱久炎的给予他的惨败,一路不给任何机会的追杀,以及对待俘虏的克制,他很是认同的地点头道:“末将虽然没有见过燕王,但是湘王父子,确实让末将心服口服。” 郭英笑了起来,“你即将北上,很快就能看到燕王了,到时你就会有更加清晰地判断。” “侯爷的意思是让末将帮助李景隆全力抗燕?” 郭英摸自己的白须用一种自嘲的语气道:“我这把年纪挂帅,也是有私心的,但……如此落了个如此下场,看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停顿了一下,他转头看着盛庸道:“但你还年轻,我大明也还很年轻,年轻人就应该拥有更多的机会,你们的责任还有很多!到了北方,杨文会照顾你的,李景隆可指挥不了他。” “感谢侯爷!末将此生必为大明奋斗到底!” “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 无极县。 燕军与耿炳文的第一场大战已经结束。耿炳文的主力损失惨重,近万匹战马落入燕军手中,武器、盔甲、辎重也是不计其数。 龟缩在真定城内的耿炳文还有八万人马,这其中还包括上万的伤残;而燕军方面,只有战死三千一百余人,伤四千,可谓是微乎其微的伤亡。 大胜几场的燕王心情极为舒畅。更高兴的是抓到了驸马李坚和左都督顾成,副将军都督宁忠,都指挥刘遂等多位耿炳文麾下的高级将领。 无极县的后衙,燕王对着细若游丝的李坚,用一种志得意满的语气责备道:“你是俺的妹夫,俺们之间有何怨仇?你非要听从朝中奸佞的来找俺的麻烦,此刻落到如此下场,还想逃得性命么?” “燕——庶——人!”李坚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听了燕王的话,顿时被气得不轻,吼完之后便跟条死鱼一样的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了。 “燕庶人”这三个让燕王的双眼蕴满了杀机,他没有叫良医上前给李坚治疗,反而微笑着对朱能和张玉身后的一个普通校尉问道:“你便是擒拿俺妹夫的猛士?” 那校尉见燕王问话,手足无措,紧张的满头是汗,一时间根本不知说什么好。 “薛六,王爷问你话勒,傻站着干什么!?”见薛六呆呆地站在那发傻,一旁的朱能好意地替他将名字说了出来。 “哦,哦,哦!对对对,李驸马是我抓的!”反应过来的薛六脑袋点个不停。 燕王仔细打量,这薛六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背脊坚挺,手脚粗大,皮肤黝黑,一看便是穷苦出身的憨直汉子,心中当下便生出几分欢喜,对其温声问道:“薛六,俺听说你一骑连挑数十人,于万军之中生擒俺妹夫?这是真的吗?” “不对,不对,不对!什么连挑数十人,什么万军之中……不是这样的。”薛六慌忙摇手道:“李驸马身边其实没几个人,当时我冲得兴起,跑到了兄弟们的最前面,结果周围全是官军,我给吓了个半死,本想换两个够本,结果不知怎么的李驸马跑了出来。我可不想死,哪管他是什么人,豁出去跟他拼了,没想到他和那几个亲兵都是花架子,我一枪一个,一个冲锋下来就把李驸马给擒了,他的那些亲兵跑的那叫一个快!” 穿上李坚听得脸庞更加涨红了,那羞怒踹息的模样,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气。 “哈哈哈哈……”燕王却是放声大笑:“不管如何,你都是大功一件,校尉是不能再当了,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指挥佥事了,直接到俺账下听命!” “啊!”燕王此言一出,不仅薛六,就是张玉、朱能也都惊呼了一声。 刚刚起兵的时候,为了激励士气,是可以大升一批文臣武将,但前番大战朱能如此大功都只升了半级,这薛六擒拿李坚的功劳即便按照大明军制的最高奇功奖赏,也不过是连升三级,当个百户就顶天了,可现在却被破格升到了从三品的指挥佥事,成为了燕军的重要将领,这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连张玉的儿子张辅都有些嫉妒了,要知道他也是攻城拔寨,立了这么多的功劳,现在才是一个千户而已。 “傻小子,还发呆!快谢王爷恩典啊!”见薛六目瞪口呆,朱能再次出言提醒。朱能外表粗鲁,心胸却是非常宽广,薛六得到的奖赏虽然比他都丰厚,但他不但不嫉妒,反而为手下的兄弟能有出头的一天而感到高兴。 “对,对。谢,谢,谢王爷恩典!”薛六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到燕王脚下一阵猛磕。 “起来吧。”燕王将薛六拉起后,再次笑道:“薛六的名字可怎么适合指挥佥事了,俺给你改个名字,叫薛禄怎么样?” “要的,要的,要的!我以后就叫薛禄。”薛六,哦不,薛禄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道衍和尚站在燕王的身后,微笑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最清楚燕王的想法,燕王之所以破格提拔薛禄,还给予赐名的殊荣,除了此人立下了俘虏李坚的大功之外,燕王更是希望通过此举,给燕军的将士们立下一个榜样。可以想象,一旦薛禄的事迹被传开,燕军上下必然是一片沸腾。 薛禄这样低出身的乡间儿郎都可以鲤鱼跃龙门,凭战功压过张玉的儿子张辅,咱们还比薛禄差吗?都是肩膀扛一个脑袋。 姚广孝已经可以预计,在以后的战争之中,将士们该是何等的用命了。燕王从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提升士气的机会,只是给出一个指挥佥事的位置而已,燕王就拥有了一个可以为他抛弃一切的薛禄,以及燕军将士战意的大大提升!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而且,还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报复了李坚——燕庶人这几个字刚才可将燕王给气得不轻。 道衍小心地瞥了一眼已经被气得吐血晕厥过去的李坚,心中替他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燕王对众将交代了几句后,便令他们出去。 待众人的身影从门前消失,燕王才问忙着抢救李坚的良医们道:“怎么说他都是俺的亲妹夫,你们可得给俺保住他的性命。” 恶气出得差不多了,燕王还不想把李坚给弄死,李坚这个朝廷驸马还有用呢。 不过良医正的回答让燕王失望了,只见他一脸忐忑地道:“王爷,只怕不妙。李驸马本就受伤不轻,失血过多,刚才,刚才又受了刺激,伤口迸裂,现已危在旦夕……多,多半是难活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燕王有些尴尬地看了道衍一眼。进来之前道衍本来建议他,尝试着招降李坚,如果成功就能让他为燕王府摇旗呐喊,再不济,扣在手中,也能用李坚的名义给燕王府制造舆论,舆论到了京城后肯定又能在道义上给建文皇帝一击,给朝廷个难堪。 不过燕王在得意之下没有控制好脾气,将李坚给气了个病危,此刻脸上真是有些难堪。 道衍何等老谋深算,微笑着对良医正道:“别治了。派人将李驸马送回北平,记着,用王爷的马车送,让沿途的所有人都知道,燕王对李驸马的伤势是何等的关心。” 燕王何等精明,道衍的意思他立刻就领会了,飞快地向良医正补充道:“不仅要让沿途的人知道,你们到了北平后更是要告诉高炽,让他派人全城招募名医,为李驸马治病,把声势搞到最大,要让全北平城的人都知道!记住,这是俺的命令!” 良医正也明白了过来,当即一躬身道:“是!微臣必定让幽燕的百姓都知道王爷是何等的爱惜亲族。”说完,他马上开始招呼良医们抬起李坚的床出门去安排。 “俺刚才得意忘形了,幸亏姚师在俺身边。”燕王对道衍感激一笑:“姚师忙了这么多天,着实辛苦了,俺送你去休息?” “阿弥陀佛。”道衍双掌合十躬身。 第664章 万夫莫敌 送走道衍,燕王觉得有点累了,便歪在帅椅上微微眯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醒来后,一睁眼,便发现朱高燧恭敬地站在堂下。 燕王皱眉,转头瞧了身后的马三保一眼。 马三保赶紧低声解释道:“三王子一直站在五十步外等待,没有带任何兵器,奴婢,奴婢看王爷累了这么多天,想让王爷多休息一会儿,也就没有禀告。” 燕王瞧着朱高燧那恭恭敬敬的神态,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朝下问道:“高燧,什么事?” 朱高燧趋步上前,于台阶下抱拳道:“禀父王,纪纲和郑勃回来了。” “郑勃也回来?他暴露了?”燕王皱起了眉头。郑勃可是他埋在武昌十几年的暗子,他的暴露不吝于一支军队的损失。 朱高燧点了点头,将纪纲的遭遇说了个清清楚楚,“纪纲在领郑勃出来的时候,被朱久炎打得很凄惨,说是为一个商人顾涛报仇。现在纪纲都在床上养伤呢。” “朱久炎这小子的手段更加厉害了,利用俺的人,消灭了宋忠的几万人马,好手段!敢打俺的人,好威势!!燕来客栈虽然都被拔除了,但脑子里的记忆可是抹不掉的。”燕王抚着胡须问道:“俺想详细听听纪纲在武昌的见闻。” “他们所说的武昌,确实大大出乎孩儿的意料,武昌短短的时间里就有了向荆州靠拢的趋势,此刻已经是麦粮盈仓,民众富足,上下军民对湘王父子赞誉有加,皆愿为湘王府效死,十几万湘军装备精良,不亚于燕军,甚至更胜……” 听到不亚于燕军的话,燕王脸上略略有些不悦,打断朱高燧的话道:“纪纲才在武昌走了多久,就能做出这样的结论?” 朱高燧慌忙请罪:“儿臣没有表达好……” 燕王摆手道:“没事,继续说。” 朱高燧连忙道:“儿臣是听纪纲转述的,说即便是在战时,武昌城内也是摩肩接踵,连城门都不关闭,番商仍旧络绎不绝,好像根本不怕一样。还有湘王府搞出的凯旋仪式……他说实在太壮观,太狂热了……他还仔细留心了,说武昌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湘王府还发什么战争补贴,倒给百姓们钱……没有任何一个百姓不对湘王府竖起大拇指的……对了,纪纲发现了讲武堂的秘密!” 燕王双眸瞬间瞪得好大。朱高燧赶紧从怀中取出扁木盒,呈给走下来的马三保,“纪纲将这些都写在这里面,请父王过目。” 燕王从马三保的手中接过,放在桌上,又问朱高燧道:“俺交代西厂办的两件事呢?” “湘王府有一套完整的防备体系,他们对治下管控的十分有力,想募集壮士为我们效力几乎不可能,至于湘王炮,纪纲说需要时间,至少半年。” “看到他们弄回有用情报回来的份上,俺就不罚他们了,让他们好好养伤。伤好之后,想办法继续用湘王炮的图纸,但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燕王说完后就翻起了手中的情报。 “是!” 看完情报后,燕王心中的得意再也不见了,脸上也挂上了满满的忧虑之色。他的判断没有错,朝廷已不足为虑,湘王府才是他最大的劲敌!不说军队战力的原因,单说为整个武昌的百姓发放‘战争补贴’的财力,就让他感到压力深重,这以后可以拉起多少为其效死的兵马? 想到这里他不敢再休息了,转头问马三保道:“真定的俘虏可愿归降?” “刘燧、宁忠等十余位将领愿带部下归降我军,高阳王已派人将他们另行看押;然顾成等数十人仍旧坚持不降。” “这些不降的可有出言辱骂俺?”燕王又追问道。 “只有几个骂的,大多数人俱是垂头丧气的不吭声。” “如此便好!”燕王开怀大笑。 “父王能够将他们收服?”朱高燧一脸的惊奇。马三保眼中也是透着同样的意思。 “俺若是没点手段,还能盯着天下吗?你们跟俺来。”燕王大步向前,边走边说:“高燧你要明白人心。骂俺们的人,是昧于忠君之陋;而不语之人,却只是畏惧朝廷势大。他们等人都是从各省征调而来,既非朱允炆的心腹,也非燕王府的政敌,他们跟俺做对不过是受了朝廷之令,不得不为而已!尤其是顾成这样的开国老将,俺这先帝皇子,只要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不愁他不助俺一臂之力!” 说完后三人已经走到了俘虏营地,燕王在上万人中瞬间找到了顾成的身影,他几步走到老将顾成身后,亲自解开绳索,用一种欣喜异常的语气道:“顾老将军,这难道不是父皇的在天之灵将您赐给俺的吗?” 顾成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但仍旧低着头叹息不语,燕王继续晓以利害,“您是跟父皇一起开国的老将,自小看着俺长大,俺们才是一家人,当同心合力才是。” 顾成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一脸激动地道:“老臣得见殿下,如见太祖,殿下既不相弃,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燕王一把就将其扶起,哈哈大笑道:“俺就把守卫北平的重任托付与老将军,世子高炽也一并托付。” 这是燕王最后的收心暴击,一下就把顾成感动的老泪纵横,不能自己。 朱高燧正在暗自感叹老爹手段太强,有些学不过来的时候。 这边说了半天话的燕王把着顾成的手臂走到了战俘们的中间,顾成站在高处,对周围的上万降卒道:“本将已决意弃暗投明,跟随燕王殿下一起靖难,清除朝廷奸佞,若有跟随的,燕王殿下,必定予以重任。若是那些想离开的,殿下也答应本将任由你等去留,殿下的意思是尽量保全所有人的性命,想离开的不用有负担,可当面明说,殿下答应了发放盘缠、口粮。” 燕王笑呵呵地点头表示认可。 有了老将顾成的劝降,哪里会有离开的人?人都是从众的,连那些骂过燕王的人,最后都在其余被俘将领官的带动下慢慢走到了顾成的身边。 见证了整个招降过程的朱高燧、马三保,对于燕王的手段既佩服,又畏惧,他们不相信世间还有人能弄过燕王。 皇位除燕王之外,当属谁人? …… 燕王以战养兵,越战越强,耿炳文军团则是士气低迷,一蹶不振,但耿炳文这个长兴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边固守真定,一边修奏表上奏朝廷,详述战败前后经过情形,自请处分,同时给辽东总兵杨文、江阴侯吴高,以及平安的三路兵马分别去了军令,做出了一系列防备燕军的部署。 而燕王整编了顾成的兵马后,兵力再次大涨,他不想给耿炳文任何喘息的机会,借助士气,再次集合军队对真定城的北、东、西三门发起了进攻。 …… 真定城外。 一条黑色的细线出现在北方的地平线上,而后逐渐变粗,接着就如海浪一般,翻涌而来。 片刻之后,出现在视野之中的燕军越来越多,旌旗遮天蔽日,烟尘滚滚,战马萧萧。 终于来了! 整个平原仿佛都被燕军占领,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燕军! 一层一层的红色海浪来到距离真定十里远的地方停顿,大军之中旗号翻飞,燕军骑兵在不同的旗号下分成数个部分,组成几十道战列,步军则组合成一个一个方阵。 在不同的阵形变幻组合中,除了燕军移动的脚步声,便只有偶尔发出战马的嘶鸣。 等阵势布置完毕,城外只余猎猎的风声掠过军旗,十万燕军沉默、肃杀。 燕王如此进军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示威,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燕军的阵势震慑着城头所有将士。 这才叫真正的军队,这才是最顶级的指挥,燕王原来是这样的厉害……可笑自己先前居然是那么的轻视,难怪有先前的接连惨败。 耿炳文盔甲散乱,眼中血丝密布,他知道燕王的打算,但他对这种情况却是毫无办法。一阵冷风吹来,老将身子晃了两晃,向后便倒。 耿璇一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眼中不禁流出热泪两行:“父亲!” 这一声呼唤把耿炳文从恍惚中惊醒,长叹一声:“孩子怕不怕死?” 耿璇沉声道:“死有何惧?孩儿只怕辜负皇上的重托,让燕逆得逞!” “很好!不愧是我耿家的儿郎!此战你来扶着为父,让将士们能时刻看到我耿家父子,让他们知道,我耿家父子与他们同在!” “是,父亲。” 耿璇在耿炳文的吩咐下,拿来了一套崭新的侯爵朝服替耿炳文换上,而后更是将大櫜移到了最显眼的城楼正中,扶着耿炳文站到了下面,让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清楚楚。 耿家父子摆出了与城共存亡的架势,真定城内的将士受他们所激,恐惧终于被压了下来,勇气也再次出现。 大战再度开始,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襄阳炮和洪武大炮不断轰鸣,箭矢、石弹、炮弹在天空中来回交替,落入双方的人海。 双方的二十余万人在真定城进行生死厮杀,人马汹涌,如海潮翻腾。 “燕山中护卫,随本王出击!”城下,高阳王朱高煦集中了燕军最精锐的部队! 上万披着赤红重甲,头盔将整个脸部都遮住的燕军将士。当听到朱高煦的命令之后,眼中立刻露出了嗜血的神色,他们便是燕王攻城的杀手锏! 燕军最勇猛的战将,带领最厉害的燕军士卒,燕王这次势破真定城! 朱高煦举起了手中战刀,高声道:“夺城!”将手中的战刀往前一引,上万燕军霎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真定城席卷而去。 燕山中护卫的每一名战士都是十几万燕军中选出来的高大健壮之士,身高手长的他们跑起来叫一个飞快,几息之间就来到了云梯下面。 朱高煦口衔战刀,大步流星,攀上云梯。 数万燕军紧跟着朱高煦,如影随形。 “起!”伴随着朱高煦一声大喝,藏在云梯下的数十名辅兵开始奋力转动绞盘,云梯的上半部分便带着朱高煦和十几名燕军向升起。 有了朱高煦的带头,其余燕军口衔战刀,有样学样,坐着云梯与朱高煦一同攀升。 城头上的耿炳文意识到了危险,立刻命令弓箭手就将攻击目标转向了朱高煦这边。 霎那之间,密集的箭矢就跟豪雨似的倾泄到了蚁附在云梯上的燕军身上。 可惜,燕山中护卫的将士,他们有最顶级的战斗意识,身上也都穿着最好的战甲,箭矢不是被他们躲掉,就是被他们利用身上的盔甲给挡了下来,他们像是激流中的磐石,岿然不动。 领军的朱高煦更是理都不理,双眼死死地盯着白眉白须的耿炳文,偶尔有箭矢射向他的面门,他才会微微侧一下脑袋,任由箭矢从他耳畔掠过。 绞盘转动的嘎吱声中,云梯终于升过了城头!在朱高煦的暴喝声中,一齐向着真定城头重重砸下。 “轰!” “轰!” “轰……” 几百架架云梯几乎是同时砸在真定城上。 下一刻,蚁附在云梯上的朱高煦,便直接从云梯上纵身跳落到了真定城头,他的身后源源不断地落下无数的燕军。 燕军已经杀上了城头,附近的官军弓箭手纷纷朝着两边遁逃,几乎同时,后面的官军重步兵也已经冲杀了过来。 双方接触,朱高煦狂笑一声,战刀横扫而出。战刀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砰……”的一声巨响,刀与一名冲过来的百户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那无坚不摧的力量,直接压着百户的身体,刀刃破开了他的肚子,那股力量丝毫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弱,继续劈砍了下去,后边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兵也是惨死当场。 一刀之下,二人俱死! 电光石火之间,朱高煦的战刀又呼啸着从几名官军士兵的腰间横斩而过,顷刻间数名官军腰斩当场。 然而,更多的官军蜂拥而至。 朱高煦的嘴角霎时绽起狰狞的杀机,反手夺过一枝长枪,大开大阖间将几名冲杀过来的官军扫得往后倒飞而出,然后一枪照着藏身在床弩后调整角度的官军千户猛刺下去,锋利的长枪轻易刺穿了坚固的弩床,只听“噗”的一声脆响,藏身床弩后的千户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箭就已经被朱高煦钉死在地! 只听那利刃剖开体腔的声音,朱高煦就知道藏身车后的千户已经完了。 朱高煦神情冷漠地拔出滴血的长枪,又顺势屈膝,一声暴喝,沉肩冲撞,几名偷袭过来的官军顷刻间就被朱高煦狂暴地撞翻在地,然后抬脚踏落,那千户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两米多的巨人,如此凶残的手段,如此狂暴的攻击,面对朱高煦的威势,在他周围的官军哪里还敢反击?全吓得高举起盾牌后退了数米。 第665章 龙争虎斗 “大家跟本王冲杀过去!取耿炳文老儿的首级!”朱高煦是天生的猛将,年龄虽小,但却是一员沙场老将,一朝得势,却不恋战,耍威风,而是立即聚兵,下达了斩首指令! “杀!” 聚集于一处的燕军,跟着朱高煦就像一枝巨大的箭镞一般射了出去,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跟在朱高煦身后的燕军越来越多,刀光闪过,鲜血迸射,城头不断响起惨叫,或是人腿被劈断,或是头颅被砍飞,或是守城器械被推下城头,朱高煦与耿炳文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短。 朱高煦兴奋如狂,“加把劲,冲过去!” 燕军如一堵墙一座山一般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每前进一步,都将数百名官军被绞杀在地。 张玉、朱能、丘福、等燕军将领见朱高煦即将攻占城头,士气大涨,也都叫喊着从各处杀往朱高煦的方向。 …… 燕王大纛下。 袁拱一边转头观望着狼藉的战场,一边说道:“幸得高阳王勇猛,耿炳文败亡就在眼前了!” “俺的种,就是像俺!”燕王兴奋地一巴掌拍在马头之上。 朱高燧脸上的神情已经由骇然转变成了凝重。 要知道耿炳文曾经寡敌众,在长兴抵御张士诚的进攻,坚守长兴达十年之久。耿炳文进攻不行,但却以防守而闻名天下得以封侯。 这样的人物,也抵挡不了二哥吗? 他的心里完全没有兴奋,反而升起了一团阴霾,老大有守北平的好差事,老二可以在军中建立威望,我这老三管着些鹰犬有什么用?哪年哪月才能走到台前去…… “阿弥陀佛。”道衍缓缓地道:“耿炳文绝料不到我军会一反常态,上来就投入最精锐的部队发起猛战,措手不及之下才吃了大亏,不过……” 听到道衍说不过俩字,燕王的心便猛地跳了一下,问道:“不过如何?” 道衍摇了摇,说道:“不过,平安、杨文、吴高的兵马此刻也不知到哪了,他们三个都很有本事,我军若不尽快拿下真定,弄不好就会陷入四面合围的危险之境,现在,就看高阳王能否一战定乾坤了。” “不错。”燕王重重点头,说,“只要高煦能够将耿炳文擒拿,打下真定,杨文他们即便到了也只能望而兴叹。” …… 城头到处是尸体,血流成河,地上的血浆甚至已经浓稠的粘脚。 周围的官军被燕军冲杀的已全然没有了章法,不敢在正面抵挡,只顾从侧面企图阻挡燕军冲向耿炳文所在的区域,更要命的是,只要朱高煦稍稍作势,众官军就纷纷后退;燕军便趁机突然加速,冲得前路上的官军作鸟兽散。 不断有官军惨叫着飞下城头,恐惧已经弄得耿炳文身边的亲兵们也都像受了惊吓的蚁群一样,在耿炳文身边乱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涌上城头上已站满了,更多的燕军也正源源不断的往上爬,耿炳文的脸色已经变得难堪至极,两道白眉扭成了一团“朱高煦之勇,名不虚传。老夫戎马一生,遇到过无数险境,都能化险为夷。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接连摔跟头,看来要落得个……” 这时忽然一个让耿炳文惊喜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朱高煦这样的绝世猛将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老子终于赶上了!” 耿炳文惊喜转头,说话的正是他日夜期盼的平安! 瞧着平安那魁梧异常的身材,看着他身后涌出来的一众生力军,耿炳文喜道:“真定正在危在旦夕之时,平都督你来的正好!速带精锐围攻朱高煦,将他置于死地,斩断燕逆一臂!” “得令!”平安没有废话,当即带着数千亲兵赶赴最危险的地段。 这些官军是生力军,且都是平安训练多年的百战精兵,尤其是有平安亲自领军,士气高昂万分。 在平安的率领下,这数千名亲兵组成的攻击队形就像一个枪头,迅速刺进了燕军之中。 此时此刻,城墙上的官军已经死伤过半,燕军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尤其是正面,朱高煦仗着超过两米的身高、体重超过两百的庞大质量,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的官军之中,当真是大象踩蚂蚁,所向披靡。 隔着几十步远,平安一眼就看到了杀疯了的朱高煦。 朱高煦挥舞着一柄染满鲜血的大长刀,只是一刀就将一个官军校尉从头到尾砍成了两半,热气腾腾的脏器,一下就从绽裂开的残躯内散了出来,淌得满地都是,场面真是血腥极了。 朱高煦见到官军的援兵到来,仰天咆哮出声,铁塔般的身躯陡然前冲,跃到援军队列之前,手中长刀横挂,双手以排山倒海之势奋力前推,六名官兵,足有好几百斤重的六个全身铠甲的成年男人,竟被他一下推下了城墙! 发力过度的朱高煦顺势腾身,闪电般欺近一架洪武大炮,双臂扶住木架猛然发力,只听“咔擦”的一声,数百斤的炮管顷刻间腾空而起,翻翻滚滚地往后飞出十几步远又重重坠落在地,十几名官军躺闪不及顷刻间被碾为肉泥。 没等后面的官军反应过来,朱高煦身形横移,又接连掀翻了三架大炮。 平安的军阵霎时就露出了一处十几步宽的缺口,潮水般的脚步声,燕军士兵不顾一切地顺着缺口冲杀而进,然后狠狠地在密不透风的平安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连续掀翻四架大炮后,朱高煦终于体力不支,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就在时,冰寒的杀机从天而降,朱高煦急抬头看时,平安已经高举着战刀照着他头上狠狠劈落,四枝锋利的长枪也几乎是同时刺到,封住了他左右闪避的去路。 朱高煦咆哮一声,双手疾探,顺势攥住四枝长矛往头上一架。 只听“铛”一声脆响,平安的战刀已经狠狠斩在最上面的枪杆上,霎时绽起璀璨的火星,剧烈地颤抖让朱高煦的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都酥了。 但他不敢停留,铁塔般的身躯飞快一个矮身,来一记扫重重的扫堂腿,骨骼碎裂的喀嚓声中,四名官军枪兵瞬间被他扫翻在地。 接着朱高煦就地一滚捡起一柄长枪起身,转身站定,只见一员胳膊粗的离谱的战将也在回头,这战将就像一个大锤一样,重重地撞上了密集的燕军军阵,前排的几名燕军首当其冲,霎时就被他横出的铁肘撞塌了胸骨,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哼,便已经萎顿于地。 那战将身后的官军也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他们不断地用血肉之躯冲击着燕军的阵型,企图将燕军赶下城头。 这是铁与血的厮杀,这是生与死的较量!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谁更狠,谁的意志更顽强,谁就能撑到最后就能得到胜利。 “平安!” 那员战将已经转过身来,朱高煦已经看清了他的样貌! “朱高煦!” 他们二人个人的目光霎时间在空中对接,同时喷吐出浓烈的战意,无边杀意顷刻间在真定城头上弥漫开来。 下一刻,两人的刀枪已经毫无花巧的斩击在一起,然后爆出一声炸响。 听到这声足可穿金裂石的金铁交鸣声,四周正在殊死博杀的两军将士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攻势,痛苦至极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朱高煦和平安这两个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同时一个沉肩卸力,卸去手上传递回来的狂暴反震力,然后狂野的攻击一浪接着一浪朝着对方施展开来,二人出手之间竟没有片刻停顿,两人武艺之精湛,经验之老到,在这短短两个照面之间便尽显无遗! 平安双脚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瞬间便已经飞临朱高煦头顶,然后双手握刀猛然下劈,锋利的刀锋顿时就挟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向着朱高煦头顶恶狠狠地劈落。 朱高煦霍然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当头劈落的战刀。 下一刻,长枪上举,朱高煦一个霸王举鼎,双手紧握枪杆架起当空劈落的战刀,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刀枪再次相击! 一股狂野无匹的力量就像长河巨浪狠狠压了下来,朱高煦闷哼一声,“噗”的单膝跪地,钢铁护膝重重顿在脚下坚硬的地板上。 平安刀势未竭,一刀强于一刀地猛砍而下。 朱高煦高大的身躯被压得一点点地塌下,一点点地蜷曲。 “喀嚓,喀嚓……” “平安!你是太祖皇帝的养子!太祖养你,就是让你残害他的子孙么?”在人群中厮杀的朱能大喊着劈死一人,他的眼睛都红了。 平安头也不回地道:“当今圣上才是太祖钦点的天下共主。” 不绝于耳的交鸣声中,朱高煦脚下的地板上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正以他跪倒之处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平安,想杀本王,你还差点!起——!” 地上的朱高煦陡然爆起一声至令人窒息的嗥叫,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震得紧盯战局的耿炳文都一些气血震荡,周围的双方士兵更是一个个赶紧用手按住自己的耳朵。 起字未落,被平安压制的朱高煦已然猛地暴起,平安雄壮的身躯顷刻间就像落叶般被一股巨力弹飞出去。 “死来!” 朱高煦大喝一声,枪前人后,跟利箭一样向着空中的平安激射而去。 人枪合一!?成功境!朱高煦才多大!? 平安的瞳孔霎时缩紧,心中不可遏止地掠过一丝震惊,但下一刻,他的眸子里便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灼热。平安多年的夙愿便是想和成功境的朱柏打上一场,却是多年未尝心愿。 此刻他见到朱高煦有如此实力,不可抑制的兴奋在他的胸膛里澎湃激荡,什么真定城,什么两军厮杀,平安已经全然忘记,脑中只有打败朱高煦的想法! “哈哈哈哈……来啊!刺死我!” 平安狂笑着横转战刀以宽大的刀面迎向枪头。 只听“叮”的一声,朱高煦的枪尖已经刺在平安战刀的刀面上,朱高煦手中的长枪霎时弯成惊人的弧度,枪杆却顽强地没有折断,下一刻,朱高煦的手腕发力,弯曲的枪杆猛然反弹,平安顿时闷哼一声,雄壮的身躯往后倒飞而出。 “砰,咔擦,哗啦啦……” 平安的身躯狠狠地撞上了一面一人高的战鼓,先撞断了下面承重的木架,然后整个大鼓哗啦啦地落了下来,“砰”地一声碎落的木架子与大鼓,接连砸在平安身上,将他整个埋到了下面。 朱高煦一落地,便双脚在地上重重一踩,整个人再度激射而出。 “轰隆!” 朱高煦的身形堪堪射到,那堆木架陡然炸开,大量残木方漫天激射,大鼓也带着刺耳的尖啸随之而来,平安雄壮的身躯躲在大鼓后面向着朱高煦猛冲而来。 朱高煦夷然不惧,长枪左右抖动,残木方被他瞬间扫飞,鼓面也被他直撞捅穿,却是没听到想象中的闷哼声,鼓后的平安抓住鼓面猛然发力横甩,大鼓带着朱高煦的长枪瞬间飞下了城楼。 朱高煦却不惊慌,赤手空拳悍然杀到,平安也是不甘示弱猛然对冲,二个高大的身影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砰!” 纯力量的对撞,即便二人身上有铠甲防御,但力量的传递却是阻挡不了,朱高煦和平安二人俱感觉自己被一辆高大的马车撞了一下,二人对撞的肩胛骨同时断裂,平安更是张嘴喷出一口老血。 朱高煦的天赋体魄终究要强过平安,而且朱高煦整整比平安年轻将近二十岁,抗击打能力自然也强于平安数筹! 平安即便正处于气血最鼎盛的壮年阶段,可恢复能力跟二十出头的朱高煦也是不能比的,朱高煦比平安快半息的时间从受创的疼痛状态恢复过来,一击凶狠地左勾拳直朝平安的门面打了过去,平安虽在间不容发之际猛一侧头,躲过了眼眶要害,右脸颊却挨了记狠的。 朱高煦的拳头岂是易于?饶是平安这样的猛人也被朱高煦打了个七荤八素,整个人踉跄着退到了垛堞上,要不是平安的亲兵奋勇前冲死死拉着平安的身体,平安这一下就摔下了城头。 朱高煦当然不会放过斩杀平安的机会,他如饿狼一般,夺过一把刺过来的长刀,毫不停留的上前追杀平安。 看到朱高煦如此神勇,重创敌方大将,燕军的士气更盛,攻势也越发凶猛,反观,官军的士气却是再次低落起来,此消彼长之下,真定城楼的局面也变得更加的危急。 燕将张辅已经带人冲下了城楼,城下也传来剧烈的喊杀声,真定城门即将告破! 第666章 捧毂推轮 燕军本阵,大櫜之下。 道衍看到张辅的英勇表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色。 看到越来越多的燕军顺着云梯上到了真定城墙,而城墙上的官军一寸寸地后退,抵抗也变得越来越微弱,袁拱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对燕王说道:“王爷,大局已定!” 燕王闻言用力握了下拳,真定已下! …… 耿炳文看得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平安这样的巨汉居然都没有打过朱高煦,还有他带来的几千生力军,居然还是抵挡不住燕军的进攻?眼看平安都即将身死,耿炳文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皇帝陛下啊,朱棣还没有上场,单凭他的一个儿子朱高煦居然就能让燕军变得如此厉害?一个人的魅力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吗? 一个人的魅力!?倏忽之间,耿炳文指着朱高煦嘶力竭地狂嗥起来,“耿璇,你给我冲过去,帮助平安杀了朱高煦!平安已经到来,杨文、吴高也不远了,他们马上就会率军入城,到时候这些该死的叛军就会统统完蛋……” “还有你们!” 耿炳文又回头向身边的保护自己亲兵队怒吼道,“我这里也不用你们保护!你们也上,统统都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朱高煦活着出去,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快上啊!” “膨!” 耿炳文话音方落,亲兵队长的尸体陡然横飞而来,重重地摔在他面前。 “想杀高阳王,老子先杀了你!” 凌空抛洒的血雨霎时淋了耿炳文满头满脸,耿炳文有些惊恐地转过头来,一对冰冷而又暴虐的眸子顿时映入了他的眼中,燕军大将丘福正健步如飞向他冲杀过来,下一刻,耿炳文就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轻飘飘地像羽毛一般飘了起来。 “父亲!!!”耿璇朝着天空悲戚大喊。 人在空中,耿炳文清晰地看到了身下喧嚣的战场,官军虽已节节败退,但耿炳文分明清晰地听到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号角的方向来自身后——是援军! 耿炳文缓缓回首,城内已经出现了火红一片的官军身影,杨文他们的兵马终于赶来了! 耿炳文角不由绽起了一丝笑意,援军终于到了…… “朱棣,真定还是我们的!”老将军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最后却戛然而止,摔倒在城墙之下…… ……………… “平安!你不是要打吗?怕了?再来啊!” 朱高煦又换了一把长枪,大开大阖,挡在他面前的官军士兵非死即伤。 平安手持扶着肩膀剧烈地喘息着,他并没有冲出保护圈,他虽然是个武痴,但也不会傻到出去送死。 “高阳王快放吊桥!” 城下的张辅已经打开了城门!而朱高煦的旁边正是千斤闸,只要放下吊桥,城外的燕军便可以长驱直入了,到了那时,城内官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朱高煦判断完形势,不再逞威,舍弃平安,正要搅动千斤闸,忽然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 这种连续不断的闷雷……难道是…… 朱高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往城内看去。 下一刻,朱高煦的瞳孔便急剧收缩。 “轰隆隆……”无数官军铁骑已正向着这边滚滚碾压过来。 杨文的旗帜! 朱高煦嗥叫一声,果断返身从楼梯跑了下城楼,正遇到一齐奔出来的朱能、丘福、张辅,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凭借着声音的震动就判断出了官军来了无数援军,而且城楼上的平安已经缓过了劲来,正在组织人马反击,他们哪里还敢恋战? 跑吧! “哪里还的官军?” “杨文的辽东骑兵!” 几乎同一时间,远在几百步外的燕王、道衍、袁拱也发现了真定城内的突变。 看到杨文的旗帜突现在城头上,他们的瞳孔霎那间收缩。 “杨文这匹夫,可恶!”燕王握剑的右手死死地攥紧,皮肤上的青筋一股股的都暴露了出来。 道衍与张玉的脸上也满是一片铁青之色。 功败垂成! 燕军在最接近胜利的时刻,却遭到辽东骑兵的强势逆袭,前功尽弃! 杨文的五万骑兵突然出现在真定城中,真定的战局已经出现了根本上的逆转,真定城中的燕军辽东骑兵的铁蹄之下变得危险异常。 那些陷进去的士兵还没什么,若是朱高煦他们这些燕军的高级将领没有逃出来……燕军就全完了! 燕王实在也没想到,杨文的骑兵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更让他担心的是,平安的兵马先出现在真定,然后杨文的兵马后又赶到,那吴高的兵马在哪里? 道衍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惊疑不定地朝着四周观望了一阵,他们原本以为已经足够重视耿炳文了,可现在才发现还是有些小觑了这长兴侯,耿炳文远比他们之前想象当中要更加难以对付。 连朱高燧都不免地紧张说道:“父,父王,你快想想办法啊。” “吹响号角,全军压上,接高煦他们出来!”燕王很是果断地拔出了配剑,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道:“跟俺一起冲!” 道衍叹息了一声,有心想要劝燕王别亲自上场,最终还是作罢。 朱高煦、朱能、丘福、张辅他们若是死在城中,燕军便伤筋动骨了,别说争夺天下了,败亡就在眼前。 一场大战再次打响,这是一场营救行动。 燕王不顾一切率军猛攻真定,虽然将人接出来大半,可是杨文却是趁机接替了耿炳文的指挥权,不仅将溃败的兵马稳定了下来,更是出乎意料地率领骑兵出城与燕军对冲,这一大胆举动让措手不及的燕王吃了大亏。 可燕军长年与北元对阵,对付骑兵实在有一套,虽然燕军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个亏。但两军错开之后,杨文却发现,战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大,他也折损不少人马。 对于这个在关键时刻,死死卡在自己前进路上的杨文,燕王那叫一个愤恨,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隔空与杨文对视。 这是两个杀红了眼的家伙,他们都瞪着血红的双眼,浑身上下散发着滔天杀意。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相同的决心:我一定会宰了你!我一定会砍下你的脑袋为死去的部下报仇! 过了好一会儿,散开辽东骑兵才把周围散落的燕军剿灭,他们匆匆忙忙向杨文靠拢,在几名强壮的亲兵连拉带拽,才把杀红了眼的杨文拖回真定。 对面,朱高煦、朱能、丘福、张辅他们四个也冲了过去,把燕王扯了回去——辽东骑兵的冲杀太厉害,燕军伤亡不小,还是让燕王冷静下来比较好。 燕王狂暴地用马鞭把拖扯他战马的人全部抽开,他死死地盯着城头挑衅地看着他的杨文,他握着马鞭的手在发抖,但却也只能恨恨地道:“杨文,你等着!” 围攻了真定三天的燕王退兵北返,由不得他不退,因为不仅仅是杨文的辽东铁骑赶到,更重要的原因是吴高出现了。根据涿州守将谭渊的报告,两天前吴高突然出现在涿州城下,谭渊出城迎战被吴高击败,燕军被斩首两千余级,谭渊逃回城中后,闭门不敢出。 吴高并没有攻城,也没有停留,而是往房山、良乡而去,此刻很可能已经攻入了永平府。 永平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是北平的东门户,一旦永平被攻下,吴高就可以随时攻打燕军的老巢北平。 燕王闻报大惊,他很了解吴高这个人。这人是湘王府的姻亲,湘王妃的伯父,是个比较有本事的人,只不过因为湘王府的原因在建文朝不敢出头而已,没想到这老家伙一出山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燕王不得不放弃攻下真定的计划,立刻收兵返回北平。为稳定已经动荡起来的军心,他对属下言道:“吴高只是个继承爵位,庸碌胆小无能之辈,大伙儿不用担心,立刻随俺回北平,吴高识相跑了还好,否则看俺怎么收拾他。” 众将士略微心安,拔营起寨。 临走时燕王还将耿炳文的尸体放进棺材,留在城下,头颅却被他割下挂在旗杆上。燕王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羞辱耿炳文,他这是为了阻挡杨文与平安的追击。 待燕军拔营后,杨文与平安连忙携耿璇出了城,他们将耿炳文的头颅取下,和身躯缝在一起,然后装入棺椁,在真定城中设立灵堂。 诸事完毕之后,耿璇在灵堂上嚎啕大哭,不能自已,众将也是悲伤不已,齐来守灵,皆在耿炳文的灵前发誓要向燕王复仇。 ………… 京城,三山门外,威严的士兵分列两队,江岸上彩旗飘飘,隆重的拜将出征仪式再次在此地举行。 朱允炆在城外摆好了践行的肴馔,文武百官全部出来送行,他更是亲自举杯为李景隆、李增枝两兄弟饯行,并当众授予李景隆征虏大将军印;授李增枝讨逆大将军印。 这次的拜将仪式规格更是高于前一次,朱允炆特意翻阅古书,弄出了最高级别的“捧毂推轮”之礼,还赐了李景隆两兄弟通天犀带,并赐以斧钺许给“便宜行事”的专断之权。 湘军、燕军再次大胜,这将朱允炆刺激得不轻,他发起狠来,决定给李景隆两兄弟每人各自增派二十万大军平叛,准备一人一口唾沫,活活淹死两路叛军。 可总计四十万的兵马却不能再从京畿周边的常备守军里抽调了,这负担自然落到了其他江南省份的头上。另外,有正军就得有辅兵,还得有大量的民夫,京畿附近的役夫早已被他抽调了个干净,这些人也只能从其他省份征调,至于会不会激动各地的民愤,这就不是当下要考虑的问题了,平叛才是朱允炆时刻惦记的头等大事。 筹谋良久的李景隆终于得偿所愿,得以挂帅出征,得到朱允炆最高礼遇的他那更是一个神采飞扬,好似一江秋水胸中激荡,踌躇满志,连带一旁的李增枝也是一个意得志满。 他们俩指挥着兵马在朱允炆面前演武一番,但见旗帜鲜明,如火如荼,蔽日遮天的旌旗,上千艘威风凛凛的战船,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威武之师,让朱允炆只觉无坚不摧的气概扑面而来。 李景隆、李增枝出身曹国公府,军人世家,他们的父亲李文忠又是绝顶名将,他们二人也是从小受了点熏陶的,勉强算个军事业余爱好者,这令旗一挥、号炮一响,操练起三军来倒也似模似样。 看着眼前震撼一幕,再看看仪表非凡、卖相不俗的李景隆、李增枝以及数百位精神奕奕的将领,一时间军事小白朱允炆不由得龙颜大悦,对他的两个表哥那叫一个赞不绝口,直说自己没有看错人。 “两位表哥,朕拜你们为大将军,可是担了很大压力的,你们可一定要为朕争气,定要奋勇除奸,勿负朕之期望,朕在京城等你们凯旋而归!!” 李景隆两兄弟全身甲胄,不能行全礼,便双手抱拳,慷慨激昂地表忠心道:“臣等必鞠躬尽瘁,诛除叛逆,以报陛下厚望!” 在朱允炆殷切期盼的注视下,李景隆两兄弟气宇轩昂地走向自己的兵马。 看着浩浩荡荡而去的两路大军,朱允炆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胜利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 朱允炆对于他的两个表哥信心十足,自己也恢复了干劲,他一回到宫里就立马召集了黄子澄与方孝孺处理政务。 这三人凑在一起处理的是什么政务?这是可以想见的。 他们都是狂热的复古分子,言必称三代,在他们眼中只有周代是最好的,不仅礼乐应该恢复到周代,人们的思想,土地所有制度,甚至朝廷的架构形式都应该恢复到周代。无独有偶,董仲舒、王莽、朱熹这些大儒都是井田制的倡导者。 这三个良师益友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复古的彀中,三个人想尽办法鼓捣如何全国范围内全面恢复井田制,如何把各个省府的名字、各个州县的名字、每条街道、所有文武官职的名字、宫殿内每个宫门的名字都复原到周代的称呼,哪怕郭英损兵折将的消息传回来,三人依然闷在宫里搞着这些无聊的事情。 至于朝堂内外引发的勋贵、武将不满,他们三个甚至一点都没有发现,或者说即便知道,但这三个一心陷入复古狂热分子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皆认为只要将“建文新政”彻底推行开来,大明就会恢复成上古时期的王道乐土,一切的内忧外患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第667章 龙凤和鸣 上 勤政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目送两位老师离去的朱允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从闷了一天的文华殿出来,殿外,在真定城死里逃生的大太监王中早已在御辇前候着,见朱允炆出来,他立马流着眼泪跑了过来,跪地哭泣道:“陛下啊,陛下,呜呜呜呜,奴婢可算是跑回来了,呜呜呜,奴婢差点一儿就见不到您了呀,呜呜呜……” 见一身的血污的王中,朱允炆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急声道:“你这奴婢,嚎什么!快说,真定的战局怎么样了?” 王中瞬间停止了哭泣,“长,长兴侯战,战死……最后长兴侯的头都被逆贼朱棣割了……” “可恶的逆贼!可恶的耿炳文,可恶的郭英,什么宝刀未老,朕的五十万大军被他们带的不堪一击!还有杨士奇、夏原吉、顾成、宁忠这些叛逆,投降逆贼,朕生平最恨的就是不懂忠孝的叛逆!来人!把这些投降的叛逆家眷统统拿入京城,打进死牢,择日问斩!” 朱允炆话音一落,两队天武将军,便迅速奔出了宫。 宫人们见朱允炆如此歇斯底里的发怒,全都吓得紧张兮兮的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望着跪趴满地的宫人,朱允炆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凉,他喃喃自语道:“这些叛逆到底是为了什么?朕才是君,朕才是你们应该效忠的对象!朕哪里对不起你们?是朕给了你们官位与俸禄!你们居然接连附逆,背叛于朕!忠孝节义都哪里去了!?” 越说他越感到气愤,越说他越感到心寒。 突然朱允炆用一种伤感的语气,对地上离自己最近的王中问道:“王中你说,难道朕是个没有德行的皇帝?” “陛下您何出此言!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朝中的大臣还是忠心的多呢。陛下您的心得放宽一些,被这些奸人气坏了身子就太不值当了。”王中不敢抬头,就这么跪着劝慰。 “朕如何能不动气?”想着这些背叛自己的人,朱允炆自然地又联想到了徐增寿的身上,他心烦意乱地说道:“朕就是想不明白,徐增寿身为中山王之后,又有左军右都督的高位,为何会背叛朕!?他到底图什么???还有徐妙锦,朕都许了皇贵妃的位置,她为什么要暗中出逃?朕就这么差?你说这些事情,徐辉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说完徐家的这些事情,朱允炆又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无名火。 “陛下,奴婢对于徐家的事情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对不对。”王中小心地抬头说道。 “嗯?”朱允炆诧异地低头看了王中一眼,他其实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根本就没想过一个太监能够帮他什么,“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陛下,奴婢想,这徐家兄弟该不会是学着三国时期的诸葛家族,在每个筐里都放了一个鸡蛋吧。”王中阴着嗓子说道。他认为是“为君分忧”的好时候,想通过这番建言,让朱允炆对自己刮目相看。 “在每一个筐里都放一个鸡蛋!?”朱允炆一想还真是如此! 徐辉祖帮自己;徐增寿帮北平;而徐妙锦则很有可能跑去了荆州,这样徐家在任何一个可能掌握天下的势力中,都下了筹码!这不是正是三国时期诸葛家族的做法吗? 看着朱允炆越来越难看的脸庞,王中顿觉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再次跪趴了下去,低声道:“这也只是奴婢的猜测而已。奴婢想,这徐家三兄妹,一个效忠陛下,另外两个都跟逆藩勾结,该不会是想三边讨好,一个鸡蛋放一个篮筐,保住他们家的世代富贵吧?若陛下最终赢了,徐辉祖仍是魏国公自不必说;而湘、燕二逆,无论他们谁胜了,徐家还是皇亲。 不管怎么样,徐家都是世代荣华,权势依旧。而且,即便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得宠的那一个再为另外两个求情,那么即便是以前站错队,也没有性命之忧。这可是永远不赔的买卖,会不会是中山王生前定下的呢?所以这事儿与忠心无关,全是家族利益使然。” 原来是这样!徐家原来只是想永远保证他们的权势与荣华富贵而已!要不是王中点明,朱允炆以前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要是这样的话,即便杀了徐增寿,徐辉祖仍旧会忠心于朕。待想清楚关节之后,朱允炆心里便不那么忧虑了。 对徐家的忧虑是没了,但烦心事却是更多了。 朱允炆看着地上跪趴着的王中,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用一种莫名的语调问道:“王伴伴,你怎么会想起说这些的?” 王中仔细感受着朱允炆的语调,他判断不出朱允炆对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个什么态度,见朱允炆发问,连忙用一种极为谦卑的语气回道:“奴婢也是看陛下心烦,才绞尽脑汁想让陛下宽心,也不知是否有用,还要陛下斟酌。” “朕来斟酌?朕倒是斟酌出了两个问题。”朱允炆低下头来,在玩王中的耳边语气飘忽地回道:“王伴伴,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不曾想,朕都没有想通的问题,竟被你这个内官一语点破,你很了不起啊,很睿智。” 见朱允炆“夸赞”,王中心中一喜,忙恭敬磕头回道:“陛下缪赞!奴婢只是想竭尽所能,为君分忧而已。” “竭尽所能,为朕分忧?”朱允炆听了却是冷哼一声,脸色骤变厉声道:“大明祖制,内官不许识字,更不得干预朝政!!!你一介深宫奴婢,居然知晓三国诸葛家族!?还敢指摘公爵之家,离间君臣关系!?” “啊!?”王中闻言,顿如五雷轰顶,瘫倒在地。他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你刚才那挑拨之言,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什么人教你说的!?从实招来!”就在王中惴惴不安之际,朱允炆不依不饶,再次喝问。 王中早已浑身筛糠,朱允炆的大喝,又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立马用颤抖的声音请罪道:“绝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只是偷偷识字,看了两册三国话本而已,绝没有其他用心,还请陛下明察!”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王中已是肝胆俱裂。 他深深明白朱允炆的性子,对内官和外臣是双重标准,对寻事的勋贵与外臣投鼠忌器,在外面受了火气便找由头向着宫人来发,尤其是身边行走的宦官,寻常的过错,那是绝不轻饶,以前的被打死的德子就是前车之鉴。今天自己竟然一时猪油蒙了心,居然自作聪明地犯了两个天大的错! “求陛下看着奴婢勤勤恳恳侍奉多年的份上,饶过奴婢这一遭吧!”王中的眼泪鼻涕都留出来了,他可不想落个德子一样的下场。 “朕读史书,每每读到历代阉宦祸国,致使国家倾颓,四百年强汉、三百年盛唐,最终都亡在宦官的手上,朕引为前车之鉴。为避免大明也重蹈覆辙,每每警醒,时时注意,告诉自己要防微杜渐,却还是想不到朕的身边仍旧出现了你这等奸人!” 心情糟糕的朱允炆却是没有丝毫怜悯,即便是伺候他多年的王中,他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指着地上的王中对外面大喊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杖毙!” 马上两个天武将军走了过来,架起王中便要抬走。 “陛下!陛下!”这一幕场景好熟悉。王中知道若这么被架出去,自己便是第二个德子,因此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声呼喊道:“奴婢绝没有挑拨的心思!奴婢只想让陛下的心情好一点啊!陛下,饶命,陛下!” 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平心而论,王中这些年伺候的他不错,让他很舒心。若真的就这么将其杖杀了,他还多少有些舍不得。 见到朱允炆犹豫的脸色,已被架到门槛边儿的王中看到了希望,他死死地抓着大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陛下,陛下!刚才是您要奴婢说的啊,是您要奴婢说的……” 朱允炆闻言一震。他刚才倒确实说过这句话,但王中这么一直呼喊却是令他更加愤怒。因为在他看来,大明天子是绝不可能对一个卑贱的阉人犯错的。 他转身狠狠地瞪着王中,声色俱厉地说道:“朕是叫你说,可朕却没有叫你构陷魏国公!你是什么东西?识得两个字就敢妄议朝政了?拉下去!” “啊——!”王中一声惊呼。但那两个天武将军却是不敢再让他说话,死死捂紧他的嘴鼻,一个拖拽就将他给拉了出去。 望着大门上残留的血迹和可嵌在门上的带血指甲,朱允炆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迈步走向御辇。 见朱允炆动身,跪在地上的宫人才惊魂未定地凑了上来。 朱允炆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坐上御辇,闭上眼,冷冷吩咐了一句:“摆驾坤宁宫。” “陛下坐稳了。”一个打卯牌子,赶紧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前头,高呼一声,“起辇!” 众辇夫这才小心翼翼地齐步向后宫走去,后面一帮持着各式仪仗的司设监宦官在后头紧紧跟上。 …… 除了那些踏遍山河阅尽人间沧桑的开拓者,大凡高位者背后都一个不可替代的女人。 对于建文皇帝朱允炆来说,他也有这么一个女人,她便是皇后马氏。 朱允炆在开心的时候总是与马皇后分享喜悦,在颓丧的时候自然也从马皇后这里得到慰藉,二十出头的朱允炆不怎么好女色,但他却是一天也离不开原配妻子。 坤宁宫这边已经得到了朱允炆杖毙王中的消息,知道皇帝心情极度不好,怀着身孕的马皇后带着金灵与一干宦官、宫女于宫外恭敬迎接。 没到坤宁宫的时候,朱允炆是一脸的焦虑疲惫,可一见到大着肚子的皇后仍旧对自己恭敬行礼,朱允炆不由心中一疼,连忙唤了声:“皇后快快请起”,然后走下御辇一把将马皇后扶起,握着她的手心疼地道:“怀着身孕呢,不早跟你说了,你我夫妻之间免了礼数吗?” 说完朱允炆又板着脸对马皇后身后的一众宫人喝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皇后怀着身孕,不知道劝着点?再有下次,朕将你们这些贱婢全砍了!” 众宫人见皇帝发怒,个个都吓得浑身颤栗,跪趴在地上不断磕头请罪。 “陛下,臣妾又不是第一胎了,没那么危险的,再说也过了头三月,胎息也稳住了,多活动活动反而对身子好呢。再说礼不可废啊,夫妻更应相敬如宾,陛下不要怪他们。”马皇后对男人的性子那早就摸了个清清楚楚,她知道朱允炆最注重的就是礼法,其次便是皇帝的威严。 马皇后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反正在梦中都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丈夫都是太祖皇帝最喜爱的皇孙,召见大臣、处理国家大事太祖皇帝都经常带在身边,他受过太祖的精心教导,又是嫡亲皇长孙的身份,他就是上天之子,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人。 丈夫是最高贵、最英俊、最有才学的,不管是外貌、年纪、性格都是最好的,集所有的好处于一身。 梦里都这么说,清醒地时候皇后说得那就更多了。马皇后这做派,贴身伺候的金灵是何等样人?反正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内宫还是外廷,朱允炆从没听到任何人说过皇后的不好,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他这个皇帝,反正皇后是从里到外都将自己当是皇帝的。 无论天下发生了什么事,马皇后都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事业,她和她的家族已经投进去了所有。青春年华、纯洁之身、这些年来的温柔、恭谨、小心,全部用来抓住这个男人的心。 朱允炆就是她的所有! 朱允炆既然看重礼法,那马皇后只要是与朱允炆相处,她就都打着十二万的小心,时时刻刻都将皇帝的身份放在丈夫的身份前面。 别说只是大着肚子出宫迎接,即便是在生产皇长子朱文奎的痛苦分娩时刻,她都没有忘记礼仪这一点。 第668章 龙凤和鸣 下 朱允炆从马皇后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他哪里还有什么怒气?板着脸朝对宫人们说了句,“看着皇后的面上,饶了你们”,然后便径直往宫内走去。 马皇后立刻一脸温柔地跟了上去,她微微落后朱允炆一小步,一脸仰慕地看着朱允炆,十分安静。 她走得很轻柔很自然,好像开心,却在一举一动中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她懂得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眼光才能叫朱允炆满意。 她早就知道丈夫为何而来,当丈夫沮丧的时候,与其叽叽喳喳找他话说,增加他的烦恼,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马皇后并不找话题,只是用行动亲近朱允炆,并在脑中高速思考着接下来怎么慰藉朱允炆的心。 果然朱允炆当下就用交心一样的口吻,摸着马皇后的肚子叹道:“有时候朕在想,万一哪天朕丢掉了江山,你和文奎会怎样?还有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马皇后娇嗔道:“臣妾不许皇上说这样的话。不就是两个叛逆吗?他们还能翻天么?” 朱允炆道:“朕以前也认为登基后最大的威胁是燕逆,他在洪武年间就是威胁了。但最近看来,不知怎么强盛起来的湖广湘逆才是心腹大患,朕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马皇后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认真地说道:“臣妾相信陛下是无所不能的,他们早晚都会臣服在您的脚下。” 果然朱允炆很吃她这一套,心里的阴霾被彻底驱散,顿时笑了出来,他忽然转头说道:“朕想册封文奎为太子。” 马皇后听得心中一喜,这正是她毕生所追求的目标。但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压住了心里的狂喜,做出了一个决定:以退为进。 “陛下,现在不是时候,文奎也还小,您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不用在这种事上分心。只要皇上的心里有我们娘俩,封不封太子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马皇后轻轻说着,每句话里都将朱允炆摆在最前面。 说罢,马皇后为自己的机智暗暗点了个赞……后宫不能干政,而且她也十分清楚国家的局面,朝中的两个侯爷在湖广、北平相继吃了败仗,两个逆王的叛乱越搞越大。丈夫真的花时间考虑了册封太子这样的繁琐事? 即便是当上了皇帝,也常常像个孩子,马皇后心里说。 丈夫虽然是金口玉言的皇帝,但刚刚显然是一时间的冲动提起册封,这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就好像小孩子一样,偶尔要胡闹撒娇,目的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安慰与体谅。 当然马皇后也很想顺势接着话头给长子定下储君的名分,不过有些事真不是皇帝一句话能行的。太子的册封可不是个小事情,要行的礼仪繁琐且不说,要废的时间也多,还要请在京的官员们和各国使臣来观礼,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听说朝廷又征发了几十万大军前去平叛,朝廷还有钱搞太子册封典礼吗? 马皇后不认为一时兴起的丈夫能够专横独断,而且管钱的朝臣只要说国库没钱,便能让他就范。下次再提册封,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所以这件事情,还得先加强丈夫立储的决心才行,马皇后的脑子转完一圈,便将后续计划想了出来。她稍稍转头,给了随侍的金灵一个隐晦的眼神,金灵会意,慢慢脱离了队伍,飞快地跑进了偏殿,将正在玩耍的皇长子朱文奎抱了出来。 朱文奎今年三岁,被马皇后养得白白胖胖,十分招人喜爱,小家伙一见到父亲,隔着老远就清脆地叫了声“父皇”,张开双手便要扑过来。 朱允炆见到儿子如此亲近自己,那叫一个高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狠狠地在那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嬉闹了一阵后才和马皇后一起进宫用膳。 朱允炆将朱文奎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捏鼻子恰脸亲热了好一阵,直到朱文奎大声喊饿后,他才放手让金灵抱过去找奶妈。 朱允炆与朱文奎打闹的时候,马皇后一直坐在旁边含笑默默看着。这些日子朱允炆其实很少来坤宁宫,整天跟黄子澄、方孝孺这两个糟老头子在一起,马皇后心里很有意见,但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盈盈一指桌上的一盘糕点道:“臣妾正巧做了些木樨花饼,敬请陛下在用膳之前品尝一下,这东西开胃。” 木樨花饼来的可没那么容易,这是马皇后的独创,她专门挑选了五百名宫女,封为“拣花舍人”,专职采摘木樨花瓣,花瓣再经过精心清洗,制作过程也是无比精细,每一个饼子都会经过数道工序的检测,既要保证它们的松软润滑,又要完全保留木樨花的清香之气。 而且秋天才是木樨花开的季节,要在冬季吃上这东西,其保鲜手段的耗费可以想见,总之就这么个小小的糕点,其制作成本早已超过了等重黄金。 当然朱允炆这个皇帝对于其中的门道是一概不知的,他拿起一块糕饼放入嘴中,只觉清香侵肺润胃,感觉胃口大开,他又连吃了好几块,啧啧称赞道:“皇后的手艺越发进步了,这饼子着实是世间美味,你辛苦了。” 马皇后见状娇声说道:“臣妾哪里有陛下的辛苦?只要陛下高兴,臣妾便开心,天下的万民也就开心,世间事儿都会变成好事呢。” 正在这时,忽然有太监赶过来禀报,先请了罪,然后说是兵部送来要紧的军报。朱允炆接过一看,果然是军情急奏:江阴侯吴高趁机攻打永平府,燕逆惊恐万分,收缩攻势,全面回援,北边局势得以缓解。 朱允炆看了军报之后,回头一脸喜色地对马皇后说道:“皇后你才是金口玉言,果然来了好事!” 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 朱允炆完全没有想到吴高能打入燕王的老巢,将燕军全吓了回去,他以前将吴高放入北伐军本是想试探一下吴高的忠心,同时破坏湘王府和燕王府的同盟而已,没想到却起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北边的局势稳固,李景隆的大军即将到达,加上杨文、平安、吴高三员干将的协助,燕逆还不平定? 灭了燕逆,剩下的湘逆还远吗? 朱允炆心情大好,当即一笑道:“朕在乾清宫呆厌了,今晚便在皇后宫里可好?”说完,趁宫人不注意,他还特意朝着马皇后眨了眨眼。 马皇后脸颊顿时羞红一片,她连忙将头扭到一边。 朱允炆一脸笑呵呵地说了句传膳。席间朱允炆谈笑风生,马皇后却是绞尽脑汁让他开心,把吃饱喝足的朱文圭再次抱了过来,让朱允炆着实感受了一番天伦之乐,心中只剩幸福与温馨。 用完膳后,朱允炆已经彻底坚定了要尽快册立太子的决心,马皇后得到了心中所求,便再次向金灵使了个眼色,金灵会意找个由头就将朱文奎带了出去,一众宫人也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朱允炆瞧着一脸羞红的马皇后,顿时明白了过来,嘿嘿一笑,将马皇后一把抱在怀里,径直向卧榻走去…… “听说陛下捉拿了那些投降逆贼的家眷?”将朱允炆伺候得通体舒泰后,马皇后枕在朱允炆的胸口说道。 朱允炆冷冷道:“皇后你可不能为他们求情,叛逆的家眷,朕岂会客气?” “那些妇人呢?册太子可是个喜庆的事情,臣妾想图个……” “按照定制,这些妇人都要送去教坊司为娼,或犒赏给有功将士。” “大逆不道的叛贼自该受到这样的下场。”马皇后立刻改变了说辞,顺着朱允炆的心思说,她要时刻表现自己是没有立场的,她的目的只是引朱允炆说话而已。 大明祖制严禁后宫干政,但若是朱允炆一直主动述说,她只在旁听听,想来也没人敢对皇后多嘴。 “这些个倒还好处理,就是那吃里扒外的徐增寿,朕还拿不定注意。朕若是真的杀了他,魏国公心里真不会有一点意见吗?但若不处置徐增寿,朕的威严何在?这朝堂还不乱套?” 马皇后道:“陛下说起徐家,臣妾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袁夫人(李景隆老婆)日前与臣妾闲谈,说有人在武昌看到了徐家三小姐,就在湘逆世子朱久炎的身边呢。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朱允炆起身盯着马皇后的双眼,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 马皇后赶紧飞快说道:“而且那湘逆世子朱久炎,就是那山南国世子唐纳德!” 朱允炆的脑海里一时闪过无数念头,落陵封葬上的耻辱、比武大会上的吃瘪、徐妙锦居然真的跑到了他最恨的叛逆那边,和那朱久炎媾和到了一起,真是不知羞耻! 朱允炆的脸渐渐拉长,但他不想在马皇后面前没有发作,用一种十分冷淡的语气道:“这件事朕知道了。” 朱允炆嘴里虽然说是因为徐辉祖的原因,才没有对徐增寿下毒手,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心里还对徐妙锦有念想呢?马皇后正是清楚这一点,才遂李景隆的心愿,出手对付徐家。 此刻见到朱允炆拉得如此长的脸,马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心绪在波动起来的朱允炆再也无法入睡。徐家果真在每个篮子都放了鸡蛋! 现在在天下大局不明的情况下徐辉祖是站自己这边儿,但情况是会变的,如果以后朝廷的实力大挫,天下的形势逆转,到时候徐辉祖还会不会帮自己?若徐辉祖到时改弦更张,跟他弟弟一样,背叛朝廷…… 不行!自己不能听从朝议让徐辉祖去执掌江浙行省,不能养虎为患! 不能再给徐辉祖权力了! 朱允炆马上做出了决定,主持江浙对付舟山的差事换梅殷去!梅殷虽然没有带过兵,但其忠心是无可置疑的。 朱允炆在马皇后的帮助下,披衣起床,到外面的桌案上拿起一支毛笔,迅速写好了一份手诏。这份手诏,朱允炆令黄子澄重新拟旨,将去往江浙的人选换成梅殷。写好之后,朱允炆将手诏封好,向外高呼道:“来人!” 金灵蹑手蹑脚地小跑进来,跪在朱允炆面前恭敬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马上去黄老师府上,把这个交给他!”朱允炆将手诏递过,金灵忙上前收好,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眼见金灵出门,朱允炆顿时一软,浑身无力地靠着马皇后的肩膀,长长呼了口气。 …… 北平城。 北平的一切事务都由燕王世子朱高炽处理,金忠和郭资从旁协助。燕王的摊子越铺越大,其余庶务暂且不说,单单供应军粮这一项,就将三人忙了焦头烂额,想尽了办法,才收集上来所有能够收集的余粮,却也只够燕军用到明年三月的,也就是说四个月后,如果没有新的粮食来源,燕军只能全面依靠朝鱼的永丰商行了。 三人正在商议粮食的事情,却听到城外有官军来犯。 “哪来的官军?”朱高炽赶紧站了起来,肃然问道:“旗号是什么?” “江阴侯吴高。” “吴高?永平陷落了!” “好快!” “快,我们到城头看看。”朱高炽艰难起身,急忙招呼随从抬他上马车。 金忠与郭资也赶紧乘轿,跟上了朱高炽的马车,赶往正阳门。 待上到城上,朱高炽三人往外一看,都惊呆了,城外已完全是一片红色的海洋,上万骑兵来回奔驰,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是非常惊人的。 吴争正在观察城墙,寻找着薄弱点,却发现城头上出现了燕王的仪仗,赶紧回去向吴高禀告。 吴用皱眉道:“难道情报错了,燕王已经回到了北平?” 吴高微笑道:“你们不是说灵珠子老夸朱高炽厉害嘛?这定是朱高炽想的注意,想诈我们。” 第669章 初为人父 “侯爷,世子不是给我们送了望远镜吗?拿来看看就知道了。”吴争口子的世子自然是朱久炎。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还有这好东西。”说到这里,吴高拿出望远镜看了看:“没错,体型很胖的那个必是朱高炽,呵呵,吴用你射他一箭。” “侯爷,咱们不是?”吴用有些诧异,燕王府与湘王府已经结盟,射了朱高炽,不就帮了朝廷? “就吓唬他们一下,激怒一下燕王,让朝廷跟燕王府继续纠缠,我只能帮灵珠子到这了。” “明白!”吴争拿起弓箭,朝城上瞄准,觉得差不多了,手一松,一只羽箭离弦而出,直射到朱高炽的罗伞上,朱高炽没有吓着,倒是把旁边的金忠和郭资吓了个半死,他们连忙挡在前面推着朱高炽躲到城垛后面。 朱高炽摆手示意别慌,他低头对金忠吩咐了几句。 金忠点点头,大声朝下面喊道:“我家殿下知侯爷想法,必会配合侯爷,也请侯爷别与我燕王府为难。” 吴高笑了笑,并不回答,却亲自射了一箭射过去,吓得金忠再次躲进了垛口后面。 吴高放下箭,遗憾地说道:“这个望远镜真的不错,能看到人脸,可射箭时,却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不能帮弓箭瞄准,要不,我非要给这耍离间计的朱高炽一个好看。” “侯爷,燕王大军应该快回来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朱高炽想借朝廷的手来杀我,我若不做点什么,岂不会授人以柄?咱们去西山大营!” “侯爷思虑周全。” 随着吴高的一声令下,骑兵往西移动,但却留下一半骑兵在北平城下游弋,阻止城内派兵援助。 看着吴高的骑兵来去自如,朱高炽也是无可奈何,城里只有一万人,且多是老弱病残,守城尚且不够,如果惹得吴高下定决心攻城,说不定都抵挡不住,更别说出城阻拦。想到这里,朱高炽苦笑:“这吴高反应好快,看样子,他要去西山大营。” “什么!”郭资大惊:“殿下,那我们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朱高炽摇头道:“如今我们连城都出不去,只能看着。” 十二月三日夜,江阴侯吴高率五千骑兵突袭西山大营,燕军崩溃,左营统帅房宽战死;右营统帅吕震依赖工事拼命抵抗,虽守住了右营,但也伤亡惨重。 天亮之后,吴高驱使降兵攻击右营,无果,遂下令放火烧掉了左营,北平的朱高炽无力增援,只能加派探马急报燕王,请求增援。 为了不让黄子澄他们有话说,吴高继续驱使西山降兵攻击北平,却不想朱高炽的人格魅力实在不小,降兵爬上城池后,居然被朱高炽当场策反,反而又投靠了燕军,导致整个攻城陷入了混乱。 吴高无奈,听到燕王率十万大军星夜兼程,即将赶回,他只好带走所有缴获,带领大军向直沽转移,然后沿河丨南下,与杨文、平安他们汇合。 …… 十二月底,东海之滨,舟山之上,雪花纷飞,天寒地冻。 舟山的环境如今的再次大变,这段时间让肖广南不断改造,以及华夏海军从澎湖、宝岛、山南运送过来物资,这里已经变成的一个巨大的海军中转基地,其余小岛也都建立起了成片的的海军的训练场与军营。 山南国也早已被李天佑他们给攻了下来,扶桑大内氏的战船在华夏海军的面前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山南国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数千扶桑战俘被运到了宝岛上去挖矿。 战斗力超强的华夏海军一出手,琉球三国的其余两国,山中王国,山北王国也相继被李天佑他们相继解放。 整个东海差不多都已经在华夏海军的掌控之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用的。 野心勃勃大内氏被打疼了,他们派出来了几波抗议使团,但都过不了东海,只是白白的为宝岛输送矿工而已。 别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之类的话,扶桑的一个割据大名还没有资格往大明派使团,而且李天佑也不能让朝廷知道海上的情况。 大内氏若是想给朝廷告状,他们的使团只能从朝鱼、辽东那一线走,但现在燕军在北方攻势正强,朱允炆想了解到海外的情况,怕是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去了。 而大内雄一和陈明他们的两只船队,则在李天佑的命令下跟随蒙鉴去了辽东的金州古城,李天佑命令他们协助蒙鉴夺下金州古城,在辽东站稳脚,为华夏海军搭好前哨站。 至于背叛的问题倒是不需要考虑,这两人在攻打山中王国,山北王国的时候,因为财宝发配的问题,本就存在的矛盾更深了,双方再也尿不到一壶去,而且这两人现在更加知道了华夏海军的实力,哪里还敢放肆? 更何况大内雄一还需要依靠华夏海军来帮他复仇,在没有达到目的的时候,他就是一条最忠心的狗,比陈明都表现的忠诚,任何命令都完成的一丝不苟,这正是一把插入辽东的好刀。 即便是寒冬季节,舟山上的海军将士仍旧在进行着艰苦的训练,一声声的呼喊,一声声的嚎叫,不断的响彻舟山的上空。 华夏海军每时每刻都在得到扩充,源源不断的战船下水,规模越来越大。 肖广南舟山招募的新兵与周季陶、蒙永从宝岛训练出来的新兵,已经根据朱久炎的命令跟华夏海军完全合并,统一番号,现在只剩华夏海军,李天佑任第一任海军元帅,此刻华夏海军兵力总数接近八万,大小战船上百艘。 而三山三国、宝岛、澎湖一线李天佑则留下两万人马,给周季陶与蒙永作为常备守军,以防扶桑大内氏。 朱久炎在有限几人知晓的情况下,带着徐忠、杨士奇与徐妙锦三人,沿着长江一路东行来到了舟山。 舟山的主码头上,朱久炎远远眺望着迎接的大队人马驰来,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脑中的思绪却是飘飞了起来。 “何秋娘生的是女儿,小棉袄好啊,我这年纪就当爹了呢,才刚满十八岁,想当年我三十出头都没当上爹……这种感觉真不错呢。” 原来他得知何秋娘已经给他生了个女儿,正好赶上他来到舟山,初为人父的感觉把他给乐得都有些找不到北了。 “女儿赶在这个时候出世,这投胎的技术不要太好,我的斩首计划若是成功了,这小东西就是大明太子的闺女,以后是要当公主的,是不是应该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呢。湘王府的第三代应该是镇字辈,土属性,不对,女子取名不遵从这个……朱玉盘?水平太低……朱圆珠,有点二啊……朱梦婷……朱湘雯……朱湘琴,这三个不错,可以考虑。” 想到了给刚生的女儿取名字,朱久炎的思路就散发的有些回不来了。 “咦,不对父王的封号是湘王,是不是应该避讳一下,名字还是别带湘。有了,靖难的时候生的女儿,朱靖也不错啊!皇家的闺女大气一些,有靖难的意思在里面,说明的我是极度看重长女的。这样女儿以后就不会受任何委屈了,而且对何秋娘也算是一种补偿。” 只有这样一个人想事情犯中二病的时候,朱久炎还能找得到一点前世的感觉,一旦回到了现实环境当中,他又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湘王世子。又是在数万将士的注视之中,年轻有为的造反集团继承人,要全身心地投入夺取皇位的大小会议中。 这时,船上上传来徐忠的一声高喝:“靠岸了!” 在几十艘护卫战船的迎接下,朱久炎的座船开始缓缓靠岸,岸边数千名军士的身姿挺得更直了,朱久炎随即大步走下了座船,以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为首的华夏舰队将领立马迎了上来,一齐单膝跪下激动地喊道:“迎接殿下归来!” 朱久炎说了句免礼,然后笑着扶起李天佑,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辛苦你们了。” 李天佑还是那个样子,立马躬身道:“天佑只庆幸自己办砸殿下交代的差事,没有让殿下失望就好,不敢居功。” 朱久炎微笑遥头,又对李天福与何耀祖笑道:“好久不见了。” 李天福、何耀祖、傅安他们高兴异常,与朱久炎说着他们攻伐三山王国的各种趣事,以及他们的海外见闻。 寒暄一阵后,朱久炎介绍杨士奇、徐忠给他们认识,双方见礼后,后面又上来一大群人,原来是岷王夫妇前来迎接。 朱久炎赶紧上前行子侄之礼,岷王一家现在躲在舟山岛上全靠湘王府庇护,岷王夫妇哪里敢受?只见岷王一个箭步扶着朱久炎的手笑道:“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久炎你对叔叔家可有救命之恩,叔叔老早就想要感谢你了,终于等来了你啊。对了,对了,叔叔忘了向你介绍了,这是我家的小子徽焲。徽焲快点给你堂兄见礼!” 后头一个十三四岁左右亲王世子打扮的少年,上前躬身一礼,“徽焲见过堂兄。” 朱久炎连忙扶起他笑道:“早闻徽焲品貌非凡,兄敬慕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岷王妃柔柔一笑:“久炎太过誉了,我家徽焲只是长了个好皮囊而已,其实做派粗鲁得很,以后还请久炎多多教导,多多担待。” “一定!一定!” 岷王又是抱来了襁褓中的次子,对朱久炎一阵感激,双方又是一番攀谈。 最后肖广南才上前将新任命的文武官员带上来,一一介绍给朱久炎认识。码头上的欢迎仪式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欢迎的人群才朝前引路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朱久炎摸了摸笑得有点发酸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受万众敬仰的感觉固然是一种荣耀,但同时也是一种负担。 这时,徐妙锦从船上走了出来,慢慢走到朱久炎身边,她见朱久炎不停活动腮帮子的样子,不由捂嘴‘扑哧!’一笑。 “看你在船上满地打转,挺忐忑的,不想去看看你的孩子,和孩子她娘吗?” “还是算了。”朱久炎朝前走去。他身上有重要任务,必须马上开始军事会议,看孩子的事情,只能往后排。 若是先去何秋娘那里,见到孩子,他怕自己一时半会儿挪不动脚。 徐妙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你这特意落后一步等我,是想留我现在去陪你妾室说说话,开导开导她?” 朱久炎见她如此聪颖,猜到了自己意图,也就不掩饰了,直言道:“你不是希望我去救徐增寿吗?帮我这个忙,算是感谢我了。” 这一路行来,虽有监视的目的在里面,但徐妙锦与朱久炎的关系处的还不错,现在朱久炎更是亲口做出了营救徐增寿的承诺,徐妙锦便向朱久炎敛衽一礼道:“那三姑就先谢过久炎了。” “三,三什么?我跟你可八竿子打不着,休占我便宜。” 徐妙锦笑问道:“我可是怜星的亲姑姑,从怜星这论,你不叫我三姑?这叫八竿子打不着?” 这,这是个令朱久炎头大的问题,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怜星都没有喊过,自己如何喊得出口? “看你这难为情的样子,跟着你闹着玩的,”徐妙锦俏丽的脸上涌起一丝调皮的笑容,伸出食指在朱久炎的鼻尖点了一下,“去忙你的军国大事吧,派人带我去你那妾室那就行。” 朱久炎连忙一招手,把李天福叫上来,吩咐他道:“天福二哥,劳烦你带她去何秋娘那。” “末将遵命!” 朱久炎又贴耳嘱咐了李天福几句,李天福这才匆匆去了。 “还是个当爹的呢,看你这脸红的样子。”徐妙锦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转身跟随李天福袅娜而去,可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盈盈地望着朱久炎,一双美眸中秋波流转,说不尽的娇柔妩媚。 朱久炎心中一热,他恨不得现在就跟她一同前去,但他死死克制住了内心冲动,笑着向她挥挥手,这才上马跟上了队伍,向久违的夏威夷城而去。 第670章 夺取京城,定鼎天下 夏威夷城已非昔日可比,舟山群岛的治所在地,城池周长近五十里,人口十余万人,城池内外农田辽阔,商业发达,是湘王府的海碗的产粮重地之一。 按理,朱久炎应该视察一番全城,然后去城主府和肖广南他们叙话,但事实并非如此,进了夏威夷城,朱久炎便直奔海军港口,对他而言,现在的时间特别重要,必须马上开始军事会议。 海军指挥所,近百名华夏总旗以上将校,包括宝岛族的金日拜他们都聚集一堂,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世子殿下回来了! 而且,众人通过朱久炎马不停蹄地行动,已经判断出马上就有大战将要发生,每个人都蠢蠢欲动,他们知道将在世子殿下的带领下,建立更大的功勋! 所有人都紧盯着朱久炎,等待他的命令。 “看来你们都做好了准备!很好。” 朱久炎深呼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果决,他站起来,朗声道:“靖难由头是我策划的,奉天靖难,奉天靖难,说得好听,总归是内战,吃亏的永远是我们大明的百姓。 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才到头?大明的底蕴不能再这么一点一滴的消磨下去了,我湘王府兵马二十余万,以湖广行省为根基,舟山、澎湖、宝岛、琉球三国皆在我湘王府下辖,百姓近千万。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 如今朝廷再次征发两路大军,南京已然空虚!华夏海军的机会终于来了!这个天下,是时候换一个新的主人了! 我要让天下人看到湘王府的胆量,让天下百姓看到湘王府的豪气,让天下人看到湘王府的战力! 我湘王府要做取缔建文的存在! 我的计划是,一步登天,从舟山杀往南京,夺取京城,定鼎天下!” 朱久炎的计划非常的出人意料,但却是坚强有力,壮怀激烈。 “夺取京城!?” 这话一出,徐忠、何耀祖、傅安、金日拜顿时全都变了脸色,要知道南京可是大明的国都,雄伟沟深,内城、外城、城壕数道防线组成重叠并守之势,各处都有重兵把守,便是百万大军全扑上去,也未必能拿下,华夏海军顶多能出动三万兵马,三万兵马想打下南京? 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沿途的各省、各府,各县的朝廷兵马都是摆设吗? 即便他们的战船能从到南京城下,但到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擒王兵马,恐怕也差不多回来了,与京营的上十二卫里外夹击之下,湘军还不被包了饺子!? “对,夺取京城。”朱久炎的语气依然平淡,仿佛拿下南京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三思哪!”傅安闻言大急,“南京可不好打!” “殿下,这个计划风险太危险了,是不是再思虑一番,换个稳妥一些的?”何耀祖也是对朱久炎劝说道。一直以来,他打仗属于勇猛进取一派,而朱久炎属于巩固地盘、稳步推进的一派,向来考虑全盘,却没想到这一次,朱久炎比他还要冒进。 “要么不做,要么来个一步到位!再说我们华夏海军需要怕地方上的兵马吗?朝廷的水师能打过华夏海军?还是朝廷的步骑能入水?”朱久炎反道。 “殿下说得对啊,我们可是水军!”李天福信奉地站出来说道:“即便没有打下南京,我们也足够自保,长江天险就是为我们设立的。朝廷的擒王兵马来的越多,我们越是高兴!跟打扶桑人一样,我们在长江上来去自如,没补给了就抢他们的粮草、抢他们的军械,消都消死他们!他们只能看着,他们要是敢入水,咱们就灭了他们!” “二弟说得没错,主动权全在我军手中,” “正是如此!”朱久炎目光炯炯地,高声道:“我与父王在荆州带领那么点兵马的时候,都有勇气起兵靖难,如今面对一个外强中干的京城,为何不能去取呢!?” “取南京!取南京!取南京!” 李天佑和何耀祖对视一眼,他们的双眼里,都迸射出劲烈的光芒,脸上满是坚定。 世子殿下说得没错。王府在那么点兵马的时候都敢起兵,京畿地区现在如此空虚,他们华夏海军难道还怕那些地方上的擒王兵马吗? 一旦打下南京,王爷就能来南京称帝!世子便是太子!他们也将封侯拜相! “那就都下去准备吧!破晓之前,于西港口出发!” 朱久炎一声令下,舟山群岛的各方面都迅速地运行了起来。 …… 天将破晓,东方未明。 一轮残月斜挂天际,冬季的清晨带来了彻骨寒意,而静谧寝宫则残留着芳香和暖意。 何秋娘慵懒地张开了眼帘,发现眼前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并非往常睁眼所能见到的景象,一下子还未反应过来,当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可恶脸庞,略微生气,生女儿痛得死的时候,这可恶的家伙也不知在哪里,搞不好正在跟其他女人胡天胡地,比如那个徐妙锦…… 想什么呢,湘王府起兵了,跟朝廷死磕了几场,这可恶的家伙肯定很忙,是没有时间来看我…… 想到昨天晚上朱久炎抱着女儿傻乐的情形,何秋娘又忍不住嫣然甜笑。 给女儿取了个朱靖呢,虽然不怎么女性化,但有靖难的意思,这坏家伙很在意我们母女呢。 联想到昨天晚上朱久炎的使坏情形,看着眼前这张让她念念不忘的脸庞,何秋娘白玉也似的脸蛋飞上一层淡淡胭脂,胭脂下隐有光泽,一双美眸也是幸福荡漾…… 看在女儿的名字份上,看在大军将要出征也抽空过来的份上,何秋娘满足了。 何秋娘感受着周边传来的温度,思维渐渐模糊,只好向后微微挪了挪,单手托着红霞遍布的香腮,那双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发现,这坏家伙酣睡的模样,还是那么的挺耐看,没有平常的嚣张霸道、装模作样,沉入梦乡的平静,让她更觉恬逸舒怀。 他这样的表情,她很少目睹,想来一路上确实累了,以前这家伙睡觉可警觉了,这可恶的家伙也终于不再防备我了。 何秋娘幸福一笑,伸出青葱玉指,隔着空气临摹着朱久炎的五官轮廓,格外细心和投入,每一处都没漏过,似乎想通过近乎幼稚举动,将对方模样深深烙刻在心中。 刚临摹完成,门外响起了魏志勇的声音,大军已经准备完毕,该出发了。 朱久炎瞬间睁开了双眼,抬头望着这个没有名分的女子,从那对眸子的深处看到了浓浓的不舍,心中感动,忍不住牵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要走了。” “我帮你洗漱。”何秋娘的眼神有些黯然,轻轻叹了一声,起来帮朱久炎更衣洗漱,门外有侍女送来早膳。 用完早膳,朱久炎披挂整齐,大步前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何秋娘手中的襁褓。 何秋娘开心一笑,小心走上前,将身子弯下,给朱久炎看她怀中的孩子。 孩子的皮肤非常细嫩,透着红润,淡淡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睡觉时,还眯成了一条比棉线还细的缝,小手紧紧地握着,好像拿着东西不放,着实可爱。 “再让我抱一下?”朱久炎忍不住心痒伸出双手道。 何秋娘把孩子递给他嘱咐道:“小心托住她的头,她现在脖子还直不起来。” 朱久炎学着她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怀中,孩子醒了,哭了起来,小嘴砸吧着,小手捏成了小拳头,望着孩子的一举一动,一种父女之间特有的奇妙亲情在朱久炎心中滋生,这是他生命的延续,她小小的体内流着自己的血脉。 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孩子的脸蛋一下,孩子居然不再哭闹,伸出手指摸了一下脸蛋,然后在小嘴中吮吸了一下,可能味道不太好,张嘴再次大哭起来,哭声响亮异常,将朱久炎搞得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可能饿了,给我喂奶吧。” 朱久炎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何秋娘,何秋娘接过孩子,掀开衣服,孩子呜咽两声后,哭声便嘎然而止,香甜地吮丨吸起来。 “孩子,你爹给你起的朱靖哦,你以后就叫朱靖了!”何秋娘轻轻拍着孩子笑道。 朱久炎走到门口,凝视着门外的侍卫们,咬着嘴唇道:“我走了。” “我们等你回来。” 何秋娘最终还是抱着女儿,追到了院中,看着骑在马上飞驰而去的那道背影,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见之后,她才微微一叹道:“白莲教与我无关了,是是非非都它随风飘散,自今而后,我只想当个朱家妇,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教主,不,小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您真的……”一身侍女打扮的岚儿从旁边走了出来。 “天下都打成这样了,蜀王还是什么都不敢做,胆子小成这样,还痴心妄想?凭他能成什么事?”何秋娘走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顿了一下足,用清冷的声音补充道:“蜀王只是在利用你们,言尽于此。你出岛吧,若是再来舟山看,别怪我通知他们。” “小姐。”岚儿伸了伸手,但回应她的只是关门的响声。 …… “殿下,水军都准备好了。”李天佑目不斜视,声音平和。 “战马也已经方便、喂饱,运上了马船。”徐忠接着上报。 接下来便是广南和傅安等管理后勤的文官依次汇报各自的准备情况。 “京城的孙礼传回消息,说是建文将徐增寿、顾成、夏原吉他们的家眷都打入了死牢,杨士奇的家眷也在送往京城的路上,看样子建文要杀鸡儆猴。”潘振停顿一下以后,他的声音极力压低,继续道:“何姑娘没搭理那个潜入岛上的白莲教女教徒,抱着小县主回屋了。” “知道了。” 朱久炎点了点头,然后拔出望舒,剑指南京的方向,喝道:“起航!!!” 经过备战,将士们此次的出征都有了一点底,他们果断地迈出脚步,三万华夏海军,登上了各自的战舰。 和指挥塔上进行了几个回合的旗语交流之后,五十艘各式战船全体扬帆起锚,舰队如解除束缚的蛟龙,浩浩荡荡地向着定海县的方向进发。 朱久炎来到船尾,看着后面海平面处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城池,吐出一口浊气,微笑道:“白莲教这事儿,以后我来帮你处理。” …… 收复舟山是朱允炆定下的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指标,由于王中和马皇后的发力,朱允炆换了梅殷代替廷议选出来的徐辉祖暂代布政使之职,全权负责收复舟山之事,军事、民事一把抓,同时也赐予了便宜行事之权。 收复的想法是好的,但打仗可是要花钱的,湘王府与燕王府的接连靖难让建文朝廷的财政早就陷入了赤字危及,加上后来再次征发的大军,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粮再支持江浙开打,梅殷也认为不能三面开战,收复任务只能先行转变成全面封海,遏制舟山。 最靠近舟山的定海县也就变成了一个军事管制区,大多数平民也被迁往了内地,如今大雪飘落,道路崎岖,寸步难行,遍布在海岸线定海城。 夜,已经很深了。浓墨一样的天上,半个月亮斜挂,漫天的雪花在飘飞着,星光少得可怜,迅猛的海风卷动着雪花、砂砾、尘土,拧着劲的转动,这海风有如野牛一样的凶蛮,在空中漫卷着,肆意奔突…… 空气似乎也突然沉重了起来,熟悉天气的渔民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前兆。 这样的天气对于普通人还说很不好,没人会喜欢,但对于搞军事偷袭的人来说,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天然掩护。 一个偏僻的浅滩之上,雪花纷飞之中,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从三艘马船上陆续走上了浅滩。 第671章 谁打的定海? 马蹄没在雪中,所有战马的四蹄都裹着厚厚的棉布,马嘴上也套着马衔,将士们神情肃穆,严阵以待,准备伏击即将到达此地的官军巡逻队伍。 朱久炎骑着战马,站在最前方,他身披铠甲,手握黑枪,闭着眼睛,养精蓄锐,好似此刻不是寒冬。 “殿下,您的神雕来了!”身后的李天福驭马,走上来,低声禀报道。 朱久炎双眼猛然睁开,抬头看了天上盘旋的金子、银子一眼,然后手中长枪扬起,昂然大喝道:“给船队发令,准备登陆!让何耀祖和徐忠做好准备,我们骑兵冲过去之后,让何耀祖的山神部队从后方出击,徐忠的队伍把周边所有的道路堵死,一个也不放过!” 这是关乎着他们能不能掌握长江入海口的一战,绝不容有失。 “诺!” 潘振立刻下去,给埋伏在不远处的何耀祖和徐忠传令。 …… 一刻钟之后,一支三千余人的江浙骑兵,踏着地面上的积雪,迤逦而来,这一支骑兵的首领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大汉,身披红色的精甲,手持一柄长槊,威武的外形却是配着满脸的怒气。 “发次本(神经病)的王良,这些个文官真的有病,一点都不懂的行军打仗,整天疑神疑鬼,这大雪天的,人都冻得死,他居然还要老子出来巡逻!这都半年了,对面的山南蛮夷见到一个没?给他们个胆子敢来攻我大明……” 苏贯一边驾驭着坐骑,一边骂骂咧咧个不停。 虽然他苏贯是魏国公府一系的将领,被徐辉祖专门派遣来帮助梅殷防备舟山的。但是江浙按察使王良的命令,他怎么也不能无视。 “将军,前面快走到海边了,那里有一处避风的山洞,咱们要不下马检点柴火烤烤火,暖和一下,再巡视?”一个千户策马上来,低声建议道。 “不行。烤起火来,兄弟们就都懒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城?”苏贯摇摇头,看着前面的那处狂风呼啸的海滩,沉声道:“还有,今晚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快点回城。下令加速前进!” “诺!”千户点点头。 突然“噗噗噗”的声音自浅滩后面响起…… “什么声音?” 作为一个入室境的武将,苏贯的听觉很敏锐。 “将军,这不是我们的马蹄声吗?”苏贯身边的三名千户都没有听出异常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不,不是,这是敌人的骑兵!不好,有敌人!准备迎战!” 声音越来越大,也离他们越来越近。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声音,队伍也不复先前的平静,开始混乱起来。 苏贯看着浅滩的方向,只看到风雪朦朦胧胧之中,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头黑色的巨兽猛冲而来,他的面容瞬间苍白了。 无声无息,但却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不需要呐喊,也不需要角号的助威,骑兵在朱久炎的带领下犹若一条蛰伏已久的毒龙,冲出洞穴,横卷而来。 上千铁骑,瞬间杀到,犹如一柄尖刀,狠狠地插入的江浙骑队之中,直接把他们的队伍给撕成了两段。 出刀、收刀,干净利落,每一次出手都带走了一条鲜活的生。 分散、转弯、汇合,再次冲锋,毫无停顿,如猛虎下山,有组织、有目的来回穿凿,连那些幸运漏网的官军都没有躲不过被补刀的命运,湘军一队队的疾驰过去,就像梳过一样,每一次都留下无数的尸体。 训练有素,杀伐果断! 朱久炎一直都冲锋在最前面,手中的长枪横扫一片,每一次都抛飞一片残肢断骸,强壮身体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简直就是一人形凶兽,所到之处,血雨纷飞。 让另一边的李天佑都不禁暗暗震惊,心中吃惊不小,他自问自己在这段日子的海外征战当中武艺进步不小,但眼见朱久炎此刻的武艺,却又自叹不如。 还是世子殿下的武艺进步更大。 别人瞧不出厉害,他却能看清其中的高明之处,看似凶猛的打法之中,却是每一招都是匀称发力,这样可以保持持久与耐力,而且每一击当中都藏有可以随时爆发的后续力量,能够有意识的合理分配体力,这才是真正的恐怖的地方。 李天佑隐约记起,当初剿灭白莲教的时候,世子殿下还没有这个意识的,更不能做到这一点,没想到,分别一段时候后,再次相聚,殿下已经进步如此,也不知殿下的武艺此刻到了何等地步?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这可是战场,不能再想,他还有自己的职责。 李天佑配合朱久炎熟练地完成了包围圈,湘军有如一条巨蟒缠住一头野牛的躯体一般,把官军圈住不断地压缩、压紧、绞杀。 “不能让这些山南蛮夷完成绞杀,兄弟们随我杀出去!”苏贯目瞪欲裂,想率领兵马突围。 “山南国?呵呵,本宫乃湘王世子朱久炎,你若率军投降,饶你不死!”朱久炎直接杀到的他的面前,冷声喝道。驻马之后,他的长枪左右连挑,一瞬间将几名偷袭的官军挑杀于马下。 “你是湘逆世子!?看老子拿你邀功!”苏贯听到不是山南国的人先是一惊,但听朱久炎的名头,却是大喜过望,山南国国王都比不上湘王世子的功劳大!他一脸兴奋地挺槊奔驰而来。 朱久炎冷哼一声,右臂一举,枪槊相交。 “铛”的一声激鸣,苏贯只得一股巨力从槊杆传来,长槊“咚”的一声坠落地面,一口鲜血立刻喷洒出来,苏贯还没缓过劲来,就看到寒芒闪烁的枪头已经划过他的小腹! “噗!” 朱久炎的枪尖带起一蓬血雨,划开了苏贯的肚子,“牛黄狗宝”一齐迸流而出,苏贯惨叫倒地,坠地而亡。 “将军死了!?” “怎么会?” 这些江浙骑兵一看己方主将被敌将一个回合就斩杀当场,更加惊惧,军心崩溃,乱成一团。 “湘军在此,我军奉天靖难,反抗者,死!降者不杀!” “湘军在此,我军奉天靖难,反抗者,死!降者不杀!” 何耀祖的山神部队和徐忠的骑兵一左一右出现,数千兵马形成重围,这彻底的让江浙骑兵最后一丝抵抗之心崩溃,所有人都扔下了武器,翻身下马投降。 这一场伏击战,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刻钟,非常迅速,湘军自身的伤亡没有超过两位数,可以忽略不计,江浙骑兵则战死五百多人,投降者有将近有两千五人。 攻打定海的第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可谓开门红! “殿下,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李天福兴奋地一抹脸上的血水。好久没有跟随世子殿下战斗了,他太怀念这种感觉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马上开始第二次战斗。 “下一步,我们就利用这些降兵去诈开定海城门,夺取定海城!攻他个措手不及!”朱久炎指着那些被缴械的投兵道:“将百户以上的军官都抓出来,让他们帮我们诈开城门,咱们的将士马上换上官军的旗帜和军服,伪装成官军!” “殿下英明!”李天佑、徐忠一齐微笑拱手。 “老招数最管用,我喜欢!”李天福嘿嘿贼笑了起来。 “瞧你这贼样。”何耀祖无语地摇了摇头,开始命令将士们换装。 事实证明老招数很管用,下半夜,湘军便非常顺利地诈开了城门,华夏海军的船队也同一时间从海面上开了过来,水路两相夹击的情况下,湘军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就拿下了非常关键的定海城。 江浙按察使王良虽然奋力反击,但三万湘军已经全部入城,他一个文官哪里会组织城中的官军巷战反击?除了表现出拒不投降的气节外,根本无力回天,让朱久炎打入了大牢。 定海县令薛元祥再度见到朱久炎,虽然吃了一惊,但这次他可不敢再表现什么,反而带头跪在地上表示投降。 对于这样的软骨头朱久炎虽没什么好感,但也不会苛待,配合着一场秀下来,倒也有一些摇摆不定的将官,跟随薛元祥投降,朱久炎自然来者不拒。 他老早就知道,忠义之心虽然可贵,但能力往往不一定和忠义划等号,这些能够考上科举的官吏,拥有绝大部分百姓所没有的知识,更是通过科举证明自己的天赋,国家的运转离不开他们。 只要不是那些一根筋的死硬份子,朱久炎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真正为自己所用。 长江入海口重要城市定海城,被突如其来盘踞在舟山的山南国攻占,苏贯被杀,王良被擒,薛元祥等人投降,三万兵马只剩千余人逃出,被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的宁波梅殷之处,瞬间引起的这个前荣国公的怒火。 …… 宁波不算大城池,但在位置却很重要,作为掌控长江三角洲的府城,若说定海县是大海通往长江的入口,那宁波就是重要咽喉。 因此梅殷要在这里主持全局,对付舟山,江浙三司的官员、机构也只好跟随一同搬来了宁波。 宁波府衙大堂之上,十几个火盆的烘烧,大堂内充满了暖气,不过众人的心头却有一抹无法褪去的冰冷,堂下的将、官们皆战战栗栗的看着慢慢走上官阶的梅殷。 虽然梅殷的身上穿的不再那套公爵服,换成了布政使官袍,但他这个大明驸马、托孤重臣、皇帝姑父、勋贵巨头往座位上一坐,威压之强大,还是让堂下的上百将官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今日的梅殷的怒气都挂在脸上,让他斯文的外表也不由自主地显出一抹森冷的气息,让堂下的一众江浙将、官们更加胆战心惊,谁也不敢稍稍动弹,唯恐引火烧身。 “都不说话,就没事发生了吗?定海已经被敌人占据,三万大军没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梅殷强压着怒气,竭力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但他的声音仍旧充满了寒冷:“我想知道,山南蛮夷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船只多少艘?他们的武器装备又是怎样的?谁能给我个确切的答案?” 当接到攻下定海城的是舟山而来的兵马,梅殷实在是不敢置信,山南国居然敢主动袭击大明?哪怕这消息是从溃兵的口中传回来的,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他不相信。 一定是山南国的蛮夷听到大明内乱的消息,知道朝廷此刻正在全力镇压两大逆王的叛乱,无暇他顾的情况下,他们才想趁机来继续占便宜,这场袭击肯定就是那个山南国世子唐纳德搞出来的! 我还没去找你们这些蛮夷的麻烦,你们这些蛮夷倒是敢先犯我大明天威!好样的! 梅殷虽然怒气勃发,但是倒也没有失去冷静,思来想去,山南国有如此底气,胆敢主动进犯大明,背后一定有所依仗,要不,凭山南国的实力,是不可能打下定海的。 所以,对方的兵马、战力、装备,是最需要了解清楚的。 “大人,下官认为攻占定海的的不是山南国的军队,而是湘军,最精锐的湘军水师!领兵的正是湘逆世子朱久炎!”一个很年轻的青袍官员在人堆的最后排站了出来朝上方拱手。 此人正是徐辉祖推荐给梅殷参预军机的吏目金幼孜。 金幼孜是个给事中言官出身,相貌也很平常,属于落在人堆不会激起什么浪花的那种。 可偏偏是这样普通的一个青年官员,胆子却不是一般的大,在所有高级将官,都不敢搭话的当口,却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语。 湘逆世子朱久炎!?啧,倒是真敢说,朝廷正在攻打湖广,几十万大军的压力之下,那朱久炎连老家都不要了,带领人马出来打定海?何况舟山上的山南国军队呢?他们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湘逆世子?如今朝廷大军压进湖广,湘逆父子都自身难保了,难道还有胆量来窥视江浙?而且江浙距离湖广何止千里,他又哪里调来的兵马?” 梅殷双眸之中也有些疑惑,但他还是顺着金幼孜的思路想了下去。 金幼孜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他是徐辉祖推荐过来的人,能被徐辉祖看上,特意派过来,必有过人之处。 第672章 一鸣惊人金幼孜 “这是下官来江浙后,在这几个月里走访调查出来一些资料。”金幼孜从袖子里拿出厚厚的一本书,恭敬地举过头顶道: “这里面有江浙各地的罪民数量,下官发现各地的罪民大量无故减少;中间则记载了坊间的一些传闻,不仅是江浙,江南各省都在传传,若罪民要想过有盼头的好日子就要去道观里祈福,祈福后便会改变命运…… 很多人都被‘神仙道长’带去了世外桃源,传言这些罪民都过上了有地有粮有盼头的好日子,这传闻已经传遍各省。不仅是罪民,很多平民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凭白消失了,商人们也行踪诡秘,好多人的家里都有了出海的船只,无视朝廷的禁令,频繁来往于海上,应该是做起了海上做走私贸易。” “竟有此事!?”梅殷越听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他顾不上规矩,起身快步走到了金幼孜,一把夺过书籍,飞快地翻看起来。 书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种数据与传言,日期,地点,寻访的人物,询问的内容对答,无不记录的清清楚楚。每一天的记载后面,还有一小段金幼孜写下的总结与推测。 梅殷越看脸上的神色便越凝重,他已经知道金幼孜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金幼孜在旁边继续道:“后面还有下官翻看江浙各地地方志后统计出来的数据,以及沿海各省十年间遭遇海盗袭击劫掠的数据,下官发现这几年来海上的海盗好像都凭白消失了一样,而海盗消失的时间,正是在罪民开始减少之前,也是定海县薛元祥禀报舟山被侵占的同一时段。” “是舟山上的人将整个东海的海盗都消灭了,然后还让道门帮他们偷偷往岛上运送人口!这么多的劳力帮他们发展了这么久,舟山已一把悬在朝廷头上的利剑!”梅殷“啪”地合起书本,双眸之中迸射出一抹极度焦虑的神色,“你怎么判断出舟山上的不是山南国军队,而是湘逆判军?” “能让道门不顾覆灭的危险跟朝廷作对,除了笃信道教的湘逆朱柏,还能有谁?” “说得没错,燕逆表上虽然也信道,但只是一种表面上的政治投资而已,何况北方道派在南方也没什么影响力,而且只有湘逆才能弄出能够剿灭海盗的海军。” 梅殷对金幼孜的推测表示认可,但他心中还有疑虑,“山南国的兵马如何消失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肯定领军的是湘逆世子朱久炎?” “这也是下官先前的疑问,所以下官想办法乔装跟随走私商人去了一趟舟山!”金幼孜的话语再次震到了堂中众人。 其他将、官们谁也想不到金幼孜居然有胆子干出了这样的事。上舟山探查这事儿,他们都干过,不过,都是派遣属下去干的,要他们亲自去,是断断不行的,也是不敢的,他们的官身或是苦读数十年考来的,或是卖命换来的,谁会亲自去干如此危险的事情? 可是他们都是这样的想法,下面底层人员又怎么会尽心尽力? 所以,结果只能是上面忽悠下面,下面糊弄上面。到了现在,他们对舟山上的情况,其实还是一无所知,要不是金幼孜站出来,他们还以为攻占定海的,是所谓的山南国军队。 “岛上具体情形如何!?”梅殷忙问道。 金幼孜缓缓说道:“岛上的人却是非常多,大多是汉人的装扮,口音也是江南一带的方言,下官隐约见到了岛上的雄伟城市,听说叫夏威夷城,岛上管理很严格,下官只能在外围商港停留了一番,不能再深入……” 说到这里,金幼孜加重语气道:“不过临走的时候,下官意外的看到了天空上出没了两头巨雕,一银一金!” “一金一银!?两头孽畜在,那湘逆世子必定也在!”梅殷冷声道:“看来湘逆早就在海外发展了势力,说不定连山南国都被他们征服了,山南国只是他们打出来蒙蔽他人的障眼法!朱久炎图谋皇位以久!” “大人英明。湘逆向来善于水战,现在更是横行海路已久,实力不可小视。”金幼孜躬身,然后低声说道:“多年的蛰伏,在朝廷两路开战的当口,露出獠牙,绕后方捅刀。朱久炎必是想趁京畿兵力空虚的当口,突袭了京城,夺取帝位!” “真真是好大的胆子!好一个朱久炎,真是没有想到,在太祖在世的时候,远在湖广的他居然就有了如此大的野心!” 梅殷推算了一下建设舟山与海军所需要的时间,全身上下都散发起冷冽的气息,森然一笑道:“朱久炎这逆贼想蛇吞大象,想夺京城?当我梅殷是摆设不成!?” 他梅殷手持便宜行事之权,不仅总督江浙一切军政,周边两省的水陆驻军也要听从他的号令,有他梅殷执掌着长江两岸,他不相信朱久炎率领的偏师能突破他的封锁,进入长江。 “大人,这湘逆世子实在是狂悖自大!他偷偷跑出湖广,来到舟山正好,我们可以趁他在定海城立足未稳之际,夺回定海城,生擒了他,让叛王朱柏知晓我江浙男儿的厉害!” “大人,末将愿为先锋,夺回定海,踏平叛军。” “湘逆世子一介黄口小儿居然胆敢谋算京城,末将愿去取他首级,以报陛下君恩!” “吾等愿战!” 十几个江浙将领俱都一齐大步走出请战,他们一个个表现的义愤填膺。 他们一方面认为湖广隔江浙甚远,湘王府不可能对舟山有多大的支援,一些罪民组成的军队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第二个方面则是要把梅殷和金幼孜的话题转移到出兵讨逆这方面来,舟山被占了这么久,可他们这些江浙官员对舟山上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连敌方是谁都不知道,这要是被人追究起来,罪责可是不小。 所以他们一个个表现的战意旺盛,但大多打着以战功免罪责的想法。 “哼,这个时候你们嘴里倒是时刻念叨着陛下。”梅殷目光冷然。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继续询问金幼孜道:“幼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下官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出兵,而是飞马报往京城示警。”金幼孜沉吟半响,低声回道。 “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快给本官磨墨!”后一句,梅殷是对书吏说的。 等梅殷将两封信件发出去之后,金幼孜才继续说道:“大人,下官不建议出兵夺回定海,下官认为应当全力防守。正如先前大人所问,我们对敌人的兵力、装备、战力都不了解,而且如今这天气,有段时间的大雪要下,冰雪封路,道路难行,一旦战事不利,粮道就是个大麻烦。所以下官建议,全力守过寒冬,开春之后,再与之大战。” “陛下予我的任务是收回舟山,剿灭叛逆,难道要我在寸功未建的情况下,还眼看着定海从我手中被夺吗?”虽然没人敢因此攻讦梅殷,但梅殷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也是个很要脸面的人。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朱久炎能够渡江占领定海,手中少说都有水陆大军三万,其战力不可小觑,我军若想收回定海,起码也要调动近十万大军攻城。如今变起仓促,大雪封路,哪里还能集中起十万大军?附近府县又哪里支持得了十万大军的行军所需?” 金幼孜虽对行军打仗不甚了解,但他是个很心细的人,他对江浙的兵力部署和仓储情况相当的了解,这时候娓娓道来,说的全是梅殷当前面临的困境。 “但我军若是坚壁清野,全力防守,则湘逆也破不了我江浙什么大城,也就只能在定海周边荼毒一番,待其兵疲精尽之后,自然也就退军,却不必我军冒险求战。” 梅殷转身看向身边的一个壮硕如熊,满脸胡子的将领道:“士信,你认为该当如何?” “大人,末将认为定海城绝不可失,定海若是失去,湘逆叛军就能在江浙站稳跟脚,他们就能从舟山源源不断的登陆,如此一来,江南必乱。不过,金大人的考虑也有道理,道路难行,不宜久战,但我军可以来个速战速决,一击而胜。” 樊士信三十出头,身材壮硕,满脸胡须,樊家两代都是梅家的家将,此刻更是梅殷麾下的第一大将,任江浙都指挥使之职。 所以在武备方面,梅殷还是偏重樊士信的意见。 “要来场速战速决吗?” “大人,速战速决之策万万不行!”看着樊士信杀人的目光金幼孜心中苦涩,他也想打,但是这个天气,又是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如何能够贸然开战啊。 “大人,金幼孜从没上过战场,读了两页兵法,就以为是诸葛孔明了吗?若敌军站稳脚跟,以定海城为桥头堡,陆续运来大批兵马,四面出击,各地县城如何能够抵挡?江南乃是我大明的赋税中心,江南若是大乱,朝廷明年还如何支撑得起西、北两线的平叛费用?到时恐怕就不是江浙一省的问题了,整个天下都有覆灭之险!?” 樊士信却不管这么多,身为武将,自然希望在战场立功,而金幼孜这种低阶文官,即便说得再有道理,在文武相轻的大环境下,落在他的眼中,也是蓄意找茬。 江南若是大乱,朝廷明年还如何支撑得起西、北两线的平叛费用? 这句话让梅殷下定了决心,他转身而回,坐到大堂上高声道:“士信之言,深合我心,定海绝不可失,我已决定速战速决!命樊士信为先锋,出兵三万,五天之内,夺回定海,能否做到?” “末将定不负所托!” “接令!” 金幼孜对这个结果却只能报以苦笑。 一刻钟后,三万大军将由樊士信带领从宁波出发,经过鄞县进攻定海。 …… 相同的时间内,定海城中的军事会议也在召开。 海上的兵马陆续登陆,正如金幼孜所料,定海城已经完全变成了舟山的登陆桥头堡。 定海县大堂内,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徐忠、金日拜、孙温等数十名中高级将领分两列站在堂下,等待这朱久炎的下一步军事命令。 朱久炎与杨士奇正在堂上的地图下面,研究完善接下来的袭击方案。 既然要打京城,江浙的朝廷兵马是先要消灭的,要不,江浙的兵马会一直在长江后面追击,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梅殷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军事能力,但其他方面的能力,比黄子澄之流,还是高明数倍的。 二人研究一阵,计算各种可能之后,皆认为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湘王炮虽然不便施展,但江浙分驻各地的兵马,也难以调派,正是突袭的良机。 计划敲定之后,朱久炎用木杆指着地图,对众将笑道:“梅殷所在的宁波府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除长江外,还有姚江、甬江、余姚江、奉化江,水系十分发达,所以这次的计划我们还是要充分利用水域,发挥我们华夏海军的战船优势……计划看起来多变,但我们最后的目标仍旧是宁波城,梅殷将江浙布政使司都搬到了那里。 所以,只要夺下宁波,就等于占领了江浙全省,京城也就暴露在我们的刀下。众军要统一思想,明白最终目的所在。” “我等明白!” …… 各军的任务指派下去,定海城内外,无论水军和陆军都积极地着手战备。 朱久炎和杨士奇还在推演着整个计划的细节处,这时,有亲兵在帐门禀报,“殿下,何耀祖何将军求见!” “请他进来!” 很快,何耀祖走了进来,他在夺取定海城的战役中受了伤,不过伤势较轻,包扎一下,已不妨碍冲锋陷阵。 何耀祖之来找朱久炎,是因为刚才的军事部署中,朱久炎照顾他的伤势,把他所率领部队给替换了。他可是一心想着恢复何家的荣光,这些日子在琉球三国征战的时候可没闲着,娶了几个不同族裔的女子,死命地繁衍后代。 何耀祖一心想着何家能在他的手中再次壮大,所以,他对于任何战斗都不想错过,他现在有十几个子女了,若是战功少了,可不够荫庇子孙的,而且,以后若是捞不到个好爵位,还不给李天福笑死? “殿下,您别看我受伤了,姓何的可从不落后于人,连金日拜他们都有任务在身,我强烈要求参战!”所以一进门何耀祖就直言请战。 第673章 人微言轻 朱久炎微微一笑,他对于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次的何耀祖是很有好感的,说话不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藏在心里,想证明自己比人强,那就直言请战,凭本事讲话。 朱久炎令亲兵给何耀祖安放一个座位,伸手示意道:“先坐。” 勋贵出身的何耀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讲规矩的人,绝不会依仗资历不分尊卑,他意识到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妥,恭恭敬敬地坐在位置上拱手道:“殿下,在您来舟山的路上,我也没闲着,这段日子专门在派人调查江浙的一切,所以我些情报要说。” 朱久炎大感兴趣,他倒想看着何耀祖为了战斗机会,能抛个什么信息来,“你说,我听着。” 何耀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梅殷这人表面上看着有些能耐,其实很是任人唯亲的,徐辉祖给他派了几员战将帮他,他虽都予以重用,但最关键的掌军位置仍旧是他梅家出身的将领掌控,各处最关键的要职也都是梅殷一系的文官担任。” 旁边的杨士奇笑道:“何将军的情报很有用,梅殷如此行事,必然将朝堂上文武不合的情形,带到江浙来。殿下,咱们的胜算又添两分。” “杨大人说得一点也不错,末将也是如此想的。对了,还有一点,不知杨大人知不知道金幼孜此人?” 朱久炎听到“金幼孜”这个名字心中猛然浮起一丝熟悉之感,他明白,能让他这个后世人感到熟悉的必是历史名人,但凡在历史上能够姓名的人物,哪一个又没点本事呢? 杨士奇点头,如数家珍地说道:“杨某知道此人,金幼孜自幼聪颖,闻名赣鄱,后拜大儒聂铉的为师,杨某在京之时见过他,此人颇有谋略,极善观察、总结,记忆力惊人,难道此人也在宁波?” “没想到杨大人还见过此人。”何耀祖点点头,“金幼孜位卑职低,本不引人注意,但他却是徐辉祖唯一指派给梅殷的文官!” 朱久炎沉吟不语,他对徐辉祖还是颇为忌惮的,金幼孜既是历史名人,又是徐辉祖唯一指派的文官,想来本事不小。本来他对自己和杨士奇制定的计划信心十足,但如果有了此人的存在,他就不得不考虑风险了。 这时杨士奇却微笑一下,“金幼孜虽有谋略,但没有经过战争的磨练,不过是一介儒生,还远远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对手。何将军不必把他看得太高,你刚才不是说过,梅殷任人唯亲,而金幼孜位卑职低吗?” 朱久炎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杨士奇的意思,人再聪明,也要有实践的成长机会。即便金幼孜天资出众,能说出建设性的意见,但在人微言轻的情况下也难得重视。 历史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最出名的代表人物无疑是韩信,连韩信这样的兵仙在位卑的时候,都扑腾不起浪花,想来金幼孜与韩信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 何耀祖最终得以出战,不过朱久炎没有派他独挡一方,而是成为朱久炎的亲兵队长,和朱久炎同船而行。 深夜,一支载有五万大军的船队驶入了宁波府的北部,这里水系发达,水流充沛,万里长江由西向东奔向大海,江水滔滔直下,所携带的泥沙流来这里,不断淤积,沧海桑田,历经千万年,形成一大片半干半水的湿地,就如一片片岛屿被浅水环绕。 因治南有溪,东汉董黯“母慈子孝”而得名,慈溪县。 慈溪县与定海城相隔不远,城墙周长只有二十里,住着数千户人家,平时以捕鱼、耕种、制造青瓷为生,号称“海上陶瓷之路”发祥地。 丰富的资源,常年的充沛雨水,特殊的地形使他们世代不用生计而愁,这里历来是江浙最富裕的城市之一。 由于慈溪紧靠定海,梅殷在这里修建了几座烽火台,用以传递定海的烽火信号,可现在,定海城却被湘军攻陷,烽火台也就用来监视定海城的动静。 船队从北方进入姚江流域,姚江虽然不宽,水位却很深,可行驶海船。何耀祖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慈溪城,有些担心地对朱久炎建议道:“殿下,现在虽是深夜,但我们还是会被巡逻的守军发现,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点燃烽火报警,不如让末将带领山神部队上去抢占烽火台,这些烽火台新修,防备还不完善,很容易得手。” 朱久炎微笑不语,旁边的杨士奇替其答道:“何将军,我们就是要慈溪的守军发现,就是要他们点燃烽火!” 一看他们两个的神色,何耀祖便知道朱久炎已经成竹在胸,他没有什么疑问,果断打起进攻旗语。 船队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行,果然不出何耀祖所料,没过多久,慈溪的守军便发现了湘军战船,顿时警声大作,上千名官军冲上城头,惊恐万分地望着长龙一般的湘军舰队,慈溪知县焦急地大喊道:“快点燃三柱烽火,向宁波示警!” 每天一柱烽火报平安,两柱烽火则是千左右的军队来袭,三柱烽火就是大股敌军进攻,很快,三柱烽火被点燃了,赤红的火焰带起黑烟,在夜空中格外耀眼。 …… 在朱久炎他们行动的时候,樊士信也终于率领着三万的江浙兵马,兵临定海城之下,此时此刻,定海四门已然紧闭,城墙之上,弓弩、器械俱张,戒备森严。 樊士信虽没指挥过什么大战,但也时常受命于各地剿匪、平夷,也算是一员有经验的老将,他没有冒冒失的直接攻城,他远远地就能看出来,长江上横队排列而来一队战船才是心腹大患。 这些队船只虽然不多,但却是散发着前所未见的铁白光泽,船体高大,煞气凛冽,在他的判断下,绝对是湘王府的新式海船,水上利器,敌人早有防备,无法突袭。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休息一晚,明日攻城!” 樊士信考虑了一下,既然无法突击,就只有明早视线良好的情况下,一鼓作气攻进定海。于是他便命令三万兵马开始安营扎寨,让麾下士兵恢复体力,毕竟一路风雪阻隔,士兵们疾行过来已经是疲累不堪。 这时候,在定海的城墙之上,李天佑和徐忠两人并肩而立,两人皆用望远镜观察城外兵马的一举一动,而李天福,金日拜,潘振、孙温等十几员将领肃然地站在两人的身后。 “徐将军,这些不是普通的兵马,绝对是江浙的精兵,殿下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李天佑见城外的官军行走之间很有秩序,体型比普通的江浙兵皆要高大,以此为依据判断他们是江浙精兵。 徐忠脸上却满是谨慎,“在这寒冷刺骨的天气下,湘王炮不能发威,江上的船队只能给我们弩箭、石弹的支援,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殿下让我们必须拖住他们八天的时间,还不能让他们撤兵,战局的把握非常困难,我做不到。” “嘿嘿,徐将军,您做不到,我兄长却是可以。”李天福嘿嘿发声。 “天福!”李天佑先是转头朝李天福喝令一声,然后对徐忠拱手道:“舍弟无礼,还请徐将军勿怪。” 徐忠瞧着周围将领,对李天福的话语,皆不表示丝毫怀疑的表情,目光微微一动,含笑说道:“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徐某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徐某是副将,定然全力执行将军的命令。” 李天佑看着徐忠清澈坦然的目光,便已明白他是真心,也就没有了先前的客套,开始针对城外官军的营寨,调整己方的布防。 出战前朱久炎与杨士奇定下的计划,为这场战斗下了定义,他们这边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三万江浙主力军团,让朱久炎能有足够的时间,直捣宁波。 “希望一切都能够按照殿下的计划顺利进行。” “殿下的本事李将军应该深知,而且江浙的三万兵马已经在我们眼前,殿下计划其实已经成功了大半。”徐忠沉吟片刻,低声道:“如果江浙能被我军掌握,不出三月,京城也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徐忠得知整个计划后,对朱久炎简直钦佩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按照他的想法,要夺取帝位,必须从湖广一路打到南京去,从海路上突袭南京的想法,他估计自己在梦里都想不到。 如此高的军事眼光,如此厉害的战略战术只能用天马行空来形容,更恐怖的是这是在多年以前开始布置的,谁能想到湘王府真正的致命攻击,来自于东边的海上! 宁波的梅殷肯定也想不到,要不他就不会如此惊恐地在严寒的天气当中,将所剩不多的三万主力兵马派出来,主动进攻,这是明显是慌乱之下做出的草率决策,梅殷已犯兵家大忌。 “全力拖住他们吧。” 李天佑点点头,他对朱久炎的能力还是非常足有信心的。 一夜寂静。 翌日,清晨,天阴,无雪。 城墙上,李天佑甲胄齐全,手持长枪,仔细地打量着城下的官军,看他们在一里地以外整队列阵,在阵前不停地忙碌。 官军也是在进行战前的各种检查,一旦检查无误准备停当,应当就是他们进攻定海的时候。 就在官军推动各式攻城器械,缓缓逼向定海的时候,樊士信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来到了官军军的最前方,他双眼瞪大,死死的盯着城头,他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李天佑和徐忠,嘴角一抹轻蔑的笑容。 “本官乃是江浙都指挥使樊士信,湘逆叛贼胆敢来犯江浙,简直是不知死活!贼首速速报上名来,本官要取尔首级,灭尔九族!” 樊士信突然长声一喝,字字清晰,声波震震,犹如雷霆般,响彻大地,不断回响。 他这一是先声夺人,气势威压,道义攻击;二则打探敌情。 “樊士信,湘王麾下李天佑在此,朝中奸佞当道,蛊惑皇上,残害宗室,扫除异己,煌煌大明,被黄子澄等人闹得乌烟瘴气,湘王殿下奉天靖难,入朝清奸佞,正乾坤。本将劝你不要帮助奸佞,速速顺应天命,带兵投降,否则,我之长枪必取汝之首级!” 李天佑目光一震,他知道樊士信的打算,但他跟朱久炎混久了,偷换起概念来,早已面不改色。他气沉丹田,用早已打好的腹稿直接反击,一字一声,也是清清楚楚,如同洪钟大吕的声音丝毫不输樊士信的气势。 樊士信闻言,面色沉重了起来,心中暗道:好一员虎将,如斯功力,实乃劲敌也! “李天佑,你听着,今日,我军必破定海,你洗干净脖子等着!杀!” 樊士信放下了狠话,顿时擂鼓声便开始响起,江浙士兵气势如虹,战意凛然。 “哼,有本事就放马过来!来啊!”自然不能让自己麾下的士卒士气不如人,李天佑长啸一声,也表现出他的决心。 “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湘军士兵在徐忠、李天福的带领之下,一步上前,凝聚一股凶悍之气,这股气爆发出来的气势,丝毫不惧城外的比自己多出几倍多的兵马。 城上城下,战意尽皆高涨,士气的交锋不相上,大战开启。 …… 此时的宁波城内驻军已经由五万人减少到两万三千人,其中还三千人驻扎在东面的鄞县,其余两万人全部驻扎在宁波城中。 梅殷能够正视自己的短处的,他知道自己带兵打仗不行,所以将精干力量都交给了樊士信,自己则在后方一边全力防守,一边召集各地的兵马,加以整编,增强守备实力。 由于周边各府县的兵马,陆陆续续的赶来,为了便于统一整编,梅殷便下令将鄞县作为训练营地,命令各地兵马往鄞县集结。 驻守鄞县城的士兵并不多,原本只有三千余人,但自从梅殷下令江浙各府县的驻军向这集结后,鄞县便热闹了起来,每扇城门口都摆有长桌,登记着陆续入城的兵马番号。 第674章 百舸争流 各地的兵马并不是同一时间到来,兵力多寡也很不同,有的上千,有的几百,还有的县只能出动几十人,一一验证下来,工作量巨大。 最让鄞县县令头疼的,还是各军营地的安置问题。这些兵马虽然都是出自江南,但因地形问题,方言拗口不说,互相之间还听不懂,沟通起一米十分困难。所谓十里不同音,方圆几百里地,方言竟然有几十种之多。 各地习俗也多有不同,单是沟通各军这一项,便让鄞县一众官吏累得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劈开,分成两半用。 就在官吏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一队来自湖州府乌程县的百人队伍顺利地凭借一应信物登记进了城,他们非常服从鄞县官员的安排,在没有引起任何人加以注意的情况下,走进划分给他们的营地。 这队湖州兵马,是东厂的“肃敌部队”,也就是朱久炎多年以前养大的那些孤儿,队伍首领便是曾经的锦衣卫第一高手潘振。 这队人马从小经历最全面的训练,个个武艺高强,精通各种技能,且经验丰富,尤其擅长伪装、偷袭、暗杀,针对不同的环境,他们有不同的应对手段。 就在安置营地的时候,就有人通过说话的技巧,将引导安排营地的官吏给捧得眉开眼笑,最后他们被安排到了最理想的位置——靠近县衙的兵营。 他们有条不紊地做得各种准备,检查器械、擦拭兵刃,他们并不急于夺城,而正大光明地在呆军营里,等待信号…… ……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慈溪县的示警烽火已经传递了过来,立刻被宁波城头的巡逻士兵发现。 城头顿时紧张起来,“铛铛铛……”,警钟敲个不停,刺耳的响动传遍全城。 梅殷披上盔甲,快步走出府衙,厉声喝问道:“何事预警?” 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下禀报:“启禀大人,慈溪城那边燃起三柱烽火,慈溪城外发现大股敌军!” 梅殷吃了一惊,连忙驭马赶至北城墙上,他极目向北方望去,只见十几里外隐约可见三柱火光,这应该是百里外慈溪县发出的警报,后面的几座堡寨都跟着点燃了烽火。 梅殷心中惊讶,湘军不是在定海城登陆吗?而且他已经派出了樊士信去夺回定海,在大军压境的时候,还敢分兵进攻北边的慈溪小城? 这时,金幼孜也出现在城墙上,他凝视北方,思考片刻道:“大人,很明显,慈溪出现敌军,湘逆兵马应该是乘船走水路过去的,可能是奔着宁波来的!大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有所应对!下官建议立刻派人去姚江要地埋伏……” “金吏目,慈溪除了富庶之外,并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敌军情报不明,我军若是派兵前往,会不会被叛军牵着鼻子走,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文武固然殊途,但文人也是互相轻视的。金幼孜先前的那番精彩表现,虽一鸣惊人,但也因此遭人记恨。反对金幼孜的,便是江浙左参政郑赐,“吏目”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提醒金幼孜注意自己的身份。 金幼孜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而郑赐的话却有一番道理,有着谨慎防守心思的梅殷虽然很欣赏金幼孜,但此刻也觉得金幼孜年轻,有些纸上谈兵的味道。 “郑大人说得不错,不能给人牵着鼻子走。”梅殷说罢,命令身后的亲兵队长梅康道:“派几队精干斥候去探查一下详细情况,有消息随时来报!” “遵命!” 梅康立刻安排三队斥候出城打探。郑赐似笑非笑地瞥了金幼孜一眼,跟着梅殷继续巡视各处去了。 金幼孜脸色阴沉似水,同僚的无端嫉恨让他连说下去的机会都没有,只可惜梅大人位置太高,看不见下面的这等龌龊事。 这时,江浙右参政蹇义缓缓踱到金幼孜的身边,低声道:“本官倒是认为幼孜你说的不错。我们应该马上派人在姚江旁埋伏,待敌军靠近,立刻用火器或火油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惜,梅大人太谨慎了……” 金幼孜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蹇义的背影一眼,看来这是郑赐的敌对派…… 唉,朝堂当中派系林立,大敌当前还在内斗,还在谋算着自己的利益,又有几人真正在为朝廷的存亡着想? 金幼孜心灰意懒地在城中无所事事地闲逛起来,一直逛到夜间,一名书吏才驭马奔过来道:“金吏目,梅大人有请!” 金幼孜本不想去,但想起梅殷也算是个没什么私心的人,也就随书吏上马,二人一骑向府衙走去。 大堂之中灯火通明,梅殷与一众将官正在地图前思考,金幼孜上前一礼道:“下官见过大人!” “幼孜,快来帮本官参详参详!” 梅殷走了出来,携着金幼孜的手说道:“慈溪那边已传回了确切的消息。一支上百艘战船的船队正向宁波这边驶来,此刻离我们只有五十里之遥了!幼孜,你可有退敌之策?” 金幼孜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船队的速度,思考过后摇头道:“此刻主动出击,恐会遭遇埋伏……短时间内……” 金幼孜正在沉吟,郑赐逮着机会,打断他说道:“金幼孜,刚才建议出兵的是你,现在大人让你想个退敌之策,你又这副模样,我看你,就是想沽名钓誉!” 郑赐看也不看金幼孜,转头对梅殷拱手道:“大人,我看他只会统计统计数字,根本就不懂兵法之道。下官认为,鄞县正在整编各地驻军,万万不可放敌军船队过来,现在,是动用陛下御赐神物的时候了!” “唔。” 郑赐的话每一句都说进了梅殷的心坎里,尤其是最后那句“陛下的御赐神物”,更是让他眼睛一亮。 自己怎么就忘了出京之时陛下特意赐下来的水战利器“万人敌”呢? 听说,这种燃烧性火器还是郭英的儿子郭镛,为了让朝廷宽恕郭家的战败之罪而进献上去的。 梅殷曾经试验过一次,这万人敌,引爆之后会四面喷射火焰,并不断旋转,烧灼敌军,最难得的是这种火焰是用提纯火油为燃料,水难浇灭,可谓真正的水战利器。 一想到“万人敌”的威力,梅殷心中就有了底,只见他转身对梅康下令道:“你持我将令,速率五千士兵,携带‘万人敌’前往姚江埋伏,伺机烧毁敌船,不得有误!” “诺!” 金幼孜再次叹息了一声,人微言轻,连话都说不完全的待遇他再次体会到了,慈溪城距离宁波只有百里,时间过了这么久,按照湘军的战船速度应该快到宁波了,难道那些纵横海上的湘军战船比官军还慢吗? 这一点,金幼孜是不信的。战机已失,此刻才派兵出去,恐怕凶多吉少…… 金幼孜抬头看了看堂内再度忙成一团、眼光都没瞟向自己的诸位大人,心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 姚江在宁波城一带稍稍收窄,宽度仅够大船调头,江水两岸,是黑漆漆的一望无际的平原。 沉沉夜色中,一支庞大的船队正沿着姚江向宁波的方向快速行驶,船队延绵数里,灯火光映,蔚为壮观。 旗舰之上,杨士奇手把船舷,目光炯炯,一眨一眨地注视着姚水两岸。 “士奇,别那么紧张,你的视力可不如我的金子、银子,它们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朱久炎在一旁淡淡笑道。 杨士奇摇了摇头,自嘲地说道,“让殿下见笑了。看地图制定计划是一会事,亲身经历是另外一会儿事,微臣是一介文人,经历的战斗场面不多,左右又这么黑,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杨大人怎么能肯定敌军会在此地埋伏我军?”何耀祖难得的没有嘲讽,反而出言询问杨士奇,替他分起了心。 “何将军是不是认为,我军以船队为诱饵的计策太过浅显?” 何耀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主要还是靠殿下的情报。杨某看了梅殷大量资料,发现这人凡事都求谨慎,但在关乎朝廷、关乎大局安危的事情上,他是绝对会重视的,这就使得他会盲目地做出判断和决定。 这次计划虽然浅显,但都是按照梅殷的性格量身制定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如此,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不会例外。” 说起自己精心制定的计划,杨士奇马上就不紧张了,话语间充满了自信。 何耀祖默默点头,他这才明白杨士奇的厉害,还是他看问题太浅显了一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真正厉害的计谋,不需要多么高明,只需算准敌人的思维方式,有的放矢,杨士奇正是做到了这一点。 “希望金幼孜不会成为此战的变数。”相比杨士奇的自信,何耀祖还是对名声在外的金幼孜比较关注。 朱久炎淡然一笑:“正如士奇先前所说,梅殷出身高贵,他身边定然有一大帮文臣武将辅佐,以金幼孜的资历,即便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也会瞬间被这些人的口水淹没。而且我还敢断言,金幼孜表现得越好,越会遭人嫉恨,要是江浙兵败,估计他还难逃罪责。” “这是为何?”杨士奇虽然聪慧,但对于官场里的一些龌龊事却是不甚了了。 “士奇你别忘了,徐辉祖和梅殷在建文朝廷里威望虽高,但李景隆和黄子澄他们的声势却是更足,江浙布政使司里会没有他们的人吗?位卑者担责,官场铁律。” “殿下说得没错。”杨士奇一点就透,他补充道:“到时梅殷甚至还不会出手相救,他这样的名士将自己的名望看得甚重,到时只怕会默认让金幼孜背锅。” 眼前这两个神仙的分析让何耀祖都听蒙了,心里暗暗为自己这个级别的人默哀。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响起了两声鹰鸣,接着金子、银子的身影出现在朱久炎的上空,盘旋示警,等朱久炎举起右手表示明白之后,才猛地一个转身,朝着西方掠空而去。 …… 在姚江西岸的平原里,五千官军正在梅康的带领下极速行军,百余颗“万人敌”与千余桶提纯火油就装在辆运粮车上,他们准备将这些东西运送到前方的江水拐弯处,给湘军船队来个火烧姚江一锅端。 “加快速度!” 梅康骑在马上,不断地催促士兵加快速度赶往预定地点,看着天色,他十分焦急,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真的来不及了! 离预订地点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了,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希望上天保佑。 但晚上可能就是老天爷的休息时间,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埋伏地点的时候,一名百户忽然指着北方的天空大喊道:“将军快看!天上有东西!” 梅康盯着北边的天空,不仅是他,所有士兵都看见了,一银一金两道身影飞快地划过夜空,然后刺耳的鹰唳声响起。 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士兵们纷纷停下脚步,拿起武器对准天空,他们极度不安,却又不知所措。 梅康心中一紧,他自然知道这两头猛禽深夜飞过此处不太寻常,这难道就是叛王世子所养的那对扁毛畜牲? 四野寂寂,只有风声,他们想偷袭,所以人衔草,马衔枚,都没有点火,凭借月光,最多只能看到数十步远的距离 每个人惊慌地都站在原处,竖着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们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响动声 是划水声!从上游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转眼已似怒涛滚滚而来。 击水之声愈烈,竟似有百舸千流正在浩浩荡荡地高速冲了过来。 黑暗中出现了黑色的影像,下一刻,影像越加庞大,俨然一堵黑色的巨墙在不断向前推进。 突然之间,一艘福船冲破黑暗,清楚地撞入了梅康的眼帘。 梅康的心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刹那间,他竟如同窒息一般,整张脸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湘军……湘军水军!怎么可能这么快!” 惊疑刚刚涌上脑海里,更多的福船、广船和马船,已如出水的蛟龙一般,疾驰如风,向着他们的方向杀奔而来。 船头上,那些全副武装的湘军士兵,正睁着斗大的双眼,弯弓握箭,如见猎物一般死死瞄准着这边。 叛军已至! 让梅康感到绝望的是,有些大船上面居然还有整齐的骑兵方阵列队! 船势飞快,当梅康刚刚看得清楚之时,船上的骑兵已经来到了岸边。 “这船居然能运骑兵方阵!” 第675章 特种战术 数十人同时大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别看他们有五千人,但大多却是步兵,面对对方的骑兵和江水战船一齐攻击,哪里还有活路? 所有官军都陷入了恐惧当中,先前那几十个叫喊的士兵,则一边大叫着“快跑”,一边发足奔逃。 “不要乱!” 梅康发现了这些想要逃跑的士兵,大吼一声,挥枪向一名临阵脱逃者猛刺过去 脱逃者惨叫一声,瞬间被刺穿了后背,倒地而亡。 只是,为时已晚。 江上箭矢齐射,无数箭矢如流光一般破空而去,发出“咻咻”的厉啸声,直扑岸上。 就在官军队伍陷入混乱的时候,何耀祖率领的骑兵已经全部登陆,从陆地上冲撞过来。 何耀祖面带狞笑,手持弯刀,奔驰在前,后面尘土遮天蔽日,势如奔雷,骑士们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奔跑,喊杀之声震天。 一班虎熊之士,直如出笼的猛虎,狂卷入敌阵。 战马发足狂奔,何耀祖手中弯刀舞成一道铁幕,刃风过处,肢飞血溅,将那些仓皇迎战的官军如割败絮般击杀。 与之相反的是梅康,他本就带兵连夜赶路,仓促当中,大部分士兵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何耀祖的骑兵则是以逸待劳,人马体力充沛,冲杀间格外勇武,刀刀见血,枪枪带红,直杀得梅康队伍人仰马翻。 片刻时间,官军阵形便被水陆两拨攻击打了个七零八落,无数士兵跪地求饶,士气瞬间消亡殆尽,完全提不起抵抗的心理,完全崩溃了。 跪地求饶者不计其数,梅康却还存侥幸心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士兵列了就死了,只要引燃“万人敌”与火油,给湘军造成重大伤亡,至少也能混个功过相抵。 梅康是想的不错,但何耀祖岂会给他机会? 何耀祖一身染血,举目四顾,看到的全是溃逃的敌人,却唯有百来人不跑,反而聚在一处朝运粮车跑去,明显另有所图。 “垂死挣扎之辈,还想螳臂当车!?” 何耀祖一声暴喝,不顾身上伤痛,脸上泛起一丝残忍的笑容,他大力抽打战马,马蹄飞溅着血泥,巍巍如杀神一般扑向顽抗的梅康。 正打算举火引燃火油的梅康,眼见一员敌将狂扑而至,急令部下结阵阻挡。 十余支长枪如毒蛇般攻至,何耀祖的马速却无一丝停滞,冲杀之际,弯刀四面飞舞,化出层层的铁幕,却将那些袭来的长枪轻易斩落。 眨眼之间,血染的战马已袭过还未组好的军阵。 弯刀左右扇扫而出,猎猎的劲风之下,几名官兵惨叫着跌倒在地,不是头颅被斩断,就是手臂被砍断。 漫天的血雾中,何耀祖如一支势不可挡的利箭,轻易地便将这百余人的阵形撕裂。 弯刀挟着血色的尾迹,直向拿出火折子的梅康杀去。 此时的梅康也为何耀祖的凶悍之气所震撼,他万万没有想到,湘军战将竟有如此扞卫不死的猛将。 千钧一发,不及多想,梅康扔下火折子,举刀相挡。 暴喝声中,何耀祖的弯刀已横削而过。 哐铛! 金属交鸣声中,用尽全力相挡的梅康,怎能抵挡借助了马势的何耀祖?巨力震荡之下,长刀飞出好远,虎口处剧烈疼痛,鲜血已从五指中渗出,而梅康也是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后方跌去。 一击败敌的何耀祖,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身形如猎豹一般从马上窜出,右手挥舞处,但见一道寒光掠过。 噗!!! 从下而下的一击,梅康还未看清是何招数,脖子已被弯刀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 两招,斩将! 梅康睁大着双眼,充血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以自己的身手竟在两招间被敌人斩杀。 他身形僵直,用尽最后的力气颤声问道:“为什么?” 何耀祖粗眉如刃,冷冷道:“你空有武艺,没见过血,也没任何经验,只是个新兵而已。” 说罢,右臂一动,弯刀再次一划。 梅康的胸前,赫然再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是新……兵?” 梅康从牙缝中吐出这四个字,旋即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倒地身亡。 补死梅康的何耀祖,嘴角掠过一丝不屑,翻身上马,继续向着前方的官军冲杀。 数千湘军骑兵在何耀祖的率领下,两刻钟便完成了反狙击任务。 握手武器的官军被碾杀殆尽,沿岸一线的江水为之赤红…… 将千余降兵关进船舱后,数十艘大船一一靠岸,一队队湘军上岸,迅速在岸边集结,不到一刻钟,一万兵马以及各种辎重就已出现在姚江西岸之上。 一切都按照朱久炎制定的计划进行着,用骑兵击溃埋伏的官军仅仅只是开始,也仅仅是用来影响梅殷决策的。 无论是几边开花,湘军的最终目的就是夺取宁波,擒拿梅殷,掌控江浙,今天晚上,战争序幕才刚刚拉开。 杨士奇在朱久炎耳边轻轻提醒了两句,朱久炎点点头,目光投向数里之外鄞县。 尽管夜色昏暗,但他还是能够隐隐看见鄞县的轮廓,那里已经变成了江浙兵马的聚集地,兵马来往,灯火通明,想不看见都不行。 潘振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他们完美的混在各地的兵马之中,凭借假手令,早乌程的兵马先入了鄞县,只等朱久炎的命令。 “何耀祖听令!” “魏志勇何在?”朱久炎声音罕见的冷厉。 魏志勇一步上前,抱拳应道:“末将在!” “东厂的好手已经入了鄞县,我给你五千兵马,半个时辰之内拿下鄞县,我记你大功一件,否则提头来见!” 魏志勇这段时间一直在保护怀有身孕的何秋娘,此刻终于等来了领兵出征的机会,虽然心中兴奋,但他那严谨的性子却是没有让他失去冷静,他知道这次的任务有多重,鄞县内兵马众多,而且只给了自己半个时辰,可谓艰巨。 可他没有丝毫害怕,肃然领命道:“末将遵命!” 魏志勇是跟随朱柏打过常德狙击战的老人,哪怕多年没有领兵,指挥起兵马来也是毫不生疏。 朱久炎正是需要这样有经验的老将来担任攻城主力,他与杨士奇有更加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收拢败军! 不多时,魏志勇就率领五千军队向鄞县急速奔去。 朱久炎望着他走远,立刻朝着天空吹响了口哨,右手直指鄞县方向:“去!” 落下云层的金子、银子,看见朱久炎的命令手势,一个漂亮的转向滑行,朝着鄞县的方向振翅疾驰而去。 在鄞县靠近县衙的一座兵营里,潘振正站在帐篷外凝视着空中,看到有如流星一般划过的两道金银线条,他的拳头慢慢捏紧。 等的就是这对神雕! “命令来了,准备出击。”潘振回头令道。 在他身后,一百名肃敌好手已经准备就绪。虽然每个人都穿着官军的衣服,但左手臂的肘关节处却系着一条白丝带。他们是东厂内武艺最为高强的百人,不仅能够单打独斗,更是进行了多年的军事训练,擅长团队合作,相当于后世的特种兵一般,虽然数量仅仅百人,却足以战胜千人精锐军队。 所以朱久炎坚信,今夜,后世的特种兵战术必将在鄞县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夜色中,百名士兵列队走出院子,就仿佛一队普通的官军巡逻队。 此时,姚江那边逃回来的溃兵已经惊动了守城的军队,一队队官军士兵小跑着向各处城门奔去守卫。 潘振则是大摇大摆地命人敲开一座酒楼的大门,好像他已经接到什么命令一样,在二楼明晃晃地架起弓弩守卫了起来。 刚刚准备完毕,急促的马蹄声便从县衙的方向传来,十几匹战马从那边风驰电掣般冲来,马上骑兵满脸焦灼,霎时便冲过了潘振他们的酒楼,直向城门方向驰去。 “就是他们!”潘振精神大振,看这些骑士的打扮,必是冲向各个兵营的传令兵,也就是说,指挥官队伍就在后面!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随着潘振的一声低吼,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凝住心神,箭上弦、刀出鞘,就等目标过来。 隐隐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一百多名骑士很快就出现在潘振他们的视野中,外围应该全是亲兵护卫,最中间的五人则身穿指挥使服饰,旁边还有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文官,这必是县令。 鄞县的整个指挥系统都在这里!真是天助我也!潘振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队伍行进得很快,他们没有对楼上的潘振队伍并放在心上,确实,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不到敌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数万兵马的腹地,这五个指挥使第一时间都自动默认他们是专门守卫县衙的护卫,在县令则是想当然把他们当成了这些指挥使带来的护卫兵马。 “弯弓搭箭。”五十架长弓刷地平端,支支箭头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哒!哒!哒!均匀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神色严肃到了极点,仿佛一百尊泥塑,一动也不动,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队伍终于行到了突袭的最佳位置。 “射!” 潘振一声低喝,五十支箭同时破空而出,似星芒般划破夜色,消失在行进的队伍中。 正朝前奔驰的骑兵纷纷坠马,五十支箭命中大半,瞬间便削去一半的敌人。 趁这些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排的五十人又再次射击。 箭雨如蝗,激射而至。 两轮箭雨过后,街道便只剩下十几个人,县令已被射死,五名指挥使也有三人死于箭下,余下两人皆脸色惨白,满脸惊惶,不知所措。 活下来的护卫赶紧朝着他们两靠拢,企图以身挡箭。 “噗噗噗噗……” 第三波箭羽落下,箭箭见血,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片刻之间,潘振及部下便将鄞县的指挥系统杀了个一干二净,没留一个活口,不过,所有的箭矢都避开了战马,是以官军的坐骑无一死亡! 他们毫不停留地收好弓箭,迅速下楼,换乘战马。 片刻之后,潘振便率人出现在北城门前。 北城门下已聚集了数百官军,如临大敌地看着城外,而城头的官军也是张弓搭箭紧张地瞄着城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城外,对于身后上百“己方”骑兵的到来,他们瞟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城外。 潘振率人奔至北城门,一声令下,一百人一分为二,一部分沿着楼梯上城,抢夺吊桥机关,另一部分则直接驭马向城门洞杀冲而去。 “怎么冲自己的城门?” “你们是什么人?”终于有军官发现了异常,持刀厉声喝问。 “动手!” 冲在最前面的潘振大喝一声,百名东厂好手在城头城门处一齐动手,一是出其不意,二是他们各个凶悍异常,招招砍向要害。 惨叫声成片响起。 五十名骑兵冲进了城门洞中,鲜血激射,一瞬间,数十名守门官军就被冲杀碾死在城门处。 夜间作战,经过专门训练的肃敌好手明显强于官军,在潘振他们身上根本看不到什么叫畏手畏脚,出手皆狠辣准确,个个都勇猛无比,军阵搏杀,互相配合起来甚至不输于讲武堂将士。 官军却恰恰相反,他们都是江浙各地守军,没有夜战经验,甚至很多士兵晚上都看不清面孔,激战起来未免有些缩手缩脚,加上指挥官已经全部阵亡,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士气受到极大的影响。 尽管人数十倍于潘振所部,但依然被杀得节节败退,阵型变成一盘散沙,城门被夺,轰然洞开! …… 在离北城门数百步远的一片树林之内,魏志勇身披重甲,策马缓缓走过阵前。 马蹄踩碎树叶的声音打破了树林里的寂静,将士们的目光随着魏志勇的前进而转动。 胯下的骏马不耐烦地打了个沉重的响鼻,马通人性,魏志勇知道战马感受到了自己焦急的心情。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但此时距朱久炎留给他的期限已不到一刻钟了,城门内还没有任何动静,这着实不能令他安下心来。 忽然,副将李享(胡商李永的儿子)低声说道:“将军听到没有?有喊杀声!” 第676章 铜墙铁壁 魏志勇其实已先他一步听见了鄞县县城传来的喊杀声,但他并不急躁,满脸严肃地抬起右手,示意全军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北城门,下一刻城门洞开,吊桥开始缓缓放下。城楼也着了火,火势迅猛,炽热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魏志勇将手中的马刀往天上狠狠一举,回头大喝一声,“兄弟们,跟我杀上去!” “杀!” 在他身后,五千湘军将士奋力举起手中的马刀,呼喝声排山倒海,震慑云霄,如林的刀刃狠狠刺向天空,呐喊声浪刺破了夜空,空气荡漾着阵前特有的暴躁。 魏志勇冲在最前,成为整个马队的核心,战马疯狂地驰骋,迎面的风刮在脸上,呼呼作响,密集的冲锋骑阵犹如尖刀,挟雷霆万钧之势,挥刀向鄞县奔驰而去。 …… 宁波城府衙内,梅殷正在详细询问溃兵兵败的经过,他心中暗暗吃惊,湘军的战船居然可以运送大队骑兵,还能毫无阻碍地从船上冲上陆地!? 这可是夜晚!而且梅康所部为了隐蔽没有举火,按说敌军不可能知道他的去向。然而敌军不但精准预知了他们的动向,先行设下了陷阱,而且数千骑兵从船上奔上陆地,再在夜晚中极速奔驰砍杀,这样的治军手段,不仅已经克服夜盲症,还对部队进行了长期的严格训练。 湘军弄去舟山的兵马也是如此强悍,想到这一点,梅殷不由得为之胆寒。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梅殷只是粗通军事,本身还是一个贵胄文官,原本他还对指挥这场战争充满了信心,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力挽狂澜。 同时,他也对没有听从金幼孜的建议而感到难堪,他听信郑赐的建议,兵派晚了一步,才有了梅康身殒,湘军上岸的被动局面。 好在大堂之中的官员全是人精,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考虑着接下来的应对,连蹇义都没有趁机攻击郑赐,毕竟此刻不是党争的好时机,攻击郑赐,便是侧面攻击梅殷决策失误,没人会去触那个霉头。 “大人!” 金幼孜心急如焚地冲进了大堂,焦急大喊:“大人!下官,在城头发现鄞县方向突然腾起一股明亮火光,恐鄞县亦有不测,请大人立刻派兵前往察看!” 梅殷还没有反应过来,堂内唯一一个不怎么清醒的郑赐却冒了出来,指着金幼孜喝问道:“金幼孜,你来的正好,先前你提议派兵往姚江埋伏,结果五千余人被湘军来了个反突袭,五千人马与梅康将军殉国不说,陛下赐予的‘万人敌’与提纯火油也丢失殆尽!你说你,该当何罪!?” 金幼孜闻言,惊得后退一步,“郑大人!岂不知此一时彼一时?下官建议出兵埋伏不假,但你却出言阻挠,致使延误时机,现在居然将要将罪责推到下官的头上,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哼哼,巧言狡辩!湘军战船能够运送骑兵,他们的骑兵能够直接从水上突进陆地,只要是主动出击,无论早晚都会被他们反过来扑杀!根本就不应该主动派人出去搞什么埋伏,现在兵败,你却想撇清责任?” 金幼孜怒极反笑,“好一个撇清责任,下官位卑职低,有何资格决策?更加没资格担……” “好了!都别吵了!”梅殷冷冷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他现在对眼前的两个人都失望之极,郑赐毫无能力,私欲太重;金幼孜虽然有才,但不通官场上的奥妙,锋芒太盛,连上官的感受也不顾及,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幼孜既说有警情,那便……” 梅殷的话还没说完,一名佐领便飞奔进堂,“启禀大人,叛军已杀进鄞县,鄞县大乱,已然失守!” “啪!”梅殷一个踉跄,差点把厚重的桌案给撞翻。 怎么可能!?鄞县内聚集了这么多的兵马,怎么可能被攻占?! “大人,根据那些从鄞县逃出来的官军所言,五位指挥使与鄞县县令被人暗杀,北城门又遭人突袭,城门大开,被叛军内外夹攻之下……” 梅殷当即萎顿了下来,重重地跌坐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跑回宁波的有多少人?” 佐领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很少很少,大部分都在鄞县被俘,叛军在水上还有大队人马,被俘虏者逾两万之巨。” “江浙危矣!”梅殷跌坐椅上,面如死灰。 事实就摆在眼前,近在咫尺的鄞县已经落入湘军的之手,更要命的是他梅殷手上只剩一万五千余人,别说收复舟山,整个江浙行省与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 江浙是京城的门户,眼下京畿地区的守军严重不足,江浙若是失陷,京城便会暴露在湘军的眼前! 梅殷不敢怠慢,迅速下令给攻打定海的樊士信,让樊士信赶快领兵回援,震住湘军。 蹇义不敢有丝毫耽误,当即派了几路加急的快马前去传达梅殷的命令。 …… 此时此刻,定海城的战斗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樊士信为了速战速决,从一开始就投入了全部兵力,三万人将定海城围成了铁桶阵,疯狂猛攻。 只是连续攻打了一天一夜,却没有一名官军能够登上定海城头。 既然接的是守城任务,李天佑他们分配到的自然是最好的守城器械,凭借着数千孤军,徐忠、李天福、金日拜、孙温、包括傅安、肖广南这两个文官都悉数聚集在城头,统领着各自的部属,对攻城的官军展开了顽强的反击。 他们挡住了樊士信一波接一波的狂攻,定海城的顽抗,惹怒了樊士信,休整一晚后,他决定在天亮的时候发起一场最猛烈的进攻,好尽快结束战斗。 清晨,定海城南城门,官军开始集结。 樊士信的将旗在海风的吹动下,也好似变成了一浪接一浪的怒涛。 密密麻麻的士卒,再次铺天盖地而来,犹如数不清的蚂蚁一般迅速移动。 指向天空的刀枪锋刃,反射着阵阵寒光,如同成片的死亡森林。 幸好官军队伍里的襄阳炮已经在前几次的攻击中被海上的船只毁坏,要不,在此番如此浩大的军势压力下,定海城怎么都守不下来。 “杀,给老子撞开城门,云梯,上云梯,杀上去,杀上去!不给他们一丝喘气的机会!” 樊士信站在城下,挥刀长喝,分开攻打四门不行,就集中兵力猛攻一门。 只是攻击方有如滔天骇浪,守城方却如同礁石一般稳固。李天佑依靠城墙优势,居高临下,檑木滚油不要钱地轰将下来,攻城方寸步难进。 望着久攻不下的定海,樊士信心中已经狂躁起来。 “大哥,将士们个个负伤,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再打一轮恐怕就会出问题,我们是不是先撤到海里去?”满脸血污的李天福向李天佑小声道。 实在是太惨烈了,定海的城墙本来就不高,面对凶悍的江浙官兵,他们已经死战城头,冰雪之中到处是残臂断腿,一片血腥。 再这么打下去,非全军覆没不可。 从不对弟弟发脾气的李天佑却是一脚踹在李天福的胸口,冷声道:“修得胡言,就凭外边那群人,也配让我湘军后撤?” 他的话中充满了不屑,仿佛根本不把城外浩荡的大军放在眼中。 其实,李天佑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衷。 开战之前,朱久炎已经单独给过他交待:能给你的兵马,就只有这些,以后不仅没有援军,更要死守到我军打下聚兵的鄞县为止。 此时此刻,朱久炎正率主力插入江浙腹地,在这种情况下,李天佑绝不容许自己所守的定海拖累朱久炎的部署。 李天佑拔剑在手,指着李天福厉声道:“兄弟们,敌人一样疲惫,都打起精神来!包括我弟弟在内,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李天佑素以严于律己、以身作则而着称,他的话绝不是危言恐吓,左右将士闻言,眉宇顿时都肃然起来,只将心中的畏惧强行压下,各自坚守自己的岗位。 隆隆的战鼓声中,官军的弓箭队终于能够够到城墙,开始发射。 一支支黑色的狼牙箭,呼啸着向着城头射来,守城将士纷纷避在女墙之下,躲避这波箭矢的袭击。 一支箭矢从李天佑右侧耳边飞过,径直击中了城楼,钉在厚重的城柱上,箭羽嗡嗡地上下震动。 李天佑却屹立在那里,纹丝未动,不曾有丝毫惧意。 地上的李天福见此,也是在城下弓箭手交替的空档,奋力起身,指挥着己方弓箭手、襄阳炮、床弩进行还击,阻拦敌人前进。 双方的箭矢,越来越密,由于城头有女墙和盾牌的防御,城头的伤亡其实很小,除了对城头的湘军造成心理上的威慑之外,箭矢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反倒是城头飞蝗般的箭矢,让官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官军的巨盾虽大,但毕竟无法全面的封死箭矢。越接近城墙,暴露在箭矢的射击角度之下的官军就越多。惨叫声不时响起,时刻都有人倒地,有人悲嚎。 在付出上千条性命之后,云梯终于再次搭好。 樊士信见状,大喝一声:“敢死队,进攻!” 红色的令旗摇动,战鼓声由缓变急。 两千人组成的敢死队,呐喊着冲杀而出。 他们以冲锋的速度越过城前百余步开阔地,顶着城头射下的箭矢越过已经铺平的护城河,与先到一步的先锋队会合。 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千余名弓箭手,开始向城头湘军仰射,以压制城上的箭矢打击。 在弓箭手的火力压制下,城下官军奋起勇力,向城头迅速攀爬。 “还击!打退他们!绝不能让敌人上来!” 李天佑往来于城头一线,执剑大声喝令着将士们进行反击。 徐忠他们也是悍不畏死地冒着城下射来箭雨,带领士兵破坏敌人的云梯,滚木礌石滚滚而下,撑钢叉推倒敌人的云梯,滚烫的铁水倾落而下,所有守城手段尽皆用上! 号角呜咽、金戈铁马,殊死鏖战,火光星星点点,兵器刺耳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格外惨烈,双方为了胜利而爆发了生死之战。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被砸落的官军,坠落于地无不是血肉糊涂,而那些被滚烫的铁水浇到的,更是惨不忍睹。 即便如此,樊士信死命令的压迫下,官军仍旧个个奋勇,冒着重重的打击猛攻,有几人甚至还爬上了城头,但却被李天佑亲自率人赶到,生生围杀在城头。 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沿城一线已是尸积如山,定海城却依然屹立不倒,城头那面残破的“湘”字大旗,却依旧在空中傲然的迎风飞舞。 狂攻不下,官军的斗志也已是强弩之末,攻势越来越弱。 中军处,督战已久的樊士信脸上一派严峻,心里也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既是愤恨,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士兵们也已经竭尽全力接连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可敌人顽强实在让他不敢置信,就这么硬生生地顶了下来。 “湘逆叛军居然有如此战力,可笑自己还夸下什么速战速决,一战而下定海的海口!这该如何向梅大人交代……” “大人,宁波示警,湘逆兵马突袭鄞县,占领县城,城内三万兵马被俘大半,梅大人急令我军即刻返回宁波援助!” “什么!?” 樊士信在得知湘军占领了聚集兵马的鄞县,老巢宁波都快被湘军所占领后,哪还想什么如何交代的问题,他比梅殷表现的还要着急,二话不说,立刻撤兵回援宁波。 …… “启禀将军,江浙的兵马已然全部撤离,营地里留下大量粮草。”斥候单膝跪地禀道。 李天佑点头表示知道,挥手让斥候退下后,对徐忠说道:“看来殿下已经得手了,我们该不该欢送一下这匆忙回撤的樊士信?” 徐忠恨声一笑:“礼尚往来,客人要走了,我们如果不欢送一下,岂不是显得我们太不知礼了!?” 李天佑森然一笑道:“那就热热闹闹地欢送他们一下!报答一下他们的看望!” 议罢,徐忠、李天福、金日拜三人奉李天佑之命,领兵两千前去“欢送”匆忙撤退的樊士信。 李天佑深知朱久炎的厉害,宁波那边的战果估计比计划中的还要大,急着赶回宁波的樊士信必定不敢再耽误时间,停下来迎战,所以李天佑一点都不担心徐忠他们,结果如何他已经可以预料得到。 第677章 一把火烧净! 为了尽快回到宁波,樊士信不再走陆地,他下令士兵就地伐木扎排,制作木筏,走姚江去宁波,这是最快的办法,虽然很危险,但樊士信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梅殷是什么身份?哪里还敢延误时间。 宁波城没了不要紧,但梅殷要是没了,他樊家还能有人能活在这个世上? 况且这样也好,久攻定海而不得下,樊士信势同骑虎,这道命令恰好解了他的困局。 几百只木筏迅速做好,四周用木头围起,就是一条简易小船,多余的木料做了几千支桨,只是要运送的人太多,比较费时间。 第一批士兵已经出发,正在忙碌划桨的时候,忽然间,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惊讶,回首张望,有人忽然指着后边大喊:“定海的人追过来了,快划,快划!” 只见一条黑线出现在后方,渐渐地,黑线越来越粗,雪花滚滚,水中的波纹颤抖得更加剧烈。 樊士信冷笑一声,大喊道:“加快速度划桨,让他们为我们送行!” “能跑得了吗?” “呜——” 号角声吹响,正是朱久炎率领的船队溯流而至,要知道,他在此地等候已久! 听到江对面传来的号角声,再看到黑压压一片船队,徐忠所部上下欢声雷动,他们兴奋地在岸边来回奔驰、呼喝,将樊士信岸上的退路封住,等待着江中的羊羔再次上岸! “嘭!嘭!嘭……” 撞击声不断响起,对两万余坐在木筏上的羊羔,朱久炎只下达了一个前冲的命令,高大的湘军舰船如一群巨鲸,重重撞向朝着岸边狼狈划桨的官军木筏。 两万官军坐在木筏上,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甚至连弓箭都来不及射出,巨大的撞角已经冲到了眼前,一艘艘巨舰毫无阻碍地从这些载满官军的木筏上碾压了过去……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仅仅只用了一刻钟,湘军便将所有官军全都撞入江水。 会水的士兵朝着岸边死命扑腾,不会水的只能凭借本能在水中胡乱挣扎,苦苦哀求救命。 对于这些普通士兵,朱久炎还是心怀怜悯的,有意投降者,一律让人放下绳索、绳网,将他们挨个捞了上来。 至于岸上的那些士兵,自有徐忠他们去收拾,只要肯放下武器投降,湘军的政策还是以收降为主。官军士兵对于同为大明人的湘军也没多少反抗的念头,只不过是换个人领导而已,都是朱家人,对他们来说没多大区别。 除了那些倒霉者,有被当场撞死的,有呛水淹死的,官军其实只死伤了几百人,被绑的投降官军像糖葫芦一样,湿淋淋的,被串成一大串。 清理江中的木筏残骸,让湘军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跑得最快的樊士信眼见无力回天,当机立断,抛下那些拚命涉水试图上木筏的溃兵,在亲兵的帮助下泅水往下游逃窜。 披头散发地上了岸,樊士信被十几名亲兵簇拥着向南奔逃,他们浑身都湿漉漉的,风一吹,更是让冷彻心肺,一路跑,一路哆嗦着,打着冷摆子。 好容易跑出十几里,后面渐渐没了追兵,樊士信才稍稍停步,喘了口粗气。 就在他暗自庆幸的当口,一支强劲的利箭从后面射来,快如闪电。 樊士信想躲已经来不及,这一箭“噗”地正中他后脑。 利箭射穿头颅,箭尖从前额透出,樊士信大叫一声,当即倒地气绝身亡。 十几名亲兵正惊惶之时,一千名湘军骑兵已将他们团团包围。 “嘿嘿,想逃出李二爷的手掌心?李二爷的眼可是练过的!”李天福冷笑一声。说完后,当即下令:“一个不留!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梅殷的唯一希望樊士信最终没有带回去一兵一卒,兵马也大半投降,本人更是惨死在李天福的箭下,他再也不用担心回去后如何交差了。 驻守宁波的梅殷收到慈溪写来的军情急报,气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当场喷出。 他艰难地将鲜血咽回腹中,顺了口气,才接着读了下去。 这封急报是慈溪县令写的,说是抓到了樊士信部的溃兵,据溃兵所说,樊士信回援途中,在姚江上遭遇湘军埋伏,全军覆没,樊士信已经殉国,没有兵马能够回援宁波城了。 最后慈溪县还在委婉地表示慈溪城小兵弱,希望梅大人能够派兵援助,或是准许撤退…… 派兵援助!?敌军的骑兵不断地在宁波城外转悠,梅殷自己都想要人来救援,哪里还有闲心管小小的慈溪城。 “该死的樊士信,这个笨蛋,回援都不知道察看有没有埋伏,异想天开,居然想做木筏撤军,他脑子长的是干什么用的!?”梅殷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早就没有了以前的威严与沉稳。 蹇义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冒着被降罪的危险开口言道:“大人,樊士信身死,兵马俱失,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应对了。敌军收降俘虏,眼下实力大增,少说也有了三四万兵马,若是等他们集结完毕,靠咱们这么点兵马是很难守住宁波城的,就算守住,也是伤亡惨重。” 他不得不站出来陈述一个事实。别说现在兵力悬殊,即便兵力相当,他也知道根本守不住宁波。 不说主帅梅殷不通兵事,单说江南兵马承平多年,多年未经战事,尤其是建文天子上台之后,江浙各卫所的主要任务就是交粮,其次才是交兵,武备废驰到了极点,只有都指挥使司派人下去巡查时,才会来几回操练。 堂内的很多江浙将领都是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上个战马都要两个随从协助,最可笑的是这些将领连朝廷分发下来的火器都不认识…… 反观敌军,湘王世子朱久炎可是个出了名的厉害人物,湘军战士也是出了名的精兵,战力彪悍,从起兵到现在一路凯歌,从无败绩。 蹇义知道,就算换了精通兵事的徐辉祖来指挥这群江浙兵马,也绝不可能守住定海。 “那该怎么办?”兵家之事确实难为了梅殷,他已经慌了神,只秉着“谁发问谁解决”的办法,反问了回去。 “如今我军处于劣势,必须要出奇招,才能挽回局面。”蹇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出奇招,难道还要转守为攻吗?”郑赐用嘲讽的语气反问道。 金幼孜却是老实地呆在最后面,恭敬地站着,不再有什么反应。 “奇计?愿闻其详。”梅殷目光之中充斥着希冀。 蹇义暗暗咬牙道:“下官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转变眼前危机,来个反败为胜!” “说!” “咱们可以在东、北、南个瓮城里埋下火油等引火之物,然后佯装惧怕撤退,来个引君入瓮,一把火烧了入城叛军,将他们来个一网打尽!”蹇义凶狠地道。 “蹇义,你好大的胆子,你是想陷梅公于不义吗!?”郑赐再次出言强刷存在感。 “你的意思是,留着西门突围。这,这办法好还是好,但大火燃起却是不太好控制,城中十几万百姓,若是误伤怎么办?即便没有烧到百姓,对宁波城的伤害也还是巨大,此举太伤天和,这是造孽啊。”梅殷深吸一口气,骇然道。 “下官也知道此举有伤天和,可是陛下与造孽相比,孰轻孰重?宁波若失,南京就暴露了叛军的刀锋之下,咱们必须为陛下争取时间!”蹇义继续无视郑赐,他的话却是直攻梅殷的内心。 其实他知道即便湘军中计,也不大可能伤筋动骨,但若是有了此功勋在,回了京城之后他就好交代了,起码罪责与他蹇义无关。 而且湘军实力如此强大,居然从海路过来直取南京,这攻势已经超越了燕王,蹇义当然要阻拦湘军进兵的步伐。 他在建文一朝不得重用,一直处于政治边缘地带,他看好燕王,将宝押在燕王一方,早就想办法与北平取得了联系。他以前就当众出手害过朱柏,朱久炎看他那凶狠的眼神,他至今不敢忘,当然不希望湘王府夺得天下。 至于宁波城内的百姓?大火不一定烧到他们的身上;宁波城被毁?只要燕王夺得天下,战后拨款重建就是了,蹇义在心中如是说道。 “好,就这么办,你去执行吧,无论如何,咱们都要为陛下争取时间。” 梅殷的双眸之中划过一抹狠芒,不顾其他人意图出言反对,抬手就扔出了令箭。 有了梅殷的令箭,半个时辰不到,蹇义就已经全军动员起来,东、北、南三座瓮城都被他埋下了各种引火之物,城头也布下了防御构造严密的引火弓箭阵,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着,只等湘军上门。 瓮城上,金幼孜神情复杂地注视着下方埋土放置火油、茅草与炸药的士兵们,低声叹了口气。 “金大人为何如此惆怅?”身后有人笑问道。 金幼孜回头,见是护送他来江浙的千户陈佐,他行了一礼后才苦笑摇头道:“你相信吗?对面的朱久炎,不用一个时辰便可以不费一兵一足,拿下宁波城。” “金大人这么说,让梅公情何以堪,他可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此计之上。”陈佐调侃着笑道。 “蹇义与郑赐没什么不同,都是居心叵测之辈,陈千户难道还看不清吗?” 我也是居心叵测之辈。陈佐有些尴尬,他是陈瑄的嫡长子,对于父亲投靠湘王府,借助湘王府势力火速升职的事情,他是清楚的,陈家早已绑到了湘王府的战船上,他陈佐自然也是湘王府的人。 他十分钦佩金幼孜的才华,不想与他为敌,心里也希望将金幼孜拉到湘王府这边来。 金幼孜却不疑有他,他不想同龄人陈佐受到伤害,继续道:“金某可以断定,蹇义的计划必败无疑,陈千户还是和自己的部下多多考虑一下。” 陈佐脸色顿时肃然,笑意一敛,拱手道:“请金大人赐教。” “陈千户是武官,应该知道蹇义的计划虽然看起来很完美,实则漏洞百出,不说湘军是以水军、骑兵为主,灵活性极强,单说湘王世子朱久炎养的那两头雕,就被蹇义给忘了! 湘军对我军行动一直了如指掌,无视樊士信三万人马,分兵深入,惊动慈溪,引出梅康,突袭鄞县,再立马调转枪头,埋伏急于回归的樊士信。这一系列的战术,好像就是一个完美的连环计,他们还完美地执行了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有这么多个环节,来回往返数次,几线作战,理论上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如何保证这个计划不出一点纰漏?这不但要有内奸响应,而且还要……” 说到这里,金幼孜一指天空道:“还要天上长了眼睛才行,而且天上的眼睛要能够随时和其沟通,那朱久炎正好就养了两头猛禽!我估计,他正是凭借这两只巨雕,才能随时对各支队伍进行调整,达到如今的效果!” 陈佐暗暗吞了口吐沫,这金幼孜好厉害,连内奸都想到了,神雕也算到了,虽然是根据结果进行反推,但也算是很可怕了,反正他陈佐自问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人物。 金幼孜转身指向下方正在忙碌的士兵们道:“地上埋了这么多的引火物,湘军都不需要攻城,只需使用远程襄阳炮发射火球进来,宁波城就丢了。而我们只能跟随梅殷从西门逃生,但西门能逃出去吗?有天上的眼睛在,西门外面必定有大军埋伏。” 陈佐脸色大变,金幼孜居然将他们的计划推算得不差分毫,而且将他这个内奸都算了进去,他不由紧张地说道:“金大人怎么刚才不向梅公禀告这些?” “幼孜又不是没试过,前两次进言,陈千户应该看在眼里,我一进言,郑赐又会出来搅和,结果必然是再度吵起来,梅大人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下,只会对此产生厌恶,如何会听从我的建言?” 金幼孜叹了口气,语气无限惆怅。 第678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陈佐却没心思考虑金幼孜的惆怅,他更加坚定地想要将眼前的人才拉上湘王府的战船,连忙发问道:“那金大人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躲过这一劫?” “其实从慈溪传来警报时候,我们就应该带上鄞县的兵马主动进攻,与樊士信汇合,或许还能在江浙与之僵持,可郑赐的捣乱却让我军屡屡错失战机,现在没什么办法,只能逃了。” “逃?” “对,逃!只要及时拉住梅大人逃出宁波,我们还有机会在杭州与其对抗,等待朝廷援助当敌军与京城之外。如果一意孤行执行蹇义的所谓反击计划,恐怕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样的人才是肯定不会死的。陈佐对金幼孜越看越满意,他知道,只要说降眼前这人,肯定就是大功一件,梅殷要跑就让他跑吧,眼前的金幼孜才是真正的宝贝。 “我这就去召集部下!” 陈佐离开召集人手,金幼孜却是骇然看向远方的湘军营地道:“已经晚了。” 陈佐转头,只见视野的极限处,隐隐可以看见出现了上百座高大的黑影,看那高度,应该是襄阳炮。 喜色一现即隐,陈佐飞快地转过身,拉着金幼孜就向城内跑去。 金幼孜没有猜错,此时城外的湘军将士们正在迅速地安装襄阳炮,东、南、北三个方向的城门都是如此,襄阳炮旁边则是一堆堆抛射用的燃烧火罐。 朱久炎驭马阵前,金子与银子一左一右分立在他的脚边,这两只雕,都快够到他的肩膀了。 金幼孜的分析没有错,错失撤离时机的梅殷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朱允炆喜欢用文官的恶果暴露无遗,他的朝廷里山头林立,互相攻伐,即便城中没有陈佐通报消息,宁波城也是绝不可能守住的。 这时,何耀祖奔过来禀报道:“殿下,所有襄阳炮都已准备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 朱久炎点了点头,冷然下达了攻击令:“发射!” 一时间,一颗颗燃烧的火球,像一颗颗燃烧着的天外陨石砸入宁波瓮城,瞬间,砸在地上的火球,点燃埋于地下的火油木桶,火油四溢,流满一地。 火焰借风势,点燃了地上的火油,熊熊烈火立刻燃烧起来。 火海冲天而起! 宁波上空像隔着一层厚度不均的玻璃一样,景色都扭曲了起来,狂风助着火势,疯狂地从瓮城一路烧到城门口。 一路上能看见不少提着水桶冲向火场救火的官军士卒,但瓮城里埋下的惊人燃烧物品岂是易与?眨眼间城门外面的军营就成为了一片火海,营帐像泡沫一般消融,露出了大片大片的空地。 火球仍旧在宁波城头呼啸,就仿佛一颗颗流星划过夜空。 蹇义为了烧死湘军,命人在三条城外的护城河里都倾倒了火油,火势很快便蔓延到了这里,护城河上立刻燃起大火,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又俨如三条火龙在水中乱窜,很快连接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将宁波的东、南、北三座大门团团围住。 官军为了勾引湘军入城,早已做好了撤退准备,倒也没什么人被烧死,但如此凶猛的火势,使每个人心中都感到极度震撼,有一种进入末日般的恐慌。 整座宁波城都混乱了起来,逃出来的官军和来不及收拾细软的百姓没什么区别,全都哭天喊地的朝着唯一没有着火的西门奔逃。 这条毁天灭地的火龙,一旦借风窜到民房,就是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 护城河的大火烧断了吊桥,烧毁了城门,浓烟滚滚,呛得人眼泪直流,鼻腔刺痛,几欲无法呼吸。包括梅殷在内的所有人都朝着西城门奔逃,哭泣声,咒骂声,呼儿唤女的叫喊声,让他们向西边逃窜,本能地想逃离这即将成为地狱的地方。 甫出西城门,但见远处风声萧萧,白皑皑的官道尽头,突然浮现出一股萧杀之气,漫天旗帜如林竖起。最高的一面旗帜,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湘”字。 湘军! 李天佑驭马站在队伍的最前边,在他身后,是一大片列阵整齐的湘军兵马,显露出无边的煞气。整整五千骑兵再加上整编后的两万步军,看起来无边无际。 两万五千兵马在此,弓箭阵在前,骑兵在后,肃穆以待。 百姓们自然不会跟着官军蹚这趟浑水,出了城之后,一声呼啸便朝着两边四散逃去,只余军服都被熏得黑乎乎的官军,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放下武器,投降跪地,饶尔等性命!”李天佑驭马而出,朝着对面这群可怜兮兮的“黑煤球”一声大喝。 此刻的官军士兵哪里还有什么抵抗的念头,拼命是不可能的,退回城中也是不可能的,不是被杀死,就是被烧死,他们没有选择,连蹇义和郑赐这些高级官员都明智地选择了跪地投降。 “我们投降!投降!” 士兵们哗啦啦的地扔下兵器跪倒在地,投降之声此起彼伏,万余官军将士跪满了官道,生怕湘军误会,纷纷自觉地将手放在头顶上。 孙温与金日拜带领两千湘军士兵在战俘之中穿行,收缴兵器,绑缚俘虏。 …… 大火直烧了一晚上,到了清晨火势才慢慢变小。 宁波城已烧得七零八落,千疮万孔,朱久炎唏嘘良久,方才率军入城。 他凝视着冷寂无比的街道,冷声问道:“各军可已掌控了城中所有要害所在?” “回禀殿下,如今我军已经彻底掌控宁波城。” 杨士奇点头回道:“城中全是我军兵马,没有遇到几个抵抗者,所有朝廷兵马,都逃往西城门,进了咱们的口袋。” “很好,很好,这口袋扎的好!何耀祖,你负责城门防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放任何人出城。” “诺!” 太阳无知无觉,依旧照耀在被烧成一片仓夷的宁波城中,显得格外死寂苍凉。 朱久炎安排好防务后,就领着人马直奔府衙。 府衙这个地方防火措施做得好,与民居远远隔离开来,除了被熏得漆黑之外,竟然还保留了原样,没有被火势波及到。 “偌大的府衙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官员。”朱久炎的亲兵已经将整座府衙都翻了一遍,留下来的都是一些仆人与几个普通官吏,没有抓到一个够级别的将官。 杨士奇微笑道:“如此大火之下,那些高级官员哪还管什么宁波城,定是都抢着往西城跑了,想来李将军他们那边会有重大收获。” 朱久炎点点头,不过他可没有忘记金幼孜,对左右喝令道:“传令下去,全城搜捕梅殷,要抓活的,谁抓到梅殷,我记他大功一件,赏他一万贯!也要尽快找到陈佐,他冒大风险为我军效力,可不能出问题。还有那个金幼孜,也要活的,抓获者赏银五千。” “诺!” 杨士奇知道朱久炎心中焦急,低声劝慰道:“殿下,我们布置周密,计划执行得也很完美,您放心,梅殷绝对跑不出去。” 朱久炎摇头道:“梅殷手中有朱允炆的圣旨,总督江淮事务,他要是跑了,很快就会聚兵在我们的前方,给我们造成巨大的阻碍,到时候就麻烦了。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西城门,士奇,你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搜查,挨家挨户地搜,宁波的每一寸土地都给我翻过来搜,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梅殷跑了!” “微臣明白,这就下去安排。”杨士奇点头。 雪早已经停了,今天宁波城中倒是一个晴天,冬天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但衙堂之上的朱久炎却是越等越急,梅殷一刻没有下落,他就一刻都不会放心。梅殷的下落实在关乎他后续的整个计划。 “殿下,好消息,梅殷被擒获了!”等了小半天,朱久炎感觉自己都有些疲倦了,趴在案桌上都快睡着的时候,杨士奇急匆匆地走进来,兴奋地禀道。 “在哪里?”朱久炎闻言,猛然睁开眼睛,长身而起。 “天福将军拿到了他,不仅是梅殷,江浙所有的高官都在,哈哈,一网打尽了,现在正在外面。”杨士奇伸手朝外一引。 “快让他们进来!”朱久炎大喜,急忙道。 “殿下,快看咱们抓了些什么人。” 这时,李天福领着两个士兵将五花大绑的梅殷押了进来,梅殷后面,则是江浙四品以上文武官员,黑乎乎的一大溜。 说起来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就在官军逃出西城门被李天佑率兵阻挡的危急关头,郑赐居然还与蹇义在往哪个方向逃的事情上发生冲突,梅殷他们这些高级将官被堵塞城门口进退不得,被无数愤怒的官军冲击,亲兵竟被自己人杀死大半。 眼看着就要被手下砍成肉酱,在这危急关头,还是李天福眼尖,一眼看到了这群穿着官袍的文武官员,马上派兵将其救下,一个不好,梅殷就成了自己手下的刀下鬼。 一脸漆黑的梅殷被李天福推到朱久炎面前,不过,梅殷并没有颓唐,相反,还是傲然而立。 周围亲兵拔刀大喝一声:“跪下!” 梅殷哼了一声,冷漠地看着朱久炎道:“梅某只跪当今天子,你这一会儿唐纳德,一会儿朱久炎的,连自己的身份都遮遮掩掩地不敢让人知道,可不配梅某屈膝。” 李天福拿起刀鞘正要给他来点硬的,朱久炎见到了活着的梅殷却是满心欢喜,飞快摆手制止道:“天福二哥退下,梅大人是皇亲,按辈分也是我的姑父,不可无礼。” “少来这一套!梅殷既成俘虏,要杀要剐,是存是留,全凭你!” “姑父大人在上,久炎有礼了。”朱久炎亲自上前,一边为梅殷松绑,一边微笑道:“您的忠义久炎还是钦佩的,既然您不打算投降,久炎也不勉强,我会给您应有的礼遇,绝不会让您受辱。” 说完后,朱久炎转首对身后的亲兵吩咐道:“打一盘清水来,给我姑父洗脸清洁一番,再送姑父下去好好休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此刻梅殷身为阶下囚,朱久炎仍旧给予他应有的尊重,梅殷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拿布洗脸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此刻这乌漆嘛黑的样子实在狼狈,他梅殷什么时候如此落魄过?唉,无脸见人啊! 还好朱久炎懂礼,让自己清洁了一番,保存了最后的颜面,看来以前自己对朱久炎的看法还是有点偏颇。 就这么两个动作,梅殷对朱久炎的印象大为好转。虽然他不愿为朱久炎效力,但敌对的情绪已经消除大半,他叹息一声,安静地跟随杨士奇走了下去。 梅殷即便投降,朱久炎此刻也是不敢用他的,这个样子正好,软禁起来,用他换茹瑺、沈溍、梁焕、徐增寿以及杨士奇和夏原吉等人的家眷,也够份量。 只要上了谈判桌,以梅殷的身份,朱允炆想不同意都不行,所以梅殷可是个宝贝,朱久炎可不想让他有任何损伤,得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梅殷态度都是如此,江浙官员就好处理了,不过,在招降他们之前,朱久炎却是要立个威。 他转头看向一个久未谋面的老熟人:蹇义。 “蹇大人,我们可是好久没见了。手持圣旨,阻我与父王进京吊丧的时候,你可是好威风啊!”朱久炎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容,目光森然:“不仅威风,还给我父王使了个阴毒的绊子,至今我都记忆犹新。蹇大人,没想到有今天吧?” “哼,蹇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蹇义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梗着脖子,冷冷地说道:“要杀便杀,莫要多言。” “有骨气,我喜欢,一般有本事的人我都不愿意杀掉,那是浪费人才,你也算有点本事。不过,却是个例外,我父王当年就立了要杀你的誓言,我也很不喜欢你,你可不能死轻松了。” 朱久炎语气越发森冷,对赵来道:“赵来,把他交给你了,小心伺候,把东厂的见面礼都给他来一遍。” “诺!”久没有接到任务的赵来,一脸兴奋地点头,转身就招呼起人手,将脸色大变的蹇义给拖了下去。 第679章 三山 四海 五岳 瞧这阵势,江浙官员哪里还不知什么叫杀鸡骇猴,蹇义会遭受什么样的恐怖下场,想都不用想。 江浙兵马在他们手中全军覆没,他们已无颜去见朱允炆,也知道自己被会被朝廷追责,丢官去职都是轻的! 准备开口的是武将,但有人却是比他们更快。 一袭身着大红官袍的官员以与其身材极不协调的速度扑倒在朱久炎脚下,重重地磕下头去:“殿下,殿下,蹇义不识好歹,下官却愿为殿下效力,下官,下官叫郑赐字彦嘉,洪武十八年进士,现任布政使司左参政,朝廷的削藩之策,下官是坚决反对的,可惜黄子澄、方孝孺势大,下官为了全家老小着想,才迫其淫威,下官对湘王与殿下都是充满敬仰的啊!” “你很敬仰我?”朱久炎一脸感兴趣地问道。 “敬仰,敬仰。”郑赐点头如鸡啄米,“湘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殿下则是器宇不凡,名震天下!下官仰殿下大名,如雷贯耳,对了,对了,还有宁王殿下,下官也是仰慕已久,敬仰之至。今日下官能来到殿下近前,死而无憾矣!真是三山之高,不及殿下的崇高!四海虽深,不及下官对殿下的崇敬之深!五岳之重,都不及下官对殿下的敬重!!!” 郑赐是湖广的二把手,平时可是极度拥护黄子澄这些人的新政的,满口道德文章,此刻的表现,不仅惊掉一众同僚的眼球,就连朱久炎都有些接受不了。 潘振第一个忍不住,站出来向朱久炎进言道:“殿下,根据东厂的情报,这人就是黄子澄门下的得力干将,依臣看,他就是个无耻小人,杀了算了。” “不要啊!不要!下官还有老母妻妾儿女要养啊,死不得,死不得啊!对,对了,对了!下官知道蹇义的秘密!” 郑赐哀嚎一声,一面拼命磕头,一面带着哭腔喊出了一句将众人好奇心勾起的话来。 朱久炎一脸犹疑地问道:“蹇义……他能有什么秘密?” “蹇义在为北方效力!”郑赐飞快地说道:“下官虽没实证,但也绝没有乱说,下官在京的时候偶然间见到蹇义与徐增寿会面,徐增寿为何被朝廷软禁想来殿下是知道的,蹇义与北方脱不了干系!” 北方自然说得是燕王府,蹇义居然是燕王的人?朱久炎有些意外,每次见到蹇义都是一副毫不畏死的模样,像极了黄子澄他们那些人,但此刻黄子澄的门下却站出来如此指认,其他江浙官员也没人站出来反驳,朱久炎已信了大半。 郑赐哭丧着脸,赶紧为自己继续增加筹码,“此次的佯装撤退,放火反击的计划就是蹇义出的啊!他用心歹毒,是要烧死湘军将士与殿下啊!下官是极力反对过的,下官是极力反对过的!您问问大伙儿就知道了。” “蹇义实在可恶!如此看来,郑大人还为我军立过功勋,这如何能杀?来人,给郑大人松绑,带到后衙去好生款待,用最好的酒肉压惊。”朱久炎终于说出一句让郑赐惊喜万分的话来。 郑赐这人虽然无耻,却也没做什么恶,只是一个追逐名利的人,他还是有很大作用的,以后湘王府要是需要跟燕王翻脸了,可以让他站出来指正燕王先行破坏盟约,暗地里对盟友使坏,让燕王失去道义。 “诺!”朱久炎发话了,潘振即便再恶心他,也只能答应。 郑赐终于舒了口气,赶紧向朱久炎连连磕头,没口子的感谢,起来后又毫不介意,一脸谄媚地感谢潘振为其松绑。 有了郑赐这不要底线的投降,连那些要脸面的文官再也没有了不好意思,当即就跟武将们一齐站了出来对朱久炎跪下磕头道:“我等也愿为湘王府效力,愿为殿下驱策。” 朱久炎大喜,连忙伸出双手朝着众人虚扶道:“今日能得诸公相助,乃湘王府之幸,也是久炎之幸也!” 说完之后朱久炎更是亲自上前,一边为他们松绑,一边微笑道:“我军即将攻打京城,你们的妻儿不会有危险的,我会派人在路上将他们给劫下来,至于那些已在京城的,我也会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都安心。” “谢殿下为我等这般着想。” 众人再次跪地磕头。 朱久炎命人带他们下去更衣休息,然后又会见了抓俘回来的李天佑、徐忠等人,等俘虏问题处置完毕后,已到中午,他问左右道:“还没有陈佐和金幼孜的消息?” 杨士奇、何耀祖各自派人去问了一圈,回来尽皆摇头道:“回禀殿下,还是没有消息。” 朱久炎心中暗暗诧异,难道他们被火烧死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远处衙门外笑道:“殿下,末将陈佐特来领赏!” 陈佐?朱久炎心念一转,原来陈佐和金幼孜搞到了一块去,他立刻高声道:“快将人人放进来。” “陈佐参见殿下!” 陈佐快步走上前,在他身后跟着朱久炎的两名亲兵,拥着青年文官走来,想来这人就是金幼孜了。 见到这张与陈瑄极度相像的脸庞,朱久炎心中欢喜,拍拍陈佐的肩膀笑道:“陈将军可是像极了令尊!令尊还好吗?” “父亲在殿下的帮助下,已经升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更是坐稳了水师统领之职,镇守长江江防,只等殿下一声令下,父亲便可率军倒戈,与殿下靖难!” “好,好,好!”朱久炎欣喜不已,连说了三个好字。 陈佐一指身后一脸郁闷的金幼孜笑道:“殿下,这是金幼孜,这位金大人,本事大得很,末将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人。” 接着陈佐就将金幼孜的本事与遭遇向朱久炎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他转身金幼孜拱手表示歉意道:“金大人,对不起了,陈某一家一直都在为王府效力,各为其主,不得不如此,请恕陈某欺瞒之罪。” “谁能想到镇守南京江防的水师统领居然是湘王府的人?论本事金某不及世子殿下之万一。殿下于多年前就以天下为棋,布下了如此厉害的一颗子,将天下人都瞒了过去,厉害,实在厉害,金幼孜甘拜下风。”金幼孜一脸的感叹,他这话没有嘲弄的意思,心里确实满是钦佩,他自问自己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江浙已无抵抗兵马,京师即将暴露在湘军的刀锋之下,而守卫京城的主要力量之一却随时准备倒戈,湘王府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不管有没有,金幼孜已然知道,京城的建文皇帝不可能是眼前这位湘王世子的对手,大明要变天了。 朱久炎对陈佐说道:“陈将军刚才不是在请赏吗?下去休息一下吧,把赏领了。” 陈佐再次给了金幼孜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谢赏退下。 朱久炎走到金幼孜面前,打量他一下后,一脸微笑地给他松绑,“今天抓了很多重要人物,收拢了万余战俘,我接连高兴了好几次,但唯有现在才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金幼孜默默地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臂,不卑不亢地说道:“金幼孜乃一庸碌低微之辈,殿下不必如此礼遇。” “金大人年轻有为,今日虽低微,但只要抓住机会,来日便可翱翔于天际。”朱久炎微笑摇头,然后正式向金幼孜伸出了橄榄枝,“我很欣赏金大人的才华,我可以给你展现毕生所学的平台,很希望你能为湘王府效力,金大人可愿意?” 金幼孜转身向西,负手不语,何耀祖大怒,正要斥骂,朱久炎一摆手止住了何耀祖,笑道:“带金大人下去休息,不准怠慢。” 金幼孜躬身行礼之后,一言不发,转身跟着亲兵匆匆走了。 杨士奇微笑拱手贺道:“恭喜殿下再添良才,殿下准备给金幼孜安排什么职位?” “杨大人,这金幼孜明明一语未发,没有任何表态,你为何贺喜?” 李天福、何耀祖、徐忠等将领都是一头雾水。 李天佑在旁低声解释道:“金幼孜面西而望,那边是他的赣鄱老家所在。他的意思是,他对朝廷也没什么忠心,此时他不肯投降,更多的是怕家人遭遇危险,只要殿下先保证他家人的安全,他便立马为殿下效力。” “天佑大哥说得不错。金幼孜这样的顶级人才,与先前那些官吏的待遇自然不同,他提出点正常需求,我是可以接受的。” 朱久炎对李天佑竖起大拇指,然后对杨士奇笑道:“金幼孜的才华并不在带兵打仗,而应该在民政屯田,所有我打算让他辅助肖广南一段时间,全力发展江浙行省。” 安排肖广南、傅安总督后方一应事务之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宝岛和舟山有建造出了一批新船,现在已经在铁守的带领下,抵挡宁波。 朱久炎走到大堂的台阶之上,面多众人,按着望舒的剑柄,高声说道:“诸事已经安排妥当,新船也已经抵达宁波。咱们的攻势不能停,要趁势占领江浙全境,众位马上于码头召集将士,按照计划攻占各地!留驻在宁波的大小官吏,也要尽心用命,安抚百姓,不可骄纵!不可扰民!” “诺!” …… 宁波长江口,略带土腥味的味道,已经习惯这种江风的朱久炎,呼吸着冷冽的江风,深深呼出了一口后,大步向前。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文武将官,队伍四周,整编过后的水陆六万兵马云集,旌旗招展,马嘶人动,气势高涨。 仪卫司在前面开路,朱久炎他们从中间走过去,两边的士卒无不将胸膛挺得更高,朝着走过的朱久炎崇敬地喊道:“见过殿下。” 朱久炎目不斜视,按剑而行,走到码头的栈桥上,栈桥的尽头,是一艘巨大的战船。 这是铁守刚研制出来的福船变种,最新式的战船,也是此次的旗舰定海号,从栈桥看向这静静停泊在栈桥尽头的定海号。走到近前,定海号庞大的身躯,足以令人自觉渺小。 朱久炎登上了战船,战船上,不少水手还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便是朱久炎他们出现也没有让其出现混乱,朱久炎走到了船舷边,目光幽幽,俯瞰着下面的滚滚长江,以及身后一艘艘待命的战船,云集于此的战船比刚刚登陆定海的时候要多出两倍。 “铁大人送新船队过来的时候尚且看不出来,如今战船云集于一处,几乎有江水为之不流的感觉!” 杨士奇回望着后面江中密密麻麻的船队,心中满是震撼。 不,不应该但说杨士奇,而是包括朱久炎在内的任何人看到这庞大的舰队,都会忍不住发出感叹,华夏海军的实力,第一次真正显露出来。 从舟山出来的时候船队已经是蔚为壮观了,不过一入长江就只能衬托出大江的宽阔来了,一艘艘战船在江中拉开了距离,还是显得那样孤零零的。 但等到舟山和宝岛的新船汇入船队的时候,众人才真正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宁波的港口可以说是长江水面至为辽阔之处,后世的某一段时期宁波港号称天下第一港,吞吐天下货物,全球最为繁忙。 然而这数百艘巨舰在江中舳舻相连,几乎可以遮蔽得路上的人看不见水面。 耗费了这么久的时间,靡费了如此多的钱财,在朱久炎的全力支持下,华夏海军规模已经达到空前,便是放在原本的历史上,郑和下西洋的船队也未必有如此威势。 正是因为投入了不菲的代价,才缔造了这支旷古绝世的水师,而对于任何投资人来说,越大的投资就代表着越大的收益,华夏海军也从未辜负朱久炎的期望,华夏海军所产生的价值早已超过了其投入,但华夏海军的脚步还远不止于此,现在它将继续制造出让世人瞩目的功勋! 呜呜的号角声低沉的响起来,指挥员们站在栈桥上,拿着各色的旗帜,开始指挥船队起航。 陆上的兵马也开始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一齐行动起来。 朱久炎计划是周详的,水陆各军之间也是分工明确的,各自的任务是分明的,部队之间沟通协调,士卒更是训练有素。 江浙布政使司的一应高级将官都已经投降,江浙各地府县在如今的华夏海军面前,就如一个泄露了房间密码的无助少女一样,除了等着他们前去采摘即将落地的果实,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 第680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攻占宁波城后,宁波府全境也相继被朱久炎率军占领。 梅殷被擒,江浙各地聚集起来的兵马全军覆没,江浙行省一夜变天,湘军的靖难旗帜飞扬于江浙各地的天空,震撼了江浙的所有人。 严州府六县、嘉兴府七县、湖州府六县、绍兴府八县,二十七城陆续被湘军攻占,一时间江浙剩余的其他府县尽皆人心惶惶。 紧接着,湘军船队突然从长江直抵江浙行省治所杭州府。 朱久炎指挥船队动作娴熟迅猛,徐忠率领的骑兵军团,和何耀祖率领的先锋军团于敌前登陆,在半日之内就接连攻占杭州府的仁和县、海宁县、昌化县,歼灭反抗守军,俘敌八百,斩首近千,知县、守将尽皆擒获。 然后,湘军的随船步军迅速登岸,跟随在徐忠、何耀祖两大军团的身后,沿着长江南岸向杭州城水陆并进。 孤零零的杭州城面对湘军的大举来攻,知府姚善依靠城池和三千守军誓死抵抗,仅仅坚持了半天的时间,就被攻破。知府姚善不屈跳城自杀殉国,朱久炎感其忠义,命人厚葬。 杭州城被占,杭州府下辖的其余县城闻风投降,湘军很顺利地占领杭州府全境。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朱久炎拿下整个江浙地域。 杭州战役的三天之后,台州府、金华府、衢州府三地知府,给杭州的朱久炎上表,请求举兵投诚于湘王府麾下,朱久炎大喜过望,通通来者不拒。 台州、金华、衢州三府的投诚,影响重大,意义非凡,整个江浙行省仅剩下处州府、温州府,地不过两府,兵不过两千,根本不可能抵挡湘军兵马。 湘王府占领江浙,已是大势所趋。 其实朱久炎在杭州城中接到台州、金华、衢州三府投诚消息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不过看到下面的郑赐舔着脸一副邀功的表情,他就全明白了。 曾经的江浙二把手不是白当的,郑赐脸皮虽然厚如城墙,但官场上的争斗却不是白练的,居然将台州、金华、衢州三府的知府与管军将领都发展成了他的心腹。 不愧是能爬上高位的人,除了比较无耻之外,手段是不缺的,能力也是够的,朱久炎算是见识了。 处州府、温州府两府的知府虽然想抵抗,但管军的将领们见大势已去,抵抗也只是徒增伤亡,自然领兵易帜,举起了湘军旗号,抓了包括知府在内所有文官,向朱久炎投诚。 自定海登陆开始,短短十天的时间里江浙风云变幻,真可谓是城头改换大王旗。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与江浙接壤的闽南、赣鄱、京畿三地的官员、士绅,连三地百姓都变得动荡不已。 最靠近大海、最安全的江浙行省居然被从海上远渡而来的湘军兵马给攻占了,不仅江浙全境被夺,就连梅殷与整个布政使的高级将官都被生擒。 从湘军兵马从定海登陆开始,直取鄞县,夺取宁波,再到各地府县的城府,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十天,就将江浙行省插遍了湘军的靖难旗帜,这让靠近江浙的城池感到惊慌失措。 江浙的情况差不多刚传入京城,在没有得到朝廷旨意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胡乱动作,向江浙进兵,只能防御自守。 湘军靖难的由头虽然有些牵强,但是有太祖的祖训与皇室的身份在,也算是名正言顺。而江南地区承平日久,武备荒疏,地方兵马即便能够进兵,也只能是给湘军将军输送军功而已,说到底还是湘军的拳头足够大。 随着朱久炎继罢免大量的江浙官吏,在江浙慢慢稳固局势,任命心腹前往江浙各处府县,斩灭遗留下来的祸根,等彻底站稳脚步后,湘王府才算真是成为江浙真正的主宰。 而在这个过程中,江浙以外朝廷兵马根本无人敢乱动,只能乱着阵脚,默默观望湘军坐大。 朝廷兵马龟缩,有人却不能闲着,那个人便是统领朝廷水师陈瑄。他已经接到了陈佐的书信,儿子已经公开反叛朝廷,他要在朝廷做出反应之前有所行动了。 由于陈瑄已前做过漕粮大使,长江水师的一些将领,是与他在岳阳浴血撕杀而提拔上来的旧部,他便也没什么顾忌,连夜发出了召集令。 这些亲信将领们接到陈瑄的命令后都是兴奋异常,他们等待这一天已久! 他们个个穿戴整齐,等在帅帐,一见陈瑄进来,众将领纷纷上前拜见,皆目光灼灼地等待着陈瑄的命令。 陈瑄径直坐上帅椅,沉声道:“诸位与陈某,还有世子殿下都有过命的交情,咱们能够有今天,也都拜世子所赐。咱们这些年的等待,没有白等,世子殿下终于来了!接下来要干什么,大伙儿都知道吧?”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亲信兵马也已聚集于帅帐之后!” “对,只等都督聚将策反!” “只等都督聚将策反!” “好!既然大伙儿早已准备妥当,那咱们就击鼓聚将!”陈暄对于大伙儿的积极十分满意,他大手一挥命人敲起了聚将鼓。 隆隆的聚将鼓声在水师大营回荡开来,这是最紧急的鼓声,营内的所有将领都不敢迟疑,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直奔帅帐而去。 进入帅帐的将领越来越多,都是各艘战舰的主要将领。 自从朱允炆上台以来,文官们的权柄日益增加,武将们的地位则是日益受损,权柄也是江河日下,眼下湘、燕二王造反,朝廷征战接连不利,湘王世子朱久炎更是打到了身后,占领了江浙全境,众将领早就有了其他心思。 现在他们的顶头上司和周围的一众袍泽兄弟,都说出了要投靠湘王世子的话,众将那里还不知此番聚将的目的所在? 陈瑄本来存了有不从者,强行动兵逼迫的想法,可是一通发言完毕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示反对的意思,居然全部同意投靠想湘王府。 这一点任谁都没有想到,陈暄见此暗暗感叹,心道:“不是武将惧战怕死,实在是建文朝已人心尽失。” 这样一来,后面的思想动员环节都省了,陈瑄直接越过,开始了最后的誓师环节。 “好!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我等今日为三军将士性命计,为我武将未来计,今日便归降湘王府,奉天靖难,以正乾坤!” 陈瞻说完之后霍然站起,抽出佩剑,朝着双手一劈,“咔”地一声将桌角砍去一截,厉声喝道:“如此大事,大伙儿一起起个誓言吧。咱们兄弟一同易帜,若有临阵反叛,陷害兄弟者,如同此桌!大伙儿共诛之!” “一同易帜,若有临阵反叛,陷害兄弟者,共诛之!” “一同易帜,若有临阵反叛,陷害兄弟者,共诛之!” “一同易帜,若有临阵反叛,陷害兄弟者,共诛之!” 众将三呼回应,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丝毫犹豫。 陈暄绷紧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坐下微笑道:“大伙儿都坐吧,湘王殿下素来仁义,世子殿下也一向厚待功臣,我等在此关键时刻归降王府,以后咱们这些人里说不定还能有人立下大功,封侯拜相呢。” 立下大功,封侯拜相? 陈瑄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谁才能封侯拜相?自然是皇帝才有这权力。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现在要投靠的可不是湖广的湘王,而是未来的大明皇帝,只要帮助湘王入主京城登基,他们都有从龙之功,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可不能三心二意患得患失! 众将果然更加振奋起来:“全凭都督安排!” 第二天早晨。 “嗯,朝廷水师出动了?难道朝廷已经接到了江浙的战报,做出了对策?” 沿江死命奔驰的三匹六百里加急快马,忽然看到水军营寨大开,所有的战船都驶出了营寨。三名信使疑惑地放慢马速,原地交流了起来。 “还用说嘛,水师如此动作,肯定是有人跑到我们前面去了,水师既然已经接到命令,咱们就在此歇歇吧。” “太壮观了,这样的大船,湘军再厉害也打不过吧?江浙肯定是要被朝廷收复的。” “那是,这可是朝廷最厉害的水师,就算湘军擅长水战又怎么样?碰到如此舰队,绝对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这三个人由于传递的都是最坏的消息,此刻见到振奋人心的事,哪有不热烈讨论的道理,而且朝廷既然已经收到了消息,那他们身上的差事也就没那么急了,悠闲得很。 无数的战船从他们眼前驶过,然后在水面之上稍作停留,三人还以为舰队在调整进攻阵型的时候。 却不想中间陈瑄所在的旗舰,首先将朝廷的旗帜落了下来,然后所有的战舰都跟着齐刷刷地落下了旗帜,紧接着,湘字靖难大旗冉冉升起。 三名信使看得目瞪口呆,傻呆呆地看着遮天蔽日的朝廷战船,改旗易帜,一艘艘地从跟前驶过,朝着湖州方向驶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呆愣的三人才回过神来:“水,水,水师投敌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京城报信啊!再晚一步,咱们可要被砍了!”中间的信使最先反应过来,挥马扬鞭,朝着京城的方向死命奔驰。 “啊!对,驾!”其他两人也是反应过来,鬼叫鬼叫地跟了上去。 …… 此刻的皇宫里却还在庆祝吴高夺回永平,打入北平,逼退燕王的胜利。 吴高的胜利来之不易。朱允炆、黄子澄、方孝孺三人皆认为应该此借此振奋士气,稳定人心。 因此朱允炆大宴群臣,皇宫内大乐升腾,轻歌曼舞,一派娱乐升平的景象。 宴后,群臣散去。 微醉的朱允炆踱步于奉天殿内,随意地抚摸着手边的每一样精致的陈设,嘴角偶尔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最后他来到到了龙椅前面,整了整衣冠,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高坐于龙椅之上。 居高临下,俯视着诺大的殿室,心中的那份得意,难以克制的洋溢在朱久炎的脸上。 曾几何时,这里就是皇爷爷俯视天下众生,接受各方得胜将领进献俘虏的地方,多少年来,身为皇太孙的他,只有在旁边仰视的份。 朱允炆闭上眼睛,代入曾经的记忆当中,微微抬起右臂,仿佛间自己才是那个接受献俘的伟大帝王。 燕逆!湘逆!敢不把朕当皇帝?敢联合起来起来反朕!?朕以后也要你们跪在下面,对朕磕头请罪,然后押赴太庙,让天下人唾弃万万年! “朕一定能够亲身体会这样的威严与骄傲。” 朱允炆张开双眼,脸上洋溢着少见的神采和荣光,这种畅快淋漓的精神快感,让他无比留恋。 脚步声响起,空旷的大殿外,似乎有人要进来。 朱允炆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留恋的神情,尽量摆出一副天子不怒自威,城府深邃的样子。 “臣妾求见陛下。” 不一会儿,一道温柔求见的声音传了进来,殿外的不是臣子,而是他的妻子马皇后。 马皇后虽然怀有身孕,却仍旧打扮的端庄秀丽,身披鲜红色的八副三丈长裙,步履轻盈,身上环佩叮当作响,仪态万千。 庄重立时散去,朱允炆脸上露出欣喜笑容,飞快起身下阶迎了出去。 “臣妾见过陛下。” 马皇后仍旧是一丝不苟地行礼。马皇后的的心计与手段,耍弄的不着痕迹,将朱允炆的心理需求一应满足,尤其是朱允炆的大皇帝心理,现在的朱允炆是一天也离开不得她,又爱又恋。 “皇后,怎么又行上礼了!?肚子里可还有朕的二皇子呢,可得小心着点。”朱允炆忙迎到殿门,小心地将马皇后扶过了门槛,一副爱妻情深的模样。 马皇后柔声请罪道:“陛下恕罪。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臣妾可以放肆一点点,但奉天殿内,您就是统御天下的君主,臣妾可得带个好头才行。” “皇后说的极是,皇后说的极是。”被马皇后这么一捧,酒劲上头的朱允炆,也不再装模作样,将腰板挺得直直的,极力营造着威严的帝王形象。 只是他脸色白净,身子文弱,又是欺软怕硬的性子,这般故作威严,反而显得有些滑稽。马皇后身后的金灵瞧见,连忙低头,死命忍耐,生怕自己露出一丝异常,步了王中的后尘。 第681章 皇帝皇后并排坐 “皇后别站着累坏了身子,咱们进偏殿坐下说话。”朱允炆一板一眼地来到马皇后的身边,伸手做出体贴的样子,扶着马皇后的一起往偏殿行去,二人并肩坐在帝后位置上。 马皇后挺了一下大肚子,坐稳当后,衣袖朝两边一拂,微微瞥了一眼身边的朱允炆,柳眉明眸间,一股高傲之色一闪而过。 史书上那些跟丈夫硬顶的皇后是真的蠢。顺毛捋,将丈夫哄好了,想要什么没用?皇帝皇后齐排坐,关起门来两口子,什么外廷内宫,整个天下还不是咱们两口子说了算? 这种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想法,让马皇后心情澎湃自得起来。 朱允炆瞧见马皇后脸上的神情,好奇地问道:“皇后因何事如此高兴?” 马皇后双眸一缩,暗道一声得意忘形,连忙恢复常态,机敏地微笑回道:“陛下,先前您不是在忧愁册封文奎为太子的钱财问题吗?臣妾替陛下找来钱了,所以高兴呢。” “果真?哪来的钱?”朱允炆脸色一喜,册封太子的大典,没有个几十万两银子可拿不下来,眼看新年要到了,按照朱允炆的想法,最好能将册封太子的大典跟新年凑到一起搞,这样除了能够增加喜庆之外,还能进一步的彰显他这个皇帝的威严。 可是西、北两线的平叛消耗实在巨大,新政也需要银钱维护,一辈子不跟钱财打交代的朱允炆实在不会开源,只能被动地等着各地的赋税入京,这也就导致他都有些不太敢去面对皇后,没想到皇后倒是主动弄来了钱财。 “曹国公夫人知道朝廷的难处,她携安陆侯夫人、礼部尚书陈夫人与其他几位命妇来见了臣妾。她们说朝廷现在艰难,她们的夫君知道报效朝廷、报效陛下,她们这些命妇也是深受国恩,岂能落于人后?她们几家一起给朝廷凑了五十万两银子呢。” 马皇后说完之后就从袖中掏出了一叠会票放在二人之间的案几。 “众命妇有心便好,但诸位公侯之家也不容易,家里的男儿都在为朕卖命,朕岂能用他们的家资……” 跟马皇后预料的一样,自尊心极强的朱允炆瞬间从欣喜的神色转变成了冷硬,但马皇后的手段可岂止如此?朱允炆还没说完,马皇后又掏出了一叠厚厚的会票摆在桌上。 朱允炆一怔,疑惑道:“皇后这是?” “命妇们如此,臣妾这个一国之母岂能给她们比下去?所以,臣妾将太祖赐给臣妾的嫁妆变卖了一些,也得银五十万两,臣妾也想给陛下分担一点。” 朱允炆本能地训诫马皇后几句,但听马皇后如此为自己着想,尤其是那句“嫁妆变卖了一些,臣妾也想给陛下分担一点”之后,脸色不禁一变,很是汗颜地道:“朕,朕,朕对不……” “陛下,咱们夫妻一体渡过难关,万不可说见外的话。”马皇后轻轻地用手拦住了朱允炆的嘴巴。 朱允炆更为感动,忙抓起马皇后的手,将她的会票塞了回去道:“皇爷爷赐下的嫁妆可千万不能动,皇后卖嫁妆这算哪门子事?你去将东西都赎回来。这样,袁夫人她们的准备的钱,朕拿了。有了她们的五十万两银子,册封太子大典是够了的,朕决定就在新年之前举行册封。” “可是,朝廷还在征战……” 朱允炆不以为然地道:“叛贼们即便小胜了两场又怎么样?朕身为天下之主,有如此多的忠诚干将鼎力相助,早晚必能扫平了他们!” 马皇后听了朱允炆的豪言,却好似平添了几分信心,眉宇中不禁掠起几分仰慕。 朱允炆笑吟吟地道:“钱财的问题朕会彻底解决的,曹国公府不是还有个任中都留守的芳英表哥吗?朕决定将芳英表哥调来京城,让他来负责加印宝钞一事。这样既解了朝廷的财政紧张,二也算是奖励曹国公夫人公忠体国。” “陛下英明。” 马皇后此行既定下了册立太子的日子,省下一大笔钱,又给曹国公府争取了好处,拉拢了盟友,可谓是大丰收,她笑意吟吟地跟朱允炆闲谈起长子的趣事来。 夫妻二人并肩坐着拉起了家常,大殿内,不时响起两个年轻人的畅快笑声。 至于加印宝钞会不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百姓们会不会因此生活变差,进而对建文朝廷产生不满,这两个人年轻人全然不知。 正当二人说得兴起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新上任的大太监江行一脸惶恐地在殿门外高声求见。 朱允炆脸色一沉,正待喝斥,江行却已跪伏膝行进来,颤声叫道:“启禀陛下,大事不好,江浙被从海上而来的湘逆叛军偷袭,江浙兵马不是大败,便是投降叛军,梅殷梅大人被俘,江浙行省全数沦陷了,叛军已聚集于湖州,长江水师统领陈暄也率军投敌,叛军马上就要杀到京城来啦——” “什么!?江浙已失,梅姑父被抓!?水师投敌?” “要杀到京城来了!?” 晴天霹雳。 这一惊天的噩耗,瞬间把朱允炆从畅谈的高峰,劈入了绝望着的深渊。 朱允炆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晕过去。 湘军偏师,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后方江浙去,不仅消灭了江浙兵马,还活捉了梅殷,占领了整个江浙行省,最后连长江水师都投敌人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朱允炆身边的马皇后,同样是花容惨然,一脸的惊骇,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这两口子都脸色苍白的手足无措起来。 …… 江浙失陷,梅殷被俘,陈瑄带领水师投敌,湘军云集湖州,虎视京城的消息已如秋风扫落叶般传遍南京的每一个角落。 如今,湘王府的大军已近在眼前,不出意外的话,几日后便要攻打京城。 自大明开国以来,南京城已有三十多年未遇战争。大战在即,京城官吏士民很快就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不过同样是恐慌,不同身份的人,慌乱的程度也有深浅之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虽然担心遭遇兵戈,但并没有太过畏惧。毕竟湘王的名声还不错,不是外敌,而是大明亲王、太祖皇子。管他攻打京城图谋什么,总不可能对百姓下手。 且据那些逃回来的江浙溃兵和民夫所说,湘军的军纪很严明,连官军俘虏都不杀,自然更不会杀百姓。有了这层计较,百姓们多少还能把持得住。先帝留下了大好基业,只要不是昏君在位,谁来做皇帝都是盛世。 只要不打到我们身上来,管皇位上坐的是叔叔还是侄子,跟他们的关系只有这么大。 但朝廷的官员们就不同了。湘军聚集湖州,即将渡江,承平已久的上十二卫真能抵挡住吗? 答案早就在官员们的心中,他们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之中,他们都是朝廷的官吏,是建文皇帝的臣子!朝廷削藩、剿湘的时候,他们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于时势,大多附和了朝廷的方略,执行了黄子澄他们的政策,再不济也是缄默不语,极少有人为湘王府出言。 京城失陷只是时间的问题,到时候湘军杀进城来,又岂能放过皇帝?又岂能放过黄子澄、方孝孺?又岂能放过他们这些党附“奸佞”的朋党帮凶? 早朝的时候,朝中诸位大臣纷纷上疏,不是为被抓的茹瑺、沈溍、梁焕三人分辨,就是为杨士奇、夏原吉他们的家人开脱。 更多的则是请求,外出募兵勤王。 这些上疏请求外出募兵勤王的人,其实也没打什么好算盘,实际上都是想先躲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在他们看来,朝廷兵马尽数派出,单凭京城的兵马,不太可能挡住湘军。这些耍滑头的大臣,一是不愿给朱允炆陪葬;二是出于名节的考虑,因此都耍着小聪明想出京躲避一阵。 至于那些正真想帮助朱允炆渡过难关的大臣反而只占极少数,徐辉祖、齐泰、郁新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几个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皇上的召见。 已感到大祸临头的朱允炆再也不盘算册立太子的事了,他散朝之后第一时间去往了文华殿召见心腹大臣商议退敌之策。 可惜,经过上次的王中事件之后,他对徐辉祖已经有了隔阂,召见的还是两位学识渊博的肱骨之臣——黄子澄、方孝孺。 朱允炆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黄、方二人身上,他希望这两位老师能够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可被朱允炆寄予希望的两位老夫子却也是满脸憔悴,自、掌握朝廷大权以来,二人一边摆弄着改制大业,一边操心着西、北二线的战事。在一众马屁官员的帮助下,二人本也能够勉强支撑,可湘军突袭江浙,引发朝中动荡,这就让两个孱弱老夫子,有些疲于奔命了。 这几日,朝堂上纷争不断,有大臣委婉地为茹瑺他们说话;有人上疏请求外出募兵勤王,更有王宁等勋贵趁机发难,把目标瞄准了黄子澄与方孝孺。 一众勋贵对他们俩的运筹不力,口诛笔伐,坚定地要追究他们俩的责任。 当然勋贵们在这个关头之所以对黄子澄、方孝孺火力全开,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国事着想。除了为以后留条退路的考虑之外,他们更想要的是通过此事将黄、方整垮,狠狠打压文官集团的气焰,进而在朝堂上重新夺回优势。 对于勋贵们乃至部分武官们的发难,黄子澄与方孝孺不太在意,他们知道朱允炆的态度,只要皇帝削藩的心思不变,他们便不怕这些家伙乱吠。 但即便如此,这几天他们俩过的都是颠倒黑白的日子,权揽多了,事情也多,每天顶多能够休息一两个时辰,此刻黄子澄与方孝孺俱是盯着一双熊猫眼,一副心力交瘁随时可能猝死的模样。 此刻面对朱允炆的垂询,他们两个不敢有丝毫马虎,方孝孺勉力打起精神,强撑着为朱允炆打气道:“陛下无需担心,朝廷可以召集中都凤阳的六万守军援助,且京城城高壕深,天下无双,湘军想攻入京城那是天方夜谭。” 黄子澄更是补充道:“湘逆偏师暗度陈仓,李二都督的几十万大军想来定会建功回援,湘逆父子二人这是自取灭亡!” 朱允炆一声苦笑。中都守军,京城城防,李增枝回援,这些话已丝毫不能让朱允炆感到安心。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仔细看过了梅殷出事前送来的军报,知道朱久炎多年以前便在舟山的布置,湖广、北平还在拉锯,朱久炎这个心腹之患却是绕到了舟山发兵夺取了江浙,梅殷都没有挡住,水师都投敌了,京城城防真能挡住这个蓄谋已久的朱久炎吗? 那朱久炎觊觎皇位多年,就没有其他的布置了? 朱允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才做了多久的皇帝,这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热,转眼就到了面临覆灭的险境。 朱允炆颓唐地坐在那里,失魂落魄的发着呆。 朱允炆的颓唐模样让黄、方二人大为心急。 其实他们也知道眼下形势危机到了何种地步,中都的守陵兵马、与京城的城墙的确不太足以让人安心。但事到如今,皇帝和他们两个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无论如何,也必须让皇帝振作起来。如果连皇帝都已胆怯,其他人还能有信心吗?到时候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陛下!京城里尚有上十二卫,加上中都兵马,超过十五万人,自保是足够的。还有,朝廷可以派干臣前往京畿各地征召军户,无论老少悉数召来京城,另外还可以在百姓之中选拔青壮训练守城。如此一来,可得守军二十余万!足以打退朱久炎!” 见激励的话语无法奏效,黄子澄便将那些“忠义干臣”的好想法背了出来。 朱允炆稍微一琢磨,虽觉有些作用,但仍旧是摇头轻叹。为了给李景隆、李增枝两兄弟增加声势,京畿的兵马都已经派了出去,朱允炆连宫中负责仪仗的天武将军们都悉数派上了战场,青壮军户自然也被抽调一空了,剩下的军户都是老弱,至于京城的百姓更是不通兵事,将他们训练成军,真能抵挡朱久炎吗? 更何况,经过前两轮的征伐抽调,兵部武库司的刀枪、弓弩、火器都几乎用尽了,即便强行征召起了大军,朝廷也拿不出装备来武装他们。 赤手空拳守城吗? 第682章 胜者为王,败者一无所有! 朱允炆慌忙询问良策,但寄托朱允炆全部希望,一手导致了眼前局面的两位肱骨之臣,此时却只能脸带愁绪地思考着,满是束手无策的无奈。 正如朱允炆所想,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黄、方二人对于军事来说,可不是巧妇,反而是两个蠢妇,他们俩哪里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好办法? 朱允炆瞧着二人的模样,绝望的气息在胸中弥漫。 “陛下!”就在朱允炆绝望之际,徐辉祖不顾殿外江行的阻难,竟不顾礼仪,强行闯入了殿内。跟在徐辉祖身后闯入的还有,兵部尚书齐泰,户部尚书老郁新。 “大胆!竟敢不宣而入!这是要谋反吗?来人啊,将他们三个拿下!” “陛下!”老郁新后来者居上,他不顾周围侍卫的刀剑,当先跪在地上朝着朱允炆语含呜咽地道:“如今南京城中已是人心浮动,若咱们还在打击异己,那大伙儿来如何齐心协力,打退叛逆?” “老尚书说得正是!如今事态危机,陛下务须振作精神,坚定心志,亲贤臣,远奸佞,如此方能统驭众人,以抗湘逆!” 齐泰也是毫不惧怕侍卫的刀剑,对黄、方二人报以愤怒鄙视的目光。 “本公乃中山王之子,第二代魏国公,说我谋反?谁信!?”徐辉祖说完之后,对着周围的侍卫一声暴喝:“我等来求见陛下,商量退敌之策,还不给本公退下!” 侍卫们慑于徐辉祖的威势,不敢再上前一步,俱都转头望向桌案后面的朱允炆。 朱允炆浑身一震。徐辉祖三人的硬闯,倒是将他从萎靡之中激了回来,徐辉祖他们都有胆子硬闯宫门,自己身为天子,若连他们的胆量都没有,这京师还能守的住吗? 不能放弃,无论如何朕有上十二卫驻守京城,更有六十余万大军征讨在外,朱久炎想打进京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朕慌什么? “郁爱卿说得极是!吴高万余兵马都能吓退燕逆,朕身边还有上十二卫兵马,又何尝打打不退朱久炎!朕确实不该如此。”朱允炆将跪在殿中的郁新扶起,又喝退一众侍卫,然后才对徐辉祖和齐泰好言道:“朕刚才正想召三位爱卿前来,不想三位已先来一步,正好。” 说完之后,朱允炆不等三人回话,又对江行喝道:“没眼力见的奴婢,还不给五位爱卿搬来锦墩!” 江行惶恐应诺,飞快地招呼小太监们搬来了五个锦墩,依次放在殿中。 朱允炆伸手道:“诸位爱卿请坐。” “谢陛下。” 黄子澄、方孝孺坐一边,徐辉祖、齐泰和郁新坐另外一边,加上中间的朱允炆,六人对坐,气氛无比微妙,相顾一时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炆见没有人有说话的意思,他急得憋不住了,首先发声道:“诸位爱卿别这么坐着了,谁有退敌良策,卿等尽可说来。只要退了朱久炎的攻势,解了京城之危,朕不吝公侯之赏。” 就在朱允炆刚刚说完之际,黄子澄一如以前,抢先表现道:“陛下,请命外出募兵的大臣不下数十位,朝廷只要恩准,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领兵前来勤王。京城坚守半月,朱久炎的末日就到了!” “这就是黄大人的办法?”齐泰冷哼一声后,朝着朱允炆拱手道:“陛下,这些请命外出的官员,都是些奸滑之辈!说是募兵,但大多数肯定是有去无回!” 黄子澄涨红脸反驳道:“齐大人何以见得,其中没有忠义之臣?即便只有一半,能募到一部分义勇来京援助,也是好的!” 朱允炆哪里还有心思听他们争吵,皱眉道:“两位爱卿别争吵了,办法是商量出来的,患难之际,我等更当同舟共济。” 黄子澄和齐泰毫不示弱地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冷哼一声。 朱允炆继续询问道:“募兵的办法可以试试,还有其他的吗?” 方孝孺拱手建议道:“陛下可以拟数封手诏,封藏于蜡丸之中,派遣忠义之士带出京城,奔赴赣鄱、闽南、陕、甘、云滇、蜀中等地。此六省尚有不少地方卫所,且秦、晋、蜀三王、西平侯以及甘隆总兵宋晟一向忠顺陛下。他们只要接到旨意,必会提兵前来勤王!” “办法听起来好,不说有少人能够前来,能不能过了湘逆的湖广、燕逆的北平抵达京城,等他们赶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这次发言反驳的是郁新,“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陛下若是写出了这样的勤王诏书,会让多少人生出觊觎之心!?会让多少人趁机起兵作乱?方孝孺,你是嫌起兵造反的人还不够多吗!!!” 老尚书越说声调越高,说到最后甚至朝着方孝孺大吼道:“你出了一个何进一样的主意,你是不是想再制造出一个董卓,让我大明重演汉末的军阀割据局面!?” “这,这,这……方某绝无此意,方某只想剿平叛军。”方孝孺满头大汗,连连摆手。 黄子澄想想方孝孺出的主意,真的跟汉末之时何进下令命董卓入京的办法一模一样,他也是满脸的苦涩,不知该如何替方孝孺辩解。 “那三位爱卿可有什么好办法?”朱允炆此刻对黄、方二人可谓是失望至极,不得不将希望转移到徐辉祖他们身上。 “方大人刚才的办法,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可信性的。远的地方就不用通知了,赣鄱连接湖广,赣鄱的也兵马要防备逆王朱柏,不能轻动,闽南的兵马还是能来勤王的,只是需要时间。”齐泰拱手道。 “而时间正是我们应该为其创造的!”徐辉祖将朱允炆态度转变,他拱手接着齐泰的话到道:“只要我们争取了时间,曹国公和李二都督的兵马都有可能及时回援。臣有一策,可让朱久炎停止攻势。” “魏国公有何良策,速速道来。”朱允炆眼睛一亮,他犹如发现一根救命稻草,急匆匆地出言问道。 “一,释周、齐、代三王之囚,平岷王之罪,正四王之名; 二,表彰秦、晋、谷、宁、蜀、肃等塞王为周公; 三,赦湘、燕二王之罪; 四,命各王世子持书劝湘、燕二王罢兵守藩,以慰宗庙之灵。” “魏国公之言,实在荒诞!陛下若采纳此策,朝廷威严何在,陛下天威何在!?”黄子澄当即叫道。 “威严?天威?”齐泰嘲讽道:“自湘、燕二王起兵以来,王师连连败绩,朝廷威严早已丧尽!况且,此刻朱久炎兵锋直逼南京,朝廷危在旦夕,难道还要为了所谓的面子,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吗?” “微臣也同意魏国公与齐大人的建议,值此危急存亡之际,所谓的面子皆可抛下。”郁新出言附和道:“而且魏国公已经言明,此乃拖延之策,事后认不认账还是陛下说了算。只要能够换来时间,损失些面子又有何妨?” “嗯。”朱允炆脸上显出一丝意动,开始为自己找台阶,“这也认为未尝不可考虑。自湘、燕二贼起兵以来,朝廷损失兵马已近二十万之多,钱粮的消耗更是不计其数,湖广、北平、江浙三地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此皆削藩之祸也。 今湘、燕二贼势力做大,若再兴兵,恐又是战火不断,且未必能一举荡平。朝廷开支也必将不堪重负,百姓亦徒受煎熬。若朕宽恕诸王之过,能换来和平的话,如此朕虽折了些颜面,但于天下却大有裨益,岂不比战火连连、百姓受苦要强得多?” 朱允炆刚说完,搅屎棍黄子澄便激动地跺脚道:“陛下!若真的这样做了,岂止是折损陛下颜面这么简单?徐辉祖此策只是偷一时之,如同饮鸩止渴,祸患却是绵延万世!” 黄子澄嘴巴巴拉巴拉个不停:“陛下,如今朝廷与湘、燕二贼已经打成了这样,即便您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他们又岂会罢兵?您难道真的信他们的勤王口号!?他们看上的是皇位啊,是皇位!陛下!” “这……”朱允炆再次犹豫了起来。 另一个“嘴炮机关枪”方孝孺这时候也反应古来,也忙着上前说道:“黄大人所言甚是。朝廷若听魏国公所言,赦免诸王之罪,则削藩大业也将付诸流水。而且起兵谋反乃是天下第一的罪过,纵然陛下的诚意摆得再足,在湘、燕二贼看来,仍旧是缓兵之计!朱久炎不仅不会罢兵,更会暗蓄实力,麻痹朝廷,暗度陈仓,以谋京城,这如何算是争取到了时间?陛下的威信只能是凭白损失,其结果也是适得其反!” 在黄子澄、方孝孺这两根搅屎棍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通之后,没有主见的朱允炆又给绕迷糊了,他嘴里喃喃地道:“那到底该怎么办?” 被打断话语的徐辉祖一直冷眼旁观,他见黄、方愚蠢到此刻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搅和,心中暗恨自己让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窃居庙堂。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废物不下台,大明的天下早晚要易主。 徐辉祖目光一闪过一丝憎恨,他朝着朱允炆大喝一声:“陛下!胜者为王,败者一无所有!若是朝廷失败,朱久炎入京,陛下您能留下所谓的面子吗!?” 黄子澄、方孝孺默然。 “不能。”迷糊的朱允炆也清醒过来。什么颜面,什么削藩大业,什么祸患绵延万世,只要朱久炎攻入京城,江山易主,他朱允炆一切都没有了,还需要考虑其他的东西吗? “赦免藩王们的罪过,自然不足以拖延时间。”徐辉祖指着黄子澄与方孝孺厉声道:“但他们不是打着‘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吗?陛下若是惩治了黄、方二人,他们还有进攻京城的理由?没了借口,在没有找到理由之前,臣敢断言,朱久炎必定裹足不前!等各路勤王之师一到,京城之围必解!” “惩治黄师傅和方师傅?不行!”朱允炆闻言,随即果断地摇头否定。 朱允炆的果断拒绝让黄、方二人心中滚过一阵暖流。他们忙离座跪下喊了一声:“谢陛下。” 然后二人一齐对着徐辉祖怒目而视,正待发难。 徐辉祖却是比他们两个更快,“陛下,太祖生前攒下的家底,不是两场战斗能够耗损一空的,原本充盈的国库为什么搬空了?全他们两个搞出来的所谓的复古之策!这恶政比军费的开销都大,没几个月就将户部搞得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如今江浙都丢了,赋税重地落于朱久炎之手,文武百官群情汹汹。百姓怨声载道,这些都是他们二人主政期间造成的结果,他们两个难道不该治罪吗?” “臣也弹劾这两个误国误君之贼!”齐泰义愤填膺地帮腔道:“朝廷两面征战,役夫征召已超过数百万,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湖广、北平两大战场,可黄子澄、方孝孺这两个糊涂虫却仍旧整日弄些不着调的事,将国库彻底消耗了个干净!臣请陛下重治黄子澄、方孝孺这两个害国之贼!” 郁新也跟着说了句;“即便有大臣在外招募了青壮,户部已经拿不出钱来养兵。” 黄子澄恼羞成怒地指着徐辉祖三人道:“好啊,原来你们今天是来逼……” 面对徐辉祖三人的众口一词,黄子澄立即厉声叱喝起来,这位帝师此刻脸色胀红如鸡血,须发飞扬、唾沫飞扬,情状实在骇人。 黄子澄的盟友方孝孺却反而叹口气:“子澄,朝廷万里江山、百万雄兵,对付两个叛乱的藩王,打来打去打到江浙都被人占去了,我们两个不是纵然不是奸佞,也是庸臣无疑。” 包括黄子澄在内的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方孝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认罪了。 方孝孺满脸坚定地开口道:“方某思来想去,也觉得三位大人说得有道理。如今天下岌岌可危,汉之晁错能够主动求死以安诸王,为景帝赢取时间,方某学圣人之道,又何惜此身?” 说到这里方孝孺面对朱允炆义正言辞地道:“陛下,方某愿学晁错请死,以此来堵叛逆之口!魏国公说得没错,只要方某死了,那些叛逆就没有了借口,请陛下诛杀方孝孺!” 第683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黄子澄此刻也明白了方孝孺的想法。在朝堂的汹涌与徐辉祖、齐泰、郁新借口退敌的攻势下,皇帝即便再舍不得,也就不得不拿他们两个开刀,用以安定军心士气,拖延朱久炎的进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认罪!皇帝不一定会治他们二人的死罪,而且即便是死又如何?如果真能跟晁错一样名垂千古,成为忠义楷模,死又何足惜? 这不正是文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吗!? “黄子澄也不惜一死,请陛下诛杀黄子澄!” 黄子澄的脸色居然闪现出了一种莫名的光彩,跟着方孝孺一齐跪地请死! 徐辉祖与郁新皱起了眉头;齐泰则是撇着嘴小声地“呸”了一声,“两个求名之徒。” “朕可不是汉景帝,朕不会害了两位师傅的,你们快起来。” 朱允炆的文青病又犯了,眼前这“忠义求死”场面就像刺激了他的机点一样,让他感动不已,不顾徐辉祖他们的劝阻,只将黄、方二人削职为民,承诺永不叙用,然后招呼侍卫将黄、方二人送回家中思过。 黄子澄、方孝孺磕头谢恩,恋恋不舍地跟随侍卫走出了大殿。 既然已经将黄、方二人赶出了朝堂,徐辉祖他们三个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们将接下来的计划说了出来。 徐辉祖的拖延战术分两步,第一步治黄、方二人的罪,让靖难失去打击目标;第二步则是借着议和的名义与朱久炎交换俘虏,拖延时间。 投靠湘王府的文武官员很多,比如茹瑺、沈溍、梁焕、杨士奇、夏原吉等人以及其家眷,还有江浙官员的家眷。这些人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按照朱允炆以前的意思,是要杀了泄愤,来个以儆效尤的。 可徐辉祖却提出,用这些人交换梅殷的想法。 朱允炆听完之后沉默了,他实在恨极了这些人,但他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拖延朱久炎进攻的步伐。 朱久炎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交换的,而交换的人数越多,则代表争取的时间越多。 很可行的计划。 没有了两个搅屎棍的打扰,会议进行的十分迅速。 朱允炆全权放手,徐辉祖在京统筹全局,齐泰与郁新则担任钦差正副大臣前往湖州与朱久炎谈判。 四人商讨了一些细节,明确了各自的分工之后,便马上开始按照计划实行了起来。 …… 北平。 当燕王到达北平城下时,看到的是城下一具具的尸体,以及城墙上的剑痕、刀痕和一滩滩的血迹,最后还有城内百姓惊慌失措的眼神。 “吴高跑了?” 朱高炽看着战马上一身风尘的燕王,只能满脸忐忑地将房宽战死,左营崩溃,损失数千的消息说出。 燕王脸色变得极度难堪,但听郭资说起朱高炽在守城之战的出彩表现后,倒也没有失去理智,只好自消怒气,最后命朱高煦、丘福等人前去降兵营,承认朱高炽的承诺,赦免左营军兵的罪过。 至于在附近为盗的溃兵,燕王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人驱赶他们远离北平。 回到燕王府后,燕王立刻召开了军事会议,他对战局情况做了总结。在他看来,此次出征还是成功的,击杀了耿炳文,收服了顾成,收编了数万降军,从人数上看已经可以补充西山大营的损失。 总体来说,地盘虽然怎么扩大,但是燕军的军事实力却是得到了扩充。 “启禀父王,我们囤积在永宁的粮草、军械也已全部被吴高带走了!原以归降的遵化、怀来两卫,看到吴高如此攻势,听到李景隆率领大军即将抵挡真定,他们便又再度投降朝廷,并有蠢蠢欲动之势。”朱高燧迫不及待地向燕王禀报军情。 “啊!?”朱高燧的话方落,在场诸人顿时紧张起来。没想到吴高毫不留恋永平,李景隆也来的如此之快!本来,按照他们的预计,李景隆这位新任征虏大将军至少也应该在六七日后才能到达真定。 “李景隆这是迫不及待,想借俺的头颅,来成就他的威名。”燕王嘲讽完之后,却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助俺也!” 众将领大为惊诧,齐齐看向燕王,不知他为何对即将到来的三十几万敌兵毫不放在心上。 朱能忍不住问道:“王爷,李景隆大兵压境,王爷怎么反而如此惊喜?” 燕王兴奋地大手一挥,“燕军胜局已定,诸将将建下不世之功!” “还请王爷明示。”燕王突然如此自信,连素来平稳的张玉都忍不住站出来拱手请教。 “俺知李九江甚深,他只有个锦绣皮囊,论本事恐怕连他父亲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搞内斗倒是数一数二的。你们从建文朝的局势变幻中,就能得知他这曹国公最擅长的是什么。 可笑朱允炆竟敢以几十万大军托付,让此等只懂纸上谈兵的赵括之流,统领杨文、吴高、平安等悍将,这是在坑人,也是在自坑! 征讨湘王府的主帅换成了李增枝?他娘的,朱允炆这在断送大好河山啊!” “王爷说得一点没错。”袁拱翻完李景隆的资料后,摇着脑袋补充道:“李景隆两兄弟的弱点实在太多了,建文皇帝也太过任人唯亲。汉高祖刘邦宽宏大度,知人善用,天下英雄尽皆投靠,以汉高祖之能,尚且将兵不过十万,惟兵仙韩信敢来个多多善益。建文皇帝居然敢拿李家的两个纨绔子弟跟韩信比肩?让他们各自将兵三十万兵马,何其可笑也。” 众将领一听,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由齐齐松了口气,又重新露出轻松的笑容。 以前可能给压迫惨了,燕王嘲讽起朱允炆来那叫一个兴致高涨,兼且听闻李景隆挂帅更是将吴高袭扰的忧虑一扫而空,笑吟吟地吩咐道:“高炽你来替俺磨墨,俺要写出李景隆的五败,传阅诸将,以振军心!” 朱高炽点头领命,小心地替燕王研磨起来。他的心里也认为朱允炆把所有的希望,都托付到李景隆两兄弟身上,确实没有识人之明。曹国公府算是皇亲之家,李景隆两兄弟一直处在大明的权利核心,朝中的重臣对他们俩应该是了解颇深的。就算朱允炆被他们的表面功夫给蒙蔽了,黄子澄、方孝孺等大臣不仅不及时指出,更是在旁边为其推波助澜,只能说是书呆子误国! 燕王的五败论写得很详细,为了让全军将士看懂,他更是尽量白话。 首先李景隆毫无统帅大军的经验,会导致号令不一,军纪涣散,自身能力与威望又不足以统领各路精兵强将,将帅不和,上下异心,根本无法齐心协力作战实在是第一大败笔。 其次,北方已是冰天雪地,寒冷刺骨,燕军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习惯。反观三十几万南军则不耐冰雪,南北两军在冰天雪地里作战,未及交锋,胜负便已分明。 而且官军是从南方各省匆匆抽调而来,三十余万兵仓次北伐,这么多人冬衣棉被,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非得举国之力方能维持不可。朝廷随口就派出几十万几十万的,不经提前统筹协调就往北方派遣,可见对朱允炆、黄子澄等书呆子把后勤调度也看得太简单。 北伐大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人数越多越是不堪一击。燕王断言到时朝廷大军一定会缺衣少粮,一旦两军陷入僵持,非得全盘崩溃不可。 其三,李景隆一向自持甚高,为了显示自己和长兴侯耿炳文不同,肯定会主动率大军压境,贸贸然地深入险境,给燕军以机会。 第四,李景隆带大军奔行千里,未战先疲。而且战线已然拉长,前后绵延两百里。燕军可随时突袭官军要害部位。 其五,主帅李景隆贪功心切,刚愎自用,内无仁勇,外无威令,这样的人为帅,根本不配与燕军为敌! 所有的燕军将领听了燕王五败分析之后,也都将大局看了个通透。 他们明白,如果李景隆能够学耿炳文先驻扎在真定府一年半载,好生整肃全军,囤积粮草衣物,选拔任命人才听取各方将领的建议,缓缓图之的话还可与燕军一战。 问题是可能嘛? 不管是朝廷还是李景隆都明显急于求成,而且,就连燕军上下都想着速战速决,怎么可能给李景隆机会整肃兵马。 果然接下来燕王不顾新败,理都不理赶来的李景隆,出人意料地率领大军出永平,前去攻打山海关。 燕王的这一举措,使得想再度率军扰敌的吴高,连夜慌忙撤兵移师山海关驻防。而吴高这个退兵的举动却惹得急于报父仇,有些失去理智的耿璇大怒,上书李景隆弹劾吴高。 奈何吴高大胜又刚得圣旨表彰,而耿璇其父耿炳文兵败身死,连带着耿璇都不怎么受李景隆的重视。李景隆为了掌握更多的军权,利用此事,反责耿璇意气用事,不睦同僚,被其下令驱回京城述职。 新得耿璇所部的李景隆那叫一个高兴,整编新得的兵马,笼络人心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攻打燕军? 面对着驻扎在山海关的吴高,燕王听从道衍的计策,使出了一招离间计,分别给吴高和总兵杨文写信。 在给吴高的信中,燕王的赞美之词跃然纸上,把吴高一顿好捧;而给杨文的信却是充满了侮辱与诋毁,待到信件发出之时,燕王故意将两封书信做了调换:给吴高的信“错送”给了杨文,而杨文的信则送到了吴高手上。 这一手其实并不高明。但此计妙就妙在,牢牢把握了杨文的心。 吴高是湘王府的姻亲,这身份始终就不能让死忠朝廷的杨文放心,即便吴高打得再好,杨文也是不信任吴高的。 杨文收到这封大肆赞誉吴高而尽情诋毁自己的信,自以为抓到了吴高的通敌之证,大喜之下,立即把原信上报给了李景隆。并弹劾吴高因湘王府的姻亲关系而与燕王串通。 吴高得知后急忙上书自辩,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杨文与吴高两派将领间忙于相互攻讦,而再无暇出兵攻打燕军。 如此正好给予了燕王充足的时间,稳固被吴高打乱的大后方。 李景隆同样不仅对吴高和杨文的矛盾不闻不问,更是再度用出了处置耿璇的那一套,利用元帅之职,打一派拉一派,声援杨文的同时,训斥、打压吴高,最后更是同样的将吴高驱回京城,趁机掌控了吴高手下的兵马。 李景隆的心腹将领刚一入山海关就搞了个鸡飞狗跳,将士们怀念吴高,对李景隆老大不满,军心也有就此涣散下来,对燕王的威胁更是大大降低。 对建文朝廷失望透顶的吴高也懒得跟他们再扯皮,接到李景隆的命令后,果断地带着吴争、吴用等江阴侯府部曲,直接南下。 吴高一撤出山海关,燕王顿时大喜,立马发动了对山海关的进攻。没了吴高的镇守,替换吴高的李景隆亲信即便坐拥天下雄关,却根本挡不住坐拥十几万精兵,拥有众多谋臣猛将的燕王。 没两日,李景隆的亲信将领兵败身死,山海关被燕军所夺。 正如燕王所说,官军最大的弱点就是派系太多,号令不能如一,指挥不畅,尤其是有李景隆这样的主帅在,从根本上失去了洪武朝以来明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特点。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威胁到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燕王? 李景隆的贪权导致各路官军从来没有彼此协同作战过,根子也出在黄子澄、方孝孺他们把持朝政,他们争夺齐泰的兵部大权,但又一时间无法完全取代兵部,所以不吝于黄、方二人亲手破坏了现阶段最行之有效的作战体系。 反过来燕王作为燕军最高决策者,其指挥作战的方式完整贯彻了下去,不管将领带兵身在何地,都会及时接到燕王的军令,加上燕王府下面将官校尉共同努力,使得雄才大略的燕王更是如虎添翼,真正做到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势如破竹。 山海关帅府。 “全赖姚师智计无双,俺才能打败吴高这个大敌,如此轻易地夺取这‘天下第一关’,俺代表全军将士敬谢姚师!”帅府的庆功宴上,燕王从主位站起,对着道衍举杯高喝。 “阿弥陀佛。”道衍知道燕王严禁军中饮酒,所以杯中之物必是茶水,这老儿也豪迈地举杯一饮而尽。 燕王微微一笑,再次端起酒杯,对堂下诸人道:“山海关能如此轻易攻占,也仗诸位英勇攻城之故,俺可没有忘记,俺敬诸位一杯!” “岂敢!岂敢!”诸人连忙起身谦逊。 燕王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谦词,肃容按功赏赐,官职、钱财、美女、田地、奴仆等物。 “谢王爷赏赐!”众将、官再次叩谢赏赐。 第684章 借兵大宁 待众人谢恩完毕,燕王环顾堂中一圈,见堂内杯盘狼藉,众人的兴致也尽的差不多了,遂道:“天色已晚,大敌在旁窥视,庆功宴便到此为止。诸位回去后切不可掉以轻心,要如从前一般履行职责,等破得李景隆之后,俺再与诸位在李景隆的帅帐之内把酒言欢!” 见燕王如此说,众人便起身告辞,一转眼的工夫,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堂就安静了下来。 堂内只剩燕王、道衍、朱高炽三人。 燕王首先问道衍道:“李景隆率领的官军主力可有动静?” “对于山海关的丢失,李景隆只发了通脾气。”道衍微笑回道:“刚才有探子回报,李景隆发完脾气后,便忙着安插亲信,掌控吴高的兵马,并无出兵迹象。” 燕王心下稍安,随即问道衍道:“湘军那边的战况如何?” 道衍从怀中拿出一份江浙传回来的情报,递给燕王,叹息道:“王爷,贫僧自问已经高看朱久炎数筹,却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厉害,区区十天的光景,居然一举攻占江浙、活捉梅殷、收降长江水师,只要他夺取了京城,便能弥补湘藩的先天不足。真是好眼光,好魄力,当真了不起!” “朱久炎居然攻占了江浙,要打京城了!?燕军的战果与其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燕王怔怔地看着情报上的文字,他也被震得不轻,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比朱柏出色,但是如今却无比羡慕朱柏,羡慕朱柏生出了这么个厉害的儿子。 “王爷,您的三位王子也不差。”道衍低声宽慰道。 “差太远了,高燧小心思太多;即便是高煦,如今也不能独领一军;俺只有高炽稍微拿得出手。”燕王沉吟的一下,便目光灼灼地看着道衍道:“姚师,朱久炎剑指京城,俺不能再打常规战术了,率军北上‘借兵’的计划俺同意了!” 说到这里燕王停顿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旁边脸露疑惑的朱高炽道:“后方则全权交给高炽来负责,俺朱棣的儿子也不能跌份。” “谁人还能借兵给我们?还请父王明示。”朱高炽一头的雾水。显然,燕王与道衍说的借兵计划,他先前根本就不知道。 燕王目光炯炯地回道:“你的宁王叔啊。” “十七叔!?”朱高炽双眼一亮,“以十七叔跟久炎的关系,倒真有可能借兵给我们,而且我等靖难也算是为诸王抱不平……” 说着说着,朱高炽又蹙眉道:“不过,十七叔若是借兵与我们,那不也成了造反吗?既然都是造反,还借什么兵?他自己主动起兵靖难不就行了?” 燕王失笑道:“炽儿你怎么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借兵,有文借,也有武借。文借便是商量着借;武借,则是不得已强借,并不一定要十七弟他心甘情愿吧?” 朱高炽一惊,一双眼睛猛地睁大,他看完燕王后,又看向道衍,仔细看了半晌,见二人不像是在开玩笑,才咽着口水劝道:“孩儿当真没有父王的果决……只是,只是如今李景隆领三十万大军在旁虎视眈眈,我军已是自顾不暇,若‘借兵’没借好,反惹怒了十七叔,我军岂不是陷入了绝境?” 燕军若能收宁王的兵马为己用,确实可以将兵力与战力猛翻上几倍,再也不用惧怕任何威胁。但这也只是想想,成功的难度好比登天。 宁王朱权可不是胆小的谷王朱橞,他可不是怕威胁的主。而且朱权的大宁本就拥兵近十万,而且大宁也是大明抵御草原的第一线,大宁的兵马何等精锐可以想见,若真的闹僵了,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尤其朱权受了朱久炎的影响后,在大宁大力发展经济,这也导致有了钱的朱权对部下的控制力再度变强。 若燕军真的把朱权给惹毛了……朱高炽已经不敢想那个后果了。 “阿弥陀佛!”道衍口宣佛号后,才冷然道:“殿下,我军拿次不是从绝境中冲出来的?朱久炎已经攻占江浙,聚兵于湖州,京城即将陷落,我军却还北地转圈。难道您要等湘王登基称帝后,领命去京城对湘王父子俯首称臣吗?” “姚师说得不错!”燕王斩钉截铁地接口道:“跟十七弟‘借兵’是很难,但俺已经别无选择!现在俺们要商量的是,如何在拖住李景隆的情况下,打通前往大宁的通路。” “在出兵山海关之前,贫僧已经派人说动了松亭关的刘真,他已经答应归附燕王府。眼下马和马公公应该已经在联络回来的路上,只要我军一到,刘真便会开城献关。” 道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只要松亭关落到我军手中,贫僧便可携带金银车队前往大宁收买朵颜三卫的首领。草原人信奉强者,喜钱财,贫僧有信心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三卫首领倒向我军。到时,只要王爷以情亲骗开大宁城门,见到宁王。外有大军威逼,内有朵颜三卫反叛,王爷再对宁王来一通软硬兼施,大宁十万兵马还不归于王爷麾下!?” “很好!”道衍一说完,燕王便一拍大腿叫道:“十七弟的兵马只要归了俺,俺还怕他朱久炎夺取京城吗!?” 尽管事先已经知道计划,但听道衍徐徐说来,燕王还是没有掩住心中的兴奋。 刚才看望朱久炎的战果之后,可把燕王给刺激惨了,他这些年领燕军在草原上出生入死无数次,搞出这么多的事情,图的是什么?还不是皇位吗!眼看着京城即将落入湘王府之手,他岂能甘心!? “父王给孩儿多少兵马守北平?”朱高炽忽然出声问道:“父王您去大宁即便顺利,来回也得一月之久,现在李景隆在整肃兵马、掌控军权,要是让他得知我军主力出塞,必然会趁机攻打北平。孩儿虽不怕死,但也没有信心守住三十万大军一月之久。” “王爷、殿下,勿忧。” 道衍从容说道:“我军一旦出关,世子殿下便可在我军的辖地内,沿用起兵时的办法再征青壮。幽燕之地,自古民风彪悍,征集个数万兵马不是问题。而且松亭关内刘真部便有上万人,待我军收编,再抓住陈享,将陈享手下的兵马也夺过来,如此就再得两万兵马。 另外这两万兵马以前都接受过王爷的统领,殿下您出面收编他们不会有什么阻碍。到时候将这两万人算进去,殿下手中便有了七八万大军。有七八万人马守北平这样的天下雄城,李景隆纵使倾巢而出又能如何?到时候他久攻不下,必然陷入王爷的五败之论,王爷到时再携主力兵马回师北平,攻打李景隆的后路,正好一劳永逸!” “大师智计无双。”这下子连朱高炽都不得不佩服道衍这老和尚的厉害,这计划虽然有风险,但确实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成功。 “那就这么定下了。”燕王朝着二人说道:“咱们就这在这儿等着马和的好消息吧。” “王爷!”三人没有等多久,外面便传来的马和焦急地叫喊声。 听到马和焦急的声调,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燕王连忙冲着小跑进来的马和问道:“事情有变?” 马和脸色沉重地跪在地上,回道:“奴婢有负使命,事到临头刘真反悔了,他不愿归附!” “什么!”燕王、道衍、朱高炽三人脸色的神情尽皆凝固。半响,道衍才艰难地问道:“刘真不是已经答应贫僧投诚献关了吗?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回禀大师,奴婢到达松亭关的时候,杨文已经率领麾下骑兵开到松亭关,说是为了防备宁王。杨文一到,松亭关内形势骤变,刘真心生惧意,马上就反悔了!” “无胆鼠辈,俺要一刀宰了他!”燕王一声怒吼,猛然挥手将桌案上的公文、笔墨悉数扫到了地上。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目光中充满了择人而噬的光芒。 道衍、朱高炽、马和三人心中一寒,都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堂内一片死寂。杨文的突然移师,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眼看着夺取宁王兵马的计划流产,燕王心中的暴怒可以想见。毕竟,这计划的流产,意味着燕王夺取皇位的可能,越来越低了。 沉默良久,就在众人以为燕王要放弃这个计划的时候,燕王却咬着牙齿冒出了一句,“其实去大宁也并非一定要经过松亭关不可。” “不经过松亭关?”道衍疑惑道。 朱高炽却是心中一紧。他不良于行,所以只能常年呆在书房里看书,处理王府庶务。这样就导致他对北地各处的地形了然于胸,他知道他的父亲在说什么。 从永平城出发,往东北走有一个隘口名叫刘家口。此关建在燕山之间,两旁皆是悬崖峭壁,关中只有一条小溪贯穿而过,地形极为险要。因关小且道路崎岖,路途险恶,风险太大,所以没什么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敢往那里走。 为了燕军将士着想,也为了他的父王着想,朱高炽没有将此事说出来。 不想,他的父王连这样不为人知的小关都知道。 “走刘家口损失点兵马俺能接受,只是刘家口十分险峻,而且有一千兵马驻守,一时间俺没什么办法攻破,不知你们谁有夺关妙计?” 果然不出朱高炽所料,燕王将刘家口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连兵马的守卫力量都一清二楚,可见平日下了多少功夫。 道衍沉吟道:“如此狭小的关口,一千兵马都未必施展得开,要攻克倒也不是太难,不过是要造成一下伤亡罢了。关键是出关之后山路崎岖难行,抵达大宁就要多费上许多时间。一旦在这期间走漏了消息,让李景隆得知,那必然率领大军来攻,若他再传令松亭关的杨文迂回到刘家口后断了我军归路,那我军主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也是俺的顾虑所在。”燕王皱眉道:“俺攻打刘家口,关隘守将必然向李景隆示警求援。刘家口很是险要,一时半会儿是攻不下的,怎么才能保证消息传不出去呢?” “有一条小路可绕过刘家口,直抵关隘之后。”朱高炽见这两个人即便损失兵马,也不肯放弃谋取朱权兵马的计划,为免燕王遭遇凶险,他只能将知道的信息都说了出来,“我在处理王府庶务的时候,处理过一桩刘家口猎户与王府庄户的纠纷。得知刘家口旁边有一条小路是猎户打猎时所用,很是隐蔽。缺点就是出口离关隘很近,若过去的人马一多,定会被关内的守军发现……” “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小道!张玉之子张辅,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俺派张辅带上十来个神射手趁夜潜行在关后,专门暗杀关内派出的信使与信鸽,这样消息就传不出去了。”燕王大喜过望,情绪一下子又高涨了起来。 要是可以不动声色地夺下刘家口,那夺取朱权兵马的计划还是能够完成的。 不过就在燕王跃跃欲试准备下令的时候,道衍的一番话却犹如冬日的冷水,将他的热情浇了个干净,“即便能走刘家口去往大宁,但北平怎么办?若少了松亭关的人马支援,世子殿下在北平能用的兵马最多三万,且还是老弱士卒与一干未经战事的新兵,世子殿下如何能够顶住压力,保证北平不丢?” 燕王一下哑了火。北平永远是他的老巢,燕军将士的家属都在城内,若北平守不住,就算他抢了朱权的兵权,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想到这里,燕王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朱高炽。 怎么办?燕王此刻的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去不了大宁,皇位必将成为泡影。可不管不顾地带着主力直接去大宁,眼下真定、德州、松亭关又遍布李景隆与杨文的三十几万大军,朱高炽能凭三万没怎么经历过战事的老弱守住三十几万大军的猛攻吗? 一想到三十万大军围城猛攻的场景,连他自己都只觉一阵头昏脑闷。 第685章 塞外天堂 少带点人去大宁呢?也不行!先不说兵马去少了,刘家口控制不下来,去了大宁就算道衍能够用金钱与口舌说动朵颜三卫响应,燕军也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逼服大宁的兵马才行。朱权可不是易于之辈,以八万大军收编大宁的十万兵马已经是很勉强的一件事了,若再分兵,到时候连自己都就没有把握能够掌控局势。 而且杨文与辽王也随时可能反应过来,到时候若是大宁的新附兵马未控制住,再受到辽东兵马的突袭,那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难道就眼看着皇位落到朱柏的头上吗?燕王心中一阵哀叹,留在原地跟李景隆对战,以燕军之骁勇,以自己的犀利指挥与绝强的洞察能力,即使李景隆手下的兵马再多一倍,也是不惧。可即便打赢了李景隆又能怎么样?到了那个时候时间都过了多久了,京城恐怕早已陷落,朱久炎若是想个办法给朱允炆来个意外死亡或者失踪,朱柏就能立马登基! 到时候湘王府掌控整个朝廷机构,收纳各部各府以及这些年大明的储备,朱柏再利用玉玺与新皇帝的名义对各方下招,想来认他这个皇帝的人还是很多的。 到时候的朱柏父子坐拥最富有的南方半壁江山,且还有大部分朝廷文武的辅助,自己则只能困守幽燕之地,等待自己的结果只能是两个。 不是称臣,就是灭亡,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这就是自己奋斗半生的结局吗!?燕王心中痛苦而绝望地呐喊,他是威震天下的燕王,是心比天高的朱棣!他绝不会接受称臣的命运,即便是自己的亲弟弟!那也绝对不行! 燕王脑中开始疯狂地思索起破局的办法来,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朱棣也绝不会放弃! 与李景隆开战,时间不够,皇位旁落! 分兵,必败! 那不分兵呢?忽然,一个设想浮现在燕王的脑海里:若高炽能够凭借三万人马顶住压力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燕王自己都吓了一跳,高炽守不住北平的结果那就是个死……但那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守不住。此时已是最寒冷的时节,只要老天爷眷顾,下几场鹅毛大雪,大雪纷飞中即便是燕军将士的行动能力,都要大大受损,南方而来的朝廷官军那就更不用说了。 到时候李景隆的三十万人没有防寒的体质与经验,冻死冻伤的恐怕都不在少数,要是三十万人防寒的衣服没有准备充足,恐怕连出营列队都不行,更不用说继续攻打北平了! 只要高炽能够守住李景隆的头两拨攻势,等到老天下雪,到时候北平就能撑下去!只要撑一个月的时间,撑到自己成功地收编大宁的兵马,再回援北平,击败李景隆,收编李景隆的兵马。 介时,自己手握几十万大军,攻占所有的北方行省,即便朱柏在南京登基又能怎么样? 整个长江以北都是俺朱棣的地盘,先与你划江而治,最后咱们俩再分个胜负! 当然,燕王也知道要朱高炽在北平抵挡十倍于己的敌人坚守一个月,是何等的危险,何等的困难。 但谁叫你是俺朱棣的长子!此刻俺已经没有了退路,要想与湘王府分庭抗礼,俺就必须要拿下大宁!要想拿下大宁,俺要承担燕藩土崩瓦解的风险,高炽你也只能担负兵败身亡的可能。 俺们父子的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交给上天来决定吧! 注意已定,燕王冷冷地道出了自己的决定:“俺已决定拿下刘家口,主力开往大宁!” 道衍心中一禀。作为燕王的首席谋士,他其实也想到了这个燕王的唯一盘活之机,但毕竟这个选择对于朱高炽的风险太大,他这个外人不能说。当燕王亲口说出来的时候,道衍心中为之一松。 似乎为了确定朱高炽心中的想法,燕王对朱高炽道:“这次俺会让高燧把戏做足了,让高燧带着燕山左、中、右卫,隆庆卫、密云卫、延庆卫、武清卫、卢龙卫、抚宁卫的大旗回到永平,一路上大张旗鼓,让天下人都知道燕军主力还在燕地。” 停顿了一下燕王死死地盯着神情凝重朱高炽道:“而你,世子朱高炽!则负责带领张信,顾城,统卢龙卫、武清卫、抚宁卫、涿鹿卫守卫北平,只要坚守三十天!俺必带大军回援,那时北平之围自解!” 见燕王如此决绝,朱高炽明白自己已无退路,现在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他用一种立军令状的语气回道:“孩儿必将死战待援,誓死固守北平三十天,绝不让官军踏入北平一步!” “很好。”燕王走到了朱高炽的身边,将手搭在朱高炽的肩膀上,语气中透着决然,“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为父已无退路,你一定给俺守住!” 朱高炽抱拳大声道:“孩儿领命!三十天里,北平必将稳如泰山,牢不可破!” “阿弥陀佛。”阴谋主道衍看向朱高炽眼光中都流露出了一丝钦佩,他安慰道:“咱们的消息传递的比朝廷快。朱久炎虎视京城的消息,不久也会传入李景隆的大营里。或许到时李景隆已经回援京城,根本无暇攻击北平。” “要是如此便最好,李景隆若是撤军,俺到时正好回来猛攻他的后方!”燕王眼睛一亮。 朱高炽却是心道:怕就怕,到时李景隆对建文皇帝都起了异心,想要拥兵自立,仍旧攻击北平。 朱高炽没有将这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能想到的,他的父王与道衍一样能够想到。 说出来,大宁‘借兵’的计划仍旧要进行,还是别说出来煞风景了。 …… 大宁现在是塞外最繁华的城市,并且大宁的户籍对所有识得汉字、会将汉话的人呈开放的状态,无论什么地方的人,只要遵守大明的法律,大宁便欢迎他。不仅赐予土地,更有官员教授种植,若是拥有一技之长的,更是有免费住房提供。 所以,即便在冬天,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移民过来,塞外的道路漫长而艰辛,不少年迈的老人不堪长途跋涉、饥饿和病痛,在半路死去,但更多人是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望,满怀着对土地的渴望,经过艰苦跋涉,穿越茫茫的戈壁,翻越雪山,走出原始森林,万里迢迢来到了大宁城。 大宁也确实没有让他们失望,当地官府早已划出了宽阔的丰腴土地,按登记的人头给予土地,每块土地的大小由新住民的能力和年龄决定,从五十亩到三百亩不等。 朱权早就听从朱久炎的建议将大宁周边划出了六个新住民试验点,此刻这里已经耸立起了六座欣欣向荣的新城,也就是现在大宁的一号卫城至六号卫城。 六座卫城的百姓互相帮助,互相传授经验,相互建造房屋,接受官府的统一规划与管理,六座卫城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关内在进行着乒乒乓乓的内战,湘、燕二王与朝廷的大军互相攻伐,边境线上的大宁却是充满了活力与和平的景象。 这天上午,宁王朱权带着王妃张妙珂乘马车来到了大宁最北部的六号卫城视察。 他们乘坐着还是朱权从京城带出来的那架用了些年头的马车。朱权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这架马车见证了他和朱久炎的结识。他舍不得更换,坐着这架马车好似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一想到朱久炎那个鸡贼的小家伙,用一段“张翼德大闹长坂桥”忽悠得自己一愣一愣的,就能让他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一路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树林,这也是朱权听从朱久炎的建议,有意识引导民众植树造林的结果。 植树与种地都可以享有朱权制定的好政策,尤其是种植果树的果农,更是可以去官府领取下一年的种子补贴。这也导致了一路上都有果农在修剪果树。 在老朱的影响下,朱权对农事是很精通的,他知道果农此举的目的所在。 要想果树长势好,果农通常是在冬季农闲时候,树叶全部落尽,天气逐渐转暖,冬季即将结束,春天的脚步临近,冬季果树休眠马上就要结束了。这个时候,果树是修剪的最好时机。 在修剪中,能够去掉病虫害枝条,除去因病枯死的枯腐烂枝,能够去掉顶端优势,扩大树冠,增强树势,增加通风效果,改善疏密枝梢架构,改善收获时节的果实品质,提高产量。 朱权看到官府的差役在帮助果农劳作,微微点头,示意车队不要打扰劳作,加快行动。 长长的河水清澈透亮,在冬日的阳光下河水如宝石般变幻瑰丽,蜿蜒流淌,惠及周边的所有百姓、牲畜、植被,河水旁是绒毯般的白色草地。 虽然枯黄,却充满生机。 只要到了春天,想来此地不仅适合踏青,更适合百姓放牧,养家糊口。 朱权坐在车厢内仔细地看着各地传来的奏报,他持续着对北元压而不打,坚壁清野,步步蚕食的策略,巩固大宁以有的地盘。这是朱权反复考虑后做出的决策,他不需要战争,他只要将大宁发展成荆州这样的城市,加强与北元各部的经济贸易往来就行。 如此大宁便会更加繁荣,百姓也自然更加拥戴,北方各部也不需要南下劫掠,他朱权的话语权也越加重要,这也是他镇守大宁的最佳方略。 当然若还有人不知好歹,朱权也不会手软,大宁的军事实力可不是谁都能招惹的,他有这个自信。没见朝廷如此削藩也不敢动他朱权的核心利益吗? 这次北巡,朱权除了巡视六号卫城之外,还有警示朵颜三卫首领的考虑,毕竟关内靖难大战爆发,大宁虽然并未被波及到,但也不能放松防备,大宁各地的兵马还是要加强管控的,尤其是雇佣兵性质很强的朵颜三卫。 朱权合上奏报,久久沉思不语,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将他从沉思中惊醒。朱权侧头看向旁边的妻子张妙珂,张妙珂有些不满地注视着车窗外白雪皑皑景色,朱权醒悟,温柔地抱着张妙珂,让她将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讨好地笑道:“是本王冷落爱妃了。爱妃喜欢这里吗?” 张妙珂舒适地蹭了蹭丈夫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妾身记得这里以前很荒凉呢,没想到在王爷的治理下变得如此充满生机,妾身很喜欢,也很自豪呢。” 宁王妃张妙珂的父亲是本地的兵马指挥张泰,张妙珂从小在大宁长大,这里以前是什么模样她可是一清二楚,荒凉的连盗匪与北元的散骑都不会来此劫掠。 以前的荒凉,与如今这副塞外天堂的景色,可谓是天壤之别。 “嘿嘿,也不能说是本王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一起的努力最重要。”朱权嘴上虽不居功,但眼神里闪现的得意与邀功之色,却是溢于言表,“爱妃你要是喜欢这里的话,咱们就经常来此走动一下,本王去城里置办一套外宅,爱妃只要想来,随时都可以,本王必定相陪,还可以带上磐烒一起,咱们教他骑马打猎。” 朱权最后这句话让张妙珂眼睛亮了,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此策马游猎,那是多么令人渴望的事情,她抱着朱权的胳膊撒娇道:“王爷你说的我可都记住了,你可要教好咱们的磐烒。” 朱权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暧昧地笑道:“教磐烒一个怎么够,永新也带上,朱久炎这小子也当爹了呢,生了个女儿叫朱靖,写信过来炫耀呢!我们再努点力,再生个女儿,彻底给他压过去。” “王爷,你当妾身是什么,想生女儿就生女儿?”张妙珂俏脸晕红,她狠掐了朱权胳膊一下,从他怀中坐直了身体,理了理有些散乱地秀发,这时,她指着旁边的一片帐篷区有些好奇地问道:“王爷,这些也是迁来的新住民吗?” 第686章 所谓贤王 朱权看后笑道:“那里是朵颜三卫牧民的定居点之一,泰宁卫的阿札施里起名为永新镇。” 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就是后来我们所熟知的朵颜三卫了。 不过这时候三卫中实力最强的是泰宁卫,福余卫次之,朵颜卫最弱,所以泰宁卫的首领阿札施里算是三卫的领导者。除了南京过来的朱权,其实大宁这边很少有人用朵颜三卫来代指三卫,他们一般称兀良哈三卫。 “永新镇?这不是咱们闺女的封号吗?”张妙珂好奇地问道。 朱权没好气地笑道:“这是阿札施里为拍本王的马屁专门起的名字,他这记马屁本王受了,以后这里叫做永新镇。” 张妙珂嫣然一笑道:“其实永新镇这个名字不错,荆州不也有个永兴屯嘛,正符合咱们大宁学习荆州发展的宗旨。” “永新和永兴发音能一样吗?这你也能扯到一起。不过,阿札施里这记马屁拍的还挺用心。” “哼,大宁这边的发音就是一个样。王爷,咱们进永新镇吗?” “先晾着他们,咱们先去视察六号卫城。” 车队缓缓驶过了永新镇,进了六号卫城车队才停下来,朱权下了马车,转身张妙珂牵下马车,这时,一名中年官员闻讯赶来,给朱权躬身施礼道:“下官六号卫城县令窦岳,拜见王爷,拜见王妃娘娘。” 朱权见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便笑问道:“本王见过你吗?怎么有些眼熟?” 窦岳笑着回道:“王爷,其实下官还和您共过事呢。那年王爷主持赛经报纸,下官就是李永李大人推荐的印刷商啊,当时王爷还去下官的印刷工坊里指导。” 朱权脑海里出现了在京城与朱久炎弄赛经报纸捞钱的时候,自己还在那个院子里当过一阵子的总编辑,那个将自己命令执行地一丝不苟的印刷商人,他顿时想起了起来,欣喜地笑道:“原来是你!难怪这么眼熟,你怎么会来大宁了?” 窦岳回道:“世子殿下要求李大人派两个荆州人来大宁,李大人说我经商失败,家里困难,便给我个机会,把我给派来了。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经商失败?朱权可没听说过荆州的商人破过产,尤其是跟着李永搞事情的商人,哪个不是家缠万贯,怎么可能困难。朱权猜测他应该是受到建文朝廷的迫害,毕竟谁都不会允许掌控喉舌的人是敌方的。 朱权知道窦岳发展经济的能力很棒,又敢于作为,这样的人来他的大宁当官,是他朱权的运气才是。朱久炎这小子,倒是应要求,着实给了他几个能人。 朱权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道:“千万别这么说,说到底还是本王和朱久炎连累了你。而且你的能力本王是很清楚的,这里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如果,你能顺利将这些新住民都安顿好,将第六卫城建设好,本王就升你为知府。” 大宁虽是朱权的封地,但他这个塞王只能负责大宁的军务,政务平时由大宁知府主管,知府更是只能由朝廷派遣,朱权承诺升窦岳为知府,这就表示不再听从朝廷的管制了。 窦岳知道朱权这不仅是在给自己机会,更是准备响应湘王府了,他大喜躬身道:“王爷请放心,下官一定会将王爷交代的任务都完成好。” “嗯。你带本王与王妃看一看刚迁来的新住民情况。” “是!王爷王妃请随下官来。” 在窦岳与一众新选拔官吏的引导下,朱权夫妇带着几十名亲兵护卫走进了新划定的居民区。 刚进街道,朱权便发现这里的街道卫生条件很好,虽然还有一部分是临时帐篷,但四处的街道都有了木制建筑物,更让朱权欣慰是,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有民居开门做起了生意。 大部分是做小商品买卖的,最多的是卖兽皮与种子的,还有日常杂货、衣料铺子、酒楼等等,商品琳琅满目,人流往来不息,已经有了中原的交易环境,很难相信,一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中间广场上的台子上搭建着官府的登记点,主要负责新住民的登记,编造户籍,土地、农具、种子分配,调解移民间的矛盾之类,一共有五名精通各种语言、文字的书吏在台上忙活,也不知窦岳是怎么找来的。 “王爷,这里是最新划定的一处居民区,他们都是刚来到大宁落户的,总共有两千一百户,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七人,土地、种子、农具都已经分配完毕,每户的耕牛也给他们准备好了。若是来年想放牧的,官府还给他们准备好了羊羔、牛崽,现在下官主要在动员他们互相修建房屋,以及让其中的汉人教他们汉字、汉语,他们主动学习的热情很高涨呢。” “以自愿为原则,不准逼迫。”朱权吩咐一声后,命令众人换成普通装束,换好之后,才下令道:“接下来官员都不准说话,本王自己逛,自己问。” 窦岳等人点头称是。 朱权带领队伍往最偏僻的土地走去,来到一处没什么人烟的地方,看到一名汉家老农正蹲在地上研究土质,朱权便一个人走了上去蹲下笑问道:“老人家,小子因关内战乱逃来的大宁,以前在运河上卖力气挣饭吃,没什么耕地经验,想问问老人家,您感觉咱们分配的土地土壤如何?” 老农回头看了一眼朱权,见他衣着普通,皮肤黝黑,手上有茧,像个吃过苦的人,便知无不言地道:“小老儿是北平人,我们那里土地还是很肥沃的,毕竟那里曾经是大都,土地都是上等田,那可是经过千百年的耕种才耕出来的好地。而这免费分给我们的土地竟然比北平的土地还要肥沃,而且水源阳刚都很充足,如果种子好的话,一亩地至少可以收几百斤,并且这大宁没什么自然灾害,不用看老天吃饭,咱们可出对关了!” 朱权听了心中高兴,继续追问道:“老人家家里分了多少土地?” 朱权制定的土地分配标准主要是按人头、按能力分配,上限是每户三百亩。 由于大宁这里地广人稀,朱权定下的是百姓永久拥有土地,而且可以继承,但不许买卖,户籍消亡则土地自动归还官府,两年内不耕种、不放牧则视为主动放弃土地,赋税是定得极低的,家里要是有人参军、有人为宁王府打造铁器,更是可以完全减免赋税,这比别处的田制进了一步,大明的田地是允许买卖的,留下了一个给权贵、官员、士绅兼并土地的口子。 老农自得一笑道:“燕王那里说得是一套一套的,其实还不是用粮食强征人当兵,幸好小老儿见过世面,一听到风声不对就拉着我那两个傻儿子逃了出来。我家八口人,嘿嘿,分了个最上限,一共分了三百亩这样土地,现在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那老人家原来在北平有多少亩田地?”这时张妙珂带着人走了上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老农见张妙珂美貌端庄,光彩夺目,后面还有大群人护卫,便知道是大人物来了,立刻恭敬地回答道:“不瞒贵人说,小老儿一家原来一亩地都没有,我们一家都是燕王王庄的佃农,燕王以前对我们是不错的,衣食无忧,小老儿本不该说王爷是非。 但,但自燕王起兵之后,庄上的佃农便都被强征入伍了,打仗啊,得死多少人? 以前还只征青壮,后来随着朝廷的大军压进,连十三以上的孩子,和六十五以下的老头都要征,并且有些庄户连个幼子都没给留,小老儿只好带着全家跑了出来。路上听人说宁王这里最安全,朝廷和燕王都不敢惹,还能分地,所以小老儿都随大流来了大宁。没想到来了之后,真的得到了土地,这都是宁王殿下的恩赐啊,可惜小老儿见不到他,否则老头子我一定给他磕上九个响头。” 后面跟上来的窦岳指了指满脸笑容的朱权,笑道:“这就是你想叩谢的宁王殿下。” “噗通!” 老农跪了下来,对着朱权连连磕头,用充满感激的语气道:“王爷千岁!谢谢王爷,谢谢王爷给了我们一家生路,谢谢王爷给了我们一家盼头!没有您我们一家此刻恐怕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请您再受小老儿一拜!” 朱权连忙扶住他笑道:“三跪九叩可是对皇帝的礼节,朱权可受不起,老人家请起。”朱权扶着老农的手道:“老人家你今天的话可是给我找到了一个隐患,我还要感谢你呢。” “感谢小老儿?”老农可不知道自己帮了朱权什么。 “对啊,感谢你道出了皇室庄田的弊端,本王决定将宁王府的庄田全部送给佃农,让佃农都耕有其田,让他们自己为自己耕种。”朱权此话一说,所有人皆惊。 惊的不是朱权对一个普通老农礼遇有加,而是朱权居然连宁王府的几万顷王田都舍得拿出来,足见朱权是一个一心为民、一心为大明而奋斗的好藩王。 要知道朱权的庄田都是太祖皇帝赐下来,这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好田地,并且还都是连接成片的田庄耕地,这可是能传给后辈子孙的最好财富,没想到朱权居然毫不留恋地要送给百姓,连宁王妃张妙珂都被丈夫的决定给震住了。 窦岳看了看朱权的神色不似作秀,也是激动地上前跪下行礼道:“王爷的德行让人敬佩之至,请受下官一拜!” 见窦岳跪下行礼,其他官吏也都赶紧上前跪下,称颂朱权大德无私之后,又是三呼王爷千岁。 朱权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是受朱久炎的影响,他执掌大宁之后,深深明白皇室的特权有多大。尤其眼前的老农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第一代亲王中就有很多德行不好的,何况后世的亲王? 一个亲王要想抢夺、兼并百姓的田地实在是太简单了,被迫害的百姓不仅无处伸冤,以后更是没有了任何希望。这种情况无人可以管制,也是必然会发生的。 大明皇室现在只有几十号人,现在出几个败类确实没什么影响,但几十年之后呢,一百年,两百年之后呢!? 那时的皇室会有多少人?土地兼并的情况会多么严重? 要知道宗室名下的田亩是不需要交税的,朝廷收不到税收,如何维持天下的运转?如何抵御外敌?如何发放官员的俸禄?如何维持百姓的福利? 到时候大明非亡不可!大明要是没有,朱家人还是皇室吗?朱家人对得起太祖皇帝与天下万民吗? 所以,朱权对于这件事很重视,别的藩王他管不了,但他已经决定自他朱权开始,后世宁王一系永不再拥有王田,永远不与民夺利。 朱久炎这小子说得没错,赚钱的办法有很多,不必要赚百姓的血汗钱,那是恶性循环。要有良性循环,才能稳定发展。 朱权现在更是深深地明白了朱久炎这句话的正确性,自从大宁学习荆州的发展模式之后,王府内库的收入来源增加了很多,这些都是合法收入,王府庄田的收入,反而只占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宁王府以后根本就不需要靠着王庄的产出来维持生计。 而且,多数的王田都是由王府太监在看管,而收入中的多数,都被太监所贪墨,有时候入不敷出,还要王府内库来补贴。 更有一些建文朝赐下来的王田,从来就没有使用过,自从化为宁王府的田产之后,就是一直荒着,也没人敢开垦耕种。 所以,王府庄田不仅是隐患,而且还是鸡肋,留下这些田庄又有什么意义呢?反倒不如全给百姓,让他们自己创造出更多的有益价值。百姓们有了钱,国家自然也就强盛了起来。 朱权跟张妙珂解释完后,看大家还跪着。朱权命令他们起身,然后说道:“本王身为大明亲王、太祖皇子,自该凡是为大明考虑,为百姓考虑。从今往后,自我朱权开始,宁王府一系永不拥有田庄,也不与百姓争利,你等官民百姓可共鉴之。” 诸人又是齐声称颂朱权英明。 第687章 温水煮青蛙 朱权摆了摆手,接着说道:“王府的田地应该足够再养活一批新住民,县衙要在三日之内与张让交割清楚,然后尽快统一调配使用起来。” 宁王府承奉太监张让与窦岳等官吏一齐躬身领命。 王田的事情说完以后,朱权又给那老农奖励了一百亩田地,这下老农欢喜的都有些找不到北了,将一家人都招了出来,对着朱权又是一阵连磕感谢。 这时,张妙珂轻轻扯了朱权一下道:“王爷,你快看。” 朱权抬起头,顿时一怔,只见周围的新住民都被老农一家激动地叩拜给吸引了过来,足足有上百人之多,他们听说眼前的就是宁王夫妇,也都纷纷跪下给朱权两口子不住地磕头感激。 朱权心中感动,连忙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不必这样,不必这样,都起来吧!” 即便朱权他们怎么劝说,怎么拉扯,也没有人肯起来,有几个外族后生更是蹩脚的汉语大声喊道:“感谢王爷给了我们土地,感谢王爷庇护我们!” 旁边的窦岳感叹道:“王爷给百姓分配田亩固然令人欢喜,但庇护这些奴隶的大勇气,才是真正令人佩服之所在。王爷的这个决定,必将让大宁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大明律法是不允许拥有奴隶,严禁奴隶买卖的,但大宁毕竟是最前线,与周边各族多有联系,互相影响之下,大宁之内也暗藏了蓄奴之风。 由于大宁的民风彪悍,朱权没就藩之前,官府的掌控力也低,蓄奴之风屡禁不绝,很多地方的大户人家都会用收养义子和纳妾的办法,挂羊头卖狗肉。从外面买来奴隶,把男奴冠上义子的名头,把女奴弄成小妾的身份,大钻律法的空子。 朱权对大宁的掌控力加强之后,不惧豪强的反弹,加大了惩罚的力度,出台了相应的规定来堵住了漏洞,执法更是空前的严厉。对于仗着小聪明变相蓄奴隶的,先是警告教育,若再冥顽不灵,则不仅有没收全部家产的手段,更有杀头的铁血手腕在等待着他们。 尽管朱权的手段有些狠辣,但还是得到绝大部分官民士绅的支持,大家都很清楚,蓄养奴隶是最恶劣最坏的一种行为,是让社会出现危机的根源所在。 朱权的强硬执法,获得了广大官民士绅的支持,而且他们也知道,周边各地的奴隶听到风声后,也会逃往大宁,这对人口相对缺少的大宁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已经清楚地认知到,只有人口劳动力的充足,才是发展的核心动力所在。 至于因为加强执法而面临的反击朱权也有心理准备,在关外永远是谁的拳头硬,谁的话语权就大!只要大宁的军民百姓拥戴自己,只要大宁的兵权还在他的手中,没有人可以撼动他朱权分毫,他朱权的一切律令都将得到彻底的执行! 对于六号卫城的视察,朱权进行了一个上午,这倒不是朱权特意作秀给百姓看,而是真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慰问官员、安抚新住民等等。虽然有窦岳他们具体操办,但他也想要深入视察一下,出面让百姓们看到自己,让他们感觉自己与他们同在。 从六号卫城出来,朱权就接到了关内传回过来的各项情报,他斜靠在卧榻上,边翻看边自语道:“久炎这小子攻占了江浙,收降了长江水师,好犀利的攻势。” 张妙珂一边按着朱权的脑袋给他放松,一边瞅着朱权样子,笑道:“王爷,你这语气到底是在为朝廷而担心,还是在幸灾乐祸啊?” 朱权霍地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张妙珂道:“是吗,你觉得本王在幸灾乐祸?这都能感觉到?” 张妙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谁不知道你啊,那日朝廷发兵三十万攻打湖广的消息传来,你紧张的跟个什么似的。现在听到湘王世子如此战果,高兴地跟个孩子一样。你瞧瞧你,浑身一声轻松,可没有一丝一毫担心朝廷的样子。” 朱权郑重其事地点头道:“看来本王的演技还不太够,皇帝侄儿的龙椅要坐不住了,本王是应该表现的忧虑一些。你看这个样子会不会显得忧心一些?” 说完,朱权脸上表情变幻,瞬间变成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噗哧”张妙珂被朱权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笑了,“得了,我的宁王殿下,就你和朱久炎的关系,别说旁人不信,就算外面伺候的宫人和侍卫都能看出,你从里到外都透高兴。” “演技不够,那就不演了。亏得某些人能想得出来,让李景隆和李增枝带兵……我拿皇帝侄儿啊,看来马上就没皇位坐了。”朱权重新躺回卧榻之上,一脸惬意地品尝着香茗,继续翻看奏报:“嗯?杨文移师松亭关,这是在防本王啊。” 张妙珂问道:“王爷,朝廷即将失败。接下来湘王、燕王两方势力涿鹿天下,咱们宁王府到时候帮哪一边?” 朱权微笑道:“爱妃,那你说咱们宁王府该帮哪一边?” 张妙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道:“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不懂。但无论王爷您做什么决定,我都跟着您。” 朱权凝视着自己的女人,放下奏报,搭着她肩膀,抚摸着她的秀发问道:“即便身败名裂,身首异处?” 张妙珂仰起头盯着朱权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嫁鸡随鸡,张妙珂一辈子都是宁王妃,就算身首异处,也心甘情愿……” 朱权心情荡漾,紧紧搂住她:“没有那种可能的,本王跟你开玩笑的。一则咱们宁王府乃是天下强藩,举足轻重。二则燕王、湘王和本王都是亲兄弟,无论谁赢,咱们宁王府仍旧是宁王府,谁能动的了分毫?” …… 原来的湖州知府衙门,如今已经成为了朱久炎指挥部所在。 宽阔的大堂之内,四方角落之中,火盆燃烧,一股股的暖气弥漫,与堂内的热烈气氛一齐驱散着冬日的寒冷。 攻下江浙全境,接收朝廷水师之后,朱久炎每日要忙的事情更多了,忙的是不可开交,除了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日常事务,每日还要不断地接见江浙当地的名宿、长老,自然还有商贾,任何上门求见的人,他都是来者不拒,一一接见。 他这么做,一是为了江浙的稳定,二也是为了开通江浙与舟山、宝岛的航道。 朱久炎几乎都忙糊涂了,幸好身边有肖广南、杨士奇、傅安三个能人辅助,才能将整个江浙行省的政务处理的条条有理。 大堂里书吏穿梭不息,朱久炎忙里抽空稍事休息。 肖广南、杨士奇、傅安等文官则加班加点地处理制定着江浙日后的发展计划。 一旁的李天佑、徐忠、何耀祖、李天福、陈瑄、陈佐等武将也知道帮不上忙,他们带着将领们围绕沙盘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话题只有一个,如何攻打京城。 当然,研究攻击计划并不代表马上攻打,起码要等朝廷扣押的人质到手之后,朱久炎才会开始真正的进攻。江浙占领的太顺利了,现在陈瑄带领水师投降,大局已定,朱久炎反而不能急了,要放缓进攻的节奏才行。 毕竟手下的兵马与地盘突然暴增了这么多,先全力稳固自身才能考虑其他,而且,他即便想马上按着朱允炆在地上胖揍,也有些力有不逮,京畿地区虽然相较以前是空虚很多,可是还有决死反扑的能力。真要是被欺负得太惨,惹得朱允炆拼命,朱久炎这边又要稳定江浙又要面对朱允炆的绝死反扑,兵力就显得不够了。 朱久炎可没有忘记北方的那头猛虎,连蹇义都是燕王的人,他敢掉以轻心吗? 另外李景隆那个草包在北方还率领着几十万官军,若是此刻的打入京城,李景隆在惊惧之下会不会投降燕王? 而且湖广外面的另外一个草包李增枝也不得不考虑,可以看不起李增枝,但其手下的三十几万兵马却万万不能看轻。 总之,攻占领京城的时机还没到,温水煮青蛙,慢慢蚕食才是王道。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之时,湘王炮能用的时候,才是进攻京城的最佳时间,反正朱允炆他们想跑也跑不动。 先稳定江浙、然后交换俘虏、再打通江浙至湖广、与湘军主力会师消灭李增枝,才目前应该干的事情。 现在的朱久炎发现以前的计划制定的还是有些粗糙,他要是真的打入了京城,天下只会乱得更厉害。因为朱允炆下台,谁来当皇帝?他朱久炎若是登基,不仅名不正言不顺,更是不孝之举。 当然要迎老爹朱柏来登基才对,可朱柏现在身在湖广,所以迎朱柏来京成为了朱久炎这边的首要任务。 如今江浙大局基本已定,虽然还有些偏僻的小县城僵持着,不愿意投降,但是问题不大。 他们只不过是凭着心中的忠义,苟延残喘而已,湘军想要全盘接管江浙并不难,最多费点时间。 反正朱久炎这段时间只是摆摆架势,江浙的环境不比湖广,湘王府在这里没有根基,这里很复杂,虽然有江浙三司的一众官员配合权力的交接,但是内部还是有很多隐藏的问题,还需要慢慢稳固。 从陆续往来的公文当中,朱久炎也看出,这些日子他们精心出台的一些措施,还是卓有成效的。 要赢得江浙百姓的心,不难,就一个先天条件,粮食。 百姓只要见到了粮食就能稳定,而对于湘王府来说,还真的不差粮食,如今的舟山、宝岛、澎湖屯田,大有成效,因战乱而导致的粮食缺口,早已经补上。 而那些因战火而波及的田地,朱久炎更是出台了补偿法令,无论是哪方兵马毁坏的田地,湘军都以等价的银钱补偿。不仅如此,朱久炎还出钱购买农具送给百姓,让他们能够尽快恢复生产,赶在下一季度可以播种之前将田地全部修好。 这番措施下来,江浙大地,总算是稳固了下来。 比稳定百姓更最重要的是大量的地方官位置悬空,朱久炎根据东厂的情报,以雷霆之势,换下了不少官吏,消除一批潜在的隐患,但是这也让如今的江浙在管理运行方面出现了一个大缺口,不可避免的要出现一些动乱。 这些缺口当然要马上补上,朱久炎也有办法,他让讲武堂毕业的优等生去当一地主官,为了弥补他们施政经验的不足。 朱久炎还为他们选拔了一大批有工作经验的佐官,这些佐官,不是在衙门有过十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老吏,便是有声望、有秀才举人功名的江浙人。当然,这些精挑细选的佐官,都有江南士族的背景。 这样江南的士族乡绅不仅不会反对湘王府,更会不遗余力地为湘王府效力,而且也没有破坏科举制度,不会遭受士人的反对。 为了在江南士族中竖立好名声,朱久炎更是命人请了回乡养老的郑沂郑老夫子出山站台,有了郑沂的表态,身为江南第一家的郑氏家族当然要全力支持。 郑氏家族创办的东明书院又怎能落于人后?东明书院可不是一般的书院,在江浙的能量可大了,懿文太子朱标的老师宋濂曾在此担任主讲一职,连那个有“读书种子”之称的方孝儒都曾慕名从海宁远道来此学习过。 这些年从东明书院毕业的学子,起码有上万人,若是放在后世,东明书院连任何一个大学都不比不上,但放在六百年前的今天,东明书院的规模只比大四书院低上一筹而已。 这等规模的书院在江浙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名气,都是大明的前列,被江浙士林中人称为儒门的一个圣地,每年想要来此求学的人络绎不绝。 有了东明书院的支持,大量的人才涌现了出来,为朱久炎所用,江浙各地空缺的官位瞬间得到了补充。 第688章 运筹帷幄 江南各士族乡绅将朱久炎的一系列举措看在眼里,他们从朱久炎的身上看到了真心为民的心思。 并且湘王府的管理,对他们来说,还有其他的好处,江浙自古以来就有着浓厚的商业氛围,他们与湖广商会也能多有交流,搭上湖广商会的船,他们的资产想必也会番上几番。 他们知道,若是江浙也按照荆州的发展路线搞下去,必将改变一个时代的格局,这等功绩可是前无古人的。 跟着湘王府干,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系列的措施下来,整个江浙的越来越趋向稳定,各地的新任官员上任,也让暂停运转的各个衙门有了主心骨,在看到江南士族都出来为湘王府效力,不少依旧在观望的各地乡绅也纷纷开始寻找门路搭桥,向朱久炎表示效忠。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昔日朝廷势大,他们全力支持梅殷,可是如今湘王府主宰江浙已经是大势所趋,这个时候还不表态的话,等待他们的可没什么好下场。 能在江浙立足的乡绅可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不会傻乎乎地为了朱允炆而让自家完蛋,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不想成为朱久炎杀鸡儆猴的对象。 各地施政官员派出去后,接下来就是各地府县的武备,各地将领都是重要的位置,必须要最信任的人,这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带兵的将领忠心是最重要的,朱久炎选得全是湘王府的老人。 各地戍卫的将领选定之后,只剩最后一件事了,整编扩大之后,有些混乱的兵马。 朝廷的水师以及江浙各处的降兵马是必须拆开的,然后混合华夏海军的兵马整合,在保证华夏海军战力的基础上,重新成立一支支镇守江浙各府县的海军陆战队。 兵马重新整编的工作容不得任何马虎,朱久炎他们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一一散去。 …… 后衙。 朱久炎疲惫地斜躺在主位上,闭着眼睛小眯一会儿。 上位者不是那么好当的,位置越高,责任越重;地盘越大,需要担负起的责任也就更多,尤其是在创业的当口。 那些以破坏彰显武力的政权注定不会长久,前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若想长治久安,则必须付出与之同等的辛劳,后世的见识与认知却是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但即便如此,大量的案牍工作朱久炎也只能亲力亲为。 每天的睡眠时间日渐缩短,朱久炎再次体会到了老朱的不易,现在他也已经学会在等人的当口,利用碎片时间抓紧休息的本事。 半梦半醒之间,朱久炎俊朗的面上满是倦容。 “殿下?”这个时候,赵来迈着轻盈的脚步,慢慢走进寂静的房内,目光看着在假寐中的朱久炎。 “事情办好没?”朱久炎的双眼瞬间睁开,倦容一扫而空,双眸里迸射出一抹明亮的光芒。 “奴婢按照您的命令,将监视徐三小姐的人手都撤离了。”说起‘徐三小姐’目光微微一动,双眸之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芒。 朱久炎一看赵来的目光就知道这个猥琐的家伙想歪了,不过他可不会去解释,这事儿越描越黑,他点点头,淡淡地问道:“蹇义交代了什么没有?” “蹇义骨头确实还挺硬,熬了几轮。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挺住,将他知道的都交代了出来,奴婢正要向殿下汇报。”赵来一脸邀功的神色。 “说吧。”朱久炎对于身边的几个伴伴还是满意的。 赵来虽然有小心思,但还是有些能力的,毕竟小时候读过书,头脑灵活,手段也比较狠辣,以前就为东厂清理一批埋藏在东厂内部的各方探子,很适合干厂卫的工作。 如今的赵来,在怜星有意识地扶持下,已经能够和刘常分庭抗礼,算是除怜星、刘常之外的东厂三把手,蒙石头和钟老三他们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殿下,据蹇义的交代,奴婢在江浙发现了好几拨西厂的探子!”赵来服侍朱久炎这么久,知道朱久炎的性子,在正事上他可不敢耽误工夫。 “燕王的西厂已经在江浙建立了情报点?”朱久炎眯起了双眼,眸子之中充斥冷芒。 “对!”赵来点头,低声禀报,道:“而且这些个探子都出现各大士族,以及有影响力的乡绅之家,并且每个府县都有西厂的身影。幸亏殿下的一系列英明举措,才使得他们没有及时渗透,影响各大士族的决定。” “我这四伯就是不计教训,手越伸越长了,居然想利用江南士族来引起江浙的动乱。”朱久炎闻言,一针见血地点出了燕王的意图。 “殿下英明!”赵来奉承道:“虽然殿下的策略极为成功,但不可否认的是,还是有小部分愚忠于建文的人,受了西厂的蛊惑,想要伺机而动。” 朱久炎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西厂的总负责人是谁?” “以前是姚广孝,现在应该是朱高燧。”赵来回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朱高燧心机深沉,从不与他人往来。” “朱高燧在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将西厂发展到了江浙来,很不简单。”朱久炎的面容有些冷漠,目光之中一抹杀意浮现,“将那些西厂的探子都掌握好没?” “殿下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根据蹇义的招供,按图索骥,找出了他们在江浙的所有人!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发现。”赵来肯定地回答道。 “对于这些人绝对不能放过,他们既然敢派,那我就敢杀!”朱久炎肃然下令:“这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把他们一个个的合理‘消失’掉,记住,绝对不能引起江南士族的注意!” “奴婢明白!” “还有一件事。”朱久炎沉吟一下,继续嘱咐道:“选些好手去大宁当暗子,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他们埋得深一些,尤其要给我打入朵颜三卫首领们的身边,要随时能够威胁他们性命的那种。” 赵来对于朱久炎的跳跃性思维有些跟不上,他本能地疑惑道:“殿下,宁王殿下不是跟您很要好吗?为什么还要监视他的手下?” 朱久炎淡淡地说道:“朵颜三卫是草原人,他们只是臣服于强者而已,被利益所驱使,没什么忠诚性。而且大宁在未来很重要,我要替十七叔下个保险。” “有人可能会对宁王殿下不利?” “没错!” 朱久炎点头,面露萧杀地道:“燕王府能在江浙布局,就没有在大宁布局吗?十七叔手握重兵,燕王若想与我们湘王府争高下,必定要将注意打到十七叔的头上去,十七叔的手下,只有朵颜三卫容易受到燕王的策反,所以咱们必须帮十七叔看着点。记住暗子埋深一点,要在关键时刻才起作用。” 虽然以前朱久炎就对朱权进行了多次暗示,让其警惕燕王,但时隔多年,朱权此刻会不会听他的,还是个未知数。 朱久炎怕历史的惯性,让朱权回到原来的轨迹上,遭受到燕王的诓骗,利用朵颜三卫夺了大宁军权。 若是那样的话燕王的实力大涨,对大明百姓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战争必将再持续好几年。 “诺!”赵来明白了其中的厉害,死死地将这条命令放在心上。 …… 第二天一早,东厂江浙的肃敌好手就伪装成不同的身份,前往各地,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对于任务要求也很明确,让目标死于各种意外,让人瞧不出异常的那种。 同时,一艘大舰鼓帐向湖州驶来,朝廷的正副钦差齐泰和郁新也打着议和的旗号,乘船来到了湖州。 即便政见不同,但朱久炎对着这两位能臣还是很有好感的。尤其是郁新,哪怕齐泰是支持削藩的,看来郁新的面子上,朱久炎也给了二人钦差的礼遇,隆重设宴款待。 宴间齐泰二人先提出了朱允炆罢免黄子澄与方孝孺,将他们俩驱逐出朝堂的消息,然后再说只要朱久炎息兵罢战,朝廷便赦免所有藩王及湘、燕二藩将士的一切罪名,所有王爷仍然恢复王爵,朝廷还保证诸王的待遇一如从前。 朱久炎听了顿时冷笑反击道:“我湘王府起兵靖难之时就曾诏告天下,起兵并非反皇帝,乃是清除朝中奸佞,正本清源。起兵数月,百姓流离失所,双方将士伤亡不小,大明国力衰弱,这谁些来承当责任?这不是罢职去官能够负得起的!我也不要什么一如从前、永保富贵的承诺!若不杀黄、方二贼,我湘王府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交代?如何向那些遭受战火波及的百姓交代?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齐泰变色道:“殿下,这……” “呵呵,殿下?”朱久炎再次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声多少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让齐泰与郁新不免有些紧张。 “齐大人叫我殿下?”朱久炎的语气充满了讥讽,“据我所知,皇帝陛下已经听从黄、方二贼的建议把我的亲王世子爵位给削了!呵呵,我这爵位可是皇爷爷亲封,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嘿嘿。齐大人唤我这个无爵之人为殿下,回去后不怕言官们弹劾吗?” 齐泰哑口无言。 郁新在旁干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此次正是陛下命我二人前来和谈的。陛下已经认识到了以前的过失,这才将黄子澄与方孝孺赶出朝堂啊,陛下的心意颇诚,一心想请殿下罢兵,宗室修好呢。还请殿下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能够就此罢手。” 朱久炎拂袖道:“郁大人您不用再说了。朝廷要息兵罢战,可以!但还是那句话,只要朝廷将蛊惑君心、离间宗亲,以削藩为名,囚禁宗室,逼死亲王,挑起这场大战的罪魁祸首——黄子澄、方孝孺二奸当众宣读罪行诛杀,我朱久炎即刻罢兵,回湖广与父王,一齐归于京城,扣请陛下发落!” 什么罢战息兵、永保富贵,这不过是朝廷的缓兵之计,朱久炎如何不知朝廷的目的是想得到喘息,用来抽调兵马、征集粮草而已,哪里会信他们的鬼话。 不过现在主动权完全在己方手上,朱久炎可不急,慢条斯理地跟齐泰他们两个打起了太极。 齐、郁二人无奈,只得将交换俘虏,换回梅殷的建议说了出来。 换回茹瑺他们与杨士奇等人的家眷,这正是朱久炎所求,但他也需要时间,不能表现得太积极,继续兜着圈子,甚至还和郁新缅怀起了洪武年间的往事。 扯了一个时辰后,朱久炎才提出将徐增寿的名字加到交换俘虏名单里去,齐泰、郁新自无不可,多交换一个人多争取一些时间,尤其还是徐增寿这个级别的人,到时还可以借口需要跟朝廷来往沟通,顺势再拖一段时间。 为了麻痹二人,朱久炎也顺势装起了居高临下的骄傲姿态。 齐、郁二人对视一眼,面露微笑,他们都以为朱久炎年轻气盛,骄傲自满,想在言语上找回往日遭受的不平,二人打定主意,无论朱久炎说出什么,都与其虚与委蛇,全力拖延。 双方都打着各自的拖延注意,互相飙起了演技,扯了半天没有意义的皮后,朱久炎觉得差不多,才借口尿遁离席,派傅安继续陪着他们扯。 看着朱久炎刚刚走远,齐泰就立刻凑到郁新身边,低声问道:“老大人,这朱久炎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也在拖延时间?一路走来,湘军兵马鼎盛,气势如虹,数量庞大,但他们好像并没有马上渡江的意图啊。” “朱久炎刚占江浙,又新得数万兵马,他一口吃成了个胖子,自然需要时间消耗。粮食的调派,军队之间的整合,以及江浙的稳固也都需要时间,他哪里敢这么快渡江。”郁新抚摸着白须缓缓说道:“他也在打着拖延的注意,慢我们的心,待到他准备完毕的时候,才是他渡江进攻京城的时间!” “朱久炎如此年轻,奸诈却远超想象,演起戏来一点都没有不自然的感觉,真乃大敌。咱们这么干看着他消化战果、稳固实力,也不是个办法,老大人可有妙计给他使点绊子?”齐泰又问道。 “没什么好办法了。” 郁新缓缓摇头,叹息道:“老夫仔细留意了江浙的士绅,他们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朱久炎的命令。朱久炎表现的强硬和能力,也已经为湘王府赢得的无数的民心。咱们只能用交换俘虏的计划,缠着他,让其多费心力,尽量多拖延点时间而已。” “唉,希望外面的李景隆两兄弟能不负所望,能够领兵回援。” 第689章 迎我父王来京! 李景隆两兄弟?郁新对这两个纨绔却没有寄托多大的希望。 因为他在出来之前,听到皇上把印制宝钞的权力从户部拨给了曹国公府负责,在朝廷的危难之际,在李景隆两兄弟领兵在外的时候,这曹国公府的人还在一门心思的想办法搞钱,这哪里是个能成事的样子? 郁新对李家对皇帝都失去了信任。可这些,他都不好跟眼前还对朝廷报有希望的齐泰述说。 殿外。 齐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朱久炎召来了李天佑、徐忠、金日拜三人,低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李天佑拱手回道:“一万精兵全部准备完毕!” 朱久炎郑重说道:“你们的任务是前往赣鄱,与我父王一起消灭李增枝,然后迎接他来京城继位,懂了吗?” 李天佑等人恍然大悟,表示明白。 朱久炎小心叮嘱道:“不能掉以轻心,赣鄱行省的兵马虽然没什么威胁,但说不定就有能人,你们只有一万人,千万不能与地方兵马纠缠,走长江水路一路冲过去,与我父王取得联系之后,再攻击南丨昌!期间我也会令东厂给予你们情报。注意好自身的安全。” 二人肃然应诺,领命而去。 等李天佑他们出去后,朱久炎对旁边的赵来喝道:“赶紧写信,让金子、银子带去武昌,告知父王李天佑他们的行动!” 赵来赶紧行动起来。 等朱久炎再度进入殿内跟齐泰他们两个打太极的时候,李天佑与徐忠、金日拜二人也已从湖州秘密带走了一万精兵,直奔赣鄱而去。 …… 这边再来说武昌。 楚王府。 山川坛的凉亭里朱柏正在和王妃下围棋,怜星则是坐在旁边为他们泡茶。 看到王妃终于落下棋子,朱柏微微一笑,追棋一枚。 正在此时,吴寿安、李尧、叶信、庞荀、武延光、曾言、夏元吉、黄芳等人文武匆匆来见。 吴寿安一进凉亭就迫不及待地向燕王禀报军情:“王爷,探马来报,耿炳文已死于燕王之手,北伐军的新任主帅换成了李景隆;而李增枝则接替了郭英,他正率领三十万大军入驻了九江城!” “岳父大人勿急,等咱下了这一盘。” 听了吴寿安的报告,朱柏并没有立刻停手,他看王妃又落一子,追下一颗棋子后才道:“爱妃前面的攻势太凶猛,后继乏力,咱后手发力,此局爱妃可是输了!” 王妃定眼看看了看棋局,恍然大悟,轻拍石凳:“王爷此棋妙极,妾身甘拜下风!” 吴寿安见朱柏夫妻俩听了军情急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下棋,人都快急疯了,也顾不得冒犯了,再此提醒朱柏军情危急道:“王爷,这李增枝可不是郭英,会对百姓做到秋毫无犯,这样的纨绔若是带兵进入湖广,我湖广百姓危在旦夕!咱们应该马上出兵,将他挡在湖广之外!” “吴大人说得没错,下官建议趁李增枝立足未稳之际,出动水军狙击他们,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使其不敢进入我湖广境内。”武延光越发明白了水军的厉害,他可不怕官军人多。 “武将军勇气可嘉,但此时却非狙击之机。”朱柏依旧面带微笑,毫无惊慌,众人齐齐看向朱柏,等待着朱柏的下文。 朱柏却是转头对怜星道:“怜星,说说东厂的情报。” 怜星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道:“李增枝虽是个草包,但他这次带来的人非当初的郭英可比,据说这次建文下了血本,京中四十八卫,除上十二卫天子亲军外,其余三十六卫全给派了出来。故此李增枝的大军中,京卫占据多数,这些人算是精锐,其战力跟我湘军健儿差距不远。” 当来怜星把敌情说完,这一回莫说吴寿安,就连曾言、夏原吉他们几个智囊的脸上也沉重了起来。 朱柏接口道:“京卫是咱大明的禁军,战力虽然还不能和湘军相比,但也算是天下强兵,并且他们的武器历来都是最好的。加上九江城中的廖勋、陈晖等将领提供的情报,这次的官军绝对会准备提纯火油,用以防备咱们的水军,所以咱们不能从水路冒进。” “那怎么办?难道坐等湖广的百姓遭殃?”怜星不将情报说出来还好,这一说出来,连王妃都坐不住了。 见王妃发问,朱柏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却是另起话题道:“咱已决定一个时辰后誓师南征,攻打南丨昌。” “啊?!”朱柏的话一出口,将领们不禁惊呼出声。值此大战之际,朱柏却说要出兵攻打南丨昌,这自然是大出众人所料。南丨昌可是赣鄱行省治所所在,若要打下这样的大城,怎么着都要带走三四万兵马。那这样一来,武昌的压力就更加大了。 尽管李增枝新带来的兵马尚未站稳脚跟,但九江城内原有的十几万大军可是养精蓄锐多时,若李增枝得知湘军南征的消息,说不定就会见机起意,趁机攻打江夏、武昌,那时朱柏、朱久炎都不在,武昌这边兵马又少的情况下,怎么挡得住官军排上倒海的攻势? 见众人做势要劝,朱柏忽地一摆手道:“咱心意已决,尔等勿要多言!”说完之后,他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道:“至于李增枝绝对不会趁机出兵的原因,到时候怜星会向你们解释的。” 见朱柏这么说,怜星也一脸笃定的模样,众人虽然不解,但也明白既然朱柏敢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对于朱柏的韬略,怜星的缜密心思,他们一向是佩服的。 夕阳下的武昌城笼罩在一片暮色之中。 城门口湘王妃、怜星、吴寿安、杨士奇、曾言等为朱柏送行。 湘军士兵在城外列队,阵仗整肃、军容威严。 王妃叮嘱:“王爷此去凶险难料,还望谨慎当心,务必保重身体。” 说着对朱柏身后的马进忠吩咐:“马公公随伺王爷左右,切记悉心照料。” 马进忠道:“请王妃放心,奴婢谨记王妃嘱托!” 朱柏笑道:“爱妃,本王历经数十战,无不安然无恙,此番出征,自有咱的计划,不日即可安全返回,爱妃大可不必担心。自己亦要多多保重。” 王妃依依不舍地望着朱棣:“王爷保重!” 朱柏朝王妃深情地点点头,转身接过魏志勇递过来的马缰。 朱柏翻身跃上战马,而后看着送行的众人道:“咱会很快回来。李增枝兵多势众,你们万万不可大意。再咱的命令未传回来之前,只可防守,绝不可主动出击,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怜星作为朱柏任命的武昌守备,代表众人回道:“儿臣谨遵父王成命!” 朱柏最后以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引缰打马而去,四万人马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 九江城。 城中的帅府如今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曹国公的弟弟,前军左都督,新任的西征讨逆大元帅李增枝。 此刻,李增枝正在召集文武部署,举行第二次西征的第一次正是军事会议。 继续将九江城作为西征的大本营,这是李增枝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这么想?因为他知道郭英的本事,郭英这个武定侯选的地方总是没错的。 他好容易才拉着大哥李景隆的大腿,得到这个威风的位置,自然想好好干出点成绩,只要弄到了军功,以他李增枝的出身,封个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便可以摆脱大哥的束缚了! 可是一开始理事,他便发现这个三十万大军的主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就在昨天,武昌细作传来消息,朱柏率领四万湘军已于三天前出城,往南丨昌的方向开去。 得知朱柏率一支兵马南下,这让李增枝一时间犯了迷糊:毕竟自己刚刚率领大军到达九江,也算是形成了大军压境之势了吧?这么看不起人?在这种时候,不顾武昌的安危,悍然向南丨昌这样的省会发动进攻,这让李增枝在深感被轻视的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 朱柏率四万兵马出征,那武昌就只剩几万兵马了啊,朱柏就不怕自己发动攻势,夺了武昌城吗? 满腹疑惑的情况下,李增枝决定询问一下文武下属的意见,共同研究一下朱柏此举的用意,再决定行止。 “大帅,此来天赐良机啊!叛王领兵南下,武昌城内空虚,此时我军应该成绩出兵,夺取武昌,若错过机会,让叛王回师,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会议一开始,先锋将军廖勋便出班粗着嗓门叫道。廖勋前次在武昌城下吃了败仗,对武昌城可是惦记上了,一心想着雪前耻。 廖勋的慷慨激昂状,让几个热血将军听了杀气大涨,也纷纷出来请战。 李增枝沉吟片刻,缓缓道:“话虽如此,但湘逆军中不乏能人,武昌也不是小城,我军若是冒然出兵,会不会向上两回一样,中了他们的埋伏?前番战败,时过未久,怎能不引以为鉴?” “咱们三十万大军分几路扑过去,还怕了他什么埋伏吗?”李增枝话音刚落,陈晖等前番吃了败仗的将领也站了出来,接起话头道:“我军可以从九江、黄州、瑞昌、石鼓四地齐出,再聚于武昌城下,叛军之中即便有本领通天的人,也回天乏术!” 军中的汉子都是大嗓门,激动起来哪里还分尊卑?唾沫横飞,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让作为主帅的李增枝极度不爽,他心里更是盘算道:险些忘了,这些个郭英遗留下来的将领,敢这么跟老子讲话,看来是仗了郭英那些老家伙的势。 九江城内的将领众多了,在这些人里,李增枝将他们进行了两个划分: 一种便是曹国公府一系的将领,最重要的就是先父李文忠的旧部,也就是以越巂侯(yuèxi)俞通渊为代表的勋将,这些人当年都受过曹国公府的恩惠,现在又投靠了他大哥李景隆,有这样的关系在,在京时都与自己私交甚笃,此刻对自己的主帅身份还是很尊重的,服从自己的各种命令。 而第二种则是以廖勋、陈晖为首的将领,这些人跟曹国公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也非五府的勋将,只是些地方将领,且还跟过郭英。 这些远离权利中心之外的外系将领,居然敢肆无忌惮地最自己这个西征主帅指手画脚,并直言自己延误战机,大有非出兵不可的姿态,这让李增枝很恼火。 李增枝冷着脸道:“我军新败,战力受损,新来的兵马也未及整肃,你等现在怂恿本帅出兵,是何道理?” “我军之败已过半月,且未伤到筋骨,如何战力受损了?何况大帅您带来的都是京畿地区成建制的精锐,这还要整肃?此刻我军实力远胜叛军,正好一鼓作气,建立功业!”耿直的廖勋丝毫没有察觉到李增枝的不爽,仍然一副激昂的姿态。 李增枝再道:“京畿兵马刚到九江,恐会水土不服。” “末将连日巡视各营,各营将士皆身强体壮如牛,并无水土不服之状!”廖勋毫不客气地将李增枝的借口给反驳了回去。 驳完之后还不算,廖勋还轻蔑地哼出一声:“大帅到九江也有一段时间了,却天天呆在营中与‘友人畅谈’,想来没有时间去各营查看。” 军营里早就有了流传,说李增枝多日不出帅帐的原因是,在帅帐藏了女子。廖勋刚才已经仔细辨别过了,李增枝身后的亲兵里,果然有一个穿上军装,易钗而弁的明眸皓齿小兵。 带着女子整日在帅帐里嬉戏,连各军都不去视察,如此纨绔做派,如何能不让廖勋这些刀头舔血的军汉产生什么尊敬? 李增枝脸色一变,稀疏的眉毛顿时竖了起来。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只是因为派系的不同,故意刁难一些廖勋他们,可是到了现在,廖勋与陈晖他们一连串的反驳下来,尤其是廖勋最后的这番完全流露出来的轻蔑,已经让李增枝感觉受到了从里到外的侮辱。 第690章 今夕是何年? 李增枝素来心高气傲,一惯自诩皇亲国戚,哪里能够忍受廖勋的轻蔑话语?而且还当着满堂下属的面,当众讽刺! 在他看来廖勋绝对是经人授意,是有意为之的挑衅!有极大的可能就是被换下来的前任郭英指使的! 李增枝怒目圆睁,“噌”地一下,拍案而起,冲着廖勋破口大骂了一声:“好大的狗胆,敢冒犯本帅!给本帅闭嘴!” 李增枝死死地盯着仍然不甘示弱,傲然而立的廖勋,双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廖勋莽汉一个不知害怕,陈晖却是感到不妙。看着李增枝要择人而噬的模样,陈晖心念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顿时露出一股惊恐的神色。 果然,就在陈晖想要出言替廖勋求饶的时候,只听李增枝口中一声暴喝:“请天子斧钺!” 李增枝的亲兵马上应诺一声,随即转身走了出了大堂。 “这……”直到这个时候,在廖勋才终于反应过来,李增枝手中有天子斧钺,有专断大权。而在廖、李二人你来我往时,一直不敢说话的诸位文武这时也一齐变了脸色,浮现出了惊容。 一会儿的工夫,那个亲兵便双手捧着一把金黄色的大钺走进了堂内! 皇帝赐的斧钺可不是寻常之物,代表着天子征伐天下的权利,所以也叫做黄钺。 凡持黄钺者,则拥有除宗室之外先斩后奏的权利,其权利之大,除皇帝之外无人可及。正是因为权利难以制约,持黄钺的人有号令地方文武,拥兵一方,甚至谋朝篡位的能力。故到宋朝的时候,黄钺基本已经不出现在历史舞台,元朝的时候更是彻底废弃。大明建立之后,黄钺之制才得以恢复,可实际上,即便是雄才大略的老朱,也不敢将黄钺轻易授予于人,即便是徐达攻打大都的最重要时刻,顶多也只是赐下尚方宝剑而已。 尚方宝剑的权限不过是斩五品以下官吏,另对三品以下官员可以就地停职而已,与黄钺的权利根本就不能相比。 今上对于李家兄弟却每人都赐下一把黄钺,这是何等信任?何等的尊崇! 正是因为黄钺太过尊崇,一般人都认为李增枝虽然拥有,却也会被小心封着,不敢滥用,否则被言官弹劾个居心叵测也够喝一壶的。因此明知李增枝拥有黄钺惹不得,但反而没有太放在心上,时间一久,包括越巂侯在内的勋将们都将此物给忘了。 不想李增枝是正儿八经的膏粱子弟,他哪想到过什么顾忌,什么滥用不滥用的,在他的心中,皇帝表弟赐下来就是怕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不足,专门给自己立威用的。 此刻廖勋这匹夫敢故意刁难自己,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李增枝恭恭敬敬地将黄钺放在帅案之上,然后威严地环顾了堂内一眼,随即转身面对东面京城的方向而跪。 李增枝这一跪,堂内众将、官也只好慌慌张张地跟着跪下。 李增枝一丝不苟地三跪九叩后,才起身对着脚下的众人朗声道: “本帅受陛下重托,赐下黄钺,征伐不臣,自当殚思极虑,以求早日破贼。今三军齐聚集,正当勠力同心,剿灭湖广叛逆,然有前锋将军廖勋,心怀不轨,不尊本帅号令,冲撞本帅,扰乱军心!若不施以严惩,恐怕今后军心不得聚,将令亦不得出帅门,平叛大业更是有失败之忧!为朝廷计,为陛下计,为天下计,本帅都不得不请出黄钺诛此骄将,以儆效尤!” 眼见李增枝如此上纲上线,义正言辞地给廖勋扣下这么多的帽子,陈晖惊得几乎当场晕厥,他哪还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当即大喊一声,膝行到李增枝的脚下,哀求道:“大帅饶命,廖将军浑人一个,他一向胡言乱语,他绝不是有心的!末将敢以性命为其担保,请大帅饶他一命!” “大帅还请手下留情!”这时其他将、官也都反应过来。廖勋虽然粗鲁不堪,但为人仗义、直爽,在战场上也是履历功勋,在军中深得袍泽的信任,很有人缘。 众将、官眼看着廖勋因言获罪,闯下大祸,于心不忍,纷纷出言替廖勋求情。 “大帅,阵前斩将,于平湘大业大为不利,还请大帅三思。” “越巂侯说得没错,还请大帅三思!” 连越巂侯俞通渊等勋将也都为廖勋求情。俞通渊以前对李增枝印象本不错,认为他即便往日荒唐也是年少轻狂所致,谁又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但李增枝一路的表现却是令他大失所望,将女子带进军营就算了,几十万将士的调派全然不顾,当起了甩手掌柜,整日只知在帅帐与女子嬉戏,现在更是要阵前斩将。 即便廖勋说话有些冲,不顾尊卑冒犯了上官,但略施薄惩也就过去了,绝不至于杀头。而且还请出黄钺,煞有其事地扣了一堆帽子,弄得军事会议也开不下去了,这实在有些过分! 见俞通渊等勋将都站出来为廖勋求情,李增枝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犹豫。相较于泥腿子出身的廖勋与陈晖等人,同为勋贵的俞通渊意见他不得不重视,这要被传到朝廷里去,不大不小也是个事端。 而且打仗还要靠俞通渊呢,京郊演武忽悠皇帝,只是几万人而已,指挥几十万军队就不是什么人都行的,若是引起了俞通渊的不满,那自己这个西征大元帅可就不好当下去了……想到这里,李增枝终于觉得自己有些忘形了。 不过意识到归意识到,李增枝也不能就此改口。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姿态摆足了,连黄钺都拜了,要他亲口再说出不杀,这实在下不来台。 看出李增枝的难处,俞通渊走到仍旧呆若木鸡的廖勋面前,狠狠一脚将其踹到在地,骂道:“混账东西!大帅运筹决策,所思所想,岂是你这样的莽夫能比的?你大言不惭在先,胡言犯上在后,就是打上三十军棍也不为过!还不赶紧向大帅跟头谢罪!” 廖勋被这么一猛踹,顿时清醒过来,他就是再傻,也明白俞通渊这是在救他。廖勋虽看不起李增枝,但也不想把命就这么白白丢了,反应过之后,他忙对着李增枝不断磕头认错,口中连连求饶。 廖勋服软认罪,众将、官也忙着再跟着一通求情,李增枝觉得面子好看多了。有了台阶,他也不敢犯了众怒,板着脸冷冷道:“本帅用兵,一向讲究稳步推进。大军不可轻出,战略刚才已有定见。你不知军事,无端指责本帅定略,冒犯上官,乱我军心,本应军法从事。但看在你也是一心为公,往日也略有薄功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改判三十军棍!若下次还敢再犯,两罪并罚,定斩不赦!” 其实所谓的不可出兵的定论,不过是李增枝与廖勋他们的争执之语,根本就没决定个什么下来,李增枝的这番话纯粹就是信口开河。 明眼人都知道,廖勋的罪过要是在这上头的话,那就只是个言语冒犯主帅之罪。若因这么点冒犯之事就大动干戈地请出天子黄钺,这一点李增枝是绝对不能认的。 听了李增枝一簧两舌的话语,廖勋心里早就把他李家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顺着李增枝的话认罪。一番请饶后,李增枝大手一挥,执法官昂首上前,将廖勋拖出去施以仗刑。 廖勋离开,大堂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但因为这么一番闹腾,大家也都没有了讨论的心思,军事会议再也开不下去了。 李增枝环视周围一眼,尽量用威严的语气道:“传令各部加紧整肃,紧守城池,不可轻举妄动。待各军磨合完毕之后,再行出兵!” 本来,李增枝也想打算出兵攻打武昌,要不他也不会召开这个军事会议,但因为派系与所谓的面子,让他的立场也被逼着坚定了下来,现在他就是想出兵攻打武昌也开不了口了。 “遵命!”众将、官怀揣着各样的心思,拱手应诺。 等众将、官出去之后,李增枝一脸气愤地往柔软的帅椅上一躺,闭上双眼道:“美人儿,过来,给本帅好好放松一下……” 一双玉手轻轻的伸到李增枝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揉着,没有回头,李增枝只不过是深深的吸了口气,静静地享受着身后那位易钗而弁的亲兵按摩。 “大帅,不必跟那些不识好歹的粗鲁军汉置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就太不值当了。”女亲兵的声音宛若黄莺般清脆,李增枝缓缓地闭上双目,沉浸在无比舒适的享受之中。 良久,李增枝才睁开双眼,一把扳过那美人的螓首,大嘴凑上去,在她樱chun上狠狠一吻,快意地笑道:“还是美人儿心疼本帅。” 李增枝将其帽盔摘下,女亲兵的容貌也完全显露了出来,却是一个气质典雅、仪态万千,眉宇间却又有无尽诱惑的美貌少妇。 若是有曹国公府的人在,必能看出此女的姿容相貌,居然跟李景隆的夫人袁氏有七八分神似。 此女名叫萧茗,是李增枝两个月前纳的小妾,是教坊司出身的犯官之妻,至于是哪个犯官的妻子,李增枝才懒得调查呢。 萧茗的相貌与气质让李增枝喜爱极了,实在太像了!被大哥李景隆欺负、打压多了,李增枝的内心深处何尝又没有点其他的心思? 所以即便是挂帅统领大军出征,李增枝也一路带着萧茗,一刻也舍不得。 “大帅似乎心里还有很多烦恼的事啊。”萧茗与袁氏最大的不同,就是对李增枝无时无刻,都是关心备至的。 揽着萧茗,李增枝嗅着她的长发清香,猛吸口气后,才开口道:“萧茗,你知道本帅为什么又突然不出兵了吗?” 萧茗很配合地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李增枝。 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李增枝一股脑地将隐藏在心中多年压抑说了出去。 “你说得对。我只是晚出生两年而已,凭什么曹国公府的一切都是他李景隆的?什么都给他便算了,我每天玩还不行吗?可偏偏就是不行! 他老想着打压我,老在我面前摆他的兄长姿态!人前一副兄友弟恭,人后又是另一个模样,老子受够了! 曹国公府需要发展吗?需要站队吗?谁当皇帝都不会无视我曹国公府!偏偏他要为了眼前的一时之利,参与进皇帝叔侄的竞争当中,得罪了一众勋贵,给黄子澄他们当刀使,他还以为比我高明到哪里去了呢,简直是愚不可及!天大的笑话! 凭这样的人还想弄过燕王?我都不需要去立什么功勋,只要掌握了这几十万军队,等他战败身死的消息传来,我就是第三任曹国公!曹国公府也只有在我李增枝的手里才能重现昔日的辉煌,不,较之以前更加辉煌!” 李增枝神色狰狞,将两边的牙槽咬得咯咯作响,看得出他心里对兄长李景隆不满到了极点,每次念到“他”这个词的时候,双手都是下意识地捏的铁紧。 “大帅您这才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呢。您一定会成功的。”萧茗看着李增枝青筋崭露的模样,一脸的心疼,轻柔地按压着李增枝的头上露出来的青筋,使其放松。 “没错,本帅一定会成功!”李增枝坚定地点头道:“等我成了曹国公之后,我要将以往得罪过我的人一一诛杀,更要你来到公府大堂,来为本帅翩翩起舞,让所有人都看着!” 说着说着,李增枝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起来,眼球里闪烁着野心与贪婪。 “妾身相信大帅一定可以的,妾身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萧茗一脸仰慕地看着李增枝。 看到萧茗的眼神,李增枝豪气大生,哈哈大笑地将她搂得更紧了,傲气凌然地道:“我的小宝贝儿,本帅的宏图伟业即将开始,你有此大幸,可以一路见证本帅的辉煌,见证我曹国公府的再度辉煌,哈哈哈……” 萧茗噙着温柔的笑容,轻轻地贴进李增枝的怀里,只不过脑袋贴下去之后,她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诡异,就连那温柔的笑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打定注意的李增枝就这么一连数日地在帅帐中,与萧茗过起了二人世界,九江府云集的几十万兵马皆在无所事事中度过。 萧茗风情万种,床榻之上也是曲意奉承,李增枝如痴如醉,魂魄都丢了大半,所有东西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日日笙歌,夜夜与萧茗同眠。虽在军中,却也觉得过得是畅通园一般的神仙日子,哪里还知自己是何身份,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 第691章 三面合围! 明月已经高升,天空中有的星辰开始闪烁,月光在天际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芒,此时的南丨昌更加严寒了,树林里升起了灰蒙蒙的雾霭,枯黄的泥土和草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上千顶帐篷在森林里连绵数里,帐篷外的篝火将一顶顶整齐的帐篷照亮。 篝火得噼里啪啦得燃烧作响,宿营地里的四万湘军士兵却是没有什么喧闹之声,湘军士兵们不是围在篝火边沉默地吃着干粮,就是在安静地检查装备、擦拭马匹。 这里是位于赣江中段的一片森林边缘,离赣江约五里,前面是一处江水平缓的潜水滩,也是最佳的渡河之处。 三天前,朱柏带兵从鸡冠山小道绕路南下时,已经用信鸽跟鄱阳湖上的李天佑部取得了联系。 左右两路兵马一齐配合,李天佑率军佯攻南丨昌东北方,在澎水上吸引南丨昌守军的注意;朱柏则率四万湘军渡赣江向南丨昌西面发动奇袭。 此刻,朱柏正在帅帐之内和一众将领商讨袭击计划,作战沙盘边有多份东厂汇总而来的南丨昌情报,从情报上看,南丨昌守军的装备远远比不上湘军,武备情况也很是荒疏,士兵们也基本没有作战经验。 大家的一致意见是,这样的地方卫所兵马在湘军的奇袭下,只能是一战而溃。 理论是理论,朱柏为了整个大局着想,仍旧不敢轻敌,他还是决定使用正奇结合的战术,以策万全。 朱柏用佩剑指着沙盘中的南丨昌城南面对众将道:“诸位,虽然他们已经知道我军南下的消息,但李天佑也必将吸引守军的一部分注意力吸引过去,到时他们要东西两头防御,必然会顾不过来,只要高小平他们摸到城门下,埋下炸药包引爆,炸开城门。南丨昌城内必定大乱,介时咱们与李天佑在同一时刻发起总攻,南丨昌城必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高小平那边传来的好消息。” 众将不由面面相视,高小平不在这里,他们已经过去了?朱柏为他们解开疑惑道:“咱已在半个时辰前派出了高小平的勇士营,他们此刻应该已在南丨昌城外准备停当。” 计划已定,众将各自安排将士们准备渡江。 预定的时间是黎明之前,当天上那轮弯月消失之后,当大地完全陷入黑暗之时,朱柏便会率军抵达南丨昌城外,到时四万湘军将士,将对南丨昌城发起雷霆万钧的袭击,此战,湘军必胜也只许胜! 朱柏坐在马上的身躯挺得笔直,遥望南丨昌城方向,后面的湘军将士也都齐齐注视这道挺拔的身姿,无数双灼热的眼睛全都聚集在朱柏的身上,他们马上就可以让南丨昌城上的守军领教湘军的兵锋了! …… 澎水的江面上,一支由二十三艘中型战船组成的船队正列队疾驶,为首的战船上,李天佑正举着一架望远镜眺望着远方的南丨昌城墙,他们从湖州出发,越过长江,穿过鄱阳湖,继续向西来到澎水中航行。 他们靠近南丨昌城后,便立即用船上的襄阳炮不停地轰击,就是为了吸引南丨昌守军的注意,让南丨昌守将首尾难顾,让丰城那边的高小平突然袭击,一举建功。 这夜的天色特别的乌暗,尤其是澎水两岸,更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李天佑他们的襄阳炮还在不停地轰击着南丨昌城,石弹轰鸣的响声,响彻之声,吸引了南丨昌的一半守军。 …… 冬季的夜晚寒凉似水,松涛阵阵低咽,高小平确定李天佑已经吸引了南丨昌城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南丨昌西城门还有上万守军,城墙也高达四丈,但由于几十年都没有战争,城门早已经破旧不堪了,以他的经验,十个炸药包就能让城门彻底报废。 高小平是讲武堂毕业的精英,夜间作战能力极强,他算好城上巡逻的空档,果断抬手下令靠近城墙。 十名全身黑衣的勇士营士兵,扛着炸药包与特制的桥板,跟在高小平身后极度奔行,向城门猛扑而去。 其余一百勇士营士兵纷纷站起列队,安抚战马,检查武器,他们离城墙不到一里,借着夜色与树丛的掩护,城墙上是看不到他们。 此时的南丨昌西城已经变得十分喧闹,南丨昌城受建文新政的影响,让不懂兵事的布政使司掌握了军权,文官们根本没有能力调派好兵将,一遇到警情,哪里能够同时照顾到几个城门,此刻的南丨昌内的各部兵马都接到了很多相互冲突的命令,导致很多部队,根本就不知道到底该在哪里驻防,该听从谁的号令,混乱非常。 夜已经深了,混乱的城头巡逻守军,根本就看不见城墙下极速奔跑的十一个身影,军官们更是在与传令兵激烈地争吵着。 南昌城正如高小平在远处所目测的一样,城墙虽高,但吊桥与城门十分破旧,只是它的护城河却很宽,借助澎水在周围挖了一条宽达三丈的护城河。 可这却难不倒高小平,他早有准备,他的右手做了个特殊的手势,然后包括他在内的十二名瞬间分成两人一组,各拎一块特制桥板,迅速奔到护城河边,依次搭上了桥板,使其形成一座小浮桥,他们动作熟练,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完成了浮桥的搭建。 十二人迅速通过浮桥,沿着城墙根疾行,片刻便到了目标城门下。 他们来到破旧的木制城门下,从背上取下炸药包,将外面防水的羊皮纸扯掉,拿出里面的引线,这是胡汉苍专门研究出来爆破城门的炸药包,里面是烈性火药,十二包一起爆炸完全可以令城门洞开。 他们将炸药包紧贴城门安放,其中六包放在城门根部,而另外六包则钉在城门上,这些引线也是经过专门测试过的,保证燃烧时间绝对一致,只要同时点火,最后肯定会同时爆炸。 示意十一名手下先跑进护城河。高小平留在最后点火,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根特制的蜡烛,然后用蜡烛同时点燃所有引线。 引线‘嗤嗤嗤嗤’地燃烧起来,炸药包的引线燃烧的时间是一盏茶,高小平调头便向回跑,跑到护城河边直接钻进了水里,这时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潜入了水中,默默数着时间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城墙上的混乱兵马里,还是有人听到了跳水的声音,但当他们探头向下望时,一股炽焰在城门上突然迸发,只听见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黑烟冲天而起,一股巨大的白烟升腾,笼罩住了整个西城门上方,砖石、碎片向四周不断飞溅,紧接着整个西城门轰然倒塌,水中的高小平他们的心都仿佛要爆裂开了,耳朵里也被震得嗡嗡,许多人还被飞溅入水的碎石、木屑打中。 高小平见爆炸成功,他冲出水面狂喊一声:“冲进城去,不降者杀无赦!” 一百勇士营将士骑着战马挥舞着刀枪,高声呐喊,向着坍塌的城墙冲锋。 一百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掀起的气势却如千军万马掩杀而来,瞬间便将城门口刚刚聚拢的数百官军冲垮了,他们纵马冲击,挥刀劈杀,他们个个都好似地狱来的凶魔。 “冲!” “冲!” “冲!” 同一时刻,及时赶到的朱柏锋利的枪尖遥指前方虚空,仰天大吼:“城门已破,跟随本王攻占南丨昌!” “攻占南丨昌!”回应朱柏的是四万呼海啸般的疯狂咆哮,四万人向着远处的南丨昌城澎湃而去。 踏着破碎的城门,数以万计的湘军将士嗷嗷叫嚣着冲进了城门甬道,守在城门内的官军士卒虽然拼死抵挡,却根本就不可能起到丝毫效果,不到顷刻工夫,四万湘军便杀透城门甬道,全数冲进了南丨昌城。 发觉城门被破,拥堵在马道上的官军士兵便知道大势已去。 乱军中,也不知道是谁首先高喊了一声,跑啊!无数的人转身就跑,随即越来越多的官军士兵纷纷转身,加入了溃逃的行列,兵败如山倒! 湘军进了南丨昌城,城中已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哭声、喊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的门都关得紧紧的,大胆的才敢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可当他们看见如狼似虎的湘军冲进城,都吓得赶紧缩了回去,又找来大木棍顶住房门。街上跑来了一千多名官军士兵,绝大多数人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披挂,他们迎面看见数不清的湘军杀来,皆惊得大喊一声,调头便逃,但很快便被滚滚而来的湘军军淹没了。 赣鄱三司衙门离西城门比较远,这里是城内最繁华的区域,由上百幢高档住宅组成,此刻到处都是携带着金银细软奔逃的官吏,他们被巨大的爆炸声与震天的喊杀声吓破了胆,纷纷坐着马车往北城门出逃,依仗着身份跑出了城门。 却不想,在北城门外等待他们的,仍旧是震天的喊杀声,金日拜率领杀气冲天的湘军将士如大浪奔腾,近三千人将这些运送钱财的三司官员堵了个严严实实…… 朱柏与李天佑一西一东,在南丨昌城打了个极其漂亮的配合,趁夜奇袭了赣鄱省的省城。 南丨昌城及整个赣鄱省储存在这里的四十万石粮食、物资全部落入他们手中,赚了个盆满钵满…… ………… 第四天的一大早,一骑飞马奔驰进九江城,一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江浙被湘逆世子朱久炎率军偷袭,梅殷被俘,江浙全省失陷;长江水师统领陈瑄领兵投贼,京城告急求援! 在被窝中逍遥了数日的李增枝被震得一个没坐好,差点摔下床去,可是坏消息还没有结束,这一骑刚走,下一骑飞马再度来报: 三天前,判王朱柏率军破武宁,走小道,奇袭击至南丨昌,南丨昌守军,赣鄱三司官员携带金银细软,尽弃军民、百姓、辎重而逃。 逃亡途中又遇到湘逆世子手下大将李天佑的兵马狙击,悉数被俘,赣鄱省会被夺,投降者无数! 朱柏与李天佑的两路兵马,也已经从左右两路北上。朱柏攻西路建昌,李天佑则进军东边的鄱阳湖,南边的两路湘军,皆奔九江而来。 坏消息到此还没完,武昌城内的湘军所部,也在大将李尧、叶信的带领下朝九江城攻杀过来。 而麻城的徐茂和黄安的王佐也没闲着,他们倾巢而出率领两万湘军,与江夏出兵的武延光水军在三江口会师,三方兵马合于一处,共计五万水陆大军,对黄州府发动了猛烈的袭击,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入黄州城,也是直逼九江。 自己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即将被西、南、东三路湘军合围了?! 面对各路湘军的突然袭击,李增枝不禁大惊失色,终于被吓出了温柔乡,他慌忙把麾下第一大将越巂侯俞通渊派了出去,屯兵于赤壁,抵挡武延光和李尧他们两路大军入侵。 赤壁与九江之间的长江水道之上,一艘艘战舰林立,这是李增枝从郭英手中接管的水军,虽然这些被武延光打残了的水军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有了俞通渊的坐镇,应该可以扼守湘军的西路攻势,勉强给予李增枝信心。 十几万湘军兵马,从四面八方的杀来九江,威风凛凛的西征大元帅李增枝,仿佛在一夜之间,便陷入了四面楚歌的险地。 九江城内的气氛越发变的十分的压抑起来。 已经对李增枝有了清晰认知的官吏们也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大堂之上,李增枝的面容阴沉如水地坐首位之上,麾下的几十个文臣武将,一个个都有一股忧愁的面容,不过他们的眼睛瞄了瞄寒冷阴沉的李增枝,就连大气都不敢出半分。 “朱柏这逆贼当本帅是什么?十几万兵马就敢兵分三路,攻向我三十万大军!?太看不起人了!欺人太甚!本帅定然不能忍气吞声!从现在起,宣布全军备战,本帅要率领所有兵马先灭了朱柏逆贼!” 经过起初的慌乱之后,李增枝也为自己的慌张感到丢脸。爱妾萧茗说的没错,三路湘军,看似汹涌合围,但十余万兵马分成三路,他们的一路兵马才多少人? 自己可有三十万大军,怕他们干什么?来的正好,咱李增枝就盯着朱柏那一路打,只要抓了朱柏,其他几路湘军,将不攻自破! 第692章 天塌地陷 “大帅,湘逆主动攻击我军,正是我军所求,盯着朱柏那一路打确实是最好的战略,但末将觉得尽起所有兵马而去,却是有些不妥。” 听李增枝提到“所有兵马”的字眼,陈晖吓了一大跳,赶紧出声婉转相劝。 “是啊,大帅,打朱柏只需几万人马便可,万万不能尽起大军啊!” 廖勋也在一旁出声附和着陈晖。 一看面前这两个讨厌的人都在极力劝阻自己,而其他部将的神情似乎也颇为赞成他们的意见,李增枝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怒吼道:“混账,混账!逆贼露出如此破绽岂能不抓住?你等不用多说,执行本帅命令便是,立刻纠集兵马,援助建昌,活捉朱柏!” 陈晖双膝跪下,神情真诚,俯首地面,一字一言,真挚无比地道:“末将再次,请求大帅三思!” “吾等也请求大帅,三思!” 站在李增枝那边的勋将也跪下,一齐竭力请求,希望能唤醒如今李增枝那一颗执迷不悔的心。 “你们都反了,是吗?”李增枝瞪大眼睛,冷然地看着众人。 “我等不敢!” 众人身躯微微有些战抖。 李增枝看着下面一张张坚定的面容,心中虽然有些动摇,但他这人一向爱面子,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更是把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前些时日,他为了不被萧茗看轻,将牛皮吹得震天响,如今要是又踌躇不前,这要萧茗怎么看自己?念及于此,李增枝狠狠地咬着牙,吼道:“不敢那就去执行军令!还不快去!?” 诺!”一众文武将官,看到李增枝如此坚持,只得领命而去。 会议结束过后,李增枝依旧余气未消地坐在位子上,只到众人的背影一一消失,他才起身往自己的温柔乡走去。 等李增枝跟萧茗嬉闹起来了之后。萧茗的婢女才悄悄地离开李增枝的帅府。她转过几条街,来到一处胭脂铺子里,左挑右挑,拿起镜子左看右看,直到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她才在女掌柜无声的目送下,快步走进了铺中。 铺子后面是私宅,婢女来到最后面的庭院里,这里已经有两名女子准备好了信鸽,她们一见婢女到来,急忙趋步上前,恭敬行礼,口称:“百户大人!” 婢女一改先前的娇羞怯弱模样,雷厉风行地道:“李增枝已经中了提督大人之计,他已决定尽起兵马主攻王爷的方向。除了越巂侯俞通渊还有重兵之外,九江周边已经空虚,他们的粮草补给线便是李增枝的致命弱点。所以燕儿,你马上将情况用密语写好,发往各处。” “诺!”一名女子听到命令,马上在旁边的作案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绿姐,从现在开始发动我们在九江城的全部姐妹,不惜一切代价打探官军的各个仓库存放点,以及他们的所有补给线路!消息都发往这里汇总,然后让燕儿加密发信。”婢女目光十分坚定。 “诺!”剩下的那名身着绿衣的女子面容凝重点头应诺。 “百户大人,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李增枝手下掌管后勤的心腹将领,老去绿姐的棋社里呢。”写好信息,放飞信鸽的燕儿回来,朝着其中身着绿衣服的女子调笑道:“嘻嘻,绿姐,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呀?” “有那么点意思。”绿衣女子直言道:“不过,他可是勋贵将领,家里早有妻妾,他只是想换换口味而已,我也只是想从他哪里得到情报,大家都是逢场作戏。” “没有情感纠葛就好,他既然馋涎于你,绿姐你便想办法得到他的信任,将官军的补给路线图给摸清楚。”婢女道。 “我试试。”绿衣女子低声回道。 “绿姐,我虽然相信你的本事,但你自己也一定要小心,如今九江城戒严,到处都是官军,若有不对,千万要以自己为重。”婢女嘱咐道。 “属下明白!”绿衣女子点头。 …… 建昌城外的湘军战阵之中,朱柏正迎风肃立。他没有率军攻城,因为他的主力大军都交给了李天佑,身后的士兵站立的间距很宽,每人打着双旗,从建昌城上看来,湘军旌旗招展,无边无际,其实只有一万人马而已。 等马进忠将九江城内的密信翻译出来,朱柏观看之后,微微一笑:“命令全军后队转前队撤退。对了,走之前,将粮草、军械和咱准备给李增枝的礼物都留下来,全军只带三天的干粮撤退,跑起来要像那么回事。” “诺!”黄芳等将领轰然应诺。 片刻之后,上万人马一齐转向,后队变前队,用一种狼狈不堪地姿态,在建昌守军的目送下,撤了个一干二净。 建昌城外只留下了满是粮草、军械的空营。 ……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力奔驰,李增枝终于率领绵延浩荡的三十万兵马终于来到的建昌城。 望着遗留下来的湘军营地,以及一众湘军“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粮草军械,李增枝兴奋地哈哈大笑,信心更增。 他很是豪迈地一指营门上的湘字大旗道:“看着让人刺眼,派人去把朱柏这鼠辈的旗子拆下来,烧了。” “诺!” 这时,陈晖小心翼翼向他建议道:“大帅,属下认为朱柏逃得有些蹊跷……” “蹊跷?本帅带着千军万马过来,谁不惧怕?跑了还蹊跷?难道前来送死,就不蹊跷了吗?没见湘逆连粮草与军械都来不及携带!?” 李增枝刚要发怒,却见几名士兵从后面带着一名六百里加急信使匆匆赶来,信使上前跪地道:“大将军不好了!江浙被湘逆世子朱久炎所破,水师统领陈瑄带兵降敌,京城危及!陛下让大帅,火速回京勤王!” “什么!?”李增枝不可置信地喊道:“朱久炎怎么可能占领江浙!?” “大帅,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京城已是十万火急,陛下让您舍弃其他,速速回援!”信使再次强调朱允炆的命令。 “本帅知道了。”李增枝跨上战马,大喝一声道:“全军回师九江!” 陈晖和廖勋对视一眼,心道:“湘军世子朱久炎兵临京城,朱柏这边不断动作,明显是在策应朱久炎……现在可能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时候了。” 正如二人所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装在粮草车下面的几百桶火药先后爆炸,接着便是轰隆隆接连爆炸,湘军的空营地里突然绽放起一朵盛大烟花,翻腾的烈焰直冲云霄,隔着好几十里都能清晰地看到,拥挤在粮草旁边争抢物品的官军被炸飞,碎铁钉、木屑漫天四射而飞。 李增枝等高级将领也是一阵人仰马翻,死伤惨重,他的百多命亲兵连人带骑被炸成碎片,剩余的人也被巨大的声浪震得七窃流血而死。 所幸李增枝深处重重保护之下,但李增枝周围的将领可就遭了秧,漫天飞舞的铁钉、木屑将他们划了个鲜血淋漓。李增枝身边的朝廷信使更是被一块巴掌大的碎铁削飞了半边身子,惨死当场。 虽然这场爆炸并没有对李增枝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那信使的热血却全沾到了他的白净的脸上。 鲜血不停地从李增枝脸上流淌下来,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李增枝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变色苍白,非常吓人的苍白。他受惊不轻,自感差点丢掉性命的李增枝,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是不停地冒出来,与脸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陈晖见此,立刻吩咐道:“去建昌城修整!” 李增枝听了后,没有反对,他闭紧了双眼,表示默认。 刚才的情况可谓是惊险万分,若是信使替他挡了飞来那块碎铁,或是稍微有一点运气不好,削死的就不是信使,而是他李增枝了。 旋即,三十万人保护着惊慌未定的李增枝,驻进了建昌小城,来了个虎头蛇尾“暂时性修整”。 入了城以后李增枝的情况更加不堪,躺在床榻上,精神萎靡不堪。苍白的脸上也透着一股黑色,整个人浑像是从棺材中爬出来的死人一样。只是,胸腹间微微起伏,以及时不时眨动的眼睛,显示出李增枝还有一口气在, 李增枝这个状态不仅是因为惊吓过度,更重要的是,一直照顾他起居的萧茗是东厂的人。 很多年前,朱久炎与怜星收养了一批孤女,萧茗就是其中之一。由于萧茗的相貌、神态皆酷似袁氏,所以东厂便为李增枝安排一场精心策划的相识。 萧茗的存在相当于满足了李增枝心底那不可言述的报复快感。李增枝越发的放浪形骸,纵情酒色,若不是有最顶级的医疗团队照顾,他的身子其实早就受不住了,刚才的惊吓就是导火索,相当于山倒地陷一般,将李增枝所剩不多的“阳气”消耗殆尽,成了此刻的将死模样。 “刘大人,大帅的病情如何?”众将围住了李增枝带在身边的国医圣手,刘神医。 刘神医摇了摇头,一声长叹,“大帅的底子早已消耗殆尽又,遭到巨大惊吓,老夫也只能想办法续命,恕老夫直言,没多少日子了……” 将领们的神色一变,脸色顿时都沉了下来。 连大名鼎鼎的刘神医都束手无策,看来,李增枝是在劫难逃,必死无疑了。 沉吟片刻,陈晖沉声问道:“刘大人,本将想知道,大帅具体还能熬多少天?” 刘神医掐指算了算,叹道:“老夫即便竭尽所能为大帅续命,不过多出半月左右,而且这还是建立在卧床静养的情况下,若是受到颠簸,大限不出五天。” “这么快!”诸位将领惊叫了一声。 刘神医摇了摇头,以示无奈。 陈晖却依旧冷静,顿了一顿,“那就请刘大人尽您所能,尽可能的延续大帅的性命吧。” “此乃医者本份,诸位将军请放心。”刘神医拱手道。 陈晖想了想又道:“还有,关于大帅的病情,还请刘大人务必要保密,此事关系重大,若稍有透露,就会危及我三十万将士的性命,希望大人能够明白。” 陈晖叮嘱之际,语气中还暗含着几分威胁之意。 刘神医却只淡淡道:“老夫只是个大夫,只管治病用药,其余的事一概不知,陈将军尽管放心便是。” “那就有劳刘大人了。”陈晖这才满意。 刘神医拱了拱手,遂以配药为由,先行告退。 上百名西征将领,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李增枝,相顾无言。京城被困,西征大元帅李增枝一病不起,三十万西征大军,到底该如何行止? 无人可以决定大军的行止。只得通过商议,推出一向表现稳健的陈晖,暂时处理大军的日常事务。 …… 李增枝病倒的消息自然由萧茗给传递了出来,得到消息的朱柏大喜过忘,诱敌战术马上被朱柏更换,朱柏不仅将一万兵马分成两部,更亲自率五千兵马屯兵石鼓城外。 在朱柏没有攻下南丨昌之前,在赣鄱大地也是有很大名头的,前番攻下省会南丨昌,加上京城被湘军围困的消息也一同在赣鄱大地传播,赣鄱行省的所有官军将士自然更加知道了朱柏的厉害。 此刻,朱柏哪怕只带了少量兵马,但石鼓的守将也是认为是最精锐的兵马,一阵左右为难,他一方面是想要恪尽职守,守好石鼓城,可是另一方面却害怕朱柏,觉得抵挡不住朱柏率领的湘军。 城楼上的守将左思右想,进退维谷。 守将身旁一名心腹副将说道:“将军,南丨昌城都没了,京城为被湘军围困,末将还听闻西征大元帅李增枝已经病入膏肓,怕是回天乏术,朝廷三十万西征大军无主,难以对抗湘军啊!反观湘军,气势鼎盛,湘王来势汹汹,将军若是投降湘王,有很大的可能保有原职。若是,将军和湘王交战,被击败后很可能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还请将军三思!” 石鼓守将闻言,长叹一声道:“你说的也是我心中所想,如此,开城门投降吧!” 那副将小心地建议道:“为表诚意,末将建议,将军亲自出城为好,如此也能加深湘王对将军的印象。” 守将以为然,将兵器抛给副将道:“让将士们卸下盔甲、放下兵器,本将亲自迎湘王入城。” 朱柏领兵顺利进入石鼓,并掌控全城。由于朱柏的声望与人格魅力,再加上朱柏的能力出众,很快就将石鼓城内的官军将士整编,并迅速建立起威信。 五千兵马增回一万,又让人传递消息说他将率领大军攻打建昌,开始做出佯攻建昌的姿态,反过来对建昌城内的三十万大军开启了压迫之势。 第693章 横扫赣鄱 另一边的魏志强和黄芳就没有朱柏这么大的声望了。 吴城之外喊烟尘四起,杀声震天。 驻守吴城的将领并不惧怕,没有据守城池,而是选择领兵出城死战,一场你死我活的硬仗彻底打响。 赣鄱大地不乏勇猛之士,此刻的守将虽然名声不显,但却骁勇异常。即便被攻落下马,落入湘军士兵的围困,他也毫不惧怕,一把夺过砍来的战刀,就像一个疯狂的屠夫,拼命地挥砍着身边的湘军士兵。 砰!一名湘军士兵被他用肘击砸裂了头骨,鲜血夹杂着豆腐脑流出,令人恐怖的凄厉惨叫听得人浑身发颤。 飞速地转身,战刀再次插入了另一名湘军士兵的胸膛,随后将其一脚踢开。 大开大合,凶狠无畏的亡命打法,一往无前的气势,振得周围的官军士兵也是一个个奋勇当先。 猛将的作用就在于此,他们不擅长运用计谋战胜敌人,但是却可以以身作则,运用自己疯狂的打发、凶悍的杀戮去激励己方士气。 很快吴城守将的身边聚拢的士兵就越来越多,看样子他们想要以此为中心,冲破湘军的军阵。 对于这样能够振奋士气的猛将,历来是重点照顾,哪怕魏志勇也欣赏这样尽忠职守的猛将,但战场上容不得心慈手软。 随着魏志勇的一声令下,一队湘军骑士往旁边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拿出了马镫下面挂着小手弩,向其倾射去无穷无尽的箭雨。 大批的官军被这一轮狂射的箭雨击中,吴城守将终于身躯连晃,哀呼着倒下。主将已死,剩下的官军显然已有些支持不住。 魏志强和黄芳两个杀神合拢在一处。两人一左一右,左边一口苗刀纵横,右侧一杆长枪翻飞,二人所过之处,鲜血横飞,尸横遍地,两人麾下的湘军也都是使用最新式的苗刀,占据优势,和失去了主将官军士兵交战,官军的士兵根本没有了抵抗的可能。 湘军势如破竹,靖难大旗飘扬,即便吴城县令驭马持剑出城,率领生力军出城接应,也是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黄芳盯紧吴城县令,瞅见机会后,策马猛冲过去,斩将夺旗。 吴城,也并没有耗费多少精力便被魏、黄二人轻松夺下。 魏志强和黄芳占据吴城后,立刻将忠于朝廷,准备殊死抵抗的人全部解决掉,剩下的则是一些墙头草,或者是早就有心投降的人。 魏志强和黄芳解决内患后,立刻开始向身处石鼓的朱柏飞鸽传书,通报完成任务。 邻近的建昌南北两城,转眼落到了朱柏的手中。 究其缘故,一是赣鄱行省没有了三司指挥,二是能够统领全局的西征大元帅李增枝又一病不起,不能理事。而陈晖等人即便能力足够,却是没有权限指挥一众兵马与当地驻军,没有为首人物的指挥调派,使得整个赣鄱大地的战事混乱,都是按照自己的和意愿做事情,各自为战。 石鼓守将畏敌投降;而吴城守将,虽有抗敌之勇,但却没有选择据城死守,而是选择主动出击,犯了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错误,以至于被魏志强和黄芳下令射杀,轻松夺下吴城。 …… 李增枝这边仍旧凭借着刘神医高超的医术吊着一口气,却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死又死不得,就是个活死人。 建昌县衙大堂内气氛低沉,西征军中的大小将、官都,都变得浮躁起来。 石鼓、吴城两座城池的陷落,更是雪上加霜,让他们更感风雨飘摇。现在的西征军,别看还有三十余万人,但其实已如滔滔大浪中的一条破船,随时都可能被冲来的大浪冲垮倾覆。 陈晖站在空无一人的主位旁边,身穿铠甲,手头却是在不断地处理往来公文,神情疲惫至极。 整个西征军的将、官都无心理事了,所有的事情都压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陈晖只是大家推选出来,暂管军政权利的,他不仅要安抚西征军团大小官员躁动不安的心思,还要回复京城,西征军团为何裹足不前的原因,更要派人联系赤壁的俞通渊,只有他这个越巂侯回来才能镇住下面的这些躁动不安的将、官。 这才一日,陈晖两鬓就已经斑白,出现风霜之色,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了,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可能等不到俞通渊带兵前来,建昌这边三十万大军只怕就会自行崩溃的预感。 …… 湖口位于九江的东北方向。 湖口城外,李天佑身穿黑色铠甲,手中一杆乌黑长枪,胯下一匹纯黑战马,端的是一片漆黑,森冷逼人。 李天佑身后,金日拜率领的五千骑兵迎风而立,如泰山般屹立不动。骑兵后面则是三千手持长枪的讲武堂枪阵,最后则是无数的战船停靠于长江之上,船上旌旗招展,旗杆上绣着华夏海军特有的军旗,可谓是军容鼎盛织至极。 “投诚者不杀!” 李天佑骑在马上,手中长枪斜举,一声大喝。 “投诚者不杀!” “投诚者不杀!” 刹那间,陆地与水面上皆响起了海浪般的回应,声震天地,直撼云霄。 洪亮的声音不断地传荡,一浪高过一浪,不断着冲击着前方的湖口城。 城楼上,负责防守湖口城县令见此,不仅被吓得脸色大变,更是连连后退数步,惊慌道:“怎么办?这怎么办啊?连负责京畿江务的陈瑄都率众投降了,江浙至湖口一线,皆沦为湘王府内河,他们可以随意往来。现在湘王世子手下大将率军攻打湖口,我湖口只是小城,城墙不厚,士兵缺乏训练,粮草也是不足,这如何能够抵抗?” 县令这话,显然已透露出了投降之意,湖口的一众文武官员听后,脸上也都露出了各自不同的神情。 李天佑将望眼镜递给一旁的钟老三,问道:“呵呵,湖口县令吓破胆了。东厂可知县令是何人?” 钟老三拱手回道:“回禀大元帅,湖口县令名叫方孝勤,此人是方孝孺的远房族弟,也只是个举人,却凭借着方孝孺的关系,担任了湖口县令。不过,此人倒不是一无是处,管理治安但是一个能手,湖口城在他的治理下,治安更胜以往。但此人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那就是好色,且喜欢偷偷勾搭人良家妇人。” 李天佑听后说道:“好色、喜欢勾搭妇人……我猜此人极度怕死。” 钟老三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有了东厂的钟老三在,湖口城的一切消息都摆在了李天佑的面前。大到地理环境,军事布防;小到官员情况,县令方孝勤昨天晚上吃的菜谱是什么,李天佑都能知道个一清二楚。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李天佑心里就对接下来如何攻下湖口城,有了个清晰的计划。 李天佑驭马靠近城墙,在一箭之地外,冲着城头大声喊道:“方县令,本将乃华夏海军李天佑,从江浙而来!世子殿下所过之处望风披靡,无人能挡,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县令你若立刻开门投降,本将保你不死,并承诺,以后没有人会因为方孝孺,而牵连到你身上!” 说到这里,李天佑提高声音道:“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一刻钟之后,若是还未开城投降,本将率军攻城!到时,入得城中,本将认识你,下面的将士可不认识!” 城楼上,方孝勤面色苍白,神色焦急地问左右道:“诸位,李天佑来势汹汹,本县城小兵寡,咱们该怎么办?” 文武官员闻言,大多是面如土色,无所适从。 他们也已经听到了多名从京城过来的六百里快马提及京城局势,江浙陷落,水师投敌,京城已危在旦夕。湘王世子朱久炎的名字被信使提及最多的,而提得第二多的便是下面这个李天佑。尤其是随着南丨昌城的陷落,李天佑的名头在赣鄱大地是更加响亮了,湖口县令方孝勤如何不知道李天佑的名字? 有心探查下,李天佑的战绩不断传入方孝勤的耳中,自他率军入得赣鄱行省以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方孝勤对李天佑更加的忌惮,如今身临其境,亲眼看见李天佑的军威,更令方孝勤为之恐惧。 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是,对于城楼上的方孝勤他们来说,确实太短,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 方孝勤咳嗽两声,环视周围的文武一眼,说道:“诸位,李天佑领着雄兵在外,我县难以抵挡,诸位到底有没有可以退敌的好办法?如今湖口局势危急,实在不是本县……” “大人,既然大家都没有主意,不如开城投降,迎湘军入城。”说话是湖口县的县丞。方孝勤明明想投降,却又说得这么慢,这自然是不想亲自说出投降二字,主官既然不好说,下属当然要为代其劳,而且县丞看向李天佑的时候,也充满惊惧。现在见方孝勤已经意动,赶紧建议打开城门,迎接湘军入城。 “哼,你们这些文官,平日里借着满口的忠孝仁义,死命揽权,什么事情都要比划一下,一到了关键时刻,就都成了无胆鼠辈,只知道投降!” 方孝勤等文官的身后,一名千户哼了声,满脸不屑地嘲讽道。 那县丞恼羞成怒地道:“郑千户,您若有本事,那便领兵出城与李天佑交战,打退他们!这样湖口城的危险不就解除了?你们武将不也只会说,而不会行动吗!?呆在城楼上嘲讽来嘲讽去的,做个表率啊!” “将兵权交还给老子,老子就去!老子战死也落个尽忠职守!好过你们,却令人不耻!”郑千户冷哼一声,拔出腰间佩刀,转身就来到了方孝勤的身前,讨要指挥权。 “郑千户,你可要想清楚了。”方孝勤用一种关心的语气劝道。说完之后,他更是伸手拉住郑千户的衣袖,一副不忍其离去的模样。 郑千户却是更加鄙夷地摇摇头,一把拿过令箭,甩开方孝勤地手道:“少惺惺作态,你们这些假模假式的招数,老子算是见识清楚了!” 说完之后,郑千户就整军往城楼下行去。 片刻之后,湖口城门大开,郑千户一言不发,率领五百兵马挥舞着兵器,直朝军阵前面的李天佑突袭而去。 郑千户这是想凭借突袭,万军之中擒敌将主帅! 可李天佑是何等人物? 李天佑神情古井不波,没有任何变化,见郑千户手中的长刀挂风斩来,手中长枪才骤然刺出,疾雷迅电,如毒蛇吐信。 枪尖闪烁间,郑千户的佩刀飞上天空,李天佑手中的长枪刺入郑千户的铠甲,鲜血流出。 “我已经留手,你若不想死,便让你的人止步。”李天佑对于即将冲到眼前的五百兵马视而不见,目光直视郑千户。 “武将死战!死而已,以为郑某会怕吗!?咱们一起死!”郑千户猛地握紧了胸口的长枪,企图死死拉住李天佑。 “你倒是个勇士,可惜了。”李天佑也是双手抓住枪杆往上一挑,一下便将郑千户挑死,枪尖挑穿身体。 这惨烈的一幕正好被五百官军看见,他们似野兽一般,咆哮着,怒吼着奔驰过来要替郑千户报仇。 李天佑英武的脸庞,却仍旧稳如泰山,眉宇间镇定的仿佛将眼前五百敌人没有一般,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李天佑冷静与淡定,让一些冲过来要为郑千户报仇的官军士兵狐疑起来,他们渐渐不安,实不知自李天佑哪里还的自信。 只有城头上的方孝勤等人敏锐地注意到,李天佑身后的军阵之中,推出来一数百架别样的弩机。 这些全铜打造精妙无比的弩机下面装有轮子,分成三排推至了阵前。 数百根长长的铁簇弩矢,反射着光芒,齐刷刷地瞄准了迎面而来的官军。 李天佑剑眉一凝,厉喝一声:“发射!” 号令一层层传下,但听得一阵嗡鸣声接连响起,数百支铁箭一齐射出,如流光一般破空而去,直扑向官军。 第694章 现实的无声讽刺 迎面的官军见弩矢袭来,忙是举盾相挡。 他们原以为,凭借着手中的盾牌,和身上的铠甲可以挡下两轮攻击,但瞬息之后,他们就惊骇地发现自己错了。 噗噗噗噗……源源不断地弩矢如电而至,除了少部分外,绝大多数命中了目标。 而弩矢强劲的力道,不仅将他们手中的盾牌轻易洞穿,破盾之后的更是劲力不减,将后面的官军连甲带人一并射穿。 惨叫之声如潮而起,一名名官军转眼倒毙于地,更有劲道强悍之极的弩矢,破盾之后,甚至将后面的两三人如同穿糖葫芦一样接连贯穿。 前排的弩机射毕,弩手们忙拖着弩车退至后排换箭,第二排的弩车接着被推上前排,继续齐射,而后第三排的弩车则被顶上第二排。 如此三排连射循环,将三段式射击发挥的淋漓尽致。 李天佑的马前倒下了成堆的死尸,剩余的一百官军全都本能地趴在了地上表示投降。地方卫所根本就没什么战斗经验,一个最简单的诱敌之计,一番凶狠地震慑,便将他们的胆子都吓破了。 湖口城头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官僚们无不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和李天佑对战,方孝勤更是惊恐地说道:“李天佑如此厉害,湘军攻击如此犀利,郑千户都已经殉国,咱们根本不可能挡住。” 李天佑已经带领兵马来到城下,他将郑千户的尸体往地上一摔,喝道:“是战是降!?” “投降!投降!” “开城门,快开城门!” 方孝勤心中畏惧,赶忙令士兵打开城门。 望着趴在地上,卑微地向自己露出讨好笑容的方孝勤,李天佑心中一阵膈应。 转头看着地上为忠义而死的郑千户,与被朱允炆寄予厚望的文官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的画面是多么的讽刺。 人的秉性其实跟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没什么必然关系,文官武官各自拥有各自的职责,上位者需要的是平衡。 识得人、用对人才是上位者应该考虑的事情,太过重用任何一方,都将是一场灾难。 李天佑理也不理方孝勤等人,领兵收纳降敌,用最快的速度控制湖口。 湖口已下,九江已经暴露在李天佑的兵锋之下。 …… 李天佑攻入湖口的同时,武延光率军攻克凤凰镇,俘获官军战舰数百,军士近千。 徐茂自茶山杀入沙伏口,前锋所至,官军望风而遁,沿途各县纷纷弃守镇退入俞通渊所在的赤壁。 王佐率军攻克黄冈,兵锋直指赤壁。 同日,李尧军团兵临赤壁,扎营于对岸,命叶信率二十艘战军去往赤壁邀战。 巧合的是俞通渊正巧接到陈晖传来的警讯,知道了建昌的情况,心急火燎的他亲自率领三十艘战船南下,却不想正好碰到叶信到来。 不得已之下俞通渊只得率领水军,呈双翼阵型,向叶信迎面攻来。 三十艘官军战船虽然行速迅猛,很快将叶信的战船包围,发动了猛烈的袭击,但铁皮包裹的湘军战船又岂是襄阳炮、弩箭这等火力所能伤害得了的? 但见叶信冷笑一声,下达了命令,“跟他们互射,击沉它们!” “围困”在水中的湘军战船立即向周围的官军水军发动了进攻,一颗颗链弹打出,一枚枚燃烧弹燃起,弓箭手的火箭也是猛烈地击打在官军军的战船上,箭如雨发,从四面射向敌船。 一枚链弹从俞通渊旗舰上空滑过,直接砸入了水中…… 一枚链弹挂到了旗舰左边那艘巨舰的桅杆,在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一连串声响之后,粗大的桅杆竟然从中间被打断裂,上半部分轰隆一下就砸到了甲板上,卷走了大批官军水手。 一枚链弹穿透了旗舰后边那艘巨舰的篷帆,将巨大坚韧的船帆绞得粉碎…… 一枚链弹滑过两艘巨舰的上空,横着撞入了一艘官军战舰的甲板侧面,张在船侧的旗帜、布幔简直是如同虚设,这枚链弹旋转飞舞着横扫了整个甲板,甲板上的凸起物,无论是人还是索具、船舵乃至舱板,竟然都被打得粉碎。 很快,多艘战船被击穿了船身,大量江水灌入,开始缓缓下沉,而另外的战船不是被链弹打得失去了行动能力,就是燃起大火,士兵们吓得惊恐大喊,纷纷跳江逃命。 仅仅半个时辰后,三十艘迎战的官军战船,不是被俘,就是沉入了长江,只余俞通渊在一众下属的拼死掩护下,好容易才逃回赤壁。 继叶信的水战漂亮获胜之后,徐茂自率领两万兵马,也抵达了赤壁的东北面,驻扎在东城五里之外。 隔日,武延光率兵五万,来势匆匆,气势如虹,直接兵临赤壁下,驻扎在北门五里郊外。 紧接着,李尧、叶信、王佐三人,率领着三万兵马,兵临赤壁西门。 三方兵马,加起来将近十万,各部的骑兵绕城而奔,一阵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隆隆的响彻。 从城头能看到,城外不仅陆地上有一面面的战旗,长江水面上也是旗帜遮天,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仿佛已经把赤壁城围的滴水不漏。 已知湘军战力的的俞通渊已经打定主意固守,下令四方城门紧闭与赤壁共存亡。城内虽有五万兵马,但由于俞通渊先前的战败,十万兵马的围城,气氛已经变得十分紧张、微妙起来。 “越巂侯俞通渊虽得了父荫,但也是参与过开国战争的,履经战火,他治军很有本事,十分擅长巷战,不可轻敌。根据情报俞通渊已经打算顽抗,我军就算用掩护勇士营上去炸开城墙,但如果俞通渊领兵与我军展开巷战的话,我军的伤亡将会非常巨大。” 帅帐之内,李尧向众将分析着。 来到赤壁城下,李尧发现俞通渊给他们来了个深沟高垒,见识过勇士营厉害的王佐极力主张掩护勇士营去炸开城墙,迅速攻取赤壁,以便夺得兵临九江城下的头功。 为了军功,也为了破九江之后的粮草收获,王佐已经有些顾不得湘军自身的伤亡了,不仅如此,武延光、叶信、徐茂等将领也同意炸城强攻,毕竟李增枝的三十万大军还在南边追击着朱柏,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出变数,反倒是跟朱柏感情最深的李尧强烈反对这种作战发案。 “我西路大军即便打下九江,还有德化、瑞昌等重镇,如此一路强攻下来损兵折将,即便拿到战功与粮草、军械又能如何?王爷、世子一直坚持内战少伤人命为主,这并非良策。而且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牵制俞通渊变形,何不围城缓攻?一面可以牵制德化、瑞昌的官军,一面等赤壁守军士气低迷之后,再将其迫降,如此方为万全。” 武延光有些顾虑:“强攻巷战的伤亡固然不小,但是围城缓攻也不是不攻,连日下来的持续伤亡恐怕小不了?而且围城旷日持久,敌军士气虽会降低,可我军一样会师劳兵疲。” 李尧沉吟片刻,说道:“可以占缓几天再开始攻城,我军先扫清赤壁外围,然后静等德化、瑞昌等地派来援军,再于赤壁守军面前大破其援军,到时敌军士兵自然气沮。而且我儿天佑,也会在夺取湖口后对九江发起进攻,只要他夺了九江,没有了补给,俞通渊不战自溃。” “李帅的办法很好,那就请下令吧。”听完李尧的办法,连请战心切的王佐都心服口服。 “叶信、王佐听令……” …… 粮道运输线是一支所有军队的绝对机密,除了主帅的绝对心腹之外,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而且这条运输线路不只一条,且每次都会变换使用,这都是为了后勤运输线的安全。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充足的粮草、军械保证,即使兵马再多,士气再盛,面临的也只能是败亡的结局。 所以,官军的三十万主力和俞通渊赤壁的粮草运输重任,都由越巂侯爵位的继承者,俞通渊的儿子俞靖来负责。 俞靖跟随俞通渊参加过多次战争,为人很有谋略,在军中也破有威望,深得众人的信任。 可惜再有谋略的人也难过美人关,俞靖的性格特点、喜好与习惯以及今天运粮队选定的回归路线,都已经清楚的记在了李天佑的脑海之中。 李天佑在攻占湖口之后,马上带领五千骑兵走小路绕过九江,来到了预订的埋伏地点。 李天佑与金日拜在一处不知名的高坡上伏下了身子,骑兵们也并没有离去多远,就在数百步外的一片树林中隐蔽起来。 高坡下面有一条宽阔的官道。 从九江到建昌大约有三百余里,这条平坦宽敞的官道直通南北,平时车马人流往来不息,但自从朝廷与湘王府的大战开启之后,官道上已经变得冷冷清清,极少再看见车辆行人,往来的商旅都改走小道,而官道上只有军队或者军粮车队往来。 俞靖已经往建昌城运送了一大批军粮,李天佑等的就是运粮队回归的时刻。 金日拜低声道:“将军,这里条路上没什么人啊,敌人真的会从这里过吗?” 金日拜的汉语学习得很快,虽然语调还有些怪异,但意思已经能够表达的清清楚楚了,并且连斥候这类军事方面的专业词语都能随口说来。 李天佑对身边等得有些焦躁不安的金日拜微笑道:“金将军按捺住,敌人必将从此官道而过。” 金日拜抱拳称诺,心中嘀咕了一句:希望如此。 李天佑的话音未落,浩荡的长野里,一支规模宏大的运粮部队正在极行军。远远望去,庞大的士兵群形成了一片人海浪潮,却条理分明,大而不乱,各兵种间距离合理,斥候队前后奔忙,不时地发出前方信息的回报。 一般而言,在运粮队伍应该行动的比较缓慢,但由于是返程,车上都没有运载物资,所以倒也行动迅速。 可是即便如此,运粮队伍两旁仍旧有百余骑兵护卫,不断游弋,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看来俞靖调派的运粮官为人十分谨慎。 但在五千骑兵的虎视之下,他们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轻骑穿插,用凿击战术,重骑组成队列直冲,形成冲击阵容,击垮他们!”李天佑的声音在茫茫大地上显得如此辽阔洪亮。 金日拜手里令旗前挥,五千严阵以待的骑兵,马不停蹄地立刻发起冲锋! 呜呜的号角声中,一场惨烈的杀戮就此展开! …… 寒风凛冽的九江城头。 俞靖行走在城墙上,巡视着沿城一线的城防。 他表情凝重,心事重重。接连有战败的消息传来,连湖口都已经陷落,而他派往建昌的运粮队伍超过既定的时间,这如何能不让人忧心? 正巡城时,忽见西南方向,尘烟大作,杀声震天,似有一支兵马正飞奔而至。 俞靖的表情立时紧张起来,急令士兵加强戒备,准备随时应战。 远远望去,但见尘烟之中,数以千计的兵马,正向着城门狂奔而来。 俞靖只以为可能是攻占湖口的湘军,提起了长剑,准备大杀一场。 但城外人马奔近时,俞靖却意外地发现,那几队人马中,似有一队便是自己派往建昌的运粮队,而另几队兵马,正在围追堵截,一副斩尽杀绝的模样。 俞靖见到属下被如此追杀,心急如焚,不顾下属劝阻,执意要领兵开城接。 正在西门打开的时候,九江的东城,金日拜领着五千骑兵,三万湘军步卒,加起来四万精兵,在李天佑的带领下,如同一群也野狼般杀向九江城。 主将俞靖被吸引出城,东城的官军抵抗出人意料的微弱,城头上就没有射出来多少箭矢,也没有抛出来多少石弹,伤人数目更是少得惊人。 从城头扔下来的滚木擂石也是不多,而且多半是很随意地乱扔下来的,这样的攻击,根本就上就砸不到几个人。 第695章 来世再报君恩! 看来赣鄱各地失利的消息,也严重影响了九江城守军的士气,大部分官军将士都起了别样的心思。 最令人李天佑他们惊喜的是,城内的官军连搭上去云梯、钩梯都没有被推倒几架,便往城内开始退却。 所以很快,第一批蚁附登城的湘军很顺利地实现了登城。直到这个时候,俞靖才救下属惊慌回援东城,这才将湘军的攻势稍微抵挡下来。 可是城门已然洞开的九江城,无论俞靖怎么抵抗都是徒劳的,罕有的几个勇夫也改变不了大局,连带着俞靖在内,很快就倒在了金日拜带人击败,擒获。 随着湘军的后续部队蜂拥而上,所有城墙整皆失守,城内的官军也是彻底崩溃。 随着李天佑中军的旗令,早就在盯上了各个仓库的金日拜一挥手,湘军士卒风一样地冲进了内城,此时阖城已经没有一个正面抵抗的官军,不是跪地投降,便是早早地逃了出去。 李天佑集团军轻取九江城,收降官军两万六千人,获军粮一百万石,各种盔甲、军械,以及郭英遗留袭来的大量火器无数,一举夺取了整个西征军团的后勤基地。 赤壁的俞通渊已成瓮中之鳖,建昌城的三十万西征官军也离崩溃不远。 …… 傍晚。 赤壁城外来湘军军大营,李天佑率部赶来与李尧会师。 李尧虽然长时间未见到李天佑,却也只用“挺好的”三个字,就把千言万语都代替了,军中汉子不擅言语表达,但情感却是内敛且真挚的,将领们从李尧抓着李天佑双肩,有些抖动的双手就中能看出,李尧心中的喜悦。 闲话少叙,军事任务要紧。帅帐中李尧端坐正中,武延光、李天佑、叶信、王佐、徐茂等将分坐两旁,气氛一片肃穆。 “诸位。”李尧捋了捋胡须,沉声道:“九江已被我军攻占,敌方粮草尽入我手,赤壁已被我军四面合围,加上俞通渊之子俞靖也被我军擒获在手。如今,城内敌军士气想来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俞通渊再厉害,也将束手无策,咱们的进攻时机,终于来了!” 正如李尧所说,赤壁城被四面合围,外无援军,后无粮草,恐慌是必然的。事实上,湘军大营已经陆续抓住了,从水门里逃出来的官军士兵,俞通渊即便不顾儿子的生死,想抵抗到底,但面对如此情况,也是回天乏术。 “太好了!”诸将一片兴奋,一阵磨拳擦掌。 “末将愿为先锋。”李天佑肃然抱拳请战。 “天佑,你省省吧。你都是华夏海军的大元帅了,又刚立大功,可不能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再抢功劳了!”武延光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年轻人,也应该让让我们这些老家伙。” “对对对,天佑太辛苦了,不能太劳累。” “不累,不累!我们不累!我们华夏海军还能打!”去打必胜之仗金日拜可不觉劳累,而且一些汉语的语境,他还没有完全掌握。 “诸位不用争抢,人人都有功劳。”李尧微微一笑:“从现在起,尔等各部每日开饭的时候,都熬起肉汤,让城头的官军能够看到,能够闻到,同时命部下朝城头喊话,只要愿意归降,吃的管够!” 众将面面相觑,李将军还是这么稳啊。不过这样一来,倒也不用攻城了,只要继续围着,赤壁不攻自破。 虽然有点没劲,但不用出现死伤,且人人都有功劳,这样也挺好。 第二天中午。 赤壁城头的士气更加低落起来,他们已经饿了两顿了,虽然在俞通渊的严令下,依然坚守城池,但城外湘军的壕沟、鹿角后飘来的阵阵浓郁肉香,让他们实在坚持不下去。 尤其是,城下的湘军还架起无数的大火锅,当场开吃起来,这更加刺激了官军的脾胃,无数饿惨了的官军都不由自主地吞咽了起来。 “太好吃了!!” 金日拜喜笑逐开地抓起猪蹄,端着羊肉汤,吃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众官军顿时口水挂下三尺,满脸妒忌地看向城外,一边艰难地吞咽口水,一边恶狠狠地骂道:“没吃过东西似的,最好吃得统统撑死。” 城头的怨念是极其可怕的!这种怨念不仅对于城外,不少官军更是用冒绿光的眼睛,看向了身后的一众督战队。 然而,城外的湘军将士可不怕他们的怨念。调戏依然在继续,王佐更是干脆带人将香喷喷的火锅抬近一些,朝着城墙上大声吆喝道:“弟兄们!!!咱们都是大明的将士,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别坚持了!我们知道你们饿了,我们的李将军为你们准备了充足的食物,看!这些现成的肉食与羊汤,只要你们出城投降,吃的喝的管够!” 只要出城投降,吃的喝的管够!? 这下城墙上连后头执法的督战队都动摇了起来,他们再怎么狂吞口水也抑制不住疯狂分沁的唾液。 就在这时,俞通渊终于走了出来,来到了城楼正中。 “侯爷。” 众官军赶紧低头,再也不敢看向城外。 俞通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城外,闻着浓郁的肉香气,虽然俞通渊意志坚定无比坚定,喉头竟也是忍不住动了起来,胃里也是直冒酸水,好不难受。 俞通渊忍不住苦笑起来:好一招阳谋!难怪这些天李尧也不攻城,先断我军粮草,然后生生耗尽我军意志,最后再来了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 彻底完了! “侯爷!”旁边的副将神色凝重地建议道:“末将掩护您突围吧?再这么下去,士卒们非向我等刀兵相向不可!” “突围?” 俞通渊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道:“我军俱是饥兵,连本侯都已手足无力,城外湘军的四路兵马防守又甚为严密,你以为我们还能突得出去吗?而且以李尧之能,岂会没有防备?此路不通啊。” “那……”副将一脸死灰,“那咱们莫非只能等死了吗?” 俞通渊沉默半晌。忽然又叹了口气:“你们不会死的。” 说完之后一脸落默地转身进入了城楼。 入夜。 城楼之中,俞通渊一个人静静地用白布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李增枝烂泥扶不上墙。一切都结束了。 “侯爷。”副将忽然闯了进来,一脸急切地道:“大事不好,我军将士纷纷趁夜出逃!末将在巡城的时候抓住了上百人,要不要将他们斩首,以正军威?” 俞通渊默默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算了,想走的,让他们走吧。军心已散,杀之又有何益?”手上被擦得铮亮的长剑,被他收入鞘中。 “这……末将明白了。” 副将黯然点头,他知道俞通渊也没有了抵抗之心。 “你也饿了吧?”俞通渊忽然又道:“明天你便率领将士们出城投降吧。败局已定,再抵抗下去中也只是徒增伤亡。” “侯爷,那你呢?” “我?一臣不事二主,本侯既受建文君之命,自当以死报之,你走吧。” “侯爷!” 副将“扑通”一声跪倒在俞通渊身前,泣不成声。 “走吧,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顾好俞靖。告诉他,本侯为建文君尽忠而死,实与他人无关。”俞通渊的声音有些伤感。 “诺!”副将连拜九拜后,大哭而去。 “呛啷。”俞通渊猛地抽出腰间长剑,转身对面南京的方向跪倒,横剑在颈大吼一声:“陛下。战机先失,军心又散,俞通渊实无力挽救,不能为陛下效命了,只好来世再报君恩!” 吼完后用力一抹。 “噗通。”血溅五步。俞通渊的身子,面对南京的方向缓缓扑倒在地。 次日,赤壁数万官军,尽挂白幡,穿孝服,抬俞通渊之棺,出城投降。 李尧等将领听闻越巂侯俞通渊宁愿自尽尽忠,也不愿臣事二主,不禁心中大为感动,俱感叹道:“此乃真将军也!” 李尧更是下令:命人将俞通渊的遗体风光大葬,并释放其子俞靖于灵前尽孝。 处理完俞通渊的后事后,李尧马上整编降卒,下令将大笼的肉包子、大桶的猪肉、大锅的羊汤端上来,给饿急了的官军将士进食。 一时间,狼吞虎咽之声四起。 只一顿饭的工夫,官军降卒尽数归心。 第二天,怜星已从武昌派来吴寿安、刘之荣等人驻防赤壁、九江。 李尧后顾无忧,带领众将,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攻破德安,与石鼓的朱柏汇合。 吴城的魏志勇与黄芳也率军击破紫霄,与朱柏的大军同时抵达建昌城下,将屯兵三十万的建昌城给堵住了。 铅色的阴云低垂在天边,建昌城上空战云密布。 …… “呜呜呜——” 当金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洒下第一道金线之际,湘军阵前前,传出一声声嘹亮沉闷的进军号角声。 紧跟着,冰凉的冷风中传来急促而又密集的脚步声,大批大批的湘军士兵在排列队形。 稍后,冗长的号角声中,沉重地踏步声震撼了建昌城头,踏起万千尘嚣,湘军逼向建昌。 建昌城城头把守的士兵们看得分明,千百面湘军靖难大旗迎风飘扬,阵容整齐,面容冷肃的行军方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一步步地逼了过来。 “嘟——呜——嘟——呜——嘟——呜……” 湘军的鼓手也不敢怠慢,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卖命奋力地击打半人高的战鼓。战鼓声与号角声混合奏响,像是末日的余晖,又像奋起的觉醒,激荡无比地回荡在建昌城外平原的上空。 这种激荡人心的战争号角,穿透云霄,整个湘军都沸腾了,猛地向前大踏一步,“喝”。 十几万人的齐声大喝,平地起风波,一阵充满彪悍而勇武之气的音浪,回荡在天地之间。 金色的阳光下,庞大的大军漫长的军阵阵形,黑压压地不断地逼近着,脚步的震动声,战马的马蹄声,风掠旗帜声,将领的叱令声,让建昌城下前百里方圆内,形成一个充斥了森冷的杀气。 那些冰冷的长枪,在朝阳下放出骨白色的寒光,令人心生畏惧。 十几万兵马的数量,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震得地皮微微的颤抖着,鼓荡的烟雾随风飘扬,天上一支斑鸠扇动双翼,被地下大规模的军容吓得嘶叫一声,双翅一展,迅速飞向远方。 建昌城的四座城门,分别留驻着各五万人马,共计二十万人,余下的十万人则充当轮换的预备队。看样子,陈晖并没有出城迎敌的意思,或许,名不正言不顺的陈晖,也根本指挥不了各部将军。 眼见无论怎么示威,建昌城都摆出一副坚守的模样,朱柏却一点也不急。 赣鄱与湖广一样都是富庶之地,李天佑又新得九江的积粮,此刻的朱柏军团正是兵多将广,士气旺盛,无外顾之忧,又有无限充足的后勤可以支持战斗,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来一场持久战。 城中的三十万西征大军没有外部的粮草运输,仅仅靠着自身的携带,和建昌城的存粮,是坚持不了几天的。 眼下朱柏只需要与其对峙,让城中没有安生日子过就行。 萧茗已经再次传来消息,在李增枝这个主帅昏迷、俞通渊失败自尽的情况下,陈晖哪怕表现得再好,也没有多少将领听他的。大家级别差不多,利益不同的情况下,各有各的注意。 朱柏这边只要陈兵与城外,给予武力压迫,西征军团必然加速崩溃。 朱柏的堵路也是很有技巧的,十万兵马很难围住三十万人,他集合所有兵马于一处,建造高台,将数以百计的襄阳炮置于高台之上,然后便毫不停歇地对建昌城进行狂轰烂炸。 借助于高台的优势,襄阳炮的攻击范围增了更多,十几斤重的石弹,不仅能击中城墙,最甚者,甚至能射入城中三四十步远。 在这疯狂的轰击之下,不出数日,靠近城墙一线的兵营、房舍,毕将被悉数夷为平地,而不怎么坚厚的建昌城墙,也会被轰得坑坑洼洼,裂痕遍布。 第696章 为谁而战? 建昌这样的小城是不可能给予他人信心的。城中的三十万西征军,在这石弹的疯狂攻击下,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如缩头乌龟一般,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城破的时刻到来。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恐哪一刻走了霉运,被从天而降的石弹砸中,就此要丧了小命。 另一条路就是出城与朱柏军团一战,但朱柏却只堵了一门,其他三门都是畅通无阻的,这便是朱柏的厉害之处。他看上的可不是小小的建昌,而是三十万西征军团! 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三十万西征军团各部各有将领,陈晖只能干干润滑沟通的作用,根本就指挥不动各部兵马。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大家商量好了与朱柏决战,真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保证真打起来的时候,有人不会从其他城门逃跑? 而且即便所有人都统一了思想与朱柏死干到底,打不打得过还是个问题呢。 兵马一上了十万,人数的优势其实已经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西征军团的将领们可不是李增枝,湘军的战力水平如何,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何况西征军团本就存在诸多致命的问题,临时统帅陈晖都清楚的知道,只要他敢下令出城迎战,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败亡的结局。 三十万兵马不是四散逃逸,就是被湘军用他们的武器向撵羊一样,被撵进羊圈。 只有谨守城池才能暂时性缓解崩溃,但这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可陈晖又有什么办法呢? 知道李增枝的病情之后,西征军团集团本就人心惶惶,尤其是朱柏率领十万大军威逼建昌,更加让西征军团的文武官员更加惴惴不安,将领们都开始谋划各自的出路。 相比李增枝的病倒,朱柏的大军屯在城外,这种兵临城下的感觉更让他们恐慌,城中已经开始流传起了朱柏以往的光辉事迹。 陈晖又如何不知这后面是什么人在推手? 但他又能干什么?他每天的事情已经够繁重了,不仅要安抚建昌大小官员躁动不安的心思,还要主持城防,安排防卫兵马轮换,防备城外的朱柏军团。 这才几日,陈晖两鬓斑白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已经有了未老先衰之相。 相比惴惴不安的文武将官,士绅们百姓们反而稳得住的多,城外的可是太祖皇帝的皇子,大明的亲王,手下的也是大明的军队。咱们只要没有违法乱纪,湘军如何会为难你? 与其浪费钱财搬迁,还不如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根本不管是否发生战争,只管自己的安全。 …… 城外的襄阳炮依旧在轰鸣着,寒夜里,刚从城头撤换下来的廖勋呆呆地望着望着漫天的星辰。 夜雾袭来,凉意袭人,明亮的圆月下,沁人的月光如丝如网,如同一根思念的弦,将廖勋的心绪扯往江浙老家。 廖勋想起了家中的妻儿,月光如同好似能够将他的思念带回遥远的家乡。疲惫的他是一刻也不想再打下去了,湘军明显手下留情,襄阳炮也只是在威喝而已,他们实行的是心理战术,目的是想让城中的西征大军投降。 朱柏的心思,明显的即便是廖勋这个大老粗都能看出来。但正是因为明显,廖勋反而迷茫了起来。 这仗到底是为谁而打?为了陈晖?为了帅帐中的那个活死人李增枝?还是远在京城的皇帝? 或是为了城中的百姓?都不是! 占据巨大优势的湘王,连他们这些为朝廷卖命的人都没有下杀手,如何会去欺压百姓?何况湘王府要的是皇位,保护百姓,还保护不及呢。 对李增枝极度不满的廖勋其实早已有了投降的心思,不过是因为陈晖因缘际会成为了临时统帅,他知道陈晖是个忠于建文皇帝的人,投降这话,他在陈晖面前说不出口。 受刑养伤的日子里,廖勋有过深刻的思考,他意识到湘王府与建文皇帝的胜负,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当兵的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读书人的那套忠孝节义他不怎么懂,但他知道能够任命李增枝这样的人为三十万大军统帅的建文皇帝,肯定不是个好皇帝,起码不适合当皇帝。 唉,要是能够马上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马上回到回家该有多好?想到这里,廖勋心中的思念更深了,他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他想快点入睡,梦回家乡。 皎洁的月光会加重心中的思念,思念让他很不好受,廖勋粗狂的外表下,其实也有一颗细腻而柔情的心。 掀开帐篷的那一瞬间,廖勋突然心生警兆,双瞳往内缩了缩,不敢置信地望着帐中背对自己站立全身隐于黑袍中的人。 这个人什么时候进来的?如何可以无声无息地进入兵营重地,而兵营内的巡逻士兵却没有示警?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人乱了心神,生出一连串的疑问,但廖勋还是强自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剑,冲黑袍人冷然道:“你是谁!?转过身来,否则廖某手中的长剑可不客气了。” “呵呵,廖将军果然不亏为先锋将军,这身上的煞气好重啊,吓死妾身了。” 黑袍人还未转过来,清脆如莺的声音就已经让廖勋心中大惊,待转过身后,黑袍人逐渐的掀开自己的头罩,紧盯着黑袍人的廖勋张口结舌,大惊失色! 黑袍之下是一个有着雪白肌肤魅惑无双的丽人,让廖勋惊骇心惊的是,来人有着他从未想过的身份,李增枝每天带在帅帐里最最宠爱的女子——萧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按下心头的吃惊,廖勋手中的长剑仍没放下,冷声道:“夫人来此不知所谓何事?夫人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末将的内帐可不是夫人应该出现的地方。” 萧茗不以为然,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很是妩媚地看了廖勋,道:“妾身只是听说廖将军是有名的胆大勇猛之士,却不想防备妾身防备的如同蛇蝎,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第697章 朱柏的气魄 廖勋的身子猛地一个突进,长剑瞬间比到了萧茗的脖子上,目光凶狠地死死盯着她。 可是对面的萧茗即便遇到突变,遭遇危机,见到如此凶狠暴戾的眼神,也只是微微愕然,眼中却并没有一点害怕的迹象。 “夫人半夜三更,难道是专门来嘲笑老子的?还是受人指使想来陷害老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快说!” 不理廖勋的威胁,萧茗毫不犹豫地点了道:“当然有目的。廖将军别这么紧张嘛,妾身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还是一个人,连命都掌握在你的手里。而且李增枝那废物已经是将死之人,妾身肯定是不会陷害你的。” 廖勋吃惊的看着萧茗,“李增枝那废物”,她居然当着自己的面骂李增枝废物,她不是李增枝最喜欢的宠妾吗? “好了,不逗廖将军了,我们还是来谈正题吧。直说了,妾身是湘王府的人,一直在为湘王府办事,李增枝变成如今的模样,就是妾身干的。此番前来,自是代表王府邀请将军弃暗投明。” “李增枝那模样是你干的!?你原来是湘王府的奸细。”廖勋惊骇欲绝,原来西征大元帅李增枝最喜欢的宠妾是湘王府的人,这这这,这湘王府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难道李增枝不同意趁朱柏南下的时候进攻武昌,难怪在得知湘军三面合围的时候,李增枝仍旧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尽起大军进攻朱柏这一路兵马,难怪他们三十万人一直被湘军牵着鼻子走……原来李增枝最宠爱的枕边人一直在为湘王府做事! 这仗原来在开打之前,他们就已经输了! “确实都是妾身干的。”萧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了,将军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呢?” “想让我背叛陈晖,绝不可能!”廖勋虽然果断的严词拒绝,但萧茗从他抽出的脸部肌肉就能很清楚的看出来,他内心的想法,可不像嘴里说的这样。微表情的观萧茗学了很多,而且廖勋的话里也只说了绝不背叛陈晖,可没有不背叛李增枝,不背叛建文朝廷。 萧茗伸出一只青葱一样的玉指,轻启朱唇:“若是陈晖陈将军也同意归顺呢?依两位将军的能力与品行,我家王爷定然重用,原职是肯定保留的,而且还绝对给予实权,依两位将军的本事,以后还有很大可能加官进爵呢。” “陈晖若是同意,廖某自然跟随,但你们能行吗?”廖勋的话锋一转,话锋低沉地起来:“陈晖可不同于我,他要是不答应,你恐怕走不出他的营帐。” 被廖勋突然地反问一句,萧茗还真的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随后萧茗掩嘴娇笑,道:“自然不是妾身去劝说,自有重量级的人物说服他,廖将军只要将来人带进陈将军身边就行。” 廖勋问了一句:“如何让我相信你们的人?来人要是伤害陈晖怎么办?” 萧茗的话语里充满了自信,“廖将军可以携带护卫在旁,保护陈将军啊,而且以小女子的身份,要是想对陈将军不利,他恐怕早就没命了。我家王爷可是个惜才之人。” 虽然萧茗如此说,但廖勋的心反而更加沉重了,肆无忌惮啊,他她想着萧茗的语气,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骇然反问道:“你口中的重量级人物恐怕就是湘王本人吧?” 萧茗很是意外地眉毛一挑,也不否认,轻笑道:“然也。” 闭上眼,廖勋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问道:“看来湘王府已经查清楚了廖某的底细,江浙的湘军恐怕已经掌控了我的妻儿,否则你们怎么敢让湘王进城劝降?” “廖将军这可太小看我们王爷了。劝说陈将军归顺,是我们王爷亲自下的命令,我湘王府也并没有抓捕您的妻儿,更不会用家眷来威胁别人。”萧茗如是说道:“如今的西征军是什么情况,廖将军你应该最清楚,我军若是硬来,你们没有一点机会。” 廖勋点头,表示认可。 萧茗继续说道:“我家王爷和世子殿下一向的宗旨是,对于不反抗的大明官兵尽量减少杀戮。王爷甘冒奇险进城劝降,为的是避免继续出现伤亡,王爷可以说是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还请廖将军勿要怀疑。” 避免出现更多的伤亡,这一点廖勋是信的,但最重要的恐怕还是为了三十万大军而来。当然这话廖勋只是在心里想想,湘王若是真的敢孤身进城劝降,正如萧茗所说,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萧茗矜持的模样里,隐隐露出的自信,廖勋仰起头吐出一口气,平静地道:“夫人,不。应该是萧茗姑娘,你说得很对,王爷身为太祖皇子、大明亲王,如此尊看重我等武夫,已是天大的尊重。王爷若是真的进城,哪怕劝说失败,廖某也保证,必护得王爷周全!若王爷说服陈晖,廖某也即刻归降!” “那妾身就在此谢过廖将军了。”萧茗敛衽告退。 而在同一时刻,其它的西征军的将领营帐之内,也有不同的神秘人出现。她们和萧茗如出一辙,或劝说,或晓以利害,或威胁,或动之以情,将这些将领一一策反。 能有如此效果,自然是长时间努力的结果。萧茗她们的行动并不是突然的,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分析、研究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当然,朱柏进城的消息,萧茗只告诉了廖勋。廖勋这个人是东厂的重点研究对象,因为其拥有重情重义的性格特征,萧茗才敢如实相告,而且得到了廖勋的承诺以后,朱柏才会进城。 其他西征军的将领当然不能知道朱柏进城的消息,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需要听从命令就行。 朱柏要进城劝降陈晖,东厂自然要给他上多道保险。 廖勋的承诺是第一道; 朱柏的武艺是第二道; 东厂策反的这些西征将领是第三道; 对陈晖的性格把控以及南方的整个局势则是第四道。 第698章 孤身入城 陈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虽忠于建文皇帝,但也同样珍视袍泽、下属、百姓的性命。朱久炎占据江浙、虎视京城,建文皇帝的天子之位已经坐不了多久了,这是很多人的共识。 西征军团又是如此模样,陈晖即便悍然杀了朱柏,也掌控不了局势,更加翻不了盘。 若是只抓朱柏,则陈晖更加不好处置。朱柏的身份,注定只有皇帝朱允炆才能处置。而朱允炆自身难保,这边抓住朱柏的信息,往京城传个来回的时间,搞不好南京城都已经被朱久炎给打破了…… 他陈晖若扣着朱柏在手里,不仅没有一点用,还得当个祖宗一样,供起来。 而且无论是抓,是杀,湘军都会受到朱久炎的领导,而西征军团与西征将士们的家眷,必将受到湘王府的惨烈报复。 要知道西征军团大部分都是江南人啊。 所以留给陈晖的选择已经不多,不是给湘军慢慢磨死,就是马上投降。即便朱柏的劝降失败,陈晖也不敢伤害朱柏一丝一毫,反而得战战兢兢地、悄悄地,派人将朱柏送出去,一点都不敢伤害。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的保险,怜星才敢让萧茗她们执行朱柏的孤身劝降计划。 而陈晖若是答应投降,则湘军立马多出三十万大军。 风险与利益是成正比的。 三十万兵马整编一下,去芜存菁,怎么也都可以得精兵二十余万。如此,大明的第三任皇帝,除了朱柏之外,还能有谁? …… 第二天一早,陈晖的公房里静悄悄的,气氛阴沉。 城内的存粮支持不了两天,要想多支持几日,只能将饭食稀释,做成粥食。可建昌城外的湘军越聚越多,虎视眈眈,若是将饭食稀释,不说士兵们会发生怨气。天天吃稀的,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恐怕连力气都没有多少,那时候三十万西征军团,便真的插翅难飞了。 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晖制定的突围计划,已经被其他将领否定了,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谋算,单凭陈晖自己的部属,根本不可能突破湘军的追击。 主位上的陈晖满脸的愁容,不断地扯着头发,想着解决之道。 “将军,我们投降湘王算了!”廖勋走了进来,看着端坐在首位的陈晖憔悴的模样,终于将投降的话说了出来。 “投降?” 陈晖闻言,抬头,目光之中一抹冷冽的寒芒直接扫到廖勋脸上,淡淡地问道:“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廖勋浑身一颤,没有选择回答,只是微微地垂着头,保持沉默,这已经说明的他的态度。 “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 陈晖一看,顿时都明白了,连最信任的伙伴都是如此想法,看来军心已经全溃散了,想到这里,他的面容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挥挥手,轻声地道:“我还需要好好的想想,没有我的命令,建昌之内,全体戒备,继续与湘军对峙。” “阿晖!李增枝马上要死了!建文皇帝也马上要完了!外面的湘王已经手下留情了,还要想什么?”廖勋没有走,反而上前几步,沉声强调,“你现在是无意义地挣扎,难道打算带领全军埋骨在此吗?咱们要为全军将士考虑啊!” 廖勋猜得没错,其实陈晖心中也在挣扎,尤其是看到连廖勋这样不惧生死的将领都有意归降湘军后,心中更是摇摆不定,但是,沉思了良久,他还是摇头说道:“我食君之俸,陛下……” “你并不是西征军的主帅!你也只是被推举出来的临时管家而已。西征的失败,全是李增枝之过,全是任命其为主帅的皇帝之错!” 廖勋大声劝说道:“当初我等在武定侯麾下时,是何等的全心全意?待他换了纨绔李增枝为帅之后,我等也曾多次提出建议……可是有用吗?这是天命。既然我等已经履行了为将的职责,如今,到了此等境况,也该为自己与将士们考虑考虑了……我们身后,都有妻儿老小,不是么?若我等不在了,她们的处境会如何?相信你能预想地到。” 陈晖闻言默然不语。 建文朝廷已经摇摇欲坠,建文皇帝下台已经近在眼前。他即便为建文皇帝尽忠而死,也肯定没有战死抚恤。夺权的湘王即使不为难他们这些人的家人,但家中失去顶梁柱,就凭以前积攒下来的一点钱财能维持整个家庭的开销多久? 不说他人,就说陈晖自己就有三个年幼儿女,毫不夸张地说,陈晖若是战死,他的妻子过不了多久,就只能贱卖自己为侍,儿女也会慢慢沦为仆役。家里没有了顶梁的男儿,生活会给予他们无限的磨难。 不! 预想到这个可能性,陈晖攥着拳头,面色铁青。 良久,他终于咬着牙朝着廖勋点了点头。 见陈晖终于点头,廖勋心中着实欢喜,他转过身来,朝着身后的一个亲兵躬身一礼后,才不好意思地对愕然的陈晖介绍道:“这是湘王殿下。刚才的话,就是王爷教我说的。” “湘王……”陈晖闻言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当然听得懂廖勋的言外之意。 廖勋这番话表示他早已跟城外的湘军早有接触了,而且还是最高级别的接触。湘王孤身一人冒险入城,这表示他们投降后,绝对会受到重视,混的肯定要比这边好。 这个讯息,让陈晖心中安定了一些,瞳孔之中有一抹很复杂的光芒在旋转。 毕竟降将是最难熬的,没有一颗可以倚靠的大树,而很难融入原有的核心团队当中。 可他们要是湘王亲自冒险招降的,那就代表他和廖勋攀上了湘王这颗大树,融入湘王府的核心团队就轻松很多。 这样的履历,在以后会受到无形的庇护,不至于无端端地遭到湘军某些兵将的敌视与挑衅。 朱柏虽身着普通士兵的铠甲,却气质不凡,步伐坚定,神情淡定无比,面对周围本能地拿出武器,显示出敌意的卫兵,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很安然地走到了陈晖的面前,笑吟吟地直视着陈晖的双眼。 第699章 请王爷受降! 看着台阶下眼含笑意打量着自己的王者,陈晖居然有一种对方置于高处,自己位于低处的错觉。他不敢怠慢,面容严肃地挥了挥手,屏退大堂里面围拢上来的卫兵们,然后看着朱柏,他的目光锐利似刀,落在朱柏的身上,冷漠地道:“王爷孤身一人进入陈某的地盘,难道就不怕陈某起歹心吗?” “呵呵,如果是李增枝与其他的西征将领,本王还真的怕,但是你陈晖,本王还真放心!” 朱柏没有丝毫的局促,把这里当成的自己的地盘,悠然自信地回道。 “阿晖,王爷如此诚意,你还在犹豫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廖勋急了。 “廖将军说的没错。难道本王不值得你相信吗?”朱柏的目光看出来的陈晖眼中还有些许挣扎,所以他的目光很真诚。 “王爷,晖相信王爷。从您敢孤身入营,敢对晖表明身份的时候,晖就相信,王爷是一个能成大事之人,可如今晖非一人,麾下的三十万将士皆是京畿周围的士兵!其中的一部分对于皇帝,是忠心耿耿的;他们跟少部分将领一样,想死战到底。晖并没有掌控住局势,到时若是生变,还请王爷宽恕他们。” 陈晖沉吟了半响,苦涩地道。 “忠义自然要给予肯定,本王可没有那么小的气量。若是有人不肯归降,本王可以给予钱粮,让他们反乡。即便他们准备回京城跟本王作对,本王也不会怪他们。”朱柏淡淡地道:“而那么愿意为本王效力的,本王除了全数接收之外,也必将做到一视同仁!” “王爷在上,可愿受陈晖之降!”既然朱柏做出了承诺,解了陈晖的后顾之忧,陈晖也就干净利落多了,直接跑下台阶,对着朱柏,跪地行礼。 “王爷在上,也请受廖勋之降!”廖勋也是履行承诺,跟随陈晖请降。 “哈哈哈哈!好,好,好……”即使早已料到如此结果,朱柏面对陈晖、廖勋的投降时刻,还是难免兴奋,大笑数声之后,一手一个,把陈、廖二人扶起,笑道:“咱得两位将军之助,本王正是如虎添翼!” “王爷缪赞了。” 陈晖闻言,心中有些感动,朱柏能用此言来形容,可见对他与廖勋有着无比的重视。 “非也,此言乃是咱的心里话!” 朱柏笑道:“以前咱虽未闻二人将军之名。但在这段时间的交战之中,咱将你们俩的本事,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咱便封你们为湘王中卫的指挥同知!” “王爷器重,我等感激不尽,日后定当为王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陈晖、廖勋,再一次跪下,对着朱柏发出誓言,言语之中十分的坚定。 在收降了陈晖之后,其他西征将领的说服工作进展更为迅速。 没过多久,那几十名千户级别以上的西征将官们便纷纷被陈晖与廖勋说服,而其中陈晖更是出了大力。 毕竟仔细说来,陈晖这些日子里为西征军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比起廖勋等人更加有说服力。 除了个别几人脾气愚忠朱允炆,至死不愿归降的之外,大多数的西征将官们都选择了归降,在生与死、湘王府与建文朝廷的选择中,选择了前者。 至于那些仍旧不投降的,在陈晖他们的震慑下,也只得丢掉了兵器,乖乖束手。 如此顺利地掌控了局势,让陈晖与廖勋都颇感意外。 事后经过了解才知道,原来军中一部分将官早已经跟湘王府的人进行了接触…… 等西征军的掌军将领都被搞定之后,活死人李增枝也是很巧合的突然口吐黑血暴毙,陈、廖二人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想来也是,若是没有多手的准备,湘军将官又怎会同意湘王孤身入城呢? …… 天气虽然还有些寒冷,但架不住好消息从城中传回来。众湘军将领从朱柏得知,建昌城中的三十万大军已准备投降后,都非常高兴。 李尧代表诸将拱手道:“恭喜王爷,拿下西征军团!西征军团归降之后,其余赣鄱其余各府县也就失去抵抗的支柱,赣鄱行省定矣!” 夏元吉等文官也抚掌庆贺,恭喜朱柏收服三十万大军。 跟城内的陈晖取得联系之后,湘军拔营往建昌行去,抵达建昌西门的时候,大军停下。 朱柏骑着白马,站在正前方。 左右两侧,分别是李尧、武延光、叶信、魏志勇、王佐、黄芳。身后,又有、李天佑和金日拜、夏元吉一起。 十万湘军士兵紧跟在后面,气势鼎盛。 陈晖率领众将官空着手从城中出来,走到朱柏面前扑通一下跪倒一大片,他们俱以头磕地,俯伏在地上,高声拜道:“罪将陈晖拜见湘王殿下!” “罪将等拜见湘王殿下!” “罪将等拜见湘王殿下!” 掌军的武将跪下后,跟在他们身后的文官、士兵们都跪拜行礼。 建昌的城头、城下跪满了请降的将士,入眼处,皆是一片赤红之色,好不壮观。 朱柏见此,连忙翻身下马,扶起最前面的陈晖,说道:“陈将军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柏钦佩之至,如今将军开城投降,乃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快起来,大家也都起来!” 朱柏扶起陈晖之后,又让其余的文武官员都起来。 陈晖露出感激之色,说道:“王爷,我等已在城中设宴,王爷请!诸位将军请!” 朱柏点点头,衣袖一挥,走在最前面。李尧和叶信紧跟着朱柏,往西征军帅府走去。其余的湘军,则是被李天佑、魏志勇、王佐、黄芳、金日拜领着去了西征军的各大兵营,收降士卒,加紧整编。 陈晖等人跟在身后朱柏,带着西征军的文官武将往西征军帅府走去。 帅府早已经摆好酒宴。至于“暴毙”李增枝可就没什么人提起了,也没有人对他有好感,小厅里摆个灵堂,上两炷香火,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李天佑跟着朱久炎一路胜仗,整编降卒是很有经验的,朱柏这边的宴会还没举行完,他那边就将三十万西征军都整肃完毕。一切都按照朱柏的指示来。 其一,去芜存菁,达不到湘军标准的,或编入地方戍卫部队,或就地安排差事,或重金遣散,三条路任其选择。 其二,善待不愿投降之人,每人给予五天吃食,任其离去。 反正建文朝廷也撑不了多久,这些个人以后仍旧会归与湘王府的管辖之下,此刻善待他们,也即是善待以后治下的百姓,何乐而不为? 一番操作下来,湘军新增兵马二十二万。此时朱柏麾下兵力,已达三十二万人! 朱柏将九江城内的缴获的粮谷、肉食都拿出来,犒赏三军。 次日晌午,待众军将士又饱食了一顿后,三十二万兵马正式挥军向东,朝着南京的方向而去。 第700章 兵临南京 双方的俘虏终于交换完毕,朱久炎用梅殷一个人,换得了包括便宜岳父徐增寿在内的一应湘军家属。 兵马、物资也已经调集完毕,加之春节临近,春天即将到来,万物也将复苏,湘王炮已经能够使用。朱久炎与朝廷的短暂和平自然是荡然无存。 尽管朱允炆从中都凤阳召来了几万兵马,加上强征的京畿地区数万新兵,看上去兵强马壮,但这表面上的实力可吓不退朱久炎。 守陵的兵马、征集的民夫即便召集百万朱久炎也是不惧,何况只是区区十余万人。这些人可不一定是战力,若没有高明的管束手段,搞不好还会成为累赘。 狮子岂会畏惧成群的羔羊? 将茹瑺、沈溍、梁焕以及杨士奇等家眷安顿好之后,朱久炎便悍然扣押郁新、齐泰二人,抓住朝廷不及做出反应的时机,率领包括二万水军在内的十万精兵继续前进。 至于那个一头雾水、不明白朱久炎为什么出手相救自己的便宜岳父徐增寿,朱久炎则没什么时间搭理,自有徐妙锦出面解释。 温度回暖,湘王炮与火枪已经测试完毕,可以大批量装备,湘军将士气势越地高涨。十万人马先过太湖,抵达苏州。 见湘军气势汹汹杀来,苏州卫指挥使萧礼不战而降,苏州易主。 苏州乃是江南除杭州以外的重镇。它的丢失对于风雨飘摇的朝廷来说,不吝于雪上加霜。随后,无锡、惠山、常州等地的守将也闻风卸甲归降。 趁着接连几次大胜的势头,朱久炎再接再厉,一举挥军攻下丹阳。 其实,以徐辉祖沿途布置下来的防务还是可以与朱久炎一战的,毕竟官军是以逸待劳,占据了地利与人和,早在修筑了许多防御工事的各地守军也占尽先机,可惜的是,勤王诏书已经发出了这么久,西、北两路大军——李景隆、李增枝两兄弟无一人响应。 李景隆以正全力猛攻北平,与燕军激烈交战、无法脱身为由,请求京城多拖延一些时日;而李增枝那边给出的理由则是一败再败,自己更是一病不起,不能理事,自然无法领军回援京城。 且不说李景隆两兄弟的理由是真是假,朝廷在危机万分的关头,六十万在外平叛的兵马无法回援却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徐辉祖的本事再大,朝廷的宣传、鼓舞力度再得力,也无法收拢分崩离析的军心。 沿途官军的战意已荡然无存,不管徐辉祖驰马三军,如何呐喊激励,士兵们也是置若罔闻,根本没有一点战斗动力与决心。 他们持着长枪短弩在紧张戒备,却不是在戒备湘军,而是在等待,等待湘军进攻的那一刹那。 湘军进攻的金鼓一鸣,就是他们发出一声大喊、脱离将官束缚、四散逃逸的时刻。 战斗还未开始,己方士兵就都打起了逃跑的主意,这样的军队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得了丹阳之后,朱久炎水陆并进,岸上旌旗遮天,江上战船往来穿梭,一时间徐辉祖精心布置的整道防线轰然倒塌,官军溃不成军,来不及逃走的纷纷缴械投降。 徐辉祖见事不可为,只得率领着几十名部曲落荒而逃。 徐辉祖的撤退彻底粉碎了官军抵抗的勇气,自此之后,朱久炎行军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一名官军士兵了。从丹阳到句容的这几十里路,不管是沿着江岸还是深入内陆百里,湘军沿途畅通无阻。 沿途的县、镇、军堡驻军要么已经逃散,要么已经撤入南京城中,就连县衙里的捕快都一走而空,各县官仓能搬走的也都搬空了,不能搬的,倒是没有付之一炬,不过可资湘军利用的东西却已经留存不下多少了。 朝廷用交换俘虏的时间做了战备,朱久炎为此战的准备也是极其充分,江浙缴获的物资、舟山发来补给船队,已经可以充分保证十万兵马长期的驻扎和攻城。 湘军越来越接近京城,京城震动。 恐慌之下,朱允炆也顾不得所谓的颜面了,只得低头折节,再次请出老朱的嫡长女、梅殷的妻子宁国公主前来朱久炎军营求和,替朱允炆开出了平分天下的条件,他愿意割让湖广、赣鄱以及江浙、贵丨州四省,只求朱久炎赶紧撤兵。 胜利在望的朱久炎如何会答应他的要求?而且答应的话,岂不是坐实了湘王府的篡逆罪名?什么靖难,什么清君侧,只会成为一大笑话。 朱久炎断然拒绝,礼送宁国公主出营后,于句容誓师,向前推进,兵临南京城外的秦淮河南岸。 陈瑄、孙温率领的水军一路伴朱久炎而行,此时也已经进入秦淮河来到了东岸,与朱久炎的大军互为犄角。 南京城下,秦淮河边,官军军营寨相连,与刚刚抵达的湘军隔河对峙。 官军虽然放弃了沿线小城和军堡的争夺,以全力保证京城的守备,却也没有一味消极地退入京城坐等湘军攻城。秦淮河毕竟是南京城的第一道防线,北面有水寨协防,后面有南京城高大的城墙作为倚靠,前面是宽阔的秦淮河,徐辉祖怎能不在此阻击湘军? 极速推进了几天的八万湘军将士在离河五里远的距离忙着安营扎寨,这几天的行军,每天都要走上几十里的路程,而且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将士们已经十分疲惫。 即便如此,决胜心切的湘军将士此时也干得热火朝天。 经过几十场艰苦奋战,终于杀到了南京城下,距离拉下皇帝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在如此情况下,谁人不亢奋?谁不死命卖力气加紧干活? 朱久炎、何耀祖、李天福等人当然不必忙活这些杂务,一起策马来到外秦淮河边观察敌情。 南京城既是大明的国都,除了城高墙厚之外,自然还有地理防御的优势。 护城河直接利用了发源于南京城东北钟山的清溪水道、外秦淮河和长江的夹江,三条水道共同构成了南京护城河。当初朱久炎出入南京的时候还并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如今有目的地察看南京的城防体系,才发觉南京城建筑之坚固。 二十余丈的护城河,借用的自然河道,这可不是说过就过,说填就能够填起来的。 根本就没有那么长的壕桥可供架设,即便下令让后方的铁守现做也是不可能的,江南可没有这么长的木料。 也不可能像对付一般城池的护城河那样阻塞进水口,想要拦截如此宽阔的自然河道,使得护城河干涸,这工程量也大了去了。 城根也十分宽阔,总有十余丈上下,即使徐辉祖在中间修筑了羊马垣,仍然可以沿着河岸修起成片的临时营寨。 不过如此设计,进攻方固然不便填河,越过护城河攻城的难度相当高,地形对防守极为有利,但也存在弊端。 防守方不好利用远程武器来攻击——无论是从城墙上还是从羊马垣上,或是从护城河内的临时营寨发射,弓弩、床弩的射程都够不着护城河外的敌人,只有城墙上的洪武大炮和城内的襄阳炮才能够打出有效攻击。 正因为如此,朱久炎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领着一众将领,堂而皇之的用望远镜观察南京城的城防,还对着南京城防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城头的守将简直气得发昏,想要打上几炮来泄泄愤,但城墙上的洪武大炮想要精确打到他们,这种可以能性几乎没有。这个东西完全没有准度,动静又大、射速又慢,操控瞄准又极为不便,等城上的官军对准这边,朱久炎他们三个早就跑出老远了。 更何况打不打得到另说,这洪武大炮还有炸膛的风险。别敌人没打到,自己人倒炸倒一片。 不过仪卫司的亲兵们还是提着钢盾、满怀警惕地盯着对岸的湘军阵营。朝廷手里还有一种比较粗劣的火铳,威力准头虽然都很差,但耐不住数量多,要是召集上千人,朝着这边一齐发射,在运气逆天的情况下,还是可能危及朱久炎的。 朱久炎很谨慎地呆在火铳的射程之外。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准头差可以用数量去补,要是官军看见自己出来了,说不定会不惜血本搏一把呢! 亲兵们提着钢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墙上,观察有没有明显异动,至于个别士兵,不管他们用的是弓弩还是洪武炮,应该都没有问题。 当然,守军也可以用襄阳炮,凭它的射程打到这边很轻松,尤其是重型襄阳炮,射程还可以更远。 不过襄阳炮的准头是举世公认的不准,除非是对付集结成群或不能移动的目标,震慑力比较大。想要精确点杀,就连胡汉苍搞出来的最新式的湘王炮都不行啊…… 护城河很宽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宽阔的河面上没法设置吊桥,只能架设固定的桥梁,此时已经被徐辉祖下令拆除了桥板,不过桥墩仍在。 这个就说不上到底是利还是弊了。 朱久炎固然无法通过内应砍断桥索,放下吊桥,获得一条便捷通道;徐辉祖却也自毁了迅速出城反击的道路。 自徐辉祖下令撤去桥板的那一刻起,建文朝廷就已经选择了死战到底的决策。 “二十余丈宽又怎么样?我看外秦淮现在水浅的很,人马还是可以徒涉的。天然河道作为护城河,宽固然是宽了,可河底的淤泥也全被冲走了,河岸两边也平缓可行,不如人工挖掘的护城河那么难以涉过,也未见得与守城有利呢。”李天福已经开始寻思攻进南京的办法。 何耀祖点点头:“天福说的没错,虽然现在水还很凉,不过我军若是在湘王炮的掩护下,还是可以强行步军徒涉,徐辉祖军团背城而阵,其实毫无胜算。只是各种攻城器械却是难以跟随步军运至城下,尚需等待陈瑄的舰队配合,故此,微臣认为,我军不必操之过急。” “嗯,你们说的都不错。不过,京城不比其他城市,被我军围困之后,城中必然震动。攻城可以慢慢来,攻势却要一直保持,让南京从内部开始崩溃。先击败城下的徐辉祖军团,将他们彻底驱赶进城之后,我军的行动也将更加游刃有余。” 见朱久炎综合了意见拍了板,何耀祖与李天福也不再讨论,二人开始跟朱久炎对相关计划商量着补充了起来。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十万兵马若想将京城团团围住还是太勉强,无法真正有效地控制全部地方。因为朝廷没有了水师,湘军舰队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长江、外秦淮封锁两岸,勉强封锁京城。 不过,京城内屯有多于己方的兵马,还是让朱久炎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种力不从心并不是湘军的军事实力不够,相反,湘军的硬军事实力足够了,而是湘军的软实力不够。 要想将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消除,就不必再进一步削弱朝廷的实力,狠狠地再来上两拳,让萎靡不振的建文朝廷打成内伤,让其再没有丝毫爆发的可能,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将建文朝廷打出内伤的办法,其实朱久炎在来京城的路上就已经考虑成熟了,现在正是实施它的大好时机。 朱久炎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铁守提交的最新铸钱报告。 自从收纳宝岛、开采矿产之后,朱久炎便下令扩张铸钱炉,培养熟练的铸钱工匠,加上学徒和劳力,参与铸钱的人数已经超过八千,为此湘王府还成立了专门的铸钱所,是湘王府仅次于工匠所的顶好职能部门。 从宝岛运来的数十万斤铜,经过铸钱所变成了一枚枚精美的洪武通宝,再输往中原,换取数之不尽的各种物资。 好钱自然会驱逐劣币,这是市场所决定的。含铜量极低的建文通宝与建文朝廷发行的宝钞,以前还只是不受百姓待见,现在却是深恶痛绝。 这自然仍旧是朱允炆给自己挖的坑,自从他将印制宝钞的权利赐予曹国公府的李芳英之后,建文朝廷的信用已经全然崩溃。 第701章 朕,朕不能当亡国之君 不说百姓,就连由朝廷发放俸禄的官吏都产生了不小的怨念,毕竟谁都不希望工作到头领到手的是废纸,谁都有家人需要奉养。 经过铸钱所的统计,大明天下流通的新铜钱已经多达五百万枚之多,京畿周围的百姓只认湘王府铸造的洪武通宝,京城里头已经出了多起官吏用建文通宝、宝钞付账,民间不认而发生冲突厮打起来的事件。 这可不是一次两次发生类似的事件了。朝廷发给官吏的俸禄就是建文通宝和宝钞,普通的官吏只能凭此付账,而民间百姓如何能收这纸一样的东西?即便是与官员发生争吵那也是顾不得了。 有些强硬的商家更是告到官府,可官府如何能管这事?官吏用的朝廷发行的货币付账,百姓却不认这钱,主审的官员难道还能要求做为被告的同僚拿湘王府铸造的洪武通宝付账不成? 那可是皇帝钦点的钱币!审理结果只能是不了了之,吃亏的自然是百姓。 要不是朝廷还有十几万军队在城中,百姓们只怕早就举旗造反了。不过,即便怨念与矛盾被武力强行压制,但问题却没有得到根治,矛盾越积越深,若是爆发出来,任是谁也抵挡不了的。 朱久炎打的就是将京城内潜在的矛盾引爆出来的主意,只见他冷笑着拿出一枚新铸的洪武通宝,用四方孔对着城头,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自言自语地说道:“朱允炆,你把钱财这事儿想得太简单了。” 他从怀中抽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交给身后的赵来:“立刻派人送给城里的孙礼,让他开始行动!” …… “什么!?朱久炎胆敢进抵城南、城东,还敢带领将领靠近护城河,窥探城防?可惜,我军没有准备好成排的火铳……” “他连造反都敢,何况是窥探城防呢?” 湘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很快就在南京城里传开,别说是朱允炆君臣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汇报,就是最迟钝的老百姓都在悄声议论,毕竟所有想出城的人都被官兵强拦了下来,沿途府县的败军也已经逃入了城中,南京城九门紧闭,全城戒严,京城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况已经瞒不过任何人了。 徐辉祖得到的自然是第一手消息,而不是城中百姓间的各种传言。 作为京畿各方面的总主持人,总督数万兵马沿途防御,却落了个孤身逃回,说起来甚是狼狈,但皇帝也没有特别追究他的罪责,毕竟守卫京城仍然要依靠徐辉祖,所以徐辉祖依然勤勤恳恳地总督着京城的一切防务。 但奉天殿里的朱允炆却是又开始了作妖,对面朱久炎的围城他如何能不紧张? 朱允炆立刻召集群臣廷议,也没说什么开场白,恨声说道:“朕,朕不能当亡国之君……朕若非不懂军事,定当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所恨!” 朱允炆说完悲从中来,当廷放声大哭。 这话近乎于情绪宣泄,于事丝毫无补,但年轻的皇帝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 效忠朱允炆的大臣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羞愧之色,按理来说,大敌当前,自然得安排防务,但皇帝负气说要御驾亲征,这是肯定不能答应的。 殿中大臣纷纷出言劝阻,将目光齐齐望向前面的谷王朱橞、梅殷、陈迪这些朝中至尊至贵的人身上,盼望他们拿个主意,将众臣从“主侮臣死”的窘境中拯救出来。 梅殷咬了咬牙,面色沉重地出班表态,愿意献出梅家全部部曲和家丁,参与守城之战。 驸马表态了,谷王也不落人后,愿献王府护卫守城。 朱允炆面色一凝,这些私军现在不出来替朝廷效力,难道要等到城破?故此朱允炆看来,他们这是避重就轻。 他也懒得再和众勋贵大臣绕圈子,直接问及如何筹措军饷粮草事宜,两人无奈,只得慷慨陈辞道:“陛下,臣家尚有些积蓄,愿出私财饷军,以充官帑!” 其余朝臣见这皇亲贵戚如此表态,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也只得跟着大掏腰包,以表忠心。 满朝文武皆慷慨解囊,出钱饷军,当场筹得银钱三十万两。 朱允炆瞧不见大部分官员的愁眉苦脸,他见到的只是朝廷“上下一心”,兵家城下的危机感略为一松。 可是还没高兴一会儿,暂代户部尚书郁新之职的王钝就很不识相地说了一件让他心烦的事。 王钝奏疏扬扬洒洒,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是字里行间无不是表明了他坚决反对朝廷将印制宝钞的权限交给李芳英之意。 城中的一系列混乱,他这个户部尚书如何不知?虽然以前百姓就对朝廷铸造的钱币、宝钞有些怨言,但也没到如今这等地步,这还不是李芳英乱印宝钞引起的。 自从朱允炆决定将宝钞印制之权交给李芳英后,便遭到了朝中不少重臣的反对。在这事上,无论文武、勋贵,意见都是难得的一致,尤其是新上任的王钝,只要是朝会,他都会向朱允炆禀奏,话里话外都说这是典型的杀鸡取卵行为。 朝廷或许可以在段时间内获得一定的钱财,但这获利是建立在剥削官员、士绅、百姓所得的基础上,严重影响了朝廷的币制信誉,造成物价飞腾,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事端频发。 一向鼎力支持朱允炆的梅殷出班附和,说如今宝钞泛滥,使得米价竟然翻了一倍,许多中低层士绅、百姓受到了严重影响,再无限制的发行宝钞,只怕会激起民变。 可是朱允炆已经得了李家五十万两银子,加上李芳英源源不断地进贡,哪里会轻易向众臣让步?朝廷经费极为紧张,这些银子很快就变成了军饷,若是再不印点宝钞出来,拿什么犒军? 况且朱久炎都已经包围了京城,能不能打退强敌都是一个问题。按照他话语就是,朝廷危难之际,人人有责,百姓目前吃点亏,以后等朝廷打退了叛逆,自会一一补偿回去。 首要之事,得先给上十二卫发放俸禄、奖赏,准备粮草军械要紧,至于官吏百姓,等挨过这一阵,一切都会好的。 诸位爱卿勤勉效力,共克时艰,努力替朕稳定局势,才是最要紧的。 朱允炆强忍怒气,委婉将这番话说出,朝廷里难得静默半晌,方有人出班说话。 “陛下圣明。臣也认为朝廷危难之际,需要大家一起同舟共济,百姓们会理解的。”曹国公府的第一马仔、礼部尚书陈迪也适时地站出来为皇帝说话。当然,也是为李家辩解。 陈迪说完,更有几十名以安陆侯吴杰为首的大臣出来附和。 看到这么多人出来表态赞成,朱允炆马上顺势用不容反驳的语气拍板:“继续发行宝钞,朕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并不是轻率决定的。现在叛军围城,朝廷正是危难之际,朕不想训练的新兵没有俸禄;守城的将士没有奖赏、没有吃食、没有军械;战死的忠士没有抚恤!宝钞发行的事情不必再议,照旧发行。” 即使包括梅殷在内的众多大臣再怎么反对,朱允炆也是顾不得了。 其实朱允炆哪里还不知道将宝钞的印制权力交付错了人?可是如今还能怎么办?皇位都快要坐不住了,京城的守卫军队要是再不稳住的话,谁来守城?靠城中的老百姓吗? 而且朱允炆还嫌城里的军队数目太少,如今得了大笔银钱,正准备再在百姓中紧急招募一批青壮入伍,没有源源不断的银钱怎么行?至于恶果他已经自动地忽略了,守住京城之后才能说别的。 如此还不算,朱允炆更是当殿颁下圣旨,宣布市面上新铸的洪武通宝为非法货币,朝廷将继续发行建文通宝与宝钞,如果民间不肯兑换,朝廷也将收购粮食来逼官吏百姓强行认领…… …… 郭英虽然被问罪,投闲置散,但他仍旧是武定侯,他的女婿仍旧是辽王,他的儿子们还是保持原来的职位,哪怕郭英无职在身,在建文朝的地位还是举足轻重的。 无职一身轻,郭英索性就称病不上朝了,在家养花钓鱼,怡情养性,静待机会的出现。 机会终于来了! 湘王世子朱久炎包围京城,皇帝不仅让各家各府捐钱抗敌,更是准备再度发行大量宝钞,尤其后面的那种集中粮食强制百姓认领这招,让郭英都感觉到有些无语。 即便那些对建文皇帝没有芥蒂的人,碰到朝廷近乎明抢的做法,也是相当反感的,这不是逼着他们站到湘王府那边去吗?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郭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再三确认之后,才敢相信这还真的就是建文皇帝的意思,朝廷已经明确马上在京城全面推行。 “自掘坟墓啊!” 耿炳文的死,自己被临阵换帅,这些破事郭英都算在朱允炆的头上,他的想法也早已发生了改变。 建文通宝超发,贬得一文不值;反观湘王府铸造的洪武通宝,在市面上流通的越来越多,他这个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人,如何不懂朱久炎剑指何处? 这明显是想让建文皇帝站在官民百姓的对立面,朱久火的深谋可能还更远,他的真实目的可能就是要控制大明的钱币,用他湘王府铸造的洪武通宝,取代建文通宝,最后直至整个大明都以湘王府所铸的洪武通宝为流通货币。 控制了经济命脉,也就相当于控制了大明的命门,不仅能扩大湘王府的统治力,而且还可以把影响力扩大到北方去。 如果北边的燕王再不发展民生,境内的各方各面都将会受到湘王府的拑制,最后失败的可能就很大了。 北边暂时不是郭英思考的方向,他现在只想帮助建文皇帝加速招募新军,如此皇帝将彻底与官民百姓决裂,不说京城里的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即便是梅殷、李芳英、陈迪等人也会相继发难,他们也不会允许朱允炆再坐在皇位上胡作非为。 郭英的目光投向湘军兵营的方向,眼中分明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笑意,他回过头,瞥了一眼等待他命令的郭鉴和郭钫:“我希望你们明白两件事。第一,湘王府的钱币攻势谁也阻拦不了,这是管仲的经济战术,所有的百姓都只认湘王府的洪武通宝,我们郭家不也一样?建文通宝已经彻底变成了垃圾,一文不值!现在他要所有人来为这些垃圾买单,在这危机关头,犯了众怒而不自知,败亡就在眼前! 第二,为父已经对皇帝极度失望,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帮湘王世子入城。咱们郭家对皇帝这小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自己作孽,咱们可不能跟着他一起覆亡!” “孩儿们听父亲的,父亲您说,我们郭家现在该怎么办?”郭鉴和郭钫这两兄弟可没什么主意,向来听郭英的命令行事,郭英说什么便是什么。 “很简单,为父相信城中的湘王府内应必会在印钱的事情上做文章,我们郭家与他们默契合作,跟着一起使劲,来个推波助澜。” …… 散朝之后,朝廷即将再度发行宝钞的消息迅速在街头巷尾传播,朝廷还将各大粮商与各大家族的粮食集中存放,统一管理,强制百姓认领新发行的宝钞。 一时间南京城里人心惶惶,咒怨四起,在酒肆、茶楼中大肆抨击朝政的大有人在。 这当然是潜藏在京城里的孙礼与郭英共同发动的结果,双方在操作的过程中也发现了对方的存在,默契在胸的两方势力,自然是心照不宣。 偷偷的干活,打枪滴不要。 冲击最大的自然还是粮价,朝廷已经着手征集各家粮食,哪怕各家各户将家中的余粮藏匿起来,也不免被官兵搜去大半。 南京城内各处街面上都爆发了抢米风潮,家家户户都去买米,一时米价连番数十倍,最贵的荆州米更是暴涨百倍,这还是黑市洪武通宝的价格。 若是用朝廷的建文通宝或是宝钞……没人会认这些东西,刮屁股都嫌硬,连卖粮食的朝廷机构也不收这些废品。 第702章 南京起硝烟! 朝廷只管印制钱币,强制百姓认领,而百姓若是想用这些东西来买粮食?不好意思,拿银子、实物或以前洪武朝的旧钱来!湘王府发行的洪武通宝朝廷不认,那是皇帝陛下钦定的伪币。 各处酒肆、茶棚里也是吵翻了天,在这里吃饭的近百名商人,一致破口大骂管理宝钞印制的李芳英,连同曹公国府一起跟着挨骂,带着祖宗八辈的那种。 有胆子大的,喝了酒的,竟然还敢咒骂皇帝几句。以往碰到这情况,诸人尽皆走避。现在没有人会走,也没有人去官府告密。 大家都在京城讨生活,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的,大家心里还能没点谱? “他娘的,想要钱就拿实铜铸造铜钱去,没钱却要一直拿纸发宝钞,还不准大家不认,我看有些人是想钱想疯了!” “对啊,还不如明抢!恶心谁呢!” “楚东家,你这就不懂了吧,铸造铜钱能赚多少?哪里有现在这样来的快,拿纸写!想要多少写多少!多方便,多省事?你敢不认!?总有招让你老实!” “张老三这话倒是让我有了个好主意,造纸也是费钱的,浪费这么多纸干什么?直接将每一张都写成最大的钱,写上十万钱,岂不既省成本,又省事?” “说你傻你就傻吧!人家可一直要脸皮的人,宝钞懂吗?宝钞也是有规制的,按洪武皇爷在世时候的规矩来才行。要不将来史官写书,说某年某月某日,上发宝钞十万钱,像什么话?” “秦东家,别说了,当心被官差抓去吃牢饭。” “老子还怕他姥姥的!?他敢用废纸强抢我们的血汗钱,老子就敢骂!官差不来还好,敢来,老子跟他们拼命!”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今上登基不久,应该还不懂这些,肯定是朝廷佞臣蛊惑,蒙骗圣听,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谢东家,您家店铺都关门了吧?还在替某些人开脱。听说朝中的官老爷们都在捐献家资、命令部曲仆人参军,要不,您把宅子、两房小妾也都卖了,捐了算了,朝廷说不定还会褒奖您,名垂青史哪!” “你们这些人,懂得什么忠义……” “忠义?让你捐了你又不愿,满口忠义,还不是在这里抱怨!虚伪!滚出去!” “对,虚伪的家伙,滚出去!” 叫骂一片的场面还算是好的,很多地方的酒楼、茶肆更是因为官差的介入而打成了一团,一时间京城里的各处监牢人满为患,实在关不下的,也只能打一顿了事。 可是,叫骂的人实在太多了。抓也抓不干净,打也打不过来,有些闹事的还是衙门里的吏员,应天府的官差面对上官、同僚,实在不好管束,只好任其叫骂。 说实话,要不是上面强压着,官差说不定都加入了闹事的行列,毕竟,除了官军,朝廷发给这些捕快、差役的俸禄也是这些个废纸,他们去买粮食也一样要自己往里贴几倍的钱,谁人心里能痛快? 这种混乱场面,直到五城兵马司实行宵禁才得以停息,可是,这也只是暂时性的压制。若是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再也压制不住,彻底爆发。 朱允炆说自己不想当亡国之君,这话还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别的不说,光是这件事,就是典型的亡国之君才会干的蠢事。 五十万两银子就把国家印制宝钞的权利给卖了,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情吗?况且其初衷也并不是为了强军,而是打算用这笔银子册封太子,博马皇后一笑。 在两面用兵的情况下,强敌环伺的情形下,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还有脸说自己不想当亡国之君。 他还舍弃了一干能臣干将,把黄子澄、方孝孺这样的死书呆子当成了国之柱石,把李家三个纨绔子弟都当成了救命的稻草,隆重的古推毂礼,赐予天子斧钺,犹在眼前。 不得不说,朱允炆还真是慧眼识“英才”,建文朝不亡,还真是没天理了。 …… 与南京城中的混乱相比,城外的湘军却是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朱久炎起了个早,披挂整齐,精神抖擞下令,击鼓升帐,然后向到场的诸位将领颁布作战命令。 接着就是众人各自回营,稍事洗漱,埋锅造饭。 湘军大营上方炊烟袅袅,遍布外秦淮河以及西边平地的湘军大营之中一片忙碌景象,有埋锅造饭的,有打磨刀剑的,也有准备弹药的,而在后面的军械储存地中,还有一批人在将湘王炮、襄阳炮、攻城塔、攻城云梯搬运出来,总之,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忙而不乱,紧张有序。 在率领大军作战的时候,摆兵布阵,甚至关键时候的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对领兵的将帅们来说,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很多时候,繁琐复杂的后勤营务,更加重要。尤其是超过十万人的队伍,若是主帅连这都打理不好,或者说打理不清楚,那么别说胜利,连最基本的行军作战都无从谈起,恐怕还没有遇到敌人,自己就先行崩溃了。 李增枝就是很好的反例子,要是后勤营务打理不明白,手下的人越多反而输得越快。 如今,朱久炎已经从几百人的营务,到几千人的营务,再到几万人的营务,最后到如今的十万人的营务都能够打理的井井有条了。这可不是能从书上学到的,也不是旁人教的,而是朱久炎真的下了很多心思在里面。 半个时辰之后,十万水陆湘军在朱久炎、何耀祖、李天福、陈瑄的率领出营列阵。 因为湘军的到来而一夜三惊的徐辉祖自然早早地被湘军的举动给惊醒,连早饭也来不及吃,草草穿戴,草草升帐,最后因湘军的出营而匆忙列阵应对。 看到前方严阵以待的湘军精锐,徐辉祖就知道今天有一场艰苦至极的恶战要打! 湘军的严整程度,以逸待劳的官军守军都比不上。 安营扎寨不仅做得非常利索,吃饭和宿营也一点都没有被耽误,全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对面湘军早已没有了昨日的那种劳顿之色,今天可是军容锋锐得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随着对面湘军中军一阵鼓角齐鸣,令旗挥舞,选定的一万涉河前锋营,再加上三千弓箭手,迈开大步,向着外秦淮河快速奔驰,而随着前锋阵营的起动,在湘军的炮兵阵地响起了一阵轰鸣声。 看到湘军阵中闪耀的火光和腾起的青烟,徐辉就知道,这是传说中的湘军新型火炮显威了。 一百多枚铁质炮弹飞出炮膛,从湘军阵中飞出,迅速地掠过了两军之间的外秦淮河,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官军的阵列,炸出一片血雾,炸得残肢断臂到处飞舞,砸得营帐支离破碎,炸得羊马垣的夯土墙烟尘四起。 接连不断的炮弹也撞击在高大的南京城墙上,发出“砰砰砰砰……”的闷响,声势倒是骇人。 但是给城墙造成的损失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大,打了数轮之后,除了在城墙上留下一个很浅的弹坑之外,没有哪段城墙出现垮塌或者松动的迹象。 至于城墙上的官兵那就更加威胁不到了,南京城的城墙太高了,湘王炮没有那么高的仰角,如何能够打到? 而且守卫南京的上十二卫都是很有眼界的,并不是普通的卫所官兵,他们不仅知道趴在地上躲避炮弹的伤害,更能在火炮停歇换弹、冷却的当口,趁机反击。 朱久炎也知道凭着自己手中的较为原始的火炮,想要凭借打破大明首都的城墙是痴人说梦,只好命令炮兵阵营全力对准城下的羊马垣夯土墙开火。 湘王炮对南京城没办法,打城下新建起来的羊马垣夯土墙还是绰绰有余的。 湘王炮的威力朱久炎算是满意的了,胡汉苍以洪武大炮为基础改进出来的湘王炮,实际上就是洪武大炮的加强版,是比较典型的分段浇铸的铁质大炮,不过口径比洪武炮略小,炮壁更厚,炮管更长,射程当然比洪武炮更远,不过重量自然也比洪武炮炮大多了。 所以运送起来很麻烦,而京畿周边既有平原,又有河水,更有外秦淮和长江,地域广阔,地形复杂。因此,即使是使用大量的马匹拖拽,也依然耗费了很大的工夫。 哪怕湘王炮还有大多的地方可以改进,也没有办法,谁让朱久炎自己并不是理科生呢,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改造火炮。胡汉苍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最起码,湘王炮的射程、射速、威力,已经远胜朝廷的洪武炮,保持了优势就行,将就用了。 羊马垣里的官军手忙脚乱的进行着抵挡,不断地向着下面开弓放箭,阻挡着湘军前锋营前进的步伐,南京城外硝烟四起! …… 紫禁城,奉天殿。 陈迪、李芳英以及朱允炆任命的各部尚书正在下面唾沫星子横飞,研究到底该如何解决因超发宝钞,强收粮食,强令百姓认领废纸一样的宝钞,而导致的民怨沸腾问题。 朱允炆则是冷着脸,一言不发,与马皇后,等待着他们的办法。 “报——” “报——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湘逆世子朱久炎已经率军出营,已经开始进攻了!” 这时,忽然有太监江行尖锐着嗓子,急急奔过来,挣命呼喊。 “只休息一夜,就开打了?” 本来菜市场一样的奉天殿内顿时一片躁动,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这是前期的试探?还是总攻? 朱允炆也懵了,猛地站起身来,怒视着江行道:“狗奴婢,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朱久炎那判逆想攻下南京!?哼,朕给他一年的时间!” 朱允炆实在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恐惧了,在大朝上便借机爆发出来。 “砰砰砰……”江行拼命磕头:“陛下所言甚至,奴婢实在是该死。这,这是龙骧卫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的意思,让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回报一次前方军情,湘逆叛军已经开始使用火炮轰击。” “嗯,没事,火炮对京城城墙构不成威胁……”朱允炆话说了一般,便被自己的口水给噎住了,片刻才缓过来:“不,不行。还是快令梅姑父去城头督战!还有,江行你也去,立刻去大、小安德门查看一下情况,然后马上回来回禀。” “遵命!” …… “驾,驾,驾!” 不多时,江行便急急策马来到了大安德门,他喘着粗气刚爬上城头,就懵了,腿肚子都开始控制不住的哆嗦。 只见,本来宽阔的大安德门外,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旌旗营帐,连绵成片的湘军靖难旗帜,一眼根本就望不到尽头。 更是有无数的炮弹,在下方的羊马垣上空飞舞,炮声彻响天地。 即便是在高大的南京城上,江行也能从脚板上感觉出的地砖的抖动。也不知道下面的羊马垣能不能守住。 对面的湘军似乎已经开始填城墙外的工事群,准备涉河了? 因为南京城的重要性与特殊性,所以南京四周的防御工事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再不错的工事,看着下面黑压压的湘军,谁又能受得了? 值守这边的龙骧卫指挥使还算有些见识,哭丧着脸对江行解释:“江公公,下面有湘王仪卫司的旗号,那边还有王世子的旗号啊,这,这是湘王世子朱久炎亲临了,安德门这里是他们的主攻方向!” “……”江行想说些什么,喉咙动了数下,却就是说不出来。 他一个皇宫里长大的太监,哪里见过大军围城的场面?哪里懂得旗号?当个传声筒还行,他现在只知道下面的湘军火力特别凶猛,这城头上好像一点也不安全啊…… 半晌,江行才回过神来,带着颤音询问道:“李指挥使,你,你判断一下,城外的湘逆叛军有多少人?” 李指挥使都快要哭出来,“江公公,这里至少近十万人,还不算东边的水军,如果全加起来,恐怕,要超过二十万了啊!” 第703章 快宣太医——! “二十多万!!??这,这么多……” 江行脑外一歪,差点没吓得跌倒在地上,顿时惊的周围一阵鸡飞狗跳。 其实朱久炎哪有这么多人,把舟山、宝岛的底子掏空了也不够,除非连辎重兵和民夫也算上。 但这李指挥使的算法也没错,他是根据旗帜和营帐的数目来估算的,准确率在八成以上。 然而,他面对的却是朱久炎这个大大狡猾的家伙! 自从朱久炎在江浙玩溜了这手障眼法之后,已经是上了瘾,此时湘军战阵规模看似庞大,实则真正人数也就在十万左右,为的是就是给京城造成更大的心理压力。 好一阵之后,江行才缓过一些,却不敢怠慢,艰难地道:“快,快去护送咱家去沧波门。” 很快,一行人便是到达了东边的沧波门外。 可饶是江行早有心理准备,蓦然看到眼前的状况,又差点翻起了白眼。 沧波门外湘军的战阵规模,比之安德门外还要大了几倍,连绵的旌旗和营帐,单单是横亘便是绵延了五六里地,几乎要把京城东墙给包了。 而在战阵前方,更是有着诸多的将领旗帜,足有上万精骑摆列阵型,都是个个彪悍的戎装,武器还不时反射着森森寒芒,把这种杀气从无形变成了有形,让人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而在这些精骑前方的旌旗下,正有几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游弋与长江之上,一艘巨大的旗舰上面,更有一个身穿威武盔甲的男人,对着京城方向指指点点。 值守这边的兴武卫指挥使也吓了个不轻,苦着脸对江行解释道:“江公公,那艘号战船上的人,就是投降叛逆的水师统领陈瑄啊!他们把水军都掉了过来,这些叛逆这是想跟咱们玩命了啊……” …… 江行不知道是怎么回的皇宫,直到到了奉天殿外,才稍稍回神,赶忙把他看到的景象跟朱允炆详细汇报一遍。 “二,二十几万水陆叛军?” 当江行把消息说出来,殿内瞬间再次炸锅。 一直自诩为圣明天子的建文皇帝,脸儿更是变的一片煞白。他这时忽然发现,自己这个皇帝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湘军只要攻入城中,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且最主要的事,他现在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却根本不能对眼前的局势做出什么努力。 江浙丢了,他就算威信受损,可起码还掌控着大势,可……若是京城丢了…… 朱允炆简直不敢再往下想那种后果啊……闭上眼,一副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正展现在他眼前:奉天殿内,自己五被花大绑的按在地上。 丹墀上,朱柏身着冕服,志得意满地望着自己;身旁,朱久炎指着自己的脑袋,趾高气扬地说着什么;两旁侍立的文武百官,也用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个一败涂地的皇帝,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不屑、讥讽、嘲弄…… 这就是朕最终的结局吗?朱允炆中痛苦而绝望地呐喊着!不!他是太祖皇帝钦定的继承人,是大明的第二任建文皇帝! 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悲惨的命运,绝对不能! 一番内心的翻江倒海之后,朱允炆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脸色却从惨白的模样,转变成了通红之色,这是气血涌动之状! 朱允炆如此状态,朝会还开得下去? 好在城府颇深的马皇后瞧出了朱允炆的不同寻常之处,没有大喊大叫,让一众大员们赶紧去安德门和沧波门看看具体情况,回来再具体商议。 等众位大员前脚刚走出殿门,后脚朱允炆就痛哼一声,昏倒在地。 大着肚子的马皇后吓了个花容失色,伸着脖子大喊道:“陛下!太医!快宣太医——!” …… 徐辉祖亲自来到了羊马垣之上,望着下面一队队正在靠近的湘军,以及漫天飞舞的炮弹,徐辉祖心头满是震骇。这么凶猛的进攻,这么多的炮弹,竟然全部集中在了羊马垣这么一块狭的区域,如果湘军再这样轰炸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脚下的羊马垣绝对会坍塌的! “来人,将城中的洪武大炮全部抬出来,开始对叛军进行反击!” 徐辉祖高声喝道。 一旁的副将郭镛急声道:“国公爷,南京城上的火炮打不了那么远,您看看,叛军的火炮可是在外秦淮以外呢,而且即便洪武炮能够打那么远,也根本就没有任何准星可言了。只有靠我们羊马垣内的守军顶着敌人的炮弹用弓箭、床弩反击,只是这样伤亡太大……” 徐辉祖喝道:“这个时候,你还管什么伤亡?我是让你狙击叛军的涉河,哪怕用命填,也要将他们的密集阵型给本公破散开!” 郭镛连忙答应一声,赶紧下去指挥反击。 湘军的火炮阵地朝着羊马垣不断地开炮轰击。即便羊马垣内的官军在郭镛的组织下用命反击,可弓箭和床弩也受到了凶猛的压制,时刻都有官军惨叫而死。 羊马垣在纯冷兵器的战斗当中,确实是一种很好的防守办法,但是面对射程上比洪武大炮优秀的湘王炮,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可以说羊马垣里的官军只是在用生命,消耗朱久炎的弹药而已。 看到这种情况,徐辉祖有些后悔听从朱允炆的命令出城建立羊马垣据守。 几番接触下来,他已经清晰地知道,官军兵马兵器不如湘军、兵员素质不如湘军、士气也不如湘军……集合可以说是样样都不如,这怎么能和他们在城外打野战呢? 只是用将士们的性命拖延时间而已。反正城内的守城兵马足够,能够多拖延点时日就多拖延点,这或许就是皇帝的想法。徐辉祖这一刻忽然对朱允炆的做法,也有了一些反感。 但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了,湘军的阵列已经靠近到外秦淮河岸边百步左右,从他们的阵型和姿态来看,明显就是打算徒涉外秦淮河构成的护城河。 在这样的敌人面前,临阵动摇那就是在找死,只能拼死一搏了! 想过河要问过我徐辉祖! 徐辉祖右手重重放下,南京城楼上的襄阳炮炮手们用网兜兜住了十几个数斤重的陶罐,点燃后长长的引线,然后奋力拽动稍绳,将襄阳炮的连杆悠的一下甩起,连杆尾部的网兜就甩到高点,于是十几个陶罐炸弹带着燃烧的引线飞出网兜,向着百步之外的湘军军阵飞了下去。 这种陶罐炸弹并不是徐辉祖发明的,而是郭英的创造,郭英曾经用这种陶罐炸弹埋于地下,炸伤过北元士兵,取得过大胜。徐辉祖从中受到了启发,陶罐炸弹既然可以埋于地下,为什么不能被襄阳炮打出去呢? 若是用网兜网住,更是能让一台襄阳炮打出十几枚,这陶罐炸弹专门往军阵里打就行,又不需要瞄准,岂不是比洪武大炮的攻击力还强?并且洪武大炮还打不出襄阳炮的距离。 大安德门上一共有两百架襄阳炮,两百架抛石机先后运作起来,参差地扔出了两千多枚陶罐炸弹,在半空中黑压压的一片,然后又仿若雨点般地砸进了湘军军阵之中。 嗤嗤嗤! 轰! 轰轰轰!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响起。 远处的朱久炎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晃动,惊愕放眼望去,涉河过水的队伍之中,整整上百丈方圆的湘兵全部倒在地上双手捂头。 数百丈长的轰炸范围内,湘军士兵们几乎全部被笼罩在陶罐炸弹的打击范围内,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过后,接着又是一片凄厉得如同杀猪般的惨嚎声,鲜血甚至白花花的“豆腐脑”从头顶哗哗流下,场面非常血腥惨烈。 朱久炎都有些呆住了,他没有想到徐辉祖居然能够想出用襄阳炮投射“土手雷弹”的守城招数。靖难以来的顺风顺水,都已经让朱久炎忘记,官军也有火器,官军也会扔炸弹……原来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挨炸弹的袭击…… 还好湘军将士的战斗素养过硬,哪怕出现了重大伤亡,他们也没有被吓住,反而还被激起了凶性,加快了涉河的速度。 也幸好襄阳炮的命中率极低,徐辉祖发射两千枚陶罐炸弹最终命中的才不过五百多枚,其余的一千多枚全都洒入了外秦淮河中。 比起十多斤重的石弹来,数斤重的陶罐炸弹显然是轻了很多,落入江水中的响动也小,就连水花都激不起多高来,倒是真像冰雹落入水中的动静。 一千多枚陶罐炸弹就这么“咚咚咚……”地地沉入江底,湘军的士兵身边水花四起,一时间外秦淮河犹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看得徐辉祖好一阵心疼。 徐辉祖这个魏国公、托孤重臣之首虽然看起来显赫无比,但其实朝廷的大权之前一直掌握在方孝孺、黄子澄和李景隆的手中,他正真掌握朝廷大权的时间,其实还没有十天。 就在这十天之内,兵库司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加班加点才制作出一万八千枚陶罐炸弹,这一下就有将近一千枚打了水漂,他能不心疼吗? 但是这种浪费是必须承受的,就像湘军才刚刚过河已经付出了几百人的损失,等会儿还可能会招致更加惨重的代价,甚至是被打退进攻的结果,这些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因为要想守住京城,湘军的一波攻城必须要以一种极度漂亮的方法打退,城中因超发宝钞的骚乱,徐辉祖也已经了解,若是还不能来一场胜利给予支持朝廷的人以信心,那就真的全完了,建文朝廷的命运在此一战。 与其眼下舍不得付出陶罐炸弹的库存,在以后的围城之战中后悔,不如在首战的时候就不惜代价地去搏一场大胜,或许还真有可能坚持的到各地的勤王军队的到来。 即便扔出去的陶罐炸弹有一大半,直接打了水漂,那也算是值得的。 确实,徐辉祖的这种打法,的确大乱了朱久炎的计划,由于担心士兵伤亡太多,朱久炎只好暂时放弃了一鼓作气的计划,改变打法,命令士卒马上在城外筑高坡,然后喝令左右将一半湘王炮,套上马匹,在麾下一部精锐士卒的护送下,往高坡工事进发,想要靠近一点,调整出仰角进行轰击。 正在羊马垣内指挥弓弩手还击的徐辉祖,见湘军后面有了筑高坡的动静,而且正在利用马匹拖拽火炮,往即将筑起的高坡后走,心中大惊,当机立断,让弓弩手停止对涉河的湘军前锋营射击,阻止湘军火炮队伍沿着高坡那边走。 双方一上一下相互对射了半个时辰,朱久炎派上去护卫的精锐,一边护着大炮,一边举着盾牌,掩护火炮队伍前进,一路上,不断地有人中箭倒地。 没过多久,连拖拽火炮的马匹都很多接连中箭,悲鸣着倒毙在地上。 与此同时,徐辉祖的土手榴弹继续对着涉河的湘军抛射,好在这种土制的手榴弹,威力并不大,要不是数量实在太多,实际上在湘军之中造成的伤亡算不上多重,就是带来的心理冲击稍微大了那么一点。 朱久炎想清楚之后,亲自带人将火炮队伍运送至建筑起来的高坡,然后架设阵地,调整射角,准备涉险支援前锋涉河军团。 冲锋的何耀祖看在眼里,若是全凭火器犀利才能杀敌破城,那么自己这个先锋将军又有何用!? 他无视箭矢,冲锋在前,率领麾下将士,快速趟过外秦淮河,向岸上的羊马垣发起了冲锋! 何耀祖麾下人人左手持盾,右手苗刀;而李天福麾下则是清一色的长弓,在这种生死存乎一瞬的时候,他们仍然选择了最信赖的长弓,作为远程武器。 换弹缓慢的火枪,只适合阵地战防守,还不适合冲锋。 前锋营越过徐辉祖设立的鹿角,高举盾牌下到羊马垣下的军营,很快上面的滚石、箭支,随后就抛射而来,叮叮当当地击打在他们的盔甲、盔帽上,时不时地传来一声闷哼,这是关节缝隙处,没有防住,四肢中箭的反应。 ps:今天是大年三十,小匪在这里恭祝书友们新的一年里有,“鼠”不尽的快乐;“鼠”不尽的笑容:“鼠”不尽的钞票;“鼠”不尽的幸福;“鼠”不尽的收获! 愿所有的好运都“鼠”于您,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最后再求个票票,看在俺大年三十也更新的份上,求各种砸,嘿嘿。 ps不算字数,不收费。 第704章 被鲜血染红的南京土地 官军一加大攻击力度,朱久炎留在原来位置上的一半火炮也立即向羊马垣开火还击,“砰砰砰”地连开几十炮,羊马垣上传来一阵惨叫之声,显然打击中了那片集中还击的官军。 何耀祖和李天福趁着这个机会,领人开始往羊马垣上攀登,而朱久炎也指挥着高坡的炮手摆好火炮阵地,朝着高大的南京城头不断地开炮轰击,进行火力压制。 南京城投的弓箭和滚石也完全受到了压制,可是徐辉祖的土手榴弹却是进行起了更加疯狂的抛射,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还未趟过外秦淮河的湘军阵中。 对于徐辉祖使用使用襄阳炮投射土手榴弹的创意,朱久炎不得不感叹佩服一番。 虽然这种打法准头极差,浪费也大,但总算可以扔出超远距离的攻击,可以给涉河的湘军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多少可以帮助官军和湘军的火力抗衡。 朱久炎也不得不承认,在孤注一掷垂死挣扎的时候,在官军缺乏合适兵器抗衡湘军火炮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办法。 面前的徐辉祖很显然已经是在孤注一掷了。对于京城战役的首胜重要性,双方都看得很清楚,徐辉祖一旦不能成功打退湘军的攻势,那就只能听天由命,做垂死挣扎了。 看着死伤上千的前锋营,朱久炎那叫一个心疼,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玉制口哨,奋力吹响。 一声尖利的哨音响彻炮兵主阵地所在的高坡,炮兵令旗同时向两翼阵地传达着朱久炎的命令,于是另外一侧的分阵地也响起了类似的哨音。 多年反复操演形成的条件反射,让炮长们的口令和炮手们的操作无比流畅。 稍微冷却过一阵的炮膛再次被填入药包、散弹炮弹,然后是扎开药包装好引火绳,在炮长们的指挥下点燃…… 与之前稍有些不同的轰鸣声传遍整个战场,分布在两个地点的一百门湘王炮几乎一齐向羊马垣与南京城墙上的官军射出了一阵密集的弹雨,和城头扔下的土手榴弹的弹雨比起来,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弹雨。 铁皮筒卷制的炮弹从炮膛中飞出,在羊马垣上被里面密集的填塞物撑爆,然后包在铁皮筒里面的形状不尽规则、大小不一的各种小型铁弹丸、石子、破铁片之类的小杂物,从铁皮筒的爆裂处喷射而出,以扇面向前轰击出去,横扫了羊马垣上的整个守城阵列。 这片混杂着铁弹丸、石子、破铁片的冲击物,虽然不能彻底撕裂羊马垣的夯土墙,却也将这些墙体表面打得坑坑洼洼。 更何况这些小东西的冲击力已经远胜过了弓箭,官军身上的铠甲根本就挡不住。 即便是那些手持盾牌的前排朴刀兵,密如雨点的锐利物一齐打在盾牌上,这股合力不仅能够将他们冲倒,有些甚至还可以把盾牌后面持盾的手腕撞碎。 官军的阵列当中顿时哀鸿一片,前排扑刀兵七零八落,滚了一地,南京城墙上在架起的襄阳炮旁边忙碌着的官军炮手也是纷纷中弹倒地。 随着湘军火炮阵地的不断开火,何耀祖和李天福率领所部一路往上攀爬,先头队伍终于在羊马垣上有了立足之地。 何耀祖刚刚爬上羊马垣,就听见两箭之地的南京城墙上,突然发出一阵高喊,接着就冒出一群官军弓箭手来,一波密集的箭雨朝着何耀祖激射而来。 何耀祖连忙低头趴倒躲避,只听当当当地一乱响。幸亏羊马垣上的防御设施齐备,也幸亏他帽带系得紧,要不然头盔非得被居高临下的弓箭射落不可。 正在暗自庆幸之下,突然又是一阵滚石瞬间从城头滚落下来,何耀祖立刻朝着墙体一侧滚过,背靠上女墙的另一侧,身体蜷缩成一团。 一颗圆滚滚的巨石,正好砸到落到何耀祖的脚前,朝着羊马垣的另一边翻滚而去。何耀祖刚松口气,就听见下面接连传来数声惨呼,几个正往这边支援的官军被南京城上抛下的巨石,碾死当场。 “啊呸!这要砸死多少自己人?城头上的这些家伙也太把袍泽当回事儿了吧!狗屁一样的上十二卫!”跟着何耀祖爬上羊马垣的李天福,见到如此情况,也是咂舌不已。他与何耀祖所在的带状区域,有数十步长,十步之宽,能容得下二三十人并排冲锋。他与何耀祖若不在此扩大立足区域,下面的湘军就得付出更多的伤亡。 听着下面不断地传来部属的惨呼之声,越来越多的湘军士兵被南京城头的弓箭和巨石击落羊马垣下,何耀祖一咬牙,愤然起身转向,“嗖”的一声,就是一箭射出,正好射在露出头面,正在往下观望的官军百户脸上,只听那百户一声惨叫,栽下南京城头。 “何老四,好箭法!” 恰好这个时候,又是一轮火炮轰鸣之声传来,何耀祖大喝一声:“李天福你这个傻帽,还废什么话!趁着我军的火力压制,跟我上啊!” 这话说完,何耀祖顾不得炮击造成的散碎落石,迎上冲过来的官军,手中的钢刀不断的挥舞,奋力搏杀。 李天福也是狼嚎一声,带领部下冲杀向另一边。 城下一波波的羽箭也如同飞蝗一样被射上城头,压制着官军,一个个湘军更是不断地爬上来,加入抢攻队列。 何耀祖的身边已经死伤一片,不过,南京城头的上十二卫仍旧不顾己方伤亡地张弓搭箭朝下抛射。尤其是见何耀祖如此勇猛,城头的指挥使更是命令羊马垣上的弓箭手齐刷刷地对准了他,嗡嗡嗡一阵弓弦绷紧的声音响起。 这时,何耀祖又是一个翻滚,藏身在几具官军死尸后面,趁机取下死尸手中的长弓,取一支箭,看都不看就朝着冲过来的官军人群中射去,“嗖”的一声,一名官军捂着喉咙应声倒地。 何耀祖身后的湘军已经攻入了官军军阵,令统帅这千余官军的千户极为恐慌,先是冲着身后喊道:“狗丨日的湘军想扩大立足点,快将他们打下去!” 然后千户又侧头冲着身边的部下喝骂:“直娘贼的,把那逆军将领我射死!把他给我射死!” 这个千户这么一喊,一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二来,也把身边聚集的官军弓箭手全都引向了何耀祖。 何耀祖蜷缩在那堆死尸的后面,就听见一波箭雨噗噗噗噗地射在身前的尸体,有的叮叮叮地射中了土女墙,更多的则是咻咻咻地紧贴着自己盔檐飞了出去! 就在这个箭雨飞过之后的间歇,何耀祖从怀中取出一面红色的小旗,伸出土女墙,朝着城外挥舞了几下,然后朝着前方的官军弓箭手阵营一指。 何耀祖这是在向城外的炮兵示意散弹的火力支援,这也是朱久炎对于高级将领的一种保护措施。挥舞完旗帜后,何耀祖便第一时间趴了下去,而后就是身边的一众湘军士兵也一并匍匐了下来。 只一会儿的时间,远处的山下两处湘军炮兵阵地之中,顿时再次响起了一片“轰轰轰”的炮击声,炮弹呼啸着向着何耀祖前面的官军弓箭手阵营呼啸而去。 啊! 散弹再次发威。 瞄准何耀祖的百余弓箭手被炸了个正着,一个个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至于没有发出惨叫的则是直接被夺去了性命,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这波精准定位的打击,让飞快爬起的湘军士兵士气大振,也让匆忙与之交战的官军慌乱不已。 何耀祖也终于脱离了陷境地,很快就又有八十多人接应了过来,领头的就是李天福。 别看这两人,平时打打闹闹,互相嘲讽,关键时刻,感情比谁都好。一见何耀祖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李天福直接舍弃了另一边的攻势,带人前来营救。 何耀祖接过李天福递过来的长枪,朝着混乱的官军人群凶狠地投掷而出,疾驰而去的长枪,一瞬间就穿透一名官军的胸膛,然后扎进了想杀何耀祖的那名千户的肋下! 长枪掷出之后,何耀祖也没闲着,很快从地上捡起一把染血的苗刀,冲向了正要后退,想要拉开距离的官军箭阵。 湘军负责攻城的前锋营,几乎清一色地都是善于短兵相接的刀盾手。 他们根本不惧官军不成阵型以及纷乱射出的零星箭矢,冲锋起来根本不用躲避,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冲入官军人群之中,将官军弓箭手劈砍得一片大乱。 随着爬上羊马垣的湘军军越来越多,官军本来就散乱的箭阵很快就崩溃了,原本手持弓箭的官军也都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间的刀剑,与何耀祖他们战作了一团。 将肋下长枪抽出来的千户见状,也顾不得包扎流血的伤口,开始恐惧地转身奔跑,边跑还边冲着朝前面冲击的官军援兵高喊:“别让他们过来!快来上去顶住!快来上去顶住!” 这句话刚刚说完,李天福就已将手中长弓长箭锁定他的身影,吱呀的一声拉开了弓弦,然后手指一松,“嘭”的一声弓弦弹回,长箭正射进那名千户正在高声呼喊的口中,将他一箭射倒在地上。 “呦呵,你的箭法也练出来了嘛。”何耀祖百忙之中冲着李天福竖了下大拇指。 李天福自傲一笑,也不搭话,换上战刀,勇猛冲杀。 失去了现场指挥者的官军更加慌乱了,而此时,涌上冲过来的湘军也越来越多,湘军在人数上已经占据优势,很快就将这一片区域的官军斩杀干净。 远在羊马垣西侧的徐辉祖,看见将立足点已经扩大了一倍的何耀祖、李天福,立刻朝南京城头下达了狙击命令。 南京城头的官军再次组织起攻势,朝下射箭和投掷巨石,一排火枪手更是点燃前端火绳,一瞬之间,上百颗弹丸呼啸而下,由于上十二的装备是建文朝廷最精良的火器,加之居高临下,所以每一颗都精准地打在了羊马垣上的湘军人群之中,一时间血肉横飞,打死打伤一片! 可羊马垣上被湘王炮轰击惨了的官军,却仍旧不是何耀祖他们的对手,短兵相接之下,官军惨呼连连、一片混乱。李天福更是带着身边的百余个刀盾手再度扩大了一倍的立足点。 与此同时,羊马垣下爬上来的湘军也是越来越多。 徐辉祖也意识到关键时刻到了,顾不到外秦淮河边不断打来的火炮弹丸,冲着冲得最狠的何耀祖等人张弓搭箭射了过来。 紧挨在何耀祖左侧的一名湘军士兵刚刚露出头来,就被徐辉祖的一箭射中面门,惨叫着坠落羊马垣,重重地摔在了满是尸体的红土地上。 官军身后的督战队则是不断地督促着前进,毕竟这是他们刚刚从各大勋贵、大员之家召来的部曲,不如上十二卫精锐,而且他们刚才还遭受了湘军炮火的疯狂洗礼,如果不严厉督促的话,早就散了架子了。前进是死,后退,同样会被后面的督战队给砍成肉酱,这个时候,羊马垣上的官军也明白,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只有打退湘军,才有一条生路! 城外的朱久炎也已经看出了何耀祖、李天福的吃力,在炮火如此轰击之下,竟然还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羊马垣上的官军,这支临时征集起来官军的战力居然比之前击败的所有官军可都要强上不少,徐辉祖果然有些本事! “下令给陈瑄,让他率领战船来助战!天黑之前一定要毁灭南京城外所有的羊马垣!” 朱久炎下令之后,再次加命令一万湘军步兵冲了上去! 东边江面上陈瑄的上百艘战船也从长江驶来了外秦淮河,加入了战斗,他和岸边的朱久炎选择不同,在这样的近距离缠斗当中,他使用了实心弹。 战船上的湘王炮比起岸上用的可要大上不少,除了在安装之初从工匠所在舟山那一段运输繁重之外,炮身的重量对于水军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尤其是华夏海军的新式内河攻城战船,铁手还在安装火炮的甲板部位都采取了特别的加固措施。 所以战船火炮使用的实心弹比起岸上的湘王炮大得多,威力自然也是大了不少。 ps:今天是初一,小匪在这里给诸位书友拜年了! 嘿嘿,跟昨天一样,再求个票票,看在俺大年初一也更新的份上,求各种砸,嘿嘿。 ps不算字数,不收费。 第705章 龙气护佑? 在湘军战船喷洒的实心弹连密轰击下,方才还在与何耀祖他们战个不休的官军迅速沉寂。 在这种弹丸雨一样的炮弹打击下,羊马垣的官军几乎无人能够幸免。而且由于威力增强的原因,炮弹砸在羊马垣和南京城墙面上的造成的伤害都不一样了。 结实的夯土墙再也抗不住十几斤重的炮弹轰击,墙体在这种冲击下纷纷开裂、崩解、溃散,不过夯土墙体还是对这些大号实心炮弹起到了有力的反弹,但旁边的官军可就倒了霉了,各种角度反弹起来的球形弹在官军阵列中肆虐,不断地带走人命,不断地在人群中释放着恐惧。 徐辉祖的两员副将以及他们的亲兵,与普通的官军士兵一样,在华夏海军的这两轮阵炮当中,被炮弹打中,粉身碎骨而死。 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惨烈一幕,徐辉祖又一次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自己实在不应该硬着头皮答应皇帝,领着这些各勋贵、大员之家召集的兵马,建立所谓的羊马垣应战。如果说临阵动摇是在找死,那么在湘军如此火力面前,也只不过就是在等死而已。 是的,只是在等死,并不存在什么应战。千余人的伤亡,对于外面的十几万湘军来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不用湘军的大队徒过涉外秦淮河走到羊马垣的射程之内,横在外秦淮河里的湘军舰队,就能用不断砸过来的大号实心弹,将所有的羊马垣统统砸个粉碎。 但是现在才醒悟可就真的太晚了,羊马垣上的湘军已经逼了过来,湘军的水、陆火炮阵地也架好了三角攻击阵型,到了这个时候身后的城门肯定是不能开了的,要想带领城下的部众逃出生天,可就要指挥他们绕着南京城墙跑到其他城门,这种级别指挥水平,徐辉祖自认自己在如今的混乱局面下是根本做不到的。 而且被湘军打击得已经开始全面失控的部队,也肯定不会再听令行事。 湘军的前排士兵离这还有一百多步呢,阵列当中的弓弩手就已经开始不听号令胡乱放箭了,虽然几乎就没有命中目标的可能,但是这些弓弩手们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有不顾一切地狂乱射击,才能压下心中泛起的恐惧感和无力感。 湘军越逼越近,双方的战力、士气的差距也是如此之大,湘军即便被陶罐炸弹以及郭镛的洪武大炮打出缺口,也立即会被后面的人瞬间填补上,而官军羊马垣上的防守缺口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并且整个防守阵列都已经趋向瓦解之势。 陈瑄的船队再次冲着徐辉祖这边的夯土墙开起火来! 每颗炮弹击打在夯土墙上不仅造成了不轻的损伤,砸起的震动与尘土,更是让站在上面的防守官军站立不稳,视之不清。 而且土墙外面裸露出来的原木和夯土面积,也越来越大,这一点让湘军将士们再一次士气大振。 炮击连续进行了几轮后,饱经摧残的羊马垣墙上的一大段墙体终于轰然倒塌,露出而原本包在夯土后面的原木来。 刚才的同袍如今就这么血糊糊地躺倒在脚下,其间或还有几个活着的人在那里痛苦地翻滚嚎叫。 这样的场景让官军一个个头皮发麻,心中发怵,两腿发软。 就连徐辉祖与郭镛二人都是如此。 本就已经被湘军的攻势搞得恐惧无力的官军士兵在这样的情形面前彻底傻了,一开始就擅自发箭反击的弓弩手们也都统统忘记了继续,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断开一截的墙体,脑袋里面一时还转不弯儿来。 然而湘军可不会等着他们平复情绪、理清思路。 朱久炎又是一连串的命令下去,然后传令兵立刻令旗挥舞,这次伴随着令旗的不再是鼓角声,而是激扬的冲锋号声。 “杀啊!” 徐忠带人冲锋。 羊马垣上的湘军将士们口中怒吼着,将手中的战刀不断地向着眼前官军一通乱砍乱刺,浑然不顾自身的安危。 “娘啊……” 被湘军的火炮威力给震呆了的官军士卒,突然就湘军的这一阵喊杀声给惊醒了,听着对岸湘军大营传来刺耳的冲锋声,看着外秦淮河里密密麻麻趟过来的湘军军士卒,看着眼前飞溅的血花,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只顾得喊了一声娘,顺手就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然后抱着头转身便向后开始逃跑。 撞到了人?不管,继续撞,谁挡路都不行! 被尸体绊倒了?不管,爬起来继续;撞到了墙?呃,到南京城下了,不开城门?摸着墙边先跑吧,反正跑得慢的才会死…… 看着羊马垣下面惊恐叫喊、四散奔逃的部属,徐辉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来:“完了!” 正在这时,被朱允炆派来坐镇督战的梅殷也闻讯跑了过来,一见到发呆的徐辉祖,立刻喊道:“魏国公!羊马垣没了就算了,我们还有南京!他们打不进来!我们赶紧撤吧!” 朱久炎在涉水渡过外秦淮河的时候,逃到南京城外面背城列阵的官军已经彻底乱了。 兵败如山倒,溃兵如狂潮。 战局不利时,一个逃兵能够卷走十个逃兵;十个逃兵,就能形成一股逃兵大浪潮! 徐辉祖在梅殷、郭镛的掩护下率领人马冲向南京城,可是,越冲就越发现身后的人马越来越少。原来的五万多人如同汪洋的一片,如今跟在他身后的居然寥寥可数! 郭镛自告奋勇,带上麾下的部曲勒转马头,留下断后,开始大声喝斥又挥刀砍杀,总算拉回了一些逃兵,勉强拉起了一只七八千人的人马。 由于徐辉祖、梅殷身份尊贵,南京城头的官军不敢再发射攻击,这也就给了何耀祖追击的机会! 何耀祖一早就瞅准了人丛中的那一面敌军帅旗。徐辉祖的模样被他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头一个照面,掩护徐辉祖撤退的亲兵队长,还没有看清何耀祖的模样,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何耀祖,一刀将脑袋给削得飞到了天上去! 虎入羊群,大开杀戒! 南京城头上,鸦雀无声,静成了一片。从这里看过去,数千名湘军组成的红色浪流,很明显地被一枚箭头带领着,将前方逃逸的官军队伍,冲了个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连徐辉祖、梅殷核心队伍的边缘地带,也出现了大面积的逃兵现象。 李天福和上千的湘军成了离战场最近的一批嘉宾观众,他们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欢呼助威或是帮助追杀。 半晌后,李天福才狠狠地啐了一口,“何老四,真是个二竿子,不是人!” 反倒是朱久炎这边的中军响起一阵欢呼之声,而在亲兵的层层护卫之下奔逃的徐辉祖大惊失色,眼看着就要落入何耀祖之手,然而正是这个时候,羊马垣内外的所有人却突然听到了上空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 已经听惯了火炮声响的人,是不会搞错这两种不同声音的,头上传来的雷声沉闷而持久,不是火炮所能发出来的。 听见天上传来雷声,何耀祖和李天福面面相觑,都是一愣,随后很快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朱久炎反应的最快,当下下令加紧攻势。 与此同时,逃逸中的徐辉祖、梅殷也都听清了了天空传来的雷声隆隆,他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大声叫道:“老天爷要下雨了!朝廷自有上天护佑!!!” “朝廷自有上天护佑!!!” 本来已经溃散的官军逃兵们听了这话,也明白了过来,老天爷一下雨,湘军的火器就不能用,这还正是老天爷要救我们吗!? 老天爷果然是帮天子的,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边! 有了这个认知他们当下也不逃了,返身学着徐辉祖谈的话,大声喊着:“老天爷下雨了!朝廷自有上天护佑!!!” 何耀祖却是不管这么多,他只认徐辉祖,正想加把劲,立下大功。不想身后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恶贼住手!随我保护好魏国公!”郭镛一声怒吼,挺着一竿马槊冲向何耀祖。 何耀祖转身格挡,二人战成一团。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一阵阵炸雷般的轰鸣传来,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大颗雨点落下。 真下雨了,而且是倾盆大雨! 瞬时之间,南京城下的喊杀声都消失了,天地间平静了下来,只剩下哗哗哗哗的大雨坠落之声。 没过多久,南京城上的官军看见湘军炮阵在大雨之中不得不停歇下来,终于开始欢呼起来。 而朱久炎站在雨中,看看远处的南京城,看看城上城下欢呼的官军,再看看大雨中己方手忙脚乱的火炮阵地,摇头苦笑起来。 南京城难道真的有所谓的龙气护佑吗? 军国大事岂能马虎?今天的这次攻城,朱久炎是观察了天气的,他不认为会下雨。不仅是他,连华夏海军里最有经验的一众水手也一致认为今天不会有雨。 按说这些老水手的经验,对于天气的把控,应该是能够掌握个八九不离十的。 可偏偏却出现了如此的反常天气,而且下的还是倾盆大雨,甚至下的还是最关键的时候,哪怕晚上一刻钟也好啊! 现在可好,不仅所有的火炮都不能用了,连溃败城下溃败的官军都重拾起信心,重新组起了防御阵势,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朱久炎没有把握在没有火炮的支援下,顶着南京城头的凶猛攻势,歼灭城下士气高昂的徐辉祖所部。 朱久炎心情复杂地下令收兵,将火炮阵地后移,搭建防雨水的帐篷,尽快擦干火器保养。 好在铁守的养子铁蛋,对于火药保管一向严格,任何时候都建造了专门防水的帐篷,做足了防水防潮的准备,否则的话,接下来的战斗可就真的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大雨倾盆,持续不停,浇灭了羊马垣上战火,冲刷了南京城下的血迹,同时也洗净空中弥漫的硝烟味道,令空气都一下子清新甜美了许多。 这期间,南京城上的攻击也停止了,虽然雨水倾盆,对湘军极为不利。但如此情况,对于南京城上需要明火点燃才能击发的洪武大炮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 此战中,湘军气势如虹,官军再遭惨败,主帅徐辉祖落荒而逃,朝廷方面在外拱卫京师的军队俱覆没,城外的所有羊马垣也都失守、被毁。 湘军终于来到南京外郭城下,将南京城团团包围,距扯朱允炆下马也仅只剩下最后一步! …… 当天夜里,朱久炎将众将召集在自己的大帐之中议事,对接下来的战事作出各种应有安排。 而逃入城中的徐辉祖、梅殷等人也把守卫南京的将领,召集到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雨停了之后到底该如何守城。 代表朱允炆前来督战的梅殷,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嘴上的话也多了不少,只听他说道:“南京城果然有龙气护佑!在节骨眼儿上降下暴雨,城下的朱久炎可不就只能退兵了吗?这下子陛下也不用天天焦急,累昏身体了,陛下的病要好起来了!” 徐辉祖听了这话,随声附和,说道:“不错!这场大雨真是及时雨,老天爷站在我们这一边!” 徐辉祖刚说完这话,郭镛像是突然才反应过了一样,脸色一变,连忙又问梅殷道:“梅叔父刚才说什么?陛下急得昏倒?!陛下病了!?” 梅殷听郭镛突然这么一问,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颇为尴尬,只得说道:“陛下他的龙体没事儿,不过是着急上火,有些疲惫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陛下一向心急,且体弱,老是隔三差五地唤太医调养。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战事接连失礼,朱久炎又率军兵临京城,这让陛下更坐不住了,时时心急火燎地询问战事,一来二去的也就火气上升,听说昨日上午又招太医问诊了。” 说到这里,梅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早上来的时候,你们也没问,我也没有来得及说。眼下这雨一下,估计陛下什么病也都该好了!” 第706章 意想不到的收获 梅殷这番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倒是让刚刚从大雨倾盆,劫后余生之后的郭镛回过神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梅殷一向不说谎话,他说皇帝病了,郭镛当然是信的。因为他和父亲郭英刚见过皇帝没多久,而且皇帝还曾脸红脖子粗地训斥过他们郭家父子办事不力,说他们郭家辜负圣恩。 所以郭镛对朱允炆的脸色印象很深,那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脸膛,不时的咳嗽,此时想来,如此状态的皇帝,倒真有可能为战事的失利而病倒。 但是皇帝的病有多重,那就不好说了,毕竟眼前梅殷是不太可能,将皇帝的具体病情在此说出来的。 徐辉祖对朱允炆的病情也很上心,徐辉祖跟郭镛不同,他跟梅殷一样是真的关心朱允炆。这一仗打下来,麾下的兵马十成中损失了三成,京城现在拿得出手的,只有上十二卫了。 今天幸亏老天爷开眼,关键时刻下了场大雨,让湘军的三个火炮阵全哑火了,否则的话再让湘军这么轰击下去,他徐辉祖绝对跑不会城来。 这一点徐辉祖没有什么侥幸心理,他相信,若是湘军的弹药足够,守护自己的兵马早晚会被湘军的火炮轰溃,经过这一些列的战斗,他已经清楚地知道湘军火炮的威力。 真是祸不单,皇上居然在这时候病了……徐辉祖的脸色阴沉如水,一会的工夫变了好几次,一双眼睛似看而又非看地瞅向皇宫的方向,让郭镛心中直发毛。 大雨下到下午就减弱了,到了晚上,变成了淅淅沥沥、时大时小、时断时续的阴雨连绵。 徐辉祖担心雨停之后湘军火炮继续轰击京城,而京城一旦坍塌朝廷将再也没有凭借,因此,趁着阴雨连绵之际,督促麾下人马开始在所有的城门后面修筑营寨、防御工事,预备万一。 而南京城下的湘军大营之中也是一片忙碌,有沿营地周围挖防御工事、挖沟排水的,有忙着擦拭刀剑盔甲保养的,有保持粮草干燥的,等等,各有各样的事务。 何耀祖、徐忠、李天福等人则聚集在朱久炎的大帐之中,商量着下一步的进攻策略,这样的聚众议事已经搞过了一次,不过当时每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下懵了,也没人有什么好主意。 雨仍然在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后方却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朝廷的三十万西征军团被朱柏降服,此刻正在朝着南京赶来。 而且何耀祖将上次战斗的意外发现说了出来,郭镛跟他激斗片刻后,居然跟他说出了正是郭家在南京城内散布流言的消息,并且还说郭英已经联系了南京城内的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准备想办法打开南京城门,放湘军入城,请朱久炎予以配合云云。 何耀祖将信将疑地将这些消息当众说了出来。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此讯,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然后则是对此事的真伪充满了疑虑。 若这是朝廷使出来的诡计怎么办? 朱久炎对此事却是信了大半,不说郭家在建文朝廷的处境,单说城内孙礼传回来的消息,也表明南京城里有一股势力正在帮助湘王府散布对朱允炆不利的消息,增加百姓对建文朝的不满情绪。 建文朝已到了末路,他不相信郭家会陪朱允炆一起走向灭亡。 而且即便有诈又能怎么样? 要他们打开城门,朱久炎才会派人进城,即使到时候有诈朱久炎也不怕。因为他还有一张底牌,定淮门的千户谢顾! 这是怜星当初为了逃出京城做的预留准备,可是当时并没有用的上,此刻攻打南京,却正是时候利用起来。 谢顾才是朱久炎最后打算用的破城招数,谢顾有无数的把柄在东厂的手上,不愁他不开门。 到时候两边城门大开,朱久炎分两路入城,无论如何南京都是他的! 众人见朱久炎有了决定,当下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朱久炎说着计划。 听完之后,众人也都觉得可以,鸡蛋不放一个篮子里,有两手准备,是最好的。就看到时候,哪条路能够挥出一锤定音的作用。 雨依然在下,徐辉祖认为湘军不会这个时候攻城,所以南京城里的官军都在集中力量巩固防御工事。安排好事务之后,徐辉祖心中挂碍着朱允炆的健康,连湿衣服都没有换,便携着梅殷直奔皇宫而去。 然而湘军没有闲着,大帐之中的谋划一经确定,很快就行动起来了。 …… 京城外郭的战斗打得是震天动地,不只是皇宫里的朱允炆夫妇,京城里的所有军民百姓,无不关注着第一仗的胜负。 午夜,徐辉祖、梅殷二个人匆匆忙忙地叩开了宫门,然后就是朱允炆分遣内官到南京城内的各大臣的宅第将他们一一召到宫中,随后君臣都进入了奉天殿。 朱允炆吩咐内官前去召集群臣的时候,虽然极力在保持着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眉宇间的那一丝虚弱和忧虑却是根本就遮掩不住。毕竟刚刚吓得昏倒过。 根据给徐辉祖、梅殷开宫门的小黄门所言,他的这位托孤重臣之首、魏国公、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进宫的时候是一脸的失魂落魄,而且冠斜衣乱,脸上的血迹、灰尘与水渍更是用狼狈不堪一词都不足以形容。 这种种情状到底说明了什么,不说朱允炆,连久在宫中见识颇多的天武将军、宫人们都明白,徐辉祖他们的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打了败仗。就是不知道具体遭遇了多大的失败——但从他们俩浑身湿透,满身血渍已经可以说明他们赶路之匆忙,都已经来不及整理仪容了,至于徐辉祖那一脸的失魂落魄,定然就是因为前面败得比较惨了。 这才交战一天啊!京城里还有十几万大军,不是说天下兵马,京城里的上十二卫最厉害吗?怎么一点都抵挡不住的样子? 更让这些天武将军和宫人心生不安的是,回来的只有徐辉祖和梅殷两个人。要知道徐辉祖和梅殷是何等身份,哪次出入不是数十将领跟随,上百部曲护卫…… 这种状况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要稍微多想一想,这些天武将军和宫人就止不住心中的恐慌。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徐辉祖和梅殷身边的将领、部曲都杀了,尤其看他们二人的样子,更是亲自上场战斗的模样……湘军的战斗力那是何等的恐怖? 难道这样恐怖的大军已经突破了外秦淮河,摧毁了外面兴盛建起来的羊马垣,兵临南京外城郭下了?皇帝和文武大将们此时还未必商议出了一个头绪来呢。 灯影摇曳,奉天殿外的天武将军和宫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惨白的面孔,顿时只觉得这煌堂的奉天殿内居然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大明自太祖开国以来,明明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强的国势,怎么自从这建文皇帝继位后,忽然间就变得风雨飘摇了呢? “费大力气兴建起来的羊马垣,以及五万兵马在一天之内就被叛贼击溃了?五万兵马只剩三万逃回?你们是怎么领兵的!?朕派出去的十几员战将,竟然只有你们俩个回来!?湘军战法独特,兵器犀利,不是你们为了推卸责任而夸张其词吧?朕的身体,不用你们操心!你们该操心的是,如何退敌!!! 如今叛贼朱久炎安然渡过外秦淮河,摧毁羊马垣,朕与他之间只有两段城墙的阻隔了!?这就是你们为朕用命报效的结果!?” 果然,徐辉祖与梅殷进去不久之后,殿内紧接着就是一响巨响,然后便响起了朱允炆尖锐的质问声,虽然已经是极力地压抑住了怒火,但是那声音之尖利却是不同于以往,居然穿过空旷的大殿,一直飘到了奉天殿的门口,让这些天武将军和宫人们都隐隐约约地听了个完全。 皇上居然身体有恙?徐辉祖和梅殷如此狼狈地入宫,居然是看望皇上身体来的。不过,今天皇上的脾气还真是大啊,对魏国公他们都如此训斥……环卫着奉天殿的一众人等无不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其实这一点无需听嗓门才知道,先前的那一声巨响,肯定就是皇帝怒拍御案的声音,那一下,御案肯定是没事的,顶多崩掉一点黄漆,皇帝自己的手掌倒是说不定要疼上两天。 不过比起朱允炆的手掌,最令他们担忧的还是朱允炆昏倒的问题,在京城被围的情况下,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湘王父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善待宫人……建文皇帝虽然看不起宫人,动辄打杀,但只是打杀跟前的人而已,危急不到他们这些小人物身上,也不知道湘王父子会是个什么性子? 相比脾气未知的主子,已经给他们摸透性子的朱允炆,反而能让他们放心很多。但愿皇帝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奉天殿内内众臣的的担忧与殿外于外的天武将军和宫人们惊人的一致,从朱允炆听了徐辉祖的战况汇报之后,怒拍几案起,一通训斥……殿内的人无不都紧张地注视着朱允炆的面色,不是怕他要怎么处罚徐辉祖或者迁怒于谁,而是怕朱允炆被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再来个昏倒,那真的万事皆休了。 还好,这一回朱允炆虽然怒发冲冠,脸色却是通红而不是苍白,而且朱允炆在这一刻并没有憋着气,反倒是连声怒叱与喝问,将心中的郁结都发泄了出来。这种情况让殿内皆为科举出身,有着医学常识的众臣无不轻吁了一口气。 只要还能大声发脾气,而不是向先前一样坐在那里憋着生闷气,情况就不会太糟糕,即便皇帝此时胸闷心慌,他们也可以从旁劝导,无需用药都有可能慢慢缓和下来。 最怕的就是皇帝被气得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再有脸色苍白,倒地昏迷的症状,众臣可就要真慌了手脚了。 虽然建文皇帝在朝政的处理上很幼稚,但怎么着都是太祖钦定的继承人,已经登基的皇帝。而且,即便他的很多政策很不切合实际,出发点却也是好的,只是受到了黄子澄、方孝孺等书呆子的影响而已。本性是不太坏的,平心而论,建文皇帝怎么也算不上是个暴君,虽然制定的那些政策对国家造成了很多伤害…… 这便是殿内一众大臣的想法,他们对于朱允炆还是寄予厚望的。 想来也是,要不是支持朱允炆的,此时也不会被他召集过来商议对策。 “陛下,湘逆叛军的火炮极为犀利,尤其是他们战船上携带的重型火炮,在其轰击下,羊马垣根本就不能起到任何效果,就是魏国公也因靠前指挥全军而被叛军的重型火炮所伤。魏国公当时正在前线号令旗鼓,若不是郭镛奋起相救,或许此刻已经殉国。” 徐辉祖倒是一直在硬挺着挨骂,梅殷却是实在瞧不下去,开始为徐辉祖极力抗辩,他将徐辉祖的忠诚表现娓娓道出。 徐辉祖见朱允炆脸色好一些了,才开口辩解道:“朝廷的水师被陈瑄带领投敌,羊马垣里的步军,是从各家匆忙抽调的,微臣虽然一时幸免,却也想过率领残军作最后一搏,以身殉国……只是当时大势已去,拼死又有何益?而国事却尚有可为,正要我等齐心合力才能挽此狂澜。微臣不是畏死,而是要为陛下留住这有用之身。” 真人说真事,若是别人如此说,难免给人假模假式的感觉,但这些话从徐辉祖口中说出,却是让人觉得信服,哪怕是在他刚败之后说出。 听着徐辉祖的轻声辩解,殿内诸人或者多次扭头打量着他,或者偷偷地反复观察着他,或者直接偷瞧朱允炆的神情,又或者哪都不看,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思索着什么。这些是官僚们练出来的一项本事,神色基本上不变化,眼色却是各异。 第707章 建文皇帝的战场首秀 朱允炆皱着眉头听着徐辉祖语气,也感受到了一些真情实意,脸上的赤红色慢慢地消隐,但眼圈里却仍旧布满了红丝,嘴皮子也因长时间的训斥,起了不少白泡。 “陛下还请以龙体为重,南京城乃是帝都,即便没有了外面的羊马垣,外城郭和城墙都极为坚固,且城中器械齐备,守军充足,朱久炎这逆贼短时间内是肯定攻不下来的。此时陛下应该再对北伐兵马下诏,让李景隆舍弃一切回援京城,断朱久炎后路,一旦功成,即是陛下力挽狂澜之时。” 梅殷再次为徐辉祖转移视线,对朱允炆给出了建议。 梅殷不说这话还好,一想起李景隆两兄弟,朱允炆真的快跳起来了,转头怒问李芳英道:“李景隆到底还听不听朝廷的命令!?朕的圣旨都发出去多少道了!?他是不是也想谋反!?” 李芳英趋步上前诚惶诚恐地回道:“陛下,我曹国公府决不会背叛陛下。大哥正在北平城下跟燕军激战,此刻要是带兵回援,恐被燕军所乘,他,他说恐怕还得半个月……” “半个月?” 哐当! 朱允炆一抬手便是将一本奏疏狠狠地砸了过去,“李芳英,你觉得京城,还能撑得上半个月吗?” 砸完之后,朱允炆再问暂代齐泰之职的兵部侍郎陈植:“西征军团呢?你不是说兵部已经派人去接管兵马了吗?怎么现在都没有消息,人呢!?朕的三十万西征大军呢!?” 看着徐辉祖、梅殷不断暗示,让他别说的眼神。陈植简直欲哭无泪,皇帝此刻点明问他,他能不回答吗? 陈植咬着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出了真相:“陛下,兵部刚刚得到消息,李增枝因病身亡,三十万大军都降了逆王朱柏,西征军团已经全部反叛了!” “什么!?!?”朱允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徐辉祖、梅殷等人的黯淡表情,再看了看李芳英脸上越加惶恐的表情,朱允炆脸色的赤红再次涌现,指着御案下的所有人怒吼道:“原来你们早知道了!?早就都知道了!!!就瞒着朕一个人!朕还是不是皇帝!?朕还是不是皇帝!?你们拿朕当皇帝了吗!?啊!?说话啊??都哑巴了!?” “臣等罪该万死!” 徐辉祖等人只能脑袋贴地,屁股朝天,跪地请罪。 “废物,废物!都是一帮废物!”朱允炆双手将御案上的奏疏,全部扫了下去,发泄一通之后,他才无助地掉着眼泪,“逆贼,逆贼!都是一帮逆贼……一帮子逆贼目无君父,欺上瞒下……你们跟城外的朱久炎有何区别!?有何区别!!!都是一帮欺上瞒下的逆贼!!!” “臣等万死!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万死!?人死一次就够了!!!你们能死一万此吗!?又在骗朕,又在骗朕!滚!滚!都滚!都给朕滚出去!!!” 哪怕徐辉祖他们再不愿意,在朱允炆盛怒的情况下,也只得灰头土脸地退出了奉天殿。 骂骂咧咧发泄了半个时辰,朱允炆才平息下来,再怎么骂也不能让危机过去,城外的强敌终究还要靠大臣们解决。他现在是真的连一次,也不能让这些大臣们死,这就是朱允炆的无奈。 人虽然还要要,但朱允炆此时对所有文武大臣都不信任了…… 等思考清楚之后,朱允炆才看向江行问道:“你这奴婢刚才都看在眼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退敌?” 江行都要哭出来了,心说他一个宦官哪还能有啥办法?即便有办法,他也不敢说啊,前任王中的下场,他这个继任者可是一刻都不敢忘。 但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只能绞尽脑汁道:“陛下,现在,现在恐怕也只能靠城中的上十二卫,只要他们能坚守一段时日,曹国公的援军一定会回来的……” 朱允炆闻言真恨不得给满口废话的江行狠狠来上一脚,但他究竟还是忍住了,厌恶地挥手让江行仍旧替他去城头盯徐辉祖的梢,有情况第一时间回宫汇报。 看着江行离去的背影,朱允炆无助地瘫坐在龙椅上,很快满脸挂满了泪痕:“列祖列宗在上,难道,难道朕真的,真的要成为亡国之君吗?” “陛下,别灰心,臣妾来了!”这时,马皇后挺着大肚子,提着一把宝剑,快步来到了朱允炆身边。 “皇后?”朱允炆一愣,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忙是一抹脸上的泪痕,眼神陡然变的凛冽:“你这是干什么?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还手持长剑,简直是胡闹!” “陛下……”马皇后将哭未哭,楚楚可怜,一脸的委屈。马皇后其实是个掌控欲望极强的人,她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放在其他人身上。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城外的战况,也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破敌的办法。 后宫里其实除了朱允炆这个皇帝外,谁不知道马皇后是个极其厉害的人。这几天里,马皇后已经在宫中召集起了一众将门出身的宫妃,连先帝时期的太妃们也一个没有落下,全都在坤宁宫内为目前的局势出主意。 否定了十几个不靠谱的主意之后,马皇后终于选定了郭宁太妃的办法。她认为这应该是郭英想复出让其妹妹郭宁太妃转述的主意。 武定侯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自以为聪明的马皇后,哪里能够想到郭英已经起了开南京城门的心思,她还未自己的高超手段而沾沾自喜呢。 “皇后,皇后,别这样,别这样。”朱允炆一见到马皇后露出的委屈模样,立马就放低了姿态,和颜悦色起来。 “陛下,臣妾想了个办法,或许可以帮您击退叛军攻势。” 看着朱允炆爱怜的眼神,马皇后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此刻的她倒是有些暴露了真性情,像是一支迎着寒风依然笔挺的腊梅,毫不服输地看向朱允炆。 “好!好!好!世上果然还是皇后对朕最好!”马皇后的行为,与刚才的场景在朱允炆心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眼泪止不住再次涌动,用力把马皇后拥在怀里,动情地道:“只恨朕没有保护好皇后,让你怀着孩子都还在为朕担心!” 马皇后的眼中也恰到好处的流出了泪水,陪着朱允炆默默哭泣。等朱允炆平静下来之后,她才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道:“陛下,妾身想到了一个退敌的办法。” “皇后真有退敌之法!?”朱允炆一愣,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 “皇上驾到——!” 第二天一大早,雨终于停了。天色还未完全放亮,朱允炆的皇帝仪仗,就突兀地出现在了大安德门城头上。 “臣等(卑职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辉祖、梅殷、郭镛以及城头的一众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由于是马皇后给予的建议,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朱允炆会亲自来城头视察,都没什么准备,也都很紧张。这里毕竟是最前线,下面的湘军随时可能攻城,皇帝呆在城头,太危险了。尤其还这么招摇,打出了依仗。 徐辉祖手心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冒汗。 “众卿平身。”朱允炆故作从容地摆了摆手,笑着看向众人问道:“诸位爱卿,如今的战事如何?” 徐辉祖忙恭敬上前汇报道:“陛下,叛军虽然势大,但京城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陛下您且安心,臣以与诸位将军连夜布置好了数层防御阵线,湘军不上来则已,只要敢上来,臣等必定给予迎头痛击!” “数层防御?” 徐辉祖连忙将外郭城、京城和皇城四重城垣的防御格局与朱允炆介绍了一遍。 南京的城墙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而筑。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得山川之利,控江湖之势。正是高坚甲于海内,据岗垄之脊。 即便失去了外秦淮河这天然的护城河,朝廷还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城内更有山丘地形的防御优势,即便失去外城郭和城墙,南京内部也是一座立体军事要塞。 而徐辉祖的防御手段便是将这些优势都合理的利用了起来,布置好防备兵马,再原有的基础上,再巧妙地组建防御工事。 “诸位爱卿都辛苦了。”朱允炆听到这里,强撑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他听从马皇后的建议,对徐辉祖一改先前的慌张呼喝之态,“和爱有加”地轻声询问道:“徐爱卿,大安德门是叛军的主攻方向,现在我军在大安德门上有多少兵力?将士们士气如何?粮草军械可有短缺?” 徐辉祖如数家珍地道:“陛下,大安德门现在有雄武卫、凤翔卫、天策卫、振武卫、宣武卫、羽林卫等各部精锐将士六万余人,辅兵、民夫八万人,各种防御器械、物资配置齐全、粮草军械充裕。臣还在外城郭后的所有城巷内修建了诸多工事,即便外城郭被攻克,臣也有把握把叛军赶出去!” 说着,他指着外城郭后的诸多街区,很详细的为朱允炆解释着他的战术思路。 在很大程度上来讲,徐辉祖还是很有军事能力的,不愧为徐达的继承人。 他此时在南京的防御布置,跟后来的于谦于少保的北京保卫战战术高度吻合。 后来的于谦之所以能够赢得京城保卫战的胜利,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合理利用好了地形巷战,而且还充分地发动了群众,让那些不可一世的蒙古人,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在世界军事史上,这样的成功案例还有很多,比如二战时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哪怕是最巅峰鼎盛时期的德军,上百万现代化装甲部队,面对斯大林格勒人民战争的海洋,还是败下了阵来。 所以徐辉祖的防御计划还是很有前瞻性和可行性的。 见徐辉祖布置得这么周详,朱允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对着周围的将领和颜悦色地道:“大家也都辛苦了。等京城守住后,朕一定亲自为你们庆功!” 众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纷纷大拍朱允炆的马屁。 君臣一番和谐之后,朱允炆才顺势说出要在城头上亲自为将士们助威,亲自压阵的目的。 这可把官军将士浑身的热血都燃烧了起来! 先前皇帝亲自承诺,战后要为他们庆功的话语本就令他们兴奋不已了,此刻听闻皇帝还要在城头为大家伙助威,亲自压阵,谁人还卖死力气? 这可是跟皇帝共同作战的履历啊,哪怕皇帝只是在后面为他们鼓劲助威,那也算是与皇帝同生共死了吧。只要活下来,以后单凭这光辉的一页,便可以青云直上! 徐辉祖与梅殷听到朱允炆想亲自在此督战后,第一反应便是反对,但瞧着周围将士们热血沸腾的情况,也只能默认。 此时若是劝住皇帝,别说皇帝不高兴,就是眼前的这些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徐辉祖与梅殷对视一眼,无奈躬身道:“陛下,有您在后面坐镇,我军必然军心鼎盛,今日,必将大胜!” “嗯,很好。都忙去吧。” 看着徐辉祖他们风风火火的离去,朱允炆一直强撑着的腿肚子,顿时便是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身后的江行关切地道:“陛下,咱们,咱们真要在这里坐镇督战吗?” 一看到江行脸上的苦色,朱允炆的火气顿时又冲出了出来,狠狠责骂道:“瞧你这怂样,叛军是上来了还是怎么了?朕的上十二卫亲军,难道都是摆设吗!?” 其实朱允炆也想顺着江行的话下坡,但他对马皇后的保证犹言在耳,而且刚才他也在众人面前做出了表态,此刻骑虎难下,哪里还能走下城墙,只得心中祈祷马皇后的办法管用。 “陛下教训的是,陛下教训的是……”江行怎敢再多话,赶忙恭敬地垂下了头。 江行认错退后,朱允炆也是在飞速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他刚才骂江行,其实也是在宣泄恐惧,给他自己壮胆。若不是实在没有了选择,他怎会离开皇宫,到这最危险的城墙上来? “轰!” “轰隆!” “轰隆隆……” 朱允炆正思虑间,天色已经逐渐放亮开来,湘军的火炮也重新开始发动攻势。 肆虐的火炮轰鸣中,很快有着无数的穿着湘军服饰的扶桑国人,推着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飞速往前推进。 这些攻城的人,自然都是足利义兼的手下,曾经的“海乌鸦”海盗。硬攻南京要死多少人,朱久炎岂会不知?他如何舍得让湘军将士去牺牲,最危险的活儿朱久炎当然派发给了这些扶桑人。 养了他们这么久,也不能白吃粮食,不干活不是? 第708章 太他娘的解恨了 这些明显矮上一筹的“湘军”此时已经推进到大安德门城下三百米的距离,身后的大型攻城塔也已经搭建完成,今天只要能在安德门前立住攻城塔就可以进一步威胁安德门城头。 而随着湘王炮的开火,城头上的上十二卫大爷们也迅速用洪武炮与一众展开还击。 上十二卫这些当年老朱在三十年多前建立的京营,因为军户制度的原因,纵然此时没有腐朽不堪,其实也早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纵横天下的战力,可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由于优先供养皇帝亲军的原因,上十二卫还是拥有许多先进的装备,很多火器便是朱久炎在这,恐怕一时也不一定能叫出名字来。 可惜的是,这些个火器经过了洪武三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有多少改进。除了种类繁多,五花八门之外,用作仪仗和表演的性质更多,实际杀伤效果很一般,视觉效果倒是比湘王炮强大,十分的绚丽。 顿时,双方你来我往,就像是瞎子摸象般开始疯狂对轰。 “噼里啪啦,轰轰轰……” “啾啾啾啾……” 别说,朱允炆的坐镇督战还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上十二卫的大爷们凭借着满腔热血疯狂攻击,至少把这些推进的假湘军吓尿了。打得这些个扶桑人一个个缩在攻城器械后,根本不敢轻易露头。 “陛下万岁!朝廷必胜!” “陛下万岁!哈哈,干死这些罪该万死叛军!” “兄弟们,都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啊,皇上就在后面看着啊……” “朝廷万胜——!王师万胜——!” 哪怕朱允炆在这里只是个摆设,却毕竟是皇帝,皇帝亲临一线带来的影响力还是不容置疑的。 看着“湘军”推进攻势被彻底压制,城头上欢呼一片,士气大振。 “好啊,很好!果然不辜朕望!”朱允炆在气氛的感染下,也是兴奋的热血冲顶,紧紧握住了拳头,要不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都要冲到第一线去跟着大吼宣泄出来。 “朕还有这么多的勇士,何愁叛逆不退,何愁天下不平啊!” …… “嗬,听这声音,居然是建文皇帝亲临了。殿下,要不咱们给他上点猛料,给这建文皇帝喝一壶。” 湘军的本阵之中,徐忠等湘军将领也很快发现了缩在城头最后的天子仪仗,他们顿时兴奋起来。 “不必。”朱久炎的嘴角边也露出了一丝玩味,“攻势太强的话,搞不好给朱允炆给吓回去了,计划就不好执行了。再加二十门火炮,还有,让扶桑人多出点力,让朱允炆再兴奋一下!” “诺!”命令迅速被通传下去。 “轰!” “轰隆隆隆……” “杀啊!” 不多时,一直被官军压制的湘军火炮攻势,陡然变得迅猛起来,不仅威势更猛,射程也是一下子变远了许多。 “砰砰砰……” “啊-——” “啊——” 有几颗炮弹直接落在了安德门城头上,顿时便是响起一片惨呼,坚固的砖墙不断被砸出飞溅的石屑,城头上官军刚刚起来的势头,也一下子被砸下去大半。 “他们,他们的火炮怎么能打这么远?威力还这么大?”朱允炆艰难地咽了好几口唾沫,后心满是冷汗,内衣都湿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惊悚出声。 可周围根本没人能回答他,江行已经被吓尿了,裤裆下一面湿漉漉的,腥臊的尿味刺鼻。 而朱允炆此刻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这些了。 伴随着炸雷般的火炮轰鸣,许多架湘军的小型火炮已经在各种防御器械和战车的掩护下,来到了城外五百米左右的位置。 旋即更迅猛的攻势,向城头大片袭来。 “这,这,这,护……”朱允炆这辈子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到周围横流的鲜血,痛苦的嚎叫,身首异处的尸体……他也快要被吓尿了,却是想逃又不敢逃,想喊护驾又喊不出口,只能急急地看向了徐辉祖,希望徐辉祖、梅殷能懂事,赶紧过来“劝谏”。 可徐辉祖、梅殷此时都忙着指挥军队反击,他们恨不得将自己劈开分成两个用,哪里有时间来注意身后的朱允炆? 某种程度上,朱允炆、徐辉祖、梅殷他们此时其实都已经变成了马皇后的棋子,玩了一场赌命。这上前线督战的办法,若是成了,多守京城十天半个月,或许还能等来援军。若是输了,那就是真的沉沦阿鼻地狱万劫不复了! 不得不说,人一旦受到了激励,潜力是无穷的。 在徐辉祖、梅殷不要命的奔走中,皇帝又“临危不惧”的亲自督战中,上十二卫的老爷兵们彻底爆发了,一个个都使出了吃奶的劲,疯狂地用各种武器攻击城下的“湘军”。 “啊,一袋(好痛)——” “八嘎,我的腿被砸断了,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牙白(糟糕),顶不住了,先退一步吧……” “不好,这些烟雾有毒,快退!” “快撤退……” 在人多的优势下,上十二卫疯狂的乱拳也打出了威力! 纵然安德门上的攻势极为混乱,许多都是不瞄准,直接朝天抛射,但究竟他们人数众多,尤其是那些神火飞鸦、万人敌之类的火器,更是对“湘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此时,城下的战场上已经到处都被墨绿色的烟雾笼罩,其中还有上百火堆翻滚升腾,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双方几乎已经看不清对方了。 郭镛受到提纯火油的启发,而发明出的万人敌在守城的时候还是很好使的,这东西就是个燃烧弹,尤其被掺入了提纯火油后,能够迅速分割战场,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且这东西在守城的时候,还能投掷下去,比传统的滚木礌石、金汁攻击的更远,也更容易保存和运输。 只是这东西太容易误伤自己人,不好在羊马垣上使用,只能用于南京这样的高大城墙,要不官军在南京第一战中早就用出来。 还好此刻死伤的只是足利义兼与陈明在琉球三国收编的扶桑人,这算是扶桑人中的二鬼子,死的再多,朱久炎也毫不心疼。 别说,随着战场被分割开来,“湘军”的攻势被彻底遏制了,只能大喊大叫着撤退。 “陛下万岁!” “王师万胜,哈哈……” “我上十二卫威武!” 看着“湘军”被打丢盔弃甲、狼狈撤退的模样,城头上再次爆发出了旺盛的呼喊声。 朱允炆的脸上也变得喜气洋洋,心里虽然还有些害怕,可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止不住的期待。 上十二卫的勇士们既然如此厉害,那还怕朱久炎干什么!?听着周围大头兵们的粗鲁笑骂声,朱允炆都忍不住轻声地学了句:“太他娘的解恨了。” …… 看着城头跳手跳脚嘲讽的官军,还不知道计划的陈瑄父子的脸上皆升起了一片黑云,浑身的怒气没有地方撒。 朱久炎等人的脸上却都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只听朱久炎淡笑道:“接下来就看郭英的手段了。通知城中的孙礼,让他密切监视南京各处的布防,尤其是武定侯府,若有重要情报,立刻回报。” “嗯?”陈瑄忙看向朱久炎,正看到朱久炎高深莫测的淡笑,他瞬时也回过神来,忙道:“原来这都是殿下的计划……” 朱允炆成竹在胸的一笑:“陈将军,就跟捕猎一样,你不给猎物点甜头,它能轻易上钩吗?” ……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仪仗走得飞快,朱允炆恍如大杀四方、绝地大翻盘后的赌徒,一路风风火火地直冲坤宁宫。 “臣妾见过陛下……” 马皇后其实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她却装得似模似样,一副根本不知道来不及打扮的样子出来迎驾。 马皇后刚要给朱允炆行礼,朱允炆却是哈哈大笑着一把将她抱起,理也不理周围的宫人,便是直接跑向了里面的寝殿。 “呀,皇上,您这是干什么呀。大白天的……” 马皇后娇呼一声,本来还想跟朱允炆再说上两句,可看朱允炆猴急的模样,她的俏脸也不禁红了起来,美眸中流露出了丝丝媚态。 “哈哈,皇后,朕等不及了,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不多时,寝殿之内内便是传来激烈之声。 在宫门外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们都有些懵了,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 便是那些伺候了朱允炆和马皇后许久的金灵,一时也没有回过神来。 陛下是何等讲究礼法的人啊?便是当年跟皇后成亲的时候,都从来不会有半分僭越,可现在这……怎么跟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样了…… “都看什么呢?眼珠子不想要了?!” 金灵终于反应过来,语气冰冷将一众宫女太监给喝退了出来。所有人都站在殿外眼观鼻鼻观心,都也不敢再喘。 “都把耳朵竖起来,随时准备伺候陛下和皇后!” “诺!” 一众宫女太监赶忙低声应诺。 看着殿内恢复了秩序,金灵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根本遮掩不住,喃喃地道:“郭宁太妃的办法还真管用,陛下以后还不对皇后言听计从?” …… 入夜,南京城中,上十二卫又展开了大庆祝,以李英芳、陈迪、吴杰为首的。他忙命金灵拿了碗参汤过来让马皇后喝了。又过了一阵,才继续说道:“皇后。朕还有一事,想征询皇后意见。” “陛下请讲!”一碗参汤下肚,马皇后苍白的脸庞终于显出些血色,中气也稍足了些。见朱允炆一脸严肃的问相,她心中一喜,打起精神,做洗耳恭听之态。 朱允炆稍显犹豫。片刻之后,他方才小声问道:“皇后,你觉得徐辉祖靠得住么?他会不会对朕不满?” 马皇后双眸一亮。她等的就是朱允炆这话! 马皇后是光禄少卿马全的女儿,马全可是个标准的文官。以前朱允炆重用黄子澄与方孝孺,推动改制,扬文抑武,让朝中的文官还不威风,一改洪武年间,被武勋欺负的窘境,不仅权力与利益大大增强,更是反压了武勋数筹。 可是,自从朱允炆迫于压力罢免黄子澄、方孝孺后,徐辉祖等武勋重掌大权,文官们的日子又开始不好过了。 文官的利益受损,马家的的利益自然大受影响,马皇后两个弟弟即将落实的差事问题,也泡汤了。 马皇后对徐家的不满,在徐妙锦的基础上,又加上了权力之争。所以有夺徐辉祖之权的机会,哪里不好好抓住? “陛下的顾虑不无道理。朱久炎那叛贼近在咫尺,湘逆朱柏又统兵多年,且他们父子对武将都多有倚重。武勋们对新政心怀不满久矣,又和湘逆父子的驭下风格正好对路。武臣之中的大多数必定在想,万一南京城破,湘逆父子追究他们的罪责。在这些因素下,不仅是徐家,所有武臣都有在关键之时改旗易帜,倒向叛逆的可能。” 马皇后扶着大肚子,不疾不徐地道:“前段时间的陈瑄不就是前车之鉴吗?若非这个水师总兵全军投降,叛军又岂会如此轻易攻来京城?能够如此轻易地涉过外秦淮河?文官虽不熟战阵,但他们忠心;而把守各城门的若都是武将……他们要是反叛,那朝廷可真就彻底完了。” 听到这里,朱允炆不由打了个寒噤,“皇后所言,正是朕之所虑!” “非常之时,陛下务须再谨慎一些。” “皇后有什么办法?”朱允炆听马皇后这么说,愈发印证自己的疑虑,心中顿时更为焦急。 “分派朝中文官驻守十三门,陛下可再遣心腹内官充作监军,这些对武官们都是震慑!” 第709章 皇后真乃女中诸葛! “不好!”朱允炆稍一思考,旋即摇头否决道,“事关重大,仅凭贱婢(太监),又岂能震得住武将?他们现在手上统着兵马,真要开门,文官和内官如何阻挡得了?” 马皇后一阵默然。朱允炆说得有道理,只要有人打开城门,江山就此易主。 这种情况下,武将若真要反,文官和内官们可没那威势镇住场面。 要想确保不出现反叛之事,除非把这些守城的武将们都换下来,由信任的文臣们亲自领军。 但要是这样的话,那南京也不用守了,湘军随便一攻,南京必然陷落。 直到这时,朱允炆方才有些后悔。削藩的时候,自己若不是那么冲动,不将削藩和新政同时进行,而是采取逐一推行的方略,又岂会与武将们相互离心? 现在诸多不该有的失利,是不是这些利益受损、地位下降的武将,因为心中的不满,而在战场上消极应战而造成的? 这些都是潜在的隐患,都可能随时威胁朝廷,随时颠覆自己!偏偏自己还无法拔除!想到这里,朱允炆感到说不出的难受。 “陛下,臣妾有一策,或可消弭隐患!”就在朱允炆悔不当初的时候,马皇后又说话了。 “哦!皇后有何良策,可速速道来!”马皇后的主意在朱允炆的耳朵里可不是救命稻草,而是金玉良言,他兴奋地急匆匆发问。 “如今京城里尚有谷、韩、沈、安、唐、郢、伊七位亲王,他们可都是陛下的亲叔叔。陛下可以命他们与诸将一起,把守城门。亲王们都是太祖血脉,身份贵重,必能号令将士,压制诸将。有他们在,再加上文臣、内官,那些不满的武将们纵有反心,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马皇后这主意,自然还是从郭宁太妃那里受启发而得来的。郭家研究了马皇后很久,他们发现只要是对徐辉祖不利的马皇后就会支持。马皇后也是一心想着让黄子澄和方孝孺复出,如此,文官的地位就再次回来了,她马家想办的事也就成了。 “命诸王守城?”朱允炆皱眉思忖一段时间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这恐怕不妥吧。谷王年纪稍大,又曾出镇一方,他统兵倒还说得过去;可像郢、伊等亲王,比朕都小上一截,尚未行冠礼,更不习兵事。让他们去守城,岂不是儿戏?再者,朕即位以来,厉行削藩,自韩王开始,这些叔叔朕都没有让他们赴藩就任。他们若心怀不满,岂不同样坏事?” 朱允炆的考虑不无道理。新政是针对武将勋臣;而削藩则是把所有亲王都得罪了。谁不希望跟洪武朝一样,当一方诸侯?谁希望困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若论对建文的怨气,亲王们或许比朝中武官勋臣还更大一些。 “陛下言之有理。但臣妾之策,却能保他们不反!”见朱允炆疑惑,马皇后遂将胸中算计道出:“朝廷请亲王们登城,不过是借助他们的威势,而非让他们直接统兵。守卫城门,自然还需靠武勋们出力。但亲王身份贵重,虽不直接领兵,却能震慑诸将。若武将尽心尽力,亲王则只需跟先前的陛下一样,居后督战;若武将们心存歹意,后面有一位亲王压阵,量他们也不敢行不轨之事。即便遇到某些武将想谋反,只要有亲王坐镇弹压,下面的士卒也不敢跟随作乱。如此可保京城无恙!” “还是皇后思虑周全!”马皇后刚一说完,朱允炆便击掌称赞。说白了,这便是互相制衡之法,亲王有势无兵,将领有兵无势。二者缺一,谁都别想造反。 “既如此,朕这便下诏,命诸位皇叔前往城头镇守!”朱允炆下定决心,马上走到桌案边开始书写诏书。 “陛下,妾身还有个建议呢。”马皇后又说道:“还请陛下再遣使者出城,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福丨建承宣布政使司,劝朱久炎退兵!” “这是为何?”朱允炆疑道,“前些日宁国姑姑已被朱久炎给挡了回来,如今朱久炎这叛逆大优势在手,他又怎么可能答应?” “还是只为拖延而已。”马皇后苦笑道:“朝廷毕竟实力不足。能多拖一日,便能让各路勤王之师多一分时间!臣妾等会儿就召曹国公夫人入宫,逼她写信,让李景隆想尽一切办法,甩开燕庶人,尽快回援。” 马皇后的话,再次让朱允炆回到了现实当中。他无奈地发现:自己仍处于随时覆亡的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先前的高涨兴致又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朱允炆叹口气道:“谁知道李景隆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就是到了,朱柏那叛贼的大队兵马只怕也到了京城,朕怕到时候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陛下……”见朱允炆又有颓唐之势,马皇后忙要再言。 “皇后不用说了!”朱允炆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苦涩地一笑道:“听天由命吧。反正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若朱久炎真答应条件退兵,朕便将这些省份都割让给他们又如何?” “陛下怎可如此!”马皇后大惊失色,她的腔调都有些变了。从始至终,她可都认为天下是自己的,即便她说出谈判割地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她可从没想过真把这些省份让给湘王府。 “不这样,又能如何?”朱允炆望着马皇后,眼中透出百般凄凉与无奈,“小赢一阵,朕险些忘了西征军三十万人马都归降了朱柏。他们父子以一地而平朕的几十万大军,如今竟然都攻打京城了!李景隆即便回援,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朱棣!唉,只要江山还还姓朱,朕也不算对不起皇爷爷吧……” “陛下千万不可消沉,臣妾还有办法可以调来兵马!可解京城之危!”马皇后猛然抬头说道。 “哦?”朱允炆眼光一亮道,“皇后速速道来!” 马皇后飞快道:“自从叛贼朱久炎占领攻来京城之后,臣妾对各地卫所亦颇有研究。据臣妾所知,现两淮尚有镇守卫所二十有余,总兵力达十万之多。依臣妾之见,咱们可以把姿态再放低一些,在跟朱久炎谈判的时候,暗中抽条两淮兵马南下勤王,只要这十万兵马过了江,京城便无忧矣。” “调两淮之兵南下?”马皇后说完,朱允炆眼中再次露出犹疑,“两淮之地,为京师北方屏障,这是震慑其他塞王的。如今湘、燕二逆反叛,朝廷连连大败,震慑之力本就大减。若抽调两淮兵马南下,秦、晋、肃、庆四王当中有人谋反,那时朝廷岂不同样危险?” “不会!”马皇后自信地道,“秦、晋二王乃是二代藩王,威望不够;肃、庆二王也无此胆。而且北方还有李景隆的三十万兵马在中间阻拦,这些个塞王如何敢起兵?所以,只要李景隆在,这些塞王绝对不敢反!” “可若李景隆败给了燕王呢?朕已经召回了中都的兵马,一旦李景隆再败,那长江以北将无兵可挡燕逆之锋!”朱允炆摇摇头道,“此策也只是杀鸡取卵!” 根本不懂经济的朱允炆哪里知道,他杀鸡取卵的事情其实早已经干出来了,只是根本意识不到危害的深重而已。 “是不周全!”马皇后痛快地承认,但旋又无奈地道,“可现在只有这不是办法的办法了!目前朝廷,只有这一支兵马可调了!” 朱允炆皱眉不语。稍稍一想,他便知道马皇后说的是实情。但两淮实在是太重要了。那里无重兵把守,那几乎就是为所有握有重兵的藩王敞开了通向京城的大门。 只要他们有胆子敢造反,联合燕军打败李景隆,那便可畅通无阻直抵长江! 而对于李景隆,朱允炆心里确实也没有了底,不说他能不能打过燕军,他的圣旨都召不回来了,他对李景隆的信任也破灭了。 马皇后看出了朱允炆的疑虑,安慰道:“陛下,其实北边的事无需过多担心。眼下朝廷要不惜一切退了眼前的朱久炎,才是最要紧的事。只要退了朱久炎,我们便可以抓紧收集流散溃兵,重新整练军队。只要进展顺利,快则半月,慢则一月,朝廷至少可再召集起三十万大军。到时候朝廷便有能力与湘逆再战。” “嗯!”朱允炆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但仍放心不下,遂道,“不过两淮无重兵把守,朕的心始终不安。” 马皇后急道:“陛下,只能如此了!而且召回两淮兵马,可不是十万,而是二十万大军啊!” “哪里来的二十万?”朱允炆瞪大了眼睛,以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马皇后。两淮现在总共也不过十万驻军,连中都的兵马都被他抽了个干净,哪里又寻出十万大军来? 马皇后解释道:“自湘、燕二逆反叛来,湖广、江浙、赣鄱、河北数省烽火连天,被战火波及而逃亡的百姓不计其数。这些流民现多滞留于没受战火波及的两淮之地,且衣食无着。陛下可遣一身份贵重的干将,携带银钱突围去两淮招募义勇,定然应着云集,聚起十万之数都是少算。朝廷可将这支新军留下,屯于徐州、淮安和中都三镇,一可免流民滋事,二可为朝廷留下一支守土重兵,以为后手。如此岂不是一石三鸟?” “朕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朕的皇后居然是在世女诸葛!”朱允炆喜的双眸大亮。召集起来流民虽不能和正式官军相比,但守城还是可以的。把他们组织起来,确实不失为一个应急的办法,何况还为朝廷免去了流民滋事的隐患。确实可行! “皇后以为派谁突围最为合适?”朱允炆兴冲冲地问道。 马皇后当然想也不想地回道:“依臣妾,唯有魏国公徐辉祖和驸马都尉梅殷最为合适,这还需陛下圣裁!” 让朱允炆在徐辉祖和梅殷之中二选其一,还能选出其他的答案吗?不得不说,马皇后是最了解朱允炆的人。 “梅姑父……徐辉祖……”朱允炆口中喃喃有词地念着,其实他的潜意识已经将梅殷排到了前面:“魏国公还要在京城主持大局,便派梅姑父突围吧。” “陛下圣明!”马皇后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 同一时间的北方。 北上大宁燕军主力按照燕王与道衍制定的偷袭计划攻破了刘家口。 当燕军漫山遍野地向关城涌来时,城里的官军惊得几乎呆了。因事出突然,刘家口连求援信使都来不及派出。此时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不会真凭这百人之力对抗十万燕军。 官军将士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出同一个字眼——逃。 不过逃也不是那么好逃的。朱高煦一马当先,率领精骑冲入关内,见人便杀,大部分官军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成了燕军的刀下之鬼。 只有守关的千户反应快,放完一笼示警的信鸽之后,就直扑马厩,骑上战马便往大宁方向奔去。十名侥幸逃脱的官军残卒狼狈不堪地跟随在后。 可惜燕王早有准备,在张辅带领的一众神箭手的射击之下,没有任何一只信鸽逃出生天。 而那千户才奔出几百米,也遇到了一阵乱箭的狙击,一群燕军将士大声呼喊着从道路两旁杀出——这是朱能的伏击圈。 官军猝不及防,纷纷落马毙命。刘家口千户见势不妙,用战刀狠划马臀,马儿吃痛,一把将挡在面前的几名燕军踢翻在地,疾速向前驰去。 在前面挡路的是丘福,他见这个领头的千户冲过来,扬起战刀便欲拦阻。千户见状,怒吼一声,横出战刀便向前凶猛砍来。丘福见敌势凶猛,不敢正面迎敌,忙侧身用刀去挡。 两刀交击,千户战刀借着马势,力大无比,丘福被震得虎口发麻,站立不稳,向道旁跌倒,千户趁机冲了过去。 远处的朱能、张辅看了心中大急。这千户看似不起眼,逃起命来到是凶猛异常。 燕军隐匿潜行而来,都没有带马,要是让他冲了出去,传出消息给李景隆知道,那就万事皆休了! 第710章 北地乌云 此时千户又斩了一名拦路燕军,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挡在他眼前的燕军只剩最后下一人,只要再杀掉挡路之人,千户便可安全的跑去大宁。 只要到了宁王的地盘,燕军就必定不敢再追了。宁王虽然态度暧昧,但还没有公开举起造反,宁王的部下肯定是两不相帮的。 不得不说,这千户的逃跑思路清晰,若真让他跑去了大宁,有很大的可能逃出生天。 可拦路之人便是被燕王赐名的薛禄。 此时薛禄紧紧握着斩马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向自己撞来的千户。 千户连杀数人,气势强盛,哪把眼前的薛禄放在眼里?只见他大声狂喝,将战刀高高扬起,打定决心要将拦路的薛禄砍成两半。 薛禄却是心无旁骛。等马儿冲近,他才猛然一侧,避开了千户右手上的战刀。千户以为薛禄怯了,心中大喜,也不想和他纠缠,只想着突围而去。 谁知,就在两人侧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薛禄居然平地跃起,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竟成功地扑了上来。千户猝不及防之下,被薛禄扑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为了封锁消息,所有的逃兵和俘虏一个不留,皆被燕王下令砍杀。 丘福追过来,满脸愤恨地将千户一刀枭首。 做完这一切后,丘福才将正坐在地上喘气的薛禄一把拽起,亲热地拍着他肩膀道:“佩服,佩服,不愧是被王爷看重的猛士,如此危险之事你都敢为,而且还能成功,不仅胆大,更是沉着冷静,难怪先前能够生擒李坚驸马,着实厉害!” 说罢,丘福将自己腰间的水囊递了过去,示意薛禄解渴。 薛禄刚才那一扑其实极度危险,时机稍微把握不对,就有可能就被千户撞上。凭着当时的马速,薛禄即便身穿开奖,恐怕一撞之下也会当场殒命。 此刻回想起来,薛禄也是心有后怕,他不客气,接过水囊猛灌了口水,擦擦嘴笑道:“丘将军说笑了,王爷的命令,不准走掉一个,当时俺也是心急,顾不上许多了,如今俺想起来也十分后怕呢!”说完,他又是一阵憨憨地傻笑。 众燕将见他直爽,也都不禁莞尔。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燕王便带着浑身浴血的朱高煦飞驰而来。此时刘家口已告破,包括信鸽在内,所有能给李景隆传递消息的活物,悉数被燕军所灭。燕王看着地上的千户无头尸体,喜上眉梢——夺取朱权兵马的计划,开了一个好头。 刘家口一破,燕王也不歇息,连夜率领大军向大宁进发。尽管道路不好走,但因行踪隐秘,攻下松亭关倒也顺畅。三天之后燕军就能抵达大宁城外。 …… 以全力进攻北平,正以燕军激烈“交战”的李景隆,此刻刚刚接管完吴高麾下的兵马。南京告急让他带兵回援的圣旨连发过来数道,李景隆也知道了事态的紧急,正要听命回援,却又接到斥候报告,说在永平打转的是燕王三子朱高燧冒充的燕军主力,燕王实际上早已偷偷出兵攻破刘家口,前往大宁。 这个消息将李景隆吓了一跳,燕王这明显是要去与宁王会师啊!!!一个燕王尚且够自己喝一壶的,若是宁王也跟着造反,二王合兵一处,兵马便超过了二十万,而且都是精锐的百战边军……他李景隆还能回援京城?大宁的骑兵估计半路就能截住自己,要是在过淮水的时候,被宁王的骑兵半渡而击…… 这种可怕的景象,将李景隆的冷汗都吓了出来,他哪里还敢犹豫,将他面对的情形与其想法让传旨的大臣回传京城,言攻破北平后,必定率军回援,让京城再坚守一阵。 再坚守一阵!?传旨的钦差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出来的时候,湘军都已经快打到京城了,现在京城是个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而且,他要是没带回一兵一卒,皇帝愤怒之下,说不定会直接砍了他,他哪里敢回去? 可眼前的李景隆也不是他能得罪的,不仅不敢得罪,还不能表达出丝毫不满,甚至先前李景隆因为夺权,而欺骗朝廷的事情,他还要想办法加以掩盖,这让传旨的钦差好一阵无语。 钦差默默地回到桌案上开始绞尽脑汁写奏疏,编造李景隆跟燕军战斗的是何等的激烈,而且马上就要跟燕军决战,在此关键时刻,不仅北伐兵马回不了援,他这个传旨的钦差也因为兵荒马乱而丝毫走不出去…… 打定主意的李景隆倒也果决,他果断地命令山海关的杨文骑兵北上追击燕王,令辽王率剩下的辽东骑兵两面夹击,都督徐凯率五万人于郑村坝深挖壁垒以做后路,自己这率领三十万主力大军则朝着燕军的老巢北平滚滚汹涌而去。 由于燕军主力都被燕王带去了大宁,永平的朱高燧哪里敢抵挡李景隆的大军?一闻到讯朱高燧就放弃了永平,逃回了北平。 如此,李景隆的大军所到之处,抵抗的燕军无不被碾的粉身碎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的前进步伐。 捷报频传,途经的城池县城纷纷被李景隆轻松收复,被朱高燧舍弃的燕军也被李景隆毫不留情的歼灭,在李景隆如此强硬的军令之下,最倒霉的还是燕地的百姓。 燕兵可以逃跑,而这些个燕地百姓却只能承受战火的洗礼,甚至有些个地方还不免发生些,杀良冒功的事情,要知道一个燕逆士兵的人头可值十两银子! 滥杀无辜以骗军功的事情,虽然有风险,但架不住利益太大,而且这事若是做的隐秘一些,其他人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这便是这些个士卒的侥幸心态。他们不傻,主帅一门心思都扑在北平上头,哪里有闲工夫了解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还好北平的门户重镇通州都被这些红了眼的北伐官军攻破之后,后面的燕军在朱高炽的命令下撤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了目标,这些个**子也不敢做的肆无忌惮,沿途的百姓才躲过一劫。 短短几日之后,三十万北伐大军杀到了北平府宛平县。 李景隆亲帅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跨过了闻名于后世的宛平卢沟桥,这条建于金代独一无二的古桥乃燕京八景之一,曾被马可波罗写在了游记里因此享誉欧洲,誉为姿态各异的石狮子各个活灵活现,构成美丽的奇观。 卢沟桥自建成后即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是进入北平的必经之路,向来乃北方兵家必争之地。 刷刷的脚步,得得的马蹄,隆隆的车轮,在冻土上响成一片,李景隆指挥大队军马通过卢沟桥,在这样的必争之地,燕军仍旧没有任何抵御,李景隆的大军毫无阻碍地便通过了。 平安有些疑惑:“朱高炽为何不守卢沟桥?” 这也是盛庸所虑,但他知道李景隆可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也就老实地呆在平安后面没有说话。 对于燕军先是弃守北平正东重镇通州,又弃守门户要冲卢沟桥的举动,令骑在马上的李景隆不禁露出了对燕军的轻视之意,他抬起头来,欣赏着桥上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石狮,轻蔑地答道:“守卢沟桥?朱高炽有多少兵马?就他那胖样,守得住吗?敢守吗?这一战,本帅必定让燕贼父子输得一无所有。” 说完,李景隆意气骄盈,大笑起来:“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行进,直奔北平城。” 传令兵得令,快马通知全军。 将领们轰然应诺,北伐大军再次加快行军速度。 …… 北平城内的大街小巷都涌动着人流,声声鼎沸,不仅是青年人,连老人、妇女和孩子都被朱高炽给发动了起来,有人挑担、有人推小车,也有人肩扛,运送的全是石头、砖头、瓦片、木料,分别奔向各个城门城墙,到处都在施工,干得是热火朝天。 北平城外也修起了羊马垣。北平虽为三朝旧都,城宽且深,但兵马实在太少,若不多想点办法,实在是不可能守住三十天。 北平的羊马垣是修在城壕与城墙之间,通常的羊马垣是敌军攻城时,守军一方遴选敢死之士固守于此,趁敌方刚越城壕,立足未稳之际击之。不过眼下北平兵力十分紧缺,朱高炽只能把各城门堵死,据北平死守,故这些个羊马垣内并无燕军。 但朱高炽却是别出心裁地在羊马垣上缠上了铁丝网,行动不便的人,一般善于思考,朱高炽以前就有此想法,利用尖锐的铁丝网缠绕在羊马垣上,敌军攀上城时不抓铁丝网就会掉下去,抓住铁丝网,锋利的倒刺就会刺穿手掌,同时还会遭受北平的打击,如此就能起到非常好的守城作用。 灰头土脸逃回城的朱高燧瞧着这场面,吃惊地问:“母亲,北平城哪来的这么多砖瓦?” 徐王妃指了指旁边的街道,“你没看见吗?”朱高燧一看,有一队燕军士兵在扒门楼里的砖,有的百姓房子也被扒了,燕军士兵正在房上揭瓦。 “这,这,这是兄长下的命令?”朱高燧有些吃惊,“这么干,会激起民变的……” “这是为娘的命令!”徐王妃横了朱高燧一眼,冷然道:“为娘自会让人统计补偿,你马上回到你的府里去呆着!别让民愤弄到你的头上。” “孩儿遵命。”朱高燧吃了个大瘪,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退了下去。 徐王妃看着朱高燧离去的背影,黯然叹息了一声:“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耍这些小聪明。” 百姓们在燕军将士的指挥下抬着砖瓦、石块沿着城墙向上攀登。朱高炽体态肥胖,行动不便,在两个内官的搀扶下,满头大汗地在城头上与顾成、张信等燕军将官统筹、会议。 徐王妃则是一边鼓舞士气,一边带领着宫女妇幼准备石头,以做守城之用。 李景隆一来到北平就开始了围城,三十万大军先将占地宽广的北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李景隆再下令大军于北平九门外砍伐树林,环筑堡垒,开挖壕沟等等。 见李景隆如此谨慎,城头上的朱高炽反而不那么怕了,他对众人笑道:“我这表兄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极度在乎自己的性命,打仗之前都要执着先把营寨修好,如果三十万大军马上轮流昼夜强攻,估计不出三天北平就得被攻破。” 顾成脸带悲观地说道:“三十多万人,旦夕之间就可聚沙成塔,最多半天我们就得与他们死战了。” 朱高炽遥指着城外来回奔跑的骑兵,问道:“诸位,可知官军之中谁最善战?” 张信缓缓说道:“太多了。平安有万夫不当之勇,能跟高阳王一争高下;盛庸文武全才,可惜一直不得重用;何福骁勇善战,其他诸将如马溥、徐真、孙成等人也大多参与过水西蛮居宗必登之战,他们都作战勇猛不畏生死。” 其余燕将听完张信的述说,脸上的悲观情绪也多了起来。反而朱高炽却是越听越开心,最后甚至笑道:“诸位,高炽也认为平安他们都是虎狼之将,但——你们别忘了他们却不是主帅,一群虎狼之士被一头吃草的绵羊带领,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而我那表哥李景隆正是属羊的,平安?盛庸?何福?他们再勇武也照样没有用武之地!” 顾成头一次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超肥胖且带有残疾的燕王世子,惊异于朱高炽年纪轻轻居然如此镇定,而且在燕军之中也拥有着强大的声望,诸将官不但毫不介意行动不便的朱高炽作为全军之首,就连追随燕王最久且享有盛名的金忠等文官都无不对他礼让三分,这些下意识的态度,可肯定不是出于他的世子身份,而是朱高炽身上确有傲人之处。 “世子殿下说得不错。”顾成收起倚老自重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朱高炽报以和善的一笑,抬手紧了紧衣领,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道:“马上就要起风了,也应该快下雪了,李景隆冬季前来北地,得到我父王北上的消息后,又匆忙进攻北平,已是未战先败,今晚我这个当弟弟的就先送给他一份大礼。” 第711章 许你世代放牧 深夜,潜伏在城外地道里的数百燕军死士冒了出来,他们皆穿着官军军服,携带着火药与火油,不顾生死地连续纵火,专门焚烧囤积官军的衣物、棉被以及仓库。 在惊慌的官军组织抢救物资的时候,北平城门大开,顾成带领五千骑兵强攻最外围的官军营寨,杀死官兵千余人,烧毁军营上百座。 对此李景隆大发雷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眼中如同废物一样的朱高炽,居然敢主动出击偷袭于他。虽然区区物资和死亡的千余士兵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他还是觉得被一向看不起的朱高炽当中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下令何福率骑军负责剿灭游骑,且对于被俘的一众燕军死士采取了一个不留的铁血手段,杀完人后李景隆还愤然下令,将这些死士的首级割下来,挂在旗杆上向北平还以颜色。 怒火中烧的李景隆完全忘记了派人催促后方供应衣帽物资,而且他的示威行为,也令北平城上下一心起来。 这导致第二天一早,十万官军推着各式攻城武器开始强攻北平九门的时候,守城的燕军进行了毫不退后的殊死抵抗。缠绕在羊马垣上的铁丝网发挥了巨大作用,官军伤亡要远远大于守城燕军,不过官军依托绝对优势的兵力源源不绝的轮番上阵,一时间北平战局陷入僵持。 兵力上的劣势使得燕军渐渐感到吃力,滚木礌石、炮弹、箭矢等总有打光的时候,朱高炽连续几天站在城楼上,临阵指挥,鼓舞士气。 轰隆一声,城楼被一块飞过来的巨石砸的坍塌一角,飞扬的尘土中几个燕军士兵惨叫着被压在了废墟里。 朱高炽经过这些天的战斗,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战场上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战士受伤时和临死前的哀嚎。 他冷起心肠,神色不变地对着浑身是血,爬上来的官军扣动手弩的扳机,那官军随即一头摔下城头。 一大盆滚沸的金汁被四个军士合力泼了下去……灰头土脸的张信再一次带人奋力叉开云梯倒勾,瞬间下面再次爆发出官军临死前的嚎叫。 嘶哑着嗓子的朱高炽喘了口气,大吼道:“张掖门的情况呢?怎么没人来通报了?” 很快顾成跑过来叫道:“末将来了,张掖门兄弟们伤亡过半,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朱高炽大声道:“把张掖门的人都撤下来,换预备队上去。” 顾成焦急地道:“可预备队只剩下不足三千人了,在这么下去,明日就没有替换的人手了!” 朱高炽沉吟片刻,说道:“组织王府里的内官,发给他们兵器,让他们一起上城杀敌,准备喷油桶!装满提纯火油。” 提纯火油的制作可不是什么秘密,博览群书的朱高炽又如何没有读过沈括的《梦溪笔谈》? 看了眼匆匆而去的顾成,朱高炽对着城墙上奋力杀敌的燕军将士们喊道:“王爷很快就会率大军回援,兄弟们坚持住!我朱高炽与你们生死与共!” 轰隆隆巨响,几十门洪武火炮喷出火舌,炮弹呼啸着朝着城下打去。 眼睁睁看着士兵死在眼前,李景隆吓得一缩脖子,怒道:“北平有火器?我军没有吗?快给本帅还击!!!” “大帅,匆忙之间,带不了这些碍事的火器,而且即便有洪武炮,也够不上北平城,太高了。”何福苦笑道。 “何将军说得没错,火器确实是个累赘。即便洪武炮打中城墙也没用,威力太小,对北平这样的大城够不上任何威胁。”平安建议道:“大帅,北平这里天气变幻的太厉害,寒风刮起来了,兵士昼夜辛苦有些支撑不住,我看这天说不定马上就要下雪了。” 李景隆瞪着眼怒道:“朱高炽才多少人?岂不知北平的叛军更辛苦?此刻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没本帅的军令,一刻都不许停歇!” 突然间,就见城楼上喷出数百道白色的水来,后面的盛庸尖叫道:“不好!是提纯火油!!!快撤!!!” 江陵城外的提纯火油燃烧长江的景象,让盛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惜的是,他的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轰!转眼间北平城下成了一片火海,这一仗,也不知大火吞噬了多少官军,到处都是挣扎着惨嚎的火人…… 城门大开,涌出来一群不畏生死的燕军骑兵,往死了砍杀,那些箭楼、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更是被付之一炬,剩下的那些被大火所惊的官兵纷纷朝后方跑来。 “这真是朱高炽那头肥猪的指挥吗?”面对此情此景,李景隆见状满脸羞愤地道:“暂且休兵,连夜打造攻城利器,待来日再战。” …… 攻下松亭关之后,道衍便立马带着护卫装扮成药材商人,先燕军主力一步,秘密来到了大宁之外的朵颜三卫驻地。 道衍携带了大量的金银,出手阔绰,大肆收罗药材,不管有用没有用,只要是朵颜三卫的药材,无论再贵的价钱,他都一律收购。 金钱的作用是强大的,短短半天的时间,道衍就成为了朵颜三卫的座上客。 泰宁卫的脱鲁忽察尔虽然很金子,但也不是个蠢蛋,他对于用一箱金子换一棵人参的道衍,来此的目的心中有了个大概的谱。毕竟道衍的手下人,口音难改,那一口的北平乡音想让他听不出来都难。 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时期,燕王的人来到了朵颜三卫,而且还这么遮遮掩掩的,肯定是没有知会宁王。 一想到宁王,脱鲁忽察尔就有些不敢趟这个浑水,但当道衍命人开打所谓的药材箱之后,金光闪闪的金子,简直晃晕了他的眼睛。脱鲁忽察尔立马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今天准备好好招待一下眼前的这个“药材商队”,顺便把手头积攒的人参、兽皮都卖给他们。 能够掌控朵颜三卫的脱鲁忽察尔自然精明的很,他当然清楚北平的人来此的目的,无非是帮他们造反而已,替人打仗本来就是他们的营生,他们在宁王手下偶尔也接一接私活,谁给钱,他们就帮谁,但是脱鲁忽察尔可不做无把握的事情。朵颜三卫虽然是收钱办事,但也不会白白送死,没有足够的利益,谁也不会帮。 要是想让他们背叛宁王,这可也不是金银能够打动的了的,风险太大。 道衍跟着脱鲁忽察尔走进了帐篷,脱鲁忽察尔换上了更热情的笑容招待,但是看到道衍摘掉假发,露出光头时候,就愣了一下,“哦,我的朋友,你的头发哪里去了?”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脱鲁忽察尔大人,贫僧名叫道衍,您应该听说过贫僧的名字。贫僧这里有很多很多的金子,今天贫僧受燕王之命要和您做一个很重要的买卖。” 道衍拍拍手,随行的护卫一口气再次抬进来三十箱箱子,一打开,整个帐篷里里都是一片金光闪闪的,“我家王爷知道,朵颜三卫一直在做雇佣军的买卖,所以王爷让贫僧带来了这些金子,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朵颜三卫全体出动,为我家王爷效力?” 脱鲁忽察尔迷醉地看着眼前的金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若是只出动千把人,我还可以做主,但要我们三卫全体出动……你们知会宁王殿下了吗?” 道衍却不回答,走到金子面前,直视脱鲁忽察尔的双眼问道:“这些金子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脱鲁忽察尔坚定地摇了摇头。 “再加五车黄金!” 道衍狠狠地伸出了五根手指,脱鲁忽察尔摇头,八根手指,脱鲁忽察尔继续摇头……当道衍伸出十根手指,见脱鲁忽察尔还摇头的时候,道衍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将双只手重重放下。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正当脱鲁忽察尔想要好言缓和一下时,道衍又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肃然说道:“你们听我家王爷调遣,事成之后,大宁送给你们世代放牧!” “成交!”脱鲁忽察尔闻言双眼反光,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生怕道衍反悔。要知道大宁这些年在朱权的治理下,已经变成了个塞外天堂,若能得到大宁,脱鲁忽察尔有自信可以摆脱朝廷,发展壮大起来,或许还有与北元、明廷分庭抗礼的一天呢。 看着眼前这一幕狼狈为奸的场面,给脱鲁忽察尔抬箱子的一个亲卫诡异地笑了一下,他很想告诉脱鲁忽察尔,有些东西他是没命享受的,也想告诉眼前的这个老和尚,割让土地的行为,必会受到湘王府极其严厉的惩罚。 …… 大宁城外的宁王护卫军兵营之中,临时搭好了一处三丈高的高台,高台上彩旗飘飘,朱权高坐正中,大宁都司的一众官吏以及朵颜三卫的几个指挥一级将领坐陪,四周无数甲胄齐全的武士手持兵器在戒严着。 今日乃是朱权按例校阅麾下兵马的大日子,因此整个大宁护卫军的驻地都被封锁了起来。 宁王三卫以及大宁都司都已经在校场上集合,俗话说人过一万漫山遍野,何况是八万人马,此刻朵颜三卫的三个首领深深的理解了这句话。 遥看数万士卒武装齐全的铺开,操演军阵,满是震撼。 朵颜三卫的三位首领在朱权的面前一向是低眉顺眼的,此刻见了大宁的军威,更是说话的越加轻声了起来,奴颜婢膝之色已然全部写在脸上。 不过朱权对此却也不鄙视。草原人向来尊重强者,并且只追随强者,可以说他们都是一匹匹草原上的狼,只有力量才能让他们变成如今的模样,这很正常。不过,朱权要的可不是这个效果,他要的是彻底的教化。 “脱鲁忽察尔,你看本王的亲军如何?” 高台上,朱权侧首身对身旁的泰宁卫指挥使脱鲁忽察尔问道。 脱鲁忽察尔年纪足有五十余岁,不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浑身却有着一股精干的劲头,双眸里虽然时刻向他流露着讨好的神情,但偶尔也会闪出锐利的光芒,朱权倒也不会将他当做普通的老人看待。 朵颜三卫之中,泰宁卫的兵马最多,牲畜和牧民也是最多的,这脱鲁忽察尔身为泰宁卫的指挥使,统治三卫多年,没点手段如何能行? “回禀殿下,殿下亲军之威武,天下唯一!” 脱鲁忽察尔起身抱胸恭敬地对着朱权回话。 只不过朱权听了他的话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脱鲁忽察尔,若是论威武的话,你朵颜三卫也是不遑多让,怎么样,这个月有没有信心夺冠?” “卑职实无信心,唯愿儿郎们不拖大宁后腿就好。”脱鲁忽察尔更加谦卑。 朱权不置可否,示意众人向着高台下看去。 八万人满已经演示过了阵型变换,眼下再演练的乃是两军对攻。 校场之上的八万人分两队,每队一千人,每边身穿甲胄手持真刀真枪,其中有五百人是骑兵,另外每队还配有两百辆战车。 自骑兵出现之后,战车的威力便下降了许多,但是战车并没有被大明的军队所抛弃。 恰恰相反,朱权有一种弓弩战车战术,可以让这些战车成为骑兵的克星。 战车之上有弓弩手、长枪手,同时战车两侧有撞角,车轮中还安着利刃,若是骑兵与这些战车对冲,恐怕顿时便会被撞得个人仰马翻。 即便是闻名天下的弓骑兵战术,战车也不惧怕,战车上的弓弩是最新式的,射程、射速都是最好的,远远大于草原弓骑兵的射程,而且这些战车还可以列阵推进,利用远程优势,缓步推进。当年的徐达正是用这种战术打败的元朝军队。 在大宁都司的配备中,这种战车足有六千。 随着战车御手的叫声,战车轰隆隆地开动了起来,这些战车的目的并不是对面的战车而是,对方的步卒,只要撞进步兵的阵中,那些利刃和撞角足以让战车挥出强大的杀伤力。面对战车的冲撞,步兵只能是排成严密的阵型同时前排以巨盾相抵挡。 第712章 二王会 “冲!冲!冲……” “驾!驾!驾……” “兄弟们,杀上去!” 一时间,校场之上尘土飞扬,一架架战车杀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双方骑兵趁机跟在战车后扩大战果…… 脱鲁忽察尔明白朱权这回是要真刀真枪的打了,他是在铲除异己,校场上这些流血而死的人,都是效忠建文皇帝的,是先前朝廷在削藩的时候打进大宁内部的钉子。 脱鲁忽察尔也同时明白了,朱权表面上是在清除建文皇帝的人,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在震慑自己? 脱鲁忽察尔把头低下,不敢与朱权对视,背叛朱权的风险虽然极大,但他实在受不了燕王府开出的诱惑,大宁啊大宁,有了大宁,自己也能成为朱权这样的一方藩镇! 鲜血清洗完毕后,已是申时末,天色已经有些黑了,朱权刚邀请都司将领与朵颜三卫一众人前往王府用膳,却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身穿黑甲的骑士翻身下马,快速向朱权禀报,说是燕王朱棣率领十万燕军,已然出了松亭关,正向大宁而来。 朱权闻言不禁皱起眉头,暗自忖道:李景隆的三十几万大军,不日便要北上讨伐北平,此时四哥不在北平看住老窝,倒有闲情逸致前来大宁寻我? …… 燕王于二十里之外留下大军,只率领朱高煦以及十名护卫来到大宁城外。他心知朱权眼见自己率军到来,心中难免顾虑重重,势必不会允许自己带兵入城,索性将兵马尽皆留在城外二十里处,以示自己对大宁没有任何恶意。 “四哥!我还以为我们兄弟再也没有机会谋面了呢!” “哈哈,十七弟!俺真担心朝中的那些奸佞也会你下手啊!” 朱权在城外迎接,两人相见甚欢。 “十七弟!俺总算是突破重围来了你这里。李景隆、杨文、平安的兵马加起来都快四十万了,俺们那皇帝侄儿,他,他是想要致俺于死地啊!你可得救俺,你要是不救俺这个四哥,四哥必将被奸人所害!”燕王“激动”得眼中含泪,说话时嗓音都有些颤抖。 “四哥受苦了!” 望着神形消瘦的燕王,朱权是好一阵安慰。不管怎样,他与燕王都是亲兄弟,而且宁王府与燕王府的关系也比其他王府亲厚很多。正是有这样的情谊在,朱权看着一向雄伟昂然的燕王露出的含泪委屈之态,也不由得心怀悲悯,言语间颇有几分激动,哪怕朱久炎多次提醒过他要提防四哥。 两人絮叨了好一阵,燕王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他抹掉眼下的泪花,笑道:“十七弟,有你这句话,哥哥心里就踏实一半了。” 朱权一挥手:“四哥,快别这么说,你来了小弟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小弟已在府内备下酒菜,为四哥与高煦侄儿接风洗尘,来,快随小弟进城!” 燕王也不推辞,命令十名护卫留在城外,挽着朱权之手,只带了朱高煦一人,就跟随朱权进入大宁城。 宁王府里大摆筵席,朱权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燕王父子,与燕王把酒言欢。 席间兄弟二人叙谈得十分畅快。酒过三巡,见时机差不多了,燕王突然长叹一声,面露戚容说道:“十七弟,此番四哥前来,一来是求你庇护;二来……哥哥也是有一事相求!” 朱权眼角蓦地一跳,旋即又面露微笑道:“四哥与小弟说话,怎么还用上求字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燕王听闻朱权这般直言相问,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沉声说道:“朝中奸佞如黄子澄、方孝孺者,早将俺们这些藩王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正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般形势便是哥哥不说,你自了然于胸。哥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响应湘王府,一起举兵靖难。” 朱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颔首道:“四哥不用再多加解释,小弟是认可你们的靖难之举的。四哥到底要小弟做什么?”见燕王犹自顾左右而言他,不涉正题,朱权忍不住目光灼灼,直盯着燕王问道。 “是这样!”燕王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冷然道:“俺虽则胜得长兴候耿炳文,可是皇上仍受奸臣蒙蔽,不仅不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又派李景隆率大军挟泰山压顶之势而来!俺实在势单力孤,若俺兵败身死,朝中一干奸佞也不会坐视十七弟你坐拥重兵,在大宁当一个逍遥王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祸不远矣!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十七弟你也加入靖难,咱们几兄弟联手,合兵一处,和李景隆这小子分出个上下高低!” 听燕王娓娓道来,朱权一直面带微笑,洗耳恭听。待燕王说完,朱权思索一番,慷慨笑道:“四哥奉天靖难,乃是吊民伐罪之义举,小弟虽不才,也愿随四哥、十二哥一齐讨伐奸佞,匡扶我大明社稷!” 见朱权如此痛快,燕王当即大喜,正欲出言赞赏,不料朱权话锋一转,满脸忧戚地道:“只是小弟受父皇之封,镇守大宁。大宁孤悬塞外,乃是大明的前线,若小弟就此率军南下,恐大宁被北元所侵。若大宁失陷,小弟不仅对不起父皇的在天之灵,也对不起大明的亿万百姓了。” 见燕王面前微变,朱权心中一笑,接着说道:“小弟这些顾虑还请四哥体谅,大宁这祖宗之地,实在不能被北元鞑子趁虚夺去!所以,小弟思量再三,却实在不能这样放心离开。还请四哥容小弟为大明暂守这一方疆土!待四哥与十二哥靖难成功,四海平定,小弟必第一个赴京,贺两位兄长建此擎天护国之大功!” 燕王犹如盛夏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心中寒凉一片。 半晌之后,他才挤出一丝笑容勉强说道:“十七弟守土有责,誓全祖宗之地,恪尽职守,为兄佩服!可是,事有缓急之分,今李景隆兵临北平城下,不仅是燕军将士的家小,为兄的妻儿老小也是危在旦夕!不怕十七弟笑话,若无你的兵马相助,为兄此战必败无疑。若为兄战败,靖难大业虽说不至于诸流水,但包括为兄在内,燕王阖府皆会被奸人所害呀!为兄是你亲哥哥,为兄的王妃是你的亲嫂嫂,高炽、高煦、高燧可都是你的亲侄儿,其间轻重,还请十七弟三思!还请十七弟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救俺一家性命!” “对啊,十七叔,高煦给您磕头了!求十七叔救侄儿一家性命!” 只听“扑通”一声,朱高煦巨大的身躯已然跪在朱权的脚下,只见他含泪哭泣,不住磕头恳求。 朱权是个十分注重感情的人,虽然他心里明白眼前的燕王父子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可是正如他们父子所说,血浓于水。几十万兵马压境,燕王即便再厉害,朱高煦再如何骁勇,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若是他们战败,徐王妃与行动不便的朱高炽必定死于非命。 “高煦快快请起。”被朱高煦搞得心头乱成一团麻的朱权伸手将朱高煦拉了起来,长叹一声道:“四哥所说在理。但大宁乃祖宗之地,小弟终究不敢轻弃……” 说到这里,朱权眼角一瞄,见燕王脸上又现哭丧之色,淡然一笑:“小弟却也不能坐视李景隆胡来!这样吧,大宁境内城中的毛整、允中二将皆为四哥旧部,此番小弟便让他们率领麾下兵马跟四哥回去。如此一来,燕军多了两万助臂,以四哥的本事,得此两万兵马,定可击败李景隆!小弟在大宁亦可恪守责任,率所剩兵马尽力抵御北元与可能产生异动的辽东兵马,替四哥守住后方。这是小弟苦思之下,才想出的两全之法,不知四哥可还满意?” 两万兵马就想打发俺走?哼!况且毛整、允中二将手下兵马只是大宁战斗序列当中战力最靠后的,以为俺不知吗!?燕王脸色数变,过了好一阵,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七弟思虑周全,一心为国,俺朱棣远远不如矣!” “四哥与十二哥举兵靖难,护我大明社稷,这才是大义之所在,小弟远远不如!”见燕王并未反对,朱权心下安定,举起案上酒杯道:“小弟也就能为四哥打打下手,四哥能加体谅,小弟感佩之至。小弟便再敬四哥一杯,提前祝贺四哥捷报频传,一举击破李景隆!”说完,朱权也不待燕王作答,脖子一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旁边的朱高煦心中有一团烈焰在熊熊燃烧,几乎当场就要迸发出来。 知子莫若父,燕王早已察觉,为了避免朱高煦冲动之下坏事,他伸手轻拍额头佯装酒醉,呼朱高煦过来搀扶,父子俩踉踉跄跄地向朱权告辞。 朱权吩咐贴身太监张让带燕王父子前去歇息,自己转身走出大殿,朝书堂行去。 宽大的书堂之内,灯火通明,王妃张妙珂,典韦、张泰、窦岳以及三护卫指挥同知以上军官皆环坐堂中。 自打燕王突然率军来到大宁,朱权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暗自早已有了防备,朱久炎对他的多番郑重警告,他可没忘。 朱权一面在府中宴请燕王父子,一面遣手下兵将布置好了一切,朱高煦刚才若果真暴起发难,即便他再如何厉害,也只能饮恨当场。 窦岳听得朱权诉说酒宴之上燕王所言,不禁微笑道:“王爷,朵颜三卫指挥使刚率领族中大股兵马而来,说是护送族人前来大宁贸易,不想一会儿工夫,燕王父子便率大军前来,这也未免太巧了。” 窦岳说的可不是朱权校兵之事,脱鲁忽察尔这次不仅带来了校兵的人马,更是带来了大批族人押运大量牛羊牲口来到大宁,这些个普通牧民别看不是正式朵颜三卫兵马,可也都是青壮,他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根本就不需要训练,拿起武器就是最好的战士,所以窦岳才有此言。 朱权听窦岳这么说,心中也不禁再度提高警惕:虽然刚刚才震慑过朵颜三卫,但他们确实是和四哥前脚后脚来到大宁,而且还带了众多族人前来,莫非脱鲁忽察尔真敢私下和四哥勾结? 旁边的将领将此事细细想来也是颇觉蹊跷,纷纷出言附和窦岳。 窦岳心知朱权对于朵颜三卫首领以及燕王父子起了疑心,便即不再多言,思忖片刻后沉声说道:“燕王虽是居心叵测而来,所言倒是并非没有道理,燕王麾下虽有十余万众,比之朝廷大军依旧是兵微将寡,胜算无多。目下咱们和燕王还是有共同的敌人,若是燕王一败,李景隆的大军怕是会马上南下,回援南京。” “这么说,本王该当和燕王合兵一处,共同打击李景隆?”朱权说到这里,回想燕王适才酒席上所言,目光情不自禁扫了一眼头发花白的岳父张泰,他是大宁的骑兵统领。 张泰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军合兵一处,虽然势力颇壮,但燕军忠于燕王,宁军忠于王爷,互相猜忌之下,反倒互相掣肘,极易为敌人所乘。既然燕王勾结脱鲁忽察尔心怀不轨,以属下愚见,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拿下燕王父子,进而进军北平,胁迫朱高炽与燕王妃等就范,以王爷为主,号令统一之后,再和李景隆决一死战!如此,一则不会让燕王一家陷入覆灭之危,全了王爷的兄弟之情;二则也算是帮了湘王府大忙,成全了王爷与湘王父子的深厚情谊。” 朱权闻言也不禁怦然心动,他已经明白燕王父子绝非善男信女,若是自己不肯遂了他们的意愿,借大军给他们靖难造反,只怕燕王就要和朵颜三卫里应外合对付自己了! 反正自己的行动是一直在帮助湘王府的,只差没有公开举起旗号反对建文朝廷了,岳父张泰所言之策能够掌握主动权,无异于对自己最为有利。 典韦跟随朱权最久,闻言便知道有仗可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狂热之情,当即站起抱拳躬身说道:“末将身受王爷提拔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愿效犬马之劳以为王爷驱策。” 第713章 完美政客 典韦以前只是个没有名字的普通军户,是朱权从人堆里发现了他,然后赐下了名字。 虽然朱权当年此举玩闹的成分居多,但典韦可从没忘记朱权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尤其是他天天受到朱权念叨的《三国》轰炸,脑子里已经深种封侯拜将,封妻荫子的愿望,时刻都想像历史上的正牌典韦一样从战场上立得军功,哪怕跟正牌典韦一样战死沙场也是值得的。 其余十几位将领也是同典韦一样的心思,今天朱权已经公然利用校检杀了建文朝廷安插在大宁的钉子,其实已经算是造反,他们这些跟随朱权的人,不是成为封妻荫子的从龙功臣,就是成为被诛灭九族的附逆叛乱,还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朱权眼见妻子张妙珂默然不语,心中难免微微诧异,朝众人挥挥手道:“燕王父子只有两人,加上朵颜三卫在大宁的人,也不过数千人马。燕军主力隔大宁二十里,此时尚无可虞,待本王细细思量后再作打算。” 宁王府凤翔宫中,朱权皱着眉头缓步走回卧房之中。 张妙珂轻轻掰开怀中已然安睡的女儿犹自牢牢抓着自己的小手,将其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坐在朱权对面说道:“以皇帝削藩的狠辣手段,便是我宁王府不兴兵抗击,他坐稳皇位后,也绝不会放过咱们一家老小。所以,妾身也同意父亲的办法,但……这里没有外人,妾身就直问了,王爷您对皇位到底有没有念想?” 从无一人在朱权面前问及这个问题,故此,当朱权被张妙珂这个最亲近的人这般直言相问时,他也不禁颇感难以回答。 朱权听得爱妻这般问话,脑海之中蓦然回想起了许多许多,昔日东暖阁中独自批阅奏疏,使得自己心生畏惧,如履薄冰的父皇的身影,今日想来却也是那般的孤独而难以言表。 皇帝的权利也代表着整个天下的责任啊,朱权自问自己并没有在统御好天下的同时,又能顾及上家庭的超强能力。 即便是雄才大略如父皇,不也只能教好懿文太子,而顾忌不上其他儿女吗? 认真思考半响之后,朱权才张口笑道:“爱妃多虑了。为夫自己明白自己的本事,别说跟四哥和十二哥比,即便朱久炎、怜星这两口子为夫都自认弄不过。而且为夫也确实没那个能力当皇帝,当个宁王为大明镇守一方就挺好的。” 张妙珂见朱权脸上笑意,心中终于真正放松下来。她刚才在大殿里回想的是,蓝玉在捕鱼儿海大捷,大破北元,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最后却落得个凄惨下场,归根结底便是功高震主,事涉皇权。 而且她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当皇帝,当初太祖皇帝因茶马走私案下令处死驸马欧阳伦,闹得那般的大……她这些年见丈夫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还以为丈夫心底也有对皇位的企图,若是丈夫当了皇帝,自己将来的女婿若也犯了国法,那又该当如何处置? 若是顾念亲情,暗中包庇,岂不使得文武、权贵人人效法,国将不国? 太祖皇帝那般铁血手段、刚强性子,又岂是人人可有的么? 张妙珂当了多年宁王妃,也算得颇经世故,内心之中早已明白许多事情放在他人身上是一回事,倘若自己易位而处,怕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而且以后自己若是再生个儿子,他日又会不会使得他和磐烒兄弟阋墙,势同水火?儿子们若是有朝一日手足相残,刀兵相见…… 不得不说女人和男人是不同的,她们之中的大多数,总是将家庭放在第一位。 见朱权果真没有对皇位的念想,张妙珂芳心之中陡然涌起一股由衷的喜悦,疾步奔来撞入朱权怀中,将其牢牢抱住,柔声说道:“雄心壮志,欲壑难填,不过说法不同而已。身为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在许多人看来是梦寐以求的事,不过以妾身之见,至高无上的皇帝之位也不过是世上最累、最操心、最孤独的人罢了。” 她见得朱权面上笑意,芳心间陡然觉得这个时刻与朱权的心好近好近,心生激动之下这才忍不住,不顾其他将其牢牢抱住,说出这般心底里的话来。 “以宁王府现有的实力,我们夫妻若只是想维持现状,坐镇一方的话,还是不用冒多大风险的。我四哥那性子,他若是坐稳了天下,可不一定能够让咱们夫妻继续呆在大宁。所以,还是帮湘王府靠谱,而且大宁有如今的声势,其中大半都是朱久炎这小子的功劳。我怎么也要回报一下。” 朱权说到这里,转身面对留宿的方向,轻笑道:“我这个四哥,以为暗中勾结了朵颜三卫便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么?” …… 燕王谢绝了张让遣宫人过来伺候的好意,张让无奈,只得让燕王的那十名侍卫入府伺候。 张让给燕王父子安排的是靠近遵义门的西三所内的一座宫殿。 进殿之后,其中的一个侍卫便将头上的假发给摘了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此人是从朵颜三卫领地回来的道衍所假扮。 一见道衍,燕王父子皆露喜色。朱高煦赶紧将席间与朱权的谈话内容说出来,末了还气不打一处来地恨声道:“宁王叔真是好没道理。湘王叔是他哥哥,我父王也是他哥哥啊!可是宁王叔却为什么一心只向着湘王府,当真是岂有此理!” 燕王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说道:“如此也好,俺夺起朱权的兵权来,也就没有了愧疚之心。” 道衍静静地听完燕王父子发完牢骚后,方才淡淡笑道:“世人皆称‘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宁王就藩不过七载,便能与王爷您齐名,当然绝非俗品!” “朱权借两万兵马送给俺,自也是明白俺的来意,知道俺定不可能空手而回。可他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用两万战力最靠后的兵马,便想将俺客客气气地送出大宁?做梦!”燕王转头问道衍:“姚师,你可说动脱鲁忽察尔?” 道衍的脸色瞬间沉重起来。 见道衍如此神色,燕王心中一凛。他们的计划都是建立在道衍成功招揽到朵颜三卫的基础上,莫非这最关键的一步,出了什么岔子? “大师,招揽之事出了什么差错么?朵颜三卫没有答应?”朱高煦没有燕王的沉稳,焦急发问。朵颜三卫的这帮兀良哈人若是向朱权告密,他们父子能不能离开大宁城还是个问题。 “回高阳王话。”道衍双手合十回道:“贫僧带过去的金子、丝绸、茶砖脱鲁忽察尔已经都收下了。脱鲁忽察尔也已经答应率三部追随王爷,夺取大宁兵权!他与另外两部的首领阿札失里,塔宾帖木儿此刻也都在大宁。” “太好了!”燕王猛拍了一下大腿,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有朵颜三卫相助,则燕军如虎添翼。兀良哈人昔日也成追随本王讨伐北元朝廷,战力十分惊人,此番又多亏了姚师!姚师,还得再次劳烦你再去和他们说,只要夺权功成,俺绝不吝爵禄金银之赏!” “王爷。”道衍的脸上却是一丝笑容也无:“脱鲁忽察尔贪心的很,他要的可不仅是金银爵禄,贫僧无奈之下,只得开出了他抵受不了的诱惑。” “抵受不了的诱惑?哈哈!姚师是为俺办事,您答应的,俺无不应允!” 道衍小心翼翼地瞄了燕王一眼,犹豫半天才低声道:“贫僧答应了脱鲁忽察尔,只要王爷靖难功成后,大宁之地就赐予他们兀良哈人世代放牧!” “什么?”燕王父子尽皆脸色大变。 朱高煦更是当即猛然上前一步,怒发冲冠地道:“要我燕王府将大宁永远割给他们?大师,我们燕王府不能做这样的事!大宁之地,乃是皇爷爷在世时所得,也已纳入大明疆土这么多年了!宁王叔也付出了多年的心血,才有如今的模样。咱们燕王府岂能将祖宗之地,割与朵颜三卫!兀良哈人狼子野心,其心当诛!简直是痴心妄想!” “脱鲁忽察尔深深地惧怕宁王,若不开出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帮我们。”道衍无可奈何地解释道:“贫僧认为大宁非中华旧土,新附之地,各族混杂,且位于塞外,于大明并无多大用处。而且朵颜三卫也是我大明的卫所,让他们在大宁世代牧马也亦无不可,或许他们的后代还会感谢王爷的恩德,誓死效忠大明,永为大明屏藩呢。” 这话道衍自己都不信,但不这么说,如何能够忽悠住反应激烈的朱高煦?毕竟是出卖国家土地,换取私利的勾当,没有个遮羞布,任谁都不好看。 至于燕王……道衍知道是糊弄不了的,但燕王的性子却是跟朱高煦完全不同。燕王不仅是一个厉害的统帅,还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家。 “这……”论口才,十个朱高煦也不是道衍的对手。朱高煦虽被道衍的逻辑说的无言以对,但心里总觉得此事是不能干的,他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燕王。 燕王脸上也露出了挣扎之色。“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不仅是太祖皇帝的功绩,也一直是大明君臣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大明开国以来,大明屡次派兵出塞,打击北元;虽也遭过小败,但却从不曾有半点退缩。 正是在这种持之以恒的打击下,北元影响力才在中原迅速消失殆尽,连其老巢漠北,也都陷入了四分五裂的状态,不能再对大明形成威胁。 朵颜三卫虽早与北元朝廷断绝关系,归附了大明,成为了大明的部队,但毕竟是蒙古部族。 在这个视蒙人如仇寇的时代,让燕王这个太祖之子,这位曾经屡次出塞北伐的统帅割地给朵颜三卫,莫说朱高煦勃然大怒,连燕王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这不仅是骂名的问题,他自己这些年还都一直以曾经的战果而感到自豪。 可难以接受归难以接受。燕王明白自己已经不是曾经镇守北平的亲王,现在是造朝廷反、争夺皇位的“燕庶人”,若不赶紧做出决定,拿下大宁的兵权,那他在不久的将来,就真的会成为真正的燕庶人了。 道衍看着表情变幻的燕王,知道此刻他需要递上一个台阶。 道衍上前道:“王爷!脱鲁忽察尔固然可恶,但值此关键之时,贫僧以为已经别无他法。受其胁迫,实乃万不得以之举!” 若是别人说这种,朱高煦肯定是当场就将其打一顿狠的了。但道衍却是不能随便冒犯,他是燕王最依仗的谋士,对燕王府履立功勋,朱高煦在愤怒之余,只能发出公牛喘息一般的喘息声,用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父王,不管怎么说,祖宗之地不能割!此乃遗臭万年之举,咱们不能做石敬瑭啊,哪怕全家老小遭遇不幸,孩儿也绝不同意!我们带着宁王叔借的两万兵马回北平吧。”朱高煦强捺心中愤怒。 无论道衍说得再好,这样的割地行为,以朱高煦的价值观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也可以说是一种侮辱。 就这么回北平? 对于打败李景隆,燕王有着绝对的信心,哪怕没有这两万兵都行。但他的目标是皇位啊!没了朵颜三卫和大宁的精兵,燕王府凭什么和湘王府抗衡?凭什么和朱柏父子争夺江山? “高煦!”燕王整理好思绪后,平静地道:“李景隆的三十万大军正在猛攻北平,想想你的母亲和你的两个兄弟,还有满城的燕军部属!北平有你的亲人、你的故旧、你的一切!而且正如姚师所说,大明对朵颜三卫有收留之恩,他们也归化已久,这么多年过来了,你如何认定他们没有忠义之心?想想你皇爷爷当年对待各族是如何一视同仁的,他们已经是大明的子民,大宁顶多是换人驻守而已。” 燕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改变语气,冷笑一声道:“而且,朵颜三卫到了俺的麾下后,俺自会严加管束。即便朵颜三卫还有豺狼之心,待将来俺靖难成功,俺仍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大宁夺回来。以大明的国力,以俺们父子的本事,莫说区区朵颜三卫,就是把鞑靼和瓦剌两大部落统统联手,也照样不是俺们的对手!” 第714章 不从吾赴国难者,非忠孝也! 燕王这话已经差不多将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他就是奔着皇位去的,只有当了皇帝,才能说出以大明的国力,理直气壮地把大宁再夺回来的话。 为了这个目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可以!朝廷是眼前的敌人,湘王府是即将面对的敌人!他不仅要跟朝廷战斗,还要跟湘王府见个高低! 道衍怕朱高煦听不懂,嘴巴凑近朱高煦耳边解释一番,朱高煦听着,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他低声说道:“若父王以后真的登基为帝,那如今答应的话就成了金口玉言。我大明是礼仪之邦,不可能背信弃义,也不能仗势欺人。以后只要朵颜三卫没谋反叛乱,大宁不就真的永远归他们了?” 燕王皱眉道:“高煦,大宁眼下虽然在你宁叔的治理下变得繁华,但还是改变不了他孤悬塞外,无险可守的处境。北元余孽,重返中原之心一直未死,这你是知道的。你宁王叔能够长据此地,是以整个大明为支持,才得以屯集重兵。大宁的兵马,每年要耗大明多少赋税,你算过吗?每年都是重响啊!大宁于国家其实并无太大裨益。把大宁交给朵颜三卫驻守,大明把住燕山诸隘口,则进可攻,退可守。不仅将每年的耗费大大减少,甚至仍可随时出塞攻击北元。” “王爷说得没错。以汉唐之强盛,尚且不谋取塞外之地,便是因为得不偿失。” 道衍马上为燕王的割地行为找出了“理论依据”。但主动弃土是一回事,被逼割地又是另一回事。昔日的中原王朝哪怕是在最鼎盛的汉唐时,确实曾有过弃土之举,但那是在权衡利弊得失后的主动放弃,与被人胁迫割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其实连燕王清楚,这些话不过是糊弄朱高煦,哄骗其他人的遮羞布罢了。 朱高煦最终还是二人的偷换概念给说服了。 燕王与道衍的口才可不是盖的。 朱高煦苦涩一笑,无奈地道:“孩儿听父王的。” 听到这里燕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骤然面对道衍厉声道:“告诉脱鲁忽察尔,他若胆敢背弃大明,背弃燕王府,那本王必将他千刀万剐!”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躬身。抬手之时,眼睛一瞥,见朱高煦在接受了之后,仍旧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道衍长叹口气,戴上假发,步履飞快地走了出去。 望着道衍远去的背影,朱高煦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忽然转身,也不对燕王行礼告退,就这么走到殿外,仰望星空,用压抑的嗓音狠狠吼道:“我朱高煦绝不做石敬瑭!” 在这一刻,朱高煦第一次对手握掌舵的权柄有了朦胧的设想。虽然,他眼下的身份不过是跟随父亲谋逆的郡王。 …… 南京金川门旁,驸马都尉梅殷正在和朱允炆、徐辉祖、谷王、郭镛、杨靖话别。在金川门后,数千骑兵在城门后严阵以待,城门下选拔出来的突围敢死之士也都准备完毕,就等徐辉祖下令开城。 “陛下尽管放心,微臣此去两淮,除了召集两淮守军、聚齐十万新军之外,还必将两淮所造之大舰木筏载之顺流而下,截断逆贼朱久炎后方的运粮道路,绝叛军馈粮之路。以臣这段时间的观察,朱久炎在南京城下的兵马也不过十余万之众,军资粮草均仰赖于江浙的运输,江浙的地形微臣十分熟悉,微臣有信心能够断他的粮道。粮道一段,叛军自然军心危惧,然后微臣率军攻其后路,与南京守军前后夹攻,当可击破叛军的围城。” 看到朱允炆临别之际还是难掩满面忧色,梅殷这个准备冒失突围的人,都只能反过来出声进行开解。 “梅大人说得没错。此刻已经是早春,惊蛰将至,虽然春汛还没有开始大涨,但也再不是枯水期的模样。此时江河湖泊水位已经有一定的高度,只要两淮船队绕路行驶,还是可以通过叛军水上封锁的,两淮的兵马到了江浙后,差不多长江的汛期就要开始了,到了那时梅大人还可以利用刚刚涨起来的浪头下冲朱久炎搭建的运粮浮桥,绝对能够产生其不意的效果,说不定一战就截断了叛军的运粮浮桥。 要能够把叛军的运粮浮桥弄断了就能反败为胜,叛军虽然强悍,但是也得吃粮食才有力气作战,如果粮道被截断,他们一方面会因为军粮匮乏而无力征战,另一方面还会因为后路被断而军心动摇。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梅大人率军发动攻击,和南京城的守军内外夹击,二十多万兵马从前后夹击十几万,军心振奋打军心动摇,到时任凭朱久炎的火器多么犀利,胜利都将是属于朝廷的!” 徐辉祖说这话其实还是为了防止朱允炆不跟自己商量,乱来而已。他说的只是最有利的估算结果,是在朱久炎完全没有反应,全部按照他们计划来的情况下,争取到的最佳结果。 要想实现这个结果,除了己方要多多努力之外,还要有上天的眷顾,让朱久炎在这段时间内正好失去警惕之心,说白了这个计划的隐忧非常的多。 不过这种扫兴的话却是不能对皇帝讲得太明白了。 “既然如此。”朱允炆闻言连连点头,对梅殷托付道:“那一切都托付给姑父了。” “陛下,靖也愿随梅大人一起突围,南下募兵!”正在徐辉祖要下令开城的当口,杨靖忽然出班对朱允炆躬身启奏。 “哦?杨爱卿想亲自去募兵?” 徐辉正要反对,但朱允炆明显有些意动,杨靖素知兵事,忠诚也毋庸置疑,在这个危机的时刻,杨靖若是突围而出,却是比先前那些蛇鼠两端的人来的靠谱。而且杨靖的九卿身份,也能使他招募更多的勤王兵马。 想到这里,朱允炆马上将疑问句改口,用欣慰的语气道:“国家危难之,方见忠义。杨爱卿不惧生死,愿意舍命突围,实乃我大明真正的肱股之臣!朕在此多谢了。” 说罢,朱允炆居然当众对着杨靖作了一揖。 杨靖哪里感受,忙是躲闪,然后跪地还礼道:“靖此番若得不死,必募来兵马,缓解京城压力!” “如此就拜托杨爱卿了。”朱允炆一脸的感动,忙将其扶起,拍着他的衣袖道:“朕马上写一道密旨交予爱卿,爱卿可便宜行事。” 徐辉祖见事已至此,也只得叹了口气,下令开城掩护梅、杨二人突围。 …… 就在梅殷、杨靖被人掩护突围的不久之后,朱柏也已率领李尧、李天佑、武延光、叶信、陈晖、徐茂、魏志勇、王佐、黄芳等将,率三十余万人马从赣鄱一路攻占长江沿岸的朝廷府县,来到了南京城南面的溧水城(今溧水县)。 …… “陛下召天下勤王兵马救援京城,我们好容易才募得兵马至此,京城之中却不知我等率军已至,如再贸然前进,恐被叛军击破。” 溧水城兵营,杨靖和黄子澄正在军营商量着兵马的行止。杨靖也是突围的时候才发现,被贬为庶人的黄子澄居然也奉了皇帝的密令南下募兵,当时的心情杨靖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杨靖这才发现,黄子澄这哪里是罢官,先前皇帝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 杨靖这倒是真的有些冤枉了朱允炆,黄子澄的起复跟朱允炆确实没有多大关系,这一切都是马皇后的意思。不过朱允炆两口子商量的事,杨靖又如何能够得知? 总之,杨靖只能被迫与黄子澄搭起了火…… 黄子澄这段时间在家中赋闲,也算是有时间对当前的战略形势有着认知,简单的来说,就是终于清醒了一些,募兵的时候倒也没跟杨靖争吵起来,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反而更加认定杨靖立场不坚定;湘、燕二藩太狡猾,蓄谋已久。当初自己的手段还太过温和,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导致自己愧对圣恩。 这也是黄子澄敢于跟随梅殷突围,南下募兵的原因,他只感觉当初自己太顾及名声了,下手不够狠。卧薪尝胆一段时间的黄子澄倒是真的脑子会转弯了。 突围的时候杨靖对朱允炆的话,也是募兵前来“缓解京城压力”,所有人都知道新招募起来的新兵跟身经百战,战力强悍的湘军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更何况在没有精良兵甲的情况下。 此刻用皇帝的圣旨,招募起来的两万人马,手中的兵器、盔甲都是非常破损的地方库存装备,很多士兵甚至都只有皮甲,没有兵刃…… 这样的兵马,别说单独面对湘军取胜了,真到了战场上会不会自己崩溃都是另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梅殷带领两淮兵马前来,互通消息,力争协同行动,在南京城外形成配合,用里应外合的三面夹击战术彻底击败朱久炎。 所以,他们这一路行来,从经常性地翻山,远远地避开了湘军的斥候,尤其为了避开沿途可能有的湘军兵马,他们甚至不惜艰难跋涉穿越湖泊河流之间的泥沼区,迂回绕到了南京南面的溧水城。 这样迂回曲折的行军路线,加上湘军连续扫荡京畿周边的府县破坏朝廷的驿传系统,齐、黄二人已经很长时间得不到各方面的情报了,京城的局势到底如何,只能通过路上的汹汹传言加以猜测,至于梅殷到底有没有召到两淮的兵马,梅殷现在到了哪里,他们二人更是一无所知。 在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的情况,杨靖哪里敢放黄子澄贸然向南京靠拢?好不容易募集到的一支比较成规模的勤王军,可不敢让黄子澄带着去送死。 “我军应该固守于此,待我带人突破叛军的包围圈,跟京城取得联系之后,依梅大人的两淮勤王军和京城中的状况,再来定兵马的行止。” 杨靖非常严肃地看着黄子澄。他不能不在自己临行之际严肃郑重地叮嘱一番。黄子澄什么德行,他十分清楚。 他对黄子澄是十分不放心的,自己在的时候还好,身份同等,还能压得住他,可是自己是要进南京面见朱允炆请示机宜的,如果那时候被湘军发现,杀过来,这支好容易才招募起来的勤王兵马就全没了。 虽然这里距离朱久炎兵营尚远,但是也难保不会侦知行踪,一旦朱久炎获知南京周边有这支勤王军的存在,而梅殷所部和南京守军又无法牵制住朱久炎,让朱久炎腾出手来的话…… 杨靖当然知道黄子澄是个不怕死的,因为在突围南京之前,听说黄子澄已经就召集了他的妻儿们话别,无论是对跟随他几十年的妻子还是所有的儿子,黄子澄都是一句话——“吾此行必奔国难,尔等不从吾赴国难者,非忠孝也!” 这样的话别,忠义是够忠义了,感人肯定也是很感人的,但是不嫌太不吉利了吗?而且任务还没开始就抱着死国难的心思,真的是好臣子吗? 自己慷慨赴死不要紧,要求妻儿从死也算是黄家的家事,但是这样一心求死只会毁了这支勤王军的! 对于向来脑子缺根弦的黄子澄,杨靖自然是不放心的,可是带兵冲阵进南京联络的事也只能自己去办,杨靖此刻只有两个期望,一是黄子澄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一回;二是自己的运气跟上次一样的好,冲击的是湘军围城的薄弱之处,能够顺利入城。 不过看着黄子澄表面上点头而应,实则不以为然的模样,杨靖就知道黄子澄多半又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杨靖终于还是收住了话头,毅然挥别了众人,带领一小队骑兵朝着南京奔去。 黄子澄若是不听自己的告诫,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杨靖只能让自己多辛苦一点了,这一趟若是能够顺利进京,一定要快去快回,争取用最快的速度将联络定计的事情办妥,让朱久炎不至于这么快就有所应对。 第715章 京城会师 看着杨靖的马队东北方向驰去,黄子澄站在原地一阵摇头,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凭什么大家都说你杨靖懂兵事,我黄子澄都不行?大家都是读的圣人文章,不就是指挥武夫贱卒吗?朱久炎那叛逆的年纪都行,我黄某人为什么不可以? 而且先不论有没有真才实学,这杨靖的话里话外不就是透着对叛军的恐惧么?未战先怯还减轻京城的压力?都是一些没有见过阵仗的人。 自己冒死出来募兵,为的就是勤王,为的就是解京城的危难,若是诸军能够齐集会攻,这当然是最好的,但是没有这个条件就不打了? 兵器盔甲不全就不打了? 要我黄某人躲在溧水里当缩头乌?这如何对得起陛下!?该死的朱久炎千万别露出破绽,要不,我黄子澄定叫你好看! 哪怕是输,也要咬下了你几块肉! 心怀“壮志”的黄子澄,开始日夜操练兵马,准备挽狂澜于既倒…… …… “灵珠子定下的本就是围点打援的策略,南京城里的人突围一些人出来,也不碍事。他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强攻南京,只是隔绝南京与其他府县的交通,目的就是迫使忠于建文朝廷的各路勤王军梯次而来,便于咱各个击破。看东厂的情报,如今第一支前来送死的兵马已经到了溧水,呵,领兵的居然是黄子澄……” 湘军在知己知彼方面的努力与能力,那就不是解散了锦衣卫的建文朝廷可以相提并论的了,杨靖和黄子澄募起的军队一路过来,东厂的探子几乎就是一路将他们的行踪报给了朱柏,甚至具体到了每一天每一地,任何细节都没有漏过,等齐、黄二人到了南京城附近的溧水就更不必说了。 再说这军队来到京畿地区,朱久炎南面行营的斥候也加入了追踪刺探之中,湘军对齐、黄二人的行踪简直是了如指掌,连杨靖带领小股骑兵分离大队,准备突入南京的动态都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朱柏此刻部署起来可以说轻松至极。 “杨靖那里灵珠子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这小子给咱‘分派’的任务是解决黄子澄……呵呵,倒是会指使起他爹来了。李尧、叶信听令!” “末将在!”李尧、叶信出班抱拳。 “本王命你们率本部兵马围歼黄子澄部,务必将其歼灭于南京外围,不得让其与南京守军合流!黄子澄这样的人,咱不想见到。他不是悄无声息地出城招募兵马吗?咱让他也死个悄无声息!” “末将明白!” “其余诸将,随本王前往南京城外,与灵珠子会师。” “遵命!” …… 一条绳索顺着城墙缓缓滑下,接着,又是几条绳索垂了下来。 叶信带着一群黑衣士兵,立刻如标枪一样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一个循绳索而上,一刻钟之后,所有士兵们全都登上城头。 接着城头,城头的一盏灯火在城头有节奏的闪烁起来,三名三暗。 明暗交替的的灯光穿越了三里地距离落在城外李尧的眼中。 “上马!”大道旁边黑压压一片的战马,等待已久的士兵们整齐地翻身而上。 李尧缓缓拔出战刀,他身边的掌旗官小心地把将旗托入马兜里,接着皎洁的月光,旗帜上“奉天靖难”四字清晰可见。 门洞内侧两旁各有一队勤王军士兵依墙而站,今日的岗哨最痛苦,傍晚时分的黄子澄将岗哨之外的所有军士都拉去训练了,没有轮守替换的情况下,刚入伍的哨兵们只觉得这碗军粮实在是难吃。 至于那姓黄的说的什么忠君效命之类的?之乎者也的,听都听不懂!要不是募兵的时候,那个姓杨的当众买来三百头猪宰了,谁来当这劳什子勤王军啊……听说皇帝自身都难保了…… 只在招兵的那天吃了顿好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肉食吃,每天这么训练,也不加餐,每天还要听那姓黄的满口的忠君爱国,那东西能当饭吃吗?还要老子在这寒冷的夜晚站岗,谁搭理你。 哨兵们紧了紧身上的衣袍,看了看周围,显然带队都已经睡熟了,他们也就缓缓坐倒,脑子里开始迷糊起来。 进入梦乡的他们,浑然不觉,城楼上十几条绳索顺墙而下,每条绳索都倒吊着两名口中含匕首的黑衣人,他们滑到哨兵们的头上,不约而同取下口中匕首,一手捂向哨兵地嘴,另一手匕首在脖子狠狠一抹。 解决完所有哨兵,他们给两旁打了个信号,城楼两边甬道上涌出憧憧黑影,摸进城来地士卒在叶信的带领下冲入门洞,里面的小房间还有一个小旗的守军挤在一起睡得正香。 叶信他们毫不费力地解决了门洞之内地守兵,溧水西门缓缓开动,城外等候多时的骑兵隆隆冲门而过。 过不了多久,李尧的骑兵队伍便冲进城来,整个溧水陷入混乱之中,哭喊厮杀此起彼伏,火光在城中星罗棋布。 李尧快步走上城楼,数十名黑衣人在叶信的带领下站在甬道上拱手相迎,这些黑衣人虽然没有接受过东厂的刺杀训练,但他们都是武当神剑门出身,混迹江湖的人,搞搞爬墙暗杀那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李尧满意地拍了拍那些神剑门徒的肩膀。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嘈杂,几名士兵将一人押上了过来。此人身材消瘦,身上衣甲破烂,满脸泥土,甚是狼狈。早有人报上,此来前任翰林学士、太常寺卿黄子澄。 “你们这些逆臣贼子,若不想遗臭万年,老夫劝你等应当早早弃暗投明……”黄子澄一路骂骂咧咧走上甬道。 所有人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等黄子澄走上城头,李尧冷笑一声:“误国奸佞还不快快跪地认罪,就凭你这样的脑子也能柄国辅政?也想带兵打仗!?” 黄子澄不理他,仍伸着脖子朝四周叫喊:“偷偷摸摸得算得什么君子,鬼鬼鬽鬽的做派果然尽得湘逆真传。朝廷天兵不日就到,汝等到时就知逆天而行是何下场!” 李尧终于明白了朱柏为什么下了斩杀黄子澄的命令。这黄子澄根本就生活在理想世界当中,或者说,他活在书本当中,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 李尧叹了口气,一挥手,叶信上前将黄子澄按到在地,一剑取了首级。 李尧命人将黄子澄的尸身就地埋葬,而后,转身吩咐道:“迅速控制四门,搜索败兵,收集物资。明日一早去南京与王爷、世子汇合。” 传完命令,李尧走到外墙边,依垛而立,眼睛注视着南京的方向,脸上挂满了喜色。天福在世子身边学习了这么久,也不知长进些没有,希望他也能像天佑一样,能够独当一面了。 …… 南京城的西南面,同样在发生着一场激战。 与溧水的偷城战不同,这里一场埋伏战。 杨靖带着五百骑兵自溧水北门而出,在距离湘军兵营很远的地方渡过了外秦淮河,然后就顺着河岸一路向南京奔驰。虽然夜晚的能见度相当的低,可杨靖却还是坚持着摸索前进,终于让他们摸到了一处湘军的围城薄弱之处。 不过杨靖自认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接到斥候情报的朱久炎早在交错着埋下了地雷。 这是胡汉苍受到徐辉祖的土制手榴弹而创造出来的,这些地雷使用的是踏板燧发装置,可靠性比燧发枪还差,响应也会相应的延迟很多,其实真正实战的时候杀伤敌人有限,但是这东西的好处就在于示警,一旦被人处罚引爆,巨响自然就能提供预警。 这也就弥补了朱久炎软实力上的不足,毕竟朱久炎手中才十万兵马,想要将南京这样的超大型城市围困严实,确实力有不逮。要不,梅殷、杨靖、黄子澄也没机会突围而出,实在是南京太大了,需要围堵的地方也太多,十万人马,真的有些不太够。 可是有些这些踏板燧发地雷就不同了,将这些地雷交错着埋设到开阔地带,让每一枚地雷之间的间隔都形成复杂的通道,不知内情的人,肯定是难以带领大军安全通过。 这样的布置也就相当于广布守卫,也同时填补朱久炎兵力不足的漏洞,节约不少人力。 杨靖率领的五百骑兵出溧水北门之后就转向西面,然后直奔这片防守不弱的开阔地带而来,其间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停顿,也没有进行具体的探路,都能在夜晚奔驰明确,一个是说明了杨靖对南京周边地形的熟悉,另一个就是说明了建文朝廷显然在事先就已经对湘军营地查探了很久。 然而突然响起的数十声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将准备冲阵的杨靖吓了一大跳,原以为此处是湘军最薄弱的地方,没什么防守,哪里想到会被火器从脚底炸起。 只是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都看到江东门了,这时候不舍命冲一下,真的是不甘心。 于是在杨靖的奋勇向前的冲击中,五百骑兵在地雷的爆炸声中,不顾一切地跟随杨靖急速扑向江东门,然后数十名后队骑兵就葬身于后面的地雷爆炸中,整个骑队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士气低落。 不过朱久炎在这里埋设的地雷总共也才百多枚而已,在杨靖黑灯瞎火的乱撞中被悉数引爆,前面的杨靖和大半骑兵倒也毫发无伤地进近了南京外城江东门下。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具体的原因,但是湘军终究没有来得及出营阻拦,于是,信心和斗志又一次回到了齐泰他们身上。 杨靖甚至还拿出了特制的烟火点燃,通知城头开门…… 可这个烟花也是湘军进攻的信号,徐忠率领的三千骑兵已在前面等候多时,他们在徐忠的带领下只是一个照面就将杨靖的马队,冲了个对穿……杨靖他们士气本来就相当低迷了,而且正在庆幸己方运气甚佳的当口,这时候却突遭湘军骑兵的冲击,登时就陷入了全面崩溃之中。 杨靖虽然奋勇抵抗,却根本无力回天,若不是朱久炎下了活捉杨靖的命令,恐怕他早已身死当场。 最后徐忠一直将杨靖撵进了外秦淮河中。与刚才杨靖的偷偷渡河不同,那时候渡河虽然能见度很差,但是行动很有充裕,可是现在却是被徐忠撵得仓皇逃遁,哪里还有刚才涉河的精神准备?那叫一个狼狈异常,包括杨靖在内的存活骑兵俱被俘虏。 在江东门上等候消息的徐辉祖,虽然果断地做出了领兵出城接应杨靖的动作,但直接迎头碰上了朱久炎率领的大军,朱久炎领着主力兵马将徐辉祖的救援冲击打了个粉碎。 迂回到江东门的何耀祖与李天福还差一点将徐辉祖堵在江东门之外。要不是天黑视物困难,人马纷杂,徐辉祖差一点就无法回城,甚至还会丢了江东门。 这一遭官军损失惨重,黄子澄被杀、杨靖被俘、花大价钱在外面招募的兵马也一同被消灭,狼狈逃南京的徐辉祖只能继续龟缩于城内,坐等湘军攻城。 马皇后自作聪明搞出的计划,只进行了一个晚上就宣告失败。在情报全面碾压的情况下,朱久炎做出了针对性的安排,而且湘军的训练有素,也是建文朝廷难以动摇的,任何耍聪明的小伎俩都只是加速败亡而已。 到了第二天,朱柏率领的三十几万大军也终于来到了南京城下与朱久炎会师,全军终于对南京城实现了彻底?合围。 对于离别甚久,再次汇合的湘王府诸人,自是又有一番高兴。 新春已经到来了,这是来到建文二年的春节,但打起靖难旗号的湘王府诸人可是不认的,他们过的仍旧是洪武三十二年的跨年春节。 初一的晚上,朱久炎还抽空去看了眼杨靖,伸出了招降的橄榄枝,杨靖拒绝的回答正如朱久炎所预料的一般。 朱久炎也不恼怒,让人将齐泰、解缙、郁新都带了过来,对他们敬了几杯酒,说了几句新年的贺词后,也就离去。 这些不仅是忠义之士,更是国家的栋梁,有他们的帮助,大明以后才会更加昌盛。他们现在对朱允炆的忠诚也是难能可贵的,国士就应该有国士之礼。朱久炎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两次拒绝就生气呢?爱哭的刘皇叔都三顾茅庐呢。 咱有的是时间,等皇位落到了咱家,你们还能如此坚持吗?历史上的永乐大帝,手底下的大半班底,不就是这些曾经激烈反抗过他的人吗?还不是一样创造了永乐盛世。 在心胸这方面,朱久炎可不认为会被他的四伯给比下去。 突闻噩耗,今天不更新了。 刚才在写草稿的时候,突然接到派出所电话,一个亲人过世了,心乱如麻,写不下去了。(意外,不是因为肺炎) 请一天假。 第716章 钟山茫茫,孝陵孤立 朱柏父子在一众文武的陪同下登上一座高大的了望塔,四面都是湘军的营地,朱柏面对正是钟山的方向。 朱柏一人站在前面默不作声,呆呆地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众人不敢惊扰,纷纷屏息收声。 朱久炎看朱柏遥望钟山很久不说话,疑惑地来到朱柏跟前。 一会儿之后,却见朱柏眼望钟山方向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朱久炎低声向朱柏询问:“父王为国靖难,如今胜利在望,皇位也已如探囊取物,却不知在为何事伤悲?” 朱柏微微叹了口气:“想当年,咱们一家欢欢喜喜地入京为父皇贺寿……得见父母双亲,却不想那一次便是永隔。要不是朱允炆不容咱们,奸臣乱党在旁怂恿逼迫,咱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此刻虽是乾坤逆转、皇位在望,可父皇安在?空余钟山茫茫,孝陵孤立,教咱何忍伤怀?” 听了朱柏的一番真情流露,一众湘王府文武也是感动得悲怆失色,自小两度丧父的杨士奇更是深有感触,跟着掉下眼泪。(杨士奇一岁丧父,他的继父罗性视杨士奇如己出,并看他不忘生父的情况下,准其恢复杨姓) …… 自从朱柏带领三十万兵马从赣鄱过来之后,湘军进攻南京的进展就更为顺利了,不仅很快就把各地前来的勤王的兵马打得土崩瓦解,完全控制了外秦淮河两岸,还使得徐辉祖为南京精心建设的城壕形同虚设,南京城里发动起来的几次反扑劫营,也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朱柏过来的时候更是配合朱久炎部一举拔除了南京城壕的西南,打断了南京守军的一臂,随后又令李天佑挥师向东,直抵南京城东南,接管陈瑄的水军转入日常锁江,并且与驻扎被北边的李尧部威压北边的芜湖,使得那里驻扎的数万中都兵马只能龟缩不出。 南路的武延光所部同样控制了城南段的外秦淮河,与徐忠、李天福一起控制了南京以上丨访门为中心的小半个城墙的外围。 安皖境靠长江较近的军寨也被武延光、徐茂率军攻拔扫荡,安徽内尚存的两淮军团与南京之间的联系被重重阻隔,被梅殷抽调南下的两淮兵马没有战船,根本就过不来,只能隔江兴叹。 朱久炎的脑子可是鬼精鬼精的,梅殷他们一突围,他便马上想到了朝廷此举的目的,立马制作了部署。先前能够让梅殷突围,只是因为南京太大,兵马不够而已,朱柏的大军一来,自然马上开始实施全面锁江计划。 至此,建文朝廷在南京周边就只剩下了南京、芜湖这样一个直尺地带自保。 在朱柏到来,新年迎新的时候,湘军没有再猛力攻城。当然,城中徐辉祖的反扑军事行动,在朱柏到来后也彻底停止了。朱柏父子的兵马合起来,已达四十万之众,铺天盖地的大军,任何的反扑行动都只是送死而已。 两军几乎就是隔着城墙展开了静默对峙——除了像春节鞭炮一样的五门攻城火炮一直在出声之外。 是的,攻城炮,这是胡汉苍和铁守研究生产出来的仅有的五门线膛炮。这是一种新炮弹,主要担负破城的重任,采用了铁质的扩底尖弹,在炮弹的尾端安装了一圈铜环,由爆炸火药气体扩张弹底,使之贴附炮管内壁获得密封效果。 试验证明这种火炮的效果相当好,射程已经超出了湘王炮的距离,如果攻打一般的城市的话,破城相当犀利。即便是南京这样的首都,也因为这五门攻城炮而感到了威胁,要不先前徐辉祖也不会老是派人出城反扑,想要摧毁这五门攻城炮。 当然,这种火炮也很昂贵,主要还不是制作膛线的工本,而是每颗炮弹都需要制作一圈铜环,这年头是真心缺铜啊……虽然朱久炎在宝岛开发不少铜矿,弄到了不少铜料,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经济的发展和军费的增加,尤其是经济战的开启,新版洪武通宝的增量发行,铜就没有够用的时候,朱久炎已经连连催促湖广与宝岛扩大铜矿的挖掘生产。 所以朱久炎这五门攻城炮可宝贝的很,试验生产,运过来之后就留着准备关键时刻用,朱柏的到来终于让它们派上了用场。 等朱柏的大军完全站稳了,南京城再也不敢反扑之后,朱久炎立即命令保管军需的铁蛋立刻将这五门攻城炮运上了最前沿。 不过朱久炎仍然没有打算强攻南京,他真心觉得从内部开门才是最好的办法,南京可不是别的地方,这是大明的首都啊! 强攻南京,不说伤亡,单单是对南京的破坏,对大明来说都是无可估量的损失。既然没有办法迫使朱允炆下令停止抵抗,那便在等待郭英的同时,花时间消磨掉上十二卫的斗志,最好再用围点打援之法消灭几支前来的勤王兵马,让守城的官军意志彻底消沉,让城中的贵戚彻底害怕,最终顺理成章地配合郭英投诚。 因此攻城炮轰击大安德门的城墙、城门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反正是外城郭,不是南京城墙的主体结构,好修复的很。大安德门城墙被攻城炮不断轰击,湘军不断地向官军演示破城武器的威力,向京城展示力量,顺便也在实战中完成对线膛炮的各种测试。 但是即便如此,几天断断续续地轰击还是让大安德门城墙千疮百孔的,大安德门也算是基本上被毁了,徐辉祖已经用土石将大安德门整个封闭了,整个京城的军民百姓都知道了攻城炮的威力。 当然,最了解攻城炮威力的,还是被朱允炆派上城墙督战的谷、韩、沈、安、唐、郢、伊七位亲王。 在新年伊始的时候,虽然朱允炆因为湘军兵临城下而不受朝贺,却也不能妨碍城中军民百信的搞年庆活动。哪怕满城的百姓,被朱允炆的一系列政策搞的很惨。 华夏的传统就是这样,即便日子过的再苦,仍然要好好地过了一个年,别说一般的民户有个新年,哪怕最僻远地方的乞丐都有个初一十五,新年的活动自然不能耽误,朝廷也不敢再强制管束。 但是朱允炆君臣的这个新年却是根本没法好好过,满城的庆祝之中,夹杂着无数的谩骂声,还是滥发宝钞,强制认领这件事,哪怕是新年期间百姓也不会忘记。 本来应该参与守城的五城兵马司,也不得不全天十二时辰,站在各处街道上站岗,维持治安。 这也导致城头的上十二卫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朱久炎对攻击小安德门后的南京城墙,可没什么念想,他再次派扶桑人向旁边小安德门发起了强攻。 当时负责大安德门城防的兵马正刚刚从封闭的大安德门转移过来,正是仿若惊弓之鸟的时候,面对扶桑人的扑城,他们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地应对无序,险些就被一鼓而下。 幸好徐辉祖迅速跑过来接管了指挥,临危不乱,毅然组织城中辅兵拚了命地将土制手榴弹从库房中往城头运,城头的守军则不要钱一般地把砸下去。 城头上原先已经备有一批土制手榴弹,辅兵的抢运又使得消耗接济得上,而且扔土制手榴弹又不必像射箭一样要冒险到垛口露头,城外的扶桑人压制效果不佳。 官军就像扔擂石一样缩在城垛后面躲避着城下飞来的攻击,用插在城墙上的火把点燃了土制手榴弹的引线,然后再从悬眼处猛塞出去,让引线燃着的土制手榴弹自由滚落到城下。 滚木礌石如果是这么扔的话,砸到扑城的扶桑人的机会并不大,但是土制手榴弹就完全不同了,它们并不需要直接砸到什么人,只要能够落地后及时爆炸,那么云集于城墙脚下的扶桑人自会死伤一片,甚至靠得近的云梯、钩梯以及各种攻城器械也都会被炸毁。 与此同时,藏在城墙后面的近百架襄阳炮也开始发威,每架襄阳炮的网兜里面都兜着数十枚土制手榴弹,点燃了引线之后快速抛过城墙,向火力压制城头的扶桑人头上砸去。 虽然仍旧有许多土制手榴弹炸空,但这些弹着点的散布都是非常的无序,一次上百枚的规模和力度,总有一些会落到扶桑人的攻城阵列中去,给他们带来不小的伤亡与混乱,破坏他们的火力压制,为城头的防守提供了大助力。 第一次遭遇到如此大规模的火器打击,即便是崇拜武士道精神的凶狠扶桑人都有些发懵,虽然还不至于转身逃跑,但是对小安德门攻击的力度无疑大幅度下降。 在承受了超过千人规模的伤亡之后,指挥扶桑人攻城的朱久炎才下达停止的命令,再次用攻城炮有一搭没一搭地轰击小安德门城墙和城门,既是对城防的实际破坏,又是对线膛炮的使用测试,而且还可以通过向京城演示破城武器的威力,向城中的那些贵戚施加压力。 这些扶桑人倒也不是白死,城头的官军虽然没有什么伤亡,但他们其实已经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了——几百台襄阳炮一轮抛出去上百枚土制手榴弹,城头上一次可以扔下去数千枚,兵仗局这段时间的制作库存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徐辉祖都扔得是心头滴血! 虽然迫使“湘军”停止了强攻,让朱允炆君臣都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但“湘军”再这么不顾伤亡地强攻下来,这几天积攒下来的土制手榴弹就得马上会告罄了。 “湘军”的再次撤退,无疑可以让徐辉祖与满城的官军都松了口气,剩下来的一千枚土制手榴弹还能给人壮壮胆,如果不幸用完了的话,以兵仗局如今每天几百枚的制造速度,对于守城所需,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然而跨过新年的朱柏父子并没有给南京丝毫踹息的机会,湘军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仍旧不停地用五门攻城炮向小安德门发射炮弹,将城垛砸毁,将小安德门的城门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最终让小安德门城墙也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虽然徐辉祖知道,绝对不能让由湘军如此自在地轰击下去,必须想办法阻止,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四十万湘军的重重包围下,除非能拥有比湘军更加犀利的武器,但这只是妄想而已。 豁出去用重型襄阳炮抛掷土制手榴弹,与湘军对炸?就算是徐辉祖手头有足够的存量,那也是毫无效果的。 因为湘军的那五门攻城炮根本就不在重型襄阳炮的射程之内,而且在经历了两次网兜轰炸之后,谁还不知道防备他的土制手榴弹的轰炸? 只要湘军拉开距离,城内的重型襄阳炮就只能望而兴叹,做单方面的表演。 “湘军”的这种暂时性的后退,并没有影响到两军士气的消长,因为双方的士兵都知道,南京完全就是在单方面挨打。 那么就派敢死之士出城定点打击,用人命换了那五门攻城炮? 可是一旦脱离了城墙的保护和土制手榴弹的支援,哪支官军有能力与湘军野战并且获胜?何况,现在城外的湘军,四倍于己。 湘军此刻固然是停止了攻城,后退了一些,但是那五门攻城炮边还是摆满了重兵防守,五门攻城炮边有:步兵列阵、骑兵大队、弓弩部队、战船游弋……要想在这种情况下摧毁五门攻城炮,就必须得击垮外面守卫在旁边的部队。 不说能不能聚集起这批执行必死任务的士兵,即便聚集了起来,出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所以徐辉祖干脆再次下令将被轰得摇摇欲坠的小安德门彻底封死。反正已经不可能借助小安德门出城反击了,那么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把城门给堵上,这样也不至于让湘军找到突破口,也能更加安心地守城。 于是官军就十分彻底地放弃了小安德门,退回了南京城,干等着可能出现的勤王大军到来。 第717章 七王议和 官军全面龟缩表现;湘军连日单方面的轰击,让京城里的知情者一片愁云惨淡,像是看不到路的盲人一样,毫无安全感。大部分的贵戚也都开始思考起了退路……自己的金银、豪宅、美眷都要有保证才行啊,不管是为了哪个君王效命,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胡广、王艮、吴溥、杜文长四个赣鄱吉安老乡,聚集在吴溥家中议事。四人商量半天之后,也没个办法,四人都知道破城之日就在眼前,一时间屋内愁云惨淡。 状元出身的胡广悲戚道:“诸位,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上十二卫士气低落,人心涣散,只怕朝廷已是凶多吉少。” 吴溥叹息道:“湘王父子谋逆,天地所不容,纵然他们入了南京,占了皇宫,也难逃千夫所指,天下唾弃的下场!可惜,吾等都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然,必定提刀跃马,杀他个措手不及。” 杜文长叹息道:“德润兄如此胸怀实在令人佩服,同为赣乡文士,杜某愿以诸位为前瞻,誓死效忠皇帝陛下。” 胡广不甘落后,慷慨激昂,说如果天不垂佑,他亦无颜面苟活于世,朱柏父子要是打进城来,他便头一个以身殉国,报效皇帝,绝不事逆。 三人先后都表了态,信誓旦旦要在破城之时为朱允炆尽忠殉国。 唯独一旁的王艮听了三人的话,没有表态,沉默不语,只是神情黯然,涕泪俱下。 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着南京,大街上早没了过往的行人。 从吴溥家出来与其他人告别后,杜文长和妻子一同往家走。 杜文长的妻子赞叹道:“夫君,胡大人、吴大人精忠报国,誓以死节,真乃读书人的楷模。” 哪有人盼朋友死的?要搁后世,这杜文长妻子的思想品质就很值得怀疑了。 但此时不同,按封建传统的道德观念,“国难显忠臣”,为“殉国”而死的大臣无疑是最高尚、最光荣的。所以杜文长妻子的高兴,完全是为胡广、吴溥而感到崇敬,为自己的丈夫,有这样的同僚和朋友,而感到自豪。 杜文长却摇头道:“我们三个是不会殉国的,会殉国的只有王艮!” 杜文长的话刚说完,就听见隔壁的胡广对家人叮嘱道:“外面乱得很,要把家里的猪看好了!” 杜文长苦笑着对妻子说:“国将不保,胡广仍旧如此珍视财物,连家里的一头猪都舍不得,他会舍得自己的命吗?这就是官啊。慷慨激昂只是口头上说一说而已,包括你相公在内,我们三个其实已经打算投降了。刚才只不过是在互相试探。” 说到这里,杜文长停顿了一下,对满脸不可思议的妻子作揖歉然道:“死,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为夫也舍不得你。对不起,为夫怕死,也不敢死……我想留下有用之身,为大明做些有用之事。” “夫君快快起来。活着挺好的,挺好的,我其实也不想你死!”夫妻二人真情流露之下,当街互相抱住,哭成一团。 半响之后,杜文长才擦干眼泪,对着王艮家宅的方向跪拜磕头道:“只可惜了敬止(王艮字)。他刚才听闻国之将破,不曾言语,独自以泪洗面,他才是真正的忠义之臣。杜文长远远不如矣。” 过了一会儿,也是与吴溥家相邻的王艮家果然传来了哭声,原来,王艮一回家就喝下毒酒殉国了。 伤心欲绝的王家老小呼天抢地,嚎哭阵阵。杜文长夫妇在街上对着王家跪到半夜,方才唏嘘离去。 …… 朱柏与朱久炎通过东厂的情报,对双方态势的变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也就是在城中人心最不定的时候,朱允炆再次派出了谈判使者。 当日下午,谷、韩、沈、安、唐、郢、伊七位亲王,以朝廷“议和”使节的名义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湘军的军营。 这次的谈判却不是朱允炆与马皇后先前商量的拖延之计,而是他真的怕了! 四十万兵马的围城可不是开玩笑的,入目之处,一座座帐篷井然有序,哪里都有重兵把守,不远处还升起袅袅炊烟,湘军士兵正们在埋锅造饭,湘军营地内烧饭的灶上摆满了各种肉和绿菜,锅内的肉汤炖菜飘着香味。喂马的军士抱来了精细的草料,把一个个马槽里填的满满的,一匹匹战马欢快的享用着槽里的新草。 七王在几名何耀祖的护卫下来到朱柏大帐门口。 帅帐之内周围戒备森严,门口两队黑甲武士守卫,个个全副武装,军容整齐,威风凛凛。七王的随行护卫皆为湘军的气势所震慑,战战兢兢地听候叶信安排,走到旁边的营地等候吩咐。 不仅是这些护卫,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的心情也都十分紧张,他们都在担心自己以后的命运,也担心朱柏父子对他们的态度。 七王之中最不紧张的就属谷王了。谷王自从被燕王吓得弃封地逃回南京之后,也曾被朱允炆勒令去太庙思过。 不过谷王是那种很会来事的人,被罚期间,让家人使钱走了李景隆夫人袁氏的门路,搭上了马皇后的线。朱允炆疑徐家之后,为了掣肘徐辉祖,听了马皇后的意见,将城中的亲王都抬了出来。 朱允炆受了马皇后的枕头风,居然认为在南京人心浮动的时候,城中这些安分守己的叔叔们,比徐辉祖忠心……在这种人心浮动的时候,忠诚比什么都重要…… 在朱允炆的神奇操作下,七王之中资历最好、排行最高的谷王再次抖了起来。不仅太庙受罚结束了,更是手持圣旨把守金川门。金川门可是南京最重要的门户,朱允炆此番安排,足见其信任。 不过朱允炆虽然信任,但谷王可不会领这个情。他虽然胆小,却是精明的很,在最艰难的时候,倒是想起叔叔们了?要用叔叔们了?若真给你稳固住皇位,你以后不一样要继续削藩吗? 宣府的谷藩虽然被燕王攻占,可谷王可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过。建文朝廷败亡是肯定的了,要想拿回宣府,还是要借助湘王府的力量,除了湘王府,还有谁能跟不讲道理的燕王扳手腕? 所以一拿到守金川门的圣旨,谷王不仅马上答应郭英,更是暗中派人联络上了江阴侯府,三方约定了时机一起打开金川门。谷王的想法很简单,他知道朱允炆没几天好活了,他已决定开门投降,这样也算立了个从龙大功。 湘王府若是坐稳皇位,看在他的开城之功上,宣府的封地还不帮他讨回来?念及于此,谷王不仅不紧张,更是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此次来见朱柏父子,明着是奉皇命议和,暗中谷王则拿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表明心迹,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暗中投诚。 “王爷驾到!世子殿下驾到!”就在谷王胡思乱想之际,马进忠尖细的声音传来。七位亲王忙侧身,让出道路,脸上挂起笑容,朝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朱柏、朱久炎问好。 朱柏父子都没有说话。帐内安静得连一支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种宁静,在七位亲王看来,充满了恐怖与不详。不一会,豆大的汗珠便从七人的额头上滴落下来。 “呵呵!”忽然,朱柏身边的朱久炎忽然传来了一阵笑声,只是这笑声却多少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让七位亲王更觉紧张。 “不知诸位兄弟前来所谓何事?”朱柏终于说话了,不过语气也满是讥讽,“据咱所知,诸位都在城头为皇上守城,此刻却对咱这个逆贼帐中,回去后就不怕被清算吗?” 七人哑口无言。过了好一阵,谷王方干笑一声道:“十二哥说笑了,咱们此次可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是想请十二哥罢兵的!皇上心意颇诚,愿尊十二哥为镇国亲王,共治天下!还请十二哥看在骨肉情分上,能就此罢手!” 其实谷王恨不得立刻向朱柏袒露心扉,不过此行一共有七人。其他六兄弟的心意,谷王不太了解,因此当着其余六王的面儿,也只得就着场面话说。 朱久炎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七个叔叔。其实就在刚才,他和朱柏就接到了孙礼送来的郭英的亲笔密信。在信中,郭英详细禀明了京中情况,并将自己新近成功策反的名单悉数列上。 这份名单中,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都榜上有名,且都排在最前列。而谷王则更是已用行动联系了江阴侯府,做出了归附之举。这也就是说,眼下这七位朱允炆的说客,其实暗中都已是他湘王府的人了。 方才朱久炎发笑讥讽,也不过是心情大好后的一阵打趣而已。 当然,这其中也包涵了朱久炎对他这几个叔叔墙头草行为的不屑和轻蔑。 现在,朱久炎要考虑的是,要不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这份底细揭开。 本来,朱久炎最看重的是谷王,因为他把守着金川门。不过撇开其他六王,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反而会让六王对郭英策反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万一他们感觉受到了冷落,继而想歪了,重新转回朱允炆那边去告密,那可就划不来了。毕竟,他们可跟朱权不同,都是属墙头草的。 可若说出底细,那这七王便从此连为一体。若相处的好,自然会降低开城的风险,若是其中有人三心二意,那七王可就是有了全军覆没之险。 在郭英策反的朝臣中,就数七王的分量最重,影响最大,他们若全部暴露,那湘军就只能不计伤亡、不计后果的强攻南京了。 跟朱柏对视一眼,朱久炎收到了朱柏的决定:当面解开这个盖子。 其实原因也简单:谷王就不说了,其他六王单有亲王之名,却无封地,换句话说,他们六个都是建文削藩的直接受害者,从阶级立场上跟朱允炆就是死对头! 此刻湘军团团围城,南京城也是内部不稳,六王也要考虑自己的未来。因此,他们六人的归降,应该都是真心诚意的。 既然朱柏已经定了主意,朱久炎就代父说出来了不好说的话,“诸位叔叔不必惶恐。你们愿意协助我湘王府靖难之事,武定侯早已通知了为我们。现在我湘王府与诸位叔叔又都站在一起了!” 朱久炎这话一出口,七王俱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朱久炎这话,无疑是对他们七人身份的承认,且“协助靖难”之语,更是明确告知了他们,夺取京城之后,朱柏登基,他们都有从龙之功!这正是七人最为看重的。 而与此同时,七人又各自惊讶:其他六王,居然也已经暗地里降湘王府!由此可见,朱允炆是何等的不得人心,是何等的不被人看好。 想透了这一点,七王纷纷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庆幸,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跟着湘王府干的决心。 话既已说开,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紧接着,谷王就把朱允炆命各王督守城门之事说了出来,并着重讲了他与郭英、吴高已利用各自的关系,将金川门的守将都拉拢了一通,不少将领也流露出了归降之意。 这真是个让人欣喜的消息,没想到这位曾经因为燕王的到来,而闻风丧胆,拼命南逃的谷王,居然也能干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 看来没有哪个塞王是个废物,自己以前小瞧了他们。朱久炎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谷王好歹也在宣府跟北元作战了多年,又岂会没有一点本事?当初南逃,除了知道燕王的本事外,更是不想跟着建文朝廷陪葬,想来他也明白他的建文侄儿,如此倒行逆施,认定了建文朝廷早晚得完蛋。 不只是墙头草,还是个人精!朱久炎对这位叔叔做出了评价。不过这也没什么,如今这形势下,倒过来的墙头草是越多越好。 …… ps:历史有时候就是一面镜子,越是危难的关头,越是能看穿一个人。 今天章节里的故事小匪按照历史改编了一下,历史上的杜文长原来是解缙。因为解缙被朱久炎抓了,只好安排个龙套顶上。 王艮(1368年生),吉水人,解缙、胡广老乡,且和胡广是同榜及第,本来按考试成绩他应该中状元,因为他的殿试策对最优,但建文帝嫌其貌丑,便将仪表堂堂的胡广选为状元,而王艮只能位居第二。 就这样,胡广成了建文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状元。建文帝对胡广恩宠有加,不仅点了胡广状元,而且还赐了名字。建文帝认为胡广这个名字不好,“胡”在当时多指北方少数民族,而“胡”还“广”了,意思不是说北方胡人领土扩大,不妥,于是赐名为“胡靖”,意为“北方敌国被肃清了”。又点状元又赐名,可以说建文帝对胡很是高看一眼。 按说,王艮这样被建文帝冷落的才子,是不应该为皇帝尽忠的。 而胡广这样的名门之后,又是被建文帝钦点的状元,是应该有些忠君报国气节的。但之后发生的事,这几个文人士大夫的所作所为,就颇令人拍案惊奇了: 王艮自杀了,成就了一世英名。显然,他死的忠烈。而其余贪生怕死之辈,在史书上留下可耻的臭名。 解缙后来得到了重用,还在立储上面发挥过重大作用。最终,因为他太爱耍聪明,朱棣把解缙打入大牢,最后惨遭活埋。 胡广倒是混得最好的一位,入了内阁,而且经常跟着朱棣去打仗,打完,吹牛逼的事情也就是刻碑记功,都让胡广干。 ps后的字,不计费。 第718章 树倒猢狲散 有了七王表态加盟,京城的不战而降可以说是水到渠成了。马皇后苦心积虑,想出互相钳制之法,可朱柏父子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七王悉数招至麾下! 随后,朱柏父子与七王一起商讨接下来的里应外合计划。说是商讨,其实只不过是朱柏父子一个说一个补充,七王全程听着,唯唯应诺而已。 随后,朱柏设宴款待他们。 宴毕,又留他七人叙了阵话,遂遣他们回城。 接下来,就是稳坐钓鱼台,静待城中一众内应的精彩表现了! …… 兵仗局里的军器作坊分外的忙碌,南京城被四十万湘军彻底合围,对这里工匠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构成什么影响,仍旧是死命的劳作,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作坊的各种用料差不多都备了将近几年的量,尤其是制作弓、箭、火药的材料,本身就有许多甚至要经过数月时间的处理,因此备料充足是很自然的事情。 围城的现状要对兵仗局发生影响,大概要一年的时间,那时候又是新的一年,天知道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应该不至于发展到“兵仗局无力补充兵器”成为战争结束的决定性因素。 别说兵仗局的备料起码可以支撑个几年的时间,就是现在把兵仗局完全停产,南京库存的兵器、盔甲也足够支持上十二卫几个月的损耗了——当然最新魏国公特别在意的陶罐炸弹除外。 听说这种陶罐炸弹在守城的时候作用挺大。 这东西毕竟是新鲜事物,哪怕原料做够,工匠们却是人手不足。他们本就没什么休息,而且还要完成各种各样的既定任务,哪怕魏国公特意为兵仗局增加了很多工匠来主要制作陶罐炸弹,并且将相关的资源都用于生产陶罐炸弹,最后的日产量也就是勉强达到了一天两千枚。 可这还是赶不上城头的消耗速度。 那陶罐炸弹看起来简单,可里面的火药产量、用量,以及加工的困难程度,可是很不易的。 至于陶罐炸弹的产量对南京的战局有多大的影响,工匠们不懂,不过这几天里负责印制宝钞的财神爷李芳英李大人,倒是来得很勤。 最近两天尤其来得最是频繁,且每次都带上了礼部尚书陈迪,二人带来了各种慰问礼品,弄得大伙都有些不太好偷懒了。 王大锤尤其烦恼,他是兵仗局最高级别的匠户,现在专门负责几队工匠的陶罐炸弹制造。 王大锤烦恼的当然不是当了个小头目,管的人再少,大小也是个官,待遇可比一般的工匠要好的多,而且手中还有权利抓属下的偷懒,再忙碌的时候,自己也只要口头上督导两句,这样的悠闲职位没什么可烦恼的。 烦恼的根源是李芳英这段时间老来他面前慰问,尤其是最近两天,虽然得了一些好处,但王大锤心里可慌的很。 李芳英是什么身份?曹国公的三弟,顶级权贵跟一个最低贱的铁工匠老来攀交情,能让人安心吗? 尤其王大锤以前见过的最大的官,都只是宫里的管事太监,哪里见过李芳英这样的人物?以前的顶天人物,都围在李芳英身边向家奴一样的献媚…… 王大锤可不认为李芳英这样顶天的人物会看上自己,即便这人好男风,也不可能瞧得自己这一身黝黑的铁匠啊。 唉,真是越想越烦恼,朝廷虽然保证了兵仗局匠户的粮食供应,但家中的薪柴都快要没了,现在南京城里的生活必需品一天一个价,饶是朝廷发给王大锤他们的是实物,也都要他想办法去跟别人换东西。 哪怕王大锤在兵仗局的待遇很好,这段日子换东西的额外亏损,都亏的心疼。 等到赣鄱的湘王三十万兵马转来南京之后,配合湘王世子将南京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城里的生活必需品就涨得更加不成样子了。 涨就涨吧,毕竟王大锤在兵仗局做着事呢,还是个小官,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家饿死人,辛苦攒下来的家当哗哗地流了出去也无所谓,坏就坏在朝廷已经开始阻断百姓的樵采之路了,连柴都开始实行管制配给、认领,眼见所有街市都没有薪柴卖了,有东西也没地方换去。 虽然自打湘军兵临城下后,比较有见识的王大锤就一直在存米存柴,可家里这么多口人,每天的消耗也是个不小的数字,这几天都没有找到补充,坐吃山空啊。 家中的柴垛子用得变成了小柴堆,一旦家中断柴,那就意味着全家都吃不到热食了,王大锤能不焦急吗? 本来还想着这几天找个时间,出去蹿蹿,看有办法换来薪柴,又或者哪条道路没有被官军围死,可以找个地方砍些薪柴回家,结果李芳英在这个时候隔三差五带人来兵仗局慰问,弄得王大锤实在是寻不到方便。 急得已经快要没有办法的王大锤一度都打起了兵仗局里面木炭、薪柴的主意,如果不是偷朝廷的东西,发现会被杀头的话,王大锤多半就会偷偷地往家里搬运一点了。 “王匠头,城中骚乱频发,你家中安顿得怎么样了?” 王大锤正在这里发愁呢,心里只盼望着李芳英看不到他,最好是别留意他,让他可以找机会出去蹿一蹿,结果李芳英偏偏还专门找他说话,虽然说的是关心的话语,王大锤却完全没有心情去感动。 “回大人的话,小的家中还好,就是朝廷管制薪柴,小人的家里……”正在愁个没完的王大锤本来想稍微敷衍一下的,可是最近愁得太投入了,不经意间就把心中的难处脱口而出。 “是不是家中没有柴火了?城里的情况已经严峻至此了么?那就是说王匠头你家就快要吃不上热食了?” 李芳英来此自然不是和小小的工匠头子攀交情的,他一脸严肃地做思考状,实则在观察王大锤的一举一动。 王大锤眼看着李芳英嘴里念着“有什么可以代替薪柴呢”,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严峻地陷入了沉思,还以为他正在为自己的家事烦恼而苦思呢,一时间却也感动非常。 李芳英这样的大官,竟然在为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家里的薪柴问题而头疼,真亏得自己之前还尽想着找机会偷溜出去,办家里的私事…… 半晌,李芳英才从沉思当中“醒”过来,愤愤不平地道:“怎么能让承担军器制作重责的人吃冷食呢?兵仗局里薪柴木炭多的是,支撑一两年不是问题,调用一些给你们这些为了国家大事,顾不上家里的工匠并不碍事,我也有这个权利,就用你们的月俸从库房支用抵扣薪柴吧。” 李芳英来此为的可不是笼络王大锤这一个工匠而来,他可是想把兵仗局里的核心工匠都笼络起来。 当王大锤带领一众制作陶罐炸弹的工匠,对着李芳英跪地磕头感谢时,李芳英也就顺势说出了心中的目的:“王匠头,若是陛下要本官带你和其他一些工匠去德州,你舍不舍得家人?当然,分别的时间肯定不会太长,临行之前,朝廷也会把你们的家人都安顿好。” 这才是李芳英来兵仗局的图谋,若不是怕表现的太急切,让这些个工匠心中起疑,李芳英早两天就对他们说出了这番话。 “啊?!去德州?” “那里好像是北方啊,听说也在打仗,朝廷是要我们过去就地支援前线吗?” 王大锤可跟普通的工匠不同,猛然间听到李芳英的这番话,脑袋一下子就轰了一下——眼下南京如此吃紧,朝廷危在旦夕,皇帝如何会派他们去北方?而且若真是皇帝的意思,李芳英直接下令不就行了? 这李芳英是想跑啊!他还要带着兵仗局的工匠们一起跑!听说他的哥哥曹国公李景隆正是北伐军的大元帅,看来李芳英已经打算背叛皇帝,要北方逃了! 局势真的那么坏了吗?连李家都想要逃跑了…… 可王大锤却不敢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一来没人会信他的话; 二来他的话也传不上去; 三则他只是个工匠而已,大厦倾覆之下,自家保命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操心其他的事。 王大锤表面憨直,脑子却是不笨的,他想明白之后,面对李芳英询问的目光,也跟着周围的人应了一句:“我们这些匠户,自然是听命行事。” “很好!”李芳英高兴地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准备的慰问礼物拿出来分派,再度收买人心。他对王大锤印象不错,工匠就该这个模样,不需要知道太多,听命行事就行。 借着这些日子去城头慰问上十二卫的机会,李芳英对湘王府和朝廷的实力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上十二卫本就兵器不如人、操练不如人,如今兵力更是不如人,连连战败之下,士气也是低迷到了极点,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不管从练兵、制器乃至治理一方来说,建文朝廷的文武大臣多半也是不如湘王府的,朱允炆更是比不上那个朱久炎小儿——可谓样样不如人。 湘王府对建文朝廷的碾压是全方位的。 虽然李芳英心中非常抵触这个念头,他还是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了这一点。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湘军兵临南京了,然后还一直无力解围,各路勤王大军纷纷被灭,即使能力强悍的徐辉祖、梅殷、齐泰、郁新等人都无力回天。不是战败,就是被俘。 听闻自作聪明的马皇后建议皇帝派遣七王上城墙督战后,李芳英就知道,建文朝廷这艘破船马上就要沉没。 李家和湘王府的关系,李芳英如何不知?呆在城里,落到湘王府的手中,绝对没有好下场。 除了找机会带着曹国公府的一切去北方找李景隆外,李芳英已经没了其他选择。 不过,在兵荒马乱的逃亡之中,李景隆的那些个小妾与庶子,李芳英却是顾不上了。为了不被李景隆责罚,李芳英便想出了带着王大锤他们一起出逃的办法。 李芳英对陶罐炸弹的威力也有了充分的了解,这些能够制作陶罐炸弹的工匠,绝对都是些宝贝。至于带多少个工匠过去,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看在这些工匠的面子上,想来大哥便不会怪罪我了吧?而且,天下如此纷乱,大哥手握三十万兵马,若是有些这陶罐炸弹的相助,或许还能割据一方,当一方诸侯呢。 要是大哥再给力一点,灭了燕王,到时候,退,能够与湘王府划江而治;进,说不定还能和湘王府一争天下呢。 总之,李芳英相信只要逃到北方,带着这些工匠逃到北伐军中,一切皆有可能! 李芳英对于自己能够逃离南京城还是蛮有自信的,大哥李景隆毕竟掌握了这么久的大明军权。 四十万湘军围困南京,说将南京围得水泄不通,这话也对;但李芳英仍然可以比较顺利地出逃,这话却是依然不错。 整个南京城的城墙周长有五十多里,当外郭城门就有十八座和数十水门,城壕都是十几二十丈宽的天然水道,用四十万大军围城,乍一听兵力确实惊人,但是想要真的环绕城壕将建设了二十年的南京围的风雨不透,仍然是不可能的。 面对南京这样的超大城池,一般来说围城采用的还是以重兵封堵住城门,保证堵在城门外的军队可以阻止城中军队的突围和城外援军的大股入城。 然后再于城墙周围设立机动骑兵部队的,随着城壕外围巡查,防止城中大股兵力从薄弱之处进出。 哪怕是每两座城门之间,只用一千骑兵巡逻呢,这十八座城门就要将近九万人,再加上封堵水门的兵力,还有固定堵门的军队也要十万,剩余的十万人摊到长江边,阻拦两淮的梅殷过江,湘军哪里有可能将南京城整个圈住? 剩下的那点人马,只能防止官军从哪个未知的城门蹿出来偷袭,至于零星的小队人马越过重围,通过从城头吊下来的方式进出城池,围城的湘军其实是防不住的。 李芳英打算钻的就是这种空子,他相信以自己的第一手资讯,只要不是跟随大部队行动,城破的时候他还是能够脱险的。破城的时候,湘军不可能堵得住李家这么点人,而从城头守军的某一部分获得配合,李家更是有这个权力。 第719章 金銮殿上的疯狂 现在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要从王大锤这些个愿意跟着他走的熟练工匠中,选拔几个最好的工匠。王大锤就是李芳英比较看好的人选,听话、很踏实、很老到,这样的人用得顺手,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个老铁匠已经都有家室了。 不过哄骗一下这些没见识铁匠,说将李家已经将他们的家眷都妥善安置了,等到德州成功落脚之后再悄悄地派人来接过去,这个哄骗的难度应该不算很大。 还需要花点时间多哄骗一些工匠。李芳英当然不能摆明了车马地说自己打算扔下朝廷不管,哪怕工匠们真的愿意跟他走,李芳英也不能这样明说。 因此李芳英首先祭出来的就是皇帝下旨,让他带领工匠们去北方执行任务,这当然是谎话,不过这些工匠也就只能听着,哪怕再顶级的工匠也是没有能力去求证的。 当然,等到他们到了北伐军中,再发现朝廷已经完蛋,李家也照顾不了他们的家人的时候,也就由不得这些工匠反悔了。 不过李芳英显然低估了王大锤的智商。 “暂且不论,朝廷会不会发现,城外的大军又不是死人,兵荒马乱之下,搞不好就被湘军错杀……而且,咱们工匠又何必跟着他在追兵面前东奔西跑的啊……别说城外的湘王是太祖的皇子,就是那些喜欢烧杀抢掠的北元人,抓到工匠都不会杀的,尤其是自己这种有优秀手艺的工匠,在哪里都有一口饭吃。这李芳英一嘴的谎言,跟他走,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幸好这他觉得我愚笨,要快点想办法脱离魔掌才行……” 王大锤在心里盘算着自救的办法。听说皇帝身边的江行江公公这段时间带着一众宦官,老在宫城和前线之间往来,自己可以去找他们试试,将李芳英准备逃跑的事情告诉皇帝,这样李芳英就控制不了我们了,而且说不定,皇帝还会有奖赏赐下呢。 好,就这么办! …… 江行叹了口气,疲惫地抽打着坐骑,又开始匆匆赶往奉天门。众亲王代表进入湘军军营谈判去了,监督武将的责任都落到了他们这些宦官的头上,不是他江行想包揽事情,实在是什么事情都要经过他耳朵,再传到皇帝的耳里去,想不操劳都不行。 江行刚刚过了端门,刚到午门下马,王大锤便匆匆跑了过来。见侍卫阻拦,王大锤也不顾得凶险忙是大声叫嚷道:“江公公果然在这里!小吏乃是兵仗局的匠头,有重要情报要向公公揭发!” 江行本不想搭理一介匠户,但架不住王大锤嗓门大,而且一出声便跟连珠炮似地一大堆,将李芳怡假传圣旨,哄骗一众工匠北上的情况都当众喊了出来。 王大锤这一通肆无忌惮的喊叫,倒真的让江行吃了一惊,好一阵才缓过来。 定下神后,江行死死地看着王大锤道:“你说得可是真的?污蔑朝廷重臣,胡乱攀咬曹国公府可是灭族的大罪!” “万万不满妄言!”王大锤谢过松手的侍卫,抹了抹脸上的油汗,毫不畏惧地正色道:“这事可不仅是小吏知道!小吏手下的那些匠人都知晓,李芳英当众说的,现在他的部曲还在兵仗局里监视呢。小吏好容易才麻痹了他们,冒死寻机跑出来。” “要是真的这就糟了!”江行脸上大变。眼下京师危如累卵,若曹国公府真打算在这当口举家出逃,那朝廷可真就大难临头了!这个消息便能够彻底击垮上十二卫,想到这里,饶是江行在朱允炆身边见过世面,此时也是大急,当即对周围的侍卫吼道:“都互相登记姓名!谁都不准乱动,乱说!兵仗局的……嗯,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王大锤!”王大锤连忙将自己的腰牌递了上去。 “将他们下面的那些个工匠都带过来,确认一下他说的话。”江行收了王大锤的腰牌之后,朝后面的一个小宦官吩咐了一声。 见小宦官稚嫩的年纪,江行有些不放心,又嘱咐道:“行事一定要密,万不可让多余的人知道。以咱家的名义,带一队侍卫去,将监视工匠的人也一并拿下,连同兵仗局的官员在内。” 江行心思缜密,他知道曹国公府有多大的能量,兵仗局里的官员可不会听他江行的。眼下多事之秋,也顾不得许多了。若李芳英得知消息,曹国公府极有可能即刻造反,如此就坏事了。 “公公放心!”小宦官深感责任重大,肃然应道。 “还有,”江行又吩咐道,“控制住人后,切勿声张,直接带到皇宫里来!给你咱家的腰牌。” “奴婢明白!” 江行生怕消息走漏,要不是王大锤当众喊话,将他逼上了梁山,他怎么会冒大风险去蹚这趟浑水?还好他段时间受了皇命,手中有些权限,要是换做以前,真要给这王大锤害死去。 想到这里江行一番咬牙切齿,朝着王大锤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大锤又恢复了那副愚笨呆傻的模样,看着江行呵呵傻笑。 王大锤的笑容也并非全是演戏,他心里早就把居心叵测想诓骗他们的李芳英恨到死里,此时总算成功博得了一条生路,他确实感到十分快意。 …… 七王回到奉天殿不久,朱允炆一驾到,七王与一众大臣赶忙跪地行礼。 朱允炆的脸色都非常阴郁,因为他已经收到了黄子澄、杨靖的勤王兵马被灭,一个被虏;一个被杀的消息,他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会议开始,谷王便结结巴巴地向朱允炆报告了湘王府拒绝罢兵的事。 谷王一说完,左班文臣队伍中顿时一阵呜咽。若湘王府不降,那便只有继续打了。事到如今,就是最拥护朱允炆的文臣们也明白,谈判被拒,援兵久久没有音信,建文朝凶多吉少,覆灭在即! 朝臣们的悲观情绪也影响到了朱允炆。朱允炆一则年轻,二则心性本就快崩溃了。此时在朝堂上一片哀嚎,他的心境也跟着彻底乱了,悲戚道:“朕如今低声下气,许诺湘王府镇国封号,真心割地,他们父子这都不满意,执意不肯罢兵,难倒一定陈兵紫禁城,看着朕狼狈不堪的样子,才肯甘休吗?这可恨的朱柏!朱久炎!皇爷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些不孝子孙,是怎么欺辱孙儿的!!!呜呜呜……皇爷爷啊……你看看吧……” 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这江山马上就将易主,想到自己堂堂大明天子,即将沦为阶下之囚,朱允炆一时竟然没有忍耐住,当殿痛苦失声! 就在提袖抹泪之际,朱允炆不经意间忽然发现,李芳英居然在跟陈迪交头接耳!见自己任命的礼部尚书陈迪,在李芳英的一个眼神下,一副唯唯诺诺的家仆模样,朱允炆心中顿生升起了无限的怒火。 就在新年的时候,城中的几千百姓聚众围攻曹国公府,虽然在李家的部曲和五城兵马司的刀枪之下败退了下去,但一些骂人的话语也传进了朱允炆的耳朵里。 这些话语可不仅是骂了李家,还连着他朱允炆一起骂了,骂的极度难听,全都是抨击超印宝钞、强制认领之事。 引起如此严重的暴乱,朱允炆自然也明白出自超印宝钞的后果,本对李景隆拥兵抗命而不满的朱允炆,此刻看见陈迪在李芳英面前一副家仆的做派,朱允炆的满腔悲愤彻底转化为深深的恨意。终于,他再度爆发了! “李芳英!”朱允炆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殿中众臣顿时一震,哀鸣声如丘而止,都用惊疑的目光看着李芳英,不知皇上要对他做什么。 李芳英也是一惊。他立刻反应过来:肯定是新年期间的百姓暴乱引起了皇帝的不满!不过他已有所准备,此时虽然内心惊恐,但面子上仍强作镇定,赶紧做惶恐躬身状。此刻的他已打定主意,不管皇帝说什么,他都全部应承,先把这眼前关熬过去再说! 见李芳英还想跟以前一样蒙混过去,朱允炆愈发愤怒,怒不可遏之下,指着李芳英厉声骂道:“你们李家都是些吃里趴外的东西!朕对你们李家是何等的信任!?将全国兵马,朝廷的命运都托付给了你们!可你们兄弟是怎么回报朕的!? 李增枝白白葬送了朕的三十万大军,他就是兵败身死也好啊,他玩女人玩死的! 李景隆位极人臣,朕还要这么优待?他领了兵马之后,却佣兵自重,党同伐异,不停调遣,无视朝廷!无视朕! 而你李芳英,更是利欲熏心,只顾一己之私,而霍乱朝廷!如今你又聚集党羽,假传圣旨,舍朕妄想叛逃而去!朕待你李家不薄啊!你们为何如此狼心狗肺,如此不知感恩!?” 说完,朱允炆从御案上抽出王大锤他们的证供,一把掷在李芳英身边侍立的陈迪身上,“你这李家的狗腿,给朕念出来!” 陈迪展开供词,哆哆嗦嗦地念了起来。 殿上朝臣先是狐疑,继而惊愕,当陈迪将供词念完时,满殿的朝臣已是群情激愤! “这两个逆贼!”白发苍苍的左都御史景清率先发难。他踉踉跄跄上前,抓住李芳英的衣领,对准了门脸便是一拳。 紧接着,刚接掌户部的王钝上前补上一脚,将猝不及防的李芳英踹倒在地。 被旁边的文官们也是撸起袖子,朝着惊恐后退的陈迪冲了过去。 而后,便是怒气彻底爆发出来的武将们上前围殴…… “打得好!” “打死他们!” “杀了这个两个蛇鼠两端、不知忠义的小人!” 彻底插不上手的文官们则在一旁鼓劲助威…… 想来也是悲哀,只有在这个时候,建文朝廷的文武才终于毫无芥蒂的联手了一回。 在景清、王钝的带领下,朝臣们再也没有了忌惮,一阵围殴之下,地上只剩下了鼻青脸肿的李芳英、陈迪二人。 过完手瘾之后,众人还不解气,也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要不是李家这混蛋三兄弟,与这些个帮凶,局势怎么沦落至此!?不能轻易放了他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怒火未平,再一次一拥而上,围着李芳英又一顿拳打脚踢。而那些插不进手脚的朝臣,则是将目光放到了李家的党羽们身上,毕竟这个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团体,格外引人注意。 奉天殿上就这么上演起了全武行,追杀的、逃跑的、死命捶打的、乱喊乱叫的,彻底乱成了一团浆糊,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众朝臣打得解气,一旁的徐辉祖却是焦急万分。朱允炆一喊李芳英的名字,徐辉祖便知不好,可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满殿的朝臣围殴李、陈二人,更让徐辉祖感到事态的严重。 他虽然不耻李芳英和陈迪,但在如今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实在不能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若真让李、陈二人在奉天殿被群臣打死,那聚集在李家周围的一众文武即便没有反心,也会因自保而转头湘王府。 想到这里,徐辉祖连忙劝谏朱允炆,请他出面阻止。 朱允炆冷着脸庞点点头,朝着殿中大喝一声:“都给朕住手!” 皇帝发话,群臣虽还不解恨,也只得听命罢手。 徐辉祖一眼望去,李芳英全身淤青,衣冠都已被扯下; 陈迪更惨,眼角和鼻孔都已被打得流出血来,身上的官服满是脚印,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气了; 至于那些跟着李家走的狗腿子,此刻也好不到哪去,全都躺在地上哀嚎。 “当廷嚎叫,成何体统!”朱允炆移步走下龙椅,来到殿中,他的怒火自然不是对这些打人的景清、王钝他们,而是对着这群跟着李家走,在地上哀嚎的臣子所发。 尤其是下来仔细点后,他发现这拨人的数量还很不小,几乎占据了整个奉天殿的三分一,刚若不是武将们帮着动手,景清他们搞不好还打不过……满殿文武,居然有这么多人吃着朕发的俸禄,却干李家的活! “李芳英你这逆臣贼子,朕杀了你!”朱允炆越想越生气,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然后一把夺过旁边天武将军的金瓜,挥向连连磕头请罪的李芳英。 “砰!”的一声,金瓜正中李芳英的头顶,红白之物朝着四周迸射,朱允炆干净的龙袍瞬间就被鲜血溅得通红。 第720章 迎湘王入城! 温文尔雅彻底不见了,文质彬彬也不见了!此时的朱允炆,犹如一只落入套中,即将被猎人捕杀的猛兽! 他要挣扎!他要发泄!他要报复!哪怕一切都是徒劳,他也要在猎人到来之前,让这些背叛过自己的人粉身碎骨! 而在这一刻,手中的金瓜成了他用来发泄胸中悲愤的最好武器! 李芳英自然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犹不解恨的朱允炆杀红了眼,上前对着惊恐后退的陈迪又是一阵乱锤…… 自湘、燕二藩起兵之后,以往温文尔雅的朱允炆,变得是越来越暴躁,尤其是随着局势的变差,凶狠的举动更是频发,现在更是异常的可怕。 一众朝臣见发了疯一样的朱允炆,都面露惧色。包括徐辉祖在内的群臣做梦也没有料到,这个优柔寡断、文弱不堪的建文天子,竟也会如此疯狂,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 他们不可思议地望着仍旧在那里发泄的朱允炆,眼中充斥着惊异、陌生、恐惧。 七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陈二人,暗暗咂舌,互相对视一眼之后,更加坚定了开城投降的决定。 朱允炆终于锤累了,他随手把金瓜剑扔在地上,对着一众惊呆了的朝臣用命令地语气说道:“百姓们不是对加印宝钞的事情有怨气吗?这事全是李芳英干的,上下要统一口径。还有,将包括袁氏在内的李家满门全部赐死,家财充入国库。诸位,时局艰难,朝廷危急,众卿务必合衷共济,万不可再自相猜疑。” 说完后,朱允炆便带着一身血迹头也不回的走了。 “遵旨!”不管是真心亦或假意,文武众臣仍是朝着朱允炆的背影齐齐答应。 只是,恐怕朱允炆连自己也不清楚,众臣表面上的恭敬,到底还能持续到几时…… 事情弄成这样,不说跟着曹国公府走的一众人等,会不会狗急跳墙。单说李景隆得知自己一家被朝廷满门抄斩之后,会不会带领三十万北伐军干出什么疯狂的报复举动? 一想到这个,殿内的众臣都有些不寒而栗。 …… 出了皇宫,七王互相道别之后,各奔自己所负责的城门。 心急火燎的谷王骑马直奔金川门。一进城头,谷王便寻到了郭镛,二人马上便进了城楼,将门紧关上。 本来郭镛的防区并不是金川门。不过就在昨日赴湘营谈判之前,谷王借口金川门地位重要,向徐辉祖把郭镛调了过来。 相比藩王们,徐辉祖更加信任郭家,他自然无有不允。 有了郭镛,谷王开城的把握就更大了。 郭镛看着一脸急切的谷王有点疑惑:“王爷,可是朝中有变?” 谷王连忙点头:“李芳英和陈迪被皇帝当殿锤死,其状惨不忍睹!” 郭镛满脸吃惊地看着谷王。 谷王正色道:“曹国公府的党羽惊慌异常,都在想着脱身的办法,我们的时机到了!马上派人给城外湘军送信,请他们赶紧攻城!” “好。”郭镛当机立断道:“我派人联系湘王府的人。也请王爷相机而动,与我一起开门迎客!” 说完话,两人一起走到城门下,指挥士兵把码放在城门边上的一垛垛沙土袋从城门楼下向外运开。 等沙土袋都移开之后,郭镛派去联络孙礼的部曲也同时赶了回来,称一切顺利! …… 傍晚之前,南京又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对建文朝廷来说本是好事,湘军的火炮便不能继续使用了,不过在朱允炆看来,这场暴雨似乎在预示着自己的末日到来。 刚才他从奉天殿回到乾清宫后,朱允炆本想去坤宁宫看看皇后,可鬼使神差地又让他忽然不想出去了,转身回到寝殿的时候,发现伺候自己起居的一个小宦官竟然趴在自己的御案上,誊抄着什么。 朱允炆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身边的人,也都跟李芳英一样,开始出卖自己谋求退路了,或者他们当中的一些早就成敌人的人了。 大怒的朱允炆下令,杖毙乾清宫内当值的宦官宫女上百人。 这一些宫人倒也不算什么。 冷静下来的朱允炆知道,李景隆一家已被自己诛杀,北伐大军定然不再属于朝廷;千呼万唤的两淮兵马仍是过不了长江,他的心情糟透了,他知道不会再有什么勤王兵马了,自己这皇帝就要做到头了。 乾清宫的大门,被朱允炆自己关上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从那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 直到马皇后亲自来叫朱允炆用晚膳,他才走出乾清宫的大门。 马皇后的心里还抱有希望,见朱允炆满脸愁容,仍旧利用儿子朱文奎想逗朱允炆开心。 不过,朱允炆又哪笑得出来?草草吃完,便撇下妻儿,独自一人走进了奉先殿。 跪在老朱和朱标的画像前,朱允炆忽然生出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年前,也是在这里,他曾信誓旦旦地向老朱和朱标的画像说出了削藩、改制、建设文道盛世、上古乐土的远大抱负。 当时自己是多么的踌躇满志,准备干出一番超过父、祖的功绩。可是现实却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年的时间下来,不仅藩没削成,改制也没实施,反而让手中的大明盛世都变得风雨飘摇,自己的皇位也眼看着就没了。 跪在两幅画像的蒲团上,朱允炆回想起登基前后的一幕幕,真是恍如隔世,一时间不由得泪如雨下。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还是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帝?朱允炆心中痛苦地呐喊着。自己只是想削除大明的隐患,加强皇权,使江山能够一代代地平稳传承下去。 作为一个天子,作为一个皇帝,自己这种想法有什么错?复古改制,也是要一扫太祖时期的弊政,创造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安定祥和、繁荣富强的文道盛世! 可如今,改制改的不仅没有丝毫效果,反而让文武之间离心离德,纷纷弃己附逆,削藩更把四十万湘军都削到了南京城下!想到这里,朱允炆心中简直像被针扎一般难受。 他实在不明白,事情这么会成这样! 他更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就走到这般绝境。想到这里,他再次忍受不住,捶地大哭起来。 “陛下!陛下!”江行一直守在外面,听见朱允炆的哭嚎声,他顿时大惊,连忙隔着殿门急切的劝道:“陛下您不要如此悲伤,南京城数层防守,且都坚固至极,勤王的兵马也定会相继赶来,到时候您还是威加海内的天子啊.” 这话说得江行至都不信,声调越说越低,到最后都已经低不可闻了。 即便是到了如此境地,朱允炆还是跟从前一样爱面子,听到江行的话,他立马停止了哭嚎。 半响后,随着一声“吱——”的开门声,奉先殿的殿门被推开,鸠形鹄面的朱允炆走了出来,他看也不看满脸关切的江行一样,朝着奉天殿的方向似哭似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随后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才有气无力地坐上御辇,返回乾清宫就寝。 …… 转眼天就亮了,无职在的身的郭英起了个大早,他带着郭镛、郭铭、郭鉴、郭钫等十个儿子出了府门。等会儿就是他们和湘王府约好献城的日子。 在湘军进城之前,他要和谷王控制好一切,确保献城万无一失。 走进金川门城楼没多久,谷王带着一众护卫也随即赶来。 按照事先计划,由郭镛出面下令,让周围金川门的一众将官马上来城楼议事。 名义上是议事。实际上,郭英他们已做好准备,要在这里把这些将官全部收服,以免在献城的时候发生意外,搞出祸端。 不一会儿,守卫金川门的所有将领都赶来过来。虽然有人对郭英的出现有些惊讶,但郭英毕竟还有武定侯的爵位,而且老子来看儿子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众将按照规矩先向谷王行礼,然后再对郭英问好。 稍微寒暄之后,郭英便朝主位上的谷王望去,谷王微微点头,郭镛会意,遂走到堂中,面对身对大家道:“诸位肃静,本将有话要讲!”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他们还以为郭镛要部署今天的城防事宜,忙屏住呼吸,洗耳恭听。 郭镛脸上一片庄重,提起中气,大声说道:“今上亲奸佞,远贤臣,不念亲情,构陷诸王,上天震怒,太祖神灵不安……湘王承太祖遗训,奉天靖难……所谓成王失道,忠勇勤王,周公辅难。湘王进京,乃顺天意,应民心之大义举。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大明之臣,自当竭力相帮!本将已与湘王约定,此刻便要开城迎接天兵入城。诸将务必鼎力相助。事成之后,湘王自有犒赏!” “郭镛奸贼!你竟敢蛊惑人心,背叛皇上!?诸位将军还不将这逆贼拿下!”就在郭镛刚刚说完,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大叫。 “是谁在本王面前放肆!?”谷王脸色一沉,随即大声喝问。 “王爷,是奴婢!郭镛妖言惑众想要造反,还请您速速叫人将此逆贼拿下!”被朱允炆派人制约谷王的尚宝监掌印太监曹成,手捧圣旨出列。 “别看你是尚宝监掌印太监?还不是个奴婢。不……”郭英走了出来,对着曹成冷哼一声道,“本侯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建文皇帝称呼你们这些宦官为贱婢。曹成,你难道忘记德子与王中死在谁手里?死的多么的惨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曹成毫不畏惧地反叱道:“你郭家世受皇恩,封侯拜将,如今居然反叛朝廷,连奴婢这样的宦官都不如!” 反叱完后,曹成又朝着谷王大声疾呼道:“王爷,您千万不能听郭家父子的叛逆之言!咱们应该马上将他们绑了,交给陛下处置!” “你也知道你是宦官!?太祖立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牌,国家大事,岂容你这宦官置喙!?”谷王面带冷笑,环视全场,“哪个想听曹成的,可以站出来,让本王看看。” 没有哪个将领敢吱声,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乱动。 在这最后的时刻,拼命维护朱允炆的不是这些被上十二卫的亲军将领,更不是往日慷慨激昂,睥睨天下的文人士大夫。 而是一个太监,被朱允炆视如猪狗一般卑贱的太监,来作最后的抵抗。 这是朱允炆的悲哀,也是建文朝廷的悲哀。 曹成环顾四周,前方,谷王的护卫拔出了佩刀; 两侧,郭家父子已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背后的门槛外,郭镛的亲兵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将门口堵了个死死的,长刀俱已出鞘,冷冷地看着楼内。 谷王原来和郭家是一起的! 曹成终于明白过来。弄清楚状况后,曹成满脸悲愤地向谷王骂道:“你,你身为亲王,竟也投向逆贼。九泉之下,太祖必不会饶你!” “混账!”谷王拍案而起,怒声喝道,“我等兄弟皆为太祖皇子,受太祖所封驻守封地,自就藩而后,无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竭力于守卫疆土、治理藩地,效命尽忠,惟愿大明国祚长久。 不想这皇帝好侄儿,听信奸臣谗言,挖空心思,寻找罪名,削夺王爵,更是极侮辱之能事。兵马重围王府,以酷吏辱皇叔,祸及全家老小,致使岷王举家自焚。我们这些叔叔犯了什么大罪,竟要遭此不幸?十二哥不得已举兵相抗,历经千辛万苦方至南京,我等藩王自当携起手来,讨个公道!” “陛下纵有百般不是,可他毕竟是太祖传位,而今你等臣子,对君以刀兵相向,又如何对得起太祖?啊——?”曹成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惊恐地反问道:“你等藩王?这么说,韩、沈、安、唐、郢、伊六王也跟着反了?” “没错!此刻上元门、江东门、驯象门、凤台门、麒麟门、上坊门也正在举事,你可以瞑目了!”郭英说完后,已然亲自拔出身边护卫的长刀。 曹成自知不能幸免,当即一声大哭道:“陛下,奴婢为您尽忠了!”说完,竟不给郭英机会,一头撞向身旁立柱。 只听得“嘭”地一巨响,曹成已是脑浆迸出,鲜血四溅。 “忠义可嘉。”郭英望了一眼血泊中的曹成尸体,对左右吩咐了一句,“将其立碑厚葬。” “该你们表态了?”谷王脸庞绷得紧紧的,冷硬地问向众将。 还能有什么表态?看着慢慢围拢过来的军士,诸将之中也不知是谁当先喊道:“末将愿追随王爷,迎接湘军入城!” “末将愿追随王爷,迎接湘军入城!” “末将也愿效忠湘王!” 所有将领都相继表态。毕竟这里大多是武将,他们对朱允炆不仅毫无感情,甚至还心存怨气,当然也不会有谁犯着必死说个“不”字。 见众将都已表态归附,谷王与郭英微笑对视一眼,尽皆舒了口气。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谷王他整了整衣冠,继而站到主位上,然后大声对众将下令道:“诸将随本王和武定侯下城,打开大门,迎湘军入城!” 第721章 兵围紫禁城 卯时正刻,迎着升上天上的朝阳,朱柏在帅帐之中击鼓升帐,随后一个个全副戎装将领领着一众士卒,奔往各自的目标。 四十万湘军将分成八波,从八扇城门同时进入南京。 朱柏走的方向是定淮门,这是东厂发展出来的渠道,可谓是最安全的路线;而朱久炎则走金川门,那里是与谷王约定的地点,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一排整齐威武的湘王炮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金川门,前方黑压压的士兵在也整齐地向前推动。 在金川门的弓箭射程外,湘军将士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沉重的金川门吱吱嘎嘎地向内打开,朱久炎抬起头看着这座大明的外城郭,阳光洒在城墙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墙上明显的刀砍弹砸痕迹,可见这段时间这里经历了多少辛酸。 就在大门打开的一刹那,“万胜!万胜!”的呼喊声顺势传遍了整个湘军,我们打进南京了,我们赢了! 朱久炎今天穿了朱柏送给他的铠甲,眼见着城门彻底打开,李天佑入城接管了金川门的城防,朱久炎才摘下铁盔,盔缨垂在他的手上,很痒,朱久炎第一次发现铁盔连着盔缨的地方刻的是真武大帝。 老爹这道家的信仰真的是体现在方方面面,那么郑重地送给我,还以为是很正式的盔甲呢,没想到是想让他的真武大帝保佑我。朱久炎虽然对这个信仰不以为意,不过倒是真的挺暖心的。 朱久炎下了马,左臂拖着铁盔,右手提着望舒,向谷王的麾盖走去,路过湘军队列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发自内心的兴奋脸庞。朱久炎也是心情大好,还有空闲帮一个十几岁的新兵正了正头盔,然后看见这个新兵一脸崇敬地看着自己,朱久炎温和一笑,继续向前走。 路过的每个将士都对朱久炎深深地抱拳,以示敬意,在他们看来正是世子殿下的谋划,才能让他们以最低的伤亡代价,拿下了大明的首都。 湘军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从几千人发展到几十万大军,不得不说是个奇迹,他们都知道世子殿下在这里面出了天大的力气。 这时成功接管好金川门城防的李天佑已经跑回了回来,阵前下马,向朱久炎禀告道:“殿下,武定侯与谷王殿下准备出城迎接,特先让末将过来禀报。” 听完李天佑的报告,朱久炎朝三军将士挥了一下手示意肃静。而后,朱久炎打马走到最前面,这时谷王和郭英已经带领数百名手无兵刃、身着战甲的护卫贴着官道的边上迎出城门。 到此情此景,朱久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带着一众将领跟着朝城门走去。 从王府举兵靖难那天起,到今天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朱久炎自己离开荆州都有半年多了,现在靖难终于可以宣告成功,建文朝廷今日正式宣告覆灭。 整个南方除了云滇的沐家还要花一些时间去攻略外,其他的省份马上就可传檄而下,南方即便偶有反对势力,也只需要派一两普通将领去攻克就行,南方马上就会恢复繁荣与稳定。 从出兵到打入南京,只用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想想原本历史上的燕王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才做到这一点,还是历经生死的险胜,朱久炎很有几分自豪。 掌控京城,帮助父王登基,稳定南方,而后进军北方,最后结束战乱。相比起北方的燕王来说,建文朝廷真的可以说是不足挂齿,燕王才是真正的大气运加持的位面之子。 “久炎,好久不见,甚让叔叔想念!快快入城,清君侧,除奸佞,忙完正事之后,叔叔还要与你一叙离别之情呢。” 朱久炎正在那里浮想联翩,谷王却已经趋步来到了面前,面对着朱久炎甚是热情,口中连声为朱久炎着想。 郭英对谷王的抢风头表功的做法,没有表示什么不满;他的几个儿子却没有郭英的大度,不满的表情都已经挂在了脸上。 “皇叔与武定侯深明大义,及时停止内战对抗,于湘王府幸甚,于朱氏一族幸甚,于大明幸甚,于南京百姓幸甚,于天下幸甚!” 朱久炎可不是个脸皮薄的嫩雏,他连同郭英在内,对谷王他们开城投降的举动大大地夸赞了一番,并且脸上全程都带着真诚的笑容。 “久炎缪赞了。咱们同为太祖血脉,心中自然应当时时刻记挂着天下臣民……对了,你父王呢?”谷王被朱久炎夸得脸上一片红润,好半响才想起朱柏怎么没来? 郭镛也想到这一点,他早已在朱久炎周围扫了一眼,却没有看见朱柏的身影,也不由心中疑惑。 “劳皇叔记挂了,我父王已经率军从定淮门入城,此刻应当快到紫禁城下了,咱们也快跟上吧!” “这……十二哥已经从定淮门入了城?” 不仅是谷王与郭镛,连原本神情相当平静的郭英闻言脸上显露了一丝震惊之色。定淮门可不是七王与湘王府约定的城门,湘王居然从那里进城了!? 如此看来湘王府不仅在南京城里有股不小的势力,更是早已掌控了全局……想想就有些可怕,幸亏自己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决定,要不现在哪里有着如今的从龙之功? 谷王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敢在朱久炎面前再卖弄他的功绩,嚅嚅地伸手作引领状,“既然你父王已经入了城,那咱们就不再这里耽搁了,快请入城。” 朱久炎也不推辞,径直走到了谷王的前面。 重头戏还是入驻南京,作为安全保证,徐忠等将领们先行一步吗,入城占据各处要点,控制各个衙门,并且还要将碰到的上十二卫解除武装押往城外。这些上十二卫的兵马整编之后,还是可以胜任江浙或者云贵、闽南一带的驻守官兵的。 在入城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协守金川门的监察御史连楹与董镛远远地跑过来,喊着有要事要向湘王禀报。 士兵们将他们二人拦下。 朱久炎看他们俩只是一个文官,便抬手叫士兵放他们过来。 连楹与董镛来到跟前,朱久炎询问他们有何事要说。 哪知道连、董二人走到朱久炎面前后,突然目露凶光,二人飞快地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朱久炎刺来。 在朱久炎左侧的李天佑见状,连忙抬起右脚照着连楹的脑门猛地踢过去;朱久炎也同时挥动马鞭狠抽董镛; 朱久炎和李天佑是什么身手? 连、董二人自是前来白白送死,被打倒在地后,左右护卫立即冲上来,用长枪一阵乱戳,连、董二人当场死于非命。 对于这样的刺杀,朱久炎算是早有预料,忠君的文臣还是不少的,这也是朱久炎出于安全考虑,建议朱柏走定淮门的原因。 本来都做了大准备了,没想到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前来行刺,连像样的军械、人马都没有,朱久炎不得不对此感到些许失望。 本来,打开金川门,是大功一件。可就在朱久炎进城,众人引路的当口,连楹他们竟然行刺朱久炎!虽然连楹的图谋没有成功,但后面的谷王却是心惊胆战,他是金川门地位最高的人,献城时手下居然有人行刺……谷王生怕朱久炎怪罪,迁怒于己。 不过朱久炎似乎并未把这次小小行刺放在心上,让谷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进南京没有人行刺,倒是反而让人忧心,跳出一两个人是多么正常的事?怕就怕那些心中不满,而隐藏下去伺机报复的人。 …… 朱久炎是第一次触摸南京的城墙,这里不是外城郭,冰冷的地砖踩上去很有感觉。南京的城墙很厚,城墙上已经插满了湘王府的靖难战旗,前方的城门洞里不断渗出一阵阵的冷气,朱久炎叹了口气,就以攻城炮的威力,根本轰不破这样的城墙,还好朱允炆自己喜欢作死。 朱久炎带着人入城之后,见到一路青石铺道、旌旗林立,街道上都是湘军将士的身影,路边却是看不到一个人,百姓们都从门窗的缝隙里偷偷地大量着从自家门外走过的大军。 百姓们一点都没有壶浆塞道、欢天喜地迎王师的热情,不过朱久炎并不在乎,重要的是城中一切安定,没有经历残酷的攻城战,军队是有序入城的,南京也就不会遭到什么破坏。 百姓们的想法,朱久炎还是能够大致了解的,他们虽然对朱允炆的一系列操作很是不瞒,在朱允炆手下吃了大苦,但朱允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湘王府怎么说都是造反。 在局势没有彻底稳固的情况下,这些普通的百姓如何敢表明立场?谁家都是拖家带口的,而且谁当皇帝,他们确实也做不了主,只能希望接任者是个好皇帝。 湘军的军纪是极为严格的,更何况还是谷王他们主动献城让湘军没有任何阻碍地了进城,整个过程算是匕鬯不惊。 朱久炎命人在每一个街口都立了一块板子,上面贴着同一份告示。 百姓们见湘军将士只是巡逻,并不进入家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更不靠近居民宅院,也就有大胆的出了家门,想看看那些告示上都写了什么。 “谕知在京军民:咱只欲永守藩封,却因朝中奸臣弄权,离间宗室,导致皇家骨肉被其残害,故而不得不奉天靖难,目的是扶持社稷和保全亲藩。此刻平定京师,有罪的奸臣不敢赦免,无罪者也不敢滥杀;如有小人借机报复,擅自绑缚、放纵、掠夺等而祸及无辜,咱必杀之!湘王朱柏。” 百姓们都去看以朱柏名义写的安民告示了,路上更是不可能欢迎人群,但朱久炎还是慢悠悠地走着,用一种胜利者的心态打量着整座南京城。 南京不仅是大明的政治中心,也是一处风水宝地,更是有一种独特的战略地位,这种战略地位只有在战乱的时候才会显现,成为一处兵家必争之地。 当然,在盛世的时候,南京的战略地位就不那么明显了,看来历史上的燕王迁都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看来以后还要再度剽窃一下南北两京制。 南北两京制的分布比较合理,方便掌控庞大的疆域,长安、洛阳东西两京的间隔就太近了。 朱久炎与朱柏会师与紫禁城前,堂皇的紫禁城已经被湘军兵马围了个结结实实,朱柏父子不想破坏皇城,这是不用说的共识。 ?朱柏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如今湘王府的靖难彻底成功了,在经历了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之后,自己即将踏进了这座天下权力的集中处——紫禁城! 不同于以往进京时的臣子身份,他朱柏即将成为紫禁城的主人! 曾言、庞荀、李尧、武延光、李天佑、何耀祖、杨士奇等人也十分激动,他们为靖难大业出生入死、披肝沥胆!现在,一切的付出,都将有了回报,他们岂能不感慨万千?他们岂能不欣喜若狂? 当然,眼下还没到欢庆的时候。 满朝文武尚未完全控制,作为天下核心的紫禁城仍在朱允炆手中。 与朱柏他们一样,朱久炎他们也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静待朱允炆最后的选择。 …… “呜呜呜呜呜————!”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号角声,还隐隐带着一阵阵呼喝之声,都不用人禀报,奉天殿内的朱允炆已经感受四面楚歌的含义。 殿内的群臣跪满了一地,朱允炆心慌意乱走到丹陛上坐下,此刻的他,满脸的晦暗…… “陛下!陛下!”伴随着一阵惊恐的叫声,挺着大肚子的马皇后惊慌失措地走了出来,朝着朱允炆失声叫道:“你快想想办法啊!快想办法!”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以前的半点温柔,连跟朱允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完全是命令的语气。 “还能有什么办法?!”朱允炆声音颤抖着反问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陛下!”出去打探消息的江行跑了回来,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回道:“七王一起兵变,打开了城门!叛军进城了……他们已经包围了紫禁城!” “这么快!”马皇后双眼一黑,紧接着双腿一软,竟直直瘫倒在地…… “像什么话!快带皇后去乾清宫!”朱允炆表情狰狞地朝着不停呼喊的金灵大吼了一句。 第722章 金蝉脱壳 金灵等宫女吓了个半死,连忙七手八脚地抬起马皇后去了乾清宫。 “让列位爱卿笑话了。” “臣等有罪……” “是臣等的过失,才有今日之祸!” “是臣等的失职……” 龙椅上的朱允炆坐直了身子,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奇迹般地坦然了,围城日子里的挣扎已经耗光了他的愤怒,此刻心中竟然一片平静。 他语气平静,朝着下方请罪的群臣说道:“朕不怪你们,朕只怪自己太过庸弱,让皇爷爷和父皇失望了。输赢已定,他们没有攻打紫禁城,是在等朕做决定,只有一个办法了,也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保你们平安,朕,朕打算引罪逊位——”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逊位啊!” 朱允炆的话固然被大多数臣子心中猜测到了,但话一说出,任是首鼠两端的臣子都面带惭愧,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唯有方孝孺一脸激动,出班大喊:“陛下为君,乃是乾坤大义,朱柏父子这两个奸贼篡逆,正邪分争、水火不容,两者绝对不可能相融,陛下若是让出皇位,必为二贼所害,请陛下三思啊!” “老师,请起来吧。” 朱允炆走下丹陛,将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方孝孺扶了起来,“朕轻视了朱柏父子,朕太稚嫩,太好名,太不懂得世界万般道理,朕认输了,不如一剑在手!” “陛下,千万不可这么说,是微臣辅政无方,是微臣的死罪!”方孝孺热泪滚滚而下,以袖掩面,低下了头。 “不,是朕的错,是朕误国!”朱允炆不再理会方孝孺,来到跪地哭泣徐辉祖的前面,郑重说道:“魏国公,是朕对不起你。” “陛下!”徐辉祖重重地磕了一下头,泪花四溅。 “朕不想你们做无用的忠臣,你们都需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保护好你们的家小,朕不是皇帝,这天下也还是大明的,留着有用之身,为国为家再做点事吧。”说完之后,朱允炆也不理哭天抢的众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奉天殿。 朱允炆的背影是如此的苍凉,殿内群臣目送他走远,再次伏地放声大哭。 …… 乾清宫内挂起了白绫,醒过来的马皇后数落完朱允炆,便抱着长子朱文奎哭泣,哭泣声惊天动地,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心如死灰的朱允炆朝着奉先殿的方向,跪拜道:“皇爷爷,孙儿不孝,无力保住这江山了。允炆命不足惜,可惜皇爷爷给予孙儿的厚望……孙儿辜负了皇爷爷的悉心培育,无颜面见天下臣民,皇爷爷啊,孙儿唯有以死谢罪了!” “死!?我才多大!?才当了多久的皇后?我不死!谁敢碰我!?我要逃出去!你没本事的废物,到这个时候还想要我先死?你可真对得起我……” 一向温驯的马皇后这时候如同泼妇,手脚并用,将过来搀扶她的一众宫人一顿乱打,再次数落起了朱允炆。 “你不死!?好,朕看你怎么跑!”朱允炆满脸厌恶地瞪了马皇后一眼,吩咐江行:“将引火之物堆满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朕要烧了皇宫!把皇宫给朕烧了!烧个干干净净,朕看这贱妇怎么跑!” “陛下!?”江行猛吃了一惊。 “没听见吗!?把皇宫给朕烧了!不留给逆贼,不要给这贱妇机会!!!”朱允炆歇斯底里地大吼道:“烧!烧!烧!连朕的尸骨也一把火烧个干净!朕情愿化作烟尘,和朕的皇城一道,灰——飞——烟——灭!” “奴婢恭送陛下!”江行含泪跪拜磕头,领命而去。 朱允炆理也不理疯狂咒骂的马皇后,抓起身边的宝剑,颤抖着握在手中,朝着马皇后与惊恐的朱文奎走去,他准备先杀妻儿,再挥剑自刎,保全帝王的尊严。 匆忙从外面赶来的方孝孺与景清,见状大惊,赶紧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抱住朱允炆的手臂哭劝:“陛下,使不得啊!”“陛下,不能啊,陛下!”马皇后抱着朱文奎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你们怎么还没跑!?” 景清死死抱着朱允炆的手臂苦劝:“陛下,您可不能糊涂啊!眼下南京虽破,可是天下臣民依然心向陛下,只要陛下振臂一呼,必有万千响应,陛下岂可如此轻生,须知天下臣民,不可一日无主!” 方孝孺泣声道:“对啊,陛下,您怎么如此糊涂,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南京虽失,陛下只要安在,兴师聚众,不过朝夕之间。事既如此,陛下当移驾他处,续行讨贼之计。” “你们别劝朕了,来不及了……”朱允炆绝望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位臣子:“讨贼?朕的百万大军,都没了,湘王府由几百护卫起兵,挥师南京。连皇城都即将落入他们父子二人之手,朕,朕还拿什么讨逆哪?” “陛下!”方孝孺硬着道:“即便要死,也不是这个死法!我们就在这乾清宫内等朱柏父子!” “在这等他们?”朱允炆与景清尽皆讶然。 “对!他们父子不是说要清君侧、做周公吗?方孝孺等着他们来诛除!他把方孝孺杀了,还想怎么样!?陛下您就安坐龙椅,他们若胆敢弑君,绝对会遭天下共谴!”方孝孺泣道。 “对!陛下就在这与他们父子见面,看他们能怎么样,到时他们父子的篡位事实不言自明,必将粉身碎骨,贻笑天下!”景清也是在旁劝道。 “两位爱卿,你们忠于朕,朕知道。可现在不是讲忠义的时候,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切原本,不过是一场空,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啊……误国误民!” 朱允炆抽出手臂,将剑横搁脖子上,猛在闭上眼睛,试了两下,却总是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尴尬地扔下长剑,哭泣道:“朕下不了这个手,你们来帮朕!” “陛下!臣等不敢!”方孝孺与景清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动手啊!”朱允炆紧闭着双眼,朝着二人怒吼出声。 “陛下。”景清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长剑,硬起心肠,向朱允炆刺去。 “住手!”尖叫阻止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马皇后。 她跑到朱允炆的面前,大叫道:“我想起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过,太祖曾留下遗诏给你的吗!?乾清宫内有一条出城的秘道,开秘道的机关在哪里,那个开秘道的机关在哪里!?你倒是说啊!” “有秘道?”方、景二人都愣了一下。 朱允炆想起了那封遗诏,想起了那把,那把剃刀,那袭袈裟,那封度牒,还有龙床下面的地道……没想到,竟然真有用上它们的这一天…… 乾清宫火起,火势越来越大,太监和宫女们奔逃惊呼,可是他们已经得到江行的严令,谁也不敢靠近。 已经剃了光头穿上袈裟的朱允炆捧着宝匣,在景清和黄子澄的搀扶下,走进龙床下的秘道;大肚子的马皇后赶紧抱着朱文奎跟了进去。 “皇后!带着奴婢走啊皇后!”金灵又惊又怒,朝着扣着自己的两个中年宦官厉声喝道:“你们好大胆子!我是皇后的家里人,我是金灵!你们敢抓我!?” “南方半壁江山已在湘军的掌握之中,陛下即便逃出南京,也是很容易被人打听到的。为了陛下的安全,只能委屈一下金姑姑了。当然,这也是皇后的意思……” 江行瞟了眼盖上的龙床,淡淡地道:“为皇后尽忠的时候到了。” “皇后的意思!?”金灵脸颊抽搐了几下,绝望地看着江行:“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是皇后从娘家带来的人,皇后怎么舍得我死!?” 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我从小伺候皇后,皇后离不开我的,离不开我的……”她颤声着说着,直到最后放声痛哭起来。 江行开始穿戴朱允炆的龙袍,一边穿,一边冷静地对两个宦官下令:“把皇后的衣服让她穿上,然后捆起来……把那个小家伙抬进来后,你们俩先走一步。” 两个宦官把金灵的嘴堵住,一片“呜呜呜”的闷哭声响起,金灵仍然在挣扎。 给皇帝、皇后选拔贴身宫人的时候,宫里其实就有潜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与其身材相仿,在关键的时候就起到某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江行的身材与朱允炆差不多,金灵的身材也与马皇后相同,被强换上的衣服,格外的合身。 金灵是强迫过别人殉葬的,此刻她哪里还不知道江行接到的是什么命令?在怨恨朱允炆与马皇后的同时,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汹涌流出。 “公公,我们去了!” 即便周围燃起了大火,两个宦官也没有一点恐惧,他们先将外面的一个小孩抱了进来,再将大喊大叫的金灵捆好,二人坚定地朝着燃烧起来的宫殿走去。 江行说的“先走”,便是让他们自裁的意思。 江行脸上全无表情,冷漠地看着出去赴死的二人。热浪扑面而来,炙得他脸上发烫,这样的大火中,他这个“皇帝”要与金灵这个“皇后”死在一起。 他很容易地就在皇宫里找了个跟皇长子朱云奎年纪相仿的小宦官,弄晕了过去。这样一来,皇帝的一家三口就到齐了。 朱允炆给他的最后一道旨意,是让江行冒充自己尽忠而死。 尽忠,他会办的,他会办得非常圆满,不让人发现秘道的存在。他要做得滴水漏,不仅要让皇帝一家金蝉脱壳,还要瞒天过海,让湘王府信以为真,不再派人搜寻。 无可奈何花落去,建文皇帝的时代结束了,他这个的贴身太监也肯定不会善终,倒不如尽最大的努力,成就自己的忠义。 四周烈焰猛蹿,江行心中平静如水,他默默地走到犹自挣扎的金灵身边,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缓缓搂着她的肩膀,闭上了双眼…… 乾清宫外,火舌扶摇而上,热浪夹杂着灰烬在火舌中不断翻滚,老杜安看了一眼浓烟滚滚的宫室,挥手让几队提着水桶严阵以待的宦官上前救火,而后无声地站在原地流起了眼泪。 等大火慢慢熄灭,宦官们转身接受命令时,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杜安已然离开。 …… 奉天门下,朱柏与朱久炎一前一后站在中央。两旁,李尧、武延光、曾言杨士奇等湘王府文武,还有谷王、韩、沈、安、唐、郢、伊六王,以及郭英等一班降臣,他们都在静待皇宫中朱允炆的决定。 “十二哥!十二哥……”伴随着一连串激动的叫喊,被废的周、齐二王兴奋不已,快步走了过来。 朱久炎一进城,便马上命李天福、潘振分别去接周王和齐王出府。 周王本要被送往云滇,湘王府靖难之后,路途受阻,加之朱允炆对周王也不放心,又连同齐王一起押回京城,羁押他们京中的别院里。 齐王倒是还好,没有受什么奔波之苦,可一年多的囚禁再加上连番奔波,将周王身上的雍容气度都磨了个干净。 当李天福等一干人全副武装地冲入别院时,与外界隔绝多时的周王,还以为是朱允炆派人来杀他,竟与周世子朱有炖一起瘫倒在地,互拥着哭成了一团。 李天福瞧着这位当初力挺燕王,用演技怂恿诸王的周王如此脓包,暗自鄙夷,慢吞吞地表明身份,将周王父子吓得不轻之后,才将朱久炎邀他去奉天门的令旨传达。 得知眼前的李天福是湘军之后,周王欣喜若狂,一跃而起,带着朱有炖飞也似地跑去见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恩人。 走到宫城,正好潘振护送着齐王赶到,两人遂结伴而行,高高兴兴地向奉天门走来。 见两个兄弟无恙,朱柏倒也十分欢喜,他没有计较周王以前的行为。见周王和齐王身形消瘦,头上也添了许多白发,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不一会儿,谷王、韩王、沈王、安王、唐王也围了上来。 诸王在朱柏父子面前,好一通亲热,“哥哥”、“弟弟”“贤侄”叫个不停,不断地说着感谢的话,不停的哭诉,有骂朱允炆胡作为非、不仁不义,欺压叔父的,有感谢湘军奉天靖难,擎保江山的。 第723章 玉玺没了!? 其中周王和齐王境遇最惨,此时说起境况,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朱允炆对他们欺压好一顿揭露。……倒让朱柏父子都有些应接不暇,好一阵忙活。 明明是一场逼宫,给这些王爷弄成了讨伐、感谢大会。 朱柏好容易才安抚好众人,总结道:“诸位兄弟,咱晓得你们受委屈了!这一年允炆被奸臣蛊惑,干了好些荒唐事,让各位兄弟都不好过,如今咱领兵进了京,必不让你们再受委屈!” “那一切就仰仗王弟(王兄)了!”诸王作揖称是。 诸王虽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但他们确实对厉行削藩朱允炆的没有好感,湘军进京,他们心中都十分乐意。 而一旁的郭英则从朱柏的“允炆”二字的称呼中摸出了些门道,不由暗自点了点头。湘王却有大智。 “父王!”待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朱久炎挺身而出,对朱柏请示道:“宫门迟迟不开,为免黄子澄等奸佞狗急跳墙,孩儿请示领兵进宫‘面圣’!” “如此也好!”朱柏微笑答应。 众王也是识相,忙不迭附和,跟随在侧,说是一齐进宫“劝谏”。 望舒直指奉天门,朱久炎正要下令攻城,忽然,乾清宫的方向冒出浓浓黑烟!朱久炎一惊,转头望去,浓烟越来越大,渐渐的冲天火光也冒了出来。 “火!着火了!乾清宫的方向着火了!” “不好!”朱久炎心中忽然想到什么,他焦急万分地喊道:“快!快命各路兵马赶紧进宫灭火,务要‘保护’好皇上!” …… 紫禁城内外的所有湘军奉命进宫救火,皇城里的朝廷守军仍旧在宫城上面做着最后的挣扎。 守卫皇城的官军已经明显不敌,正缓慢地向城内败退,徐辉祖和朱久炎战在一处,看到身后的士兵正都在逃跑,徐辉祖一个愣神被朱久炎用望舒挑去了兵器。 朱久炎用望舒指着徐辉祖,喝斥道:“我们刚才没有攻击皇城,魏国公因为明白我们的意思。现在我要进宫救火,魏国公却仍旧拼死相抗,难道国公对皇宫大火视而不见,要看着大明的皇城毁于一旦?还是要看着你的皇帝在大火中丧生?到时你徐家如何对得起天上的皇爷爷?” 见徐辉祖被打败,守卫皇城的官军都停了手,皆看向徐辉祖。 徐辉祖看着乾清宫燃起的大火,闭目走到路边,对着所有部下们说了句:“都放弃抵抗,让他们进宫,救火。” “叮叮当当……”所有官军皆放下了手中武器,闪身一边,让开道路。 朱柏、李尧、陈暄、何耀祖、武延光等人迅速打马带兵冲入皇城。 朱久炎则命李天福等人,将徐辉祖他们捆绑之后,也赶紧跟了上去。 湘军士兵从皇宫的各个入口纷纷冲向火光最盛的乾清宫,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尖叫奔跑。 皇宫里一改往日的寂静,人声、脚步声,不绝于耳,湘军士卒各司其职,在各自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开进了皇宫,占据各要害部门警戒,将所有的警卫力量安置妥当后,没有朱柏与朱久炎的手令,一律不准随便调动。 朱柏带领亲卫一边安抚宫人,一边让朱久炎带人去找器具打水去乾清宫救火。 滚滚的黑烟裹挟着难闻的气味冲了出来,朱久炎刚带人来到乾清宫,就听里头的李天福说道:“殿下,明火已经给人灭了,此刻只是在烧炭而已,除了寝殿被毁之外,损伤并不大。” “嗯?有人在我们之前救了火?”即便如此,朱久炎仍旧不敢怠慢,一边命人尽可能地消灭可能存在的火情隐患,一边带着人马埋头冲进了乾清宫寝殿之内。 进了大殿就看见李天佑苦着脸站在一男一女一小三具烧焦的尸体旁边。 李天佑转过来的时候,朱久炎都吓了一跳,那英俊的面容,被烟一熏,简直就是个非洲来的黑人兄弟…… “殿下出大事了!” “怎么了?” 李天佑苦着脸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说道:“您看,依稀可以看出是皇帝、皇后的衣服,这个孩子应该是……” 皇帝、皇后的衣料在大火中也保留了个大概;而且从骨骼、个子上看,朱久炎很容易就能判断那孩子的年龄跟朱文奎差不多。 没想到历史被改变之后,朱允炆还是自焚了!面对朱允炆下落这个千古谜团,朱久炎不敢不慎重。 “封锁寝宫,不准任何人进来!”他当机立断,封锁现场,连李天福他们都不准进来,“快去通知我父王过来!” 朱柏控制皇宫来到乾清宫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他在严密封锁的寝宫下了马,守门的已经都换成了讲武堂的军官,他们向朱柏见礼后,拦住了后面的一众湘军将领,朱柏表情严肃地大步朝里头走去。 寝殿大半已经成了废墟,灰烬中到仍旧处冒着缕缕青烟。 朱柏此刻的脸上难掩忧虑之色,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刚刚进宫门,叶信就抱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女孩走了出来:“王爷,末将刚才循着哭声在御花园找到了藏在偏殿里的小郡主。” 朱柏认得她,是朱允炆的妹妹,宜伦郡主。小姑娘满面泪痕,一脸惊惧地看着眼前的众多陌生人。 小姑娘想哭,却又很害怕,没有哭出声来。 朱柏盯着这个小小的侄女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小女孩看到朱柏腰间染血的长剑,终于忍不住害怕,“嗷”的一声哭叫起来。被小女孩的哭声惊得忘记了忧虑,朱柏连连哄劝,才算将小姑娘哄笑。 等宜伦郡主的情绪平稳下来之后,朱柏才挥挥手示意叶信将其带走:“带回她的住处,着人好生对待,不得轻慢。” “末将遵命!”安排完宜伦郡主,朱柏才继续向寝宫里头走去。 救火的士兵早已在朱久炎的命令下散去,废墟上朱久炎正用挠钩在四处拨弄着灰烬需找着什么。 朱柏来到废墟之前,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惨败景象,和三具摆放整齐的尸体,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在废墟中用挠钩将塌落的木料砖瓦扒开,进行清理寻觅的朱久炎,突然扒拉出一柄烧得变了颜色的长剑,因为是皇帝的佩剑,打造的十分精细,用的是世间最顶级的工艺,所以即便在大火之后形状仍旧未改,并且依然锋利。 顺着长剑的方向一阵小心地翻找,马皇后的凤印与朱允炆的私章依次被朱久炎扒了出来。 朱久炎走到仔细查看尸体的朱柏身边道:“父王,你看着这三件东西,是不是朱允炆的?” 朱柏闻言脸色一怔:“给咱仔细看看!” 朱柏接过三件东西,拿在手中观看起来。皇帝的佩剑是十分好认的,皇后的凤印也是能够一眼认出,唯独朱允炆的私章,不是什么人都能认出来。 不过这对朱柏这个文坛名士来说,倒也不困难。一会儿之后,他的脸色就是一变,伏下身在三具尸体边悲伤道:“皇侄,你何以如此痴呆?咱早已有言在先,举兵靖难,只为自保、只为肃清奸佞乱臣,不会真伤你性命的啊。你为何不解叔叔之意,一意孤行,带着妻儿做出傻事啊!” 朱柏在那暗自伤怀,朱久炎则仔细验看起三具焦黑的尸体来,好在他以前跟肖广南验过尸,基本的死因还是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的。 本以为可能破解朱允炆失踪这桩千古谜案,可反反复复查验之后,朱久炎还是不得不确定,眼前这三人确实是在身前被烟熏晕后,再被大火焚烧而死。 因为他在三人的口鼻之中,皆找出了黑灰。 这证明眼前的三具尸体是被活活烧死的。 有物证证明三人的身份,口鼻中的证据,又证明这是三个被活生生烧死的人……难道朱允炆一家真的就这么被烧死了?原本的历史也是这样吗? 不说政治上的需要,对于这桩千古疑案,朱久炎一直也有本能的好奇,他也想弄明白,朱允坟倒底是死在宫中,还是偷偷潜逃偷生了。 朱久炎正想着,突然发现女尸身下散落的一件金发钗引起了他的注意。金钗虽然被烧得有些变形,但基本的样式看是能够分析出来,这图案绝对不会是皇后所用!(皇后的首饰是世间顶级的,都有着严格的规制) 朱久炎将发钗拿到了朱柏身边,将不妥之处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们可能偷梁换柱?逃了出去?” 朱允炆自尽,朱柏只会伤怀片刻而已,即便他不死,朱柏也是会将其软禁到中都,直至老死的。可朱允炆要是真的逃出生天了,倒是个大麻烦。 毕竟他们是打着靖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的,名义也是承认朱允炆皇帝身份的。 现在京城虽被湘军掌握,但天下并没有完全归附,不说北方,连南方都要花番手脚才能稳固:长江对面有梅殷聚集起来的两淮兵马;北方还有李景隆的三十万大军。 朱允炆要是再度出现,云贵、闽南三省还会不会归附?其他的塞王又是什么反应? 燕王那里也是个麻烦,朱柏了解他这个四哥,看着湘王府势大,肯定会当即反戈一击,来上演一场“改旗易帜”,帮皇帝归京。 只要朱允炆逃了出去,找个地方重举大旗,以他正牌大明皇帝的身份,也绝对能在顷刻之间又聚起百万大军。 若不幸出现这种局面,那这场靖难之役的最后结局还真不好说。 正当朱柏盘算局势的时候,朱久炎忽然又说话了:“父王,这里只有朱允炆的私章,你不觉得有些可疑吗?要想确定朱允炆夫妻到底死没死,有一个去处,一查便知!” “你是说?”朱柏也想起了那个地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尚宝司!他若没死,定然舍不得皇帝玉玺,咱们快去看看那些玉玺少没少!” 父子二人也不与他人多说,直接跑出了乾清宫,急匆匆上马,直奔尚宝司而去。 将尚宝司的里里外外全部控制住,父子二人在大殿里马上开始亲自整理起各类物事。 一刻钟后,朱久炎对着手中的册子神情沉重地说道:“父王,玉玺少了三方!” “什么!?”朱柏失色叫道:“少了哪三方?” 洪武年间朝廷共铸了十七方皇帝玉玺,外加建文朝铸成的“凝神之宝”,一共应该是十八方。 玉玺历来都是皇帝权力的象征,皇帝下发不同的诏旨,也要用到相应玉玺盖印。 玉玺遗失,顿让朱柏觉得事情在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回父王话,少的是‘皇帝奉天之宝’、‘敕命之宝’‘制诰之宝’,这三方!” 朱柏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也随即变得十分难看。 “皇帝奉天之宝”乃唐宋传下来的玉玺,专门在祭祀时用,在十八方玉玺中排列第一; 而‘敕命之宝’和‘制诰之宝’则是专门颁发敕旨和诏旨所用,也是特别重要,朝廷运转时时要用的东西。 这三方玉玺的丢失,再和朱久炎刚才在乾清宫发现的疑点联系起来,愈发让在朱柏感到心惊。 “会不会……是乾清宫起火的混乱时候,有宫人趁机把它们偷走了?”朱久炎皱眉说道。不过从其犹豫的神色中可知,他本人对这个想法也颇不自信。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十分棘手,四十万兵马围城,进南京之后,朱柏第一时间围的皇城,在这种情况下朱允炆他们是怎么金蝉脱壳,逃出生天的? “不可能的!”朱柏想都不想就摇头道:“玉玺乃是皇宫里最重要的东西,可谓国家神器,不说宫人们敢不敢打它们的主意,即便有人偷偷拿了,它们也换不到钱财。而且一旦暴露,还会引火烧身,株连九族!宫中值钱东西多得是,谁会傻到不要命了,去拿这个?” 朱久炎不说话了。他在大明生活了这么久,也有些知道古人对于皇权是何等的敬畏。不说那个宁愿自尽也不愿投降的越巂侯俞通渊;进城的时候他还听说有不少大臣,为了朱允炆殉国而死,从这些方面,就能知道,古人的思想和现代人是完全不同的。 第724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天、地、君、亲、师,那可不是说说,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成长时期的耳濡目染,都是‘君’在‘亲’之前,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天地伦常,根深蒂固。 在这样的认知之下,有哪个宫人敢偷动皇帝的玉玺?怕是连这个想法,都不会在脑中产生。 朱久炎心里明白,既然别人不敢拿,拿走这三方玉玺的就只有朱允炆本尊了!他这个建文皇帝没了朝廷,这三方玉玺便是他逃出京城后的身份证明,也是他号令别人的最好凭证! 有了这三方玉玺,即便朱允炆不在紫禁城里,以后他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发出让天下人都无法质疑的皇帝诏旨,从而重新召集兵马,聚集拥护他的官员,与湘王府再决雌雄! 而湘王府没了这三方最重要的玉玺,即便朱柏强势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说其他人,反不反的问题,单单朝廷各部的运转,都很难。没玉玺,政令如何出南京?地方官府如何会认? 这样的话,打下南京又有什么意义?不仅没有得到预期的好处,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目标。 从眼下掌握的情况看,事情已经很清楚:有很大的可能,是朱允炆夫妻带着朱文奎跑出南京城,乾清宫里的三具焦尸,绝对不是他们! “他们到底是怎么跑出去的!?”朱柏明显也想到了朱允炆带着玉玺逃出南京的后果,语气十分焦灼。 朱柏自问已经很小心了,让朱久炎去应付诸王,自己领兵走定淮门直扑皇宫。从定淮门到包围皇宫,顶多也就不到两炷香的时间,朱允炆一家子怎么反应这么迅速,这么悄无声息地逃出皇宫了? 而且,这期间朱允炆至少还得安排人到乾清宫四处放火,再加上尚宝司送来玉玺的时间,养尊处优的一家人出逃皇宫,用两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完成吗? 朱柏怎么也想不明白朱允炆是怎么做到的,他觉得换自己来都不行。 “父王!” 就当朱柏正在费神思量想找出朱允炆的下落时,朱久炎打断他的思绪,“现在还不是找朱允炆的时候,我们要按照最坏的打算,先做出针对性的动作!若真给朱允炆逃了出去,咱们就措手不及了。” “说得没错……如何预先准备?”朱柏微微一愕,随即一下反应过来。朱久炎说得对,防范于未然,在如今的形势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一,防止城内效忠他的大臣逃出南京!”朱久炎用只有父子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第二步,马上派兵,守住长江各渡口,堵住北上的通路。朱允炆已经杀了李景隆一家,北伐军会往哪走,虽不一定,但眼下效忠朱允炆的兵马中,唯有梅姑父部属最多,降伏梅姑父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嗯。你计划的很周详,就这么办。”朱柏并不想轻易放弃搜索朱允炆,“郭英已经投靠了我们,你十五叔(辽王)自然也会看清楚形势倒戈过来。齐鲁的铁铉、甘丨肃的宋晟、云滇的沐晟手中都有兵马,他们且素来忠于朝廷。朱允炆若想东山在起,最大的可能便是去投奔这三个地方。”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朱久炎笑道,“朱允炆除了投靠梅姑父和铁铉,我们还得重点防备朱允炆溯江向西。四丨川的十二叔(蜀王)、云滇的沐晟、甘肃的宋晟,先前都是支持朱允炆的,也是我们定鼎天下的阻碍。” “那就马上将兵马都散出去!”朱久炎话音一落,朱柏立刻出言赞同。随即,他将马进忠招呼进来,喊到跟前轻言数语,马进忠一点头,然后一以最快的速度去传达命令。 “灵珠子,这三具尸体咱们认不认?”安排好兵马之后,朱柏又回过头对朱久炎问计。 朱久炎咧嘴一笑:“当然认!不仅要认,我们还要风风光光地给他们一家发丧,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为什么?如此还说什么靖难,岂不是坐实了咱们是在谋反……”朱柏奇怪地问道,“眼下朱允炆逃出生天,咱们就这么发丧,岂不冒失?万一他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咱们岂不是会闹个大笑话?” 朱久炎笑道,“父王,这可不是冒失,而是必须之举!父王您想,此刻的三具尸体,若不是朱允炆一家,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自处?是登基自立呢?还是继续搜寻朱允炆?再有,若哪天朱允炆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号召天下兵马起兵勤王,那我们难道去一个个去消灭他们吗?还有我那一心想着皇位的四伯,到时肯定以所谓的大义名义站到朱允炆那边!这样一来,仗不就打不完了吗!?” 面对朱久炎的一连串发问,朱柏沉默了,他一向率性,还没有想到过这些上边去。 “所以呢……”朱久炎沿着自己思路继续道,“给他们一家发丧,做成既成事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此一来,等于向天下说明,朱允炆阖家死于自丨焚!即便他再在哪里冒出来,我们也可以说此乃别有用心的奸人冒充!到时候真的也成了假的!没有名分,又何以号令天下?” “这样做也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两个漏洞……”朱柏沉吟道:“其一,他的面貌没变,有人会认出他;其二,他把三颗最重要的玉玺给带了出去,凭这三方玉玺发出圣旨,咱们又如何反驳?” “除了那些重臣以及宫里的近侍,认识皇帝的官员其实并不多。许多官员上朝,在殿内远远地朝拜,又不敢抬头看,谁知道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 朱久炎生怕父王犹豫,进一步劝道:“至于那三方玉玺,我们也可以宣告是假的!玉玺这东西,给点时间咱们还是能够仿造出来的。退一万步讲,即便给人认出外面的玉玺,也可以说是皇宫大乱的时候被贪婪的宫人偷盗而出,最后落到奸人手里的!” 从对着灯发誓年代走过来的朱久炎,对于矢口否认这一套不要太熟悉,反驳的理由张口就来。 朱柏沉默不语,不过他已经听明白了。 说了这么多,朱久炎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朱允炆活着逃出了皇宫。 毕竟,他是正儿八经的大明第二任皇帝,纵然湘王府打败了他,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若是不将他“死亡”的事情坐实,让他继续以皇帝身份号令天下,以法统上的天然优势,仍会对湘王府造成莫大威胁。 因此,要想清楚这个隐患,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真的死亡。 当然,这种死亡最好是肉丨体上的。 可是在一时半会消灭不了他的肉体,那就让他在名份上死亡,让他丧失对朝廷、对官员、对天下臣民的影响!在舆论上让人淡忘朱允炆的同时,在暗中派人全力搜寻不迟。 这办法虽然差强人意,但也是目前唯一可以选择的。 刚才他们在全力搜寻朱允炆未死的证据,是让自己心里知道;而此刻昭告朱允炆已死,则是说给天下人听的! 天下人信不信是一回事,湘王府这边必须全力坚定这个调子!坐实这个调子! 这就是政治。政治这东西……有些确实不能见光。 朱柏缓缓说道:“咱们不能背负弑君的罪名。” 朱久炎冷然一笑:“父王,我军进入京城的时候,皇帝自感羞愧难当,心中明白只有他的一死,才算功德完满,于国于民也才最为妥当,所以只得阖家自丨焚!” “这样就可以了吗?” “还要暗中封锁消息,禁止任何人谈论朱允炆的下落,包括湘军将士。同时,父王要在群臣面前表现得哀伤不已,向刚才一样,让他们感动,让得到他们的拥护。然后孩儿会在旁边使人配合,到时父王亲自为朱允炆发丧,并当着臣民的面公告天下!” “你这小兔崽子越来越厉害了,这皇帝应该你来当。”朱柏拍着朱久炎的肩膀,欣慰地说道。 朱久炎的诸多办法,让朱柏心中暗自惊叹,甚至有些佩服。尽管朱柏并不喜欢这些政治手段,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朱久炎的深邃心思对湘王府,对大明天下都大有裨益。 干些阴暗的事,能减少连年兵灾,又何乐而不为呢? “父王,皇位肯定是要您来坐啊,孩儿全力辅佐父王,父王可是要为孩儿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的呢!” 历史上多少父子因为皇位反目,别看现在他们父子俩感情深厚,但皇位这东西确实可以改变人心。 李世民和李渊的父子感情不厚吗?后来的李世民与李承乾的感情不厚?例子太多了,举不胜举…… 朱久炎现在确实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为了避免继续将这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他马上打岔:“父王,还有一件事,您要记在心里,等会见大臣的时候,可得见机行事!” “什么事?” “自然是您登基的事!”朱久炎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登基?”朱柏闻言一怔。 进京前朱柏确实已经做好了登基的心里准备,打了这么多的仗,好容易才取得夺取了南京,他自然不可能还让朱允炆把着龙椅不让。但眼下朱久炎让他马上登基,倒让他有些犹豫。 登基做皇帝,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影响太大,方方面面都要考虑清楚,做好万全的准备。稍有差池,本已收复的湖广、赣鄱、江浙等地,搞不好都会出现反复,要是这些地方再起战火的话,他朱柏可就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父皇了! 朱久炎明白朱柏的心思。眼下朱允炆不知所踪,父王登基为帝,虽然可能出现一些反弹,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旦朱柏在南京坐上龙椅,那么即便朱允炆复出,天下的官员也得好好考虑一番:是继续追随旧主呢,还是跟随在朱柏这位新天子身边! 当臣子,眼力见很重要! 朱久炎相信,理智的大臣还不会支持朱允炆的,不说朱允炆制定的一系列糊涂政策,单说如今湘王府的实力,可不是纸面上的摆设。 凭四十万大军强大的战力,再加上闻名天下的经济实力,已经能够横扫天下了。 没有人会看不清楚形势,而且除了野心家,谁又喜欢战火?大明的野心家虽然有,但有实力的也野心家却是不多。 那些个塞王,不是怂,就是一心想关起门来过安稳日子。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燕王府而已,其余的诸如蜀王、白莲教等……说实话,连入朱久炎眼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从东厂这些日子汇集来的情报分析来看,包括京官在内的各地官员,还有士绅、官兵、百姓,其实大都在坐观湘军与建文朝廷相斗。 尤其是南京城里的人,在新年的时候都闹了一回儿事,对朱允炆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现在大局已定,湘军占领京城,夺了紫禁城,朱柏再正式宣告登基,面南称皇,大臣一跪一拜,君臣名分就算定下来了! 既占据了名分,又具有了绝对实力,除了少数几个连楹这样的人,绝大多数文武都会看清形势,站到湘王府这边来。没见以前力挺朱允炆的郭英都反了吗? 郭英的影响力就能在朝廷里带动一大部分人,辽王应该马上就要有所动作了,再配合朱权以及蒙鉴的部队,湘王府其实在辽东就有了一大块地盘,一支强壮的边塞兵马。 若有朝臣不识相,跳出来反对,也只是白白送命而已,都不需要朱久炎出面,那些眼巴巴想要表现的同僚,就会把这些少数派撕成碎片。 “父王,您现在必须马上登基,朱允炆若是逃出我们的包围圈,则有很大可能过江去找梅姑父!我们虽然能封锁长江一时,却不能封锁一世,时间一久,朱允炆怎么都能找到办法北上。父王现在若是用最快的速度登基,那大明就只有您一个皇帝! 梅姑父、铁铉他们再忠于朱允炆,可毕竟还是大明的臣子,他们若是不听您的,便是大明的叛逆!有了这个挂碍在,两淮、齐鲁可传檄而下!可要是时间拖得久了,一旦朱允炆过了江,那梅姑父和铁铉他们肯定会继续拥护朱允炆。到时候父王即便登基,也避免不了战火连绵,经年不绝了! 如今我们虽然占领了京城,但毕竟在京城根基不稳。若让梅姑父他们打出勤王的牌子,再以两省之地为基础继续跟我们对抗,这天下,又要生出无穷变数!” 第725章 请继大统! 朱柏缓缓点头。朱久炎的分析得很有逻辑,也很实在。如果自己登基为帝,那云滇的沐晟、甘丨肃的宋晟、两淮的梅殷、齐鲁的铁铉就会左右为难,不说全部放弃抵抗,起码有很大的几率,能让其中的一两个人犹豫不决,甚至可能还会有人表示效忠。 而要是朱允炆正跑到了两淮,一梅殷的为人,肯定是会铁了心的继续保朱允炆。 如今京城已占,紫禁城以及整个朝廷都在手中,湘王府的影响力已经能够辐射到整个南方,朱柏不想在如此好的形势下再起祸端;也不希望眼看着稳定下来的地方,再起内战。 毕竟,这锦绣江山浇筑了他的父亲、太祖皇帝一生的心血! 想到这里,朱柏倒也洒脱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看来名声和帝位只能选一样,一惯信奉顺其自然的他,才不管后世史家的笔怎么写自己。 只要坐上了帝位,名声让后人去说吧。只要自己在位期间,开创一个辉煌盛世,后人评价自己的时候,总比朱允炆好吧? 以前杀兄逼父的李世民都能靠着“贞观之治”,成功洗刷掉“玄武门之变”的恶名,咱朱柏难道不行吗!? “就按照你说的办了!”朱柏果断地下达了改变天下命运的决定。 “儿臣这让人通知朝中的大臣,让他们去乾清宫‘眼见为实’!”朱久炎行动起来也是非常的迅速。 “还有一件事情,要发出《奸臣榜》,告知天下,如此也好让东厂的人穷追不舍、全力追拿朱允炆!把朱允炆已死的,人证、物证也要写进去。” “父王想的周全。”朱久炎马上开始选定《奸臣榜》的上榜人选。 黄子澄虽然已死,但也不能算了,还是要排在首位;方孝孺也是肯定要在的,后面的人选东厂也早有汇总。 朱久炎思考一番之后,开始遴选名单。为形势所迫的就算了,他选的都是死命支持黄子澄与方孝孺的大臣,以及他们麾下的党羽:有侍郎黄冠、大理寺卿胡闰、安陆侯吴杰、寺丞邹瑾,侍郎郭任、卢迥……还有新任的吏部尚书张紞、工部尚书郑赐、刑部尚书侯泰、御史曾凤韶、王度、谢升、前御史尹昌隆、修撰王叔英…… 最后在加上一个卓敬,正好此人在甘丨肃,等父王登基之后,将这《奸臣榜》发给宋晟,如此也正好看看宋晟是怎么选的,一举两得。 朱久炎仔细斟酌后,交给朱柏复核:“父王,儿臣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嗯。”朱柏接过反复观看起来。 朱久炎拟的这封名单,范围虽广,却是有的放矢。这名单上的人,都是深受朱允炆重用的,也是建文新政的强力支持者,同时也是新政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一手策划、推行的削藩与改制,还有些利欲熏心的人更是在这一过程中,发出了很多对诸藩、尤其是湘王府的不利言论。 这些人比方孝孺、卓敬更为可恶。他们跟陈迪是同一类人,很多言论都是无中生有、凭空杜撰、污蔑,但因为在建文朝廷言论正确,反而越升越高,实在是恶心、讽刺的很。 “最后再加一句,‘凡缉捕缚送之人,皆得悬赏’。名单中的人还是要先派人挨个询问一下,留下愿意降附的可用之才,这样对国家也有好处。” 朱柏合起草稿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若论其本心,他对这帮乌七八糟的人,也着实厌恶,其中的一些天天诋毁自己的低劣小人,更是应该千刀万剐。但《奸臣榜》一发出去,这些人就死定了,这样会不会让让朝廷元气大伤? 毕竟,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少不了臣子的辅助。所谓水至清无鱼。 以前他是亲王,只管逍遥自在,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可现在他已打算登基称皇,脑中自然也将治理国家摆在了第一位。 “那些不肯归附的呢?”朱久炎低声道。 “那些不做出表态的,留着也是祸害!天已经变了!现在的大明,已经不再是朱允炆的大明!他们反对咱,那就是反对朝廷!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些人活着!至于屠戮朝臣的名声,你不用有顾忌,咱连篡位弑君的污名都不怕,还在乎这点名?手段强硬一些,也有好处,让天下人明白:顺者昌、逆者亡!” 已有思路的朱柏作起决定来那叫一个快、“郑赐、王钝、黄福、尹昌隆四人在咱带兵来紫禁城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对咱跪拜施礼了,他们的名字便剔除了!其余人等,只要不愿归附,一律就地格杀!” 朱久炎听罢,衷心的称赞道:“父王英明!那儿臣就去办了?” “还有一点……”朱柏忽然用阴冷的声音补充道:“凡不降之人,除了格杀本人之外,其亲族也要一律严惩!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胆敢违逆天命者,是什么样的下场!” 朱久炎明白朱柏这是要杀鸡儆猴,让那些尚在首鼠两端中的官员们看清形势,赶紧归附。 有些个血雨腥风是必须要有的,这才有利于权力的接替。当那些不肯归附的朝臣,知道他们的亲族也将面临最严厉的惩罚时,想来其中的很多人,会选择不干傻事。 正所谓乱世用重典,这些铁血手段,也是让天下官员归心的最好选择。务实朱久炎是完全同意的,而且这是在他这个现代人的把控之下,只会在反抗的官员之中执行,算是小范围内,对于天下的百姓,没什么影响。 朱久炎也会严禁下面的人,不准牵扯到百姓身上。 父子俩密议结束后,朱久炎连忙赶往城内,找到了周王、齐王、谷王和郭英父子、以及吴高。 几人一番密谋,迅速将劝进的套路正式敲定。 …… 一个时辰之后,破败的乾清宫中,已挂满了白布。 朱柏的悲哭之声,非常大声。叶信、马进忠等近侍都跪伏在地。 被朱久炎通知而来的满朝文武,刚来到乾清宫外,就被朱柏的哭喊声与四处悬挂的白布吸引了注意力,俱都加快了脚步。 一进寝殿,便见朱柏扑在那具黑乎乎的男尸上,痛哭流涕,“臣叔只想替你清君侧、除奸臣,还你一个清清朗朗的江山……以霍光之心,辅助于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引火自丨焚啊!咱的皇侄啊,臣叔只是想谨遵先皇遗训拱卫祖宗江山,让你当好这个皇帝啊!呃呃呃,呜呜呜呜……” “陛下啊!陛下!陛下啊……” “陛下,陛下你死的好惨啊!陛下!陛下你不能丢下黎民百姓,更不能丢下大明的江山啊!陛下……” 无数的朝臣,对着地上的焦尸不住地跪拜,痛哭失声。 京城里有四十万湘军,《奸臣榜》已经给朱久炎颁发了出去,皇帝也死了,反抗湘王府的下场,群臣也都知道了。此刻倒也没有人不开眼,发出质疑,都是不住地对着焦尸磕头。 “皇兄啊,你为何要引火自丨焚啊!呃呃,呜呜……”朱久炎也不失时机地扑在朱柏身边,与其一起悲痛“哭泣”。他早已在袖口涂抹了回回葱(洋葱),扑上来的时候,用袖子摸了一下双眼,泪痕立马出来,两行眼泪流当场出来,声音也相当之悲切。 “皇侄儿啊,你怎能信那些奸臣的话啊。” “是那些奸臣害了你啊!”周王、齐王、谷王的藩王,也是扑了过来,跟朱柏父子一起“痛苦”了起来。 乾清宫中哭声阵阵,群臣呼天抢地,泣不成声。这时拼的就是哭技了,皇帝死了,怎么都要嚎两嗓子,表现忠义。即便心中恨得朱允炆要死的武将们,也是一个个的嚎啕大哭。 不过这些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实在是听不出什么伤心的情绪。朱久炎暗暗撇嘴,演技不过关,还是文臣们在这方面强多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听哭声,看表情,都是让人瞧不出来的。 一刻钟之后,郭家父子以及吴高带领数十名大臣,擦着眼泪上前来,对着哭得最厉害的朱柏劝道:“王爷,还请保重身体啊,别哭坏了身子,朝廷还离不开您啊。” “对啊,王爷保证身体啊!” “王爷节哀。王爷啊,朝廷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既然乘龙而去,大位空虚,国无宁日,臣斗胆向王爷劝进!” “王爷,陛下已龙驭宾天,王爷节哀顺变!胡大人说得不错,国不可一日君,臣请王爷继位!” “微臣附议!请王爷为天下做主!” 朱久炎安排的剧本,本来是让周王他们走过来再哭两嗓子,然后一左一右围上来,扶起朱柏,与郭英等人一齐劝进,造成声势。不想却是有计划之外的人,出来截胡了。 谷王与郭英他们也有些意外,截胡的还不是一个人,居然是三个人同时出来。 郭英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在朱柏父子二人身边低声道:“头一个叫胡广,后两个叫吴溥、杜文长,都是熬资历的不得志官员。” “嗯。”朱柏心中有数,脸色一肃,转头愤然拒绝道:“住口!本王靖难起兵,是为清除奸佞,是想以霍光之心辅佐皇上,尔等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岂不是要让本王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 皇帝都死了,你还辅佐谁? 胡广、吴溥、杜文长三人自然明白三请三辞的套路。即便是太祖皇帝制定的继承人,朱允炆当初登基的时候,都安排人来了一出古礼拒绝三次,才不忍天下万民受苦,不得已受命。 三人锲而不舍,都是死命地朝着朱柏磕头,求朱柏为天下万民着想,即刻登基为帝。他们都是一副朱柏若是不当皇帝,他们三个就要在这里当场磕死的模样。 别说,胡广他们三个的磕起头来是真的不要命,没两下,额头就都磕红了。后面悲痛的群臣之中,不乏急于表现,想让朱柏父子记住的人,不一会儿,就出来二十多个大臣,加入了胡广他们的队伍里,死命地磕头,请求朱柏为了天下稳定,马上继位登基,为臣民做主。 “王爷,为免四海动荡,国家不宁,当此时刻,唯有王爷才能定朝纲、安天下,保我大明江山太平,老臣郭英,叩请王爷以大明江山为重,立刻承接大位,登基改元,为慰臣民之望!” 早已投靠湘王府的大臣,也一齐聚集到了郭英身后,齐声道:“恭请王爷继皇帝位!” 诸王也急忙后退一步,撩袍跪倒在朱柏身后,劝朱柏继皇帝位。 “你们要置我父王于不忠不孝的境地吗?”影帝朱久炎,马上为朱柏搭起了台阶。 “久炎,非是如此,这是为了天下万民啊!”谷王刚才给胡广等人截胡,正暗自咬牙,没有表现好,此刻眼见机会来临,表现得那叫一个积极,“王兄如果不上承天意,下顺民心,我朱橞只好撞死在这乾清宫中!” 说完,他还真的猛然站起,作势要向宫柱撞去。旁边的诸王自然马上配合,七手八脚地将他锢了个死死的。 齐王死死地锢着谷王的肩膀,一脸激动地回头道:“十二弟啊,你快阻止一下吧,皇家不能再闹出悲剧了!” “臣等叩请王爷继位!” “臣等叩请王爷继位……”后面的群臣也是不甘示弱,此起彼伏地磕头,发出了阵阵劝进的呼喊。 “不要再说了,你们再敢妄言,定斩不饶。”朱柏站起身来,摆手道:“皇上不能体谅咱的一番苦心,反而轻生自丨焚,咱此刻悲痛欲绝、心乱如麻,哪有心思想其他?还请诸位另选贤王,以承大统吧。” 要撞柱子的谷王此刻也不撞了,回头劝道:“皇侄已然归天,皇长子文奎也一同去了,没有子嗣留下。咱们这些亲王里头,就王兄你的道德武功,让人敬服,王兄你继承大统,那是天经地义的啊!” 朱久炎对大明的继承制度清楚的很,继承顺序可不是按照什么道德武功,而是按照嫡庶长幼来的。 不过这会儿,在朱久炎的注视下,没人敢提起这个,他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纷纷附和谷王。 “别再装了!欺世盗名,欲盖弥彰!”本来一面倒劝进的场面中,突然发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第726章 奉先殿之夜 殿外突然跑进来一个红袍官员,指着朱久炎的方向怒吼道:“朱柏!戏,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啊!” “这是礼部侍郎黄观。”郭英轻声道。 “原来是‘六首状元’,咱知道他。”朱柏死死地憋着笑意,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才他还挺诧异,反对的人居然指着朱久炎骂自己,要是黄观就没错了,这名声大的黄侍郎,可是出了名的看不清。 尤其有特色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不大不小,走路的时候都是先使劲的睁大,然后又死劲地眯起,瞳孔也仿佛没了焦距似的,跪倒在黄观前面的大臣,赶紧给他让出路来,生怕黄观一个走偏,踩到自己身上。 虽然多年没见,可朱久炎还是瞬间记起了这个高度近视的黄老夫子,看着他将自己认作朱柏,很是无语地回了句:“黄大人,我是朱久炎。” “呃……你是朱久炎?那也是个叛逆!”知道认错人之后,刚进来的那种气势汹汹的感觉立马就没了,黄观再度指着他身前的谷王道:“朱柏,你不敢回话了是吗!?刚才不是还演戏吗?朱柏逆贼,谋逆成功,皇位就在眼前,你此刻欣喜若狂了吧。” 谷王看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狂喷的黄观,满脸的郁闷,也不回话,脑袋一偏,懒得搭理他。 武将们也都憋起了笑。 朱柏有些无奈地发声为黄观引路:“黄大人,朱柏在这里。” “呃……”黄观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终于面对了朱柏,他使劲地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在笑话我。可我还是要说!你想当皇帝?呵呵,‘奉天之宝’、‘敕命之宝’‘“制诰之宝”在哪里!?” “他什么意思?” “难道三方宝玺丢了?” “这,这,这可怎么办?要是没了‘奉天’‘敕命’‘制诰’三玺,朝廷如何运转啊!?” 听着群臣的纷纷议论,朱柏的脸阴沉了下来。 “哈哈哈哈……陛下没事!三方玉玺被陛下带走了!陛下会广召天下兵马,不用多长时间,就会回来讨伐朱柏你这逆贼!”黄观这次终于指对了人。 “黄观,你妖言惑众!”郭英一个箭步走冲了出来,指着地上的焦尸愤然道:“皇上就是被你们这些奸佞害死的!” “哼哼哼……”黄观怕回头找不到朱柏,不敢回头反驳郭英,只是盯着朱柏继续冷笑道:“朱柏逆贼,没有玉玺,我看你怎么登基!?哈哈哈哈哈……朱柏,你想杀我吗?我谅你也不敢,你把我杀在这乾清宫中,你的篡逆之心、谋反之意,就大白于天下了!必将天怒人怨,天地共诛!!!哈哈哈哈……哈哈……呃——” “嘭”的一下,朱久炎一记手刀就将哈哈大笑的黄观给打晕了过去。 “信口雌黄,想以死求名!?我偏不成全你!诸位,‘奉天’‘敕命’‘制诰’三方玉玺就在尚宝司内!诸位难道要相信一个,连路都看不清的人吗!?他连走路都要人帮,如何能看到尚宝司在哪个方向?如何得知尚宝司内少了东西!?”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久炎,朱久炎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义正辞严地继续道:“我领兵进城的一路上看了很多,繁华的京城内尽是些荒田费舍,超发宝钞导致灾民遍地,这些个腐儒、奸佞从来不管百姓的死活,用废纸一样的抢劫百姓家财!百姓们刚刚经受了刀兵之苦、再历动荡之灾,我父王起兵靖难,为的就是保社稷、救黎民,如今最重要的是整肃秩序、救国救民!而不是听他们捕风捉影!” “世子殿下说的没错!”郭英上前接口道:“湘王按太祖遗命奉天靖难,实为救万民,保大明!王爷的这片苦心,黄观这样的腐儒当然不知,可我郭英懂得!大明的江山来之不易,百姓的安稳日子最需保护,郭英不敢忘了元时的苦难,忘了那时的苦难,就是忘了本!我希望诸位能够真心实意,辅助湘王,再造大明,开创盛世!” “武定侯说得没错。京城的百姓已在水深火热之中,国家动荡待兴,为天下计,王爷您千万不要再推迟了!请王爷再造大明,开创盛世!”吴高带领勋贵出来表态。 “请王爷再造大明,开创盛世!” “请父王应允!” “请王弟应允!” “请王兄应允!” 乾清宫内再度跪满了一地,再次劝进。 “诸位的意思咱明白了。”朱柏只是摆手:“所谓功成之后不计私利,这才是咱靖难的初衷。按照规制兵马不能常驻京城,一旦缉拿了《奸臣榜》上的恶贼,咱就要返回城外军营了。” 这才第二次劝进,朱柏哪里会允? 一直站在边缘地带的徐增寿此刻倒是逮到了机会,他来到勋贵的队伍之中,带头再劝道:“王爷受荆州百姓的拥护起兵,横扫数省,平定大半江山,此乃天意所属,遵循祖训,匡扶社稷,靖难义举,救国救民,此乃顺天应人; 东进征途,秋毫无犯,入京之后无杀无掠,此乃体恤爱民; 抚恤将士,宽待降臣,解救宗亲,解除苛政,此乃仁德宽厚; 王爷德高望重,众望所归,仍谦恭尽让,求贤若渴,此乃天道大义; 王爷五德兼备,天下何人能及!?再也没有比王爷更好的人选了,还请王爷即刻继位!” 朱久炎看着这个投靠了燕王府的便宜岳父,瞬间变成了第一舔臣,一时间倒有些不适应。以前他虽然知道徐增寿品德不好,但确实没有想到,其风使舵的本领,这叫一个炉火纯青。 徐增寿的徐家身份,还是很管用的,刚才那些跟随劝进的皇亲们,此刻也是卖力的劝说起来。 按礼,三劝之后,朱柏便可顺天应人,继位为帝了。 不过为了不让朱柏显得贪念皇位,朱久炎朝着谷王他们使了个眼色。 谷王早有准备,等朱柏第三次拒绝之后,带着一众亲王、贵戚以及归附朝臣、湘军将领一哄而上,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硬“逼”朱柏克承大统。 终于,在众臣的“以死相逼”之下,朱柏“难弗众意”,总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登基的要求。 一时间乾清宫内欢声雷动。按朱柏的令旨,以皇帝之礼厚葬“朱允炆”,棺椁盛敛之后,安葬在懿文太子陵寝之侧。 然后众人马上选定登基的日子。其实日子早就被朱柏父子内定了,为了从速登基,一刻也不耽误,就定在明天。 朱允炆的灵堂隆重而肃穆,京城里的皇家寺院、道观的高僧、道长都被请来,举行隆重的祭奠仪式。 朱柏也是全身缟素,带着满朝文武现场祭奠。 城中数万百姓同祭,哭声一片。 百姓的感情很纯朴,朱允炆虽然一再超印宝钞,强收粮食,让他们强制认领,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哭难,但朱允炆毕竟是君父,是皇帝,是一些百姓们心里的天,现在,天崩了。 他们心中的惶然无措可想而知。 朱柏父子之所以如此隆重,无非也就是为了安抚天下的军民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丧事是做给活人看的,何况棺椁里的还是个假朱允炆。不管愿不愿意,一切都是政治需要。 要知道到直到后来的满清灭亡之时,很多升斗小民还是绝望的惶恐不安,他们不知道没了皇帝该怎么办,如果说中国人有信仰,那么皇帝无疑就是普通老百姓的信仰,当信仰崩塌之时,必须要好生安抚,否则必将乱象丛生。 好在,很多人一早就有了朱柏这个新的信仰,他们相信有朱柏在,南京和天下就能马上恢复稳定。 朱柏大发檄文、布告,向天下各州各县传令,设灵堂,种种举措都是向天下人显示他的存在,为登基做准备。 也是告诉天下臣民,朱允炆虽然死了,但他朱柏马上就要当新皇帝了,还有他朱柏在顶着这片天,天就塌不了。 …… 皇宫里的奉献殿安静肃穆,朱久炎一边走还一边问朱柏:“父王,明日我们就要会去孝陵拜祭皇爷爷,为何还要在这个时候来到奉先殿先拜?” 朱柏答道:“拜孝陵是给别人看的,咱还有些话要私下里向父皇禀告,咱们父子也可聆听父皇的教诲!” 奉先殿内供奉的只是几个牌位,皇爷爷的棺椁在孝陵,在这里能听到什么教诲?不过,朱久炎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老老实实地道:“听父王的没错。” 进了奉先殿大门,朱柏吩咐马进忠与叶信道:“你等在这里等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本王要和世子祭拜太祖。” “是,王爷!”答完话,马进忠他们知趣的站在奉先殿外,并随手将大门关严实。 奉先殿里只剩下了朱柏父子。 朱久炎看着大殿上的悬挂的威严的老朱画像和从来没有见过的“孝慈皇后”画像。 走到老朱夫妻灵位之下,朱柏双腿一屈跪在下面的毡垫上。朱久炎自然马上跟随。 朱柏虔诚地述说:“父皇、母后,你们在天上一定都看得清楚,儿臣的本意只想逍遥一生,不想妨碍允炆,可是他却不想给儿臣一家活路。儿臣做出了不孝的事,儿臣知道,儿臣只希望你们能够原谅儿臣。” 说完,朱柏静静地看着上头的两幅画像,台上的烛火晃动了几下,又稳定地燃烧。恍惚间,朱柏彷佛看见老夫妇对他笑了一下,他瞬间大喜:“父皇,母后,这是原谅儿臣了吗?” 朱柏激动地说着话,从怀中拿出新做的牌位。上前将原有的两个牌位请下,把新的牌位端正地摆好。 新的牌位上老朱夫妇的谥号均有所改变“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 朱久炎跪在地上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朱柏是信鬼神的,他知道朱柏这是在向天上的老朱禀告明天的登基之事。 朱柏摆好新的灵位之后,拿起供香在蜡烛上点燃,招呼朱久炎过来,一齐拜了拜,然后插进灵前的香炉。 香烟袅袅中,朱柏紧张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父皇,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儿臣也不满你们,儿臣已准备继承大统,儿臣特来向父皇母后禀告,若有训示还请示下。” 香炉上袅袅直上的香烟,慢慢地在朱柏的身前打了个旋,随即又淡淡散去。 奉先殿被关了个死死的,没风的情况下,这香烟怎么会如此旋转?朱久炎对眼前的一幕有些讶然,难道世上真有鬼神?他有些惊疑地朝着四周望了望。 朱柏更是被眼前似梦似真的景象振奋了。在他看来这必定是他的父皇母后对他继承皇位的认可,他重重地叩拜了一下:“儿臣叩谢父皇母后!” 说着俯首再次叩拜礼三次:“儿臣深知父皇驱除鞑虏,建立大明,殊为不易,柏继大统之后,定当善待天下百姓,带领大明走向富强。” 祭拜完老朱夫妇,朱柏来到朱标的灵位前,看着朱标夫妇的灵位,朱柏点上香,恭敬地奉上:“大哥,大嫂,对不住了!” 拜完后也把朱标夫妇旧灵位“孝康皇帝”和“孝康皇后”取下来,换成了新的灵位“懿文皇太子”和“敬懿太子妃”。 朱柏刚刚把新的灵位换上,陡然一阵阴风袭来,朱标夫妇灵位前的烛火瞬间熄灭。 朱柏吃了一惊,撤回旧灵位的手一软,灵牌“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朱柏猛地向后一退,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 “谁!”朱久炎也是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在殿外守候的马进忠等人听到里面灵牌落地的声响和朱久炎叫声,慌忙冲进大殿。 叶信长剑出鞘警惕地询问:“王爷、世子,何事惊慌?” 朱柏已经恢复了常态,镇定道:“没什么事,是本王不慎碰落了太子的灵牌,你们出去。” 朱久炎也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第727章 合于天,而齐于人! 叶信等人见殿内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慢慢地退出了大殿,随手关上奉先殿大门。 朱柏父子马上在殿内搜寻起来,可是半天之后,也是一无所获,殿内除了他们俩个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既然没有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朱久炎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朱标牌位。朱允炆明明没死,到朱标这里为什么会刮阴风? 朱柏已将朱标的灵位捡起,诚恳地说道:“大哥,您不要发脾气,您若天上有灵,必然也看了个清楚。弟弟对祖业忠心耿耿,绝无夺嫡篡位之心,从荆州到南京,咱被一步步逼到这龙椅前,咱同时也看明白了,允炆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即便咱与四哥引颈就戮都不反他,他也会耽误了大明。大明如果按照他的‘上古之策’之策走下去,定会是死路一条。您应该对今天也早有预料,咱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允炆与天下为敌,孤掌难鸣,他的那双羸弱之手如何扭转乾坤?只能带着大明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咱被逼入了绝境,才知道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说完之后,朱柏的眼眶之中,已经浮现出了泪花。 “父王,您不孤独。所谓人皆可以为尧舜,内圣而外王。”朱久炎在旁安慰道:“父王您的肩上虽然承担着为帝的责任,但心中一直有圣贤的宽仁,即便加强主宰天下的铁腕,失了大伯的感情,可最终赢得的却是全天下的拥护。” “你这小子比咱强。”朱柏将朱标的旧灵牌抱在怀中说道:“大哥,你都听到了吧。弟弟不请求您的原谅,而是希望您能看懂,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允炆因循守旧,只能是穿新鞋走老路,要铲除大明的隐患,必须要流血,为大明强盛,弟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合于天,而齐于人!” “父王说得好!”朱久炎在旁拍节道:“朱允炆虽是我们的亲戚,却是跟我们水火不容的政敌。任何对政敌的宽仁,都是对自己的残忍,丝毫对异己的幻想,都是对自身的不忠。百姓期盼强者,江山更待雄主。天生万物,胜者为王!面对荆棘,我们要以刀剑开路,哪怕一路之上布满了鲜血,也要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如此,才能鼎立新朝方略,开创一代新风。父王您也才能固位、正名。这才是治道之策。” “若能使大明再创盛世,朱柏不在乎大哥你怨我!因为只有制定与时俱进的合适政策,才能造福百姓,造福大明!”朱柏将朱标的旧灵牌彻底收入怀中。 …… “父王这是户部献上来的全国十二承宣布政使司的鱼鳞图册……” 南京城外的湘军大营之中,随行的湘王府文武,以及郭英、吴高等人基本上汇聚一堂,朱久炎正在亲自向朱柏汇报着从六部接收的成果。 朱柏还未正式称帝,没称帝就不能住在皇宫里,否则便是篡位的大把柄,把柄可不能留给别人,还是少一些的好。 所以朱柏父子办公都在城外军营之中,等朱柏登基,等后宫留下来的嫔妃和朱允炆的姐妹们去了中都之后,朱柏才能搬进去,朱久炎也才能搬进太子府。 至于受封太子的事?朱柏就他一个继承人,自然是在明天的登基大典上一起封了。 朱允炆当皇帝的这一年时间里,将朝廷可谓是搞得一塌糊涂,内帑方面不仅没有攒下什么钱来,国库里也是一穷二白,还欠着很多大臣、勋贵家的钱……这账只能湘王府来还,认倒霉,谁让他们接了皇位呢? 不过朱允炆倒是没有干出历史上昏君们的事,皇宫里的古籍、珍宝、字画,都得以保存完好,这让朱柏爱不释手。 皇宫内帑里还有很多古籍孤本和失传的着名字帖画册,朱允炆是喜欢欣赏这些墨宝和手抄本的,连一些早期的雕版印刷本,都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即便在最艰难的时期都没有处理。 这些东西能够有幸保存下来,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以后要是抢注燕王的注意,让人编纂什么《永乐大典》之类的新朝文献大成书籍,手上的的资料也要多点。 朱允炆在匆忙逃跑的时候,只带走了妻儿,除了乾清宫的寝殿被火烧得破损之外,整个紫禁城还是功能齐全的,绝大多数宦官宫女也留了下来——当然,今后肯定是要详细甄别遣散一部分的,贴身的人,不能不谨慎,朱久炎可不想再出以前的下毒事件。 要承接皇位,要忙的东西太多了,朱柏父子二人的精力都投入到火热的接收大业之中。 首先这些将要遣散的宫人就不能白白地遣回民间,宦官打发去中都,宫女们则在征询了她们的意愿之后,还是要尽量留给未婚的湘军将士们以及铁守手下的一些重要工匠。 其实这么做对他们双方都更好,千户以下的军官可找不到品质这么高的老婆,而宫女们放归民间之后的婚配也很难有湘军将士这么有前程的潜力股。 然后就是其他各部的问题…… 上十二卫的人员整编完了之后,江南各省以及贵丨州、闽南两省,以朝廷的名义写去公文让他们归降,茹瑺、杨士奇等人仔仔细细地写了有几十份,与朱柏父子斟酌了几次,才发出去。 有朝廷的正式公文,有湘军强大兵力为威迫,那些还没有打下来的府县应该也会很快平定,这样一来,江南富庶的财赋重地就可以免遭战争破坏了。 “嗯,公文既然已经发出,茹瑺你还要尽快拟定各省布政使以及下面的佐官人员上来;杨士奇、夏原吉二人制定对各省的宣赦条款,或留用,或问罪押入京城,也要条例分明,严依律法。另外,咱打算登基前亲自见一下魏国公……” 很多地方都是刚刚归附,稍微高级一点的文武官员任命,比如说知府以上、千户以上的人事变动,朱柏父子都要亲自插手,唯恐被隐藏在朝中的反对势力给阴了。他们可不会天真的认为,乾清宫内一面倒的劝进人群里,没有想趁他们不注意捅刀的人。 不说其他,就说朱久炎掌握的,驸马王宁就是燕王府的人,还有一些迫于形势不得不将自己隐藏下来的建文旧臣。 不过这些威胁都并不大,只要前期注意一些,随着朱柏在继位之后,慢慢地将一些坚决仇视的隐忧消除,等在朝野之间的威望日重,那些想玩弄权术的人也就没有机会了,那个时候或许还要越来越放权呢。 这是朱柏与朱久炎早就商量好的策略,以后除了掌军的位置与身边的亲信独断专行,一竿子插到底之外,其他的大多数官员的升迁调任,还是按照朝廷的制度规章来,他们只要在后面调控制度,减少制度上的漏洞就好。 这也是朱久炎的建议,很少有人能够想老朱一样勤勉一辈子,连续奋斗几十年。借鉴后世的行政管理经验,提出一些原则方针,做好制度的把关工作,抓骨放皮,这样就能保证日常的繁杂事务减少,朱柏也就更加有精力,将每一件经手的事情办得更好。 这种管理模式在后世早被证实了,比一个人埋头死干要好,也更加能够稳固权位,将意图向下贯彻得更彻底、顺畅。 “是,臣等定会尽心……只是魏国公被世子殿下放回徐府关押之后,他就口称闭门谢客了; 兵部右侍郎黄岩闻建文帝宾天激愤悬梁自尽;监察御史魏冕,厉声斥责同僚,为建文帝殉节;工部郎中张安国,投井自尽;更有大理寺丞鲁能仰药自尽殉节、户科给中事龚泰跳城…… 朱柏打算亲自上门拜访徐辉祖,茹瑺他们当然明白是因为什么,不过如今这么的建文旧臣自尽死节,朱柏此去的效果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茹瑺真的不乐观。只是朱柏如此不计前嫌,他当真不好劝谏,虽然以前他就暗中投靠了湘王府,但毕竟没有跟湘王府内的文武接触过,也是不能太出风头。 朱柏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情况,入城之后和朱久炎忙个不停,还来不及讨论处理南京城中的事务,却没想到仍旧有这么多士大夫为朱允炆殉节。看来朱允炆抬高文官地位的政策,还是得了一些士人之心的,要不,怎么会出现如此规模的抵触和死节现象? “父王,徐妙锦不是跟在怜星身边吗?等母妃带她们来了京城,孩儿可以带着徐妙锦去魏国公府试着劝说。”朱久炎建议道:“而且,即便徐辉祖不答应为我们效力也没事。不是还有徐增寿吗?让他接替魏国公的爵位,出面安抚人心,也是能起到一些效果的。” “嗯,这个办法不错,那魏国公府的事情,就都全权交给你了。诸位要听世子调遣。”朱柏对朱久炎的办事能力是极其放心的。 “臣等遵命。” “儿臣遵命。” 接下来就是商量起草登基诏书的事了。 由于是武力夺位,登基诏书更是丝毫都马虎不得。一旦朱柏登基,这封诏书就要立刻传达天下,告知所有人朱柏登基为帝之事。如此也让那些个靖难之战中作壁上观的各地方文武官员早日表态效忠,以最快的速度确定朱柏的皇帝身份。 朱柏虽然能写,但他自己登基,如何能够自己写登基诏书?至于朱久炎,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在明朝算个半文化,只处于识字阶段。 李尧、武延光、李天佑、何耀祖、徐忠、郭英、陈瑄等人都是武将,这事参与不了;而茹瑺、沈溍、梁焕等人虽然才学出众,但新进加入湘王府的核心集团,与湘王府的老人抢差事,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在场诸位一齐看向了曾言、杨士奇、夏原吉等文臣。 杨、夏二人看向身份最高的曾言,他们可不敢跟朱久炎的老师抢差事。 曾言能在湘王府的核心集团里占有极有份量的地位,可不仅是因为是朱久炎的老师,更是因为其才学与人品。昔日他与葛诚一齐被李景隆“请”去,在那般威逼利诱之下,也没有出卖湘王府。所以众人对曾言接手这风光的差事,心里也没有什么意见。 可是曾言却不这么想,他出班对朱柏禀奏道:“王爷,请恕老臣不能写。” “为何?”不仅是朱柏,连同朱久炎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惊讶。 要知道这可是个历史留名的差事,登基诏书不仅是要给天下人看的,也是个后人看的,撰写者不就一齐留名于史册了吗?天下多少文人都不能拒绝的差事,没想到曾言却是不接受。 “老臣得占高位,早已心满意足,这样风光的差事,与老臣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何不让给建文降臣,以做收拢人心之用?” 曾言严肃回道:“我军接掌京城,京中文武只是归降了一大半,正如茹大人所说,不少文臣或逃逸或自尽,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在这时局动荡的时候,我们应当抬高新附文官的地位,将这差事交给他们当中的一个名望者。这样既符合我湘王府的利益,也能向更多的文臣表达王爷的胸怀,更能进一步让建文旧臣清楚形势,随附新主。 我们要让这人起到表率的作用,让群臣明白王爷是太祖的皇子,王爷登基为帝,大明依然是大明,他们纵使改换新主,依然是为大明效力,也不会得到‘贰臣’的坏名声。既如此,大家又何必硬要为建文帝殉节,白白枉送性命呢?” “老师说得没错。这些建文旧臣,之所以逃逸、自尽,除了求名之外,也是因为朱允炆是大明天子的缘故,他们对于朱允炆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感情,要不,怎么不直接抄起刀子反抗,不反正是一死吗?” 朱久炎也认为曾言的想法很好,接口补充道:“而且很多朝臣对于朱允炆强制出兵削藩的做法,也不过是迫于形势,跟风景从罢了,他们跟我们没什么恩怨,更谈不上怨仇。我们只要摆出‘降者也给予重任’的姿态,肯定会有很大一批文官就此顺势改换门庭,真心实意地效力。” 第728章 谁来写登基诏书? “嗯,这样做确实很好……你们可有什么好人选?”朱柏也明白他登基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在细节方面确实要十分注意,尽量将方方面面都做得妥贴稳当。 夏原吉出班举荐:“微臣认为,带头归附的胡广、杜文长、吴溥他们三个文采不错,可做为起草登基诏书的人选之一。” “不妥。”杨士奇摇头反驳道:“胡广、杜文长、吴溥已然做出表率,这机会给他们,可是浪费了。微臣认为,应该从那些没有归附的人当中选取有名望之人,如此更能体现王爷的威德。” “父王,郁新、齐泰、杨靖、解缙这些文人不是被我们抓起来了吗?前三个是皇爷爷的托孤重臣,后一个则文名满天下,位高德重,可为父皇所用。” 朱久炎对于郁新、齐泰、杨靖、解缙等人还是念念不忘,对于有才能、江忠义的人,他有的是耐心,也做足了姿态。 “他们确实符合起草登基诏书人选的要求。”朱柏同意儿子的看法:“对了,你不是说有个叫什么……哦,对,金幼孜!这人既然有点本事,他也发出了归降的暗示,我军攻入南京之后,便会自来归降,此番,咱就给他个带头表现的机会!” “儿臣这便遣人带他们过来。” 要不是朱柏提醒,朱久炎险些忘了金幼孜,实在是最近归降的人才太多了,他都有些忙糊涂了,好在父王还没有忘记他,看到父王确实是求贤若渴。 不一会儿,身穿官服的郁新、齐泰、杨靖、解缙、金幼孜便被侍卫带进帐中。 朱柏端坐椅上,不动声色便将来者神态尽收眼底。 他一声不吭,一手据案,只顾拿着一本奏疏瞧着,大殿寂静,一声儿也不闻。 郁新等人连头也不敢抬起,端坐椅上的湘王朱柏让他们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这是挟胜之威! 他们的心里掠过太祖的身影,掠过建文皇帝朱允炆,而朱柏的姿态,竟然与太祖的身影重合起来…… 难道湘王朱柏才是太祖命定的继承者? 凝重的气氛让朱久炎都觉得有点压力,不过,他心里也很是欣喜,这不太靠谱的爱修道的父王身上不自觉地彰显出帝王的威仪! 不过,这也正符合他的心意! 郁新、齐泰等人微微躬身,觉得腰都躬得酸了,身上汗出如浆,有如芒刺,谘不出的不舒服。 幸好朱柏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将手中的奏疏轻轻搁在案上,开口说话了。他也没有说别的,只是问这几个人,愿不愿意共同起草这道至关重要的登基诏书。 朱柏刚音刚落,郁新、齐泰、杨靖、解缙四人还没表态,金幼孜便很有眼色的一把跪倒,大声喊道:“王爷恩重,微臣深感惶恐,肝脑涂地,莫敢不从!” 金幼孜这一表态,现场的气氛便很微妙了,郁新、齐泰、解缙三人表情有些变幻,眼睛看着脚下的土地,心下却是电转。 他们都是聪明人,朱允炆在位,自然对其尽心尽力的效忠,可现在朱允炆死了,白白牺牲便太不明智了。 但是,打小的忠君爱国教育让他们耻于像金幼孜这样抢先出声投靠,只能这样尴尬地表示沉默。 这样一个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朱柏父子自然是心中暗喜。 没出声反对,便可以算是默认了,再给他们一个台阶,想来就顺势归附了,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可没高兴一会,齐泰便发声表示绝不为逆王效力。 齐泰虽不耻黄子澄与方孝孺的迂腐,但他觉得自己深受朱允炆知遇大恩,不能归附逆王。在被带进帅帐之前,他便打定了主意。 朱柏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起身离座,走到齐泰面前,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咱早就仰慕齐大人多时,今日得以再见,不胜欣喜!” “王爷不必如此,泰,受不起!”齐泰心中一片悲凉,湘王朱柏英俊倜傥,豪迈坦诚,其实颇合他的性情。可惜,他终究过不了自己这关,做不了湘王的臣子—— 他深感孤独,他不太恨朱柏父子,毕竟立场不同,而且朱柏父子这段时间对他,也算是礼遇有加。 他也不恨郁新、杨靖、解缙、金幼孜四人,被俘之前,对建文皇帝,他们确实也是仁至义尽了。 齐泰只能感慨生不逢时,碰到了黄子澄、方孝孺这样的迂腐搭档,要说恨,他其实更恨黄、方二人,挖心剥肺的那种恨。 没有这两个腐儒,大好的形势如何会演变成这般不可收拾的模样?连皇帝都死了!朱柏登基已成定局,一切都无法改变。 想到当初太祖皇帝的托付、朱允炆登基之后对自己礼遇有加的情形,齐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愤,竟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朱柏暗呼不妙。齐泰的这番大哭,可能会激起郁新、杨靖、解缙三人对朱允炆怀念与感恩之心。再让他这么哭下去,即便郁新三人打算归降,也不得不迫于形势出声拒绝了。 “哎,齐大人!齐大人这是喜极而泣了!来来来,我带你去整理一番仪容,再来商讨诏书之事。”朱久炎一个箭步上前,抓起齐泰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往外就拽。 “你,你,你……泰如何……”齐泰还想阵挣扎,但他一个瘦小老头,如何对抗得了朱久炎的巨力? 朱久炎哪肯给他机会,夹起他的身子,用力一箍,竟把齐泰给生生箍晕了过去。 他夹起齐泰的身体大步朝外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笑,好像正在跟齐泰说什么高兴的事一样。 郁新、杨靖虽感诧异,脑袋却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只听二人喃喃出声道:“齐泰喜极而泣?” “自然不是喜极而泣,这是世子殿下见到齐大人痛哭,不忍他形象受损,故而为其遮掩而已。”就在湘王府众人想寻个由头圆场的时候,郁新、杨靖身后的解缙上前一步回禀道:“齐大人悲痛的是京城里那些殉节的大臣,他刚才跟缙说‘或子或孙,俱乃太祖后裔;或叔或侄,都是大明之君。’齐大人认为,自尽殉节实在是没有必要,齐大人正是为此而悲泣。” “原来是这样。”解缙的机智表现,让朱柏眼中一亮!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无论是时机,还是内容都是那么无可挑剔,完美无瑕。不仅合理解释了齐泰哭泣的原因,还点明了郁新和杨靖,提醒他们明天开始,朱柏便是大明的第三任皇帝!忠于朱柏,也是忠于朱家,便也是忠于大明! 这有什么不能接受?有什么不能转换?根本不存在“贰臣”的概念啊! “听闻解大人是我大明第一神童,五岁应口诵诗,七岁能写文作赋,十二岁尽读《四五经》,十岁便高中进士!精通义理。对了咱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父皇还对你说过‘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说你能直陈时弊,能定国安邦的大才。”朱柏倒不是存心夸赞,而是真的觉得解缙反应机敏,出口成章,是明事理、识时务,日后定能对自己大有帮助! 解缙没想到,长年在荆州就藩的朱柏,竟对自己的事了解得如此详细清楚。 一时之间,他倒真的有些激动。不过很快,解缙的心情便平复下来,“臣身为大明之臣,享国家俸禄,自当为国尽心竭力。” 真是个人精。 要不是朱柏知道解缙被朱久炎俘虏的时候是怎么拒绝的,倒真的被他蒙了过去。不过这也正是朱柏欣赏解缙的一点之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相比黄子澄、方孝孺这样的死脑筋,朱柏反而更喜欢解缙这样的聪明人。 “父皇没有夸错你!”朱柏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咱记得你上万言书时,正值父皇整治胡惟庸奸党之时。当时满朝文武人人自危,无一人敢直言时弊,唯独你胆大包天,竟敢直言顶撞父皇!这可是连咱都不敢做的事情,就冲你这份胆气,咱当时就死死的记住了你的名字!” 解缙心头一热。当年直言之事,是他生平最骄傲、最光辉的一页。只不过时过境迁,朱允炆重用方孝孺这样根本没有参加过科举的教书先生,根本就将自己早年的这番壮举给忘了。 不想这位即将当皇帝的湘王竟然记得如此清楚,而且还当着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当众褒奖!一时间,解缙对朱柏的好感大增。 朱柏这么夸解缙可不是为了他一个人,他为的是说服郁新和杨靖。 他继续夸奖解缙:“咱记得你冒死直谏之后,父皇颇为赏识,直夸你以后大有可为,只是还缺一点历练,故而让你父亲领你回去,好好培养,在家精心读书十年,以后必定大器晚成,能对大明做出卓越的贡献。” 说到这里,朱柏看看解缙身上的绿色官服,略为奇怪地问道:“只是,十年时间早就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低微的官职?” 解缙神色一黯。 朱柏的话,真的让他感慨万千。 正如朱柏刚才所说,解缙年幼就有第一神童之名,二十岁又高中进士,当官不久,更是受太祖的赏识,并以父子相比,可以说是天下少有的恩宠。 当时京中文武,谁不认为自己必将获得重用,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那时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可是后来因为年轻不懂时政,鲁莽劝谏太祖,虽得太祖看好,却也身负太祖“十年大用”的许诺。 回到老家之后的解缙,精心慎独,刻苦治学,秉承太祖之命,只期望十年之后,能够重回朝堂一展胸中所长。 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刚过十年之期,京城便传来噩耗,太祖龙驭宾天! 听到这个消息,解缙痛心疾首。一方面他感激老朱的赏识,为他的离世而伤痛;另一方面,解缙也为自己的前途忧心不已。 太祖“十年大用”的许诺虽然世人都知道,但如今太祖不在了,继任的建文皇帝会不会记得这句话?会不会像太祖一样赏识自己?会不会根本就记不得解缙乃是何许人也…… 忐忑不安、几经思量的解缙,为了前途终于忍耐不住,借口为太祖奔丧,进京打探消息。 谁知道刚进京城,事情就再度发生了变化。 解缙从小成为,又年少登第,更受太祖皇帝赏识,可谓是风光无限,让人好不羡慕,这自然是一些同僚最为嫉妒的地方。 老朱在的时候倒是罢了,朱允炆继位之后,这些个嫉妒解缙的人自然都站了出来寻机弹劾,有说他不顾家中父亲年已九十,在老父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还离家入京,沽名钓誉,罔顾伦常;还有人说他母亲去世不丁忧,便跑进京城要官,简直不配为人子等等等等。 弹劾的奏疏雪片一样送到朱允炆那里,这个极为注重三纲五常的朱允炆自然对解缙产生了厌恶,当即就下旨将解缙派往湖广,到练子宁的手下做个所谓的采访使。 那个时候朱允炆与湘王府的已经到了快要彻底撕破脸的地步,在这样情况下将解缙派去危险的湖广,可见朱允炆对解缙是何等的厌恶。 解缙等待十年,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如此大劫,这道旨意简直是五雷轰顶,要不是运气好,湖广布政使庞荀举城投靠湘王府,说不定就落了个跟练子宁同样的下场。 解缙知道湘王府中智囊人才不少,杨士奇与夏原吉就不逊与己,跟着夏原吉归降,倒显得平庸。若想出头还不知要再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表现忠义在朱久炎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朱久炎当时出面招降才选择拒绝,不想素有爱才名声的朱久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了厌恶的情绪,挥手着他下去后,便一直不再相召。 碰到不按套路出牌的朱久炎,解缙可把肠子都悔青了,如今碰到这么好的机遇,解缙哪敢再度放手?一进帅帐,他脑中便运转如飞,想表现自己的才华,获得朱柏的赏识。 第729章 永乐?不行! 有准备的人,这次终于抓住了机会。 朱柏当面问起,解缙也不敢隐瞒,将自己这些年的际遇都说了出来。 听完解缙的叙述,包括郁新与杨靖在内的在场诸人,无不为这位少年得志、天下闻名的解才子而感到唏嘘。 朱柏的心里也有了计较:解缙闻名天下,又被父皇看中,论才华,自然是无可挑剔。至于说解缙弃父母于不顾,为了前途一心进京求官,倒也确实有违孝道。不过看在他敢当众说出来的份上,朱柏还是对其高看了几分,正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何况是解缙这样读了一辈子书,就想一展所长的人? 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解缙不过是表现得太过心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不是那种骨子里坏透了的人,朱柏都有自信能够取其长而弃其短。 再说,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完人?这解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给他个机会! 而除了人才难得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让朱柏对解缙的兴趣很大。不同于郁新、杨靖这两个施政方面的人才,解缙名闻天下,要是能够把解缙这个榜样立起来,对激励士人是有很大好处的。 明天就要登基,马上得天下相对容易,下马治天下却是千难万难,而治理天下,必须要有读书人的辅佐,既不能跟朱允炆一样太过抬高士人的地位,也不能让士人对自己不满,不光是解缙,还有以前攻击过湘王府的文臣,自己也都要遴选重用,以确保人才相继,确保朝廷人才不绝。 当然,武官也不能轻视,这文武并重之间的度要时刻把握好,要让所有人都对自己充满信心。 思虑即定,朱柏便笑着对杨靖、解缙、金幼孜三人说道:“杨大人博学善文,学行素优;解大人闻名天下,才华横溢;幼孜得名师悉心教导,博采众长。三位都是大才,允炆号称建文,却弃尔等不用,反而去重用黄子澄、方孝孺这些个腐儒,实在是可悲可叹。咱希望列位为一起编写登基诏书,列位意下如何?” 朱柏越过在场的湘王府元老,期许的目光依次掠过三人,这对杨、解、金三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宠! 即便是杨靖,此刻都是不由心神激荡。起草即位诏书,这可是从龙大功! 解缙更是看到了新任天子对自己的器重与信任,也终于等来了他的锦绣前程! 金幼孜是在场资历最浅,职位也是最低,能够有机会参与到登基诏书的编写当中,算得上是天赐良机,自也更是激动异常。 三人干净利落地跪地磕头,同声应道:“微臣领命!” 朱柏虚虚扶起三人,又勉励了两句,便对着郁新说道:“郁尚书掌管户部多年,深得父皇信任,咱仍旧打算你让来掌管户部,登基大典一事,户部的担子可不轻,还请老尚书多多费心,为咱主持大局。” 郁新受到了朱柏最尊荣的待遇,加上杨、解、金三人投诚在前,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即跪地叩拜领命。 这算是皆大欢喜了,朱柏满面春风,着马进忠奉上笔墨,杨靖、解缙、金幼孜坐定,即时开始起草登基诏书。 几人商量一番,由杨靖执笔拟出章程,交予朱柏过目审核。 等朱柏敲定之后,再由文墨俱佳的解缙负责书写。 解缙也不推辞,当即笔走龙蛇,洋洋洒洒,笔下千言,一挥而就。 待解缙放下笔,朱久炎也再度入帐,朱柏招朱久炎来到身边,将墨迹未干的登基诏书拿给他过目。 朱久炎小心结果,只见白色的宣旨上颜筋柳骨上千余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昔我父皇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东抵虞渊,西踰昆仑,南跨南交,北际瀚海。仁风义声,震荡六丨合,曶爽暗昧,咸际光明。 三十年间,九有宁谧,晏驾之日,万方嗟悼。煌煌功业,恢于汤武,德泽广布,至仁弥流。 侄允炆以幼冲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更改祖法,戕害诸王,放黜师保,崇信奸回,大兴土木。天变于上而不畏,地震于下而不惧,灾延承天而文其过,飞蝗蔽天而不修德。益乃委政宦官,淫泆无度,祸机四发,将及于朕。 朕为高皇帝子,祖有明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得兴师讨之。’朕遵奉条章,举兵以清君侧之恶,盖出于不得已也。使朕兵不举,天下亦将有声罪而攻之者。允炆曾不反躬自责,肆行旅拒。朕荷天地祖宗之灵,战胜攻克…… 而乃不究朕怀,阖宫自焚,以自绝于宗社,天地所不庇,鬼神所不容。 事不可以中止,朕乃整师入京,秋毫无犯。诸王大臣谓朕太祖之嫡,应天顺人,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 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告于中外,咸使闻知。” “父王,这诏书写得真好!”朱久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做不出这样的文章,但是在大明生活久了,也是能将诏书中的意思看个八九不离十。 这诏书完全是站在湘王府这边说话,处处都以洪武为纪年,换后世的话讲政治立场极为坚定,否定了建文年号。 尔后,又说太祖是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筚路蓝缕,创立了大明江山,又是怎么兢兢业业地巩固基础,总之就是说朱允炆德行有亏,施政不当,受奸臣蛊惑,更改祖法,戕害诸王,湘王府这才被迫起兵等等。 明里暗里都指出朱允炆不适合当皇帝,并详细列举缘由,说朱允炆根本就不配当皇帝,同时还巧妙地把朱柏起兵夺位的行为描绘成继承太祖法统,顺天应人的正当之举,让朱柏父子越看越喜欢。 朱久炎笑眯眯地将诏书双手递还给朱柏,朱柏往身后传下去,让曾言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朱柏最后拍板:“这就是咱的登基诏书了!辛苦诸位!辛苦诸位!” “此乃臣等的分内之事!”郁、杨、解、金四人认主之后,状态也进入得很快,得到朱柏的夸赞,皆欣悦不已。 处理完登基诏书的事情,朱柏心情放松了很多,他满面春风地对诸位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咱想与大家商讨一下。咱登基之后,该取个什么年号为好?大家各抒己见,拟几个好听的大家参详参详。” 新皇登基,更改年号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参与登基诏书编纂的郁新四人都识相的没有开口说话。 要知道,湘王府的文武早已等得心里直痒痒,拟定年号的大事可不会再谦让,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要懂得把握。谁先献出朱柏满意的年号,不仅能在王爷父子面前露脸,更是能记入史册当中。 一时间,连何耀祖、李天福这些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的,都是绞尽脑汁地开始搜肠刮肚,一个又一个的“好年号”都蹦了出来。 说实在的拟定年号极有讲究,俗话说:年号拟得好,宰相干到老,历代年号引文常出自古之典籍。这些个武将肚子有什么墨水?但无知者无畏,文官听到他们嘴里嘣出来的“好年号”直摇头,他们可一点也不脸红。 武将们取的年号自然都带有杀伐的意味,而且从寓意上来说也不是很好;一番争论下来,仍旧是文官们的口才更胜一筹,驳得武将们哑口无言。 文官之中地位最高的曾言出班奏道:“臣等商议,认为可用‘永乐’二字!王爷登基为帝,大明必然很快恢复安定,国力也必然会再度上升,‘永乐’者,便是永享康乐,永享太平之意。” “永乐,永乐……”朱柏嘴里轻轻念叨了几遍,随即笑道:“不错,不错。永享康乐,永乐二字要得,永享太平更是要得!” 朱柏说完,武将们还没有什么表示,朱久炎却是突然咋咋呼呼地张口反对道:“‘永乐’?永乐不行!” 朱久炎出言反对,众人都是一惊。按照曾言的解释,永乐二字不仅寓意很好,也十分吉祥大气。何况朱柏也十分满意,世子殿下怎么一上来就斩钉截铁地表示不反对?难道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众人没有想到? 朱柏询问的目光也朝着朱久炎看了过来。 朱久炎哪里能说出原本的历史上燕王取的就是“永乐”二字?他之所以反对完全是因为心里的一种感觉而已,他觉得这两个字是为燕王量身定做的,“永乐大帝”可是燕王的专属。 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太多了,不仅有他的功绩,还有他的过往,和骄傲。若湘王府新建立的朝廷取了永乐两个字,会不会对燕王有什么气运加成? 这事由不得朱久炎不考量进去,他都能穿越,为什么就没有气运加成?而且燕王就是历史上很有名的大气运者,跟东汉的大魔导师刘秀有得一拼。 后世的正史上都记载了三次常理无法解释的大风,且都是在燕王即将败亡的时候,天上突然刮起狂风,刮大风就算了,这风还刮十分不正常。 第一次在一场大战当中,燕王形势十分不利,所骑的骏马都被射死了三匹,不得已,燕王顺手骑上身边部将的马,还被这畜生给绊倒,差点给李景隆的兵马生擒。燕王当时都绝望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全军覆没。可正当燕王已经认命之时,一阵大风刮来,李景隆的帅旗被折断……燕王反败为胜。 第二次也很悬:燕王的一众兵马都已经被盛庸带人给围上了,即将再次溃败的时候,又是平地刮起一阵大风,吹得盛庸的士兵睁不开眼睛,然后燕王凭借着顺风之势,带领着士兵反杀了回去,再次反败为胜。 第三次大风,燕王面对的是集结于一处的火枪队,他率领的骑兵还没冲过去就被打得大败,将再一次面对即将灭亡的败局。可是……又是平地一阵大风,刮得火枪队睁不开眼睛,燕军骑兵一冲而过,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反败为胜。 纵观这三次大风,都是在燕王快要失败的时候才刮起来的,刮起来的时机和方向都非常的及时,如果是一次两次倒还说得过去,可是这妖风竟刮了三次,次次都帮着燕王转败为胜,这种现象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 这运气,不是主角光环,也要说燕王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不过,在朱久炎的心里,自己才是主角,四伯,麻烦你靠个边,别挡着我朱久炎的路。 不过,上下五千年,只有大魔导师刘秀的气运可以和燕王一拼。 朱久炎也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即便目前他们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这胜利的成果也很容易失去。 历史上有很多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如果按照历料的记载,燕王应该在三次妖风的帮助下,率领着燕军直取南京,朱允炆失踪,燕王当上皇帝,史称永乐大帝。 燕王皇位说是大风刮来的也不为过,所以朱久炎很是谨慎,他可不想朱柏用上永乐的年号,给燕王有什么气运方面的加持。 说迷信也好,说杞人忧天也罢,总之朱久炎清楚地知道,朱柏登基之后,燕王马上就是会成为他们的敌人,也是他要解决的下一个目标,对上气运之子,任何有助于对手的行为都应该扼杀在萌芽中。 可是这些话朱久炎却又不能说出来,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朱久炎一时又想不出正儿八经的反对理由,正在他踌躇未语之际,投靠湘王府后一直没什么表现的夏原吉忽然出班为他解围。 只见夏元吉对朱柏躬身道:“王爷,微臣也赞同世子殿下的意见。‘永乐’二字,十六国时期前凉的张重华曾用过;北宋时造反的方腊,也曾用过这个年号。此二人,前者为土酋;后者为贼寇,此二人用过的年号,王爷再用着实不妥。” 朱久炎眼睛一亮。 历史名人就是历史名人,想不到这夏原吉对经史竟如此熟悉,这种犄角旮旯里的知识,他也能信手拈来,跟个度娘一样啊! 想到这里,朱久炎看着周围的一众文武名臣,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麾下人才多了就是好,很多事情都不用跟以前一样亲力亲为,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口风,就有人出来替自己分忧,这种感觉不要太舒服。 第730章 年号建业 夏原吉的解释确实很好,朱柏以下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朱柏也觉得‘永乐’二字不妥,不说它曾经被人用过两次,单说自己这堂堂湘王,就不可能自降身份跟张重华、方腊混到一起去。 朱柏再让众人集思广益,朱久炎这会儿却有了主意,想也不想就抬头说道:“父王,建业二字如何?一为南京古称,有纪念皇爷爷在南京开创盛世之意;二也有创建千秋功业,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媲美的意思;三有全盘否定建文之意。” 朱柏默默点头,心念数遍,决定用朱久炎提供的“建文”二字,当即拍板同意。 朱久炎退到众臣前面,带领众臣一起,朝着朱柏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吩咐再门边伺候的马禾和赵来道:“把我为父王准备的皇帝衮冕拿来!” 朱柏还没进南京之前,朱久炎对于拿下南京已经有了谱,所以早就让人制作了朱柏登基所用的皇帝衮冕。 朱柏笑道:“好小子,还是你细心,连这些琐事都预备好了。” 朱柏一路带兵赶来南京,根本没想到登基这事,没想到进入南京这么顺利。他还准备在父皇的宫里翻找一件对付着登基呢,好在朱久炎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 朱久炎只嘻嘻一笑。 不一会儿,马禾和赵来便将衮冕恭敬端来。朱久炎亲自接过,在众人面前展开,只见厚厚一叠皇帝衮袍,玄衣黄裳,白罗大带,黄色蔽膝,外边是一条玉带。 另一只漆盘上,放着皇帝冠冕,前圆后方,玄表纁里,前后十二旒,每旒五采玉十二珠。 朱久炎将衮袍展开,只见玄色上衣绣着日、月、星辰、山、龙、雉六种图纹;明黄下裳则绣着虎、藻、火等六种图案。绣工细致精巧,绝不可能是匆忙中弄出为敷衍的东西。 这套衮冕,没个几年工夫根本就做不出来! 众降臣心里都在吐槽:赶情你父子二人早就做好了登基的准备了啊!不过,他们也暗暗心惊,没料到这年轻的世子竟有如此深远的打算。不过,这也证明了这父子二人,绝不是没有野心的人。 有野心不是坏事,有野心才能搞出一个煌煌盛世! 朱柏瞪大了眼睛,惊喜交加地笑骂道:“你这小子,倒是事事给为父考虑了清楚。别愣着了,帮为父穿上,看合身不。” 朱久炎嘻嘻一笑道:“父王这衣架子一样的身材,穿什么都有样,穿上龙袍必定是真龙天子!” “小马屁精!”朱柏微笑着夸奖道。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教出了朱久炎这么个儿子,不仅能够驰骋疆场,为他建功立业,还能为他细心谋划,事事早做布置,所谓称心如意,不外如是。 在朱久炎的帮助下穿上上玄下黄的衮冕服,朱柏更显得容光焕发。 “父王穿上衮冕服后,真是像极了皇爷爷。” 朱久炎说得没错,这套衮冕服果然与朱柏体型十分相配。 马进忠早已命人搬来了等人高的铜镜,朱柏来回照了几次,也是越看越满意,甚至还有兴致摆几个造型。 戴好冠冕后,朱柏忽然想起什么,遂对朱久炎呵呵一笑道:“只可惜你母妃和怜星不在此。别看她们镇定自若的模样,这段时间她们心里肯定在为咱们父子担心受怕,如今总算也有了个好结果。对了,你那金子、银子不是飞得很快嘛?让它们赶紧回去一趟,把这好消息告诉王妃和怜星,也让她们两个尽早安心!” “父王!”朱久炎笑呵呵地回道:“七王投诚、南京开城的一系列谋划都是东厂弄的,也可以说是怜星策划的,还要我们传什么消息?消息已经传回来了,母妃与怜星已经到军营里了。” “对对对!”朱柏一拍脑袋,笑道,“咱真是高兴得糊涂了!竟忘了东厂这茬!”想了一想,朱柏又道,“大事都忙的差不多了,咱现在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听说舟山那女子为你生了个女儿,咱当了爷爷都不知道,咱这爷爷是不是应该见一下孙女?” “嘿嘿。”朱久炎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她们母女马上也快来京城了,我给您孙女取了个名字叫朱靖,您马上就能看到她了。” “朱靖?你倒是挺看重这闺女的,到了京城,记得马上带给咱这个爷爷来瞧瞧。”朱柏没好气地摇摇头,最后奋力一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接了怜星,去魏国公府吧。” 朱柏很清楚地知道徐增寿和怜星的父女关系,这也是他刚才决定把徐家的事交给朱久炎的原因,他是越来越认可怜星了,徐家的事也只能交给朱久炎去处理。 “谢父王。儿臣告退。”朱久炎感激拱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 …… “我已经知道徐增寿就是你父亲,也知道徐增寿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徐家对稳定朝局的作用你也是明白的,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朱久炎一袭天蓝色的长袍,拉着怜星的柔荑,二人漫步在南京的湘王别院之中。 “不用说了,我明白。” 怜星身穿白色宫裙,绝色容貌扬起一抹风情,娇嗔了一声,小手狠狠地捏着了一下朱久炎的掌心。 这一下可不是因为徐家的事,演戏而已,为了朝局的稳定,就算朱久炎不开口,她也会主动提出来。她心中吃味的是,朱久炎给何秋娘的女儿取名为朱靖的事,这才是女人主要关心的问题,即便何秋娘是自己选的也不行,自己以后的孩子可不能吃亏。 “父王的意思你还没看明白吗?他登基后,我就是太子,让我如此小心的处理徐家,还不是因为你?” 朱久炎伸手轻轻抱着她的柳腰,道:“这可是太子妃的待遇呢,太子妃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最尊贵的,谁敢轻视?” “讨厌,你说什么呢,什么太子妃的孩子,我哪里有孩子?又在乱说!”怜星绝美的脸容有一抹绯红,美眸闪闪之中带着一丝丝的愧疚,糯糯低声道:“好了,我们去徐家吧。” “去徐家之前,有件事情要认真说清楚。”朱久炎面对面地看着怜星,双手握着着她的肩膀,四目对视,他深情地道:“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你的孩子就是大明未来的继承人,我不是开玩笑的。” “讨厌,偏偏要在这大庭广众下说,杏儿她们在旁边……”怜星面容绯红,滚烫烫的,直到耳根。 “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见、都知道!我要让徐家能和你沾到亲而感到庆幸,要他们感到光荣;我还用太子的仪仗,皇家的大礼,把你风风光光的抬入我的太子府。你就是东宫的女主人。” 朱久炎有些歉然地道。这半年他都在外行军打仗,然后又每天忙着接管朝臣的事情,现在又在忙朱柏登基的事情,今天要不是朱柏提起,怜星真的有些给他忘到脑后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怜星,你答应过我的,你忘记了吗?看这个,还记得它吗?” 他的声音低沉,他一手从怀中拿出了小时候的那个织女娃娃,一手拿起腰间的望舒。 “我记得。” “明天父王登基,会先行乘坐天子御辇前往孝陵拜谒;我的太子车撵也已准备停当,我想邀你同乘,我们一起去孝陵。” “这,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没有成婚。” “哪个成婚仪式有登基大典的正式?明天也是我们的婚礼!” “会惹人非议的。” “我早已命典宝所的胡康制造了你我二人的成婚银册,周王与齐王也帮我在宗人府存档了。怜星你就是我的世子妃,我们早已成婚多年,明天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你明天愿意坐我旁边吗?” “我愿意!” 这是怜星第一次在大庭观众下,正面大声回应朱久炎的爱意,碧水秋月般的美目盈盈而闪,看着朱久炎的英武而俊朗的脸庞,想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暖流在她的心中流淌着,她的心此刻是幸福的、是甜蜜的。 朱久炎慢慢地俯下头,看着这一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貌,心中再也忍不住,轻轻地吻上了那张红润骄艳的朱唇。 这一吻,地老天荒! 时间仿佛都停留在这一刻,二人的身体旋转,柔和的阳光,温暖地照射在两人的身上。 …… 徐增寿左顾右盼地来到了徐府门前。看得出他明显比从前消瘦了,那段日子的软禁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徐增寿是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所以他在奉天殿上抓住了机遇赶紧表明了态度。 他自认对燕王的亏欠已经抱完了,现在是考虑个人前途的时候,朱柏做皇帝已是定局,宝自然要押到几率大的一边。 徐增寿拿出朱久炎给他的令牌,交给守门的张天成,张天成验看过后,放他进去。 徐增寿来到大门处,上前猛拍了三下,大喊一声:“开门,开门,四爷回来了!” 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年迈的管家。管家看了一眼徐增寿,又紧张地四下张望,才将门打开,徐增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徐增寿也不理管家的呼喊,径直朝着徐辉祖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的徐家仆人也不敢阻拦,来到徐辉祖的院子,隔着一个水塘,徐增寿看见徐辉祖居然在花园里搬石头。 堂堂魏国公、托孤重臣、中军大都督、百官之首,现在胡子拉碴,边幅不修,且还光着膀子,将花园里一块大石头从假山这头,搬到水塘的那一头,放下歇息片刻后,再将石头搬回原来的地方,就这么循环往复,搬得汗流浃背。 “大哥,你光着膀子干什么呢?练武吗?”徐增寿带着讥笑发声。 徐辉祖好似没听到一般,仍旧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 徐增寿走进一些,再问了一遍,徐辉祖还是当他是空气。 徐增寿皱眉,问追过来的老管家道:“公爷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叹气道:“公爷憋着一口气呢!湘王虽没处罚公爷,但公爷也不能出府门一步,眼看着很多朝臣白白殉节,公爷心中不好受,就天天搬石头发泄。” 徐增寿明白过来,这是徐辉祖的一种无奈反抗。他走徐辉祖的前头,挡住去路,“大哥,我可是你亲弟弟,不认我了吗?” 徐辉祖冷哼一声,一脸鄙夷:“管家,你怎么把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行尸走肉领家里来了?这臭味太臭了。” 徐增寿又尴尬又羞愤:“徐辉祖你冷嘲热讽谁呢?我徐增寿从没效忠过朱允炆,建文朝现在也不复存在了,我怎么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了!?人要活的有价值,死也要死的其所,也没见你跟那些殉节的人一样去死啊!你心里应该是明白的,为了我们徐家,放下你那可笑的面子吧!” 徐辉祖压根就不理他,一把将他推开,继续来回搬运石头。 徐增寿气腾腾地走了,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后面的徐辉祖狠狠地朝地上“呸”一口。 “你以为湘王看中的是你徐辉祖?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湘王看中的是魏国公府这招牌!看中的是先父的名望!你不效忠湘王没问题!”徐增寿愤然转身,朝着徐辉祖大吼道:“有本事你就坚持到底!你死了,我徐增寿正好继承魏国公爵位。你死也改变不了魏国公效忠湘王的事实,哈哈哈……” 徐增寿大笑离去。 “砰!”石头砸落在地,徐辉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石头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徐增寿前脚刚走,朱久炎后脚就带着怜星与徐妙锦来到了徐府门前。 前门外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徐府从大明立国开始,就从来没有过的景象,以前的徐家是何等的光景,豪门显贵、官员武将来往不绝,谁人会想到徐府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在徐府外守卫的湘军士兵见到朱久炎自是不会阻拦,一起立正行礼。 第731章 万事俱备 随行的徐忠带着士兵立刻分列在国公府大门两侧。 徐府的大门被徐妙锦缓缓推开,里面守门的徐家人看到是徐妙锦回府,惊喜连连。 徐妙锦带着朱久炎与怜星快速向府内走去。 当徐妙锦远远地看到徐辉祖来回搬运石头的样子,她眸中隐隐闪出泪光,惶惶地叫了声“大哥”! 机器人一般来回往复搬运石头的徐辉祖身子一震,好象突然还了魂:“妙锦!?” 徐辉祖的眼神亮了亮,转过头来。 徐妙锦来到飞奔到徐辉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兄妹二人默默相泣。 直到二人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朱久炎才来到他们身前,朗声说道:“魏国公,我们又见面了。” 朱久炎没有奚落徐辉祖,他对徐辉祖还是有些敬意的。徐辉祖是那种为了理想和信念,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人。朱久炎不知道这是不是专属于古人的一种执着,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他做不到,所以深怀敬意,哪怕徐辉祖一直与他做对,可徐辉祖的言行确实能够深深浸染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人,哪怕是敌人。 朱久炎正是早已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乾清宫起火的时候,他才用皇宫的安危提醒徐辉祖让他罢兵投降。而徐辉祖也没有令他失望。 “世子殿下亲临,不胜惶恐之至。” 徐辉祖带着徐妙锦迎了上来,当即躬身行礼。虽然一直闭门谢客,之前对于茹瑺他们的传唤不予理睬,但是在朱久炎亲临的时候,徐辉祖还是不好太拿架子。 行动上没有拿架子,徐辉祖嘴上说的话,还是让旁边的怜星听得不是很满意。因为徐辉祖没有称臣,看来心里还装着朱允炆。 朱久炎却是没有计较这么多,徐辉祖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改变是一步一步的来的,只要是在改就好。朱久炎上前一步,扶起徐辉祖道:“魏国公快快请起!我跟徐家可是有很深的渊源,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无须大礼。” “一家人?”徐辉祖明显一愣,他马上转头瞥了一眼身边的徐妙锦。难道朱久炎也看上了妙锦?想到坊间的传闻,想着徐妙锦逃婚的举动,想着这段时间徐妙锦一直呆在朱久炎身边……难怪增寿大摇大摆的回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原来靠上了大靠山。 看着明显想歪了的徐辉祖,徐妙锦很是无语地瘪了一下嘴,冲着朱久炎使了一个赶紧解释的眼神。 朱久炎正待上前,不想怜星却是当先走到了徐辉祖的身边,敛衽一礼道:“怜星见过大伯。” “大伯?”徐辉祖讶然。 “她是崇宁公主的女儿。”徐妙锦在徐辉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崇宁!这么说她是增寿的女……”徐辉祖已经明白了过来,连忙伸手道:“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伯父。”怜星起身之后,便回到了朱久炎的身后。 看着朱久炎与怜星亲昵的模样,徐辉祖哪里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终于明白朱久炎刚才说得“一家人”的意思,对怜星的愧疚让他在面对朱久炎的时候,更加硬气不起来。 “魏国公,外面天寒,我们进屋再叙?”朱久炎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来此本就是打着明天让徐辉祖在登基大典上出面的目的,可不想徐辉祖光着膀子在这院子里冻出个好歹来。 “太失礼了,里面请。”徐辉祖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衣服,穿戴起来。或许是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原因,哪怕是在如此不修边幅的情况下,徐辉祖都是逸发着雍容大度的风采,没有徐增寿身上的那种沉郁。 几人来到屋中分宾主坐下,徐辉祖先问了问怜星这些年的成长经历,而后才发现怜星就是当年假扮朱久炎进京之人,不免再次唏嘘,直叹一代新人换旧人,他这个老头子是差之太远。 朱久炎的脸上很自然地堆起了笑容:“魏国公说得哪里话来!臣事君以忠,魏国公尽心竭力为朱允炆出谋划策,可谓是肝脑涂地,是朱允炆自己不采纳,信重奸佞,才有如此下场,魏国公岂能以此自责?而且国公正当壮年,何言老矣,我父王还想倚重国公呢。” 听到朱久炎的这招揽的番话,徐辉祖本能地想拒绝,看了怜星一眼后,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稍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拒绝道:“徐辉祖已经年过半百,以知天命之年为皇帝谋划,却难以抗世子偏师之一击,实属老迈昏聩,亡国之臣,误国误君!” “国公得中山王真传,早奋名场,少年时即闻名天下,我父王说起国公没有一次不是赞赏有加。而且我今日观之,国公能在如此天气之下,来回搬运巨石,身体何等强健?思虑更是尤胜少年,哪里有昏聩老迈一说?如今天下未定,正是需要国公出面巩固大明江山之时,国公切莫轻废了经世治国之才。我与父王对于治国算是很生疏的,中枢之劳还真的要请国公多加指点。” 朱久炎心里倒真是这么想的,徐辉祖的本事是没得说的,其战略眼光和政治洞察力也是一流的,他这个对手最有发言权。不管朱允炆是否采纳了徐辉祖的进言,徐辉祖说的建议到最后多半都能说中,那些军事上的部署如果不是碰上了朱久炎这个异数,多半也是能够成功的。 除开徐辉祖的出身与威望外,他治理国家的才能,也正是湘王府的班底所欠缺的。 曾言、庞荀没有最顶层的辅国经验;郁新则是个专攻户部的专才;杨靖虽为九卿却是性子太耿直,而且杨靖的忠诚还有待考验; 至于杨士奇、解缙、夏原吉、金幼孜这些才华横溢的少壮派,虽有聪明绝顶的头脑与常人所羡慕的天赋,可他们毕竟年轻,不说他们身上的傲气,他们连朝廷各部的运转都没怎么搞清楚,现在他们可不是辅政治国的好人选,当储备干部观政,历练历练,了解朝廷各部的运转才是他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而茹瑺、沈溍、梁焕他们三个,虽有治国之能,却没有威望,而且他们三个的名声也不太好,毕竟是被银钱收买过来的。很难得到建文旧臣的尊重,根本别想制定的政策能够得到完美的贯彻。 若真的强行安排茹瑺、沈溍、梁焕三人辅政,推上前台,那些不满的朝臣即便不敢反抗,但磨洋工、敷衍了事的办事态度,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算来算去,也就真的只有徐辉祖才能做到完美协调各方,顺利过渡。 徐妙锦在旁边道:“大哥你别一根筋了,湘王也是太祖之子,大明江山为重。” “大伯,魏国公可是一面大旗,这面旗帜对朝局的作用您是最清楚的,您也不想大明江山再受动荡吧?”怜星适时补充。 “魏国公”这三个字,让徐辉祖再次想起了徐增寿出门前说的话,他脸上的表情变幻,心中默默地做着剧烈挣扎。 …… 这一进去就是小半天,徐忠他们静静地在府门外等候到子时,才看到朱久炎与怜星笑吟吟地走了出来,徐辉祖和徐妙锦则是恭恭敬敬地一路送出。 “回王府别院。” 一上车,朱久炎就轻声地吩咐着赶车的赵来,虽然做了多番准备,但对于说服徐辉祖,朱久炎的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多大把握,原本是抱着尽力而为的心思,不想说服工作出乎意外的顺利,或许是因为朱久炎的诚意打动了徐辉祖,也或许是因为徐辉祖对怜星的愧疚才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反正后来徐辉祖接住了朱久炎的橄榄枝,愿意明天出现在朱柏的登记大典上。 赶车的赵来鞭子一甩,马车离开徐府门口,向着前方滑了过去,徐忠他们随后紧紧跟上,护卫在车队的两翼。 南京又开始下雨了,不过已经不是先前那样的大雨,而是连绵细雨,即便是在这样阴雨绵延的天气之中,朱久炎也是高兴无比,只感到分外的舒畅,对怜星说了句:“谢谢。” 怜星微微摇头,看向前方。 朱久炎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道路前方,站着几个人,牵着几匹马,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一见朱久炎的马车过来,立即就是躬身一礼。 朱久炎他发现领头的正是徐增寿,他示意马车停止前进,招手让徐增寿过来。 徐增寿巴巴地小跑了过来,待到车窗边,他才拱手用适中的语气道:“见过世子殿下,见过……” “我刚才叫了他大伯,你就不用见礼了。”怜星清冷地声音传出。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没想到我那顽固的大哥,也有开窍的一天。”徐增寿脸上堆满了笑容。 “今天要谢谢你。我记在心里。”怜星目视前方,向后靠去,马车外的徐增寿再也瞧不到怜星的身影。 “嘿嘿。都是我应该做的。”徐增寿哪里敢恼,一脸的受宠若惊。 朱久炎现在才瞧明白,感情徐辉祖那里的顺利是怜星做了预先安排,应该是派徐增寿去进说了些什么,才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还请徐……徐都督勿怪,怜星就是这性子。”朱久炎也知该叫徐增寿什么,干脆称呼他以前的官职。 “哪能啊!能帮上忙我心中高兴极了,没什么事,那我就告退了?” “嗯,慢走。”说实话,别说怜星了,朱久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徐增寿相处,能少见便少见吧。 马车再度启程。怜星抓着朱久炎的手心,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朱久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二人就这么倚靠着回到了王府别院。 回到院中的怜星便已恢复了正常,朱久炎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问道:“东厂的人手都撒出去了?” 怜星点头道:“能调动的人都派出去了。” 朱久炎点点头:“东厂眼下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确定那个人的下落、生死!” “我已经亲自抓紧这个事了,时时关注。”二人来到房中,杏儿这时候带着两个娇俏的小丫头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侍候他们更衣洗漱。 老实说,如果要是能不打仗,不用上战场,这大明的世子生活不要太完美。 他们小两口子,洗漱过后,再到床榻上反复推演了一遍明天登基大典的事情。 朱久炎虽然跟着曾言读了一点圣贤书,但是他仍旧没有古人的大男子主义,他一直保留着现代男人的思维。他不仅尊重怜星,连杏儿、裴娘、水仙玉兰她们这些宫女也是很大度的,女人也是人,强迫女人在家里当个花瓶、做个闷葫芦,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意思,其中根本就没有爱,那叫做占有,女人只是个会动,会听指挥的物件而已。 别的地方他还管不了,自己生活的环境,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朱久炎心中并不喜欢把女人当成金丝雀般养着,他也不想舍弃现代人的观念,这也是他能够唯一回味起后世的东西了。 怜星如今将东厂管理的越来越好,而裴娘、杏儿、水仙、玉兰她们也尝试着管理朱久炎的私库账目。 朱久炎的小金库已经交到她们手中一段时间了,不仅没有亏损,还略有盈余。可不要小看这个小金库,朱久炎可是个名副其实的财神,淘宝商楼、湖广商会、以及荆州各个港口的股份收入,这些年的积累下来,富可敌国已经不足以形容。 四十万湘军养个几年,朱久炎自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朱久炎明白她们的行为会显得和这时代的礼数不和,也与王宫里的规矩格格不入,但这都是在私下里的行为。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们还是严守规矩的。 反正只要没人看见,反正只要不大范围的这么搞,别人就不会知道,也不算挑战千百年形成的礼教规矩。而且即便有人知道,朱久炎也有自信他们不敢说出去,反正他朱久炎有这个能耐能抗住,为何要委屈自己的女人? 第732章 登基大典 湘军进南京的第二天,朝廷里的所有机构,基本都已经被湘军文武控制之中。 杨士奇、夏原吉、解缙、金幼孜这几个年轻一些的少壮派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个个直打哈欠。朱柏父子能走,上了年纪的曾言、郁新也能走,可他们不能走,也不能睡,通宵达旦地在完善朱柏登基前的相关事宜,并写一些把握舆情的文章。 这些文章不仅要掌控舆情,还要把《奸臣录》上的奸佞们的罪行、审讯详情、证词证据、以及验明证据的方法都一一列出来。 这些文章,将在诸衙门恢复运行之后,以邸报的形式,传达天下各地。 这些个邸报并不怎么重要,不需要皇帝的批复,只要六部衙门签押,便能发出京城。湘军的靖难舆情,也就能够大体把控下来。 破晓之前,湘军的大营之外,在京的九大亲王,以及文武百官早已在此等待,闹哄哄一片。 等到徐辉祖穿着公服到来,百官才安们更是一阵喧哗,群情激动,大伙儿都七嘴八舌地向徐辉祖问好。 “见过魏国公。” “魏国公安好。” 湘王府现在不仅是实力上碾压诸王,更得到了徐辉祖的站台,稳固南方是没有一点问题了!先前劝进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百官的心态是彻底安定。 徐辉祖与九王互相见礼之后,吵吵嚷嚷的气氛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看向朱柏帅帐的方向。 …… “见过王爷(父王)。” 黎明时分,朱柏走出内帐,湘王妃已将玄表朱里的冕冠捧了过来,冕上那十二条光彩夺目的玉珠串子,象征着它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有皇帝之冕,才能缀之以十二旒! 而穿戴一新的朱久炎和怜星则端着那身崭新的龙袍走了过来。 朱柏立刻意识到,自己即将登基,即将成为天下的主宰! 想到这里,淡泊如朱柏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他点了点头,王妃立刻上前,将冕戴在他的发髻之上,并系好带子。 朱久炎和怜星也是一左一右上前,帮朱柏穿好龙袍。 待一切准备完毕,朱柏双目直视前方,深吸口气,沉声道:“咱们走,出门,去拜谒孝陵!” “是!”朱久炎与怜星齐声一应,遂一左一右,跟在朱柏夫妻身后,四人气宇轩昂地走出了帅帐。 四人出得辕门,便见靖难旌旗在空中飘舞,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湘军将士,前方两辆金光闪闪的车辇停在正中。 前面的是天子规格的,朱柏夫妻所坐;而后面小一号的,自然是太子的规格,朱久炎与怜星所乘。 车辇两旁,九位在京亲王和一众王子郡王以下,吴高、吴寿安、曾言、武延光、李尧、庞荀、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陈瑄、周季陶、黄芳、王佐、陈晖、廖勋、徐茂、杨士奇、夏原吉、陈佐、孔敏、孔霖、潘振等一众湘王府僚属皆着朝服,庄严地侍立两旁。 在他们的对面,则是由徐辉祖、郭英、郭镛、郁新、茹瑺、杨靖、沈溍、梁焕、徐增寿、解缙、金幼孜等建文旧臣组成的朝臣班队。 见朱柏一家出来,所有人立时一齐跪地发出山呼海啸的“恭迎吾皇!”“恭迎吾皇!”“恭迎吾皇!” “众卿家免礼!”待山呼声止,朱柏含笑下达了旨意。 “是!”四十多万人组成的声音整齐喊出,其势冲天贯日。 朱柏满意地点了点头,与湘王妃对视一眼,随即一齐登上天子车辇。 朱久炎扶着怜星登上了后面的太子车辇。 一家人坐定,朱柏转头对御辇外的马进忠说:“好了,命令队伍,开赴孝陵。” 马进忠拂尘一挥,前呼后拥的仪仗在无数士兵的护卫、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出了营门。 如龙的浩荡人马向孝陵开去,一路之上还有无数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从城门拥簇到钟山之下,对着队伍中的两台车辇,注目而视。 今天天公作美,雨水已停,太阳的光芒铺洒在恢弘壮丽的孝陵城墙上,犹如一层黄金铺地,十分的炫目壮阔。 过了下马坊、两道神道、文武方门,队伍来到方城明楼之下,方城城门已然打开,城上城下,旗手卫精兵,天武将军,列队而守。 从方城正中拱门隧道,走上五十四级台阶,朱柏一家来到宝顶南墙。 宝顶之下,红毯铺地,香案摆设,最中间,一面黄色的大明国旗迎风飘扬。 马进忠把祭祀的用品,以及献祭的牲口,都已准备好。 胡康和马禾分别抱着一个木盒,王妃、朱久炎、怜星接过供香,三人跟随朱柏一起来到明楼。明楼内已经燃起了蜡烛,堂内的悬挂的老朱画像清晰可见。 明楼之下,文武百官,以徐辉祖、曾言为首,左右两列,皆然肃立。 文武百官之后,李天佑带着上万华夏海军,黑甲覆盖,盾牌如银,如同一座银山,镇守中间;徐忠的铁骑,弯刀长枪,玄铁重甲,黑色披风,恪守左侧;李尧率领湘王三卫精锐,以及讲武堂一众军官,组成的最新一支精锐轻骑兵,赤甲苗刀,气息萧杀。 “吉时已到,叩拜太祖!” 等朱柏一家叩拜皇陵的时候,马进忠尖锐的声音,在明楼顶上响起,然后再传给后面的马禾、胡康、赵来、张大、王狗儿……连续的传递,从一个人响彻到另外一个人,然后传到明楼之下,最后响彻天际。 文武最前面的徐辉祖与曾言对眼一望,遂同时一撩袍脚,对着明楼,率领全部文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明楼高声齐唱道:“臣等请陛下荣登大宝!” “请陛下荣登大宝!” “请陛下荣登大宝!” “请陛下荣登大宝!” 四十万精锐兵马,皆朝着明楼的方向单膝下跪,蕴含的肃杀的声音,在钟山天际响彻。 “请陛下荣登大宝!” 恭请朱柏登基声音的浪潮,在空中不断地翻滚。最后随着一个个百姓的跟随呐喊,声浪从钟山传开,然后一波波的在整个南京城中传递,上百万南京百姓皆被这个声音带动起来。 这个声音仿佛代表着一股凝聚民心的神力,在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传扬着、回荡着。 …… 吱呀—— 皇城,最中央的朝会大殿,奉天殿大门被十八名天武将军从左右一步步地推开,光芒的折射之下,一道挺拔的身影走在最前面,头戴善翼冠,身穿金色龙袍,眼神如有神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帝王的气息。 朱柏龙行虎步地走出的奉天大殿,他的手拉着身旁结发妻子,王妃,不,应该是皇后吴婉此时此刻,吴婉身披凤袍,仪态万千,母仪天下。 一帝一后,两人并肩而走;朱久炎与怜星则跟在他们的身后,四人顺着鲜艳的红毯,从奉天大殿,一直走过午门,然后一步步走向正阳门外的天地大祀坛。 圜丘于正阳门外,钟山之阳; 方丘于太平门外,钟山之阴。 洪武十年,老朱下旨,天地合祀,也就是将对天地的祭拜活动合在一起,都在圜丘举行。 天坛(圜丘)是一座圆形建筑,共有两层,四面各有九级台阶,台面和台脚都用琉璃砖砌成,四周为琉璃栏杆,两重围墙环绕,内圆外方,暗合“天圆地方”之意。 围墙四面均设有棂星门。圜丘内还建有望祀殿,其西面还建有斋宫、钟楼、神厨、神库等附属建筑。 “天地合祀!” 暂时掌管礼部事务的曾言,站在天坛的第一层,发出一声浑厚的喊声,声音在特殊的建筑构造加强之下,响彻九天之巅。 天坛之上,大明的国旗之下,香案包围之中,朱柏和吴婉,祭祀天地,参禀皇天厚土,他们夫妻将成为人间新的统治者。 下面的朱久炎一点也不觉得流程繁琐,登基大典的事情虽多,意义却是很大。 他的父母在上面与天地神灵沟通,他们的父母会得到上天的祝福。当然他是不信神的,他看重的是此举的重要作用:君权神授! 简单点说就是宣称皇权的无限大,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空气! 他看着上面向天地祷告的父母心情十分复杂,但主要还是振奋与欣喜。他的父母成为了皇帝皇后,那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就是太子了,而身边的怜星就是太子妃。 虽然湘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与怜星的关系,但正式以夫妻的名义站在天下人面前,还真是第一次! 怜星的脸上也满是红润,她慢慢靠近了一些,轻启朱唇道:“听说站在圜丘上的帝后能够听到上苍的指示,也不知父皇母后现在听到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朱久炎摇头笑道:“以后我带你站上去,到时候你自己跟上天沟通。” “瞧你这一不虔诚二不专心的模样,想来上天也不会理你。”怜星撇撇嘴,不再搭理朱久炎,出神地看着上面的朱柏夫妇,一副虔诚的模样。 有没有得到上天的指示、上天说了什么话,这事自然只有上面的朱柏夫妻知道,不过想来凡人是不可能有机会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转述了。 天地合祀之后,朱柏拉着吴婉上前一步,面对群臣,朗声默背千锤百炼的登基诏书:“昔我父皇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朕为高皇帝子……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告于中外,咸使闻知。” 天坛之上,朱柏头顶苍天,脚踏大地,清朗的声音在天坛的构造加持一下,回荡在天地之间。 “儿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久炎和怜星同时一步踏出,对着天坛之上的那一道伟岸的身影下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三军将士,皆然凝视着这一道朱柏的身影,刷刷跪下,恭敬地行礼,山呼万岁,叩拜呼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皇威浩荡,充斥在天地之间,远处围观的百姓都被这股气氛激起心中热血,依次响应,跟随山呼,覆盖整个南京城。 众志成城,民心凝聚,浩瀚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南京城上仿佛也凝成了一股无双的大势,宛如黄色的金龙,冲上九天之巅,俯视苍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哒哒哒…… 突然,这个时候,一阵阵响彻的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从远而近,远处一匹烈马,一个大汉,身披铠甲,一手提长刀,一手提着一个锦盒,纵马疾驰,越过千军万马,直冲天坛而来。 “什么情况?” “为什么城外城内的这么多兵马都没人挡住他?” “恐怕是特意安排的……” 今天是朱柏登基的重要时刻,南京城内外的兵马都在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之下,管空气是有些夸张,但缩小到每一在京的人员还是可以的。 这么突兀的出现一匹快速奔驰的快马,一员武将,只身闯了进来,而且还是直奔着天坛的方向,除了本是湘军将领之外,不做他想。 “来者何人!?” 这虽然大部分都认为这员武将是湘王府的人,但还是要例行阻拦询问的,这是规矩,也是为了安全。掌管五城兵马司,负责此次登基大典治安的郭镛,一声长啸,跃马而出,挡在来将前方! “金日拜率领族人已经荡平闽丨南境内作乱之百夷,俘虏五万百夷士卒,今日奉江浙布政使肖广南之命,奉上百夷总首领熊目佳之人头,为陛下登基而贺,为大明江山稳固而贺!” 金日拜的气息凶悍,一字一言之中,都蕴含的丹田之气,响亮的声波朝着四周回荡。 “肆虐闽南数百年的百夷居然被铲平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湘军丛林之战,也是如此厉害。” “什么湘军!现在该称王师了!” “对对对,王师,是王师!新皇登基,果然是承天而授,此乃天大的吉兆啊。” “不仅是吉兆,更是不凡的功绩啊,以后便可以在这些地方改土归流,造化育民了,造福后人,功德无量啊!” “没错,没错,改土归流,造化一方,武德高扬。” 周围的文武百官听了金日拜的回话,不仅议论纷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着金日拜这员明显有别于汉族的容貌,也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第733章 新的时代 金日拜让开道路,两匹白马越过文武百官,越过金日拜的身影,停在天坛之前。 肖广南、傅安跳下战马,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锦盒举过头顶,向朱柏禀告。 “禀报陛下,此乃贼将熊目佳之首级!” “禀报陛下,此乃闽丨南布政使率领全境文武上呈的贺表!” 朱柏脸露惊喜:“哈哈哈,很好,今天果然是天大的日子!大大的吉兆,快呈上来!” 肆虐南方数百年之久的百夷,一直都是大明天下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盘踞在丛林、高山之中,神出鬼没,极难征讨。 不过,朱久炎搞出来的经济战,平定了湘西的百夷,足够叫朱柏惊喜,没想到 肖广南居然率兵把闽丨南周边的百夷势力都给荡平了,这让他心中更是大定。 这肖广南也是个妙人,故意在朱柏登基的时候上报,令朱柏觉得自己果真是天命所归,是太祖皇帝的最佳继承者。 一想到这些,朱柏顿时豪气丛生,忍不住长声而啸。 啸声清朗,在殿中久久回荡。 台阶上的马进忠趋步而行,恭敬地把两个锦盒呈到御案之上。只见锦盒之中放着一只石灰腌制的人头,正是闽丨南百夷的首领熊目佳的首级。 虽然人头极为丑陋恶心,味道也很不好闻,但朱柏仍然觉得赏心悦目。不过,马进忠很有眼色地将这匣子挪开了,从小宦官手里接过另一样东西呈上。 这是闵丨南三司官员送过来的贺表,攻占南京,传檄天下的效果已经显现,闽丨南行省全境归附! “灵珠子这臭小子,连他爹都瞒。”朱柏凤目微启,瞪了下边若无其事的朱久炎一眼。 这两场景,若是不是朱久炎特意安排,怎么可能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不过,这个意外的惊喜,实在太合他的心意了。 “陛下,什么瞒不瞒的,这可是天意。”吴婉小声地为朱久炎抱不平。 “没错,天意,这是天意!”朱柏打了个哈哈。 其实金日拜和傅安早在五天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对闵地百夷的战役。以宝岛族的勇猛凶悍和精通山地丛林作战的山神部队,有肖广南和傅安在后方统筹调度,同时再借助大势威压闵南三司,几方精诚合作,步步为营,终于找到盘踞在闵地深山野林的百夷,跟他们展开了决战。 这一战,傅安算是绽放了他的不凡才华,合纵连横,机敏果决,连消带打之下,一人可抵万军!金日拜在前方战况明了、后顾无忧的情况下,率领山神部队把闵地最精锐的百夷部族荡平,一举俘虏将近五万的百夷精锐士卒。 这一战永除隐患,闵地的百夷平地,将闵南三司官员吓了个不轻,傅安单人独骑,亲往说服闵南三司上下全体上表归附,算是替朱柏彻底扫平了后花园。 这个惊喜,可算是朱柏登基的最佳贺礼。 本来肖广面已经第一时间上了捷报,不过朱柏这段时间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肖广南的六百里加急先送到了朱久炎手中。 朱久炎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可以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若在登基大典这一隆重的庆典中,当着满朝文武和南京的军民百姓,将这个好消息当众宣布出来,不仅能够让朱柏更添威势,让满朝文武膜拜,更能增添百姓对新朝廷的信任,壮朝廷的声威! “恭喜陛下,此乃陛下天命所归,国运昌隆之征兆也!” 郁新长身而出,拱手贺道。 “恭喜陛下!” 王侯公卿、文武大臣,皆拱手相贺。 “哈哈哈,不是贺咱!而是为天下苍生而贺,为大明江山永固而贺!” 朱柏高高在上,俯视着这一方天地,整个天坛内所有人的神态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振奋和舒坦。 这确实是他有生以来,最舒服、最高兴的一天。 “为天下苍生而贺,为大明江山永固而贺!” “为天下苍生而贺,为大明江山永固而贺!” 恰在此时,旭日正好越到天坛顶端,照射在圆顶之上——新的建业时代来临了。 …… 此时此刻,御花园中,杜安的身影,静静地立在菜圃边上,面庞朝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在侧耳倾听。 杜安在皇宫里过了大半生,当然知道呼喊来源的地方是天坛,更听得出来,全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大势已成,天命已定!”杜安微微眯眼,目光锐利,仿佛看透了重重空间,落在虚无之中的一头黄色巨龙之上。 “金龙之势,一往无前,破天空,斩枷锁,占据紫微,天命所归。”杜安转身朝着奉先殿的方向缓缓下跪,叩首道:“太祖啊,奴婢就要下来陪您了,奴婢是不会看错的。如今南京城内的皇者之气已经冲破天际,天下要不了多久就会太平了。大明江山算是稳固喽!湘王殿下会履行他在奉先殿的承诺的,奴婢不会看错,不会看错……” “老祖宗,老祖宗?”远处的小宦官见伏在地上的杜安半晌没有动静,犹豫过来呼唤。 可是唤了几声之后,杜安却仍然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叩拜模样。 小宦官神情大变,颤抖着伸出手臂想去试探杜安的脖子。 “干什么?”杜安慢慢起身,头也不回地问道。 “嗬!”小宦官十分后怕地猛拍胸口,“老祖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老祖宗还有事情要办,不会就这样死了。”杜安看向北方,尖锐的目光仿佛穿透南京的天空,仿佛看到北边的浓雾白云之中,有黑龙翻滚咆哮。 “老祖宗,您……您要办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 杜安眯着眼,眸子之中的光芒之中有一抹异色,他沉声道:“老祖宗要解决的,是阻碍天下一统之人。” “老祖宗,阻碍什么?”小宦官上前搀扶杜安。 “没什么,你过来,老祖宗有事情安排你办。”杜安仍旧没有回头,他死死地凝视着北方,眸子之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老祖宗有何吩咐?” “帮我把脚下的盒子送到湘王世子,不,送到太子朱久炎的手中。” “遵命。” …… 建文时代,如划过天际的流星一般,在短短的一年半之后就结束了,新的建业时代来临。 尽管登基大典因为匆忙而显得有些简陋,只有九王来贺,没有万邦来朝,但该有的排场还是不能少的。 在京的所有官员都到了,教坊司的顶级乐工全部到齐,加上将士侍卫,奉天殿内外至少有一万多人。有身份的、必要的有司人员才可以进入奉天殿,大部分只能站在外面的广场上。 殿外的第一次鸣鞭响起,侍仪司、捧表官、纠仪御史、宿卫镇抚、护卫百户、知班、通赞等依照既定规仪,分别在丹墀上下左右两侧分立。 殿上气氛庄重、威严,丹墀之下中道两侧文武众臣依照秩序左右分立。 朱柏夫妇一出现在奉天殿门口,通赞立即唱升:“皇上升御座---!” “奏乐----!”乐工们用礼器奏响宏大的宫廷乐曲。 朱柏夫妇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慢慢走向丹墀。 登基大典进行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此刻,朱柏夫妇将走过由威严的亲卫部队和所有文武大臣夹道而立的笔直御道,走上御座。 朱久炎也在宏大的礼乐声中,走到了太子应该站立的位置。 朱柏夫妇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王公贵胄,文武百官齐集。那些老臣看到坐在上首的朱柏夫妇,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似乎多年以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洪武、孝慈夫妇又回来了。 主持登基仪式的曾言见朱柏夫妇座稳了,便开始唱词。 接着殿外再次鸣鞭。鼓乐声止,通赞唱山呼万岁,文武群臣、乐工军校齐呼万岁。通赞高宣:“跪——!” 朱久炎领着九王与群臣倒地跪拜:“三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外面广场上的文武官吏、将士、宫人也都陆续跪伏于地,行大礼叩拜。 无数人用十分有节奏的声音齐声喊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受百官朝贺之后,朱柏双臂张开,威严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朱柏从御座上缓缓站起,目光从王侯勋戚、文武百官脸上一一扫过,朗声说道:“咱本才轻德薄,难堪大任,怎奈文武百官极力劝进,为保社稷宗庙,咱只得遵从,登宸极之尊。” 习惯了朱柏说话的湘王府旧臣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在京的官员听了朱柏永远也改不掉的自称却几乎晕倒: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是一口一个咱啊,您现在可得称朕了! 心中虽这么想,但却没有人敢指出来,毕竟太祖皇帝也是一直自称‘咱’的,百官只得再拜:“万岁!” 朱柏和朱允炆不仅在称呼上不同,连行事方法也是完全不一样,甫一登基,朱柏就展示了他雷厉风行的手段。 “吴氏婉,咱的结发妻子,十数年如一日,站在咱身后,无怨无悔,默默支持咱,咱能登基为皇,她功不可没,当为皇后,母仪天下!” 御座之上,朱柏紧紧握着吴婉的手,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王侯公卿和文武百官,俯视天下苍生,朗声宣告。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的目光看着御座上一帝一后,齐齐地恭敬施礼。 “众卿平身。” 吴婉一袭凤袍,头戴凤冠,柔然之中有一抹刚毅,她随着朱柏挺拔身影,坚定地站在了朱柏身边,身上一股母仪天下的气质散发。 一帝一后,气势覆盖皇城,后位已定! 皇后册封之后,朱柏看向随他出生入死、百战沙场的大太监马进忠,马进忠静静地走到丹墀下站定,徐徐展开了朱柏的下一道旨意。 由于朱允炆带走了‘奉天’、‘敕命’‘制诰’三方玉玺,此刻的诏书上盖的,其实是怜星连夜刻出来的假印。怜星为此比照着以前的圣旨忙活了一整夜,要不是脸上施了浓妆,黑眼圈怕也是要显露出来。 还好,只要画个图案,刻好,不是做玉玺实物,倒也难不住怜星。朱久炎已经提前将圣旨交给茹瑺、杨士奇、夏原吉他们几个提前看了,粗粗一看,倒也能以假乱真。 这段时间只要小心些,别让人看到这三方“玉玺”,尽快找回真玉玺替换回来就行。 这道旨意,开宗明义,宣布建文朝依照周礼并府并县、更改官名、复古井田等等政策,皆不合时宜,且违背祖制,统统予以废黜;开国太祖制定的法律和制度以及治国方略都暂时恢复旧样。 朱柏的这道命令,并没有出乎百官的预料,诏书刚宣读完毕,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之色,武官们更是高兴不已。 支持建文新政的人,不是被划入了“奸佞榜”问罪,就是被清离朝堂,此刻的奉天殿内几乎没有人支持建文新政,包括曾经因建文新政而提高地位的文官。 毕竟国家给这些上古政策搞得一团糟,纵然地位再高、权柄再大又有什么用?闹到丢了性命的地步,也就啥都不是了。 马进忠宣读完第一道诏书之后,马上便开始宣读第二道。 朱柏的第二道诏书自然是对“朱允炆一家”的丧礼安排,朱允炆制定的政策虽然一律废黜,但他皇帝的身份,朱柏还是予以承认,这是他已经定好的策略。 朱允炆一家的丧礼完全按照帝后及太子礼制举行,这既是对建文降臣的安抚,也要能彰显朱柏的宽仁。 不过,心细的人发现,建业皇帝没有给建文皇帝上谥号。 紧接着便是第三道圣旨,开头圣旨里便是废黜了岷王的“戾”字谥号,并且在诏书中说明建文削岷,时为湘王的朱柏为免兄弟一家受到酷吏的迫害,连同江阴侯吴高,冒着天大的危险,发力相救。岷王一家并没有自丨焚而亡,皆被湘王府的人救了出来。 第734章 正位东宫 听到这个消息,殿中的九王这才发自内心地朝着朱柏山呼万岁,表示感恩。 这些亲王,大部分都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向朱柏劝进,此刻听了朱柏在朱允炆削藩之时,便冒着风险救援岷王一家,也就是救了自己的兄弟手足,众亲王都感佩不已。 有些个文臣本来还想为朱允炆求个皇帝谥号,毕竟曾经是他们的君王,死后连个谥号都没有,未免不妥。可是一听到九大亲王发出肺腑之言,马上退后不再行动。 相较于朱允炆对藩王的态度,不上谥号似乎也容易接受一些,如果请下谥号,说不准这些亲王们会给他上个“纣”“炀”之类的昏聩之名。 不过这些文臣显然将朱柏的度量看得窄了,在恢复了周王、齐王的王爵与封地之后,朱柏闲闲提起,将朱允炆的谥号定了个“惠”字。 这自然也是他与朱久炎商量好的结果,除了坐实朱允炆已经死亡之外,朝廷也要尽快稳定下来,朝廷稳定的前提条件,便是人心的稳定。 还是那句话,治理偌大的大明,仅靠湘王府的人是不行的,不管是降臣也好、随波逐流迎奉新主的建文旧臣也罢,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讯号:只要拥戴建业新朝,便既往不咎,一视同仁,绝不会亏待了谁,也绝不会再追究过往。 至于,九大亲王愤愤不平的样子,朱柏坐在上首,只好当作不曾看见了。 朱柏端坐龙椅,以威严的目光俯视奉天殿内的一切,心中想到:“咱既然当上了这个皇帝,必会令天下人知道,咱绝非独为这尊龙椅。何为旷古圣君?咱来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马进忠宣读完两道诏书便退了下来,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中的重头戏——群臣的赏赐和安排。 这事只能朱柏亲自来。 王侯公卿、文武官员这时候也开始激动起来,目光灼热,直直地凝视着朱柏的身影。 建业朝廷建立,就是大明的新政权,权力大小,职位分列,可不是昔日一个湘王府政权所能相提并论的。今日能站在此的不是奉天靖难功臣,就是从龙之臣。偌大的朝堂多的是位置,每一个位置都有人盯着,让他们热血为之沸腾。 殿中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朱柏的目光徐徐扫向殿下众臣。他扫到谁,谁的心脏都会忍不住“怦怦”直跳,哪怕素日再怎么守成持重,这时候也有期待之心。 等待的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朱柏终于徐徐开了金口。 “燕、周、齐、代、岷五王,自今日起,尽数恢复亲王爵位。各王府的兵马钱粮等,一应照旧。” “陛下,恩深似海,臣等必将效命与陛下,万死不辞!”在京的九大亲王,皆出班跪地谢恩。 “朱久炎,徐怜星!” 朱柏扫过众臣,落在站在最前面的一对璧人身上。 “儿臣在!” 朱久炎和怜星对视了一眼,一齐走出,走到大殿中间,双膝下跪,大声回应。 朱柏似是自语:“自咱奉天靖难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皆离不开吾儿朱久炎的筹划襄助……” 只见朱柏蓦然抬头,大声说道:“皇长子朱久炎,随朕南征北战,智谋超然,心性沉稳,建海军,通东海,开疆拓土,建讲武堂,为大明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一齐跪地恭贺。 “徐怜星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更兼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皇后与朕均甚悦之。今皇长子朱久炎册封太子,徐怜星宜为良配。佳儿佳妇,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徐怜星为皇太子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众臣目光对视一眼。册立太子、太子妃,皇帝终于称朕了。 “儿臣领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领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怜星眼中晶莹闪耀,看了身边正准备躬身下拜的朱久炎一眼后,俯首而下,双手举头,恭敬谢恩。 朱柏这两道圣旨也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所有湘王府出身的文武,包括建文旧臣都知道朱久炎在靖难过程中立下了何等功勋。况且新皇就只这一个皇子,太子之位,难道还能旁落不成? 众臣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太子妃徐怜星,不免大为惊讶。先前可没有听说世子立有世子妃,难道是靖难之时权宜娶的?但湘王府一系的官员,尤其是曾言、李尧等高级将官脸上却是神色平静,一脸的理所当然,显然这太子妃竟然深得人心。 众臣不免交头接耳,不过,有人说出怜星身份之后,文武官吏的面上的好奇神色都不见了,目光齐齐落在站在殿前的徐辉祖、徐增寿兄弟身上。 这太子妃竟是徐家的闺女!难怪徐家兄弟不论在前朝还是在新皇这里,都能占据高位,稳如泰山。还是魏国公府厉害,无论事实如何变幻,都能屹立不倒,永享尊荣。这提前与各方联姻的布置就是本事,谁也学不来。 徐家兄弟倒是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除了徐增寿脸露得意之外,徐辉祖还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模样。 最高兴的莫过于湘王府出身的少壮派如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徐忠、杨士奇傅安、陈佐等,脸上尽皆露出欢喜的神色,目光灼热地看着朱久炎与怜星的背影。 太子与太子妃的身份朱柏已经确定,也就是说,他们以后的前途彻底有了保障。若是太子夫妇生出皇嗣,那就更加万无一失。 “曾言!” 这时候,朱柏又大喝了一声。 “微臣在!”曾言走出队列,目光凝视着朱柏,拱手应道。 “你自进入湘王府以来,为咱兢兢业业,十数年如一日,奠定建业之基,咱有今日,你功不可没,今日,咱封汝为周国公,任礼部尚书、太子少师,食禄二千五百石!” 曾言跪谢:“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尧。”朱柏继续叫喝, “末将在!” “自你加入的湘王府,为咱屡屡奋战,立下赫赫功劳,今咱封你为荆国公,左军都督府左大都督,食禄二千五百石!” “末将领旨!”李尧跪谢。 曾言和李尧的位置一点都没有出乎意料,毕竟建业新朝始于湘王府的政权,虽然有变异,但是资历不可不论。 如今湘王府一系论资历,论能力,论功勋,也根本没有人能比他们高。 “武延光,封你江夏侯,进都督佥事,禄千石。” “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延光之后,便是李天佑,封英国公;江阴侯吴高封江国公;李天福,封永兴侯; 何耀祖挂东莞侯,这是朱久炎特意取的封号。以前何家的爵位只是个伯爵,现在何耀祖这个侯爵可是自己挣出来的,对得起他的名字,真正为何家光宗耀祖了。 徐忠封永康侯;肖广南封柳林侯;蒙永封隆武侯。蒙永已然封侯,蒙鉴便没有封赏爵位,只赐予前军都督的职位。 傅安封台安侯。以上这些侯爵俱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食禄一千五百石,世袭罔替。 魏志勇、魏志强、黄芳、王佐、徐茂、陈瑄皆封伯爵,这些都是奉天翊运推诚武臣,食禄一千百石,子孙世袭。 封完了湘王府一系的主要功臣,再封从龙功臣。头一个自然是郭英,武定侯爵位不变,加封太子少保,食禄两千石;封郭镛为南雄侯,食禄一千石,世袭罔替。郭镛其他兄弟皆有封赏,郭家与谷王一道开了南京城门,自然是从龙第一功。 郭家之后,便是徐家。徐辉祖有魏国公爵位,仍旧是中军大都督,加封太子太傅,食禄四千石;徐增寿为定国公,封左柱国,后军大都督、太子太师,食禄三千石。 说实在的,徐辉祖这样的待遇是应该的,但徐增寿却是让人有点侧目。湘王府一系的靖难功臣也同样看不起他,但他是太子妃的生父,倒也没有人说什么,而且徐增寿的定国公不能世袭,自徐增寿而止。 一个终身制的国公爵位,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太多了。起码说明太子与太子妃是不怎么待见他的,安享当世尊荣,但肯定不会有什么实权。 徐增寿倒也识相,没有不满之色,兴高采烈地谢恩。他想得很清楚,要不是有怜星,他此刻都身首异处了,哪里还有什么定国公的尊荣,而且即便是终身制的爵位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也是自己挣来的,虽然是来自与女儿女婿的恩赐,但怎么说也是光明正大的封了爵,算是完成了当初将徐辉祖比下去的誓言。 徐增寿的精神胜利法,无往而不胜。 后面便是首倡劝进的胡广、吴溥、杜文长,三个年轻人得到了极高规格的封赏,连升三级,俸禄翻倍。 而湘军入城之后再投降的王钝等建文旧臣,同样得到了极大的封赏,王钝被封为奉天翊运守正父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毅诚伯,食禄一千石。 朱柏对王钝他们大肆封赏,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这些人在建文朝也算是议和派,得开金川门,以最小的伤亡进入南京城也罢,也都有他们的功劳。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也可以给建文旧臣中的骑墙派做个榜样。 “孙礼,擢升锦衣卫指挥使,典亲军、掌诏狱。” “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跛腿的孙礼,终于在世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也算是功德圆满,光耀门楣。 “茹瑺,官复原职,任吏部尚书!” “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新官复原职,继续任户部尚书!” “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靖官复原职,任左都御史!” “杨士奇任詹事府少詹事……” “微臣谢恩!” “夏原吉任左春坊大学士!” “微臣谢恩!” “金幼孜任左春坊左谕德!” “微臣谢恩!” “解缙任左春坊左中允!” “微臣谢恩!” 文武百官都向杨士奇、夏原吉、金幼孜、解缙四人投去羡慕的目光,虽然他们四个之中最高官职的少詹事杨士奇才正四品,但也要看看是什么机构,在哪里任职! 这四人全被新皇安排进了詹事府,詹事府可是专门辅佐太子的部门,如今的太子手段何等厉害,地位何等稳固?安排进了詹事府就等于成为了太子的班底,地位、权力都是另说的,单说以后太子若是登基,可这些年轻詹事府官员,就是大明未来柄国辅政的中流砥柱,最低都是未来的六部堂官。 “随咱靖难起兵的军民,无论生死一律褒奖,帮助过湘军的百姓,为人赏银一百两;而咱提供便利的湖广商会一应商贾,免其商税三年……” …… 废黜建文新政、藩王复封、贬官复位、确立太子、靖难功臣及归降的建文旧臣也论功行赏,各得其所。 军队方面,叶信、魏志勇、魏志强进入皇城统领禁军,同时朱柏将上十二卫的军官和湘王三卫的军官进行了对调,安置大量讲武堂军官入上十二卫,。湘王三卫编入皇帝直属亲军,分别龙骧左卫、龙骧右卫和龙骧前卫,其中龙骧前卫由李尧统辖,龙骧左卫指挥使为武延光,龙骧右卫指挥使为王佐。 皇帝亲军由洪武时的十二卫增加到建业时的十五卫。 原军华夏海军元帅李天佑,调任鄱阳湖,任全国海军大元帅;何耀祖、李天福、陈瑄、陈佐、金日拜、孙温当其副手。 江国公吴高、武定侯郭英继续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新朝建立,官职之事,必须要弄得妥妥帖帖,对于朝臣们的差事安排在奉天大殿之上,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从白天直弄到天黑。 朱久炎虽然有些想法,但他知道新朝刚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朱柏这样承继洪武年间的体制,北方还在动乱之中,此刻也不宜弄出一套自己的体系。 登基大典,尘埃落定。 第735章 帝王气魄 “诸位爱卿,建业开元,咱初登大位,不免诚惶诚恐。诸位爱卿都是朝廷的栋梁,咱希望你们能够秉承太祖生前教导,精忠体国,辅助咱继往开来。当前朝廷万般要事,百业待兴,该从何着手,请众卿各述高建。” 登基大典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到,朱柏和他老子洪武皇帝一样,也是个工作狂。听朱柏这意思,晚上都要继续工作,加班加点处理堆积的事务。 看到大太监马进忠招来送膳食的宫人之后,朝臣知道,今天不把工作搞完是回不去了。 满朝文武还不太熟悉朱柏处理政事的风格,自然没有敢当先开口,尤其是那些曾经上疏建议削藩的朝臣,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人敢出班吱声。 朱柏见众臣还有顾忌,也不以为意,朝着朱久炎微微一抬头,朱久炎会意,上前拱手道:“父王,大伙儿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儿臣建议,大家这奉天殿内用膳之后,再行朝会。” “嗯,这样也好。”朱柏点头同意。 宴席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众侍卫即刻摆好桌椅,宦官、宫女流水价捧来酒浆饭食,居然还是热腾腾的,可见早有预备。 不过,饭食虽然丰盛,但酒浆却是清淡的甜酒。文武百官忙活一天,倒也真的又累又渴,即时按位阶入席。 朱柏领着众人一起进膳,众臣吃得都有些食不知味。朱久炎则悄悄地退出了奉天殿,去到乾清宫使人搬来了五大箱奏疏。 回到奉天殿后,君臣的晚膳正好撤下,朝会重新开始。众臣看着忙忙碌碌指挥宫人搬运箱子的朱久炎,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些上疏建议削藩的朝臣却是脸色大变。 朱柏凤目一瞥,起身走下丹陛,指着殿中的五口大箱道:“你们的顾忌咱也知道。这些都是诸位给咱那皇侄上的奏疏,有关系军事民生的,有支持建文新政的,有削藩夺王的,当然还有上疏呼吁尽快擒贼讨逆的,咱连夜看了看,写得都很好,或语重心长;或为国为民;或痛心疾首,有主见,有才华。刚才太子没用膳,是咱让他趁着这当口去挑了挑,分了分类。” 那些上疏建议过削藩的朝臣,此刻那叫一个紧张,很多人已然满头大汗,他们都认为,封赏过后,皇帝要和他们算一算旧账了。 “陛下,削藩夺王的奏疏微臣前后写过不下五十次,有十几封更是建议尽快擒贼讨逆。”正在众臣惶恐不安的时候,徐辉祖第一个站了出来承认。 “陛下,建议削藩夺王的奏疏微臣也写过二十八次,请皇上降罪。”郭英也出班躬身认罪。 “罪臣也写过十封。”老郁新也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朱柏看了看殿里的众臣,还有几个眼光飘忽,脚尖往外移,彷徨无计,估计一时半会还不下了决心出来自承。 “陛下,既然他们都承认了,那末将请旨,将他们交给刑部按律问罪。”武延光可是个暴脾气,在他看来,既然这些人以前敢这样针对湘王府,现在自然要予以惩罚。 “陛下,微臣有奏。自建文登基以来,微臣就一封奏疏都没有上过,微臣是十分反对他们这种导致皇家亲亲不睦做法的。”太常寺少卿高逊志是个人精,一看时机到了,赶紧出班表功。 “嗯?”朱柏一脸意外地问道:“你叫什么?” “微臣太常寺少卿高逊志。”高逊志一脸欣喜地跪地拱手。 “你就是那个受封正四品,任黄子澄的副手高逊志?”朱柏踱到高逊志面前。 “陛下,微臣终于等来了建业开元盛世,欣喜不已。还望陛下垂青眷顾,微臣必定不予余力,为建业盛世,万死不辞!” 朱柏看也不看跪地磕头的高逊志,望着殿内那班噤若寒蝉的朝臣,说道:“高逊志……” “微臣在!” “你知道朝廷每年要为你这个太常寺少卿付出多少俸禄吗?知道你的俸禄是从哪里来的吗?” “微,微,微臣……” “一百二十石!(太常寺少卿月俸二十四石)”朱柏的脸色越来越冷,“你知道这一百二十石粮食,要多少百姓辛苦耕种才能获得吗?” “这……” “你个尸位素餐的废丨物点心,还有脸到咱这里表功!”朱柏突然大喝一声,震得奉天殿内满是回声,“吃朝廷俸禄,用百姓赋税,一年半的时间里却连一封奏疏都没有上过!身为臣子,不为朝廷出谋划策,不为君王分忧解难,反而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亏你还读了圣贤书!来啊!” “在!”叶信领着两个天武将军走了过来。 “将这个酒囊饭袋的官服扒了,抄没家产,举家发配琼南!” “陛下,冤枉啊!微臣在建文朝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您的坏话,更是没有支持过削藩的事情啊!微臣从来没有说过啊——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 连叶信都忍不住笑了,抓起这个蠢货快步走了出去,省得他还在殿内聒噪。 “高逊志这样的懒官、昏官,虽然无害于咱,但他首先有害于国!入朝为官,首先想的自然是为天下尽力。”朱柏看着满殿的大臣说道:“咱明白皇帝难当,也明白你们这些朝臣的不容易。你们既然领了朝廷俸禄,自当担起责任,对得起这俸禄。咱既然当了这个皇帝,自当广聚人才,招贤纳士。过去,不仅你们是朱允炆的臣子,连咱与太子也都是,这点咱从不否认。你们在建文朝忠于建文,自是天经地义。”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朱柏语气沉沉,目光自众臣面上一一扫过,续道:“不过如今,你们要明白一点,你们已经是咱建业皇帝的臣子,自当要忠于咱,时刻想着为咱分忧,为大明出力。咱这人好打交道,你们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曲意逢迎,好好干自己的差事,便是对咱最大的帮助。你们是大明百姓供养出来的人才,理应对百姓有所回报。自今日起,你们与咱的靖难功臣,再无分别,咱将不计前嫌,唯才是用。” 众臣悬着的心略略一松,听新皇语气,这是再也不会翻旧帐了? 果然,朱柏接着说道:“杨靖就曾骂过咱,骂了还不下二十次。可是他是个人才,他的心中有大明百姓,今天咱一样重用他。郁新为建文朝廷的大军筹集了多少钱粮,咱对付他了吗?他仍旧是咱的户部尚书。” 杨靖和郁新心中大定,盯着靴子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发酸…… “杨士奇、金幼孜都曾跟太子在战场上生死对杀过,咱一样没记恨他们,太子也没有,这你们应该看得清楚。夏原吉也曾跟随练子宁来湖广,对付过咱,下手那叫一个狠啊,可咱动他们了吗?” 杨士奇和金幼孜毕竟年轻,心中热血那叫一个沸腾! “还有魏国公,魏国公给咱可是没少制造障碍,咱褫夺他的爵位了?咱仍旧用他们!为的是他们尽职尽责,为的是他们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陛下胸襟广阔,不计前嫌,臣等必将鞠躬尽瘁,不辜圣恩。”徐辉祖、杨靖、郁新、杨士奇、金幼孜、夏原吉都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顿首谢恩。 “起来吧。”朱柏双手一抬,对着深受触动的满朝文武继续说道:“敢为之臣难求,敢言之臣更是难得。敢为者,强于己;敢言者,强于君。若是进言者无所惧,听言者无所忌,天下何愁不治!?” 丹陛上的吴婉缓缓点头,看向朱柏的目光中充满亮光。此刻的丈夫在她心中如此英伟,如此的光芒万丈。 “父皇英明!”朱久炎与怜星也是一起感佩拱手。 “陛下英明!臣等铭记于心。”群臣不约而同拱手称是。这次可不是先前的彩排,完全是跟着感觉走的自然反应,恰是这样的自然反应,哪怕动作、身影并不同步,也显得如此的协调。 “好了。”朱柏潇洒一挥手臂,从容走到五口大箱之前,“诸位爱卿,这些奏疏留下来便是咱们君臣心中的嫌隙,不应再留。咱今天要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些奏疏付诸一炬,以求得君臣一心,天下一统!” “陛下圣明!” “臣等是为朝廷,为陛下,为百姓,肝脑涂地!” “叩谢圣恩,为陛下……肝脑涂地……”文武百官,皆一齐跪倒,发出各自的誓言。 “久炎,你是储君,你来烧!”朱柏对朱久炎下令。 “儿臣遵旨!”朱久炎欣然领命。 这一幕虽然是他们父子二人早已商量的结果,但他对朱柏的临场发挥还是由衷的佩服,尤其是最后这一手,朝臣们心中的顾虑那便是彻底消失了。本来他们的计划是朱柏当殿焚烧这些奏疏,烧尽朝臣们心中的间隙,没想到朱柏最后却突然改变主意让自己来烧。 他思考片刻,方才明白朱柏这一手的妙处。由自己这个储君来烧,也就表明以后到了他朱久炎继位的时候,也不可能再翻旧账了,朝臣们心里再也没有了顾忌,还不充分发挥出各自的才能,为建业新朝所用吗? 老爹就是老爹,这临场发挥,也是没谁了。 朱久炎点燃火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喷上酒水的五口大箱在奉天殿内付之一炬。 君臣之间没有了间隙,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在上下一心的情况下,各种堆积的事务处理得飞快,执行起来也特别通畅,一晚上的加班效果,比之建文朝半年的效果都好。 …… 夜色深邃,星光灿烂,南京城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朱允炆的宵禁也已经被废黜,大街小巷,人流涌动,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到街市来了。 新朝初立,普天大赦,君与臣同喜,与民共乐,京城喜庆。即便到了子时,各处街道的流水宴,还是一席一席的不断开设。 这一夜的狂欢,可不是新朝强制的,而是百姓们自发的,因为朱柏已经废了建文宝钞,用上了质地更好的“洪武通宝”。被强抢去的粮食也由官差们给还了回来,官差们不仅赔礼道歉,更是带上了赔偿银两。 百姓们哪里见过朝廷的回头钱?大赦天下,损失新朝承担,粮食也送回来了,百姓们能不欢乐庆祝吗? 在一片喜庆的气氛当中,建业新朝在南京耸立而起,定鼎南方大半江山。 夜色悄然过去,东方的鱼肚白浮现,太阳初升,这一场满城的喜庆才算是渐渐地沉寂下来。 这些得封爵位的靖难功臣,在东宫里喝了不少酒,歪七扭八、踉踉跄跄地鱼贯而出,候在宫门前的部曲们七手八脚地接应,分头返回新赐的宅院。 这些宅院皆是《奸臣榜》上的罪臣所留,这些在建文朝得势的人,在京城里购置了大量豪宅,不仅屋子盖得好,占地还广,并且集中,离皇宫与各个衙门口都甚近。 靖难功臣赐完宅邸之后,还有预留,搞得朱久炎在搞完庆典之后,还要规划如何分配这些宅院。 不忙不行啊,六部尚书和各个衙门的主官都盯上了这些宅院,刚才在奉天殿内朱柏已经将这些宅院充公,用作各衙门的办公所用。 甩手掌柜建业皇帝溜回了后宫,朱久炎只得接过这差事,将各衙门的主官都召到东宫。 这个通宵忙下来可谓是身心俱爽。朱久炎是没时间感受喜悦的滋味,累倒是里里外外地体验到了。 各衙门的主官拿了宅院,哪里不敬酒感谢的道理?直到日上三竿,朱久炎才醉醺醺地将他们给送出宫门。 朱久炎站立的宫门之下,背部靠着宫墙,抬头看着天空的朝阳。 这一夜他也喝了几轮敬酒,哪怕身体素质再怎么好,也感觉有了浓浓的醉意。一抹朝辉倾洒在他的面上,甚是夺目。 周围路过的文官武将从朱久炎身边走过,不敢靠近,只远远施礼,蹑手蹑足地离开。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直到脚步在身后响起,朱久炎才感慨地说道:“以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京城太雄伟,太壮观了。” “奴婢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杜安派遣过来的小宦官战战兢兢地跪在朱久炎两丈之外。 第736章 建文一家的结局 亲卫们的脚步声朱久炎是很熟悉的,轻而沉稳,如此虚浮陌生的脚步自然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在大明的皇城之下,他这个太子还需要跟以前一样时刻警惕吗? 倒是这小宦官的远远地参见,引起了朱久炎的兴趣,他挥挥手示意李天福放小宦官近前。 小宦官来到跟前还是很规矩地没有抬首,先朝着朱久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跪三叩之礼,“奴婢恩子叩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恩子?”朱久炎也暗自搜寻脑中的记忆,片刻之后便确定自己跟这恩子从无任何交集,也从没听过这名字,他打量了恩子一眼,问道:“你有何事?” “回殿下的话!”恩子跪伏于地,身子一动也不动,语气谦恭地回禀道:“奴婢奉老祖宗杜安之命请殿下前往一见!” “杜安!?”朱久炎浑身一震。对于这个伺候过皇爷爷一辈子的宦官,他当然印象深刻。他还与杜安一起挖过坑、吃过鸡呢。想当年,在御花园中他与老朱、杜安、朱权刨了半天地,好容易才搞成叫花鸡,事后朱权更是因此得封大宁,想忘都忘不掉。 “杜安是十分懂规矩的,却让我去见他……”他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有些不安地问道:“他身子不爽利?” “老祖宗身体还好,奴婢也不知道老祖宗是何意,只是奉命行事,这是老祖宗让奴婢转交给殿下的东西。”恩子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盒子,恭恭敬敬地捧过头顶。 一旁的李天福接过,小心地检查一番后,才将它呈到朱久炎手中。 朱久炎打开一看,身子一个激灵,脸上的酒色瞬间褪了下去,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盖因盒子里存放的便是那三方丢失的玉玺!三方玉玺的旁边,还摆放着两块玉佩,一块龙形,一块凤状! 朱久炎一把就将两块玉佩拿了起来,对着太阳,仔仔细细地观看。这规格、这工艺、这色泽…… 半响之后,他才将小心地将两块玉佩放回盒子。 错不了,这是朱允炆和马皇后的玉佩!朱久炎虽然不是玉器鉴定的大家,但此时也能够十分确定,不仅因为他曾经见朱允炆将这龙形玉佩戴在腰间,更是因为这等形态的玉佩没人敢制作,更没有人敢佩戴! 事关朱允炆一家的下落,朱久炎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动声色地盖好盒子之后,亲切地询问恩子,杜安人在何处。 他对杜安自然是信任的,三方玉玺与龙凤玉佩都送了过来,还有比这更有诚意的举动吗?他现在是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快点见到杜安了,一解心中疑惑。 恩子恭敬回道:“老祖宗说,他在当年吃鸡的地方等您。” 杜安明显知道朱允炆一家的下落,加上他伺候皇爷爷一辈子,也必然知道诸多朝廷的绝密资料!听到杜安在当年吃鸡的地方等待,朱久炎的心里更是兴奋,马上命恩子起来,随自己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中,还是那片菜圃旁边,还是那个刨坑的位置。 太祖皇帝煨鸡的地方自然没有人敢填平,那只抓虫的破碗仍在。 破碗、浅坑,故人。 只是壁上少那个淮右布衣、洪武大帝,浅坑旁边还有当年煨鸡的三磊土砖,杜安就站在土砖旁边,一如当年那般恭敬。 杜安身前的位置空着,朱久炎也没有去坐,他觉得,那个位置只应属于皇爷爷,那天皇爷爷在此批改奏疏的场景历历在目,他的皇爷爷是那种为了天下百姓可以牺牲一切的人。那股挤压碎片时间的执着、那股疯狂工作的态度,反正朱久炎自问是做不到的。 正因为没什么人能够做到,所以更让人深怀敬意,皇爷爷虽然已经不在了,可他的影响已经深深浸染了每一个与他接触、了解的人。伺候其大半生的杜安自然是受影响最深的一个。 “殿下,奴婢有礼了……” “免礼。杜公公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朱久炎目光微微眯起,看着对面的杜安,杜安勉强下拜的模样,与其苍白的脸色,让他心中一紧。 难怪杜安要命人来找我,原来他…… “殿下,杜安的时间不多了。恩子你退下吧。”杜安扬起了苍白的面色,淡淡地朝着恩子说了一句。 “诺。” “你们也都退下,不准任何人靠近!”朱久炎朝身后的李天福等人下令。 李天福看出杜安状态不对劲,没有多余的话,动作麻利,带领所有侍卫迅速到周围警戒。 “殿下不用找建文皇帝了,他们一家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等人都走远后,杜安直接切入主题。 “什么!?难道朱允炆一家死在你的手里?”朱久炎的目光猛然变得锐利无比,死死地看着白发苍苍的杜安。 “杜安深受太祖大恩,如何敢残害太祖的子孙?建文皇帝丢了江山,制造自丨焚的假象,遵照太祖遗诏,想带着玉玺与妻儿从乾清宫下面的密道逃出京城,企图东山再起。可是乾清宫下的密道是建造紫禁城的时候太祖亲自设计的,太祖为了保护子孙的安全,命人在下面建造了无数的机关……” “无数机关!?”朱久炎深呼吸了一口气,神色勉强保持着平静,“玉玺被朱允炆贴身携带,如今你找回了玉玺,这么说……” “没错。乾清宫下的地道直通南京城外,如此长的距离,太祖设计了机关何止千万?没有机关图谱,不知路线,即便是军队下去,也是必死无疑!建文皇帝一家都死了,包括随行的方孝孺与景清,全部死在密道中。”杜安从怀中拿出一卷画轴,“这便是乾清宫下的机关图谱,奴婢交给太子,如此,奴婢便算是完成了太祖遗诏。” “杜公公,你很恨朱允炆?”朱久炎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接过机关谱图。 除了杜安深恨朱允炆外,朱久炎想不出其他理由。乾清宫下方的密道所在,还有机关谱图,皇爷爷都交给了最信任杜安。能让多疑的皇爷爷如此信任的人,必然是最忠诚的,可是如此忠诚的杜安,却是害死了朱允炆……没错就是害死,杜安虽然没有杀他,但朱久炎从他的话语中便能明显推断出情况。 杜安将遗诏给了朱允炆,却没有将机关图谱的事情说出来。没有机关谱图,下了密道就是个死!杜安若是不恨朱允炆,如何会眼看着朱允炆走下去? 而且,现在朱久炎也已经明白过来,乾清宫的大火必然是杜安命人扑灭的。那个时候湘军入宫,宫人慌乱奔逃,除了一直盯着朱允炆的、且对皇宫有深厚感情的杜安之外,还能有谁在那个时候管乾清宫的大火? “没错,奴婢很恨建文皇帝。”杜安的面容很复杂,“太祖将遗诏留给了奴婢与机关图谱都留给了奴婢,太祖本想要奴婢保管一生,最好一辈子都不会用到……不想,建文皇帝视我等宦官如卑贱的猪狗,因为一点点小的失误,他就命人将奴婢的养子德子活活杖死…… 奴婢这个低贱的阉人,自然也被他贬去干打扫的活,既然远离了中枢,奴婢当然要想办法将太祖的遗诏给他,告诉他密道之事。至于这机关图谱,呵呵,太祖说的可是在最后关头交给他,太祖也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将奴婢遣走……连奴婢都以为,会带着秘密死去,不想世事难料,建文皇帝的江山连两年都坐不了,就走到了这一步。” 朱久炎叹息道:“一饮一啄,皆有天定。” “没错。一饮一啄,皆有天定!”杜安微微抚摸了一下右手边的土砖,看着朱久炎目光变的灼热起来,“建文王朝终结在殿下父子手中,是既定的事实,大明江山的未来已经落到了殿下您的肩上,希望殿下能够承受住重担,化龙冲天,告慰太祖。” “杜公公,我怎么感觉你在交代后事?”朱久炎面色猛然的肃严起来。 “嗯,奴婢正是在交代后事呢。”杜安倒是很坦然点头承认道:“奴婢说没有害建文皇帝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他虽然不是皇帝了,但怎么都是太祖的子孙,虽然奴婢可以借口为了大明江山的稳定,而让建文一家走入陷阱,但这个借口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奴婢伤害了太祖的子孙,对不起太祖,这就要下去陪太祖了……” 说着说着,杜安便慢慢地坐到了地上,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嘴中也开始溢出黑血。 “杜公公,何必如此呢。”朱久炎一个箭步上去将杜安向后倾倒的身子扶住,眼眶有些泛红,神情浮上黯然。杜安虽是宦官,但对老朱的忠诚实在令人动容,朱久炎从他临时之前,宁愿向后倾倒,也不去依靠身边的那磊土砖便能看出。 “奴婢这把年纪也算是活够了,这辈子什么没有见过?殿下不必为奴婢伤心,老早就要去见太祖了,只是太祖交代的使命没有完成而已,或许太祖正是因为如此,才将这所谓的遗诏交给奴婢……”杜安看着身边的土砖,眼中露出如同献祭般的圣洁之色。 “对的,皇爷爷自然想要杜公公好好活着,毕竟这么简单的事,交给谁不是交呢。”朱久炎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只能用安慰的方式向杜安道别。 “殿下不用伤心,这是奴婢自己的选择。奴婢只跟殿下熟悉,与新皇爷(朱柏)没有打过交代,在这最后的时刻,还有些事情放不下,想求殿下代为照拂。” “你是说,恩子?”朱久炎目光一动,看向远处忐忑不安的恩子。恩子、德子,合起来就是恩德的意思,谁对杜安有恩德?自然是皇爷爷。看来这个小宦官恩子也是杜安在宫里认的养子。 “正是。”杜安看了一眼远处哭泣流泪的恩子,摆了摆手,示意恩子别过来,望着朱久炎道:“殿下,奉先殿那晚奴婢正在密道内取了玉玺,往回走,走动间引动了密道里的巷风,正好听到了殿下与新皇(朱柏)的对话,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原来那天晚上奉先殿内无故刮起的阴风并不是什么朱标夫妇不满的灵异现象,而是杜安在密道内取回朱允炆身上的玉玺…… 朱久炎叹息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若是没有杜公公,想来我父皇心中对大伯(朱标)还心怀愧疚呢。我哪里会怪罪,感谢都来不及。” 杜安笑道:“奴婢知道大明会在殿下父子的手中再放光芒的。奴婢从前的选择错了。” “以前的选择?” “以前奴婢选的是燕王,落陵封葬上的一幕正是奴婢暗通的燕王府……咳咳咳……”杜安再次咳出了黑血,可是他却不敢停顿,继续说道:“奴婢后来就后悔了,燕王行事不计后果;而殿下与新皇才是心中存有百姓的人,奴婢看得出来,奴婢房间里有燕王府在公中的奸丨细,以及在京畿的所有坐——探——的联络方——式!” 杜安在朱久炎的怀中大喊完最后一声后,便盍然而逝。朱久炎神情悲戚,默立良久,半响之后嘶哑着声音道:“杜公公走好。我会求父皇将你秘密葬入孝陵之外,成全你长伴太祖的愿望。” 一路哭泣奔过来的恩子,闻言朝着朱久炎跪地长拜,大声道:“奴婢代老祖宗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起来吧。你以后就接替杜安的位置。”朱久炎心中有一股抹不去的悲伤,“恩子,带我去杜公公的房间。” “诺。” ……… 朱柏得到消息朱允炆一家已死于乾清宫密道以及杜安的自尽的消息不免唏嘘,直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三枚玉玺也失而复得,这让朱柏高兴不已,拉着朱久炎喝了不少酒,以为庆贺。清楚完宫里的燕王府奸细,他们父子二人终于可以将所有的精力都落到北方,东厂的探子也在同一时间得到命令,主要精力全部集中北方。 第737章 以天下为棋 建文皇帝自丨焚,朱柏在南京登基,建立建业新朝! 朱柏登基的这一则惊人消息,以不足三天的时间,便传遍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就算远在北方的塞王以及正在激战的李景隆、朱高炽,还有大宁的燕王、宁王都已经知道了。 朱允炆虽然一通乱搞,不得人心,但毕竟是最正统的大明皇帝,依旧在士林有不少的声望与拥护。 这一下子,炸锅了。 且不说从南京传出来的朱允炆一家的自丨焚之说靠不靠谱,单单大明的继位顺序就不是这么搞的。所谓的靖难勤王,到了南京皇帝就死了?皇帝死了后,朱柏便马上登基,哪怕说得再好,也让人难以接受,哪怕建业新朝的实力雄厚,哪怕建业新朝得到了整个朝廷拥护,哪怕不少省份都已经上表恭贺。 这都改变不了这些拥护者的认知,所谓的建业皇帝就是武力夺位,建业新朝就是叛逆,就是叛贼,一份份讨贼檄文从各地有名望之人的手中纷纷发出。 可惜这些人发出的檄文却没什么用,名望不能当饭吃,他们一不是官员,二来也没什么人跟随他们,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地的文武主官向建业朝廷上表依附,改旗易帜。 建业新朝的影响力以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向四周辐射,朱柏在奉天殿上前事不计、后事不究的讲话,也跟着一齐传了出去,这就让很多心怀忐忑的人心里有了主心骨,下定了归附的决定。 云滇沐家也在这股浪潮下上表庆贺,认可了建业新朝。沐晟更是向朱柏上了一道请罪的奏疏,说自己兵围岷王府的行为构成了大罪,请求皇帝按照大明律法下旨惩处等等。 对于永镇云滇的沐家朱柏自是小心安抚,何况他都保证了那些削藩朝臣的罪责,又怎么能够自食其言呢?而且岷王一家并没有什么危险,日后朱柏自会想办法补偿岷王,至于岷王和沐晟的恩怨,也好处置,等岷王回南京之后改封岷藩去一处更好的封地,让其和沐家天各一方,时间一长也就自然相安无事了。 在这种全面归附的浪潮之下,即便有居心叵测的人散尽家财,招募乡勇,也很快被各地的卫所官兵扑灭。 南方基本没有了战火,趋向稳定,恢复繁荣与发展。这就是占了皇帝名位的好处,这也是朱柏父子先前一番小心筹谋的体现。 南方被建业朝廷迅速控制,长江以北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北方第一个发出讨伐檄文的是齐鲁的铁铉,铁铉是铁杆的正统支持者,所以他发出的不仅仅是声音,还有动作,齐鲁的数万兵马频繁调动,蠢蠢欲动。 世人皆以为第二个发出讨伐檄文的会是离南京最近的,掌握十万两淮兵马一向忠于建文帝的梅殷。可是几天过去了,梅殷也不见有什么进攻的行为,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梅殷甚至还带领队伍远离了长江。 世人皆以为梅殷是缺乏战船,只能被华夏海军封锁在长江以北,静待时机。可是唯有朱久炎知道,梅殷必然是在左等右等之下,怎么都没有等到朱允炆没死的消息,反而收到了其妻宁国公主的手书,而陷入了犹豫不决。 朱久炎到梅府拜访完宁国公主,称述利害之后,他这个姑姑倒也明白状况,十分果决地咬破手指,写成血书安排家仆一封送给梅殷。 梅殷见血书后大哭,询问梅家仆从建文帝下落,仆从低声说:“真的死了。” 梅殷握着血色泣声问道:“建业朝可为建文君发丧?可有追谥?” 仆从如实答道:“风光大葬呢,一切都是按照帝王的规格来,好隆重的国丧场面。新君给建文君定了谥号是惠帝。” “惠帝……”梅殷悲戚道:“本应君死我跟着死,君生我跟着生,但我梅家一门数百口人,贤妻爱子殷殷期盼梅殷归家,梅殷实不敢亡……只有愧对君王了。” 悲痛完之后,梅殷便写亲笔信让仆从带回京,梅殷这信并不是回给宁国公主的,而是特意写给朱柏的,没有多余的话,表示愿意带领两淮的兵马归附建业新朝。 正如朱久炎所预料,梅殷没有多余的选择,不说他的妻儿、家族都在南京,何况孝忠的建文皇帝都没了,还打个什么?再打下去,除了造成百姓的苦难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如今的形势也不是梅殷能翻盘的。 而且建文皇帝在死前还灭了李景隆一门,李景隆若是得到消息,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来,李景隆搞不好会被这消息刺激的发疯,有很大的可能会率军调转枪头攻击两淮。 梅殷南下勤王的时候,整个安皖的兵马都被抽调了一空,只剩下刚刚招募起来的所谓新军,到时候这些刚放下锄头,拿起武器的“新兵“怎么可能抵挡地住李景隆的疯狂进攻? 既然战争已经没有了意义,既然不可能顶住李景隆的疯狂,那么投降已经登基的朱柏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 至于齐鲁的铁铉,梅殷知道铁铉是绝对忠于大明的,铁铉此刻的举动只是受了建文帝身死的刺激而已。当他慢慢地冷静下来,看清楚局势,当铁铉也意识到跟建业朝廷打下去已经不仅没有意义,而且以齐鲁东面那绵长的海岸线,若是继续顽抗,只得是自寻死路,齐鲁的船队连两淮的不如,整个齐鲁行省在那华夏海军面前,只是个毫不设防的处子。 梅殷相信,铁铉遭受现实打击之后也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 “南京陷落,建文君身死,新君也已经登基,我们再反抗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为生灵涂炭,本帅决定从即日起改旗易帜,归顺建业王师。” 做出决定的梅殷行动起来很快,他马上召集了麾下的所有指挥使,当众宣布了迎奉新朝的决定。 “梅公既有做出决定,我等自当从命!” “我等全听梅公吩咐!” 原本梅殷还在想怎么说服将领们,没想到只一张嘴,众将便一面倒的都同意了。梅殷注意到,当他说完这个决定的时候,大部分指挥使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少部分人更是可以说是喜形于色,完全就不带掩饰的。 梅殷暗自苦笑一声:看来不仅是自己看得清楚,这些个武将也没有人是笨蛋。还好自己提前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若是再迟疑下去,说不定这些人里头就有人会闹出兵变。 “既然诸位均无异议,那么便回去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我军便改旗易帜,向南边投诚。” 眼看如此顺利,梅殷也不想多拖时间,他感觉北方将有大变。既然已经打算了要投降,那么这个决断还是尽快实行下去的好,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变数,百姓也就多受一天的兵灾。 指挥使们轰然应诺,十分配合地各自回营传达命令,管制兵马。 看着众将走出帅帐,梅殷转身推开了帐篷上的格窗,遥遥地看着南京方向,心中复杂难言。 …… 朱柏登基之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虽然南方各省陆续有好消息传回来,但朝廷每天的民生、经济、军事、司法等各个方面的事情都需要他这个皇帝来做出最后的决定。 朱柏虽然自信比那个迂腐的侄子更有能力来治理天下,但现在的建业新朝比那个侄子还是差了很多。至少北方的塞王以及各省大员都没有做出表态,建业新朝对于北方的影响力也有限,毕竟先天道统不足,偏偏这道统却是读书人最在乎的,南京城里殉节追寻朱允炆而去的那些大臣已经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要更加勤奋,要更加努力,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辉煌的功业,得到天下士人的衷心拥戴,也让要后人承认他朱柏是个称职的皇帝。 郁新向朱柏汇报完各地的赋税情况,以及因为兵灾而造成的影响后,还有户部的明细账目,朱柏下令免除因为战争影响到的湖广、赣鄱、江浙、以及京畿等地一年的税赋。 然后是暂管兵部的徐辉汇报各地的兵马的动向,包括齐鲁的铁铉、甘丨肃的宋晟、北方的四十万北伐军,以及燕王北上大宁的情形,同时还向朱柏还禀报了拥兵十万的梅殷接到宁国公主的家书已经改旗易帜,准备归降的好消息。 这个消息在奉天殿上传开,无疑是极度振奋人心的,梅殷率领十万两淮兵马投降,安皖地区留下的兵马也必将归附,安皖地区即将回到新朝的统治之下,离大明的彻底平稳又进了一步。 朱柏当众称赞了梅殷与宁国公主两口子识得大体,心存家国,赏赐更是没有落下,进封宁国公主为长公主,赐银万锭,封其长子梅顺昌,为中府都督同知;次子梅景福,为旗手卫指挥使。 赏赐完梅家之后,朱柏可没有忘记促成此事的朱久炎,宫人、器皿、绫罗锦缎往赐往东宫一大堆,也不管朱久炎需不需要。这下文武百官哪里还不知道梅殷是在谁的努力下归降的? 望着最前方谢恩的太子,没有人不露出钦佩的神色。 朱柏忙了个脚不沾地,因为处理了太多的事情,即便早朝过去了,还要与诸位重臣再开一个小朝会,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后,他才活动活动疲惫的身躯,坐上皇帝御撵往后宫行去。陪妻儿午膳的时间到了。 朱久炎与怜星早已来到了坤宁宫,等朱柏到了后,皇后吴婉吩咐人传膳。 在宫人们的眼里,新皇帝与新太子很是勤勉,连在午膳的当口也是不断地在交流着朝廷的政务,皇后与太子妃好似也早已习惯,除了为他们父子二人夹菜之外,从不会去特意插话。 午膳结束,父子二人的“小朝会”也同时完毕,皇后命人传来了午茶以后,便拉走了太子妃去处理后宫事务,坤宁宫也就留给了皇帝父子办公。 朱柏父子一面喝着午茶,一面围绕着地图商讨着两淮兵马的接收问题。 去两淮的人选没什么可商量的,只能朱久炎去。朱柏已经是皇帝了,必须要坐镇京城维持朝廷运转,其他人的身份不足以临机决断,也不足以平稳地接收梅殷军团。 朱久炎不同,身份上比梅殷尊贵,也曾经俘虏过梅殷且优待非常,接收梅殷军团必然相当顺畅,接下来的安皖稳定问题也便于顺势处置。毕竟收复安皖后,他们就将面对李景隆的北伐军团,齐鲁的铁铉,北方的燕王,以及边疆的塞王,这些问题也只有朱久炎这个太子才能有权力在前方快速做出决定。 李尧与武延光会各率十万兵马,总计二十万大军,跟随朱久炎前往两淮,接受了稳定好两淮之后,朱久炎还将带人北上,平定北方。 随朱久炎北上的兵马还是李天佑、李天福、何耀祖、杨士奇、傅安、徐忠、金日拜等朱久炎的老班底,人数不需太多,五万人马足以,保持机动性也是一个大优势,人数太多反而会加重后勤的负担与补给线的延长。 华夏海军将在陈瑄父子的统领下,从海上策应,这一次的计划,也是平定天下之战,朱柏将在后方鼎力相助,势必一举恢复天下的稳定! 父子俩将需要注意的点,都记录在地图上,二人一人一支笔,讨论补充了半天,才停下笔来,一齐伸了个懒腰。 恰好马进忠在外禀道:“陛下,谷王与岷王已在乾清宫外等候。” “久炎,既然你也在,那你就先去替咱见见吧,也有个缓和的余地。” 朱久炎自然知道朱柏让自己替他前去的用意。谷王立了开城之功,此刻却没有封地,进宫必然是想要讨封地之赏的;岷王一家刚从舟山回来,当然也知道了朱允炆败亡的消息,此刻跟着谷王一起来求见肯定也是为了恢复封地的事。 第738章 永除藩镇隐患 谷、岷二王的事需要小心处理,他们不仅仅代表自己,身后还有韩、沈、安、唐、郢、伊六位没有分封的亲王,他们可眼巴巴地等了n年,等着分封了。 先前建文皇帝大力推行削藩之策,他们当然不敢顶风提起这事。现在是老十二朱柏坐上了皇位,这些自认为立下从龙大功的亲王,自然要探探朱柏的口风。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坐在什么位置就想着什么事情。此刻朱柏已然登基,不再是大明的一个藩王,自然也不想为自己的统治留下什么隐患。 藩王的问题分封问题,一个处理不好就会为后世子孙留下棘手的麻烦。尤其是在自己夺位成功的情况下,不能给别的藩王留下可以效仿的妄想。 尤其是朱久炎,他固然不是非常清楚明朝的历史,但对于明太祖朱元璋和永乐皇帝的事情也是非常清楚的。尤其是永乐大帝的改封之策,他觉得可以借鉴,在这个基础上再优化一下。 朱允炆的削藩之策,对于藩王来说固然是飞来横祸,但对大明社稷来说,却是一桩好事。只是朱允炆年纪太轻,性子急,步子迈得太大,想同时干的事情太多,就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加之,他的想法是一回事,执行起来是另一回事。这才弄得江山分崩离析,给了自己以可乘之机。 但是藩王的问题也不能不解决,朱久炎与父皇其实商量过不只一次了。父子俩已经达成共识,决定用更加缓和的政策,先安定诸王之心,再慢慢予以削减,尽量不使诸王心生不满。 当然,适当的威压还是必须的,这一点朱柏跟朱久炎的想法一样。 只见朱柏拿起旁边的奏疏,一边翻看,一边缓缓说道:“让他们先等等。” 马进忠应诺退出。朱柏开始潜心批阅奏疏,朱久炎也就顺势告退。 半个时辰之后,朱久炎才晃晃悠悠地走进乾清宫。 只见谷、岷二王还直挺挺地站在乾清宫前,腰腿都站疼了,也不敢随意乱动一下。 别看新朝初立,但新朝兵马是何等的厉害,皇帝的手段如何的干净利索,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现在御案后坐着的可不是他们的侄子了,而是他们的哥哥,既是君,又是兄,由不得他们不小心谨慎。 尤其是在这讨封的当口,一点点错误他们都不想犯。 先前求见朱柏的时候,朱柏痛快地答应了,可当他们到了乾清宫,那个马进忠却传来口谕,让他们在此等待,却没有给出任何理由。 哪怕没有理由,哪怕已经苦候了半个时辰,哪怕这殿前的寒风吹得他们腹背阵阵寒冷,刺骨的凉意也沿着厚实的靴底上溯到腿脚,谷、岷二王也不敢有丝毫牢骚。正在疲惫交加的时候,这死太监马进忠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人五人六地宣道:“太子殿下宣两位王爷进去。” 谷、岷二王,脚板都麻得不听使唤了,抬腿一边活动着,一边陪笑着打探口风:“马公公,怎么是太子相召?陛下在忙碌吗?” “王爷,这个奴婢可不知道,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还是快随奴婢进来吧。” 对于朱久炎这个侄子,谷、岷二王可更不敢怠慢。 谷王还好,他只是听闻朱久炎的众多传闻;而旁边的岷王可就完全不同了。千里之外的运筹帷幄,舟山上的见识,让他彻底明白了朱久炎是何等厉害。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岷王已经知道了天地的广阔,华夏海军的无敌实力。 他对朱久炎这个侄子可是既感恩,又惧怕,朱久炎与见朱柏,前者更让他紧张。他也明白此刻他与谷王一齐前来讨封可不是个什么受待见的事情,尤其是在与谷、韩、沈、安、唐、郢、伊七王密谋之后的情况下。 在谷王诧异的目光中,心虚的岷王艰难地挪动脚步,跟随马进忠进入乾清宫。两人一齐朝着端正主位的朱久炎行礼:“微臣朱桂(朱楩)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王叔勿需多礼。”朱久炎赶紧起身避开他们行礼,微笑着虚扶一下,示意二王免礼,又转头吩咐马进忠道:“给两位王叔赐坐,端两碗姜汤来,给两位王叔去去寒,再挪两个火盆过来。” 谷、岷二王连连道谢,侧身坐在搬来的锦墩之上。小内侍送来姜汤,两人轻手轻脚地接过姜汤喝下肚去。 一碗姜汤下肚,二人感觉被冻麻木的身子暖和多了,浑身上下也有了力气,连忙拱手谢恩:“谢太子殿下。” 朱久炎摇了摇头,他对二王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不仗着辈分倚老卖老,谨小慎微,懂得尊卑,让自己对他们增加了不少好感。 朱久炎开门见山地说道:“父皇在处理部队布防,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就派我先过来问问,还请两位王叔不要介怀。” “哪里,哪里,陛下日理万机,自然是国家大事重要。” “对对对,这事,嘿嘿,嘿嘿,跟太子说也是一样的。” “两位王叔,此次求见父皇,不知所为何事?”朱久炎开门见山地说。 谷王身为兄长自然当先回话,“太子殿下,微臣此次求见,只为感谢皇上的隆恩。皇上体恤宗亲,恢复了诸王封号与封地,此乃天高地厚之恩,微臣实在感激非常!” “微臣也是感激不已。” 岷王不需要出头,甘当复读机。 朱久炎微笑道:“两位王叔不必如此见外,我们都是一家人,自当亲亲和睦。两位王叔的来意,小侄清楚了。” 他自然听懂了二王的言下之意,继续道:“代王叔的封地没什么问题,不日就出京回藩。至于周王叔、齐王叔,父皇也已决定为他们讨回封地。小侄已接受皇命,不日就将率军过江接收梅殷兵马,同时为周、齐二王叔摆平李景隆与铁铉,为他们讨回封地;至于二位皇叔的封地,我有些建议,不知二位王叔,可否愿意听听朱久炎的想法?” “殿下请讲。”谷、岷二王听到新朝如此善待周、代、齐三王,心中已经稳定了一大半,连跟着燕王走的周王,朝廷都帮他讨回封地,他们这些有从龙之功的亲王还能受到亏待吗? “那小侄就姑且说说,两位王叔也姑且听听。”朱久炎吩咐马进忠将墙壁上的大明堪舆图打开,自己起身用指挥棒指着地图道:“谷王叔,宣府苦寒,北疆危险,实在算不得好封地,小侄建议,您可否愿意换到宜居好发展的地方?” “这,这……”谷王有些愕然:“不知殿下希望微臣改换何处?” “这个地方。”朱久炎将指挥棒,移动堪舆图右下角新添加的地方道:“朝廷准备重新设置澎湖巡检司,管理澎湖列岛。另外父皇将右边这个大岛赐名宝岛行省,新设了宝岛布政使司,谷王叔的新王府可以设在宝岛的西南部。” 朱久炎的指挥棒停在宝岛坐下角的位置,“宝岛我已经发展很久了,岛上的宝岛族大多也已经加入了华夏海军,岛上已经筑好几座新城,数个港口也已经通航,其中台安城更是十分繁华,不仅是华夏海军的海外基地之一,周围遍布木料、矿产资源遍布。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极为适合开设市舶司,引各国商人贸易。而且宝岛气候温润,土地肥沃,可以用来种植甘蔗、水稻等等作物,产量极高,质量甚佳……” 谷王神色微动,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听着朱久炎忽悠。 “王叔要是愿意,小侄可以替王叔请封在这里,宝岛的西南部,当然您的长史府一样会迁过去协助王叔管理,征收的赋税三分之二归可以归王叔,但王叔只能保留两护卫兵马,您看这样如何?” 谷王的脸色有些难看,想反驳却有些不敢,听朱久炎的语气,他倒还占了好大便宜似的。一个统领数万兵马的塞王,一个宣府重镇,换一个鸟不拉屎,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还是个海外荒莽之地,还只能保留两卫兵马,这不就是变相的流放,想玩死自己吗!连以前的朱允炆都没这么玩过人! 要弄可以直接弄死啊!至于这么玩我吗!? 谷王不由得看了旁边的岷王一眼,却发现岷王双眼竟然大放光芒,一脸惊喜,还不住地朝着自己点头。 谷王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什么没有弄懂的地方,给了岷王一个求助的眼神。岷王却是不敢随便开口,用请示的目光看向朱久炎。 朱久炎呵呵一笑,伸出手来,示意岷王代他解释。 他相信在舟山上生活了很久的岷王,必然会了解到海洋贸易的厉害之处。要不是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展宝岛的其他地方,要不是此刻的宝岛大部分地方确实荒凉,需要大力开发,以宝岛的资源以及优渥的地理环境,他还有些舍不得呢。 岷王没有让朱久炎失望,卖力地说服起谷王来:“十九弟,这宝岛可是个好地方,虽然此刻还没有多少人,但我在舟山时可没少听人说起宝岛。听说太子殿下不仅在海外就将宝岛收入了版图,还收了海贸十分发达的三山王国……东海以及南洋各国的商人都要到宝岛停靠呢,而且从宝岛乘船到闽南只需一天而已,回京城也十分方便,反正这宝岛,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比塞外那苦寒之地要好多了。” “嗯……”经过岷王的提醒,谷王这才想起朱久炎的兵马是如何突然出现在定海城的。海外若是不好发展,朱久炎如何弄起那么庞大的一支海洋舰队? 谷王可不是个什么没见识的人,他深知打造一艘海洋巨舰、培养一船开动巨舰的水手需要多么大的花费。这么一想,宝岛还真是名副其实,是个绝佳好去处? 前景虽然很好,但也需要自己努力,现在这样子,哪里有塞王的风光与权势? 但改封的事情,明显不是朱久炎一个人的注意,只是没有强硬的通知下来而已。谷王明白其中的厉害,满脸纠结。 朱久炎见谷王陷入深思之中,也不逼迫,转头对岷王说出了改封之事,“岷王叔,沐晟已经对我父皇上表庆贺,沐家乃是西南镇守,为咱太明的长治久安,为了皇室与沐家的和睦,您的封地……” “微臣愿意改封宝岛,还请殿下向陛下代为转述。” 岷王自然明白朱久炎的意思,相较于大明的稳定,他与沐晟的私人恩怨显得实在微小,任何一个朝廷也不会帮他私人去搞报复。而且他深受朱久炎的厚恩,也实在不能在新朝刚立的时候再次挑出与西南重臣的矛盾,让朝廷难做。 “王叔深明大义。小侄子会建议父皇从替换下来的上十二卫中配给皇叔两卫,其家眷也一并迁往宝岛,另外小侄还会迁移数万宝岛族人;鼓励廉州、闽南汉民迁到王叔的封地,协助王叔开发封地。”对于第一个同意去宝岛就藩的岷王,朱久炎自然要给其竖个典型,让藩王们意识到就藩海外的好处,主动且积极地提出改封之事,并从此形成定制。 朱久炎解决藩王隐患的办法跟后世西方的大航海政策差不多,先削弱藩王护卫军的同时,扩大他们在海外的自主权利,给他们拥有截留一部分赋税的权利,让他们能够向驻外总督一样有较大的自由裁量权。 封地只要发展起来了,也就不会像内陆藩王一样,受朝廷的财政权利所制;朝廷也相应地减少了很大的财政负担,也就没有后世数百万宗亲吃垮国家的尴尬局面。 海外封地发展得越好,藩王得到的好处便越多,藩王们也就更有发展、建设封地的积极性。 海外的荒芜之地得到快速发展,既为朝廷节省了大笔开支与精力,也同时在很大程度上平稳地解决了藩王的隐患问题。 而且在稳固海外飞地的同时,朝廷也不会担忧藩王造反。一是藩王的兵力受到了极大削弱,不再出现拥有极大兵权的塞王;二则海外已经给朱久炎经营了很多,华夏海军发展领先时代几十年,藩王们除了增加财富之外,绝不可能拥有强于华夏海军的实力。 华夏海军既是藩王们在海外的后盾,也同时是垂直管理他们的上级机构。朝廷只要控制着华夏海军,所有海外藩王,哪怕发展数代,也同样会受到朝廷的管理,朝廷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必须干什么。 藩王们若是发展得好,还可以反过来为朝廷创造不小的收入;当然若是有昏聩的、不积极作为的藩王,朝廷也没有什么亏损,封地已经给了你,权力也给你增加了,你自己不发展,那就只能过着清苦的日子,朝廷可不会花大力气扶助。 第739章 千方百计约回来的…含着泪也要打完 当然藩王们在海外的一切发展要向朝廷报备,要按照朝廷的规划来,在发展的力度上,自然是受朝廷直接掌控的府县优先,藩王们永远是在政策上搭搭顺风车。会搭车的日子好过,日后必然富得流油;不会搭车的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羡慕了,等多年以后周边的府县繁华起来,顺带着也拉他们一把。 这种对待藩王们的政策算是比朱允炆柔和多了,已有封地的都不动,待遇依旧。那些失去封地的、还未就藩的亲王就按照新政策执行起来,这便出现不了什么动乱。 朱久炎自信在海洋贸易的带动之下,这些海外藩王只要不傻,必然各个富得流油。这是后世已经得到验证的必然规律。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大陆藩王羡慕海外藩王们了,到时候想换封地可不是如今这么简单的事了,不多求求朝廷,不多拿出点诚意,想换封地?门都没有! 岷王这里搞定了,接下来便是犹豫不决地谷王,朱久炎给出了最后通牒,“谷王叔,宝岛上的宝岛族人在三国时期就跟内陆有极深的渊源。在小侄的带领下,他们已经开始大面积的说汉语用汉字,习俗建筑也是汉家风格,华夏海军中的山神部队也都是宝岛族人,他们跟我们没什么不同,很好相处的。 而且靖难功臣里的金日拜与孙温也是宝岛上的两大头人,他们的族人甚至已经学会了耕作、开采与纺织,王叔去了只要好生引导,事事以百姓为先,善待百姓,便会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人口。毕竟东海与南洋的大部分国家也都深受汉文化的影响。 小侄相信,以王叔的能力,不出半年,必将收到远超宣府的赋税,为谷王一脉打下夯实而稳固的百年之基。” “那微臣也便麻烦殿下了,劳烦殿下转告陛下,微臣愿改换封地。”谷王眼见岷王都答应了,自然明白这是不可更改的国策,而且岷王的失态不似作假,岷王描叙的前景也十分好。看地图宝岛离京城确实不远,地理位置着实方便,加上荆州凭着港口发展成功的经验在前,谷王觉得倒也可以,尤其是朱久炎那句谷王一脉的百年之基实在吸引人。 “既然如此,那两位王叔就回去偏殿等消息吧。小侄这就去回禀父皇。” “臣等告退!”谷、岷二王躬身领命,退出大殿。 谷、岷二王来到偏殿居然碰到了徐增寿,互相探问之后,才知晓派往澎湖巡检司的长官便是徐增寿,下辖三个卫所。 这个情况也让谷、岷二王彻底安心了,现在谁不知道太子妃是徐增寿之女,太子的岳父、未来的国长都要去往海外,海外的环境能糟吗? 心思安定的谷、岷二王拉着一头雾水的徐增寿便在偏殿一边讨论起出海的事情,一边等待正式的圣旨。 …… 一个时辰后,朱柏在奉天殿召开午朝,当殿宣布了太子朱久炎将出征北方,当殿选定了同朱久炎北上的将领与部队。 这个决定没有出乎百官的意料,梅殷归降,两淮军团的接受必须要个重量级人物去,而且后续的安皖稳定,以及北方的平定也肯定要接着进行,人选必然是能征善战的太子,不做他想。 新朝的第一场军国大事在百官的商讨、补充下顺利敲定,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 谷、岷两位亲王居然走到了殿中跪下,请求朱柏改封海外宝岛。 改封海外这个事情,众人都没有想到过,在大部分朝臣们的印象中海外都是不毛之地有什么好去的?而且有太祖的禁海令在,这两个王爷是要开海吗? 关于群臣的疑惑,朱久炎自然早有准备,曾言、徐辉祖、郁新、茹瑺、杨士奇、杨靖等人早就得到了他的授意,一齐附和,为群臣解释了大明在海外早有多块飞地、以及广阔领海的事实,并且这都是太子朱久炎带领华夏海军历经生死才得到的开疆拓土之功。 群臣这才明白,为什么江浙突然会遭受到来自海上的袭击,为什么那时的湘王府突然多了一支海上的庞大舰队,原来早就在海外经营了多年!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明的疆土凭白扩大了数省之地,自然要大力赞扬朱柏与朱久炎的武功。 朝臣们此刻也明白了谷、岷二王突然请换封地的意义所在。他们对于虚弱藩王实力,减少朝廷的负担,削除大明的潜在隐患自然都是支持的,何况这些新得之地的建设、发展与教化也都需要派遣官员前去,这些新纳之地的建设与教化也是官员们升迁的政绩之一,年轻官员得了这么多的机会,自然也都欢欣鼓舞。 周、齐二王以在跟随朱久炎北上的名单之中,这自然是为他们拿回封地的意思;谷、岷二王本就失了封地,自愿当殿请换封地,也没什么不妥的,有封地总比没有好,何况朝廷又没有削弱周、齐二藩。 而韩、沈、安、唐、郢、伊六王也没什么反对的,他们本就从来没有过封地,瞧朝廷现在这意思,只要同意去海外,说不定能马上得封,能有块封地,能有点兵马总比呆在京城整日无所事事的好。 朱柏见藩王们如此态度,随即微笑敲定:“既然两位皇弟愿意改换封地,有为大明镇守新得土地的好想法,咱自当同意。太祖皇帝栉风沐雨,驱逐元兵,咱们这些后辈子孙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啃老本,应该尽我们所能去开拓进取。希望两位皇弟,去往新藩之后,能为大明子民创造更多的容身之所,创造出更好的生活条件。” “臣弟定当谨遵皇上教训,时刻不忘朝廷,不忘百姓!”谷、岷二王施礼谢恩。 “两位皇弟免礼。”朱柏转头朝着韩、沈、安、唐、郢、伊六王的位置说道:“六位皇弟也已成年,按照祖训也到了就藩的年纪,这次正好可以跟随谷、岷两位皇弟一同前往海外就藩,如此也可以在路上互相有个照应。六位皇弟以为如何?” “全凭陛下做主!”韩、沈、安、唐、郢、伊终于得到了封地,自然没有什么好挑挑拣拣的,全凭朱柏决定。 “那好,把堪舆图拿上来,六位皇弟可在宝岛与三山海岛上随意选择封地。” “谢陛下!” …… 散朝后,朱柏下旨,将谷、岷、韩、沈、安、唐六王封分宝岛西、南、东不同的城市,郢、伊二王封在山南国;八位亲王与澎湖巡检司的徐增寿一同组建宝岛都司,共同组建前往宝岛都司的十八卫兵马。都督徐增寿任首任都司,同时令华夏海军派偏师运送自愿的青年官员前往宝岛,组建布政使司与按察使司,等三司组建完成之后,便按照内陆三司分立的规矩来运行,藩王不得再插手三司的运转,各行其是。 圣旨一下,朝野震惊,不知宝岛与三山海岛在哪的官员连忙拿过海图,去看看这些地方在哪里,待明白后,大多倒吸一口凉气,不过也有少部分人,所有所思。 这道圣旨清楚明白地表达了朝廷开海的决心,藩王分封海岛,则等同开了海令,不会再回头…… 跟随谷、岷、韩、沈、安、唐六王一齐前往海外的,还有齐泰、黄观二人以及他们的家眷,他们虽然仍旧反对建业新朝,但朱久炎不打算杀他们,让他们俩去海外教化一下地方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实在的没有比齐泰与黄观更好的人选的,海外都是新纳之地,教化一方费时费力,而他们两个即便不奉新朝,但心中是有国家与民族的务实官员,若是遇到叛乱,依照这两人的性子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等他们感受到了海贸的好处,体会到了国家在新朝的治理下,越发强盛,还不出现归属感? 在江北整顿好兵马的梅殷接到朝廷的邸报,和一封宁国公主送回来的信,看完之后,梅殷将信件烧掉,不由地松了一口气。朱柏父子连齐泰与黄观都没杀,他对自己以后的安全,也就彻底放心了。 …… 第二天一早朱允炆起床之后,怜星亲自为朱久炎穿衣。怜星给别人穿衣服并不熟练,让朱久炎多花了一些时间,不过他可是乐得其中。 自己的办法真不错,不仅顺利地解决了怜星的身份问题,还光明正大的借助登基大典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没有比这段时间更顺心的事了。 怜星好不容易把朱久炎的盔甲穿戴完毕后,看着一身戎装的朱久炎,认真地说道:“久炎,我会在东宫准备好你成功平叛归来的凯旋之酒,等着你平安回来!” 朱久炎笑着说道:“夫君哪次让你失望过?” 之后朱久炎又通过了一系列的流程,按照老朱在世时定下的规矩,朱久炎带着将领去奉天殿禀奏完朱柏之后,再去往奉先殿祭拜过宗庙,便正式誓师出发。 在朱久炎出发之前,虽然已经跟朱久炎告过别了,但是怜星还是带着刚入皇城的何秋娘母女登上了皇宫的塔楼之上,看着朱久炎出发的方向心中默默地说道:“夫君,可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姐姐谢谢你。”何秋娘的身上满是风尘,很是疲惫,不过能够在最后关头赶到,抱着女儿目送朱久炎出征,还是让她感到很高兴。 “你是我选的,又喊我一声姐姐,自然要好好待你。”怜星望着消失在视野之内的大军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后,才带着满脸感激的何秋娘下了宫城。 …… 世子和太子的身份是有很大不同的,有好处也有坏处,起码朱久炎不能再向以前一样带着将士们说走就走。 国家的储君出征可不是个小事,除了亲军的沿途安保护卫任务之外,礼部有一套复杂异常的礼乐制度,祭天拜祖之外,还要行人回避、黄土铺道什么的,总之牵扯很广,费时费力,非常扰民。 当然要是真正完全按照太子出征的老规矩来办,别说现在出征了,就是提前个把月布置下去,出征的准备工作,也根本来不及完成。这也是各部衙门的妥协,现在是个什么局势,朱久炎是个什么态度,他们也是很清楚的。 这也是同心协力的另一种体现吧。 寅时正,朱久炎誓师完毕,在亲军的层层护卫下,正式出征,前往两淮。礼部的官员当然没有再搞什么黄土铺道,清水压尘,官员送行可以搞一搞,金鼓礼乐等仪仗也可以弄一弄,其他的能省就省,尽可能地轻车简从,减少靡费、减少扰民。 就这样,也是在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跋涉之后,朱久炎乘坐的太子车撵,才算是到达了长江边。 这一路上的颠簸辛苦,朱久炎只能是甘苦自知,忍受着各种腰酸腿疼,脸上还要始终保持着一种轻松自信的面孔,完全没有以前当亲王世子时候的轻松与自在。朱久炎认为后世有句话能够非常准确的形容他此时的状况——那就是自己千方百计约来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 远远看到朱久炎所乘的船队驶向对岸,送行的各部官员自然是呼呼啦啦全都跪在了地上,众口齐颂:“臣等祝太子殿下早日凯旋而归!臣等祝太子殿下早日凯旋而归……” …… 梅殷带领诸将先过长江表示出了最大限度的诚意,受降的仪式朱久炎弄得很隆重,受降的过程自然也很顺利,十万两淮兵马选拔出一万精兵之后,余者不是被打散遣回原籍,便是送回京畿重新整编。 朱久炎当众宣读了朱柏封赏一众将校的圣旨,并封官,赐下金银、宅院。 所有的两淮低级军官也都各有安置,作为酬功,梅殷也再度被恢复了荣国公的爵位,受俘和安置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之后,就该是北上的事情排上议事日程了,正好时间也开始走向初春,天气越发温暖起来,比较适合出兵,梅殷与多年在两淮有威望的将官,被朱久炎一同带往安皖,以做稳定安皖之用。 第740章 南方一统 安皖所在的两淮地区,隶属江南行省,也就是南京直隶地区。 朱久炎率军进去安皖地区之后,后方陆续又有好消息传来,广丨东布政使司、广丨西布政使司两大行省相继上表归附,这标志着南方已经彻底归入了建业新朝的统治,朱久炎也就开始了全面派兵,迅速展开收复安皖两淮剩余地方的行动。 在朱久炎北上安皖之后,怜星对于东厂的指挥也在同步进行着,南方还有一些重要工作也收尾完毕,这些都是杜安自尽前说出来的燕王府情报。 十几个情报据点被东厂拔除,拔出萝卜带出泥,燕王府在北方的一些情报据点也被相继拷问了出来,东厂的主要力量也在最快的时间内转移到了安皖。 安皖滁州境内的一个小镇,朱高燧的岳父徐章一副小商人打扮,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仆人。 年轻人看起来健壮有力,背上背着两个行囊,走路也是稳健如山,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人。 由于朱久炎兵马临近滁州的关系,小镇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很少,主仆二人边走边聊。 仆人问道:“老爷,三公子刚派我们出来,怎么这么快就叫我们回去,不会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吧?”说话间还小心警惕的四处观察了一下。 徐章道:“不要胡乱猜疑,三公子既然诏回,我们听命行事便是,勿需思虑其他!” “老爷,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带人出城,怎么还要去寻客栈落脚?” “现在这个时辰带人出城,必将在路途上过夜,这么多人在外面难免暴露行踪,若被东厂的人发现,你我二人岂不危险?先将人召集到身边,休息一晚,明日清早装货出城,如此才保万无一失。” “老爷英明!” 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的客栈门前,热情的店小二笑脸相迎:“敢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年轻仆从大声道:“住店!开两间上房!” 徐章立即打断:“小二,有间清净的厢房就好!” 小二长长地吆喝一声:“客官二位——住店——!”小二边喊边跑到前面引导二人入店。 仆人卸下肩上的两个行囊拎在手里,跟在徐章身后向里走。 正值饭点,客栈大堂里坐满了用餐的食客,气氛十分热闹。往里走的徐章主仆,没有留意斜地里突然跑出一个人,迎面撞上了仆从,仆从手里的两个行囊被撞得掉在地上,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一只做工精良的燕王府腰牌和一块西厂的腰牌从行囊里滑落了出来。 徐忠、小二和仆从三人都有点吃惊。仆从眼疾手快立即俯下身子抢先捂了两块腰牌并捡起行囊。 撞人的那位也是个年轻后生,只是衣着朴素,一看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后生面带惶恐地向徐章主仆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大爷,小的莽撞了,小的不是故意的,请两位大爷宽恕则个!” 仆从看着眼前的老实后生只是个普通人,瞪大了双眼正要训斥他,徐章却连忙制止:“不妨事,不妨事!也是我们自己不小心,你去吧。”说话间还瞪了一眼仆从。 这一切虽然很短暂,却已经被坐在过道边不远处的蒙石头一行人全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腰牌!北平口音!正主找着了! 徐章主仆将行囊重新打好包,随着随着店小二进了里头的一个厢房。 蒙石头向周围的三名随从使了个眼色,四人一同起身随即跟了进去。小二从里面走了出来,蒙石头四人则走向徐章的厢房。 蒙石头亲自上前将耳朵贴在厢房的窗户外探听。 厢房内,徐章训斥道:“咱们西厂一切以隐蔽为先,大庭广众之下更是要小心谨慎才是!朱柏登基、朱久炎领兵北上、梅殷带领十万两淮兵马归顺了朱久炎,我们在南边的据点也被朱久炎给一一拔除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下次若再不小心,老子就宰了你,听到没有!” 仆从认错道:“大人,属下知错了。大人先歇息片刻,属下这就去安排膳食……” 蒙石头回头冲三名随从点点头,四人立刻蹑手蹑脚地围拢到了房门边。 下一刻房门随后被出来打饭的仆从推开,两名随从一左一右照着开门的仆从就是几下狠的。仆从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就一命呜呼了。 蒙石头随着余下的一名随从冲进房中,看着惊呆了的徐章一阵冷笑:“哼哼!徐大人?北平来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章继续伪装:“什么徐大人?你——你们认错人了吧?小人只是一个小小布匹商人,不认识阁下所说的什么徐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 “哈哈,哈哈!徐大人能被朱高燧选进西厂,演戏天赋还是有些的嘛!” 蒙石头说话间打开桌上的行囊,燕王府的腰牌和西厂的腰牌当即散落在了桌上,蒙石头看着徐章冷笑道:“徐大人,您这位布匹商人很有手段啊,竟然连燕王府的出入腰牌和西厂的身份腰牌都能搞到手,大豪商嘛!” 徐章脸色一变,所幸也不装了,冷冷道:“徐某人正是燕王府的人,我们王爷与湘王府可还是盟友……” “湘王府!?陛下已经登基!你别给我装糊涂!”蒙石头粗暴地打断徐章的话,冷声道:“无论是洪武朝,还是建业朝,你们西厂都不是合法机构,尤其是你们这些不经报备、不怀好意的刺探活动!” 徐章反讽道:“不经报备、不怀好意的刺探活动!?东厂好像也是你们的太子尚为亲王世子的时候,瞒着建文朝私自弄出来的违法机构,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现在就反罩盟友了?” “口舌之争没用。咱们是同行,各自心中有数就好。”蒙石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换个地方,说点我们想知道的事。” 徐章无法,被蒙石头一行人押着,走出了客栈。蒙石头他们将在朱久炎率军到达徐州之前,提前将徐州周边的隐藏在暗处的“蛇虫鼠蚁”都清扫一空,这次顺藤摸瓜幸运地逮到了徐章,蒙石头相信徐章一定会好好地“配合”他们,将燕王府在安皖的所有情报据点都提供出来。 …… 夜晚的徐州城静谧非常,虽然南北靖难,搞的天下大乱,但紧靠中都的徐州并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 徐州城不仅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商人们的生意反而随着战争的需要生意越来越红火,大笔订单、大笔钱财从四方涌入,让徐州城里的所有作坊都开始实行一日三班,十二个时辰不轮休的倒班作业,徐州城里的每个人都几乎从战争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尤其是梅殷率军投降新朝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徐州军民百姓便彻底放心了。梅殷都归附新朝了,安皖地区的官员自然也会跟着归附,这样一来徐州就更不可能遭受战火打扰,这里的安宁生活将一如既往的持续下去。 可是安宁的景象之下,那些潜藏的污秽也需要人来清理。 东城大街上行人稀少,一阵夜风卷过吹得街道上的招牌遥来晃去,一溜黑影在巷子里出没着,拐了几拐,迅速隐没在巷陌之中。 黑影们来到一处院落前面,只见门边插着一支不太起眼的干茱萸,为首的举手握拳,后面的人一起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他捏嘴学了几声布谷叫。 隔壁的光亮将为首之人的面目照清,正是钟老三。 不一会儿院门打开,门内闪出一个黑衣人,他走过来,对着钟老三拱手示意:“属下徐州站乙字所行动组第三小旗,参见大人。” 钟老三低声道:“里面的人都控制住了?” 黑衣人回道:“一网成擒。” “徐州站表现很好。”钟老三点点头:“带路认人。” 黑衣人伸手引路。 …… 北城大街宝善堂里的最后一个病人离开,药铺里坐堂的大夫在前台算账;药铺里的小伙计报出木板,摘下悬在门口的灯笼,正准备关门,忙活着的两人没有留意到旁边巷子里方良正带着一队人,埋伏于此。 最后那个病人出来拐进巷子,与为首方良低声禀告道:“大人,算账的大夫,跟情报上描绘的相貌一样。” “很好。”方良大手一挥,冷冷下令:“跟我过去!” “笃笃笃笃……”刚上好门板的宝善堂传来震天敲门声,谢大夫的算账过程被打断,皱眉问道:“这么晚了,谁啊?” 方良在门外焦急喊道:“大夫,大夫,我娘病得厉害,求您快开门来看看吧。” 谢大夫命伙计过去下板开门。 等门打开,只见十几陌生大汉鱼贯而入,一瞧这阵势,谢掌柜心中就是一紧,趁伙计阻拦方良的当口,立马转身就跑。 可早有准备的行动,哪能让他跑掉?谢大夫刚跑到后院,就见院中也早已有大汉在等候。 方良这时抓着伙计慢悠悠走了过来。被按在地上的谢大夫挣扎着大喊:“好汉别伤我性命,今天看病的钱都在柜上!” 方良蹲下摇头道:“别装了,我们能这么找过来,自然将你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再喊叫,老子把你舌头割了!” 谢大夫顿时闭嘴,面如死灰,此时他哪里还不知方良是什么人,哪里还敢装蒜喊叫? …… 在钟老三与方良行动的同时,徐州城内的烟花柳巷聚集之地——梅缘巷也在开展一场抓捕清扫行动。 最大的记院寻香楼内,龟公与花枝招展的记女们正忙着从客人们的口袋里榨取最后一两钱财。 老鸨与楼内的头牌香玉正满脸殷勤地搀扶着一个寻欢客上楼,老鸨接过客人的银子,眉开眼笑地道:“张爷,今天可真是海量啊,呦慢点儿,呆会儿香玉你可要好好伺候伺候张爷。” “是,妈妈。” 将二人送进上房,老鸨掂量着银子继续满楼忙碌着,并没有注意到大堂的角落里,一个喝了一晚上花酒的客人,已经盯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再也没有比青楼内更好的消息汇聚之地了,再也没有哪个身份有青楼老鸨、记女这么方便汇总消息了。 “呦,这几位爷看着眼生啊,第一次来咱们寻香楼把?没关系,咱们的姑娘一定会让您们有宾至如归之感,几位爷,快里面请!” 门口迎客的龟公热情地招呼着生意。大买卖来了啊,十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外地人,来了寻香楼来找乐子,还不大方的花销花销、放松放松? 可是这次龟公明显瞧错了,这回进来的可不是什么大买卖,而是一群活阎王。为首的正是永兴屯出身的谭昊,谭昊理也不理龟公,一把将其用力扒拉开,然后带领着下属便直朝老鸨奔去。 逃跑不及的老鸨顿时被谭昊活活擒拿,摁在地上,寻香楼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奔逃之声。 在寻欢客与记女四处奔逃的时候,堂内那个监视的人同时扔下陪酒的记女,起身来到了谭昊的身边,禀报道:“徐州站甲字所行动组第二小旗报告!大人,这老鸨刚才与头牌香玉伺候的人交换了东西!” “嗯?这么说,还有一个?”谭昊意外地问道:“那人呢?” “在头牌香玉的房里,二楼一号房。” 谭昊点点头,命令道:“二楼后头去四个人,留两个人看着这老鸨子,其他的跟我从上楼!” “铛铛铛……砰!”二楼的寻欢客不是在房中伶仃大睡,就是在房中快活,即便楼内闹了个鸡飞狗跳,也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反应。 直到听到一号房中传来“叮呤咣啷”地一阵乱响,才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然后他们马上就怂了,因为他们看到一号房门的窗户被撞开,一个壮汉倒飞了出去。 在二楼后面埋伏的人紧张地望着上面的一号方面,里面灯光乱晃,人影重重,接着窗户被撞开,一个人“嗖”地一下从窗户中飞了出来。 此人“砰”地落地就是一声惨嚎,等待的人立刻将他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守卫的人凑到近处一看,乖乖,被绑的大汉衣服都没穿,赤果果的。 谭昊的脑袋从上面窗户边探出高声问道:“抓着了吗?这厮还有点身手,伤了几个兄弟。” 楼下回道:“抓着了,还是个裸猪,幸好大人有先见之明,让我等在此等待。” 上面的谭昊道:“捆死了,抬起来,带回去!” 平时喜欢写点其他的历史文章 想看的可以点进来 小匪平时除了写小说之外,还写点其他的历史文章,笔名是红小岩谈古论今(今丨曰丨头丨条),想跟小匪聊天的也可以来看看。 文章都是几千字左右,各朝各代,各种有意思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风华习俗,还有我平时的一些动态,期待同为历史爱好者的书友们找到我。 第741章 膨胀的野心 徐州知府衙门的书吏袁飞被院外的声音从被窝里吵醒,他安抚好一同醒来的老婆,嘟囔着起来,出去开门,边点灯边问道:“谁啊,大半夜的,人都睡下了。” 门外的人道:“是我啊,冯三。袁书吏,衙门有紧急公务,府尊大人召人呢,我们得赶紧过去。” 袁飞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三两下把房门打开,他老婆连忙从里面拿过公服给他套上:“相公晚上注意身体,早点回来啊。” “好的夫人!”袁飞大声应完之后,再度低声道:“江南那边的新太子朱久炎率军过江了,聚兵十万的梅殷都投降了,看来知府衙门应该接到了梅殷的命令,知府看来是要归顺南边了。我会想办法记录有用的消息,你明天以给我送饭的名义过来,我将消息传给你。” “好。” 夫妻二人商量好传递情报的计划后,袁飞穿好公服出得门来,只见同僚张弛在门口等待,袁飞问道:“张书吏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紧急?” 张弛回道:“知府大人半夜召人,估计是南边的事,看来今晚就是一整宿啊。别说了,要错过点卯了,赶紧走吧。” “好。” 说着两人结匆匆忙忙地往府衙走去。 袁飞家离府衙不远,走过两条街就到了,只见衙门大门紧闭,门口两个灯笼昏昏沉沉地在风中摇晃。门口左右两边两名执勤的衙役却站得直直的。 袁飞两人上去叫门,门咯吱一声开了条缝,张弛道:“是我们啊,回来应召的。” 大门打开,让两人进去。 两人刚进大堂,只听堂内“蹬蹬瞪……威——武——!”水火棍有节奏的敲地声响起,就像升堂时一样,周围被的蜡烛被全部点燃,将大堂照了个通亮。 徐州知府带着属官与三班衙役从里面走了出来,人到堂上,二话不说便命人抓了袁飞。 袁飞拼命挣扎,大喊:“府尊大人,这是何意?” 张弛吓了个张口结舌,不过看同僚们没有抓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气,赶紧闪到一边。 堂上的知府看着下面的袁飞冷笑道:“为何?本府深夜召人就是为了你,袁飞啊,袁飞,想不到啊。你小小一个书吏,居然能入了梅殷梅大人的眼,点明抓捕的你夫妻的文书都郑重其事地发到本府这儿来了,不想整个徐州府衙之中,就你是个人物。” 周围的官差听得知府这么说,哪里还不知袁飞的重要性,那捆人的绳子可不敢松了,再度加了数根,将袁飞瞬间扎成了个大粽子。 袁飞哪还不知自己与妻子都已经暴露,低头伏地,无话可说。 南边朝廷要的人,徐州知府也不准备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让人将袁飞的嘴巴堵了个死死的,亲自带人看护,只等梅殷带人过来提人。 …… 十个同样的行动在徐州城同时动手,一张大网在没有惊动多少人的情况下,慢慢收拢。 在东厂徐州站里部署抓捕行动的孙礼,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书面上六个字《三国志通俗演义》。 他这次北上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护送这本小说的作者罗本罗老爷子一家前往大宁,这任务是太子殿下亲自交代给东厂的,虽然不知此乃何意,但这个任务的级别却是最高的,不容有失,所以在即便徐州在展开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孙礼也是带人呆在徐州站,保护罗本一家为重。 正在孙礼询问蒙石头罗家的安顿情况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钟老三敲门而入,对孙礼行了个军礼道:“大人,人都抓回来,全部都在外面。” 孙礼摆摆手道:“押到后面去去,分开询问,让他们把所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 “是。”钟老三行礼退下。 紧接着,谭昊那一队又进屋,只见他脸上青了一块,躬身禀报:“大人,寻香楼的人已经落网,两个,都在外头。” 孙礼点点头,看着谭昊脸上的伤势询问道:“怎么还受伤了?” 谭昊不好意思笑笑:“意外多出来一个,那厮还有点本事。属下这只是点轻伤不碍事。” “没事就好。将人押到后面去,分开审问。” 等所有行动组都回来之后,徐州府衙自知府以上,开城迎接王师的消息也已经传来。 方良看着孙礼不满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大人,兄弟们这次差事办得还算是圆满,所有目标都全部落网……” 孙礼冷哼一声:“还算圆满?这么多北平的人安插在两淮、安皖地区,最大的都做到了指挥同知!各个地方衙门里都有他们西厂的人,连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里都有,你们说说,哪里没有!?要不是太子殿下在宫里获得了重要情报,帮我们抓出了隐藏的一众奸丨细,我们东厂早晚要出个大丑!” 钟老三、蒙石头、方良、谭昊都被孙礼说得大汗淋漓,战战兢兢地道:“属下失职,属下无能,请大人治罪!” “蒙石头抓捕徐章有功,通过徐章这条线,将这么多鼹鼠挖了出来,也算是将功补过,无罪,起来。”孙礼朝着起身的蒙石头道:“你负责连夜提审,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蒙石头连忙应诺,转身要走,可一寻思又回来道:“大人,兄弟们都很努力了……” 孙礼朝着地上的钟老三、方良、谭昊三人扫了一眼,冷声道:“一码归一码,有功要赏,有过自然要罚,即便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去办你的事。” 蒙石头不敢再说,给了钟老三三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离去。 “请大人降罪。”钟老三他们现在也已经走到高位,自然明白赏罚分明的重要性,东厂提前发展了这么多年,还给北平的西厂发力后追到如此地步,确实该罚。 “全都降职一级,罚俸三月,三十仗责记下,回京之后再执行!如若再有怠惰,加倍惩处!下去吧。” “谢大人!属下告退。” ………… 李景隆得到李家被屠灭满门的消息后,果如梅殷所料,整个人都疯狂了,当场就宰了先前朱允炆派过来的传旨钦差,誓要找朱允炆复仇! 可是没过多久,李景隆便又接到湘军攻入南京,建文帝自丨焚于乾清宫中,朱柏登基称帝,改元建业的消息。 李景隆的心情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或许只能用后世的过山车才能做个比喻,可谓是大起大落。 全族被灭,大仇人朱允炆死了,空握三十万大军,围着北平城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李景隆怀疑人生的时候,都督何福说了句:“湘王以几百护卫能够扭转乾坤,攻入南京,掌控朝廷,登基称帝。国公手握三十万大军,难道不行吗?” 这句话,可是将李景隆心中的野心彻底勾了出来。登基为帝!对啊! 军方第一家族算什么?朱家灭我全族,我李景隆为什么不能抢他朱家的江山!? 朱柏凭借几百个护卫都行,我李景隆手握三十万大军,夺取天下还不轻而易举!? 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李景隆也知道麾下的将领可不会全听他的,若是给平安、盛庸这些人得知朱允炆身死的消息,还不知要搞出什么事来…… 惯于揣摩李景隆心思的何福马上又对他进行了一番建言:“公爷何不利用一下北平城里的燕军?” “嗯?”李景隆眼前一亮。着啊!北平城里的朱高炽让自己吃了好大一轮亏,若想夺取江山,燕王府也是要解决的敌人。何不将南方的消息全面封锁下去,命盛庸、平安等人带领麾下兵马死攻北平? 若是攻入北平,自己也就有了夺取天下的根基,同时又消耗了平安他们的兵力;若是没有攻下,还可以光明正大用军法处置了平安他们,一样夺取所有军权! 至于以后跟建业新朝对阵,李景隆也不是没有想过,他麾下绝大部分北伐军将士都是南方人,家小皆在南方,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死穴所在。南边他是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他已决意马上派人前往河丨南以讨伐逆朝的名义征兵,打下北平之后,想来河丨南籍的士卒应该能够征得数万人了,再到北平强征一批,朱久炎要想到河丨南想来也要一月时间,到时南北士卒平衡,军中的隐患也就消弭得差不多了。 李景隆思虑清楚之后,抬起头来,凝视着何福的眼睛,决然道:“好,就这么办!让平安他们的部队攻朱高炽守卫的地方!把活儿办得漂亮些!” 平安麾下的兵马籍贯多为南京周边,消耗平安的同时,消弭兵源籍贯隐患,一举两得! “大帅放心!”何福阴阴一笑,转身出账而去。 …… “跟我冲!”平安一声狂吼后,数万名北伐士兵又在他的带领下大声呼喊着,向北平顺承门扑去。 “世子小心!”张信大喝一声,将朱高炽扑倒在地,朱高炽下意识地趴在地上,紧接着,一阵石弹打来,朱高炽只觉得城墙微微颤抖; 一发巨石打中了箭楼,顿时砖石飞溅,身上的张信死死地将其牢牢护住。灰尘落地,空气顿时污浊不堪,朱高炽连着打几个喷嚏,赶紧捂住了鼻子,以免吸入灰尘。 “他们怎么好像都不要命了?”趁着伏地不动的这点空隙,朱高炽迅速思考北伐军的变化。本来头一次的下马威之后,李景隆虽然疯狂地将北平城上的洪武大炮与盏口将军都轰烂了,但也损失不小,收敛了许多,每次攻城都是用火器与襄阳炮轰上一阵,以壮声势,然后再命军队扑上,可没有哪次是这么一轮轰击之后就狂冲上来的…… 扶正头盔从女墙朝下看去,朱高炽发现北伐军已经逼近五十步之内,有些跑得快的已开始越壕,朱高炽不顾危险,拔剑大叫:“放箭,压制他们!” 燕军弓手们起身,拉弓引箭,隔着城垛中的悬眼将箭奋力射出。 上千箭矢形成一阵箭雨,向城外飞去,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上百北伐军士卒被射倒在地。 不过,这些伤亡对于北伐军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快,平安麾下的精锐已奔到护城河前。 在前几次攻城中,北平护城河已被填平的差不多了,不一会儿有上千北伐军士卒跨过护城河奔到了羊马垣下。 虽见优势,但受了李景隆死命令的平安却是不满意,当即扭头对身旁的盛庸道:“命炮兵部队与襄阳炮阵地,把城头火力压住!” 盛庸吓了一跳,忙劝平安道:“将军,兄弟们已冲到城下,这些远程攻击可没个准头,会打我们自己人的!” “是老子想这么干吗?你也接到李景隆那畜生的军令了!”平安勃然大怒道:“难不成让所有人受军法不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等夺下了北平,老子再参死李景隆!” “是!”盛庸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正要下令打旗语,驰马奔来的何福又开始用令旗传达李景隆的帅令:“大帅有令,让平将军派督战队上前督战,凡有退缩不战者,立斩不饶!此次一定要攻下北平!” 盛庸一愣,犹豫半晌方小心道:“何将军,这北平是三朝首都,北方重镇坚城,守城燕军又有死战之心,要攻下恐非一日之功。自古攻城最难,必定反复拉锯,眼下才刚刚扑上去,没必要将兄弟们逼得太紧吧?” “大帅的军令可不是跟你商讨。”何福直盯着平安道:“平将军,请受令吧。” “老子受令!”平安朝着盛庸怒吼一声道:“军令已到,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去传令!今天一定要攻破北平!” 平安虽然恨不得砍了何福,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李景隆是建文皇帝任命的北伐军主帅,他怎么可以抗命不遵? 在李景隆全面封锁消息的情况下,不知建文皇帝已经身死的情况,平安只能选择完成李景隆的军令! 建了个催更群(微) 小匪是个喜欢写历史文章的人,各朝各代的历史、新奇有意思的历史故事、人物风俗,以及小匪的观点和每天的动态都会在群里公布。 有兴趣的可以来找小匪,私聊我入群,或者在我开的精华置顶帖里留言找我。(一千及以上贡献的读者) 第742章 水泼不进 李景隆故意想要损失平安麾下的兵马,自然是想方设法为平安提供障碍。 按事先的进攻计划,北方军应当同时对北平大小十几个城门开展猛攻,在这样四面开花的攻击之下,北平城内的朱高炽纵有三头六臂,也必将败亡。 可是,事到临头,为了最大限度的消耗平安与朱高炽的兵力,李景隆便在兵力配置上对平安“大加关照”。 李景隆在指挥其他城门佯装进城,出工不出力,却让平安在规定的期限内攻下顺承门。顺承门可是朱高炽亲自把手的地方,北平城内地精锐自然尽数在此,进攻顺承门自然是损失惨重,让平安心中窝火不已。尤其是他手下既多且精,承受这样的伤亡实在让人心疼。 可是李景隆有着主帅的身份,有着皇命在手,为了减少持续的伤亡,平安下定决心,今日一战必须破北平,然后以此为功,将李景隆参倒! 见平安发怒,盛庸不敢再言,赶紧下去传令。 平安的发狠起了作用,他麾下的士兵不顾生死,在城下与北平守军互射箭矢,哪怕是五换一的比例,也是毫不退缩,而北平城中燕军兵力有限,哪怕朱高炽预先布置了防御手段,也不能阻挡燕军士兵的死伤。 随着北伐军越过护城河的人越来越多,羊马垣和外城也陆续被攻破。 大批北伐军士冲入靠顺承门外的羊马垣内。而在远处,盛庸也指挥远程部队重新开火,压制住北平各处高台,阻止高上燕军守军攻击聚集在城墙根死角下准备攀城的兵士。 在一片怒吼声中,云梯、飞梯、钩梯等攀城器械也运到了墙角下。北伐将士蜂拥而上,架起器械开始攀城。 梯子刚搭上城头的垛口,忽然城头传来一阵竹竿崩裂的声音。士卒们们下意识地抬头上望,只见一堆东西猛地砸了下来。 “啊!” “哎呀,眼睛好疼!” “娘啊!” 一片惨哀号声响起,攻城的北伐军士卒发疯似地满地乱滚,先前尚在架梯的一个百户先是滚地厉嚎,最后忍耐不住,竟伸出两只手指,直直往自己眼眶中戳去。 众人满脸惊恐地退后,只见他满脸污血,刚从眼眶中拿出的手指上竟捏着两颗血肉模糊的眼珠! “是浮篱!” “城头有浮篱,架梯的当心!” 远处的盛庸大声惊呼。 城头的顾成、张信等燕军将领望着朱高炽露出了钦佩的目光。 朱高炽对燕王立下了军令状,他也清楚地知道三十天内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援军到来,北平靠不了别人,只能靠他朱高炽!朱高炽再次发挥出了他的奇思妙想,在铁丝网的基础上再次升级,命人在北平所有城墙的垛口处都设置了浮篱。 这种浮篱,制作简单,城内砍竹,将一块块的竹篱捆于向城垛外伸出的两根竹竿上,再在上面压上砖石和石灰。 攻城的云梯要想搭城,就必须先搭在浮篱上,竹篱和竹竿哪能承受这些云梯的重量? 只要一搭上来当然马上垮塌,浮篱上面的砖石和石灰便会纷纷下落,城下搭梯的敌人定然跑都跑不掉,防也防不住! “世子威武!” “来呀,攻上来啊,狗丨娘养的!” “哈哈,烧俩眼珠子就怕了?回家吃丨奶去吧!”见城下北伐士卒哭爹喊娘,惊恐后退,城头燕军一出胸中恶气,肆意嘲讽笑骂。 与燕军将士兴高采烈不同,设置浮篱的朱高炽脸色却有些发白。他天生肥胖,行动不便,没有跟燕王上过战场,一向呆在燕王府中处理庶务,虽说迫于形势不得不上场拼命,这些日子也经历了几番厮杀,但先前的死亡景象却没有眼前的血腥与凶残,尤其这种惨况还是因为自己的设计而造成的。 刚才那个扣掉自己眼珠的百户还在惨呼狂叫地四处乱奔,城下那些凄厉的叫声让心怀仁心的朱高炽备受煎熬。 “高炽,生死早已注定。战场之上,千万不能为此而心生不忍,此乃大忌!”浑身染血的燕王妃来到朱高炽的身后。 “母妃放心,孩儿知道北平全城皆在孩儿一肩之上,孩儿定不会后退一步!”朱高炽一怔,随即强忍着不适,硬起心肠,继续指挥战斗。 “这都没有挡住!他们又攻上来了!”顾成一声大喊,朱高炽忙从悬眼望去。城下的北伐军经过一番慌乱之后,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逐渐恢复秩序,并且开始重新组织攀城。 浮篱毕竟只能用一次,现在城垛前已无浮篱,想阻挡北伐军的攻势,只能靠城内的燕军将士上去肉搏换命了。 云梯依次搭起,北伐将士在督战队的威逼下举着盾牌,沿阶梯依次攀城。 城头燕军搬来一跟跟叉杆,众人齐声大喊,猛推前推,一下就将云梯给推了出去,梯上北伐军士连声惊呼,随云梯跌落于地,顿时尽皆粉身碎骨。 虽然燕军上下一心,给城外的北伐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但北伐军实在太多,在后无退路的情况下,北伐士卒亦是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很快,几十架云梯又相继架了起来。 与此同时,盛庸那边的远程打击也到了,箭雨、石弹、火炮倾泻而来,在无差别的、不及伤亡的覆盖打击之下,城头的燕军顿时被压制了下去。 在这种凶狠的无差别打击下,幸运活下来的北伐军士卒也顾不得咒骂,赶紧抓住时机奋力攀城。 眼见攀城的北伐官军越来越多,滚木、礌石逐渐渐不起作用,燕王妃的脸上有些发白。若让北伐军登上城墙,以城内燕军的实力,是无论如何都肉搏不过的……心念至此,燕王妃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乱军之下,什么情况都不能保证,万一北平城破,她便打算拔剑自刎,宁死也不能受侮辱。 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朱高炽再次站了出来!他一把就将燕王妃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一剑就将一名抓住跺墙的北伐士卒手指斩断,只听得一声厉嚎,这名北伐士卒顿时摔落城墙而亡。 “母妃不要干傻事!相信我!”朱高炽吼完之后,便再也没有时间跟燕王妃交流,冒着虚汗,不顾暴露跑到城头,大声下达了命令:“不要乱,投粪炮罐!” 城头燕军见朱高炽身先士卒,轰然应诺,忙将放在墙角的陶罐举起,对准云梯上的北伐军士狠狠砸去。 “蹦,蹦,蹦……”接连不断的陶罐碎裂撞击声响起,“粪炮罐”准确地命中了攀登的北伐军士。 这种陶罐可不是朱高炽的发明,而是燕王创造出来的守城利器。燕王别具匠心的在里面装满了熬得半干不稀的石灰、金汁、皂角粉和砒霜,这些东西混合搅拌在一起可是致命的毒药,只要一沾上人身上的伤口立刻会引起大面积溃烂,无药可医,马上便会死得惨不忍睹,会极大的震慑周围活着的敌人。 若不是到了最危险的地步,朱高炽也不想轻易动用……果然,墙外马上就传来了痛苦至极的惨嚎声。 这些粪炮罐可是燕王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而设计出来的,几经改良,十分方便使用,准头也特别高。而且只要砸中头一个攻城的敌人,陶罐子一碎,那些跟随在下头的攀附敌军或多或少也都会沾染上秽物,只要有一点点进入人的身体,便是一场极其恐怖的灾难。 一个粪炮罐往往就能杀死一大群敌人,这种大范围的杀伤力,从某些方面来讲,比提纯火油都高上许多,震慑力更是无法想象的强。经过燕军的这一番猛砸狂掷,攀附城头的北伐军士都被打中跌落,惨死当场,北伐的压力暂时得到缓解。 虽是如此朱高炽仍旧不敢怠慢,长剑一挥,大喝道:“把谷皮、瘪谷、石灰都撒下去,快!” 燕军士兵两人一组,将墙角边早已准备好的布袋搬到垛墙上用刀划开,然后倒翻着四角一提,整袋整袋的谷皮、瘪谷、石灰倾倒而下。 城墙下挤满了来不及躲避的北伐将士,人挤人的情况下,只能把双眼闭上,以免跟先前的百户一样被灼伤眼睛。 张信与顾成快跑到一锅烧得滚烫的金汁旁,二人同时拿起两块湿布垫住手,一齐冲到垛墙处往外一泼,其他兵士见状纷纷效仿,顿时城下的惨叫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趁现在,倒火油!”朱高炽带领着亲兵无缝衔接,大桶大桶的提纯火油倒在尚搭在城墙上的云梯上,再将其点燃,伴随着熊熊烈焰,北伐军的数十架云梯化为灰烬。 紧接着,趁着城下北伐军混乱的当口,张信、顾成带领弓箭队连发火箭,将北伐军刚刚推过来的几座攻城车也给烧了个干净。 “没想到这肥胖的燕王世子也如此厉害!”望着北平城下的升起的熊熊烈焰,平安额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个不停。 这朱高炽与朱高煦明显是两个风格,朱高煦天赋异禀、武力绝伦;朱高炽却更擅长谋略,且性格坚韧不拔,临危不惧,将诺大的北平城守了个水泼不进,这样的人较之朱高煦更能对付。北平城墙高达三丈有余,普通的云梯根本够不着。朱高炽为坚守北平,赶在北伐军杀至之前便将城外的树木早已烧了个干净。 这一波攻城器械还是他来北平的时候瞒着李景隆特意带过来的,不想一战下来就全没了! 没了这些攻城器械,除非李景隆调拨器械,但李景隆匆匆忙忙带领大军跑到北平来,哪里带了什么攻城器械?看来至少五六天之内是无可能再攻北平了。 想到这里,平安果断下令退兵。 “平将军,怎么不打了!?大帅的军令,可是要你拿下北平!”见平安无视将令退兵,何福激动地挥舞手中令旗,厉声尖叫。 “何都督,不是将军不想攻城,而是攻城器械都没有了,这怎么打?”盛庸看着平安阴沉的脸色,向何福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盛庸,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何福猛然扭过头,严厉地对盛庸吼叫道:“这么多兵马攻城,结果刚摸到城墙就被打回来,还有脸说什么精锐?什么狗屁精锐,连给燕逆他们当马夫都不配!” “狗丨日的,老子在前面拼命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何福话音方落,四周便炸开了锅。 除了平安的几十个部曲之外,其余的兵马都是从上十二卫中遴选出来的,何福这么一骂,无疑是将平安麾下的所有士卒都骂了一遍。 何福环视一圈,发现平安身边的几个偏将都满脸愤怒地围了过来,周围的普通士卒也都是眼中冒火。 何福这才意识到逼迫太过引起了众怒,心里顿时后悔不已,正寻思着要说点什么圆场的时候,忽然眼前黑光一闪,继而“砰”的一声,一只大手就将何福从马上提起,狠狠掷到了地上。 “平,平安,你……”何福望着平安口吐鲜血,后面的话却是再也不敢说出来。平安这一记猛摔将他吓得不轻,这时他才想起来眼前的可是一条脾气火爆的暴龙,不是什么一般的将领。 何福的亲兵连忙奔过来将他扶了起来。望着平安冰冷的目光,起身后的何福虽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再也不敢提军令的事,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命人将他架起,一溜烟儿地去了。 “将军,这姓何的回去后,在李景隆面前定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见平安任由何福离去,旁边的盛庸忍耐不住,出声提醒。 等盛庸说完,平安方转过头来,再瞧了运回来的士卒尸体,冷冷地说道:“李景隆的帅位是皇帝任命的,虽然我恨不得想杀了他,但此刻也只能继续听他的命令!”说完,也不待旁边盛庸反应,他便拨转马头,带领部下回了军营。 …… 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平安军团,朱高炽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不过张信的一句话又让他把心提了起来:“经此一战,我军在顺承门这里便损失了两千多人。照这么打下去,都不用李景隆大举进攻,平安只要再攻上一次,我们便无兵可用了。” 第743章 幽燕变局 张信说完,朱高炽再度恢复了满脸愁容。 正所谓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虽然北平城在他的努力下仍然屹立不倒,但兵员减少已是不争的事实。 李景隆兵力充足,损个万儿八千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北平却没这本钱! 早在李景隆围攻北平之前,朱高炽鉴于双方实力悬殊,早已抱定了死守的心思,故北平大小十几座城门全被他下令堵死。眼下北平就是一座孤城,连突围的后路都没有,而且城内别说能提刀扛枪的男子,连燕王府的宫人以及城内的壮妇都在燕王妃的带领下上了城墙,北平城内连一个多余的兵也找不出来了! 环视一圈,只见原先就不多的北平兵士,也都是疲惫不堪,朱高炽心中不由一阵焦虑:大宁情势不明,父王那边也不知是吉是凶,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以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自己能在燕军主力回来之前,顶住北伐军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吗? 强压下心中忧虑,朱高炽镇定地道:“这次毁了北伐军的大批军械,李景隆来得匆忙,他必然没有了补充,只要各门不失,想来接下来几天应不会再有大战,到时候必有大雪落下,那时便是我们燕军的主场了!” 朱高炽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下雪就在眼前,在连番的优秀指挥之下,燕军将士现在对他充满了信心。朱高炽既然说马上能够下雪,那就必然能下! 其实朱高炽哪有什么信心,可是如此除了希望燕军主力快点回来外,也就是祈祷上天赶紧在春季降下漫天大雪来。在燕军主力没有回来的情况下,北平城的命运可以说,只能全凭老天爷的庇佑了。 朱高炽面临的压力,燕王妃又岂能不知?但她只能暗叹一声,也不发言妨碍朱高炽,自带着几个近侍去督导城防的修葺去了。 望着燕王妃的身影,朱高炽心中稍安。正是有这么一位睿智的巾帼母亲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才能顶住千钧重压、抗过万般危险坚持下来。 思绪略作整理,朱高炽转头对顾成等将领说道:“我们不能歇着,这一仗负伤将士众多,现在都在救治。我们得亲自去安抚、慰问才是!” “殿下英明!”众将强打起精神,起身相随。说真的,他们这些将领各个都负伤不轻,也就是朱高炽,要是换了其他人,要他们在这样的状态下,还去搞什么安抚、慰问,说不定都当场开骂了。 众人刚走到城梯口,郭资便带着一帮文官走了上来。朱高炽见状,忙询问道:“郭大人,其他各门情况如何?” “说来也怪,除了世子殿下这边,其他各门外虽也聚集了大军,但臣瞧他们却不是在真正进攻,一番攻击下来,我军士兵都没有什么伤亡!” 郭资的脸色也十分疲惫,他要领着成为的文官处理后勤军需、统计伤亡数据,还要想方设法鼓舞城中军民的士气,其劳累程度并不亚于坐镇顺承门抵抗猛攻的朱高炽。 听得其他城门的燕军将士居然没有伤亡,朱高炽的心情舒缓不少。平安久历兵旅,名声显赫,平安所部攻势之猛让朱高炽吃尽了苦头,制造了好几次险情,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得城门不失。本想其他城门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没想到,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李景隆根本都没发动过什么攻击。 从这个信息之中朱高炽瞬间看出了端倪:李景隆在利用北平故意消耗平安的兵力! 虽然一时间还不能推断出李景隆为什么要这么干,但事实摆在眼前,朱高炽希望大增。平安回去后若是发现这一情况,恐怕会与李景隆之间的嫌隙越扯越大,北伐军内部不稳,北平只要静待其变,说不定还能创造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果! “郭大人辛苦了。今北平暂安,还请郭大人带领一众文官回布政使衙门统筹全局。”朱高炽轻松一笑。 “遵命!” …… 没有侧方配合攻城,更没有器械补充,平安愤愤然带领部下退出顺承门,北平城再次侥幸渡过危机。 接下来的两天里,平安军团在李景隆的强制命令下,不得不奔行数十里,砍伐树木制作简易云梯攻城,可是这些个简易攻城器械又怎么可能攻下高大的北平城? 战果没有创造出来,尸体倒是再次留下一地。 等平安军团再度退下来之后,便发现天上居然开始下起了雪花。平安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怔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春季居然下大雪到了,攻打北平的难度增加了数倍! …… 大雪下个不停。已经不是攻不攻城的问题了,从南方过来的北伐军将士绝大部分都不耐严寒,连李景隆的嫡系部队也都只能缩在帐中,再也不能出营一步。 北风呼啸,大风带着鹅毛般的大雪终于从天而降,杀戮遍地的北平城外变得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看上去诗情画意,但是在很多北伐军眼里不亚于敌人的刀枪般可以置人于死地。 盛庸雪人似的裹着一张薄薄袍子,哆哆嗦嗦地在雪地里烤火,那长长的鼻涕都快冻成了冰柱。而身边烤火的兄弟双手无不冻裂,又疼又痒恨不得一刀把手给剁了,所有人都在大声咒骂着何福与李景隆。 平安带着一队人过来巡视,对站岗烤火的士卒们好言道:“火堆千万不要熄灭了,这一晚上冻死好几百人了。” 盛庸双手抄在袖子里,搂着冰冷彻骨的刀柄,走了过来,说出了憋在心中话:“将军,凭一直让我们攻城?而且拼命回来连个棉衣都不给?帽子、耳套、手套更是统统没有。将军这很不对劲,大帅对付的好像并不是燕军,反而是我们!” 平安也是穿着单薄的甲胄,冻得嘴巴都有些青紫,他看着李景隆帅旗所在的位置心里也是气得几欲发狂。 北平城内的燕军虽有必死的决心,但三十万北伐大军若是真心攻城,一齐进攻所有城门,北平绝不可能抵挡得住,只需猛攻一天定能破城! 李景隆现在玩的这一套,他如何不熟悉?吴高麾下的兵马就是被这么弄走的,不想李景隆居然已经胆大包天到将这样的套路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平安的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他又望了盛庸一眼,只见盛庸眼中满是担忧。一时间,平安似乎也感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这事没有先前想象的简单。自己和吴高是不同的,排挤、打压吴高是建文朝的政治正确,而如今李景隆胆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摆弄自己,这里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人细思极恐……难道朝中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由于获得不了及时的信息,平安的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压着般难受,他狠狠地将长刀狠掷于地,满腔愤怒低吼了一声:“李景隆!” 盛庸身上的裘皮虽然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抖抖索索地道:“将军,除了催促攻城的命令,防寒的物资一律没有。末将听说,李景隆嫡系倒是人人穿得暖和,而我们想要防寒只能剥下死去袍泽的衣物穿上。” 平安冻得脸色发青的脸,更加阴沉了,他狠狠地道:“别急,我会想办法救兄弟们的,这几天先挨着,等我打探清楚朝廷里的情况再说。” 盛庸有些犹豫地说道:“将军,末将还听说……” 平安皱眉:“吞吞吐吐地像个娘们!痛快点说!” “是!”盛庸低声说道:“南方可能出事了,有人说陛下自丨焚,湘王朱柏登基了,大帅在封锁消息,想要打下北平拥兵自立。” “你听谁说的!?”平安一把盛庸抓了过来。 盛庸涨红着脸说道:“普,普,普通士兵。” “我自会去调查。”平安将盛庸慢慢地放了下来,然后默默离去。 …… 相比惨淡的平安军团,对面的北平城却是欢呼雀跃,漫天的大雪给城内的燕军带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大战之后的血腥痕迹也都被洁白的雪花给掩盖住了。 北风同样肆无忌惮地吹来,城头的通红火堆冒出长长的火焰来回跳跃,把一束束的火舌喷上了天空,这滴水成冰的恶劣天气,对北平将士们来说便是意味着生命的延续。 和燕军士卒同样穿着的朱高炽站在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望着白茫茫的天地间,胖胖的身体尽量挺得直些,任由狂风拂面,以往温和的双眼,早已变得布满血丝且凌厉如刀。 朱高炽命人不断往城墙上浇水,如此一夜之间北平城便变成晶莹璀璨的冰霜城堡。厚厚的冰层、滑不留手的冰墙,会使得北伐军攀爬变得极为困难! 望着重新固若金汤的冰霜堡垒,平安都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北平城,已经不可能被攻破,再听李景隆的命令攻击下去,连他麾下的嫡系兵马都搞不好会发生哗变。 念及如此,平安当机立断,无视李景隆的军令,连夜率领本部兵马冲出营门,退回永平。 ………… 大宁。 燕王也已经得到了朱允炆在乾清宫中自丨焚而死,朱柏面南称帝,一统南方的消息。李景隆率军猛攻北平,北平危在旦夕的消息都没有朱柏登统一南方的信息,让他心急。 毕竟他可是一直瞄着帝位的人,如今朱柏推翻了建文帝,顺利登基建立新朝,掌握了国家中枢,也就是把他的念想都夺了去。 所以燕王如今那叫一个坐立不安,他已经不能再跟朱权虚与委蛇了,必须马上见个真章! 燕王以北平危在旦夕自己须得马上赶回北平整军备战为由,向朱权提出“辞行”。 大宁城外朵颜三卫的营地之中,朵颜三卫的三个首领脱鲁忽察尔、塔宾帖木儿、海撒男答溪正自在牛皮大帐中窃窃私语,他们三个商议的正是中午在燕王辞行时,趁宁王朱权相送之时相机下手,率军挟持朱权,使得大宁八万大军跟随燕王南下北平的计划。 他三个部族首领虽知朱权极为厉害,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三人心中对于大宁这一整片的肥沃土的垂涎程度已压下了一切恐惧,既得燕王暗许以大宁之地给他们三部永世牧马,贪婪之下难免心怀侥幸,妄想行险一搏。 而且这个计划的可执行度还是很高的,即便到时候运气差些,执行的时候出现稍许偏差那也不怕,那道衍和尚已经前去密召燕军主力了,十万主力燕军可是一股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力,怎么看胜算都是很高! 三人越讨论越兴奋,正当三人畅想未来,商议着日后得到大宁之后,三部如何瓜分大宁划定土地的时候,营帐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骚乱之声,由远而近,由低到高,似乎三部所驻扎的营地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主掌三部的泰宁卫首领脱鲁忽察尔抢先奔出营帐,却见一个亲卫队长跌跌撞撞奔近身来,口中急呼道:“宁王手下大军突然出现,将我们的营地重重围困了!” 此时紧随脱鲁忽察尔奔出的朵颜卫首领塔宾帖木儿,和福余卫首领海撒男答溪的耳中也传来乱纷纷的战马奔驰之声,环首四顾之际,眼见自家营地被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无数宁军将士,冲了个稀巴烂。 趁着脱鲁忽察尔三人走出营帐,尚未做出什么动作的时候,便有宁军将士猛冲了过来,鲜血横流,惨嚎阵阵,持刀威逼,将他们三人的亲兵围做一团,包围圈越缩越紧。 脱鲁忽察尔三人此刻也已经明白挟持朱权之事败露,大惊失色下正欲寻找准一个方向一齐突围,耳中忽然传来一人厉喝道:“你三个叛徒速速令手下扔下兵器束手就缚,莫要让老子伸手拧掉你们的狗头!” 脱鲁忽察尔三人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心更是如同坠入冰窖一般,转身看去,正如他们所料,丈余外矗立着身穿黑甲手提双戟的典韦!三人心中侥幸逃脱的念想荡然无存,面面相觑之下不禁面露惨然苦笑。 他们三个和典韦可以说是老相识了,深知这个典韦的厉害,而且这家伙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若是己方还欲反抗,就绝不会被人砍死,必定是会被他生生拧断了脖子而亡! 脱鲁忽察尔三人不敢犹豫,飞快下令,让营地之中那些惊慌未定的族人扔下兵刃,束手就擒。 第744章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朵颜三卫虽然利用交易的掩护藏匿了上万青壮进来,但他们到得大宁之后便给朱权严令只得在城外交易,扎营于城外划定好的营地之内,故此大宁的兵马从四面突然发难便措手不及,瞬间被完全控制。 此时朵颜三卫的人见朱权派出了手下最精锐的兵马,除了那些没有头脑不知死活的莽汉妄图反抗被格杀之外,那些得了命令的人,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放弃了顽抗之举。 好一番纷扰之后,典韦与张泰率领数十名士卒,将三个朵颜三卫的首领押解入城,朝宁王府而去。 朱权可没有被燕王父子的演技给骗过去,他经过窦岳的提醒,不仅早就知道朵颜三卫和燕王勾结来欲对大宁图摸不轨,而且还从朱久炎送过来的情报中得知了脱鲁忽察尔三人配合燕王动手的时间。这段时间朱权在跟燕王虚与委蛇的时候,暗中早就布置妥当,派人将朵颜三卫的兵马围了个严严实实。 燕王想在辞行的时候,利用他送行之机实行夺取兵权的计划,朱权正好顺势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他一方面命令大宁主力全力防备好燕军主力,一方面让张泰与典韦率领大宁骑兵突袭拿下利欲熏心的朵颜三卫。 宁王府的承运殿内,朱权、燕王各踞宾主之位,一派依依不舍之态。 燕王面上忧心李景隆的北伐大军猛攻北平,北平危在旦夕,内心之中则更是忧心如焚,说了没两句便再也按捺不住,对朱权沉声说道:“毛整、允中的两万兵马实在有些不够,愚兄没有把握击退李景隆,愚兄再次恳求十七弟出手相救,不知十七弟可否愿意?” 他心知自己目下可是身处大宁,和朱权相比自己和朱高煦两个人实在势单力薄,虽有朵颜三卫人马相助,也不过是最终万不得已之时的行险一搏之举。若是能说动朱权主动相助,那自然最好。 正燕王父子期盼地看着朱权回答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燕王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亲卫快步而来,来到大殿门外驻足求见,赫然正是换装改扮成亲卫的道衍和尚。 燕王一瞥眼之间见素来淡然的道衍面上隐约可现的焦急之情,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莫非李景隆已然攻破北平?还是朵颜三卫那边有了变故? 朱权心中自明,微笑着说道:“看来四哥有要事相商。” “卑职无状之处,还请宁王殿下海涵。”道衍心急如焚,也顾不得等宁王府的承奉太监张让呼宣进,便在殿外朝朱权单膝下跪高声抱拳。 刚才城外典韦、张泰等人调动大军捉拿进攻朵颜三卫营地,捉拿脱鲁忽察尔三人的事情闹出了好大动静,道衍眼见宁军主力都隐隐朝着城外燕军主力的方如临大敌的防范之态,心知他与燕王的谋划已然被朱权看破,是以匆匆进城而来,想要找个机会密告燕王速速离开大宁这个险境,返归燕军军营为上。 燕王正欲起身告罪去殿外询问之时,心中念及此举未免会被朱权猜忌,索性对道衍喝道:“可是北平的军报?俺和权弟感情甚笃、同舟共济,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直言不讳!” 可是大宁兵马的调动道衍如何敢说?此刻他们身处宁王府中,完全在朱权的掌控之中,这事不仅不能当着朱权的面说,还要让燕王父子明白危机已至,道衍正值左右为难犯愁之际。承奉广场那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张泰和典韦领着一队宁军将栓成了一串,脸色灰败的脱鲁忽察尔三人押送来到承运殿的台阶之上。 燕王见到脱鲁忽察尔三人被宁王护军捆绑押送至此,饶是他素来极为沉得住气,也不禁勃然变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朱权问道:“十七弟,你这是何意?” 朱权笑吟吟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离开王座向殿外走去,自燕王父子身侧而过时面上笑意渐去,冷声道:“弟弟手下出了三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三条白眼狼未得弟弟军令,利用开市之机藏匿兵马前来大宁,图谋不轨,当真是不知死活!”朱权目视脱鲁忽察尔三人之时,已是寒霜罩面。 塔宾帖木儿、海撒男答溪满脸羞愧,脱鲁忽察尔嘴唇抖动几下,终究不能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说任何辩解之语。 要知他们虽是草原人,却早已接受太祖皇帝的册封,各被授以世袭指挥同知之职,不仅是大明的臣子,亦归朱权统帅多年。凭心而论,这些年朱权对他们可是十分厚待,如今这般勾结燕王背叛朱权,意图鹊巢鸠占,占据大宁,这种反叛行为纵使照草原部族的规矩看来,也是极为可耻的举动,身为阶下囚后,性命更是握于朱权之手,此时别说辩解之语了,连求饶的话也都不好意思说出来。 朱权来到脱鲁忽察尔三人面前,斜睨脸色铁青的燕王一眼后接着道:“念你三人恶行未遂,本王暂且绕过你们的部下,速速率领族人回去交代后事,本王自会为你们选定后续的接班人,归途之中若再生事端,不奉本王钧旨,本王定将牵连尔等部族。” 说到这里,朱权看了看灰暗的脱鲁忽察尔的三人,接着沉声说道:“跟你们的族人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以及你们的罪过之后,立刻当众自尽。听明白没有?” 脱鲁忽察尔三人看了眼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燕王,黯然应道:“罪臣明白……” 典韦双戟下切,戟刃闪电般削落三人身上的绳索。 脱鲁忽察尔三人心知为何朱权敢从容放他们回去,让他们自己自我了断,不说大宁的军力碾压朵颜三卫,单说朵颜三卫对大宁的极度依赖就能让朱权无与伦比的自信。他们三个若敢不按照朱权的命令去执行,大宁都不需要派兵前往三卫领地,只需切断大宁与三卫的牛羊皮草贸易,就能让朵颜三卫遭到灭顶之灾。 这样严重的依赖,也正是脱鲁忽察尔三人看到谋取大宁的机会,便忍不住诱惑,铤而走险的原因所在。眼下寄以厚望的燕王定坐不动,三人便知被燕王果断抛弃,也不做那受辱的挣扎,朝着朱权一齐躬身抱拳施礼,默不作声地转身而去。 当此情景下,燕王哪里还不知自己与道衍所谋尽为朱权知晓,索性不再装模作样,哈哈大笑道:“看来愚兄已是成为十七弟你的阶下囚,直接说罢,你打算怎么处置俺们?”说完之后,他竟还取过桌上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此时形势可谓是满盘皆输,刚才冷眼旁观下他也看出朱权实无对付自己之意,若非如此,道衍哪里还能走到承运大殿里来报信?此刻多半已经身首异处了。 燕王身后的朱高煦虽是天赋异禀、战力高绝,但眼下身当此境下却也丝毫不敢用强,莫说眼下宁王府中必然防范森严,便是身在不远的典韦便绝不是易于之辈,抬手之间便用两杆短戟切断脱鲁忽察尔三人身上紧缚的绳索,而不伤其分毫,这样的手段已臻绝顶高手之内,即便是他朱高煦,也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取得优势,更别说欺进朱权身边了。 朱权坐回王座,默然看着朱棣自斟自饮,心中不由得也对燕王此刻满盘皆输的情况下,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有了几分佩服,开口问道:“不知四哥许了他们三条白眼狼什么好处,敢作出此等以卵击石之举?” 燕王光棍到底,直言不讳:“俺不过是许诺将大宁之地给他们日后世代牧马而已。” 他并不怕朱权做出什么事来,他也不信朱权能拿他怎么样。他可以算是孤身入大宁,这个世人都知道,若是朱权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无论是不是占据了大义,别人也不会相信。而且十万燕军和他的一众将军都在左近,逼急了他们,燕军攻城,虽然不一定能打下大宁,但让大宁这么多年的发展毁于一旦是绝对可以的,所以他这也算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什么不敢说的。 朱权闻言不禁勃然变色怒道:“就为了个皇位,便能如此出卖国家的利益!?你还记得父皇以及诸多开国功臣的辛苦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父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是的过程是何等艰辛!?我看你是忘了父皇对大明数十年治理所付出的代价!!也忘了父皇为什么要将我们兄弟封在边塞!更忘了你自己守护北平,付出了多少血汗!” 说到这里,朱权语气越来越重,毫不客气地道:“便是昔日嚣张跋扈、视你为眼中钉的蓝玉,他在面对草原人时,却从没失去男儿本色,何曾有过一丝妥协!?你就为了个皇位,为了你的奢望,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什么也都扔了!让人极为不耻!” 朱权对燕王也已经没有了四哥的称呼,可见他对燕王的行为是何等的愤怒。 朱高煦闻得朱权的直斥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但燕王脸上却是一点也不见恼怒,默然听完朱权的话后,施施然答道:“没错,俺是向他们许诺过,将大宁割给他们放牧,但离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大明还差远了。大明是个多民族的国家,父皇一惯一视同仁,你在大宁也是如此,朵颜三卫成为我大明子民已经数十年了,这如何算是大明的土地割让给异族?所以,俺只是对不起你而已。” 朱权闻言瞪着燕王默然片刻,才无语地挥手道:“好罢,都按照你的逻辑来。口舌之争也没什么意义。诚如你先前所言,眼下你的妻儿皆出于危险之中,我朱权虽不耻你为人,但念在血脉亲情和大明稳定的份上,我决定出兵帮你消灭李景隆。” 朱权的话让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燕王父子和道衍和尚惊讶异常,在自己这边满盘皆输的局面下,朱权忽然同意先前的请求,要出兵帮他们对付李景隆? 难道朱权也想争夺皇位?这是燕王心中的第一反应,他不禁半信半疑,皱眉问道:“十七弟没有其他的要求?” “大宁乃北疆重镇,不容有失,故此我只能带领四万兵马南下,而且还要等朵颜三卫的管理层全都换上我的人之后。”朱权打算将朵颜三卫的管理层都换上自己的人,然后再带两万朵**兵南下,这样便有六万精锐人马,即便事后燕王再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他也不怕。 “就这要求?”燕王素知朱权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听后大喜过望:“十七弟说什么就是什么,愚兄可以等。” “还有一个条件。”朱权点了点头道:“宁军南下怎么说都是为了你们燕藩作战,粮草、军费方面,燕藩应该提前筹措送达大宁。” “好办,好办!”燕王无有不应,“俺马上派人将粮草与军费送来,按照十七弟的意思进行交接,都听你的。” “还有最后一条。”朱权正色道:“我想你在高煦面前重复一下,你当年北伐立功之后,在父皇面前,当着文武百官说过的那句话。” 遥想昔日跨战马,押送一众俘虏入京,受到百官的迎接、听着京城百姓的欢呼声,自己意气风发地在奉天殿内发出的豪言,燕王胸中热血上涌,霍然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但教俺朱棣尚有一口气在,也绝不会坐视草原人侵入大明疆土,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道衍听完之后,脸色大变,暗呼厉害,他马上死死地盯着朱高煦的神色。 果然!正如心中的猜测一样,朱高煦的神色很是迷茫,口中喃喃重复着燕王的话:“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宜悬头槁于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燕王看了朱高煦的状态,显然也明白了朱权刚才的用意所在,他恶狠狠地朝着朱权看去。 朱权对燕王凶狠的眼神却是视而不见,淡然说道:“希望你不会将当年说出的誓言再次抛却脑后。” 说完朱权便自顾自地离去,只留燕王与道衍,看着羞于他们二人为伍的朱高煦,不知该如何解释。 第745章 世上最好的女婿 ,调兵的号令从宁王府纷纷发出,整个大宁瞬间进入了最高级别的备战之中。 燕王看到朱权按照双方地约定积极备战,甚是高兴,马上履行了先前的保证,派道衍回去着大将丘福押送金银与粮草送来大宁犒劳宁军。 大宁如一个大兵工厂一样,全面动员,数以百计地铁匠炒出大量钢铁,这些钢铁立刻送到兵工作坊,兵器、盔甲、箭矢、火器源源不断地送入宁军大营。 经过朱久炎的影响,大宁的工业生产早已经形成了流水线作业,生产效率无比恐怖。朱权在靖难之战刚起的时候,也暗中花下血本培养了大批的铁匠,从那天开始,大宁一地的钢铁产量每天都是一个历史新高。 其他方面诸如马匹、军服、军旗、车辆也源源不断地从各个卫城送往大宁,反过来宁王典宝司的银子也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商人们的袋子里。 无数的财富在这个塞外巨镇中流动,从宁王府流进商人、百姓们的口袋中,又在大宁城消费,留下经济效应,最后又留进宁王的产业以及本地官府的财政里。 宁王府一晚上就花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就让王妃张妙珂心疼得像上吊。可即便如此,足足五十万两银子花了出去,可是还有无数的订单等待着发出。 在一夜之间,朱权的一个命令,就将天堂一般的大宁,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工厂、军火库、粮仓以及商人们的天堂,这才是边境巨镇大宁的真正面目! …… 第二日黎明时分,朱权缓步而前,侧头对身侧怀抱着女儿的张妙珂柔声说道:“若是我此去有何不测,你不能去辽王那里,虽然他在郭英的引领下有很大可能投靠建业新朝,但辽东还有杨文的死忠部下在,你倒时马上带着儿女去投奔辽东的金州古城,那里有朱久炎的一支队伍,领头的叫蒙鉴是值得信任的。” 张妙珂点了点螓首,柔声说道:“妾身记得了,一定会等您凯旋而归。” 朱权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心中只觉有千言万语却还是欲语还休,咬了咬牙后掉头疾步而去。 端礼门外张泰在朱权马前躬身抱拳道:“王爷,脱鲁忽察尔他们三个回去后便按照您的命令自尽了,朵颜三卫的管理层全部换上了宁王府培养出来的人。” “很好,让他们带领本部青壮随本王出征!”朱权沉着脸喝道:“指挥使张泰听令,本王令你镇守大宁,若是此城在本王出征之后落于草原异族人之手,你便用此剑了结自己。”说完之后,朱权伸手拔出腰际佩剑挥手掷下,没入张泰脚边土中半尺有余。 张泰单膝跪地,伸手拔出长剑,双手恭举在手道:“末将谨遵王爷军令。” 另一边的承奉太监张让,接口禀道:“王爷,奴婢已将燕王送来的粮草与黄金都已运进典宝司。” “毛整、允中二将呢?” “已照王爷谕旨诛杀!他们俩的亲信也一个没走!” “嗯,很好。你留在王府。”朱权转头对驻足一侧的典韦、窦岳等人说道:“你们随本王前往点将台!” “诺!” …… 朱权带领六万精锐宁军与两万朵**兵,总计八万人马誓师完毕后,便与十里之外的燕军,一前一后,南下赶往北平救援。 因为燕王先前引诱脱鲁忽察尔三人反叛大宁,朱权自然不会走在燕军前面。宁军远远地辍在燕军之后,随时掌握主动,随时都拿捏着燕王的命门。 燕王倒是继续发挥着他的光脚本色,一点异议也不提出,大大咧咧地率军走在前头,引领着宁军一路南下,进攻重新夺回松亭关的杨文。 杨文早已料到朱权有绝大的可能出兵相助,这个老将早早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从辽东都指挥使司紧急调来了的宁远卫、广宁后卫、复州卫、广宁左卫四支部队协防驻守。 另一支刚调来的定辽中卫骑兵则被他放置在在逃军驿一代,拱卫东部战线,企图切图燕、宁联军南下的路途,给李景隆增加攻占北平的时间。 …… 同一日,辽西,辽王封地。 辽王朱植对着面前的长史,皱着眉头说道:“你再说一遍,宁王怎么了?” 辽府长史可能是被朱植的目光盯得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爷,探马来、来报,宁王殿下被燕王殿下说动了!宁王率领大股宁军跟随燕王南下,一路上接管府县,他们要南下去进攻杨文与李景隆!” 辽王又询问了一些事情,然后挥手道:“你下去吧。”辽府长史马上就退下去了,一点儿停留的想法都没有。 辽王坐在自己的王座位上,暗道:“十七弟不是跟朱久炎的感情极好嘛……他怎么又跟四哥搅和到一起去了?难道十七弟也有心想争皇位?” 之后辽王坐又不知道暗自嘀咕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下面的承奉太监说道:“去金州将蒙将军请过来!” 半天之后,身穿华夏海军军服的蒙鉴在辽府承奉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蒙鉴对辽王行礼道:“蒙鉴参见王爷,不知王爷唤末将何事?” 辽王是早就收到了郭英的家书了的,老早就在郭英的命令下,转投头建业新朝、对朱柏表态效忠了。正是应为如此,蒙鉴才敢带领陈明他们从金州出来与辽王进行正面接触。 辽王满脸亲和地走下王座,来到蒙鉴的面前。 对面蒙鉴这个跟随了朱柏十几年的新朝大将,他可不想与其相处不好,辽王平易近人地说道:“蒙将军,你可知道,宁王被燕王说动,率军跟他南下了?” 蒙鉴如实回道:“禀王爷,末将不知。”然后他疑惑地说道:“王爷,难道是有草原人又犯边,进攻北平了不成?不然宁王殿下怎么可能被燕王说动?” 辽王摇头道:“没有草原人犯边。他们冲着杨文与李景隆去的。” 蒙鉴说道:“或许是燕王以家人的安危向宁王殿下求援,才得以说动?”然后蒙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声说道:“还有一个可能,宁王殿下可能被燕王使计胁迫……” 说完后他马上抬起头来看向辽王。若宁王果真被燕王胁迫,夺取了大宁的兵权,燕藩可就有了掌控北方的资本,这对新朝的危险可就太大了,对辽王的威胁也大。 辽王沉声说道:“本王的猜测也与你类似,现在必须阻止燕王!或者联系上宁王!” 辽王一向没有自立的心思的,他更是十分听郭英的话,以前哪怕是在削藩的情况下,郭英让他效忠建文,他也不计得失的效忠建文。现在郭家都效忠了新朝,他自然也跟着认可了朱柏父子,何况新朝对藩王的政策还不错,他自是全心全意效忠。 所以辽王对于此事倒是很上心,“本王已经派人去联系宁王了,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可要是燕王挟持了宁王演戏,本王这信使未必能看出蹊跷。本王觉得还是先做打的准备为好,以燕王的本事,得了宁王的大军,马上就可以消灭李景隆,在燕赵大地上驰骋,一旦让他一统北方,那么朝廷再想平定,就要牵连日久了。本王既然向陛下(朱柏)表示了效忠,那就有责任赶在燕王做大之前阻止他!” 辽王虽然如此说,可蒙鉴心中反而有了顾虑,辽王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想干些什么吧?毕竟他也是太祖皇子。 辽王明白蒙鉴的顾虑,没有让他疑惑太久,接着就表态:“为了防止朝廷疑虑,本王决定,放弃对辽王三卫的管理权!现在,本王正式将兵符交给蒙将军,请蒙将军在朝廷的回信到来之前,代为指挥辽王三卫兵马。并且,本王同时命令王府护卫,封堵王府四门,自禁于王府之中,以示本王绝无造反之意。” 蒙鉴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辽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想到辽王与郭英的感情之后,蒙鉴倒也释然了,郭英的整个家族现在都上了新朝的战车,辽王这番动作全然在是在为郭家考虑。这辽王倒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婿,郭英真有福气。仔细想了一阵之后,蒙鉴还是谨慎地说道:“王爷若是这样做的话,确实可以打消末将的疑虑,但是,朝廷远在京城;太子也远在安皖,即使是末将拟了军报送到安皖,等安皖那边再传回来命令,恐怕燕王早已打败了李景隆,接管了他的兵马。” 辽王想了想,觉得蒙鉴的话是对的,于是他说道:“那蒙将军认为怎么办才能最快打消朝廷的疑虑?” 蒙鉴正色道:“王爷,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王爷离开辽西,坐海船南下前往南京,王爷不在辽西,这样任何人都绝对不会认为王爷想要造反了,包括末将在内。” 辽王眼前一亮。蒙鉴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最快最好的,自己不在辽西,任谁都不会认为自己有可造反的心思。 于是辽王点头应道:“那好,就这么办。本王收拾一下,明日就带着家眷离开广宁,前往南方,等待入京诏令。” 说实话辽王老早就不想在辽西这苦寒之地呆下去了,正好就着这次机会入京换个封地,听说新朝出了新封地政策,风评还不错,正好可以去看看,应该还有的挑选。 解决了封地问题的辽王显得轻松了很多,他在桌上铺开地图道:“蒙将军,那咱们商谈一下兵马的交接问题。” …… 燕军进展迅速,离开大宁后,不日间便离松亭关的杨文不过五里之遥。松亭关外遍布了警戒的零散骑兵,当燕军到达之时,便立马星散逃走,去松亭关报信去了。 张玉驭马站在松亭关外,嘴里呼着白气道:“文弼(张辅),宁军到哪了?” “回父亲,宁军那叫一个谨慎,现在恐怕还在我方五里之外呢,宁王好大的名气,但是进军却如此之慢,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放低姿态去求他。” “文弼,慎言。宁王殿下在大宁站住脚跟,且发展成如此巨藩,更是解决了草原人在大宁寇边的问题,他对大明是有大功的。我们虽与宁王殿下立场不同,但也必须时刻尊重宁王殿下。” “我看宁王也只是仗着出身,浪得虚名而已。” 张玉摇了摇头,回头问道道:“文弼,小时候你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还记得吗?” “嗯,孩儿记得很清楚。” “你觉得草原人和我们汉人谁更强壮呢?” “这个……若以整个种族而言,自然是草原人强壮一些,毕竟他们是游牧民族。” “那草原人为什么打不过宁王呢?” “这个……”张辅想了想:“应该是洪武朝时,朝廷的全力支持吧,毕竟我们的武器与盔甲要好上很多,现在的北元也不比元庭之时了,他们很多部落沦落到了用骨箭的地步,自然很难打过宁王。” “哈哈哈哈……”张玉大笑道:“文弼,你错了,太祖开国之时,难道武器、盔甲会好过当年的元廷?当年宋时草原人崛起之时,各部落混战多年,比之金国、比知南宋不知落后了多少,不一样建立了不世功业?” “这……孩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绝不要轻视敌人,更不要轻视宁军。” “没错!但,宁军的事情是王爷考虑的问题,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随为父到进前去观察敌情,先解决这松亭关!” “是!” …… 松亭关。 杨文听着各方斥候的汇报后,有些恼火地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杨文转头,气恼地对副将徐凯道:“你说这个李景隆,这么久了也打不下个北平。眼下燕、宁联军已经南下,我们马上要直面燕、宁兵锋了,可他既不增兵,也不增派后勤,就让我们死守,这到底在想什么啊!?” 第746章 俺以后会补偿他们的 徐凯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含山,不管李景隆怎么想的,我们就在这呆在关里,等候朝廷的下一步命令吧。燕、宁联军虽然都是强军,但我们也不弱,他们是强攻不下松亭关的,我们在这里坐看北平陷落,岂不更好?” “希望李景隆能干出点成绩。吩咐下去,严加戒备,防止逆军攻城,另外,无本将将领,任何人不得出战!” “是!” “徐兄弟,随我去城头看看。” 张玉父子率领的燕山骑兵大摇大摆地沿着松亭关转了一圈,关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寂静一片。 张辅疑惑地道:“父亲,松亭关里的人不会是闻讯跑了吧?要不孩儿带几千人冲一下看看?” “不可能,杨文身经百战,绝是不可能被吓得弃守松亭的。不过,你冲一下试探一下虚实也好,注意安全。” “好咧!” 张辅一招手,带着三千骑兵,往城关猛冲而去,到得关下箭矢射程之外,才忽然变向,绕着城墙往东跑去。 这时候城上忽地出现了梆子响,然后数千弓箭手突然出现在城关上,“嗖嗖嗖嗖……”地射过来一片密集的箭雨,后面有几十骑转向慢的应声倒地,有一只箭更是沿着张辅的盔檐射了过去,吓得张辅一身冷汗,死命挥鞭,远离城关。 张玉看着惊慌失措跑回来的张辅,轻轻摇了摇头道:“文弼,哪怕在生死之间,遇事也绝不能惊慌。刚才你种抛却指挥的跑法是极其不对的,如果这时候有敌骑突然开城门出来追击,你刚才就全军覆没了!记住,行军打仗,一定要冷静,要克服心中的恐惧,不能慌乱。” “是!”张辅低头羞愧道:“孩儿知错了,以后会永远记住父亲的教诲。” 张玉看了看松亭关,如今城关上已不是刚才的寂静,遍布旗帜,刀枪如林,他冷然一笑道:“杨文这种老将守城确实很有章法,看我去试试他的脾气。” 然后张玉率领五百骑兵,在城关下往返奔驰挑衅、谩骂杨文,但是城关上一点出城的意思都没有,张玉一直折腾到天黑,最后只得无奈退去。 杨文在城上看到张玉远去,道:“百胜(徐凯),这燕逆麾下的骑兵确实精锐啊,来去如风,进退有序,表面上虽然显得很猖狂,实际上却极为谨慎,小范围的转向犹如闪电。哼哼,这燕将想试探老子的性子,老子玩剩下的招数,想过松亭关,燕、宁二逆一起来还差不多!” “那是,那是!” 当夜,燕王、朱高煦与张玉在松亭关下汇合,张玉向燕王汇报了河间的情况,最后总结道:“王爷,据末将看,杨文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守不战,否则不会见末将这么点人,在关下辱骂也无动于衷。” “嗯,李景隆和平安有什么动静?” “还在围攻北平,好消息是,北平那边下起了大雪。世子殿下浇水筑冰城,他们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很好!高炽没有让本王失望,杨文想把本王困在松亭关下?哼哼,朱权也想在后面打便宜仗,本王岂能如他们所愿?本王这次要让朱权在后头好好看看燕军的军威!” “丘福、朱能!” “末将在。” “本王命你二人虚打本王的旗号,绕过松亭关,向承德、宽城一带袭扰。记住,你们的任务驱赶百姓往松亭逃窜。” “王爷,这样不太好吧,在天寒地冻的时节劫掠粮草、驱赶百姓,必然会出现伤亡,恐会影响王爷的名声。”朱能提出了不同意见。 “呵呵,士弘,你有所不知。本王之意可不在百姓,而在于……” “可在如此驱赶下,必然给百姓造成不小的伤亡。” “够了,高煦!”燕王回头狠狠地瞪了朱高煦一眼,然后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话太重了,缓和了一下口气道:“百姓流离失所,本王也于心不忍。但是,高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俺们也迫不得已的,百姓们这次帮助了本王,将来本王不会亏待他们的,以后俺自会给予他们丰厚的补偿和税负减免。” “人要是死了,还要补偿有什么用?” “末将领命!”关心朱高煦的丘福,赶紧跑到朱高煦身边,大声应诺。 “末将明白了。这就与丘将军下去准备。”朱能也反应过来,死死地拉朱高煦,让他别再顶撞燕王。 “尽量别让百姓受伤,只驱赶吓唬,少带点人,别给后面的宁王发现。”说完,燕王两手伸出,同时拍了下丘福、朱能的肩膀。 看着丘福、朱能带着朱高煦离开的背影,燕王的脸色才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这个朱能,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吗?搞得本王跟高煦的关系越来越差。 丘福、朱能与朱高煦并肩而行。丘福低声劝道:“高阳王,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以后不要这么当众质疑王爷的决定了。” “为什么?父王错了,我们不应该劝谏吗?” “呵呵,王爷何等睿智,岂能不知其中关碍?”道衍和尚出现在前方,用一种神神道道地语气道:“其实王爷在离开大宁之前就已经构思妥当了,定不会伤害到百姓的,顶多让他们吃一点点苦头而已。” “吃一点点苦头?还请大师名言。”朱高煦犹豫了一下,为了百姓,他不得不压制对道衍的厌恶,郑重求教。 “丘将军、朱将军也请靠近一些。”道衍和尚一脸的慈眉善目。 丘福与朱能对试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道衍主动凑近一些,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听完之后朱高煦的脸色明显好看多了,点点头表示认可。 …… 松亭关跟北平府一样,下起了几十年未遇的大雪,春天出现这种天气很不正常,松亭关上面辽东士兵都有些忍受不住这种寒冷,不少人的手上、耳朵上、脸上都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冻疮。 天色在这种大雪的袭扰下,很早便看不清楚了,从中午开始,天空雪下得更大了,雪团铺天盖地,将天空笼罩,当夜晚之后,更使松亭关外变成了黑雾茫茫的世界。 上千门名辽东士兵在城头防守城关,士兵们轮流挤进城楼房间,围着火炉取暖,众辽东士兵苦中作乐,在火炉上烘烤着肉食,整个房间内都弥漫浓郁的肉香,这时,杨文似乎听见了什么,便对他身边的徐凯道:“百胜,城关下好像有人在呼救啊!?” “我去看看!”徐凯刚要起身出去,外面便有士兵进来禀道:“都督,是几百名百姓,听口音是本地的,求我们开城救救他们。” “本地人?果真是百姓!?” “他们说是从宽城那边,说宽城遭受了燕军的洗劫,一路奔逃,没有衣服,也没有口粮,请求我们开城门救命。”回禀的士兵,正是宽城口音,他看着杨文满脸的乞求。 杨文麾下的大部分士卒虽然都是辽东人,但宽城里辽东又有多远呢?可以说是血脉相连也不为过,不说这个禀报的士兵,城楼里的一部分士兵也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杨文。他们虽然不是宽城人,但有不少亲戚都是宽城的,谁能肯定外面求救的人里,没有自家亲戚? “不是本都不愿意开城,而是燕军就在关外,即便不是燕军假扮,也是他们故意所为,关门不能开!” 徐凯也在旁边,向众将士解释道:“我们扔些吃食、衣服、被褥下去,让他们在外面等一晚,明天早上视野清楚了,再甄选入城。” 众将士可不觉得城下饥寒交迫的百姓能在如此风雪之下熬过一晚,但两位主将做出了妥协,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招呼人手去准备吃食、衣服、被褥。 正在城关上忙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巨大的撞声,“轰!”地一声巨响,整座城楼都颤抖起来,几名士兵更是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烤肉架子也被撞倒了,快烤好的肉块、以及搬来的吃食、衣服、被褥滑落一地。 辽东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地又是一声巨响,城墙再次剧烈摇晃,杨文猛地反应过来,他大声吼道:“快撞警钟,逆军在撞城门!” “铛!铛!铛!”沉闷的钟声响彻城关,上万名轮休的辽东军冲上城墙,沉沉的黑夜中看不见人影,他们张弓搭箭,向城关下乱射,城下不断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就在这时,城门再次传来了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城关摇晃。 城关外也同时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城上的辽东军都吓得跳了起来,紧张地注视城外,只见几十架巨大的朦胧器械忽然出现在眼前——是云梯!铺天盖地的燕军步兵跟随在云梯周围,一步步向城墙开进。 “准备战斗,扔滚木礌石!”杨文厉声大喊,他明白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黑夜中看不清对方,生死只能由天。 城下,燕军主将正是张玉,他与张辅已经在燕王面前当众立下军令状,誓死攻入松亭关,不成功便成仁! 哪怕在如此压力下,张玉也目光冷静,他虽然也瞧不清前方,但他对自己的战场经验十分自信,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云梯缓缓推进的进度,这种云梯是燕军工匠所最新设计出来攻城利器。下方是座巨大的底座,下面装有木轮,每架云梯由六十匹战马拉动,云梯底座同时也是一座流动的防御堡垒,每座云梯底座下面都运载数百名燕军。 巨大的云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到达了松亭关下,长长的副梯从主梯上伸出,越来越高,轰地一声搭上了城墙,钩子死死勾住城砖,下面的燕军将主副梯扣紧,藏匿的燕王便从云梯底座内爬出,迅捷无比地向城头攀爬,城上箭如豪雨,滚木礌石仿佛冰雹一样砸下,长枪突刺,喊杀声震天,一场惨烈的鏖战渐渐拉开了序幕。 云梯上的燕军士兵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顶着城关上射下的箭雨,艰难地向上攀登,不时有人被礌石砸中,惨叫着翻滚下云梯,城上的辽东军誓死抵抗,他们抱起滚木向下猛砸,滚木在燕军头顶上翻滚,一连砸下三五个人,皆哀嚎着坠落,坠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惨死。 但早已利用百姓摸到城关下的燕军的弓箭也是犀利非常,如飞蝗般的箭矢铺天盖地射上城关,辽东军士卒稍探过城垛,便会被箭矢射中脸庞,伏尸城头。 杨文亲率数十名名辽东士兵,用铁叉顶住云梯,一齐用劲,在一片嚎叫声中,云梯上方的铁钩渐渐脱离了城墙,被辽东军掀翻出去,副梯斜倒,梯子上的数十名燕军跟着云梯坠下城墙,惨叫声喊成一片。 不断有燕军将士冲上城关,但很快就被凶悍的辽东军杀死,抛尸城外,战事惨烈激烈。 张玉冷冷地望着城墙上的鏖战,这次袭关夺城,燕军做了极为完善的计划,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而且他还得到了燕府工匠一种新试验出来的新型火药,张玉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轻轻一摆手,身后的数道黑影在夜色、风雪以及燕军士兵的掩护下,迅速冲到城关下找到了一块合适的城砖,用铁钎沿着墙缝一点点挖掘,城关是用石块砌成,中间有灰浆,他们将灰浆抠出来,露出一指宽的缝隙,随即用铁钩子伸进缝隙,一起用劲,将城砖一点点拉出,最后一连几块城砖都被这么拉出,露出了一个足够埋进新型炸药包的浅坑。 黑影们随即取下身后取出新型炸药包,他们小心地将各自的炸药包塞进城洞内,‘咔’一声,一团火苗燃起,照亮了为首黑衣男子紧张的脸庞,他小心地点燃漏出来的引线。 “嗤——”引火线开始匀速燃烧起来,黑影们拔足死命往回狂奔,片刻之后,他们仅奔出三百多步,只听见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大地都在颤抖,黑影们都一个猛扑扑在地上,死命地抱住脑袋,爆炸声震耳欲聋,浓烟冲天而起,碎石四溅,有的更是飞出数里之外,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接下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城门终于支持不住,轰地一声被彻底炸开,露出了一道宽达几丈的大口子。 松亭关已无险可守! 第747章 弑君称帝者,岂可为皇? 八千早已做好准备的燕军骑兵呼喊着冲进了松亭关。 这时第一批约两万辽东兵也冲了出来,黑夜中,他们见大群黑压压的骑队冲进城关,便一齐开弓放箭,箭如飞蝗,密集地射进骑兵兵队中,射得燕军人仰马翻,惨叫声响成一片。 张玉急红了眼,眼看要冲进城,却遭遇到强力抵抗,他怎么甘心?他挥舞着长刀大吼:“冲上去,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攻下松亭关!” 燕军在张玉的带领下狂嚎叫着猛冲过来,他们用前排战友的身体抵挡辽东军犀利的弓箭,后排骑兵瞬间便冲至辽东军面前,精锐的辽东军也放下弓箭,换上长刀、长枪拼杀,与冲进的燕军骑兵鏖战在一处,城关后的巷道瞬间变成了鲜血弥漫的修罗场。 燕军骑兵源源不断地从城关涌入,这时,营地里的几万辽东兵也全部赶到了,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来不及上马,都是以步兵形态投入了战斗,松亭关上的烽火台赤红色的狼烟冲天,在风雪笼罩的黑暗中都格外的明亮,他们在向南方的李景隆求援! 黑暗风雪之中的短兵相接尤其惨烈,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凭借着经验、感觉与听觉在亡命拼杀,战场经验高者生,战场经验低者死!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武器,也不知左右的是不是袍泽,往往是一刀砍杀了对方之后,自己也被旁边挥舞过来的一刀砍掉了头颅,临时也不知杀自己的是敌人,还是队友!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水四溅,肢体横飞,惨烈非常。 杨文南征北战一辈子,战场经验自是无比丰富,他已经发现城关内的燕军的人数要远远超过己方,而且他们是骑兵,比他们这些未上马的步兵要占很大优势,辽东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已然各自为阵,处于明显的下风。 他急得大喊:“朝本将聚集结阵!朝本将聚集结阵!” 徐凯也在旁边不断地呼喝,朝着杨文那边聚兵结阵。 在他们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辽东兵开始集结,迅速从最初的各自为战状态集,聚集到杨文身边结成了步兵防守方阵,他们背靠着背,用长枪结成枪阵,后方弓弩手搭箭,互相配合,步步前移,以一种集体军团力量开始向燕军骑兵发起反攻。 由于双方互相厮杀的关系,让关中形势更为混乱,风雪笼罩下,目力更是难视,双方的战斗力就看谁平时的训练更加有素,谁的战争素养更加强大。如果是鞑靼军,或者是瓦剌军,就算是辽东军结阵的步兵对数千骑兵,辽东军一样能够取胜,但他们遇到的是更为精锐、骁勇的燕军,尤其这些夺关的燕军又是从十万燕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中之精,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能够仅凭直觉便冲破风雪的迷阵,感知周围的敌友,与即将到来的危险,这些人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这时,后面的燕军骑兵也都冲进了城关之中,张玉也开始布阵,他以百人为一队,从四面八方向辽东军的步兵阵发起了不断地冲击,双方再次陷入了惨烈的冲杀之中。 一名前排的辽东军被燕军将领的长枪刺穿了胸膛,惨叫着倒在地上,他身后的另一名辽东军士兵立刻填上他的位置,和左右的袍泽一齐配合,三根长枪同时猛地刺向燕军将领,三根长枪顿时刺穿了燕将的身体,燕将惨嚎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驾驶着战马冲进辽东军阵……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对辽东军越来越不利,他们已经阵亡上万,尽管燕军也是丧命累累,但一占马力,二占突袭,三胜决心,越战优势越明显,伤亡比例从二比一,渐渐变成了四比一、五比一、六比一。 杨文已经知道再打下去,辽东军不说全军覆没,也必然全线崩溃,他立刻下令:“放弃城关,随我突围!” 剩余的辽东军将士在徐凯的带领下一鼓作气,冲破了燕军的包围,迅速向南撤退,他们利用对松亭关街巷的熟悉,带着燕军来回拉扯于街道、小巷。亲卫营的士兵则带着杨文跑到了军营马厩,翻身上马,带领着后方的兵马迅速从南门撤离了松亭关。 燕王与丘福、朱能埋伏在侧的燕军等候已久,将都督徐凯在内的冲出松亭关的辽东大部分兵马全部抓获。 同时,燕王亲自出面,见了俘获的徐凯,劝其写信给突围出去的杨文使其归降。杨文到接信,心神大乱,燕王也趁机在阵前表演一番前事不计,一番计较之下,久久等不到李景隆援军的杨文终于决定降燕。 至此,塞上要隘松亭关重新落入燕王手中。燕王毫无疑心地仍旧命杨文掌辽东军主力守关,其余辽东各军与十万燕军一起开拔,赴会州与宁军会合,以便在朱权面前扬威。 随着杨文带领的辽东军归附,此时的燕军,共计有北平燕军十万,辽东军六万,另还有一众接受徐凯军令归附的卫所兵马,总兵力达二十万之多! 徐凯麾下的卫所兵且不说,仅这十六万燕辽兵马,便皆是昔日北军的精锐,大明最骁勇最善战的边军!至此,燕王终于自觉有了和南方建业朝廷一较短长的本钱! 燕军的兵马急剧扩大,原先的燕军编制肯定不能适应当前要求。 尽管北平危在旦夕,为保证己方战力,也为震慑朱权,燕王在会州对新燕军进行整编。 除了战斗力不怎么行的卫所兵马之外,原燕军主力和辽东兵马皆被打散。燕王公开仿效朝廷设五军都督府之制,将麾下兵马一分为五:张玉、朱能、丘福、谭渊、杨文分掌中、左、前、右、后五军。 这五人中,张玉、朱能、丘福、谭渊跟随燕王出生入死多年,自然是绝对心腹;至于杨文,这位辽东总兵先前屡次抵抗燕军,甚至还将燕王搞得气愤不已,不过当燕军攻破松亭关后倒也合作。 燕王虽不知杨文的归附是否出于真心,但他一时间也没得选择,只能暂时将杨文任命为后军主将,其目的无非是想以其开国元勋、辽东总兵身份收拢辽东兵的军心,为其稳固后方。 而且即便杨文有什么二心,后军也不过是负责粮草辎重等后勤之事,于五军之中的重要性最低,且燕王的为自己的粮草还做了第二手准备,来自朝鱼经过他多方验证的永丰商行辛掌柜便是他的底牌。哪怕杨文反叛,燕王也有自信不会动摇全军。 与此同时,燕军所有将官的职位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燕王可不再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他从不打算认所谓的建业朝廷,从他知道朱柏在南京登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将朱柏一家都当成了此生最大的敌人! 等灭了李景隆,他就准备撤下靖难旗帜,改换为建文帝讨公道的名号对建业朝廷宣战!弑君的名分一定要给朱柏父子扣过去,弑君称帝者,岂可为皇?皇位只能是俺朱棣的! 朱能、张玉、丘福、谭渊等人都被燕王授予了大都督的职位,其余将校也都各有升赏,军饷翻倍。 二十余万燕军被迅速整编,此时的燕王心中虽然心急如火,行起军来却仍旧是四平八稳。 这一点让后方的朱权看得自叹不如,他扪心自问若是与燕王换地而处,面对燕王如今所面临的形势,自觉不会如此沉着,这份强大的自制力却非常人,难敢觊觎皇位。 …… 北平的天气越发寒冷,狂风暴雪的肆虐使人无法忍受,春天都到来了,可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却是比冬季都要冷上许多,尤其是早晚两头,很多人一泡热尿下去,瞬间就会冻成了冰。 这种反季节的气象极不正常,缺衣少穿的三十余万北伐军已经被冻伤冻死数千人。 当然北平城中的燕军都是久在北方居住的北方人,十分耐寒,对于这重反季节的寒冷早是习以为常。 何况北平城常年准备了充足御寒的物资,木柴、煤炭更是无数,北平城里基本没人被冻死,反观每日派人出去砍伐木材取暖的北伐军境况就非常凄惨了。 在这样冻伤不计其数的情况下,面对着莹莹如玉闪闪发光的雄伟冰城,平安抗命不遵、移师永平,即使以前紧紧跟随李景隆的嫡系手下也不愿那么卖命了,居然眼睁睁地放任平安军团后撤。 对此李景隆一筹莫展,他是个南京长大的权二代,这辈子都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况,虽有裘皮、手套等保暖衣物裹身,却也实在不耐北方寒冷,自己的脾气都变得越发的暴躁烦闷,麾下将领更是连连抱怨、叫苦连天,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去计较平安抗命之事?将领们纷纷请求撤兵德州,待天气转暖之后再与燕藩一决雌雄。 胸口缠着十几层伤布固定肋骨的何福忍不住建言道:“大帅,如今之计不如下令强征保暖之物,同时催促德州运送棉被棉衣和粮草,如此也可暂且压下军中的不满。待围困个把月,北平城内无粮不攻自破。回头我们再收拾抗命不遵、反叛的平安。” “你这个睚眦必报的蠢材,还在惦记里你的私仇!”李景隆瑟瑟发抖地仰头饮尽一杯烈酒暖身,“你将燕逆朱棣放在哪里?若不攻下北平,以德州的储备根本无法支撑三十万大军之所需。因此我军唯有在风雪中与朱高炽一决死战,只要能彻底击败朱高炽,占据北平府,本帅还怕这风雪?还怕朱棣吗!?” 何福厚着脸皮恭维道:“原来大帅早有计较,末将佩服。” “哼!”表面上智珠在握的李景隆竭力掩饰着心中的胆怯,他从送来的情报中得知,燕王竟然说动宁王,燕、宁二藩已经组成联军,并一举降服了杨文以及其麾下的辽东兵,汇合各路燕、宁联军兵力已不比自己少,在这见鬼的冰天雪地里,兵困马乏、缺衣少粮的三十万北方军,能否击败战无不胜的燕、宁联军? 原本信心满满的李景隆已被难堪的现实所惊醒,朱高炽凭借一座孤城尚且能够拼死抵抗这么久,自己真能向何福说的拥兵自立成功吗? 夹带刺骨寒意的北风席卷而来,将李景隆两丈余高的帅旗刮得猎猎作响。 李景隆坐在帅椅上,抬眼看着远处旗杆上时而低卷,时而舒展,绣着斗大“李”字的帅旗,皱着眉头对身侧何福传令道:“击鼓聚将!” 其实李景隆在教训何福之前的反应也是想撤兵,可一想到朝廷都没了,李家也没了,他李景隆还能去哪里?难道等诸将知道南边的情况后,各自领兵反叛出去吗? 那样的话,没了兵力优势的自己,别说拥兵自立了,身家性命都将至于他人的掌控之中吗!恐怕到时候想投降都没有机会,他可没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对待藩王们的,现在的局势,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于收留自己。 想到这里李景隆不禁有些悲哀,想自己堂堂曹国公、征虏大将军何等的显赫,也不知为何就混到了如今进退无路的境地,难不成曹国公府要自此而绝了吗? 不!李景隆无法接受这一现实!项羽都能破釜沉舟、韩信都能背水而战,难道我李景隆不冲出绝境吗!?绝对可以! 朱棣这逆贼虽收降了辽东兵马,扩充不小,但时日尚短,对于杨文心中必定还有犹疑,而且宁王朱权也不可能跟朱棣一条心,能否坚决帮朱棣亦未可知。 如果能多北平挫得燕军锐气,燕、宁联军必然军心浮动,战力也必将大打折扣;而且燕、宁两军冬日行军,一路下来必然饥疲不堪,自己到时候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如果是这样,再加上北伐兵力仍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一场仗打下来,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念及于此,李景隆准备拼死一搏! 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李景隆将计划在脑中勾勒完毕,不顾众将的劝阻将北平城下的近三十万大军一分为二,自己率领二十万兵马继续围攻北平;副将孙成则率十余万大军加固郑村坝的工事,以待燕、宁联军。 破晓之前,北平城顺承门城楼内和衣而睡的朱高炽闻得驻守城头的士卒禀告,说是北伐军在朝阳门外旷野之地集结,连忙起身向朝阳门赶去。 第748章 两广归附 准备殊死一搏的李景隆高踞马上厉声下令,传令的号角响彻天际之时,军阵中早已手持火把,肃立襄阳炮侧的士卒闻得号角,忙不迭将发射斗内的火药包点燃。 北伐军队列中一座座遥向北平城头的襄阳炮发射出带着火焰的火药炮,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碎了朝阳门外的寂静。 数之不尽的北伐军将士在一众将领的挥刀厉喝下,奋力抬起粗造不堪的云梯,手持刀、盾,舍生忘死地朝城墙如潮水般汹涌而去。 于此同时,朝阳门城墙上的燕军也是有样学样,点燃了为数不多的炸药包。 城下的炸药包破空而来,砸在北平城头,山崩地裂般的响动中城墙微微颤抖,砖石碎裂下不时有燕军将士或给炸药包砸得血肉横飞,或给炸得四处飞溅的砖石碎片划得满脸鲜血。 城头飞下的炸药包也是呼啸而下,落入密集冲锋的北伐士卒群中,炸得他们在地上连蹦带跳,瞬间就染红了一条血路,不断有士卒给炸得断手残足,横尸一地。 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的朱高炽矗立城头,伸出胖手狠狠地抹去脸上挥洒而来的血迹与污秽,眼见城下密集的北伐军士卒亡命冲锋而来,渐渐进入弓箭射程,当即传令放箭。 城头后排早已列队就绪的弓箭手在号角地指挥下,奋力拉开手中强弓,清脆的梆子声传入耳中之际,箭在弦上的一众弓箭手食中二指陡然一松。 “嗖嗖嗖……嗖嗖嗖……” 城下冲锋的北伐军士卒只听到一片嗡嗡般箭矢破空响动,然后天空一片暗影一瞬即逝,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的箭矢破空而来,撕裂了寒冷的风雪,朝着他们的军阵不断落下。 “啊啊啊……啊啊啊……” 铺天盖地的箭矢在半空中划过一条黑色的抛物线,密如骤雨的箭矢持续疯狂落下,偶有穿过盾牌空隙,或是将要落地之际命中北伐士卒,鲜血飞溅中无数人倒下了地来,接着编给接连飞至的箭矢射得犹如刺猬一般。 “举盾!” 李景隆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北伐军下面的将校却个个都是久经严训之辈,听得城头激昂的号角声,急冲之余纷纷下令,命令麾下士卒及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大幅度减少了伤亡。 城头排得密密麻麻的数排燕军弓箭手,不断地做着交替轮换,等手臂射得酸软之后,放出最后一轮箭矢,在号令之下撤离城头,顺着斜道与涌上城头的生力军进行无缝换班。 一名燕军弓箭手耳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抬头之际,眼见刚涌上城头袍泽给城下飞来的石弹轰击得鲜血飞溅,栽下城来,死得无比凄惨,心胆俱裂下,他抛去手中长弓,转身就逃。 负责弓箭手轮换的张信见状大怒,抽出腰间佩刀狠狠挥手斩向这个逃兵之时,陡然觉得颈项处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然后浑身力气在颈项伤处泉涌而出的鲜血中消失殆尽,最后身子软软栽倒在地。 张信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密如飞蝗般的箭矢凌空扑面而至,射得后面的一众燕军弓箭手鲜血飞溅,死伤惨重。 原来城外的的北伐军弓箭手也在将领的指挥下,对城头开始了猛烈的反击。 城外的北伐军士卒,趁着反击制造的空档,亡命冲锋中,踩着袍泽的尸体终于来到了城墙之下,迎着雨点般箭矢、滚木、礌石、金汁,开始架设云梯。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数百架云梯终于先后斜搭在了之城头,无数的北伐军士卒一手持盾,嘴咬钢刀,单凭右手辅助,面露狞厉之色,飞快地蚁附在云梯之上,像猿猴一样朝着被冰晶包裹的城头展开了最为惨烈的冲击。 城头燕军弓箭手在朱高炽喝令下纷纷在城墙垛口探出半个身子,以手中弓箭乱射;而顾成则带领一队队铁叉兵,叉出城头上的简易云梯。 现在的北平城墙在朱高炽的计策下,被冷水日夜浇灌,城墙上冻结的冰晶非常厚,光滑不可着力。加上北伐军士卒架设本就是就地取材、匆忙制作的简易云梯,被他们轻轻一叉便会飞快地倾倒下去,然后砸死脚下密密麻麻的北伐军士卒。 顾成他们的杀伤力甚至远超,箭矢、滚木、礌石、金汁这些防御手段的总和!他们甚至无须暴露自己的身体,随意发力意,也推死几十乃是上百的敌人。 端坐战马背上的李景隆眼见麾下士卒,再怎么舍生忘死也上不了城头,挥手厉声下达军令。 大军之中李景隆的五千手持“神臂弩”的亲卫军,在数千名敢死队的掩护下,迅速接近城头,到了射程之后,五千人一齐单膝跪地,瞄准城头探出身子的燕军士卒,扣动了机括。 弩臂巨震之下,弩箭疾飞而去,垛口间投掷滚木礌石、叉走云梯的燕军士卒若是给不幸射中,无不惨叫着,血花飞溅,给贯穿了躯体而亡。 “神臂弩”乃是宋朝用以克制金国骑兵而制作的利器,吃力极大,威力惊人,射程远远超出步卒弓箭手所用步弓,是精准杀伤敌军的利器,而李景隆的五千亲卫军配备的“神臂弩”,自是花费了巨资,动用了无数关系,才制造出来的精中之精,乃是他保命的底牌。 城头侥幸躲过“神臂弩”的齐射而得不死,转头一瞧,发现城上死伤惨重,上千燕军包括按察使墨麟、指挥佥事吕震,都指挥同知李濬、陈恭等人在重重掩护之下,被射死当场! 耳边继续传来“神臂弩”特有的厉啸破空之声,再见道手下将校时而强劲的箭矢杀伤,朱高炽心知李景隆最后的手段便是神臂弓这种强弩,他不顾危险探头垛口看了两眼后,怒喝着传出军令,命令城下轮休的弓箭手全部上城、所有襄阳炮转向,皆不及伤亡地集中射击对方弩兵所在。 数层牛皮覆盖的攻城车在其下北伐士卒的怒吼推动下,终于来到了朝阳门下,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无法穿透厚实的牛皮,滚木礌石重重落下之余,震得一众藏身攻城车下的士卒耳中作响。 城头,在老将顾成厉声喝斥下,数十名燕军士卒奋力抬起一个个早已备下,盛满煮开金汁的大锅自城头倒下,流淌在在攻城车上,滚烫的金汁四溅,顺着缝隙淌下,淋烫得攻城车下的士卒满头满脸,被淋到的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呼号,踉跄钻出攻城车,转眼便又给城头射下箭矢中身亡。 朱久炎率领大军已经到达徐州城外,有梅殷的出面,徐州府的收复无比顺利。 徐州知府率领一众文武官员正式向朱久炎献城,归于新朝统治,无数乐见于此的徐州百姓,一起涌上街来,一同见证了文书交接的这一历史时刻。 城门前,一边是建业南军(朱柏登基了,就不能在称呼湘军,以后一律写作南军),一边是徐州的百姓,可谓人头汹涌,视线所望之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朱久炎一马当先,明黄的铠甲,雪白的良驹;梅殷紧随其后。二人身后,左边是李天佑、徐忠、何耀祖、李天福、金日拜、郭镛等少壮派大将,右边则是以杨士奇、夏原吉、金幼孜、解缙等秘书智囊团队,他们率了近八万将士,一起随朱久炎来正式受降。 朱久炎这个太子一现身,徐州等文武官员都还没有反应,另一边的数十万徐州百姓,便兴高采烈的跪地,高呼起了“太子千岁”。 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徐州归顺建业新朝,应该是众望所归的,也是百姓心里所愿看到的结果。 朱久炎在战马上一路抱拳拱手,向百姓致意。 朱久炎和蔼可亲,身后的众将却是一脸威严,尤其是身后的南军将士,列着整齐的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踏步并头前进,明黄的大明龙旗高高飘扬,旌旗猎猎,威武雄壮。 …… 进了府衙朱久炎第一时间投入收尾工作之中,一面处理着接管工作,一面听取孙礼的汇报。 东厂的五百多名好手根据杜安那里扯出来的线索,在安皖、两淮等地同时行动,顺藤摸瓜将四十多名潜藏下来的北平谍报网一举成擒。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北平的西厂谍报人员之中竟然有人干到了徐州卫的指挥同知;另外还有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里的副使;徐州府衙书吏……至于下面的记院老鸨、坐堂大夫等等三教九流的职业也是不知凡几。 如此看来北平那边早已深谙谍报工作的运作了,还好蒙石头运气好,刚来到安皖就意外的碰到了大鱼徐章。 抓到了朱高燧的岳父徐章,以孙礼他们自然对徐章进行全方位的“挖掘”,根据徐章交代的情况,来了个一网打尽。 按理说朱久炎是要对孙礼他们进行嘉奖的,但孙礼却是主动情罪,言东厂快发展数年,仍旧让北平的西厂追赶至此,身为东厂京畿地区的负责人着实失职,请求严惩等等。 “你常年潜伏在南京,如何能够把控周边情况?换谁来干都是一样的。而且你不是已经处罚过了吗?退下吧。” 朱久炎好好安抚了孙礼一番,他对孙礼的自查自纠是很满意的,指示其继续推进东厂往北方蔓延的工作后,便继续埋头在各种公文之中。 与杨士奇、夏原吉、金幼孜、解缙等能人强秘,一齐处理许多日常杂事。 在北方的大戏纷呈上演的时候,包括中都在内的安皖地区便被朱久炎这么平稳的接管下来,没多少时日,整个安皖地区都处于了建业新朝的掌控下。 朱久炎主政,第一时间自然是废黜在建文朝制定的井田制与重文轻武政策,又经受战乱的名义减免赋税,开设粥棚让贫困人群可以两餐温饱,同时也紧锣密鼓地选拔着安皖大族子弟入南京参加新科恩考,尽快入仕这些政策使得安皖士绅百姓无不对朱久炎拥戴,在心理上认可了新朝,消除武力夺位带来的不利影响。 不仅如此,安皖百姓更是适应了湖广商会与淘宝商楼带来的新商业模式,人们聚集到了各个新开设的港口周边,都干起了水运与海贸,带着整个地区走向了更有活力的方向。 朱久炎将他的太子行辕设在徐州,一边注意天下的动态,一边梳理内政巩固安皖,同时开始征讨麾下的水陆兵马向安皖北部聚集。 安皖已经平定,各卫所官兵足以维护当地的安全,安皖各府县的官员只需要按照朱久炎定下的政策治民理政即可。建业朝的势力在西北开始与河丨南接轨,东北也与齐鲁开始接壤,这两个方向都是朱久炎接下来的目标,先往哪个方向进攻,这是朱久炎当下面临的的问题。 若是率军进攻河丨南,李景隆得到消息后肯定不敢再攻北平,这会让燕王府趁机做大,而且河丨南乃是平原地区,朱久炎带到北方的骑兵只有徐忠的几千人,南军还是已水军为主,到了北方理应少去平原地区。 齐鲁的地区有着漫长的海岸线,正可发挥华夏海军的优势,而且若是去进攻河丨南,留着不听新朝之命的铁铉在身后,这可是一个重大隐患。 想通关节,那么接下来的就是如何收复齐鲁了。 朱久炎进入安皖的时候,是在梅殷与一众安皖高官的带领下,一路收编过来的,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麾下带领的兵马翻了两倍,这还是在精挑细选,提高几次选拔线的情况下。 对于收复齐鲁,朱久炎倒是不怎么担心,华夏海军的精锐都被他给带来了北方,再厉害的人,在没有海军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守住齐鲁,攻下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且朝廷大义的名义此刻已经到了己方手中,广丨东、广丨西、安皖地区归顺在前,朱久炎相信即便铁铉死脑筋,齐鲁下面的将官百姓也没有道理跟着进行抵死顽抗。 第749章 衍圣公的传承 因此,朱久炎有意装作一脸凝重的样子,召集杨士奇、金幼孜等智囊前来,听凭他们各抒己见,以增强这些重点培养人等的实干能力。 从群臣热火朝天的反应来看,他这个目的完全达到了。各种各样的进攻计划,全方位的战略考虑从他们的嘴里一一道出。 朱久炎笑眯眯地看着群臣在沙盘上你来我往地推演——凝重的表情摆得很好,先前强调的严峻形势也表述得很到位。他有一种“天下英雄尽入我縠中”的感觉。 “齐鲁本不足以挡我军之锋,但此地民风彪悍,又是圣人之乡,文道昌盛,极讲忠孝义气,铁铉忠于建文的举动,在这里很是吃香,很难让铁铉轻易降顺。且齐鲁表里山河,军资后勤转运比较困难,故而宜置诸妥当……” 杨士奇的看法跟朱久炎差不多。他认为,无论是从圣人之乡的舆情、统一全国的战略大方向还是此地本身的战略地位,齐鲁都是应该先行拿下的。但是经他们多方推演,一致认为这地方属于一块很难啃的骨头,嗑牙,没有什么肉,所以还是想办法智取比较好。 旁边的武将们基本上也都趋于认同他们的看法。 对于杨士奇他们的阐述,最高兴最满意的并不是朱久炎,而是跟随朱久炎北上的齐王。从群臣皆微微颔首的情况来看,大家对此都是赞成的,拿下齐鲁,齐王在青州的封地自然也就回来了!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哪怕出海就藩被人说得再好,齐王也不想换藩,何况青州的齐王府也不是什么狗窝,而是他花了大心力和多年的经营方才有此规模。 齐王那叫一个喜形于色,没口子向朱久炎与诸位文武道谢,并且将他在青州的关系毫无保留地一一列出,为了早日拿下齐鲁,他得孤注一掷。 跟齐王的兴奋相比,一旁的周王虽然有些失落,但他也是不甘落后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一一道出,当然,他的人脉网也在滔滔不绝的叙述中渐渐明朗。 齐藩收复之后,接下来不是就会轮到他的周藩吗? 与齐王提供的资源与消息相比,周王出的一个主意引起了朱久炎的兴趣。 “孔讷,字言伯,曲阜人,孔子五十六世孙,洪武十七年袭封衍圣公……如今孔讷年老,大限将至,于洪武三十三年上疏,述其家世……” 杨士奇他们听完周王的话,也明白了过来。被太祖皇帝册封的五十六代衍圣公孔讷大限将至,于洪武三十三年上疏,想让其子孔公鉴继任衍圣公爵位,获得朝廷的册封。 可洪武三十三年是个什么状况大家伙都明白。太祖洪武皇帝只在位三十二年,三十三年自然是从建文元年改过来的。建文皇帝当时被靖难搞得焦头烂额,册封太子的钱都不够,哪里还能册封孔家,这万世一系的衍圣公承袭自然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如今孔讷年纪越来越长,身体越来越差,孔家自然更加急于得到皇帝的册封,以定下衍圣公的承袭。 孔家想求朝廷的册封,这是孔家刚需。周王的意思是,若想拿下轻松齐鲁,当然可以利用孔家的这一点好好做文章。以孔家在齐鲁的影响力,帮助己方收复齐鲁便会更加容易。 “这么说来,咱们只要先派人暗示一下孔家,以孔家现在的急迫冀望,帮助我们的可能性很大?” “还是五哥提醒的对!太子殿下,齐鲁虽然因为元末战乱,以及八年前的蝗灾影响,导致有些贫困,但孔家却不曾放弃文教,在当地的齐鲁的影响力,不减反增。若得他们相助,铁铉即使一根筋到底,也挡不住归附大潮。”因为在青州就藩多年的原因,齐王对于齐鲁方方面面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这也是朱久炎带着齐王和周王起来北上的原因之二。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而我朱久炎此番北上,不仅是强龙过江,身边更是带有两条地头蛇,看谁人能挡!? 周王提出的这个办法实在不错,即便那么不知建设的元廷对孔家后代的恩荫封赠都没有断过,新朝若要向世人宣示文治,拜孔庙、册封孔家后人本就是必不可少的手段,在本就要做的事情上做做文章,何乐而不为呢? “嗯……至圣先师之道,百代所崇,传祚袭封……此事尽快落实下去,潘振,由你去执行。” 说实在的,朱久炎对于所谓万世一系的孔家并不怎么感冒。孔子是至圣先师没错,对国家与民族的贡献也是极其大,影响万世,但他的后代却不一定能学到他老人家的德行。这一千多年来,孔家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不胜枚举。 孔庙可以拜,但本心上朱久炎是想断绝孔家的爵位承袭的,避免大家学习孔家搞家族传承垄断官位这一套。可是到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只能从大局这方面来考虑。 孔家世袭的衍圣公不过是个象征意义的爵位,对朝局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要避免家族传承垄断官位,主要在官员铨叙的时候严格把关,用稳定的流官制和打破官、吏界限以及吏的世袭,这才是杜绝门荫、保证社会阶层流动性方面的根本做法。 门荫这东西也不是一两代明君能够杜绝的,别说是现在了,即便再过一千年都没法改变。朱久炎可不认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相较于大明江山的稳固,给孔家荫补真的只是细枝末节的事。 更主要的是,新朝初立,他还如此年轻,以后有大把的机会定制、修改这些明显留有后患的政策,他也相信到时自己更有实力,规则是可以修改的,只是修改的能力掌握在强者的手里。 隋炀帝、王莽执政时出台的很多政策,大都出于好意与公心。但好事情一旦做得太多,也就成了坏事情。阶层利益的触动太大,在地方上引起强烈的反弹,将是很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建立起绝对权威之前,朱久炎还得按照千百年来形成的规矩来,目前还是需要集中所有力量,解决统一这个问题再说。 朱久炎倒是也想在有生之年完成彻底改变社会经济基础的工业革命,让大明尽快走上新的道路,不至于在后世差点被蛮族覆灭了久远的文明,被大海彼端的西方人用坚船利炮轰开国门。 这些年他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在为工业革命奠定基础。建立讲武堂、培养文武双全的职业军官、抬高商人地位、大力发展商业、增加人口流动、出台扶商政策、创立海军、探索海外、开疆扩土、开通海洋贸易等等等等,无一不是如此。 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催生工业革命的诞生?哪一件不是为大明这艘巨舰慢慢修改航向? 虽然也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但朱久炎深深明白,工业革命在一代人手中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他顶多就是可以依靠自己的见识、权威与能力改变大明的命运,为国家的社会生产力带来一些小小的变量。 增强朝廷的财政能力,他已经做到了;从根本上改变社会分配结构,在经济基础尚未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极大增强农业文明对抗游牧、西方海盗的能力,朱久炎觉得自己也都能做到。当然,基层控制能力和社会动员能力肯定是达不到后世那个社会的水准,但是用以对抗游牧民族,领先西方海盗,防止侵扰应该是完全够用了。 要想做成这个事情,需要个人绝高的威望以及不可动摇的坚强武力为坚强后盾,更需要安定的环境。这一切都需要先统一大明的基础上才能进行。 在这一点上,朱柏与朱久炎的想法相同。 朱柏在南京主政的日子里,朝廷的努力目标都集中在为前线战争服务之上,南边的政策基本上就是遵循朱久炎在荆州的老一套。就连财政方面,主要也是依靠私库以前的积攒作为补贴,加上有从宝岛挖矿、运铜铸钱的成果,才能一直支持各省农业生产的恢复和两淮新占领区的农业与盐业。 当然科研方面的加强与投入也是不会断的,铁守、丁坚他们带领的工匠所已经与王大锤他们那些从兵仗局选拔出来的工匠,一起组建了一个新的部门,隶属与工部之下的科研院。 经过朱久炎这些年来的引导,朱柏已经深深地明白,研究“奇技淫巧”的这一道路目前的正确性。只有优先增强军事力量,才能够将民间带来的变革稳定地用于服务国家。 正在脑中构想着未来,随军的铁守带来了令朱久炎欣喜的消息。 “殿下,臣等依照殿下的吩咐,经过上百次试验,终于用王府提供的玻璃包裹汞液制成了殿下所说的测温计,从今而后,材料的冷热都可以准确测量了!” 在刚来到大明的时候,朱久炎就开始让人研究玻璃的制作,玻璃是早已经做出来的,并且已经在大明小范围内流通。玻璃这些年的主要作用还是赚周边各国的金银。 在攻下南京,收编兵仗局之后,朱久炎抽空专门去了几趟新成立的科研院,召集铁守、丁坚、王大锤等十几个大明最顶尖的工匠交代了温度计的研发工作。 有了庞大的资金支持,各行各业的顶级匠人以及整个国家机器作为后盾,温度计的制作比朱久炎预计的时间要短上不少。在进攻齐鲁之前,他们便将朱久炎要求的温度计给做了出来。 透明玻璃管、装入水银、造出真空、给玻璃管封口……这些工序具体怎么做,朱久炎都不甚了解,只能提出大方向的指示,然后让铁守在科研院慢慢琢磨、试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制作出来也确实难为了他们。 好在铁守、丁坚、王大锤等人在技艺方面都极为过硬,且才思敏捷,手下的工匠技艺也是相当出色,哪怕困难再多,终于是还是按照朱久炎的要求弄出了合格的温度计。 “很好!很好!就是这个东西,你们干得不错,科研院这个月的俸禄都翻上一倍。” 按周围人等各行其是之后,朱久炎拿着一根玻璃管仔细端详,嘴里对着铁守连连夸赞。 朱久炎手中比较原始温度计比后世制作的温度计比起来,自然是差距不可计算,不说眼前的这根玻璃管的粗糙程度,不光是体型就相当的粗大,里面装水银的玻璃泡也是太大了,甚至就连后世那些摆在地摊上当作玩具卖的室内温度计都比眼前这玩意儿要精致得多。 不过手中的这东西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温度计,而且一上手就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已经不是原始的温度计而应该算得上成熟产品了。毕竟这个温度计是使用水银制作而成,不是用水来作为计量液体,测温的范围算是比较广的,而且玻璃管是完全密封的,基本上不受气压的影响,测温数据也相当准确。 朱久炎在提出要求之前,就对铁守他们数次明确了温度的定义,以南京当地的冰水混合物温度为零度,以南京当地水的沸点为一百度,中间作等分刻度。 因为是以六百年前南京水的冰点和沸点为定温标准,这个零度和一百度与后世的摄氏温度稍有差别,南京当地的大气压显然不等于海平面的大气压。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正是需要投入使用的时候,朱久炎也没有时间派人去找一个合适的海平面进行科学实验。 这两头的加工设备本就达不到太高的精度,度量衡的精度也就不必太过于追求了,有现在这种水平的温度计,总比跟以前一样凭着老师傅的经验去感觉温度来得要准确的多吧。 “科研院这段时间再辛苦一点,按照做这个测温计的方法,加班加点定下制作流程,谁若是能将测温计的体型缩小,我大大有赏……这个测温计可是个绝好的东西,要重视起来,它的用途很广范,不光对科研院炼制火药有用,太医院也有用,钦天监定天时物候同样能够提供重要帮助。” 后面的话朱久炎便有些不太好跟铁守说了,眼下这个粗苯的温度计可不仅仅是测量一下气温什么的,虽然还不能做体温表和试管化学反应的测温仪器,但它可以监测大型的化学实验过程啊! 第750章 凤阳 科研院的侧重研究点一直在航海、制船、冶矿、火器这几个方面,这些也是最来钱的方向。 朱久炎清楚地知道,若不是他明确指示,以科研院现在的地位,是不太可能有动力去全身心地研究温度计的,他不仅要称赞科研院,还要用金钱与地位的封赏形成激励制度,给他们定下明确的目标。 明白了朱久炎的意思,知道科研院以后的研究方向都要随之改变,暂时放缓一下海、制船、冶矿、火器这等项目的研发。 铁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用汞水只能测量到比滚水更热一点的温度,那些炼焦、烧炭、炼铁的炉子还是要靠老师傅用眼睛凭经验去判断,要是找得到什么东西可以测铁水的温度就好了,那样的话微臣炼出好钢的把握也会增大好多,有了更高品质的钢,我军将士的武器、盔甲、火器也就能换上更好的了。” 不愧是最顶级的工匠,铁守接受专业内新鲜事物的能力那叫一个快,被朱久炎稍微一启发,他就能顺着“温度”这个概念延伸思考,将温度计可以在水的冰点到沸点之间准确定温这个点,很快就联想到温度计各方各面的应用来。 这么思考一遍之后,铁守也终于明白为何朱久炎要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制造这么一个监测温度的东西。无论是如何炼铁,烧炉子都是要靠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用眼睛一直盯着铁块的颜色与变化来估算火候,这样的笨办法,不仅伤师傅们的眼睛,而且对师傅的经验要求也是相当高的,没个十几年的实践根本就可能有这本事。 偏偏炼铁又是一个很费体力的事,一个经验丰富能够掌握火候的老师傅往往年纪又到了,体力精力开始衰竭,能够好好干活的时间其实也就短短的几年。 先前制造海船与湘王炮的时候,太子殿下指导他们改良了鼓风打铁的设备,帮他们省了不少的力气,已经极大的延长了很多老师傅的职业寿命,如今这个定温仪器可以让年轻学徒提前出师,扛起大梁,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眼下科研院虽然得到了整个朝廷的扶持,扩大了十几倍,得到了无数国家级老师傅的加入,但整个朝廷派下来的工作也相应的增加十几倍,人手是一直不够用,尤其是这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想到眼前这个温度计完全按照太子的吩咐做出来的,太子当时好像说了汞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测温材料了,并没有说过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测铁水的温度。 就连无所不知的太子都不知道的东西,铁守不觉得还有谁找得到更好的材料,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把更多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唉,可惜以前在学校里学习到的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能够做出这个水银温度计也不错了,有了它,再加上胡汉苍刚做出来计时时钟,至少在制作新式炸药的过程中可以用温度计和时钟标准化流程,给那些最危险的事情定一个准谱,大大降低危险性,极大的保护了胡汉苍这个火器专家。” 朱久炎的心里也同时感到遗憾,不过他对科研院目前的各项成果还是非常满意的,虽然科研院现在掌握的技术距离后世还差得很远,当至少在这个时代是遥遥领先各国的,并且根本看不到有哪个潜在敌手能够逼近。 根据东厂的情报,北方的燕王府曾经追得最近,但是没有他这个穿越的见识,燕王府制造出来的火药与火器还是差了一大截。也就是京城攻防战后郭镛给了他一个惊喜。 在京城被攻下之后,朱久炎专门调出了兵仗局下面所有军器作坊的火药配方查看了一下,不得不说郭镛在这方面确实有那么一点天分,他不光会按照古籍制造提纯火油,才居然还找全了黑火药的三种基本材料,甚至是把配方精简到了只有这三种材料,并且在反复试验之后定出了标准的配比,虽然由于材料纯度与试验水平的关系,这种配比与胡汉苍研究出来的配比尚有差距,却也是远超这个时代了。 可惜郭镛搞出来的黑火药终究是没有达到最佳配比,也不懂火药颗粒化,这样哪怕火药配方提升了一截,不过比胡汉苍的火药威力还是比较差的,至于火炮、火铳上面的差距,更是因为冶铁技术的导致差距甚远。 不过,即便如此郭镛也完全证明了他的资质,军事方面他或许不是顶尖的,但是搞搞科研却是十分适合的,所以朱久炎将郭镛调来了户部,挂了户部侍郎的衔,与胡汉苍一起随军研究火药,主管火器部门。 打败燕王,统一大明并不是朱久炎的最终志向,他现在的志向已经变成了大政兴邦,让大明、让中华民族万代千秋。若想做到这一点,与各国技术上的代差是要始终保持住的,让大明能始终具备碾压式的优势! …… 朱久炎出了徐州,第一站就是凤阳,因为他得去祭拜皇陵。不管是在政治上,或是从情感上,这都是比眼下的军事作战更重要的事情。 军事作战有无数大将可以代替指挥,跟祭拜凤阳皇陵,却非得朱久炎亲自来不可。 凤阳皇陵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竣工于洪武十二年,前后施工十三年多;皇陵占地两万余亩,此处安葬着他皇爷爷的父母及兄嫂、侄子的骸骨,也就是大明皇族的祖坟。 朱久炎在正殿恭敬地拜了曾祖仁祖淳皇帝、淳皇后陈氏,以及老朱的兄长南昌王朱兴隆、次兄盱眙王朱兴盛、三兄临淮王朱兴祖的石牌位。 拜祭完了凤阳皇陵,朱允炆在凤阳与当地的文武寒暄了会儿,顺带着将吴王朱允熥介绍给他们认识,毕竟以后是要一直打交道的。 对于这所谓最尊贵的藩王,朱久炎可没什么好感,畅通园那次,若不是朱允熥缩得快,朱久炎都敢把这骄奢淫逸的家伙打出翔来。此刻夺了江山,朱允熥这个朱允炆的亲兄弟、懿文太子的直系血脉,自然得好好的处置。 也不用想太多,规矩都是现成的,带来凤阳守陵,好好的守着祖宗,过点清平日子,别再想以前的奢侈生活了。若是表现好,过两年,降个郡王,扩大点活动范围,当然还是在皇陵这一带;若是还想弄些狗屁倒灶的事,那就继续当吴王,当然这个时候的吴王可只能去下面当了,或许还有机会追到朱允炆,跟他去讨个公道。 朱允熥倒是一直是个识相的人,也知道自己跟朱久炎心中是个什么印象,跟随北上的一路上,倒也老实得很,所以朱久炎今天才带他与诸位凤阳官员好好“认识”一下。有了朱久炎的亲自嘱咐,以后朱允熥在凤阳的生活上,虽不至于有多大改善,但绝不至于受到侮辱。 朱允熥的事情处理完,接下来倒是真的有闲心仔细看看凤阳的风土人情。凤阳的环境还是很好的,元末战乱,京杭大运河堵塞,但是这对于淮北这里不是一件坏事,因为水量减少;再加上老朱建国后在凤阳种植了大量的陵林,导致凤阳的森林覆盖率极高,所以自然环境恢复得很好。 至于人情,凤阳除了是皇族犯错之后的专门幽禁之所以外,还是很多罪臣无数的罪臣在地里插秧。凤阳因为是元末战乱的主战场,人口所剩无几,尽管老朱当年迁徙不少苏南的百姓到这里,但是仍然人口还是不多,老朱于是让大量罪不至死的罪臣到这里种地,就算是相当一部分被发配去了边疆地区,凤阳这里仍然有很多的罪臣。这也算是对他们进行“下乡再教育”了。 朱久炎经过实地考察,发现什么“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之类的俗话都是满清时期瞎编的。怎么都是大明的中都,皇族的龙兴之地,朝廷每年都有大力扶持,生活上绝不会京畿地区的差。 并且在这里当官的人是绝对不敢胡作非为的。不说这里常年驻有守陵的中都兵马,单说大明的开国勋贵家族大多数都是淮西出身,祖宅也都在这附近,一板砖拍下去,不说拍到勋贵子弟,随便一个百姓搞不好都跟公侯之家沾亲带故,随便一搞就上了天听了,可谓倍受朝廷关注,哪个官员想不开,敢乱来?所以凤阳的吏治是非常清明的。 朱久炎之后接见了凤阳的父老。这也是传统了,老朱当年几次来拜祭皇陵都是接见了凤阳父老,朱标两次过凤阳也都是如此,朱允炆……来没来得及,江山就没了。总之,凤阳的人没几年就可以见到当今大明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这也是凤阳吏治清明的原因之一。 之后朱久炎自然要跟有名望的几十宿老当众说上几句,“诸位父老,我父皇虽在京城,但是一刻未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若是有官员不法;若有胥吏不廉,尽可以和我说。” 为首的这个已经年近七十,名叫徐冒,据说是徐达的同辈兄弟。头发雪白徐冒中气十足地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我们的日子过得都好,没有官员不法,也没有胥吏不廉,就是人口太少了,看着那么多的上田荒着不得劲,想开垦又没人。殿下能不能让地方官把这里的水道再修一修,让我们能用水更便捷。” 朱久炎斟酌着说道:“地方官自有地方官的考量,我不能妨碍他们治理地方,这很不好。不过,我可以私人捐点钱,给你们干这个事。” 朱久炎知道,若他这个太子说了话,那就是个指示,地方官不干也得干。越级指挥很不好,百姓们虽然淳朴,但有些人还是有坏心眼的。到时候若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弄不好,好事都要搞成坏事。何况凤阳的情况还有谁比这些地方官更有发言权?所以私人捐钱,可以让地方官重视百姓的意见,又表明态度不给地方官太大压力。 朱久炎的这番处置,当刚刚依附的地方官都是暗自点头,凤阳的水利设施已经是全国整修最多的地方了,比产粮要地江南一代还频繁,再多就不合适了。太子殿下的这个举措,一是给了他们地方上充足的信任;二来也给了他们汇报工作的机会。百姓们有百姓们的考量,官员们有官员们的安排,施政不是一拍脑门就干的,有时候折中一些最好,太子殿下看来深谙此道啊。 之后就是说一些车轱辘话了,没什么用处,也比较形式主义。将凤阳的事情忙完,朱久炎一天不歇,继续北上,还有一项出京之前朱柏交代任务要完成。 从凤阳继续向北走,到了泗州拜祭继续大明祖陵。 大明祖陵兴建于洪武十九年,在第二年主体完工,是由懿文太子朱标亲自督办的;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建造了其他的设施,朱久炎同样老老实实地拜祭了老朱的高祖父、曾祖父和祖父,对于朱久炎来说就是自己的六世祖、五世祖和高祖父。然后朱久炎同样在泗州一代考察了一下。不过在这里考察的重点不是民生,而是祖陵的位置。 当年始建祖陵的时候,老朱唯恐气运外泄,连祖父的坟墓都没敢动,只是将衣冠等埋进了地宫。但问题是这里的地势并不好。 朱柏喜好修道,他对于这些是很讲究的,专门跟朱久炎说了大明祖陵地势九岗十八洼,根本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信誓旦旦地说三百年以后绝对会被洪水淹没,所以地理位置极其不好云云。 朱久炎对于道家兼职看风水这事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不过这既然是老爹的要求,朱久炎也不好反驳,修个祖陵也花不了多少钱,总比跟以前一样拿钱往道观里砸得好,起码还有个自家的实物,道观却是神仙家里的。 第751章 这才是真正的朝廷 齐鲁的兖州府内已是鹤唳风声,建业新朝的太子朱久炎率领十几万水陆南军,分陆海两路北上,受降安皖地区后,接着便攻入齐鲁,一路连破宿州、丰县、沛县、沙沔、腾县、邹县、腾县御守千户所等地集结的卫所。 朱久炎领军直奔兖州而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兖州全城,在城内外引起一片恐慌,兖州驻军和兖州官员开始挨家挨户动员兖州民众北撤济丨南。 等朱久炎率军来到兖州府的时候,城中早已是一片空寂,到处是空空荡荡的房子和街道,兖州城的军民百姓在铁铉的强令下撤离已经有三个时辰,除了极少数走不动的老弱病残之外,城中没什么青壮留下,好像建业南军都是残暴的异族一样。 朱久炎自问自己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百姓的嘴里,可现在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鬼子进村”一样的待遇,铁铉在齐鲁大地的声望由此可见一斑,百姓们对他太信服了,简直到了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地步。 偌大的兖州城经过杨士奇他们的统计,就剩下了五千老弱病残,这些百姓都是些生活不能自理的,结果还需要朱久炎派人照顾。 朱久炎分派好安抚任务后,便去鲁王府看了一下鲁王(第二代鲁王朱肇煇)母子,跟他们唠了唠家常,让他们不必害怕,跟以前一样生活就好。 出了鲁王府朱久炎才带领人马来到兖州府衙,只见兖州府衙外的栓马桩上栓十几匹骏马,一群文士恭谨地站在台阶下,被李天福他们带人看管着。朱久炎翻身下马,何耀祖上前禀报:“启禀殿下,孔讷派的人来了,我让他在府衙里等候,这些是他的随员。” 朱久炎点点头,大步进了大堂,内堂中,孔公鉴正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只是一介文人,大半辈子都在曲阜钻研学问,哪里见过这兵荒马乱的场景,近在咫尺的兖州府大规模撤退,让他心中无比忐忑,百姓们都如此奔逃,朱久炎与建业南军的名声好像不如传闻中的好啊,早知道就不应该主动过来联系。 孔公鉴心中有些懊悔,朱久炎若是个残暴不将道理的人,他很可能会带着孔家也陷入极为不好的名声之中。身为孔家选定的衍圣公继承人,孔公鉴自然无论什么时候,都将孔家的名声摆在第一位。 就在孔公鉴懊恼思考如何脱身的时候,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朱久炎出现在大堂门口,他看了一眼孔公鉴,淡淡问道:“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孔公鉴回头见是一名极为年轻全副武装的将军,身形挺拔,相貌英武,言语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他不由一愣,这是难道是南军的主将李天佑吗? 他连忙躬身行一礼,“在下曲阜孔公鉴,应齐王之请而来。” “你就是孔公鉴?”朱久炎目光炯炯地注视他问道。 孔公鉴被朱久炎锐利的目光注视得一阵心虚,又道:“这位将军知道公鉴?” 朱久炎笑了起来,使大堂上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融了。来得好不如来的巧啊!朱久炎才不认识什么孔公鉴,孔家那些事情也不想知道,只看了一下孔家的家谱,知道眼前的是孔家的嫡系,是嫡系就好。孔家的名头在这齐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吧?铁铉不是想利用他的影响力搞事情吗?看谁的影响力强! 朱久炎一边朝着诸位走去,一边朝着孔公鉴示意道:“孔先生请坐!” 朱久炎随意和蔼笑容使孔公鉴稍稍心安,他一板一眼坐下来拱手问道:“这位将军莫非便是英国公(李天佑)李公爷?” 孔公鉴来之前可是做了详细地调查的,毕竟是想新朝廷给予孔家衍圣公的传承,新朝靖难武臣第一家族,李尧三父子,两公一侯,显贵至极,比太子朱久炎的老师曾言都给比了下去,他如何不知? “我不是李天佑,我就是朱久炎。” “您就是……”孔公鉴大吃一惊,触电似地站了起来,原来眼前此人竟然就是朱久炎,他连忙深深施了一礼,“不知太子殿下当面,公鉴失礼了。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朱久炎笑呵呵地摆手道:“先生不必紧张,放轻松一点,我们当做平常聊天就好。” “是,殿下。”孔公鉴松了口气,又小心地坐了下来,不过这时可只敢坐半个屁股了。 这时刘常送来两杯茶,朱久炎喝了一口茶,问道:“先生一路上应该也看到了情况,铁铉在齐鲁的影响力不容小视啊,我想问问先生见过铁铉没有?” “见过。”孔公鉴点了点头,“孔家与铁大人经常打交道,公鉴出门之前,他还呈送了家父的一封书信。” 铁铉给孔家送信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的,这种事早晚朱久炎要知道,还不如主动说出来,以示坦诚。 孔公鉴心中暗忖:如果他问到信件的内容,我便推说一无所知,反正是给家父的信,我如何能去看? 不料朱久炎根本没有问他书信的内容,其实也不必问,铁铉在这个时候派人送信去往孔家,除了让孔家帮他铁铉或者两不相帮之外,还能有什么意思?孔家若是下定决定帮铁铉,还会派出嫡长子来见自己吗? “先生觉得铁铉与我军的各方面的对比如何?齐鲁之地的百姓又是怎么想的?” 只要不问及孔家与铁铉的交情,孔公鉴就不会感到为难,他沉吟一下道:“齐鲁的百姓不太关注天下大势,这些年听惯了铁大人的。至于铁大人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倾兵与殿下一战,誓不投降;齐鲁多豪杰,军队素质很不错,铁大人身边而已是名士云集,谋士济济。虽是如此,但从实力上对比,定然不是殿下的对手,齐鲁只有一点水军,海军根本没有,北方士卒也大多不习水战,殿下只要充分利用华夏海军的优势,我觉得铁大人连两成的胜算都没有。” “有两成胜算吗?”朱久炎微微一笑,“我看他连一成的胜机都没有。先生似乎有点高看了铁铉。” 孔公鉴欠身道:“公鉴的一家之言,公鉴愿闻殿下解惑。” “先生应该也知道,战争比拼的核心其实是后勤,也就是钱财与民力。齐鲁这些年来可不太平,蝗灾、水灾不断,建文的新政更是搞得齐鲁各府各县民生凋敝、人口锐减。听说铁铉已经扩大了军屯想解决军队的粮食问题,他抵御的准备虽然做得早,但动用民力何止百万?如此消尽民力、民财,哪怕因为他的声望与百姓们一时忍耐,真大规模的打起来,消耗必然成倍增加,最后肯定惹得民怨沸腾,士气低迷,这只是其一。 其次孔先生已来到我这里,齐鲁的儒士会站到哪一边?我父皇已在筹备新朝恩科,天下士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是在等个科举为官?如此双管齐下,士子之心已然站到我方,加上铁铉本人一直在指挥布局,人又不在济丨南,必然会造成齐鲁的政局不稳; 其三,我父皇已经是登基的大明皇帝,占据大义,铁铉口口声声效忠建文,可建文已自丨焚而死,他要顽抗到底,齐鲁的官员们答应吗?在内部不稳的情况下,他倾兵在泰安、莱芜一线布置防线,必会让那些不想打的官员们趁机响应我军,再加上我华夏海军可随时从海上威胁他的后方,必然加速他的后方崩溃。 此三点表明铁铉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何以抵挡我军?我说他有一成胜算,其实还是高看了他。” 孔公鉴半晌才叹息道:“同是太祖血脉,殿下见识、谋略要比齐王高明太多。” 朱久炎傲然一笑:“孔先生不妨动用关系,回去旁敲侧击地劝一劝铁铉,大明已经凤凰涅盘,接下来就是浴火重生之时,他做这无畏的抗争,于国于民于齐鲁百姓都是不利的,如果他愿意,我必不计前嫌,仍旧重用他!” 孔公鉴被朱久炎的气势折服了,他想到齐王对朱久炎的连连称赞,连齐王这样的叔叔辈都没口子夸赞一个侄子,孔公鉴不由心中暗暗叹息,这才是雄才之主,自己能够及时投效,实在是带领孔家逃过一劫。 孔公鉴起身恭恭敬敬长揖施礼:“殿下之言,我一定想办法转告铁大人。至于听与不听,只能看他了。” “去吧。” …… 就在朱久炎和孔公鉴面谈之时,铁铉已经接引撤退的兖州的军民百姓进了泰安州,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巍正是此次兖州撤退的主事人。 高巍,辽州人,他与铁铉很早就相识,二人情谊深重,在京城里的官员纷纷跑去投靠朱柏父子时,高巍却从京城里逃了出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说服铁铉,誓死报效建文! 高巍在济丨南找到了铁铉这位老相识,两人为建文朝的灭亡抱头痛哭,在高巍的感染下,铁铉也激昂地表明了心迹,立誓死守齐鲁,与篡位的朱柏父子至死方休! 一手导演了兖州撤退的高巍,深得铁铉的信任,二人抛下泰安知州以及兖州的一众文武大将商议起了防备朱久炎北上的事宜。 二人商量之后,选择将大营设在泰安以西,大营占地千亩,跟肥城、泰安、莱芜连成一线,军士们开始按照计划忙碌搭建军营。 在刚刚搭建好的中军帅帐内,铁铉正襟危坐,专注地听取泰安知州的汇报。 泰安知州小心地对铁铉禀告:“根据大人的命令,为防伪朝水军,下官想办法弄来千石以上战船有一百余艘,五百石以上战船约两百艘,其余皆是五百石以下战船,目前已经组成三支水上巡逻船队,共八十艘快船,只是暂时还不能进入大汶河。” “为何不能进入?”一旁的高巍皱眉插嘴问道。 泰安知州脸上露出惭愧之色,“两天前,下官曾经尝试派一支快船巡逻队入大汶河,结果遭遇伪朝水上巡逻船队,结果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十五艘快船不是沉没、便是被俘,一艘都没有跑回来,而对方巡逻船队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我方水军战力跟伪朝的战船不是一个级别的。” 铁铉冷哼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船只就只是个摆设?只能龟缩在靠岸的水寨之内,本官耗费大价钱造出来的几百艘战船只是些小孩子的玩具,是这样吗!?”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军五百石、千石以上的战船先前在帮助兖州大规模撤离,所以并没有参与战斗而已。” 铁铉脸色好看了一些,不过还是冷冷的,“你也不用瞎编,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几十万大军都输了,京城都给湘逆父子夺了去,本官心里还没有数?” “大人英明。” 铁铉想了想,也不好太过苛责下面办事的官员们,他脸色和缓一些,起身对众人道:“跟本官去大汶河看看!” 他带着高巍快步向帐外走去,数十名文武将官也纷纷跟随他们走出大帐,向大汶河而去。 …… 兖州城在变成一座南军统治的军城之后,几天后又变回到了往日的和平景象,除了巡逻警戒的军士从齐鲁军变成了衣着威武而帅气的南军以外,好像就没有什么更多的改变。 高巍他们临走之前的造谣中伤,只能起到一时的蒙骗作用,刚开始的时候,留下兖州的老百姓虽然因为高巍他们的宣传手段下,对于朱久炎的到来有些抵触,但几天的感受下来却对高巍的宣传怀疑起来。 残暴的人会给他们这些老弱病残提供帮助、提供粮食吗?不仁的人会派人给他们提供工作、修葺房屋、料理生活吗?反而那些跑出兖州的高官没有带走他们,将他们留给了口中的“残暴叛逆”之徒。 他们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正确的认知,更让他们相信撒谎者是高巍、铁铉,而且连孔家的长子孔公鉴孔先生都成为了兖州府的新知府,孔圣人的嫡系子孙以后要受新朝廷的册封,这可是要接替衍圣公的人啊。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说服吗?齐鲁的百姓还是很信孔家人的。 兖州城里的各处官仓比往常忙碌了许多,建业南军陆陆续续进城,这些官仓的忙碌正是为了转运北上济丨南的辎重粮草,而官仓的开放则是给兖州本地百姓服下了最后的定心丸。 城中的南军和刚撤走的齐鲁本地兵马是不是换过了一批人,除了家中有军中子弟的,兖州府的普通百姓已经并不关心。 反正除了城中过兵的这两天,其他时候百姓的生活都没有受到多少干扰,反而受到了不少的帮助与资助,大家还是以前的那个生活节奏,新官府更是颁布减税之类的善政。将老百姓一直放在心上的,才是真正的官府!才是真正的朝廷! 第752章 大明国刊 大汶河水寨边,铁铉久久凝视着大汶河对岸,天上雪花飘荡,视距不远,但仍旧可以看见对岸大船的轮廓。那些巨大的轮廓俨如一座座小山,在河面上来回游弋,封锁河道。 “我们在兖州城里留下的探子还在吗?”铁铉忽然问道。 兖州知府黯然答道:“回禀大人,兖州城里的探子,都跟我们失去了联系……” “该死的东厂!”铁铉早已听闻东厂的厉害,不想却是如此厉害。这是非战之罪,他也知不能怪兖州知府,带着人继续视察己方沿河的布防。 齐鲁的战船全部停泊大汾河的狭窄河道里,不仅如此,铁铉还命人拉了十几根粗大的铁链阻拦,修建了一道水闸,两岸驻扎有重兵,在铁铉的精心打造之下,利用地形,与南军船队不好进入狭窄河道的因素,将大汶河的防御布置得俨如铜墙铁壁一般,多次挫败陈佐率领的巡逻快船的偷袭。 但就像齐鲁军战船不能出防御圈一样,大汶河对面的南军战船同样也进不了这边水上防御圈,汶水上倒是一时相安无事。 …… 先前朱久炎就准备了周详的作战计划,孔家的人如今也已经站了过来,那剩下的事情就在于李天佑的发挥了。朱久炎自己则要稳固安皖地区,顺带代表朱柏去祭拜一下中都皇陵,这些都是当了太子,身份提高了之后,必须做的。 天下人都看着他这个太子,不能再跟以前那样的随意了,一些必要的重要场合都需要他去主持,并且打仗这样的事情其实对于大明的太子来说,反而是一个不好的点。 打仗是将领们的事,太子身为储君,生系千万人的安危、前程以及未来,别说朱久炎现在还没有继承人,即便有了周围的人也会万般劝说。 这两天朱久炎就深深的体会了到了这待遇,别说杨士奇、夏原吉他们这些文官,即便李天佑、何耀祖他们这些将领也是一个个的婉转提醒朱久炎,打仗是将领的事,太子坐镇后方指挥便可振奋军心。 朱久炎也明白他们的顾虑与担忧,反正自己对于战争厮杀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运筹帷幄反而更符合自己的性子,他也就从善如流,干起了太子该干的事——祭拜皇陵、顺便整顿一下中都的国子监,以便帮朱柏将新朝的第一场恩科搞得趋向完美。 对于攻入济丨南、收复齐鲁这个事情,对于李天佑这样各个方面都占据优势的宿将来说显然没任何难度。 令陈瑄率领华夏海军偏师从渤海黄河口,沿着黄河,直取济丨南;李天佑率领六万兵马作为主力,再加上几万安皖的卫所官兵为辅助,还有何耀祖、李天福、魏志勇、魏志强、金日拜、王佐等干将指挥,实在是牛刀割鸡,除非铁铉能请来天上的各路神仙相助,才有获胜的可能。 铁铉是虽然肯定是打不过李天佑的率领的精锐南军的,但只要铁铉一天不放弃,齐鲁就会慢一天收复,那样即便齐鲁兵马跟先前一样,一路败退,都会把战事给拖延下去。齐鲁的战事一迁延下来,天下的局势就随时可能会发生重大变化,燕王和李景隆这样的大敌就在身侧,朱久炎可不想被愚忠的铁铉和高巍拖住了手脚。 眼下怎么打其实都无所谓,关键还是在于掌握好时机,选择能够快速解决问题的时候去打,这样才不会因为盲动而陷入泥潭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心腹大敌在一旁趁机壮大。 类似的教训,朱久炎在后世是见得多了,两大霸交替在冷战坟场栽跟头,那可是三十年一轮回啊,要不是它们如此争斗,中华的复兴之路也走不了那么顺畅。 进攻济丨南,朱久炎一方面预先精心计划选准时机,一方面稳步推进,在不将己方拖入泥潭的情况下尽量调集精兵强将,力求一击即中,而且以狮子搏兔的局面极力争取用尽全力,就是为了不出现任何意外。 作战朱久炎又尽量做到计划全面,充分信任前线将领,力图减少自己和前线之间的讯息往返,以免因此带来行动迟缓的弊端,以便与给前线将领营造一个轻松自如的作战环境,力求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场战事,使得燕王和李景隆来不及作出反应。 现在就要到朱久炎的苦心孤诣获得报酬的时候了。 在得到朱久炎的充分授权以后,领华夏海军元帅之职的李天佑迅速行动起来,他把兖州驻军的控制权移交给了善于防守的王佐,自己则和何耀祖、李天福、金日拜他们带着主力从陆路北上追赶陈佐所率前军船队的步伐。 而在李天佑他们出动之前的,海上的陈瑄已经被李天佑派往渤海,即刻从黄河口,顺着黄河,过利津县,直接以济丨南为目标,沿途遭遇任何阻挠,一律予以击破。 当然作为代表朝廷王师,凡事都是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先礼后兵、通告全体齐鲁百姓乃是必须的程序。 从《赛经》转变成《大明国刊》的国家报纸派上了用场,各种宣传朱柏父子以及新朝合法的文章,还有阐述靖难光明正确评论,被刊载了个满满。头版头条更是有孔家现任的衍圣公孔讷的背书,还登上了孔讷劝说铁铉的亲笔文章…… 这些个报纸会被潜入齐鲁各地的东厂好手,散播的到处都是,倒时看那将大部分人手集中在大汶河边的铁铉,如何做到三头六臂、三方兼顾的。 …… 铁铉与高巍已经改变了固守的战略,因为他们从最近的舆论中感觉到了风向的转变,虽不知为何如此,但他们却知道再固守下去必然是坐以待毙,他们决定等李天佑的兵马到达之前,就与对岸的南军决一死战!如今的他们只有化被动为主动,如此才有一点胜机。 随着铁铉的一道命令,十五艘百石战船缓缓驶出船闸,这是一支齐鲁巡逻快船对,每艘战船上运载十人,共一百五十人,奉命到对面去进行试探。 说是试探,其实这一百五十人只是实验的小白鼠而已,他们将用一种悲壮的自杀式表扬,来在铁铉等人的面前展现北方水军和南方水军的实力差距,让他们有一个清晰地认知。 为是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百户,名叫彭宽,是泰安知州选定的指挥官,曾在太湖水军里呆了多年,有着丰富的水战经验。 但彭宽心里清楚,个人的水战经验远远不能弥补整体实力的悬殊差距,他知道自己这次出战的命运,唯一期望的是,他的个人表现能让知州大人满意,成就他儿子的仕途之路。 “大家都把精神打起来!”彭宽高声大喝道:“布政使大人就在河边看着我们,就算败也要败像个战士!” 船闸开启,那些粗大的铁链被拉拽着收到岸边,十五艘战船呈进攻队形,驶入了大汶河宽阔的水道中,但陈佐在外面部署的不少来回游弋的巡逻船队,当彭宽率领的战船出来时,十艘南军巡逻船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 “跟他们拼了!!!”彭宽大喊一声。 ……………… 铁铉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河口开始的这场较量,高巍和数十名将领都在全神贯注地望着彭宽他们的战船。这时,铁铉挥手召泰安知州来到跟前。 泰安知州在铁铉面前双膝跪下行一礼,“下官见过布政使大人!” 铁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又不是你庭参,你不用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对于泰安知州这种阿谀奉承的做派,铁铉着实不喜,不过泰安如此身处两军的交战地点,这知州在泰安为官多年,熟知上下情况,铁铉怎么都要用到他上传下达、联络调派。 泰安知州起身谄笑道:“布政使大人一路辛苦了,我等盼望大人到来,便如孤婴盼父母……” 不等他说下去,旁边高巍重重咳嗽一声,冷冷道:“铁大人有话问你,你照实答就是了,别说些有的没的。” 上次遭遇的水战不利,泰安知州险些被高巍处斩,使他十分害怕高巍,他吓得心中一颤,连忙低下头,垂手而立。 铁铉见他这么如此担心,不由笑了笑,问他道:“我想知道,我们水军这段时间的训练情况。” “这,这,这……”泰安知州吞吞吐吐了半天,直到铁、高二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得难看的时候,他才忐忑地回道:“我军的水师在那叛将陈佐的打击之下,损失不小,而且我们齐鲁的水军从前都是部署在陆地上的,至于训练,必须在大湖或者黄河内训练,连大汶河都不行,风浪太小,而且大汶河的有些地段甚至无法行船,何谈训练?” 铁铉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铁青,也就是说,齐鲁水军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训练。 …… 大汶河上的战斗已经爆发,十五艘齐鲁战船排成两列,水平前进,俨如两条水蛇,船上水手开弓放箭,密集的箭矢向南军巡逻快船射去。 南军巡逻快船一共只有十艘,只比齐鲁战船少了五艘,也同样是差不多级别的哨船,但它们却没有组成任何阵型,分散在江面上,各自为阵袭击敌船,看似比较散乱,但百户彭宽却是暗暗叫苦。 他水战经验丰富,他看出南军战船虽然比较散乱,毫无阵型,却配合十分默契,他们可以从各个角度进攻,当一方遭遇弓箭袭击时,而另一方必然会全力进攻,使他的士兵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 号角齐鸣,鼓声雷动,迎面相遇的两支船队几乎在同时发出了攻击号令,双方的水手们也在这一刻齐声呐喊。 陈佐有心震慑齐鲁士卒,他知道齐鲁军都是北人,控舟之术乃是弱项中的弱项,即便少了五艘战船,他也是极有自信地率领十艘战船向猛扑而去。十艘战船虽然没有阵型,但在进攻的途中也是显得错落有致。 随着南军船上的小型火炮与火铳轮流开火,打得齐鲁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冲近船队——远了,无论是弓弩还是飞叉都擦不上南军的船队的一层皮;近了,船帮上那可怜的木质女墙根本就保护不了近战水手和桨手,火铳与炮弹把女墙撕裂得木刺乱飞,桨手无法安心划桨,近战水手也根本在甲板待不住。 前面的三艘船涌入了江水,紧接着河水从四面八方,船上士兵顿时乱成一团,三艘船很快便沉入一半。 河水越涌越快,已经无法堵住,船上的齐鲁水手纷纷向后方的船只奔去。却不想遭遇到另外两艘南军战船的弓箭射击,在一片惨叫声中,齐鲁水手军不断落水,鲜血染红了河水,彭宽急得大喊:“河中有敌军的水鬼,用箭射!不准他们靠近战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战鼓声,陈佐的旗舰疾驶而来,加入了战斗,战船前方的撞角,劈波斩浪而至,只听“砰!”一声巨响,齐鲁船队被一截为二,一艘巡逻船被撞得四分五裂,另外一艘巡逻船也被掀起的大浪打翻。 “齐鲁士兵少有会水的,南军都不需要什么战法,利用潜游的水鬼就能将我们的战船全部弄沉……”这却是彭宽脑中最后一个念头了。 河边的水寨上,铁铉叹息一声,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连他这个不懂水战的人都能看出南军作战极有章法,以大船为中心,小船在四面配合,进攻极为有序。 而他们齐鲁的战船却乱成一团,只会摆出个阵型,完全不知变化,也不懂操舟,上去只能被动挨打,两军的差距实在太大,即便没有河中的水鬼,齐鲁战船也不是对手。 铁铉黯然转身,无比失落地向军营走去,他走到寨门,他又停住脚步,回头问高巍道:“崇山,你说对岸的曲阜会站在我们这边吗吗?” 高巍笃定一笑:“孔家熟读经义,必然站在我们这边,与伪朝对抗到底。” 第753章 团灭登陆 炮轰青州 “说是这么说……但历代孔家的掌门人遇到权力交替可不是这么干的,希望孔公鉴不会附逆。” 停顿一下,铁铉又道:“我们得想办法让孔家坚定地跟我们站在一起才行,若是他们附逆,我们可就太被动了。崇山,你下去选几百精兵,我要过去与孔公鉴一会。” 高巍皱眉,一会儿之后便又舒展开来,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立刻就去安排?” 铁铉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为何没有反驳我?你不是一向崇尚衍圣公一系的吗?” “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我难道还不知这些弯弯道道吗?而且至圣先师只有一个,孔家的数千年来也再也没有出过圣人。其实说实在话,我心内也很是不安呢。” 铁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呵呵笑了起来,指了指高巍,“世人都说崇山不知变通,但我看你的思虑之快,却是少有人及。马上去准备吧,泰安这里我便都交给你了。我去让孔家没得选;而你一定要打赢!” 高巍郑重点头,领命而去。 …… “这就是传说中的孔家啊……” 夜晚,曲阜孔家的正厅之中,朱久炎就是看着孔家的布置连声感叹。孔家全族都投靠了过来,铁铉等人已经没有威胁了,齐鲁已经成了一个熟透了的果子,只要等着《大明国刊》的威力爆发,李天佑大军压上去就可以伸手摘取,也就难怪他现在会有这等的闲情了,来孔家闲逛。 孔家到处都有历史的沉淀感,每一处地方都有一种文化气息,不过朱久炎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冒,只是感觉上比较好而已,他见过卧病在床的孔讷,给孔家吃下定心丸后,便带着人走了出来。 “报!城外发现数百齐鲁步骑,正朝曲阜赶来。” 李天福传来的消息让朱久炎感到有些意外——从他将军队的指挥权给李天佑之后,已经有很久没有看到齐鲁人马了,沿途的那些府县都是顺风而降,没有一个向南军挑衅的,这一到曲阜就来了一只兵马求战? 而这只兵马也太少了点…… “才几百人?不好好缩在泰安,跑过来送死么?” 这话与其说是疑惑,还不如说是自信。 “没错,是三百人的样子!而且打得旗号是铁字旗!他们已经派人来到城下,说是要接孔家过去,铁铉在河边等候,末将不会看错的!” “殿下,这……”后面的孔公鉴急于解释。 朱久炎回头笑着问孔公鉴,“你觉得我是一个听个通报就信的人吗?” 不待孔公鉴回答,朱久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铁铉此举除了离间孔家之外,还有麻痹我的意思,他们想决一死战了。” 李天福疑惑问道:“殿下,他们刚输了一仗,实力差距如此之大,如何还敢打?” “你不了解铁铉、高巍这样的人。”朱久炎摇头后,微笑了起来,“他们想阴我,我就给他们来个将计就计。铁铉不是过来了吗?城隍……嗯,铁铉既然敢来,我现在倒是有兴趣见见他了。” 朱久炎本想说,‘见见这个历史上,被百姓搬进庙宇祭拜的城隍老爷!’但他嘴唇动了动,这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对李天福严肃地说道:“去通知你大哥和何耀祖他们,让他们准备大战。” “大战?”李天福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朱久炎的命令他一向没有怀疑,带着满腹的疑惑马上去用招呼张大、王狗儿,让他们召来金子、银子,给前线传信。 旁边的孔公鉴却是大致明白了朱久炎的想法,惊声道:“殿下的意思是,铁铉以自己为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要高巍带领兵马偷袭我军?” 朱久炎对“我军”这个词还是很满意的,他凝视着泰安的方面,淡淡道:“我给了铁铉很多次机会,可是他却都没有珍惜。孔先生不会怪我下狠手吧?” “不敢!”孔公鉴赶紧躬身道:“是他一根筋而已,自己选择的死路。” “将孔家的能量都发动起来,我不想齐鲁大地有一丝一毫对南军不好的言论流传。” “是!” 朱久炎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又笑道:“孔大人,我们也算是有缘,我个人送你七个字。” 孔公鉴赶紧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公鉴恭听!” 朱久炎淡淡一笑,“要把骨气传下去!” 孔公鉴浑身一震,这七个字似乎让他感悟到什么,却不及细想,朱久炎便已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 齐鲁军团果然如朱久炎所料,来得很快,李天佑接到传信,刚到前线布好防之后,就接到陈佐的报告发现了北边趁着夜色过来了敌军船队。 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宁愿拉上泰安、兖州的百姓,也不愿投降,那么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随着齐鲁的船队慢慢地接近,这些船只从大汶河中开始向岸边靠拢,然后从大船上放出了登陆的小快船,每艘快船上由十五名个士卒共乘着划向岸边,一时间将大汶河塞得满满当当的,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或许是因为偷袭的忐忑不安,加上恐惧的压迫,齐鲁兵们怎么也练不熟练的操舟登陆,居然就在这个时候完美的执行成功了,这是让指挥此次偷袭战的高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在这第一线指挥偷袭南军本不该是他的任务,更别说连列队摆阵都得他来亲自指挥了。 但是没有办法,齐鲁有决心与南军决一死战的除了铁铉,只有他一个,而且就连他现在拉出来的这三万士兵里,都有五千临时动员组织的起来的军余,抡抡刀、射射箭什么的还行,阵而后战的正规军水平是肯定没有的,这里面最懂战术战法恐怕还就是读过几本兵书,练习过骑、射的高巍本人。 眼看着所有士兵都已经登陆,在差不多就要进入手中软弓的射程的时候,这边的南军好似还没有发觉,暗自欣喜的高巍阵中大喝一声,命令所有人张弓搭箭,这就要开始向南军水寨中抛射火箭雨时,结果就听见后方的汶水中间“砰!砰……”的一阵连续闷响,汶水中的那些大船上面顿时腾起了一股股的青烟。 然后接着就响起了“噗!噗噗……”的声响,齐鲁军团的前队中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随后是人体倒地的扑通声,黑夜中的这些莫名的现象让高巍疑惑、惊慌、恐惧。 回头看河水面上,登陆快船里面的士卒都还在埋头划着桨,并没有什么人起身向岸上发射弓弩,给予还击,空中也看不到有火炮打过来的焰光,但是前排的那些士兵却是被什么不明的物事给击伤击死了,而且死伤很重,否则他们不会违抗军令,发出那样的惨叫,人体倒地的声音不会这么密集。 还没有等高巍判断清楚当前的局势,身后的大船那边又是一阵闷响,船上的青烟冒得更多,然后有是前方传来噗噗声、惨叫声和人体倒地声,一前一后的来回交替响起。 高巍现在已经不是惊恐了,而是恐惧的得毛骨悚然,而好不容易排列整齐的军阵也开始发生大规模的骚动,阵中已经有弓、盾、刀的落地声响起。 第三轮闷响过后,高巍身后运载他们过来的那些大船已经完全被青烟所笼罩,高巍这边也听不清楚本军前队的伤亡状况,因为整个军团都已经彻底乱了,骚乱几乎同时在阵中的每一处爆发,兵器被扔得遍地都是,士兵们恐惧地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找不到一个方向,高巍尽管高举着长剑呼喝,却是根本不可能压制住夜晚这样的骚乱。 那些没有扔掉兵器的齐鲁士卒,碰到乱窜奔逃过来的袍泽,在恐惧的本能下递出了武器,他们不敢让人接近自己。而且大部分有夜盲症的军余更是疯狂地乱挥着手中的兵刃,企图赶跑心里滋生出来的恐惧;被砍到的人岂可罢休?自然是满怀愤怒地还击!一会儿的工夫便发展到,只要感觉身边有人,那就是不安全的!所以营啸发生了! 三万齐鲁士兵就这么互相攻击了起来,鲜血染红了土地,狂暴的人流中,高巍尽管已经惊骇莫名,却仍然强自撑起精神,在人群的冲撞下尽最后的努力掌控着局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身边的人群渐渐四散,身前已经是一片空旷,互相砍杀而死的尸体铺满了一地,他颤颤巍巍地用双手紧握长剑,看着前方齐步走来的黑影缓缓迈步,直到一根长枪将他的身体捅穿。 “胡汉苍、郭镛发明的水雷可真厉害……唉,我应该早点找点到这人的,没想到他们会发生营啸,多死了这么多人……可惜了这些齐鲁士兵……” 半个时辰之后,高巍登陆的滩头已经被打扫干净,几千具尸体被堆在一旁,其中有被陷阱弄死的,有被南军的弓弩射死的,当然还有互相砍杀而死的,其中死亡最高的是受伤倒地后被自己人践踏而死的,而被长枪贯胸当场身亡的高巍,因为那一身高级铠甲而被专门收殓在一边。 何耀祖看着高巍以及这几千具尸体有些眼馋,他对李天佑用商量的口气,道:“大帅,现在北方这天气还冷得很,要不就别烧了,将这些首级取了算军功吧?” “这事儿我倒一时间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陛下与朝臣们已经重新制定了计算军功的办法,边境之地才跟以前一样以首级计军功;而内陆则按照新法来,内陆都是我华夏的子民,兵、民、匪很难分辨,为了避免杀良冒功的情况发生,从今天开始便不以首级定军功,以团队任务为主,辅以各级兵部军功书吏和东厂的人员记录,如此也好互相核查……所以从今天开始首级计功作废了,就把他们好生安葬了吧。” 李天佑的回答还是那样不高不低,不过很是丧气的何耀祖早已不在意他的语气了,耷拉着脑袋按照李天佑的意思,招呼士卒挖坑安葬尸体。 …… 黄河入海口。 华夏海军动用了大量的巨型船只,在陈瑄的带领下从利津县攻往济丨南;而傅安则率领偏师运送齐王一家前往从高家港巡检司走水路前往青州,即便是偏师的规模都超过了朱久炎前世郑和船队的规模,也超过了先前派往征讨山三国大内氏的船队规模。 渤海的地形早已给他们探明,一路上没有遭遇大风浪,更是连一个礁石都没有碰到,整整四万大军,连同数百门湘王炮、近百门小炮,以及足够一万大军吃一个月的粮食全部平安到达了青州。 傅安为求更快,大军都没有去沿途投诚的城市里驻扎,而是在直奔青州,除了给卸下了火炮和粮食运送的后勤船只返回以外,其他的士兵一律不准下船。 在海上赶路的这段时间,傅安都让士兵在船上睡觉保养精神,一直到青州城外才把他们都叫起来,然后告诉他们:如今就是开战的日子!随后下令分发吃食,让士兵们饱餐一顿后,船队炮轰青州! 青州岸边驻足观看的人们,眼见着高大的船队一直往前冲过来,自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又有不少人朝青州北面不远处的一处水寨奔去。 傅安的命令传出去没过多久,只听“轰”“轰”“轰”“轰”几声闷响传来,最前面的傅安座舰当先开炮了。 跟着傅安前来青州的二十条战船之中,有五艘小型福船的船首和两舷,都装备了新式攻城炮,每艘福船装备了十门攻城炮。 另有六艘蜈蚣船的船首,也都各自安装了一门攻城炮。 至于剩余的子母船、火龙船等,也都装备了新式湘王炮等各式大口径火器。 这些战船在傅安的座舰开炮之后,也纷纷抵近开炮,一时间整个青州城外的水寨,如同沸腾了一般,各种大小的弹丸纷纷落下,有的击中了水战的战船,中者无不破碎,而更多的却是打在了水面上,激起一片片或大或小的水花。 这是警告岸边看热闹的百姓快点离开。 第754章 恢复齐藩 数轮炮击过后,水寨一片狼藉,岸看热闹的人群尽皆奔散。 外面包裹了铁皮的小型运兵马船,在傅安的旗令下,率领着走在前面的几条船冲击水寨,将原来停留在水寨外的青州战船撞翻了一片。 即便是小型马船,在内河中的体型也显得十分巨大,再加上外面包裹了铁皮的原因,在内河之上,简直可以横冲直撞。 再加上此时,傅安所率的船队自东北方向冲向西南,占着上风,一时间顺风鼓帆,的确是势不可挡。 傅安看看前方的战舰已经冲进了水寨,然后对齐王说道:“王爷,看来我们此行颇顺,青州城守军并无防备,王爷马上就能回家了。” 齐王抱拳感谢道:“全赖傅大人,为本王做主!” “王爷言重了!下官可受不起,全赖太子殿下,全赖朝廷,全赖陛下才是。”傅安朝着南边拱手道。 “对对对。本王都欢喜的过头了,全赖太子殿下,全赖朝廷,全赖陛下为我齐藩做主!”齐王真心实意地朝着南边拜了几拜。 傅安哈哈一笑道:“王爷,此时感谢尤显过早啊!还得马上收回王府才是!” 说完此话,傅安意气风发地大声喝道:“给前锋传令下去!占据有利地形,架设火炮!” 一时之间,相互之间彼此间隔不远的船队之中,到处响起了“占据有利地形,架设火炮”的呼喊之声。 而此时的先头登陆部队已经根据命令先行靠岸登陆,一队五百人的山神部队,在子母船装上岸的一瞬间,纷纷跳上河岸,就近抢占有利地势。 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因为当他们上了岸之后发现,眼前除了一片狼藉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青州守军了。 “咣!咣!咣!……”岸上架设好的火炮,开始了连绵不断的炮击,火炮轰鸣声震天响起,炮弹如冰雹般砸向青州城墙,震得墙中的夯土大块大块的往下脱落。与此同时,随船的齐王也都发动对青州城的影响力,城中拥护齐王的人,一起跑了出来不顾死伤地向青州各处城门与旱门发起猛攻,将守军兵力牢牢牵制住。 辽王的船队到达青州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炮火连天的情形。 辽王朱植在将军权移交给武延光之后,便马上离开自己的封地广宁城,仅带数百护卫坐船直航青州府。 按照辽王的想法本来是要去往莱州府补给,然后继续南下,去往舟山等待朱柏召见的,但临行之前蒙鉴告诉了他华夏海军的动向。蒙鉴的意思是,辽王南下的时候,可以去青州与齐王见个面,最好是当众跟齐王叙叙亲情、抱头痛哭一场,然后二王一起打出旗号、表明态度拥护新朝的态度,感谢朱柏为藩王恢复王爵与封地。 蒙鉴这话,自然是朱久炎的意思,而朱久炎的意思,由不得辽王不放在心上,哪怕是绕路,多走上半个月也是必须要完成的政治任务! 恰好在傅安率军攻城的这一天辽王的船队也来到了青州城外,辽王当即命人打出了建业新朝的旗号,再让护卫们高呼“奉圣上之命”“辽东兵马助齐王恢复王爵”等口号。 “十五弟?” 眼看马上就能回到青州就藩的齐王见到辽王如此动作,那叫一个高兴,先前辽王虽然对朱允炆有投诚之举,但如今在这个关键时刻,跑过来摇旗呐喊,齐王哪有不高兴之理?怎么都是亲兄弟,先前的不愉快自然给齐王忘了个干净,十分愉快地迎了上去。 辽王见齐王迎过来,他也下船迎了上去。 然后二王互相行礼完毕之后,便马上攀谈了起来。 这边齐王感叹当今圣上对他们这些兄弟实在不错,不仅救出了他,恢复了王爵,还为了自己的封地,不惜出动一路偏师来到青州。 那边辽王也在感叹,岳父郭英果然没有看错,当今圣上对于藩王的政策确实优待:没封地的可以去海外选封地,执行新政策;而有封地的藩王,则不仅可以有多方选择,还可以向齐王他们一样保持太祖定下的藩王政策。 就在他们互相感叹的时候,傅安走了过来,对齐、辽二王行礼道:“青州已破,敢问两位王爷何时进城?” 齐王欣喜地说道:“现在就入城。”然后转头对辽王伸手引领道:“十五弟往哥哥府上一行?” 辽王顺势答应,二王在万众瞩目之下,跟随傅安的大军进入了洞开的青州城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如狼似虎的傅安所部,进了青州之后,一路猛攻猛打,很快就将城内抵抗的守军杀散,而跪地投降者,则捆绑缚地。 傅安当然知道关键所在,进了城门以后,就在齐王的带领下,直奔知府衙门而去。 铁铉他们将精锐都调去了泰安州,如今这齐鲁内的守军,都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卫所兵,而是在朱久炎围攻南京的时候,被铁铉临时征召起来准备前往南京勤王的军余、乡兵。 这些人别说战斗力了,连组个队列都要老半天,由于青州知府投降得太快,这些城内的民军,还没有出发,战事就已经结束。 在齐王府里与齐、辽二王叙话之后,傅安才说道:“齐藩已经收回,齐王还请好生镇守藩地。傅安还要前往济丨南与陈将军的主力汇合;至于辽王殿下?” 辽王赶紧道:“在王兄这里用过晚膳之后,本王就将坐船前往舟山,等后陛下召后,前往京城觐见陛下。” 傅安点了点,与齐、辽二王辞行,迅速回营,留下一百士卒帮助齐王恢复三卫兵马,然后带领剩余的将士,押解着青州的俘虏,向济丨南的方向进发。 傅安刚走到半道,就遇上了回来报捷的陈瑄部下,说济丨南已被陈瑄部攻占。 傅安闻报大喜,心里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喜笑颜开。齐鲁的几个重要地方都收复了,接下来只要太子殿下在铁铉那里取得进展,那便可以三军集合前往河丨北,解决燕王、李景隆,终结内战了。 …… 朱久炎带着李天福等人,在东厂齐鲁负责人孙礼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曲阜城北面的一座普通村庄之中。 “启禀殿下,铁铉他们在这里!”东厂的势力的铺展必须要在大军的前面,这一点是朱久炎的硬性要求,所以,哪怕铁铉带着人一闪即逝,想跟朱久炎捉迷藏,也难拖延时间。 “敲门吧!” 朱久炎嘴角勾勒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现在倒很有兴趣看看这个敢以身犯险、冥顽不明的铁铉到底长啥模样。 笃笃笃笃! 李天福带人走上去,对着紧闭的大门,连续地敲了敲,但是里面没有丝毫的动静,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有没有可能离开了?”朱久炎问道。 “没有!”孙礼断然道:“我们的发现他带人过河之后,前前后后派出三批人,死死地盯着他们,绝对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嗯,破门!”朱久炎也直接的很。 “轰!” 李天福直接一脚踢开的大门。 咻咻咻咻…… 大门洞开,门里发出了是一支支尖锐的箭矢,李天福早有准备,反应迅速,一个翻身,躲过了箭雨;何耀祖带领的盾牌兵,马上与其换位,把箭矢都挡了下来。 “这么多的军弩,看来是错不了了!”朱久炎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孔家的人看来又攀上高枝了。” 院子里,一个中年儒生,在几百名死士的保护下,目光冷冷的看着走进来的朱久炎。 “久违了。山丨东布政使,铁铉!”朱久炎无视数百兵刃,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铁铉。 铁铉谋略六七分,内政八九分,算是一个很出众全面型人才,加上他在齐鲁的声望根基,朱久炎倒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起一个稳定齐鲁的作用。 “对面可是伪帝之子朱久炎?” 铁铉终于看见了朱久炎,一个挺拔英武,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八年前老夫就想见你一面了,请教一下荆州的发展经验,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八年。朱久炎,你确实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在说话的同时,铁铉便用手势命令属下放弃抵抗。抵抗也没有用,这院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死死的,墙上都站满了持弓的军士,想反抗,必然身死当场。 朱久炎直接来到铁铉的面前,毫不谦虚地道:“现在请教也不晚。有什么话,你可以当面问。” “看来齐鲁以后不用我操心了……我现在倒想问一件事情……”铁铉沉吟一下,问道:“建文皇帝的削藩可有错?” “单指削藩这一条来说,并没有错。”朱久炎一笑,坦然道:“不说藩王是朝廷的潜在威胁,单说数代人的繁衍就是个没什么人看见的巨大问题。前几代藩王的人数相对较少,朝廷自然可以供养起,但各处王府在数代之后必然子孙繁茂,到时候便是霍乱的开始,宗室多了,不肖子孙自然也多,欺压百姓、兼并良田等事必然发生。而土地兼并,必会导致饥民无以为食,遂揭竿而起……所以削藩确实是长治久安、江山永继的保证,我这个湘王府长大的藩王世子在这方面的体会更深,藩镇的权势在地方上确实太大了。” 铁铉默默点头,他叹了口气道:“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犀利洞察,看到了后世的乱象根源,实在不凡。我听说你也在改变藩王之策,不知你的迁徙藩王往海外的意图是什么?” 朱久炎沉吟一下,笑道:“其实从古至今,就是一轮王朝取代另一轮王朝的过程,在立朝之初,往往是经历大乱,人口巨减,资源丰富,那时新的当权者取千田便可滋养,不与民争利,也不会与民争利; 但待百年后,当权者的子孙滋生蔓长,千田不足养,需要万田、百万田,而百姓的人口也同样在成倍的增加,对土地需求同样增大。 这时资源不足,当权者开始与民争利,巧取豪夺,无一不足,矛盾开始积累,待矛盾积累到足够多时就会爆发,又重新改朝换代,千百年来就是循环着这一怪圈。” “那怎么解决呢?”铁铉沉思良久又问道。 朱久炎笑了笑,“其实解决的办法也有,那就是走出去!以天下之广袤,资源之丰富,土地不再稀缺,百姓得以生存,王朝便可以延长,至于能延长多久,那就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了,那是后世子孙的事。” 铁铉忍不住感慨到:“我曾听南洋商人说过,海上之路足有数十万里之遥,有千万海岛与国家……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我铁铉还能不能有机会,看一看天下究竟有多么广阔?” “即便你看不到,我朱久炎也必然会看到,我将率领汉家儿郎向海外发展,完成先辈从未完成过的大业!” “希望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院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缓和了一些,朱久炎正色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眼下的事情了!” “谈什么?”铁铉深呼吸了一口气,正题来了。 “铁公,投降如何?”朱久炎眯着眼,道。 “休想!”铁铉一口就拒绝了,坚定回道:“铁某人只认建文皇帝。” “你不认我没关系,认他就行。”朱久炎没有生气,目光看向李天福赶进来的一个瑟瑟发抖的青年,微笑道。 “高岭?” 铁铉感觉自己的胸口在加急跳动,全身血气跃动,手心也已经出汗了。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高巍的独子却是让他十分紧张。 “高巍为他的忠义逃出了南京,一路北上,连独子都来不及带上,我怎忍他父子分别呢?何况在你们定下的决战关口,怎么着也要想办法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朱久炎冷冷一笑,若有所指地道。 第755章 朱权显威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铁铉咬着牙,道:“看来你已经布置妥当。” “放心,高巍的生死我虽然不能保证,但我会尽量保存齐鲁士兵的生命的。”朱久炎笑了,笑得很灿烂,“你想保住高巍的血脉,和我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想要我为你稳定齐鲁?”铁铉不傻,一下子就想明白的朱久炎的意图。 “聪明!” “江山被你们父子所夺,高巍若是死了,你们父子与我铁铉更加不共戴天,你就不怕,我给你们捣乱吗?”铁铉冷冷地道。 “不怕。”朱久炎闻言,淡淡一笑,清亮眸子看着畏畏缩缩的高岭,道:“这高岭一直在南京生活,不适合北方的水土,而且他读了一辈子的书,难道不去参加科举吗?南京才是最适合他的城市。” 人质! 铁铉一听,脑袋之中轰然的一下,双眸阴鸷地看着朱久炎,冷声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铁铉虽然将忠君摆在第一位,但也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你应该知道在这个时候显示你的忠义,高家这唯一的血脉就会断,你舍得吗?” 朱久炎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他已经拿住了铁铉的七寸,就不怕铁铉反水。 有些人对于忠义的执着之心,比用荣华富贵收买他们还要来的坚固。 …… 济丨南被夺、高巍战死、高岭被控制、两军军力差距巨大、加上舆论的碾压,以及孔家的对新朝的声援,齐鲁的将官都不再想打,铁铉哪怕心中一百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投降,而且投降的程序还得按照朱久炎的剧本来,公开称臣跪拜,承认新朝的合法性。 今天虽然天上还有雪花,却是小了很多,一大早,泰安城外黄土铺路,齐鲁士民摆出香案,分列道旁;铁铉带着一干齐鲁官员,候在吊桥之后,专等朱久炎的到来。 半个时辰之后,朱久炎的身影出现在泰安军民眼前, 今天虽是万无一失的受降仪式,但朱久炎也是身披甲胄,身后二十个内官,再后则是大明太子的仪仗卤簿,至于持械的军士也是紧紧跟随,不给居心叵测的人一丝机会。 迤逦而行的队伍中,李天佑与何耀祖就紧跟在朱久炎的马后,与朱久炎不断向路旁士民微笑致意。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山东布政司右参政铁铉,率泰安阖城官民恭迎殿下!”待朱久炎走进,在吊桥后路中央侍立的铁铉已带着济南大小衙门的各级官吏跪伏于地,向骑在马上的朱久炎行臣子见太子大礼。道路两旁恭候的城中耆老士绅也纷纷跪地,向朱久炎山呼行礼。身后的士民也是接连跪伏于地,“千岁”之呼直冲云霄。 朱久炎骑在马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左手虚抬,命众人平身,旋说道:“进城!” 朱久炎的马一动,铁铉便闪身让到一旁,大军从他的身旁滚滚而过。 …… 李景隆策马于大櫜之下,遥望不断被推倒的云梯、不断坠落而亡的士卒,面部肌肉不住地抽搐。他凶狠地一挥长剑,军旗传令,在东直门与西直门外的十万严阵以待的北伐军士卒,在将领的带领下,也同时发起了猛烈的攻城,整个北平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北平燕军与北伐军正忘我厮杀血战之际,数里之外的旷野之上,数万骑兵引领着“燕”“宁”两色军旗奔驰而来。 轰隆隆马蹄奔驰声中,近三十万燕、宁联军践踏,激起了漫天烟尘。 策马而行的朱棣转头对身侧朱权说道:“十七弟,劳你率领宁军在俺后方压阵,给予威压。若逃出去的平安回转或白沟河的孙成率军来攻,便要麻烦你率军狙击了,不用硬拼,抵挡他便可。如此,宁军也可不需伤亡;俺则领燕军主力冲击李景的攻城大军。” 朱权见燕王如此计划,倒也认可他的计划,点了点头应道:“李景隆与平安闹得极不愉快,我估计平安未必会前来参战。”他内心知晓北伐军统帅李景隆不足为惧,平安这种征惯战之将,才是不容小觑之人。 平安此刻无视李景隆的军令带领部下前往永平,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南方的变局,建文皇帝都没了,李景隆又想拥兵自立谋害于平安,平安军团其实已成孤军。 如今争夺天下的势力其实就是两股,一股是已经掌控朝廷、确立名分的朱柏父子;另一个则是身边的燕藩,平安接下来思考是应该是在这两方阵营里选择一方,而绝不是帮李景隆。 当然这话,朱权不打算说出来,燕王当局者迷,现在他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平安的处境;或许燕王看上的是三十万北伐军,想在决战之后有机会收服北伐军。 燕王若真是图谋后者,朱权还真的没办法跟他抢,毕竟正面顶住北伐军攻击的是朱高炽驻守的北平城,北伐军真到了要投降的时候,谁都会投向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燕军,这是人跟随强者的本能。 虽是如此,朱权也是不太担心。燕王有燕王的图谋,自己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打算吗?等燕军跟李景隆打得差不多了,宁军除了能趁机检便宜之外,还有一个摘取最大的好处的去处——德州! 朱权可是清楚地知道德州城里,有李景隆存下的大量辎重粮草,趁着燕军攻城的当口,他便会寻找机会夺取德州。而等李景隆被消灭之后,燕王若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八万宁军也有德州为依靠,到时候即便跟燕军对阵起来,也是胜算不小。 李景隆早已得到燕、宁联军前来的消息,他在先前的布置中派出了都督马溥率一万骑兵偷偷渡河,企图从背后偷袭立足未稳的燕、宁联军。 白河西面,马溥万余铁骑正列阵前行。他此时十分得意,燕、宁联军前进的太快,等他带领人马过来的时候,燕、宁联军已经过了结满厚冰的白河,马溥惊喜地发现,他没受到任何阻碍便跑到了敌人后方,与主力北伐军一起,对燕、宁联军形成了夹击之势!一过白河,他便遣飞骑回报李景隆,只要北伐军主力缠住燕、宁联军,到时候他再率一万铁骑从后方呼啸而下,燕、宁联军腹背受敌,必然损失惨重! “传令全军,箭上弦,刀出鞘,准备冲锋!”马溥高呼着下达了命令。他手下的这万余铁骑虽然因冰雪,战力下降不少,但在关键时刻从后方发起冲锋还是没有问题的。 马溥指挥骑兵越过坚硬的泥土路,飞奔在雪白的冰面上。近了,又近了!敌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敌军两翼都是轻骑,从装束上看应是宁王的兵马;而中间的宁军和己部一样,人马俱被铁甲包裹,正是名闻遐迩的大宁铁骑。就在马溥准备下令放箭冲锋之际,他突然看到了敌军中间那飘扬的朱权王旗,马溥一惊:莫不是宁王就在此处?想到这里,他的心更加激动起来。 落在后头的朱权见到后方奔驰而来的骑兵军团,面不改色冷静下令道:“大宁铁骑随本王迎敌!” 人数多达八万的宁军骑兵马上转向,呼啸着追随朱权反冲了回去,面对着铺天盖地同时转向,且人数远超过自己的宁军。马溥看着这大军团的瞬间转向,目瞪口呆,他只得咬着牙率领骑兵向着最醒目的朱权杀去。 可是没等马溥带人冲到近前,就见穿着皮甲、打着口哨的朵颜三卫,动作娴熟的双腿操控战马,人于马上双手弯弓搭箭。 “草原人!?大宁的朵颜三卫!”马溥恐惧地狂呼,他的心瞬间冷了下来,然后无数利箭夹着劲风闪电般射来。 仅仅一个照面,悴不及防的一万北伐军跌落不下千人,一半人不过是受了箭伤,却被后面狂奔的战马践踏而亡,使得前冲的阵势为之大乱! 朱权抓住机会,领着宁军横穿直突,一会儿工夫就把马溥的骑阵彻底搅了个稀巴烂。骑阵一散,朵颜三卫的鞑骑更是狂呼乱叫地开始大肆屠戮。以骑术论,马溥他们自然不是马背上张大的草原人对手,没了骑阵的依凭,北伐军的骑兵纵然身穿铁甲,但也顶不住朵颜三卫凶狠狂攻。 心都在滴血的马溥赶紧单手擎起圆盾护在身前,用尽全力喊道:“转向!后撤,后撤!” 马溥率领的骑兵皆是李景隆从北伐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想用作埋伏,重创燕、宁联军,素质自然也高,撤退的号令之下,全体骑兵紧急转向,朝着一个方向转身,整齐划一的动作也令人叹为观止。 朱权也是赞叹不已,他知道骑兵训练不易,这些都是大明的精锐,爱惜之下,下令宁军不用追击了。谁知马溥的人马,在白河上跑着跑着突然间冰层断裂,裂缝以惊人的速度朝四周扩散,转瞬间就把近万人马都陷到了冰冷的河水里。 才反应过来的燕军,犹自追击,几百骑兵跟着一起跌落冰洞之中,这情况吓得燕王慌忙下令,停止追击,燕军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朝岸边逃去。 就这样,马溥的一万精锐骑兵几乎全部淹死在了白河,仅剩下不足百人挣扎着上到了对岸。 浑身湿透,万念俱灰的马溥欲哭无泪,双膝跪在岸边横刀自刎而亡。 宁军在这一战中不仅是大发神威,朱权更是显露了一把“未卜先知”的本事,让很多轻视朱权的燕军将士都纷纷用一种惊疑的眼神看向朱权。 难怪世人都说“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此言不虚也!运筹帷幄算什么?未卜先知算到冰层要断裂才是真本事! 别说燕军骑兵,连宁军与燕王也是如此想法,朱权分明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看神棍的感觉。 朱权暗自苦笑,他也不好说明原由,再说有些这样的误会也好,起码燕王想再搞阴谋的时候,也得好好的再掂量掂量。 …… 北平朝阳门城下,顶盔贯甲的何福已得麾下斥候回禀,说是燕王、宁王的联军已经打败马溥,到来近前,何福阴沉着脸策动战马缓缓掉头。 四万北伐骑兵在号角旗帜的引领下也缓缓掉头,迎向燕军攻过来的方向。 眼下北平城外方圆百里之内,遍布北伐游骑斥候。 驻马斜坡之上遥望大军攻城的李景闻得斥候禀报燕、宁联军骑兵继续靠近,再见得远处何福引领军马掉头,略一沉吟间,皱着眉头转身对一侧的都指挥王钦沉声说道:“你且快马通报何福,要他紧守好本帅的侧翼,绝不能让这些燕、宁二逆的兵马过来!若德胜势,也不得追击,如若违令,本帅决不轻饶!” 李景隆是个从来不以身犯险的人,哪怕到了他认为的最关键的时刻,他也不赶往最前线,军令都从中军往前方传令。北平城外地势平坦开阔,宜于骑兵突袭冲击,故此他非常担心何福的骑兵队伍被燕军主力引诱远去,燕军若是分出数千骑兵冲击而来,势必对攻击北平的步卒大军造成极大杀伤,若是城内朱高炽再带人突然攻杀出来,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钦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所在,忙不迭躬身领命,率领手下亲兵扬鞭策马而去,追赶率领骑兵出阵的何福而去。 燕王、朱权二人策马而前,他们也各自率领骑兵缓缓迫近了朝阳门外。 朱权的耳中听到震天的火炮轰鸣和惨叫厮杀声之余,依稀可见远处城头不时有人影坠下,也不知是攻城的北伐军士给滚木礌石砸落,还是守城的燕军士兵丧生于强弓劲弩之下。 何福虽是个投机份子,但也是当年的淮西子弟,跟随诸多名将开国,因功上升,所以他打仗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何福驻马不前,遥望里许之外,脱离宁军平行队列,缓缓迫近的燕军骑兵,一双阴沉的双目寒光闪烁,面上满是肃杀之气。在他身后,四万北伐军骑兵士卒各自约束座下战马,严阵以待。 燕军训练有素,在令旗的指挥下迅速分兵,朱能、丘福、朱高煦、谭渊等大将带领骑兵朝何福猛扑而去;而燕王则亲自领兵,带着张玉父子冲向了李景隆的大櫜所在。 第756章 惨烈阵亡 白沟河的吹号声在数十里外都可以清晰地听见,这就是孙成进攻的信号,驻守在白沟河的孙成接到了李景隆的军令,开始向北平城进发。与此同时,八万宁军也接到了朱权的命令,从北面向南压进,来到燕军主力后方对孙成军团予以狙击,阻止孙成攻击燕军后路。 孙成显然缺乏勇气,他在宁军主力拦路的情况下,踌躇不前,始终没有勇气上前和宁军一战,他仔细地看了看李景隆大櫜的方向,军阵严密,密密麻麻,二十几万人无边无际,还携带着北伐大军最好的装备,或许不需要自己的加入,仅凭他们自己就能够打败燕军吧? 宁军可不好惹啊。 这般距离已是两支骑兵所能相安无事的极限,自己在这里牵制宁军也挺好,宁王看样子也不想死磕。 若是孙成敢率军再进,就是两军对冲,决死一战,丝毫没有转圜余地的局面。 孙成不愿贸然率军攻袭宁军,牵制孙成军团,在己方联军占据兵力的极大优势下,只须严守燕军后方,不给孙成可乘之机,这未尝就不是一种胜利。 朱权高踞马背,极力约束着嘶鸣的坐骑,压抑着心中战意。这么多年的北疆征伐生涯,使得他早已自己学会了一个道理,为将者当不动如山,攻若雷霆。 北风愈加猛烈,夹带着深深寒意。两军对垒之下,巨大的压迫力无形袭向天地之间遥遥相对的两路骑兵。 …… 当廋了两圈的朱高炽看到远处的燕、宁二王的王旗之的时,很少流泪的他却第一次当众流出了眼泪,他一生坚强,并不畏惧死亡,只是不忍心自己的母亲燕王妃和北平城的燕军将士,和自己共赴黄泉。 所有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都在感情的激荡下宣泄出来,他热泪盈眶地奔到燕王妃身前跪下道:“母妃,我们不用死了!父王来救我们了!还有宁王叔!我们活下来了!” “高炽。” “我们活下来了!”没有人笑话朱高炽。绝境逢生的北平燕军将士都在高声欢呼,庆祝着他们的劫后余生。 …… 而北平城外却转移成为一个大修罗场。寒风呼啸之下,超过四十万大军聚集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开阔平地里,呼喊着、叫嚣着、砍杀着,他们举起自己手中的兵器,进行着周而复始的来回厮杀。 随着朱能、丘福、朱高煦他们杀向何福军团;燕王也是份外眼红,一马当先带着张玉父子朝着李景隆突进。 燕王一边招架四周袭来的刀兵,一边留神观察李景隆大櫜下兵马的动态,他看上了三十万北伐军,他现在最想做的便是要带领近卫骑兵军和李景隆决战。 燕王手下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悍将,除了张玉父子之外,还有谭渊、火真等纵横北疆多年的强将,尤其是起兵后的势如破竹,更增加了燕兵骄狂之气。 虽然被朱权杀了杀锐气,但在这些人看来,那不过是宁军不弱,能与燕军相当而已。而整个天下,有能找出几支宁军?何况这次遇到只是些南边来的兵老爷,燕军上下都有一口火,一定要杀服这些兵老爷,杀死这些只敢趁着我们不在家,才敢猛攻北平的胆小鬼! 面对燕军的猖狂,北伐军骑兵也军毫不示弱,他们都是来自两淮、京畿、江浙、闽南数省的汉子,太祖开国留下的雄风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褪去,太祖打江山靠的也正是他们这些南方兵。而且他们这些日子在北平城下走了无数遭,砍杀了不知多少燕军,也有了一些心理上的优势,再加上李景隆给他们提供的最好装备,更让他们无所畏惧! 负责李景隆安全的都督王钦看到迎面而来的燕王王旗,不由地皱眉,一会儿之后,便计上心头,面露喜色,举刀狂呼:“杀燕逆,公侯万代,黄金万两!” 身后的一众将官也举刀大呼:“杀燕逆,公侯万代,黄金万两!” 李景隆眼睛一亮,跟着振臂高呼道:“杀燕逆,公侯万代,黄金万两!” 得了李景隆的亲口许诺,周围的众军都随着大呼起来:“杀燕逆,公侯万代,黄金万两!!!” “杀燕逆,公侯万代,黄金万两!” 一时间所有北伐军士气大振,众人都知道李景隆对燕王立下了重赏,只要能斩杀燕王,立刻封侯,更有一万两黄金的赏赐,哪怕被冻得有些发颤,他们也是砍杀地疯狂无比,争先恐后地直朝燕王的王旗杀去,连何福那边的兵马也不甘示弱,跟朱能他们猛冲猛打起来。 燕军更是以牙还牙,朱能、朱高煦、丘福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冲入敌阵,大肆冲杀;何福身边也有很多精挑细选的悍将,立刻拦住朱能、朱高煦、丘福厮杀起来。两军就围绕着他们为核心,亡命搏杀起来;而燕王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弓箭、火铳、马刀、长枪都一个劲朝他身上招呼。 燕王虽然以武勇着称,一连斩杀数十人,但因冲得太快,周围的燕军已经有些抵挡不住淹上来的北伐军了。 满身鲜血的的燕王,被张玉拦住:“王爷,不能再冲了!他们为了重赏已经疯狂了!” 燕王楞了一下,却没有停手,他看了看另一边与何福决战的燕军骑兵,大吼道:“众将都在浴血搏杀,本王岂能退后!?谭渊、火真!” “末将在!” “你们可敢与本王一起,杀入敌阵,直取李景隆首级!?” “敢!” 谭渊、火真互看一眼,大喝一声:“杀!” 二人带领敢死之士,冲入敌阵,为燕王开路。燕王不顾张玉的劝阻,奋勇向前,张玉父子只能带兵马悍不畏死地拼死保护他,这就形成了一个箭头,一时间倒也将疯狂起来的北伐军,再度杀得后退。 但王钦可不是易于之辈,他带领着李景隆派出来的所有家将,以及一众部曲围向燕王,众将大力砍杀,一路猛攻。 一时间战况陷入了胶着,两军杀的难解难分。 但从总体上看,李景隆的北伐军还是处于下风的,他们受天气影响太重,时间一久,热血回落,战力也就跟着直线下降起来,等热血彻底回落,他们就会到达万分危机的地步。而燕军却士气正旺,加之看上了北伐大军的而疯狂起来燕王带头,旁边的谭渊、火真他们也如凶神恶煞一般,北伐军开始节节败退。 李景隆急中生智,跟着王钦发出重赏时,北伐军确实士气大振,但随着燕军的拼杀和己方的攻击受阻,士气急速跌落,很快被压缩到白河边,许多人更是被挤下河水,被湍急、冰寒的河水冲走。 何福被平安打断的肋骨还没好,此刻的左臂又被朱高煦打折,右手拿刀不住后退。何福的亲卫在左右死死地护着他。 何福在朱高煦、丘福二人的攻击下,眼看着就要败亡,这时就听一声唿哨,燕军齐刷刷的退后,朱能骑马而出,用刀指着何福道:“何福!我代王爷只问你一次,投不投降!?不降,则死!” 代表燕王问?原来燕王看上了北伐军!这样就好。 何福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想明白了一切,在心里有底的情况下,没有理睬朱能的话,眼睛骨碌一转,将刀驻在地上,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也已经退到了河堤上,再过两丈就要掉到河里了,而自己的身边还有几万丧失斗志的败军。 当然何福他的亲兵还是紧紧的围着他,哪怕在最恶劣的情况下,这些亲兵也不会抛弃何福,他们在燕军退后的同时,奋力朝何福靠拢,即使那些受了重伤的,仍然持刀卫护在何福面前。 何福心中更加有了底气,他慢慢地抬手将头盔摘下,大口呼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然后推开卫护的士兵,义正言辞地大声道:“朱能,我何福身为陛下(朱允炆)派来的平燕将领,绝不会投降于逆贼。我会自刎于此,你能否放过我手下的这些忠勇的将士?” 朱能脸色一边,心中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等朱能答话,何福的亲兵却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叫何二的亲兵大声道:“将军,何必如此!兄弟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既然我们不能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就和他们死在一起吧,将军,我何二不怕死!跟他们拼了!” “是啊,将军,我杨林不怕死!” “将军,我们也不怕死!” “跟他们拼了!!!” “……” 何福看了亲兵们的表现,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大声回道:“好!我何福能和诸位英雄共赴黄泉,此生再无遗憾!”说着,他拔出长刀,大笑道:“朱能,来吧!” 朱能冷冷地看着何福,厉声道:“放箭!” 燕军将士纷纷挽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何福前面的亲兵奋力拨打箭矢,却仍是不停的被长箭射中倒下,发出一声声惨叫。 燕军并不想跟这些困斗之兽拼命,只是在远处不停地射箭,何福也开始拨打雕翎,一不注意,肩膀中了一箭,何福朝着亲卫群中奔逃。 一旁的丘福马鞭一抽,跟带着骑兵奔驰起来,哈哈大笑道:“何福,你完了!” 笑声未落,就听身后弓弦响动,丘福连忙一低身子,就觉得左肩一麻,知道中了一箭,同时赶来救援的朱高煦身后飞来一片箭雨,后面的燕军举兵猝不及防之下,纷纷中箭落马。 幸存的燕军连忙调头,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大群北伐军骑兵,他们射完箭后,拔出长刀,直朝己方的后队杀来。 当河岸边的喊杀声再次响起时,燕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虽然朱高煦带人拼死杀伤敌人无数,却仍旧阻拦不了败势,只得大叫道:“跟我反攻回去,顶住,顶住!” 但在这样的大规模的败退之下,已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朱能见事不可为,喊道:“高阳王,我们中了何福奸计了!再打下去,我们都要死!我为你断后!”还没等朱高煦答应,朱能就带着身边的几十名骑兵冲向汹涌而来的敌军洪流,可是如此行径,却只能是螳臂当车,没多久被奔涌的洪流淹没。 朱高煦强忍着眼泪,让丘福拔出自己肩膀的羽箭,朝燕王的方向跑去。 燕王虽在战阵中,却时时关注周围的情况,刚才看到朱能将何福逼到河边,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朱能很快就可以来支援自己了。 而攻击北平城的北伐军也发现了何福与众多袍泽的绝境,他们着急起来,奋力冲杀,一时间将燕军杀得步步后退。 但燕王看了之后,不惊反喜,他以为何福身死,北伐军等会必然士气低落。就如同一个人发现目标实现不了,短暂的颓废是避免不了的,而燕王要抓住的就是这一个短暂的机会。 可是这支攻城军的战力却彻底打破了燕王的幻想,朱能的人瞬间被击溃,朱高煦负伤、丘福掩护其朝自己的方向逃来。燕王此刻才彻底看清战场的形势,如今燕军和北伐军犬牙交错,根本分不开。 张玉父子也注意到了整个战局的形势变化。张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叫:“文弼,你带王爷先走,为父来断后!”说着,张玉用刀刃狠狠地在燕王的马屁股划了长长的一刀,燕王的战马“唏律律”昂首而起,往战团外冲去,张辅来不及推辞,被一众护卫拥簇着去追赶燕王。 张玉虚打着燕王的旗号,被围在垓心之中,可是北伐军不知道燕王逃走,张玉身边的人却是知道的,立刻士气大落,一会儿工夫,谭渊与火真等部就被斩尽杀绝。 待王钦等人杀到燕王的王旗之下时,却发现王旗下的不是燕王,乃是张玉,顿觉上当,王钦气急,命人乱刀将张玉分尸,然后大叫:“燕王跑了!燕王跑了!” 待燕军发现燕王的旗帜消失时,立刻斗志全消,夺路逃跑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李景隆大喜过望,喝令不要俘虏,因为他要争取时间,周围的燕军与远处的宁军随时会攻上来。所以冲击李景隆的燕军除了少部分逃脱外,其余皆被杀死。 第757章 两败俱伤 燕王虽在战阵中,却时时关注周围的情况,刚才看到朱能将何福逼到河边,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朱能很快就可以来支援自己了。 而攻击北平城的北伐军也发现了何福与众多袍泽的绝境,他们着急起来,奋力冲杀,一时间将燕军杀得步步后退。 但燕王看了之后,不惊反喜,他知道等到何福身死,北伐军必然士气低落。就如同一个人发现目标实现不了,短暂的颓废是避免不了的,而燕王要抓住的就是这一个短暂的机会。 可是这支攻城军的战力却彻底打破了燕王的幻想,朱能的人瞬间被击溃,朱高煦负伤、丘福掩护其朝自己的方向逃来。燕王看了看战场的形势,如今燕军和北伐军犬牙交错,根本分不开。 张玉父子也注意到了整个战局的形势变化。张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大叫:“文弼,你带王爷先走,为父来断后!”说着,张玉用刀刃狠狠地在燕王的马屁股划了浅浅的一刀,燕王的战马“唏律律”昂首而起,往战团外冲去,张辅来不及推辞,赶紧带领卫士去追赶燕王。 张玉虚打着燕王的旗号,被围在垓心之中,可是北伐军不知道燕王逃走,张玉身边的人却是知道的,立刻士气大落,一会儿工夫,谭渊与火真等部就被斩尽杀绝。 待王钦等人杀到燕王的王旗之下时,却发现王旗下的乃是张玉,发觉上了当,王钦气急,命人乱刀将张玉分尸,然后大叫:“燕王跑了!燕王跑了!” 待燕军发现燕王的旗帜消失时,立刻斗志全消,夺路逃跑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李景隆大喜过望,喝令不要俘虏,因为他要争取时间,周围的燕军与远处的宁军随时会攻上来。所以冲击李景隆的燕军除了少部分逃脱外,其余皆被杀死。 …… 朱权在跟孙成对峙的同时,也在全神贯注地留意着战局的变化,燕军的劣势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北伐军中也有不少能人,他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什么保留,命令典韦率领宁军压上,跟孙成军团展开对攻。自己则不顾危险,率领骑队在战场边缘来回飞驰,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机会。 原来当典韦攻进孙成军团后,李景隆便也同时发现了宁军的动态,为了对付燕王“这支最后的奇兵”,了为确保孙成军团不失,他将自己中军的弓弩手、铳手全部派了过来,其余机动步骑军马也开始向孙成军团移动,争取能集中力量,将配合孙成军团将宁军主力吃掉。 可是,这一大范围指挥移动便出了问题。 二十万燕军、三十万北伐军,交战双方兵力超过五十万,这么大面积的战场、这么错综复杂的形势,以及各种各样的地形,其中交错的大方阵数个,里面还有无数拼杀的小方阵。李景隆从他的中军调兵增援孙成,在兵马移动的时候,中军与交战的方阵之间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混乱。 此时朱权正率部游弋到李景隆中军大阵的右方。 在这里,燕、北两军正处于疯狂厮杀的状态。李景隆虽在后方调兵,但阵前的混乱并未平定。不少燕军在掩护逃窜的燕王疯狂反攻,王钦虽占了一定程度的优势,但他兵力有限,兵马在久战之下,相当疲惫,一时间也难以攻破。 朱权眼见李景隆大阵后方尘土飞扬,便明白这是李景隆正在分兵,他心念一动,突然冒出了个大胆的主意。 待飞尘渐渐消散,朱权见支援孙成的北伐军过的差不多了,遂大喝道:“大宁铁骑随本王冲阵!”随即朱权向前方李景隆那变得薄弱的本阵猛冲过去。后面的两千余宁军铁骑齐声大喊,赶紧跟上。 两千大宁铁骑,对于几十万人的战场来说几乎不值一提。但当他们集中力量攻击一个点时,其威力却是无比巨大的。 北伐军和燕军本就处于最激烈的厮杀状态,双方在生死战线上挣扎求活。当朱权这两千铁骑在最关键的时候冲进战团时,李景隆的中军和孙成军团的交合处之间的这一段战线,便无可避免的出现了雪崩似的崩溃。 一阵快速冲阵、刀剑挥砍之后,李景隆的本阵的外围被朱权一举突破了! “大宁铁骑,有进无退!”杀散外围士卒之后,朱权扬刀高呼,带着大宁铁骑,又向李景隆所处中枢直扑而去。 朱权此举顷刻间在李景隆本阵中间引起了巨大骚乱。 本来,李景隆布阵是安全按照兵书上来的,讲究“阵中容阵、薄中厚方”,布阵之时,在大阵四周屯重兵,但阵中兵力配置却相对较少。这种军阵的要义是,一旦被敌军从外围突破到阵中,各个小阵可以从旁策应,展开防御性的围杀,将入阵的敌军死死缠住。到时,拥有雄厚兵力的外围军阵便趁机封锁缺口,配合内部各个小阵对入阵敌军展开合围,最后将这些深陷重围的孤军从容剿杀。 想要破这军阵只能是从外围用优势兵力撕开多条大口子,以致其阵势崩溃,要想凭借一两支骑军突入便想自取李景隆所在的中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李景隆这个学院派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兵书也不是白读的,先前的燕王率军冲阵正是吃了这军阵的大亏。 但朱权的冲阵却是不同。刚刚李景隆已经将四周的重兵派去援助孙成,此刻中军内部已然空虚,而剩下的兵马则因刚才李景隆的调兵遣将,将其原本已经组成的小阵冲散,还没有重新组成新的军阵。朱权抓的就是这一弱点,不早不晚,在这个节骨眼率领骑军冲入阵中,立刻引起了李景隆本阵的大乱! 此时李景隆的身边只有步卒,没有了阵势、弓弩、铳手与骑军的依凭,他们面对大宁铁骑的冲击根本就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很快,朱权他们便将这些零散步卒凿了个对穿,飞快地向李景隆所在的地方逼近。 此时李景隆身边的一大半兵力已经调去援助孙成,其余的也都在重新组阵当中,很难挡住大宁铁骑的冲击,见这支宁军铁骑竟杀向自己,李景隆吓得亡命逃窜。他并不清楚朱权的意图,还以为朱权的目标就是自己。慌乱之下,李景隆赶紧命旗官挥舞令旗,命附近的士兵向自己靠拢,以保万全。 遥见李景隆周围一片混乱,朱权心中一阵冷笑。他若带了五千铁骑冲进来,还真想趁此活捉了李景隆;不过仅凭两千骑兵,那是无论如何也擒不下李景隆这个三十万大军的统帅的。想到这里,朱权一拨马缰,领着大宁铁骑突然转向,向右方猛冲过去。 朱权一开始的目标便不是李景隆,而是北伐军的大营!此刻的北伐军大营并无兵马驻守,朱权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很快便冲到了北伐军大营前。 本来,北伐军虽是出营作战,但在应对劫营方面也还是有所准备的。但在布置守营时,李景隆根本就没想到会被人从正面突破,故把防守的重点都放在了军营的两侧。开战前,李景隆又将仅有的精骑派出去埋伏燕、宁联军,而为数不多的守营士兵,也都派到了靠近军营两侧的几个营寨里。当朱权从他的中央本阵突入到营前时,朱权面对的几乎是一座空营。 “点火!烧!”在朱权高声呼喊之下,两千大宁铁骑旋风般冲进了北伐军的连营之中。他们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种,一路将不设防的空营都点起了大火。漫田火光之中,一座营寨顷刻间灰飞烟灭。接下来,朱权在北伐军的各个营寨中纵横驰骋,紧接着又有十几处营寨着起大火。 直到冲天大火熊熊燃起,李景隆才如梦初醒。 寒冬之中,营帐是北伐军赖以栖息的唯一保障。李景隆再傻,也不会天真地以为麾下的南方将士们能在这寒冰肆虐的北平露天而眠。反应过来后,李景隆焦急地对着大櫜周围惊惶的将士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回去救大营,快回营救援!将朱权赶出去!” “大帅不行啊!”回援过来的王钦赶紧劝道,“宁军烧营,我军军心已经开始浮动。仓促再行调兵,将士们惊慌不说,也必被缓过劲的燕军趁机反攻,一旦燕军反攻入阵中,则大势去矣!” 王钦这么一说,李景隆才惊醒过来,忙问道:“那到底该怎么办??” 见李景隆已经方寸大乱,王钦暗中连连叹气,无奈之下,他只得一拱手道:“大宁铁骑大多都在正面冲阵,两侧此时应无大碍。大帅可速打旗语,命两侧守营兵马入营救援。此部宁军不过两千余人,守营的兵马足以驱逐他们!” 李景隆一想,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眼见后方军营之中狼烟滚滚,他又忍不住心疼道:“若等守营兵马将朱权赶跑,恐寨子都被烧了好几十座了,在这严寒的天气之下,晚上我们该怎么歇息?” 见火烧眉毛了李景隆还磨磨唧唧,好容易反败为胜,逃回来的何福都也忍不住了,满脸涨红地促催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啊!?当务之急是速速驱赶朱权!” 李景隆这才收敛心思,赶紧下令。过了一阵,连营两侧的北伐军守军飞驰入营,对大宁铁骑展开围剿。 当北伐军骑兵逼近时,朱权已连破二十余营,正率众在攻击李景隆帅帐所在的中军大寨。 北伐军连营近二十里,除两侧外,中央诸营大多兵力空虚。但中军大寨毕竟非同一般,此时虽主力尽出,但里面仍聚有两千守营士兵。见大宁骑兵杀至,守营将士连忙紧闭寨门,架出强弓劲弩隔栅门死守。 朱权连攻数次,但都被挡了回来。朱权见中军大寨难破,北伐军的骑兵也从两侧杀来,便知这次的奇袭到此为止了,遂不再犹豫,带着铁骑转而向前,从连营的后方破营而出。此时的北伐军已被朱权的铁骑搅得心神慌乱,几千骑兵眼见大宁骑兵突围,也不敢追击,竟任由他们从容离去。 脱离战场后,朱权率着铁骑绕了一个大圈,直到天色渐黑,才回到宁军本阵。此时战事基本已经结束,这一场大战下来,北平城外的空地上,堆满了战死将士的遗骸。 决战一天,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劳累使得哪方都无力再战下去了,喊杀声和刀枪相互碰撞的金铁声音,也已经变得稀稀落落,就连燕王胯下的战马都跑不动了,燕王遂下令鸣金收军。李景隆也传令众军不得追击,回到军营修补被朱权烧毁的营寨坚守不出。 当典韦军团与孙成军团分开之后,朱权命令迅速打扫战场,带上受伤的宁军将士迅速北撤。 就在朱权撤军之后,西方尘土飞扬,朱高炽率领的接应兵马赶到,燕王妃也在其中。待看到一片狼藉、死尸遍地、被鲜血染透的土地时,燕王妃赶紧令朱高炽上去查看,救助幸存者。燕王本人也在血泊中寻找,待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尸时,燕王不由得流下了眼泪,低泣道:“世美……” 至此,大战告于段落,此战参战北伐军伤亡约四万,参战燕军伤亡约五万三千人、参战宁军伤亡五千人。由于燕王想收复北伐军的原因,导致何福军团反败为胜;燕王率领攻击李景隆中军的两万人马也几乎全军覆没,大将张玉、谭渊、火真、邰玉峰、华天器、陈旭、田增宇、胡宇曦等燕军将领阵亡。朱能侥幸存活,不过也因受伤颇重,导致不能再上战场,这对燕王来说,同样是意味着损失了一员大将。 而北伐军的损失也是相差不大,营地被朱权袭击的、烧毁大半的原因,让本就多的辎重损失殆尽,加上战后冻伤截肢与衣服不足的原因总数减员到二十万。而燕军虽然总数下降为十五,但骑兵却还有八万余人,只是燕军大量将领阵亡,尤其是张玉、谭渊、火真的战死与朱能的重伤,这不能不让燕王痛彻心扉。 第758章 生死豪赌 燕军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打扫战场,将所有的武器盔甲全部收集起来。燕王令人将重要的将领如张玉、谭渊、火真等人的遗体装上棺椁,运回北平。其他士兵尸体实在太多,无法处理,只好连同北伐军的尸体,一把火烧掉,大火半天不熄。 张辅闻说父亲战死,嚎啕大哭,指天为誓,与李景隆不共戴天。 宁军虽然损失较小,但宁军的底蕴实力毕竟不能和发展多年的燕军相比。五千兵马伤亡,也让朱权心疼了老半天,直到典韦回来将战果报上,他才转忧为喜。救援朱高炽与燕王妃的目标已经达到,朱权自觉对燕藩已经仁至义尽,当下也不与燕王作什么交代,率领兵马直奔德州而去! 早在北伐军营地起火的时候,燕王就知道朱权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打出惊天战果。可当时他正慌忙逃命,根本没有机会做出什么反应,而且北伐军营里到底有多大损失,他一时也不能判明。等最后统计战果出来,他才得知朱权只率两千骑兵便连破北伐军二十余营,让李景隆损失惨重。 算上刚才一战的损失,如今的北伐军应该还剩二十几万,按照每营五千人计算,所影响的兵马应该有十万人无帐篷可住。 尽管有期望的全烧相距甚远,但这战果还是让燕王很满意了。毕竟,朱权只用两千人马便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这不能不让燕王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本以为将朱权看得够高了,没想到还是轻视了他!” 燕王默默转头看向宁军离开的方向。他自然判断出了朱权的目的所在——德州!北伐军囤积辎重的基地德州! 朱权这是要打下德州,继续占据主动啊。 想到这里燕王暗自咬牙,思考着后续的对策。此时道衍走了过来道:“王爷,此战我军虽在宁王的帮助下挽回了败局,但北伐军元气并未大损,营寨也大半完好。我们眼下先不能考虑其他,击败李景隆才是首要之事。” “姚师说得是!”燕王扭头正色道:“此战燕军虽遭挫折,但收获也不小。北伐军本就军心不稳,经十七弟这么一搅,士气必然更加低落。且眼下天寒地冻,北伐军二十余营被焚,近十万人马需要露宿,一夜下来,必然减员甚多,怨声载道更是难免!若无大的差池,下次交战,北伐军就有可能自己支撑不住。只要将其第一波势头击败,接下来便是一溃千里,到时候俺们再乘胜追击,冰天雪地之下,这二十万余人马必然都落入俺手!” 朱高煦见燕王此刻还对这二十多万兵马起着惦记心思,皱眉道:“我军营寨皆扎在孤山。今日战事已毕,我军是否回北平就寝,待明日再前来再战?” “不可!”这一次断然否决的居然是朱高炽!朱高炽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孤山离郑村坝还有一段路,此时回去,若李景隆连夜逃跑就坏事了。我建议今晚大军便在此宿营。” 道衍很是意外地看了朱高煦一眼。 燕王一愣道:“高炽,我军素来以长枪扎地为栅,故扎营倒不费事。只是要将营帐移来怕是不易。若无营帐,将士们只能露天而眠。纵我燕军不惧严寒,但若露宿一夜恐也不好受!而且夜宿在北伐军身边,实在太过危险。” 燕王说完,所有人都看向朱高炽,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军将士们为何要宿一夜?”朱高炽抬头看了看天空,高声道:“今日这天色,晚间应该还有大雪。有雪必然带有大风,风急雪大,北伐军没有了一半营帐,这第一夜是最难熬的时候,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我军万不可错失今夜之良机!” 朱高炽这话说完,燕王双眼已经大亮,兴奋下令道:“高炽一语点醒梦中人!本王决意今夜黎明之前,夜色最深的时候袭击敌营。众将须得戮力向前,一举破敌!” “可前半夜我们的将士怎么熬过去?”所有人都接受了燕王的命令,唯独朱高煦再次提出了质疑。 道衍接口道:“王府里有烈酒,王爷可让顾老将军派人送来。” 原来燕王在靖难伊始,为了避免消耗粮食,下了禁酒令。但王府里的美酒供应却是例外,燕王府里几万坛美酒是有的。 见道衍说酒,燕王顿时也想起了这件事,当即拍手笑道:“对啊,这般暖身的好东西怎就忘了!高炽,你快派人进城,让顾成将王府里的烈酒都取来分给将士们,这漫漫冬夜也就不难熬了!” “不错!”道衍呵呵笑道:“将烈酒分给将士们暖身子用。不过要挨个吩咐下去,喝酒需以暖身为要,不能贪杯醉饮。此地与北伐军大营近在咫尺,若有人喝醉,耽误了大事,那就大大不妙了!” 燕王点头,冷然说道:“传令下去,喝醉者,斩!” “我跟兄长一块去传命。”朱高炽领命上马的时候,朱高煦出乎意料地,来到殷勤跪地蹲当垫脚的纪纲身前,一把将朱高炽扶上了战马。 朱高炽有些诧异地看向朱高煦,看到的却是满脸的亲近笑容。朱高炽很是高兴地说了声:“多谢二弟。” 朱高煦回了句:“咱们是兄弟,那么客气干什么。走吧,去北平!驾!驾!” “世子,高阳王有些变了呢。”纪纲一脸献媚地抬头道。 “这是好事啊。”朱高炽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身后布置作战计划的燕王一眼,然后挥舞马鞭,追赶而去。 …… 暗夜终于降临。在北风的呼号声中,燕军将士三五成群依偎在一起,互相借用战友的身子取暖。而从燕王府运来的烈酒,则就成了他们抵御严寒,熬过这漫漫长夜的重要法宝。 燕王的处境要比普通将士好些。献媚的纪纲派人到白天的战场上拣了一些遗弃的马鞍,引燃后点起了一堆篝火。 经过这白天的血战,燕王心中已是明白,燕军将士中有不少人因为张玉、谭渊以及数万兵马伤亡惨重,已然有不少人有人心惶惶之态,除开最初的燕山护卫外,那些不得已下率军归顺的将校,难保不会有别样心思。今晚又是一场生死豪赌! 硬挨到了黎明之前,燕王当即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众军愿随俺出营破敌!” 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如朱高炽所料,又大又急,使得周围的环境极难辨别。天气愈加寒冷下,虽对燕军是个极大的考验,但只会对北伐大军加不利,若是李景隆撤军而去,才是燕王最为担忧之事。 丘福、顾成、张辅、张武、唐云等人心知自己等一干人自从跟随燕王造反作乱以来,已然是有进无退,纷纷大声呼喝来给麾下的士卒打气。 燕王迎着风雪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面色肃然说道:“唐云、高炽、高煦随俺一道,率五万大军出营从正门进攻;张辅、张武各领两万人马从左路;丘福……”口中这般安排,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有些犯难。 只因目下城中燕军,共计十余万,不乏能征惯战之将,但今夜一战事关生死存亡,除开丘福、张辅、张武这些心腹之辈外,那些自己造反以来兵败被擒,或是迫于不得已下才归顺燕藩的将领,他却万万不敢交予过多兵力在其手中,须得顾忌万一今夜混战之下,这些家伙率军再次临阵投敌。 正在此时,朱高炽身后的一个人躬身说道:“末将不才,愿领一军攻袭白沟河。” 燕王愕然回首之下眼见说话之人乃是薛禄薛老六,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只因他深知北平城外这个平日里看似毫不起眼的地方,目下却是孙成骑军所在,尤其是经过朱权那番冲击之后,孙成那里说不定有了防备。在敌人全是骑兵的情况下,薛禄若是夜袭失败,必然跑都跑不了。袭击孙成的营地,可谓是生死之博,不是生,就是死。 燕王闻言皱眉,沉吟片刻后毅然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将燕山中卫的两万最精锐燕军交予你手中,夜袭白沟河!” 在此兵多将寡,可信之人寥寥无几的情形下,与其相信那些后来投降的过来的将领,还不如信任有连番出色表现,且一直在燕军中服役的薛禄。当然即便如此疑心甚重的燕王,并没有彻底相信薛禄,他最信任的宦官马和自然要在骑军当中一起出击,即便薛禄有异心,有马和在,这些骑军永远都是他朱棣的! 包括朱高炽在内,燕军诸将也知薛禄这个率军攻袭白沟河的任务是最危险的,无疑是有去无回之举,本欲劝阻,待得见到薛禄脸上的毅然决然之态,不禁默然。因为他内心中明了一件事,燕王靖难之骑兵,所有跟燕王府有关系的,谁都难以置身事外,不是成为有功之臣,就是变成兵败身死的乱臣贼子。 包含他朱高炽在内,也是同样如此。想到这里,朱高炽朝朱高煦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或许二弟正是看透了些什么,才改变了追求与性子。 …… 黎明破晓之前,天空最黑暗的时刻,随着数声号炮轰然响彻,燕军从自各处营门涌出,杀向不远处的北伐军大营。 北伐军二十万之众,营地自北平城外延绵至郑家坝村。燕王、朱高煦率领的五万燕军强攻正面,首当其冲的正是都督何福、都指挥王钦所驻军营。 王钦自前白天因朱权的介入而没有擒获燕王,最后功亏一篑,胸中早已憋下一口恶气,此时得报燕逆竟然胆大包天,出营偷袭,霍然站起身来对麾下一众将校气极而笑道:“燕庶人好生猖狂,怕是忘记了白天的教训,众将随本将军出营迎敌!” 何福眼见他盛怒之下颇失方寸,连忙出来劝阻道:“今夜风雪太大,敌情不明,且我军将士保守严寒之苦,冻死不少,怨气颇深,若强行出战,恐生变故。故此,我军只宜坚守营寨,望王将军明察。” 王钦虽则性如烈火,却非无知莽撞之辈,此时耳闻何福这般良言相劝,心中登时一清。此刻北伐大军在兵力虽则依旧占据优势,但军营连绵二十来里,未免过于分散,而且军中的怨气若是被点燃,引起哗变,可是个要命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回转念头沉声说道:“何都督说的是。众军严守营寨,不得本将号令擅自出战者,立斩不赦!” 北伐营寨的所有寨门之外,杀声震天,响彻天地。成千上万的燕军士卒手持盾牌战刀,迎着空中飞蝗般的箭矢朝前冲击。在他们身后是无数肩扛土袋的士卒,意欲在前方袍泽掩护下填平敌军营寨前的第一道防线——深达数尺的壕沟。 李景隆虽然打仗不怎么样,但布置营盘这样的纸上知识,却是学得十分牢靠。朱权冲击、烧毁的营寨,居然给他在半天之内便将外围都修好了,不但以粗木进行了特别的坚固,而且还在四处挖下壕沟,设置鹿角,以防燕军夜间袭击。 燕军士卒不断中箭倒地,但他们在众燕将的鼓动下,仍旧以手中盾牌结成密集的盾阵,抵御不断飞来,出自敌军强弓劲弩的箭矢,终于冲到了壕沟前方。 何福爬到军营中一处高达数丈的望楼之上,眼见军营外壕沟附近燕军手中火把密如繁星,估算知燕军已然开始填塞壕沟,当即厉声传下军令。 火捻被炮手手中的火把接连点燃,发出嗤嗤的燃烧之声,营寨木栅边一门门早已蓄势待发的洪武炮、盏口将军轰然开火,喷吐火舌下陡然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 此刻北伐军也已经没得选择,哪怕在这风雪之下,强行开炮,拼着让火炮炸膛,也顾不得许多了。 燕军的盾阵虽则可以抵御漫天箭矢,可火炮的威力并非人力可以抵抗。汹涌而来的燕军士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给轰击而来的炮火打得血肉横飞,惨不可言。 第759章 朱高煦在此! 原来火炮这般攻坚利器在攻城时都是尽量远距离抛射,久经战阵的何福深知壕沟、鹿角乃是杀伤敌军的重要阻碍,让军中火炮待得敌军靠近壕沟之时再行平射,在较近距离下,易于给予燕军造成重创。 漆黑的夜色中,漫天的风雪之下,由燕军组成的无边海洋中,火炮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喷吐的巨大火舌不断地收割生命。 燕军阵中,燕王已然大致看清敌军火炮所处位置,随着他大声下令,丘福率领手下一众士卒不打火把,在漆黑一团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将几十门火炮尽量前移。 原来火炮在这样的天气里,是不能开炮的,不仅会大大增加炸膛的几率,很多根本就无法点燃,完全是拼运气、赌命的行为。今夜已然是燕王再一次的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索性让朱高炽将原本用以守城震慑,沉重无比的火炮用牛车、马车生拉活硬拽到此。 北伐军的营寨中,已有不少炮手在被炸膛的炮管砸死、炸飞。惊恐的炮手们,正自在王钦的厉声喝令下,战战兢兢地清理炮膛,准备着下一轮的轰击。 陡然间营寨外燕军方向的炮声隆隆响起,燕军的炮火倾泻而来,接连轰击在北伐军火炮阵中炸响,火光四起,泥沙飞溅中炸得一众北伐军炮手尸横遍地,四散奔逃。 当然,燕军炮手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比北伐军低,这一轮炮击中,至少有五门火炮炸膛,杀伤牛、马、炮手数十。 一众燕军士卒眼见北伐营用中的炮火也跟着炸膛,火力比刚才稀疏了许多,登时士气大振,冒着依旧不断的箭雨朝前方壕沟中填充泥土。 朱高煦眼见敌军炮火已然被压制,疾奔到炮阵之中,遥指敌军营地中那些高达数丈,以灯笼传递敌情的望楼大吼道:“大哥,指挥火炮轰掉那些望楼。” 朱高煦一眼看清楚了何福的把戏,将士卒藏身望楼上,观察燕军火把的数量用以判断军力以及攻击方向,然后指挥各部进行针对性的反击,实乃最大的威胁。 不一会儿的工夫,燕军火炮在朱高炽号令下每三门瞄准一处望楼,接连开火。 火炮的准头虽则差强人意,还仍有炸膛,但所幸这些高大的望楼都是固定死物,这番轰击之下,营中望楼不断中炮。 何福眼见燕军火炮将周围的望楼炸得四分五裂,忙不迭地爬将下去,双脚刚一落地之际,头顶便传来轰然巨响,不及思索,赶紧来了个懒驴打滚,然后连续翻滚躲避。 粗木搭建就的望楼便在他面前轰然倒下,将旁边一座营帐砸了个稀烂。 付出不小的伤亡后,燕军终于以泥沙和袍泽的尸骸填平了壕沟,冲到了密密麻麻的鹿角前。 王钦见眼见营寨之前燕军火把更加密集、何福遇险,连忙对周围的弓箭手别在顾忌臂力,传令齐射。 弓箭乃是两军交锋之前的头等杀伤利器,但纵使是最为出色的射手,最多连开十下左右长弓,便会双臂酸麻,故此先前何福的战术是,等燕军搬运鹿角,无法再持盾牌防御之时,再齐射,以便得到大的杀伤。 但此刻营门即将失守,王钦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了。 密如雨打芭蕉般的弓弦响动之际,难以计数的箭矢在黑夜中朝着营寨前的燕军当头洒下,在鲜血飞溅的一片惨呼声中,一众燕军士卒登时被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射倒一大片。 缓过劲来的何福也带来了密密匝匝排列着强弩的弩阵,这些手持“神臂弩”的北伐士卒分为前后两列,前列蹲地,后列长身直立。 随着何福的喝令,弩臂巨震之下,第一列的弩手朝着燕军无法以盾牌遮掩的双腿高度,齐齐射出了第一轮弩箭。 燕军士卒急冲之下双腿陡然被强劲的弩箭贯穿,登时滚倒一片,并且还将身后潮水般尾随而至的袍泽接连绊倒。 眼见燕军一片大乱,那肃立的第二列弩手扣动了手中机括,再次将乱作一团的燕军士卒射杀大片。 不选燕军将士更是被弩箭连人带甲贯穿,洞穿两个,射杀当场,许多燕军士卒纵然侥幸以手中盾牌挡住了弩箭,也给那股巨大无匹的机阔力道震得翻到在地。 神臂弩这种极为强劲的弩,在李景隆的重金打造之下,威力极大下杀伤力甚为惊人,最大射程以及达到四百余步,眼下这数十步内所发挥出来的威力,相当骇人。 当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吓到燕军。燕军军阵中飞起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箭,在夜色中以流星曳地之势,朝着北伐军营寨中落下。 飞而至的火箭不断飞来,落在北伐军营帐之上,搞得四处火起。 “咚咚咚!” “杀!” “燕军的儿郎们,不惜一起代价,冲入军寨,杀光他们!” “挡住,挡住!” “杀尽燕狗,杀,杀!” 擂鼓声之中夹带着双方的吆喝声,北伐军、燕军,交错在的军寨二十里方圆的土地之上,一队队燕军从四面八方进攻这一座巍峨的军寨。 血色把夜色都给彻底染红了,残尸断臂,倾洒土地在之上,一座座军帐被箭矢插满,军寨四周,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一面面战旗的飘扬之下,这一座方圆二十里的军寨,仿佛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无间地狱。 这一场惨烈的战争依旧在僵持着,双方都咬着牙在支持,进攻的、防守的,都尽了吃奶的力气,不留一丝余力。 “俺们是夜袭,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我们的强攻,付出将近五千儿郎的伤亡,可是还是只能在寨门前徘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燕军将士就只有这点能耐了吗?你们不行,俺亲自来!” “……” 燕王亲身上阵,带着亲兵往交战最激烈的寨门冲去。燕王的身影一直在所有将士能看到的地方,他在的冲锋激励之下,燕军的士气越发的高涨起来。 “兄弟们,难道我们真要王爷亲身犯险吗!?我们不能让王爷失望,杀!杀!杀!”丘福疯狂挥舞战刀,身先士卒。 “杀!” 张辅和张武也加强了对攻,对着军,连连强攻。 燕军炮兵阵地,道衍和尚手握长剑,目光阴鸷的看着前方鲜血淋漓的战场,冷声长喝:“来人,去告诉高阳王,让他领骑兵冲阵,如果再不拿下北伐军军寨,燕王随时可能战死!” 他观察了半天,已经发现一处最薄弱的防守地域,这是他们唯一能突破的方向,但需要一员无敌的武将率领骑兵冲阵才能撕开缺口。纵观燕军,没有比朱高煦更好的人选了,只要朱高煦撕开口子,他道衍就能让顽抗的北伐军彻底崩溃! “随我冲!” 道衍算得很清楚,朱高煦这个儿子,对于燕王的生死还是很上心的。而道衍给朱高煦准备的也算是精锐,听到命令,所有骑兵迅速走出反应,开始凝聚箭头形状的骑兵冲锋军阵。 “兄弟们,随我朱高煦杀进去!” 朱高煦冲得很快,手握大刀,刀光如寒芒,一马当先,一刀挥过,斩杀了数名北伐军将士。 “冲进去!” 他麾下的三千精骑,在朱高煦的带领下,犹如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瞬间突破北伐军严防死守的防线,冲入了军寨之中。 “挡住,挡住!” 王钦看着一个个将士倒下,有些癫狂了起来。这一战,虽然他与何福反应迅速,组织得当,在伤亡了上万千之后,还是他们稳住了的防线。 可惜,命运之神并没有关照他们,这个时候,位于他右边的寨门突然被冲破,朱高煦率领三千精骑如狼似虎的冲杀了进来。而此刻平安早已退往永平,北伐军军中根本无人可以正面抵挡朱高煦的冲锋。 “朱高煦在此!李景隆,纳命来!” 朱高煦手握长刀,胯下一匹高大的骏马,冲势如龙,横行无阻,犹如蛟龙入海,刀光所过,血光冲天。 他率领的三千精骑,仅仅用了一个瞬间的时间,就冲破了上万北伐军组成的队列,杀入的北伐军的中军之中。 “我军危矣!” 王钦回头,看着这凶残的一幕,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冰冷,浑身颤栗,瞳孔之中散发着一丝丝绝望的气息。 更危险的攻击还没有到来,道衍真正的杀手锏此刻才真正发动!数百手持盾牌,一手拎着火油罐的燕军士卒亡命冲来,将罐内的提纯火油泼洒在栅栏、军帐、马棚、粮车之上。 熊熊燃烧之下,火烧连营,敌我双方之间视线不由得皆是一混。 成千上万的燕军士卒手持盾牌,挥舞战刀终于在北伐军军营寨之上杀出一个又一个的缺口,潮水般汹涌而进。 正在北伐军死伤惨重大乱之际,双眼血红的王钦手持长刀率领亲兵部曲逆流而上,向燕军杀去。 王钦率军正自绞杀燕军之际,营寨正门的木栅终于在熊熊烈火中变得不堪一击,彻底倒塌!成千上万的燕军士卒在燕王的率领下冲进营地,和王钦麾下的北伐军杀作一团。 一旁的何福眼见燕军大举攻入,脸上出现慌乱之色,但他知道这个时候逃跑就是死,拼着伤痛鼓舞士卒将校反攻。 燕军虽则势大,北伐军兵马也是不少,更何况离主营不远的白沟河,便是孙成所率骑军驻扎营地,援兵转瞬即到,不是没有机会像白天一样打回来。 此时短兵相接,可谓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火器,弓弩早已没有了用武之地,两军在熊熊燃烧的营帐之间展开了极为惨烈的白刃战。 何福却尚不知晓,早在燕王率军夜营的不久,燕将薛禄和马和已然率领两万最精锐的燕山骑兵强攻而去。孙成所领的骑军营地也是火光四起,陷入了丝毫不逊于此地的苦战。 中军营地里,李景隆独坐帅案之后,听着不断疾步奔入帅帐的将校向他禀报军情。李景隆沉着脸传下军令,调遣手下中军兵马,增援各处吃紧之地、救援起火的营地。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急?燕王在夜袭之前就当成了最后一战,倾巢而出的十几万燕军分作十几路,每一路多则数万,少则数千,不断自北伐军营寨外旷野中攻袭而来,将火箭从四面八方射进军营。这还不算完,进了营地后,燕军将士也不是以杀敌为主,跑到哪里便用火把点燃哪里,此刻北伐大军包括他的中军营地在内,上至将校,下至士卒尽皆有了四面被烧,生命危在旦夕之感。 而且白天的苦战与连日的大雪已经让北伐将士对李景隆意见不小,此刻哪里还听他的命令?数万将士,不顾将校的呼喝,已然开始丢盔弃甲,撒开脚丫子亡命。 正当北伐军军心瓦解的时候,朱高煦正巧率领骑兵,杀进了中军营地。 两千燕军一齐点燃手中的火把,火把汇集成了一条庞大的火龙蔚为壮观,这条火龙对着李景隆所在的帅帐直冲而来。 李景隆的帅帐设立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小山坡上,耳中传来响彻天际的厮杀之声,让他不禁有些胆战心惊。 黑夜中难以辨清各路燕军兵力强弱,加上兵马奔逃,不听他号令,此时此刻驻守在此地的不过三千人亲军。 朱高煦率军在帅帐之外,纵横驰骋,这杀神模样,让李景隆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股心头泛起的寒意使得他完全失去了方寸。 “国公爷,国公爷……”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李景隆睁开眼睛一看,李家的两个家将正焦急地望着自己,“国公爷,麾下兵马都乱了,国公爷快出去稳定军心吧!” 李景隆遥遥一看,只见中军遭受到了朱高煦最猛的攻击,已经乱成一团,即便那些没跑的,此刻也正往回狂奔,穿过各寨间的空隙夺路躲避追杀…… “国公爷,只有您站出去,才能挽狂澜于即倒啊!”两个家将焦急得催促着,眼眶中已带上泪光! 第760章 俺要为建文正名! “挽狂澜于即倒?”李景隆苦笑,腔调中已带上了哭腔,“狂澜已经倒了!大势已去……”李景隆喃喃半晌,忽然直起身子叫道:“快,你们俩掩护本帅撤退!” “国公……” “不要说了,本帅的安全最重要,快撤!”眼见朱高煦越杀越近,李景隆不再迟疑,当即红着眼叫道:“把营地烧了,挡住朱高煦!别让他追上来!”说完,他急速跑出帅帐,骑上战马,抛弃了帐外的亲军、抛却了营地里的二十多万北伐军将士,一溜烟儿地从后帐跑了! 李景隆一跑,他的家将与幕僚也只得跟着一齐亡命。 …… 两军激战一夜,伤亡都是不小。燕军虽已然占据营寨小半,但王钦与何福的拼死抵抗,仍旧让燕军苦战,怎么都无法击败眼前强敌。 这让杀得浑身浴血而回的朱高煦暗暗疑惑,但看到燕王的举动后,心中的疑惑也就随之而解了。 因为燕王看着四周不断逃散的北伐士兵,不禁心急如焚贸然下令,分派兵马去追捕北伐逃兵,兵力一被分散,军令又前后矛盾的情况下,让两军依旧混战一不休,若不是北伐军军心已失、李景隆胆寒之下独自逃跑,只怕又要重蹈白天被敌军趁势反击,打得一败涂地。 朱高煦阴沉着脸,来到燕王身边,朝着对面仍旧在顽抗的王钦、何福两部北伐军吼道:“李景隆已经扔下你们跑了!还打什么!?看看你们的帅旗!!!” 吼完之后,朱高煦更是让后方的军士,将掉砍的李景隆大櫜抬了过来,插在地上。 眼看李景隆的大纛都被朱高煦夺了过来,燕王欣喜若狂,燕军将士欢声雷动,不待燕王下令,他们便个个狂呼乱叫地向呆愣的北伐军再度猛扑过去。 而此时的北伐军上下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全部血气,军心彻底乱了。当燕军冲来时,他们再也没有死战的勇气,个个惊慌失措地向后溃亡。 顷刻间,战局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北伐军开始全线溃败。 王钦、何福见此不禁面如死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身为大军统帅之人的李景隆在这两军激战的紧要关头,不仅不站出来稳定军心,居然就这么抛下二十万北伐将校,仓惶跑了! 燕王率领麾下兵马趁势朝前掩杀,被主帅抛弃的北伐军无处可退,王钦、何福力战而死,其余将校卸甲弃械,俯首归降。 …… 当天夜晚,疲惫燕军终于回到北平。回想这惊心动魄的一日,燕军众将均有恍如隔世之感。就在白天的战斗中,燕军都一度被逼至全军溃败的险境。而到了第二天,一切都已经翻转过来。北伐军终于败了,而且败得这么彻底!二十余万大军,更是被他们收降了一半!燕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捷! 白沟河一战,足以与长勺、赤壁、淝水、大都之战相媲美,足以载于史册、流传千古!尽管疲惫至极,但燕军将士却毫无睡意,他们忘记了悲伤,开始了谈笑、狂欢,用以庆祝这场得之不易的巨大胜利! 一直紧绷着的燕王此时也兴奋起来。作为燕藩之主,燕军统帅,他不仅为此战的胜利感到欢欣鼓舞,更为此战后天下形势的变化而热血沸腾。 一直以来,朱久炎父子给他无形压力实在太大了,他们那无以伦比的实力,对燕藩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虽然损失了不少大将,但收编了北伐降卒之后,燕军就有三十五万余大军,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数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兵马就是他的底气、是他朱棣夺取天下、推翻建业朝廷的本钱! 从今以后,便再也没有什么靖难之战了!燕军的旗号也要改上一改,改成什么呢? 讨逆! 没错就是讨逆!燕王已经盘算好了,明天就将所有的靖难旗帜改成讨逆大旗,为建文皇帝正名!讨伐篡位、弑君的朱柏父子!拨乱反正,以正大明乾坤! 相比于主力燕军将士齐声称赞燕王高瞻远瞩、神机妙算,死了老爹的张辅以及朱高炽等北平守将则低着头沉默不语。 满怀喜悦心里想着改换讨逆大旗的燕王没有见到朱高炽与张辅等人的神色,策马昂然第一个进了北平城里,却立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即使早有预料,也没想到北平城里是这般凄惨。 除了内城大体上还算保持完整之外,整个外城几乎彻底沦成为了废墟,不是被落石砸毁就是拆了以御敌人,随处可见盖着白布的尸体,越往里走,白布越是不够,到处都是老弱妇孺的扶尸哭泣之声。北平的人口最少锐减了一半,男丁更是几乎伤亡殆尽。 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军民百姓人人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入目处皆是死气沉沉的木讷与悲伤。还好有心细如发的燕王妃带领宫人拿出无数钱粮衣物出来,把各个衙门的房子腾出来收容无处可去、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看来。 但这却丝毫挽回不了逝去的生命,哪怕这些孤儿寡母受到了妥善安置与精心治疗,可失去至亲的伤痛,又岂是这些能够弥补的了的? 北平城里的军民百姓再也没有跟以前一样涌上来迎接燕王,也再也没有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燕军将士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哭泣,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燕军将士更是忍不住跪地痛哭,不少将领也是加入了哭泣的队伍里。 燕王情知大大不妙,连忙暗命道衍与纪纲等人开始宣传燕军在他的带领下是如此打败李景隆,是如何为北平的遇难者讨回公道的。锅自然要摔给李景隆,正好李景隆逃去了永平,还可以利用这一点做做文章,引起北平百姓的复仇之心为他所用。 等消息都传播得差不多了,燕王不顾严寒马上来了几场公开慰问,短短几句话就令劫后余生的军民百姓无不为之同仇敌忾、感动流泪,对比凶狠残忍的李景隆,燕王才是真正仁义之人,很快全城边都在传颂着这件事,一夜之间燕王反而收服了无数人心。 等忙完之后,燕王才有时间听朱高炽讲诉完整个守城经过,朱高炽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眼眶红了。 就连见惯生死的朱高煦也不禁为之深深动容,与有荣焉的感慨道:“辛苦大哥了,这一战大哥与守城军民才是真正的首功。” 众将心生惨然,当日谁都不敢接下留守北平的重任,唯有朱高炽扛下了重任,果然真的太惨烈了,所有的将领看向朱高炽的目光中流露着钦佩与尊敬。 朱高炽平静地道:“因我指挥不当,害得军民死伤惨重,还请父王降罪。” 燕王满脸欣慰地道:“炽儿你有功无过!俺欣慰得很,俺要谢谢你呀。” “谢世子殿下舍身守城!”所有将领心悦诚服的齐声感谢。 朱高炽却悲痛的没有什么心思接受众人的感谢。不说城内家家户户都有亲人逝去,单说燕军之中,最重要的将领都死了不少。死去的如张玉、谭渊、火真等人哪一个不是看着他朱高炽长大的长辈,哪一个不是陪着他成长的亲人? 还有张信等跟他生死与共的袍泽,他们也一一死去了,朱高炽此刻除了伤感之外,只有活下来的庆幸,是以他当众请求燕王着手修建阵亡将士们的陵寝,把所有战死将士的遗骸迁过来,好方便活下来的人祭拜、凭吊。 尽管有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有些过了,耗费也不小,燕藩此时的每一分银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之上,但有绝大多数的将领齐心支持。 燕王虽然有些肉疼,但一想到此举也有团结军民,巩固他统治的目的,也就点头赞成。 …… 就在燕军和北伐军在会战的晚上,一支约五万人的军队也离开了辽东,快速向山海关进发,这支部队乃是蒙鉴带来的华夏海军偏师和足利义兼、陈明两部以及辽东三卫整合的兵马。 这步棋金州古城布下的棋,是朱久炎玩前在收纳宝岛之后布下的,自从蒙鉴他们进驻金州后便一直保持低调,几乎没人发现,一直在等待时间。此刻蒙鉴幸运地得了辽王的兵马,自然对局势不会无动于衷,事实上,他一直在注意着幽燕的时局变化,同时他也在秘密训练、招募军队,辽东虽然苦寒,却是肥沃之地,人口众多,盛产粮食,这使的蒙鉴募兵得到了有力的保障,尽管如此,蒙鉴也不敢大规模募兵,一是担心被朝廷御使责难,其次他的军需物资不足,即便有辽王府的赠与,但兵器盔甲之类,也无法满足更多士兵的需求。 所以,这段时间蒙鉴也只招募了两万军队,连同原来的兵马,他手下才有了五万之众,这次进攻山海关,朱久炎并没有给他明确的命令,倒不是朱久炎把他给忘了,而是没有电话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时时把握时局的变化的,他也不知辽王会将兵权交接的如此果断。 当然蒙鉴此次的进攻,也不算违规,因为朱久炎在将他派往辽东的时候,就给予了他很大的自主权,何况蒙鉴在出兵之后,已经对朱久炎飞鸽传书予以了通报,规矩十足。 清晨,蒙鉴的大军抵达了宁远,他准备从这里贴着海岸走辽西走廊,天空下起了风雪,蒙鉴在陈明与足利义兼的陪同下来到了海边,视察辽西走廊周围的地形以及海上的风浪,预估接下来的天气,以便攻击燕军驻守的山海关。 刚刚标记完地图,只见一名亲兵从后面奔来,老远便急声道:“将军!” “什么事?” 亲兵对蒙鉴附耳说了几句,蒙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已在将军的帐中等候了。” 蒙鉴身上马,对陈明、足利义兼道:“你们回去后要严格督促士兵们扎营,安排好防务后,来听本将命令。” 说完,他一催马,向军帐驻扎处驰去。 五万大军已经在开始扎营了,一顶顶帐篷在风雪中出现了,这只是简单扎营,要马上移动的,不会树立栅栏,倒也扎得很快。 蒙鉴的大帐已经先扎好了,位于军营的正中大帐中灯火通明,隐隐可见一个人影在来回踱步,蒙鉴走进了大帐,又回头吩咐道:“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帐。” 他刚走进大帐,帐中男子便回头笑道:“险些与蒙将军错过了。” 灯光映照下,这个中年男子竟然是窦岳,荆州出去的商人,不过他早已经和朱久炎没有关系了,他现在是朱权的心腹。见到老朋友,蒙鉴十分高兴,连忙一引手道:“窦大人请坐!” 两人坐了下来,一名亲兵给他们上了热茶,蒙鉴摆摆手,“退下吧!” 待亲兵退下,蒙鉴开门见山问道:“可是奉宁王殿下之命找我?” 窦岳喝了一口浓浓的热茶,笑道:“我是下午渡海过来的,准备去辽东找将军,结果走到半路便听说将军已经过了,便连忙调头来追赶,幸好赶上了。” “不知宁王有何赐教?” “将军赐教二字太见外了。咱们王爷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窦岳摇了摇头,取出一封信递给蒙鉴道:“这是王爷给将军的亲笔信,他要说得话都在这信中。” 蒙鉴拆开信看了片刻,他的眉头皱成一团,道:“山海关的战略位置不是比松亭关更加重要吗?怎么宁王要我去进攻松亭关?” 窦岳笑了笑道:“山海关内没多少燕军,战力也不强,反倒刚归降燕藩的杨文在辽东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很可能会为燕藩补充大量的新鲜血液。与他交情甚笃的魏国公已经为朝廷效力,而杨文的老家淮西也归附了朝廷,将军只要率军前往,此前因形势不得已投降燕藩的杨文必然动摇,有绝大的可能会率军归降。若是杨文、徐凯率军归降,近在咫尺的山海关也必然会被将军兵不血刃地拿下!” “宁王殿下的想法太好了!如此,燕藩的后路便会被我阻断,燕藩将陷入两面受敌之境!”蒙鉴很是果断,马上做出了决定,“我马上率军前往松亭关,迫杨文投降!” 第761章 叔侄再见 浑黄如浆的河水放荡不羁,波澜起伏的河水滔滔浊浪,浩浩荡荡。站在此岸,望不到彼岸,只能隐约看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水天相连,模糊一片。黄水卷着漩涡,沉重地流淌。 在黄河边垂钓的百姓,不时好奇地望着大群奔马从不远处的济丨南疾奔而过,清晨的阳光照在黄河上,此刻正是涨水的季节,河面宽阔,没有帆影,阒无人迹,像一条绵延万里的玉带。 这时,一队百人骑兵从济丨南城内出现了,他们沿着黄河迅速驰来,这是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兵,为首大将脸庞方正,身材魁梧,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便慢慢停下,打量着前方的情况,一双炯炯有神眼睛仿佛雄鹰一样的锐利。 这名将领便是来迎接朱久炎的陈瑄所部,他接到了通报,知道此时朱久炎的大军离济丨南城已经不远了。这时,远处一队骑兵飞驰而来,是一队前军斥候,片刻,斥候迎上前,为首校尉在马上施礼道:“参见陈将军!” “免礼,太子殿下到哪里了?” “太子殿下已经带领大军在五里之外扎营。” “我知道了,你们引路,快带本将前往!”陈瑄知道朱久炎在外扎营的道理,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大军兵马太多,不想进城扰民,也不想给他增加工作的负担。说真的他从来没有治理过济丨南这样的大城,如此顺利的打下来还是因为宣传攻势起了作用,城内的官员响应开门,要不是这些日子里有这些归附的文官帮忙,要他一个没搞过案牍工作的武夫治理济丨南,非出大乱子不可。 可即便如此,即便后来傅安进城会师,给他分担了很多,但也让陈瑄忙活的够呛,济丨南太大了,齐鲁的行政中心,要处理的事情也太多,每天都是精疲力尽的,他可是日日期盼着朱久炎早日到来,好早日将他解脱出来。 斥候们行了一礼,纷纷转向而行,向南方而去,陈瑄望着他们走远,才一催战马跟着他们疾驰而去,百名部下也纷纷吆喝,跟着他加快了马速。 整编完铁铉的兵马,去芜存菁之后,朱久炎的大军又增到了十余万兵马,三天时间,他们昼夜不停,整整走了一千里,高强度的行军使大军都累得疲惫不堪,天刚亮,此时军营内依然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在来回巡视,朱久炎却早早地起来了,昨晚连续不断的情报几乎使他一夜未眠。 朱权率军脱离燕军南下,先行攻往沧州,目标德州;燕军与李景隆生死决战,李景隆抛弃大军逃跑,燕王收降大部北伐兵马等等……还有辽东的蒙鉴发展到了五万兵马,并攻向燕藩的后路,这令他更是始料不及。 大帐内,朱久炎站在沙盘考虑了下一步的策略,灭燕策略他已与杨士奇他们拟定,以大军继续一路北上,攻占德州,消灭李景隆的残部,与朱权尽快会师。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填补辽王撤走后留下的辽东空白,以及怎么配合蒙鉴的后方行动。 此刻燕军与李景隆情况正如历史上的一样,燕军反败为胜扩充军力;而和历史不同的是,历史上是燕王一路南下,跟被建文朝廷支援的李景隆再战几场,然后横扫一切,夺取天下,而这一回,却是朱久炎这个建业新朝太子率领大军一路北上,代替了李景隆的位置。 现在让朱久炎有些为难的是,与朱权碰面之后,如何对待宁藩。朱权已经做出了选择,可谓有情有义,又公忠体国,真真正正的大明贤王。 可正是因为如此,朱久炎反倒十分犹豫起来,朱权与他的叔侄情谊固然十分牢固,宁藩前三代也必然是朝廷的强援,但四代以后的宁王呢?亲情淡了、感情薄了、宁王府的人口架构也大了,那时候的宁藩与朝廷的矛盾是可以预见的。 朱久炎搞的新藩镇之策,即便再温和,再如何能让人接受,其实也还是变相的削藩,只是按部就班的来,让人容易接受一些而已。 好的制度执行了下去,才做到削除一切隐患。 等事情慢慢地都做完了,独独剩下唯一宁王府一家独大吗?新藩王制度,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到时候宁藩必然受到天下的瞩目,而且朱久炎也不愿跟朱权的叔侄感情出现什么裂痕。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见面就光明正大地跟十七叔说清楚吧,他实在不想在朱权面前假模假式地用政客的嘴脸演戏。 这时,站在旁边的杨士奇道:“殿下,微臣建议先取临清,这样,宁王若是打下沧州、德州,我们便可联为一体,至于河丨南,其他地方,属下建议不需理会,只要我军灭了燕军,整个天下自然都会主动归附朝廷。” 朱久炎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其实其他地方我们也没有必要过去,只要打通北上的路,消灭燕王,那么大明自当重新恢复和平,这也是我以前派遣蒙鉴前往北方的原因。” 右边的金幼孜也道:“殿下以前的布置,现在看来都了产生巨大效果,既然殿下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微臣建议抓紧时机实行,不要再拖延。” “我知道,我与陈瑄碰头之后,马上率军攻燕!”朱久炎下定了决心,他连下好几道命令,开始全军动员起来。 这时,李天福在帐外禀报:“殿下,陈瑄将军在帐外报到。” 朱久炎立刻欣然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陈瑄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一礼道:“末将陈瑄,参见太子殿下!” “来得正好!将你的船队都驶入黄河,率领陆战队加入大军,以我一起北上!” “诺!” …… 随着铁铉的当众投降,才几天工夫,齐鲁各地的商路又变得活跃起来,商人们无缝不钻,朱久炎刚刚进入济丨南,官道上便出现了不少的商队。这些商人原本是走齐鲁去南京,铁铉对商人们倒是并不责难,一般都会让他们绕路南下,但毕竟要绕很长的路,所以有不少商人都在等待着战事的结束,没有商人更清楚朱久炎的实力了。 只要朱久炎恢复了对齐鲁的统治,那么商队绝对可以堂而皇之地走齐鲁南下。 这不,一得到确切的消息,几百头上千头马车的长途大商队和十几匹骡马的短途小商贩们,开始在官道上络绎不绝地出现了。 这天中午,一支由七八个人以及二十几匹马组成的小商队抵达了济丨南城,他们是从北边来的,马背上驮着粮食,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来南下贩卖粮食的商贩,但他们的行为却有些诡异,明明有百姓过去跟他们买粮食,他们不怎么理睬,反而用尽说词,将送上门的生意推了出去。 而且这支小商对也不进城,更不跟着大商队南下,而是直接来到了城外的军营面前,他们越过了地上非常醒目色红色的警戒线,进入了军营的巡视范围,不等他们靠近,一支长箭呼啸而来,“夺”的一下钉在他们面前的地上,立刻有一队巡逻骑兵冲出营门,厉喝:“站住!” 有人越过了划定的警戒线,自然要接受盘查。如果这个商队稍有异动,便会立刻被当做探子射杀,一个百人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将小商队团团围住,刀枪弓弩对准着他们,为首的百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跨过划定的警戒线?” 这时,小商队里出来一个中年人,拱手道:“我们没有恶意,特来求见太子殿下。” 百户上下打量这个中年男子一眼,见他虽然是商人打扮,但气质不凡,容貌坚毅,浑身有着沙场气息,绝不会是商人,脸色更加郑重,道:“你叫什么?” “盛庸。”中年人如实相告:“请百户进去通报,就说盛庸奉平安平将军之命,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 朱久炎在出京之间见过郭英,郭英向他说了与盛庸的关系,说盛庸若在一直在平安身边,那便有很大的可能会说服平安一起归降。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确实没有料到盛庸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求见自己,他大概知道盛庸来此的目的所在,连忙叫李天福去将盛庸给带进来。 很快,李天福便将盛庸给带了进来,盛庸进账便跪地拜道:“末将盛庸拜见太子殿下!” “盛将军免礼。”朱久炎微微一笑,伸手引道:“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坐着说话。” 盛庸见到帅帐内,无数的文武都坐在周围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有些局促,他小心地坐下之后,朱久炎又让张大给他上了一杯茶,这才问道:“盛将军从哪里来?” 盛庸马上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道:“末将从永平城来,奉平将军之命,前来请降!” 虽然早已料到,但朱久炎还是忍不住大笑。笑毕,他潇洒地一挥手道:“这是我这几天听到这最好消息。如今战患未靖,北边的草原人对我大明也不那么恭顺了,以后大明还多有用得着盛将军和平将军的地方。你们既已归附朝廷,那便劳烦盛将军先再回一趟永平,待我大军到达,再给你们进一步命令!” “谨遵殿下喻旨!”听朱久炎这么说,盛庸也放下了心,当即起身再行了个大礼。 “恭喜殿下再添两员良将!”待盛庸行完礼,李天佑、杨士奇等文武一齐踱步上前,对朱久炎拱手相贺。 朱久炎招降平安军团,一开始时让大家也大感欣喜,可以想象,平安军团的归附,必将会在北地产生巨大的连锁反应,对仍打算与朝廷对抗的燕军将士会产生何等重大的影响。 而且平安军团的战力也是不容小觑,他们此刻的位置又在永平,跟蒙鉴他们相隔不远,都处于燕军的后方,这就相当于朝廷在没付出什么的情况下,再度在燕军后方拉起了一支军队。 有平安军团的榜样在,那些被燕王强势压下去的北地地方官必然更加心猿意马,朝廷接下来的战事也会因此而顺畅许多。 通过平安军团的归降,也使得众人愈发确信:北方基本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的!有了这个计较,大家对北上与燕军决战更加显得踌躇满志。 见众人上前道贺,朱久炎颔首做答,与众人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平安军团既降,那么众人的行动就更快了,盛庸前脚刚被朱久炎送出军营。接下来,李天佑率领前锋军团势如破竹,攻下东阿,继而强攻东昌,一举洞穿由李景隆匆匆北上后临时布置的防线。 东昌失守,北边更是坦途。何耀祖抓住时机,配合攻打临清。此时南军气势如虹。当何耀祖军团打下临清,抵达馆陶,见新朝兵马杀至,馆陶卫指挥使不战而降,馆陶归附。 馆陶乃是这条防线的核心之处。它的丢失,在周围诸城中产生巨大影响。随后,广平、火名等地守将也纷纷卸甲归降,趁这个势头,朱久炎又一举拿下德州。 得德州之后,纠集全军汇集德州,德州旌旗遮天,一时沧州大震。拼死抵御朱权猛攻的沧州知州刘与明无奈,率众向朱权投降。 朱权抚慰一番后,把想他们一起送回给朱久炎安置,不想知州刘与明却是死忠建文的人,见朱权善待城内百姓后,刘与明言愧对建文,正好官服,来了个撞墙自尽。 没来得及阻拦朱权只能唏嘘,没想到朱允炆都死了这么久了,他的影响力还是在一些人的心中萦绕不去。 听闻朱久炎已经先一步打下德州,朱权在众人的意料之下,率领三百亲兵主动来到德州城外叫门请见。朱久炎自然亲自出城相迎,许久不见的叔侄二人在德州城下好一通畅谈,直到天色转黑,意犹未尽的二人才醒悟过来,这才一起进入德州城中。 第762章 檄文如箭,上兵伐谋 在欢迎朱权的宴会过后,朱久炎单独与朱权来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谈的自然是他先前考虑的新藩王之策。 这个话题其实也早在朱权的考虑之中,听完之后的朱权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说了一句:“只要是为大明与大明百姓好的,我便支持。” 这个谈话的结局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朱权一直没有争夺帝位的心思,他的所作所为也一直是从国家为重的角度出发。 对此朱久炎没在多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他叫人搬来酒水,彻底放开了手脚,与朱权大喝了一场,直到将朱权喝趴下。 他才带着满身酒气,对着趴在桌上的朱权,醉意朦胧地说了句:“十七叔,谢谢。” …… 距离北平二十里的郑家坝村外,薛禄与马和率领得胜归来的队伍,行走在残破不堪的北伐军营地中。眼见那一具具覆盖在积雪下的难辨敌我的尸身,他们俘获孙成军团,得胜而归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沉重起来。 尤其是马和,他乃云滇昆阳人,是元朝云南行省平章赛典赤的后代,昔年颖国公傅有德率军平定云南,扫灭元朝梁王之时被俘获送至京师宗人府阉割,做了宦官。身负残疾后内,虽然自强不息,但心中难免常有自怜身世之感,今日眼见北平城外处遍尸骸,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经历的战乱年代。 那个时候也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数之不尽的人都在战场中丧生,只有运气好的人,才能存活下来,看来自己与薛禄都是幸运儿,再次侥幸活了下来。 燕王府承运殿中,丘福、张武、顾成等人正在向燕王回禀各部陆续缴获回来的粮草辎重,以及俘获北伐军将校的数量。 燕王眼见薛禄、马和在外面求见,当即挥手喝止了手下一众大将的禀告,高声说道:“此次俺们得以大破李景隆,薛禄、马和冒死攻袭白沟河,打败孙成的骑兵,居功至伟!二人当为首功!说吧,薛禄、马和你们二人想要何赏赐?俺无有不允!” 他之所以让薛禄领军出战、马和前去监军,乃是出于手中缺乏心腹的大将的无奈之举,不想这般无心插柳之举竟使得打败孙成军团,当真是意外之喜。 薛禄想起刚才一路上所见尸骸遍野的惨状,实在无心领受黄金白银和什么官职之赏,略微躬身说道:“末将侥幸功成,比之诸位在正面苦战的将士实在不足为道,不敢领受重赏。” 马和也道:“奴婢乃是王府宦官,能帮到王府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不需身外的赏赐。” 端坐一侧的朱高炽耳闻马和口说侥幸,回想噩梦般的北平守城苦战的情景,心中不禁苦笑道:我军当真赢得侥幸之极,若不是昨夜坐镇帅帐的不是李景隆,换成平安、盛庸、王钦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有十七叔相助,我燕王府也难逃败亡之局。 燕王眼见薛禄、马和推辞自己的赏赐,心中不禁不悦,却不好发作,面色微沉下说道:“赏罚不明,俺何以服众?薛禄,俺命你接替朱能之职,再赐予宫女三名,让她们为你薛家延续香火。” “谢王爷赏赐。”薛禄见燕王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儿,只得领命。 封赏完薛禄之后,燕王转头看向马和,暗自忖道:不想马和居然有此胆识,不仅敢跟薛禄直捣虎穴,还敢跟着一路追杀孙成,既然他一个宦官拿官职财帛没什么用,那就给他荣誉……思考好之后,燕王缓缓说道:“马和,你们既然率军在郑家坝村彻底击败孙成,为铭记你今日之功,俺赐你改姓郑,让郑家坝村世代染上你的荣光。” 马和当即躬身说:“奴婢愿王爷早日靖难功成,使得我大明天下万民早日安居乐业,免遭战火荼毒,人人以和为贵。自今日起奴婢就名郑和了。” 等燕王将事情走处理完后,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口宣佛号,微笑说道:“郑公公有件事情说错了。靖难已经没有!北伐军没了,接下来我军要面对的就是北上的朱久炎了。王爷,我军该当立刻更改靖难军旗,发布讨逆檄文,向世人说明朱久炎父子的篡位之实。同时告知天下,王爷先前是受到朝中黄子澄一干奸佞所迫,还有朱久炎父子的欺骗与蒙蔽,并非有意作乱谋逆,不得已下自保起兵而已。不想朱久炎父子,早有篡位之心,利用宗藩矛盾,下了一步大棋,闹到如今的地步,导致皇帝自丨焚,逆臣篡位,夺取神器! 我们燕王府绝不会承认朱柏的伪朝,也绝不会认伪皇与伪太子!为拨乱反正,为皇帝复仇,为建文朝廷正名,我军一定要打到南京清除叛逆,扶皇帝之弟吴王朱允熥登基,正本清源!” 朱高煦闻言不禁失笑道:“我等才骂完建文皇帝,跟湘王府携手跟建文朝打了个得你死我活。如今已然是要自扇耳光,要改口为建文皇帝复仇,反砍盟友?不嫌脸疼吗?” “高煦说的虽然有些粗俗,但还是有些道理。” 朱高炽也不禁颔首,在他看来,仗都打到这个惊天动地、血流成河的局面,建文皇帝的江山都被打没了。燕王府起码有的一半功劳在里面,那些忠于建文皇帝的旧臣恨不能将燕王府的人乱刀分尸,这般改口换队,岂不是自讨无趣么?夺取皇位就是夺取皇位,从长幼有序的继承礼法来打就行,硬扯上为建文复仇,装回忠臣,未免有当天下人是傻子的嫌疑。光明正大的没什么不好,南边摆明了说自家抢来的皇位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坐稳了半边天下,也没见什么人出来反,燕王府实在不需要这么没脸没皮的。 好容易被解除禁足的朱高燧,半天没有表现的机会,此刻见身为竞争对手的两个哥哥居然反对道衍和尚的建议,心中大喜,当即正色说道:“两位兄长此言差矣。我燕王府实在是在自保之下,受了朱久炎父子的蒙蔽而已。而且,看朱久炎的动作就知道了,他们父子夺取了皇位,反过来就挥军北上,这是什么意思?率军想打谁?还不是我们燕藩!他们已经先行动手,如何是我们反打盟友?这其中的事情一定是要说清楚的,皇爷爷将皇位传的是大伯(朱标)一脉,此刻最应该做皇帝的就是吴王,我们扶吴王登基正是正本清源之举!建业伪朝乃是弑君的逆臣所建,没人会承认,百姓们一定会站到我们这边的!” 朱高燧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扶朱允熥登基的借口,骗官员士绅骗不了,骗骗百姓还不行吗?他们燕王府也只需要骗了百姓就行,谎话说了一万边也就成了真话,只要打败了南军、灭了建业朝,以后的皇位怎么转移,权力怎么更迭,那就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了。 “姚师和燧儿说得都不错。”道衍和朱高燧的话无疑迎合了燕王的想法,燕王当即不再商议,下令全军改换讨逆大旗,同时宣传“正本清源”的口号。 下完令之后燕王用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朱高炽道:“高炽,这此的正本清源讨逆檄文便由你来写,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高炽哪里还不明白他父王为了皇位的决心。回想北平保卫战的前前后后,朱高炽的内心之中不禁泛起丝丝寒意,在燕王的注视之下更是不敢怠慢,只得拱手领命。 很快这封燕王口述,朱高炽润色的《讨逆檄文》就制成上百份快马送往各地,头一句即是出自燕王的“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匡扶社稷,正本清源”。此乃政治上的针锋相对,为了争取民意和进攻建业朝的法理依据,占据礼法道德上的制高点。 这第一句就想把天下诸王、臣民百姓和燕王府营造为同一阵营,隐隐指出大家与建业朝廷之间有着杀父之仇,明确无误的直言要为报君父报仇,晓谕普天下藩屏诸王,大小衙门官吏军民人等。 并且号召天下都司,各处卫所指挥官吏,“当思俺父皇恩养厚德,同心戮力,整尔士卒,砺尔戈矛,星驰前来,共行捕获叛贼父子,献俘于祖宗神明,令受非常之刑宪。上以正其君,下以安其民,使大明基业以永万世。” 洋洋洒洒,声气夺人,毫无顾忌,也毫不要脸面的指斥朱柏父子的“罪过”,使出了浑身解数,陆续赶制,以期让各地站到燕藩这边。 …… 第二日清晨时分,燕王将麾下燕军步卒三十万尽皆交予朱高炽、朱高煦、丘福、顾成、陈珪、孟善、郑享、张辅等众将统帅,一路纳沿途降卒,南下抵御朱久炎的北上。 燕王自己则和张武、薛禄等人率麾下所有骑兵朝前直奔永平方向,追杀逃窜的李景隆,为北平军民百姓报仇雪恨。 燕王的算盘早就打好,南边是北上的朱久炎;北边有杨文把手松亭关,李景隆在燕地没地方可去,只能跑向西边的永平,投靠平安。 而占据永平平安军团则是燕军必须先拔除的,骑军速攻永平,然后回援朱高炽,与三十万步卒合力歼灭北上的朱久炎,这就是燕王接下来的计划。 这个计划跟先前消灭李景隆的计划大致相同,不同的却是实力已经反转,燕军现在有三十四万大军,而北上的朱久炎与朱权的联军只有十八万,燕军占有绝大优势! 而且朱高炽的智谋与朱高煦的勇力更是给予他十足的信心,朱久炎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打过他这两个最出色的儿子! …… 朱久炎的大军在占领了德州后,并没有停留,大军继续北进,目标直指沧州,与宁军会师。朱权虽然说出了八万宁军都归他指挥的话,但南军与宁军完全是两个作战风格,哪怕时间足够,也不能强行整合。 宁军以车、骑为主,行动如火,来去如风;而南军着以水军见长,一惯是陆、水两军互配合着推进,骑兵虽然还行,但跟宁军的骑兵相比却是明显的弱项。 所以与燕军的大战朱久炎只制定进攻战略,具体战术的执行则交给朱权和李天佑二人指挥,互不干扰,又在目标的进攻上相互协同,才为最佳。 这天傍晚,经过一天的急行军,朱久炎的十万水陆大军已经和沧州城中的八万宁军顺利会师,联军一刻不停,朝保定而去。随着天色昏黑,大运河上的风力加大,水急浪高,朱久炎便下令陈瑄的水军停止向前探索,三军在保定城外驻扎。 朱久炎和朱权的联军驻扎的位置是在离保定约五里的旷野中,在五里之外,可隐隐看见鄚州黑黝黝的城墙,此时会保定也被燕军的前锋部队占领,在城墙上已经建起了高高的烽火台,假如有敌军来袭,烽火台会立刻通知南下的燕军大队。 联军大营中很安静,士兵们经过一天急行军,都按照命令早早地休息了,朱久炎的大帐中却灯火通明,几十名高级文武将官正聚集一堂,商议对燕军的战役。 此时,朱久炎已经看到了燕王发出来“讨逆檄文”,对于这事已经不用他去想办法解决了,有杨士奇、夏原吉、金幼孜、解缙他们几个写的反击的文章已经发出去了无数份,各种各样,无数版本,换着花样在《大明国刊》上揭露燕王的自我打脸,以及其险恶用心与野心图谋。 当然孔家背书也是不能少的,有孔家的影响力在,无数的大儒跟过来摇旗呐喊,以笔为刀,以唇为箭,在舆论、道德、制高点上对着燕王轮番轰炸。 这种完全善恶分明的讨伐文章,其实是战争整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更是文人在温良恭俭让的写作生涯中少有的淋漓发挥。 文章好坏与影响力尚且不说,单说这数量与《大明国刊》的恐怖印刷能力,瞬间就把燕王府耗费不少时间赶制出来数百份所谓的“讨逆檄文”淹进了文海中。 第763章 朱久炎vs朱高炽 上 燕王发布的“讨逆檄文”,别说天下各处,即便在燕地都没有流传开来。 朱久炎过沧州的时候,就已经从东厂的情报中看出了燕地的舆论风向。 燕王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信任危机,百姓的信念发生了动摇。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因接连战乱失去亲人的百姓。一接收到正确的消息,大多数人都能很快看穿燕王的本来面目,他持续发动战争,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权力欲望。 总之,这场舆论战,半路出家的燕王不过是个业余人士,朱久炎还没出手,他就一路惨败,溃不成军了。 嘴皮子仗打完,接下来就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这是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也是朱久炎与燕军的第一战。两强相争,更强者为胜。多年来,燕军和南军,谁实力最强的争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南军地处南方,离北方边境太远,除了发动靖难、推翻建文朝廷的时候初露峥嵘以外,尚不被世人所了解。 从前,朝野一致公认燕军乃大明第一强军,加上燕军陆续打败了杨文和李景隆,队伍扩张到三十几万,从北平一路杀到保定,杀气腾腾,攻无不克,行起军来,队伍无边无际,这些都给北地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新朝的南军却只是一个概念,他们远在南方,从来没有在中原露过面,北地百姓除了好奇之外,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支的可怕之处。 “各位将军,这是我们与燕军的第一战,也是扬威北地的第一战,一定要打出我军的军威!燕王狼子野心,为了私欲,强征百姓入伍,制造战乱,北方百姓是苦不堪言,所以,我们要痛击燕军,使他们尽快脱离苦难。我得到最新情报,南下的燕军以燕世子朱高炽与大将丘福为主,约三十万人马,兵力比我军高出三倍,压力确实很大,但,这也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刻!我们要让天下人知晓,谁才是大明第一强军!” 朱久炎的战争动员令简单有效,帐中将领们个个摩拳擦掌,渴盼与燕军一战。尤其是跟燕军有杀父之仇的耿璇,更是焦急不已。 耿璇娶的虽然是朱允炆的姐姐,但在杀父之仇面前,他毫不犹豫地投靠了朱久炎。江都长公主也用实际行动支持了丈夫,于朱久炎的出京前夜,夫妇俩携手登门拜见,请求朱久炎带耿璇北上,给耿璇一个报父仇的机会。 堂姐的请求,朱久炎自然是欣然同意的。不说江都归附对于新朝的稳定有着十分有利的积极作用,单说耿璇与燕军的杀父之仇,就能爆发出很大的战斗力。 至于耿璇与江阴侯吴高的小过节,身为长辈的吴高自是大度的原谅了他。那时耿璇丧父上疏弹劾他,乃是感情巨荡下的激愤之举,应该得到体谅。 耿璇手下的一千亲兵都是跟随耿炳文南征北战的老兵后代,对耿炳文的感情可想而知。耿炳文命丧燕军大将丘福之手,如今丘福南下,他们即将与丘福对阵,日日期盼能够打败燕军、活捉丘福,为耿炳文报仇。 负责指挥此次战斗的元帅李天佑说道:“殿下的话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是具体的战术安排。你们谁愿为先锋,替大军在前方开道?” 耿璇立刻起身,抱拳大声应道:“大帅,末将愿为先锋!” 李天佑见他神情激动,便微笑道:“耿将军,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你现在有点冲动,我怕你带兵走得太快,直接打到北平去了。” 李天佑的言下之意是,与燕军的战斗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耿璇此刻的不稳定情绪不适合充当先锋,等情绪稳定之后才,才能出战。 这时,朱权背后的大将典韦也起身道:“大帅,先锋之位,非末将的骑兵军团莫属!” 耿璇脸胀得通红,单膝跪下回道:“服从军令是军人的天职,末将既然愿为先锋,就绝不会被仇恨驱使而擅自行动,末将愿以人头担保!” 典韦在功劳面前毫不退让:“我也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有闪失,可斩我问罪!” 朱久炎和朱权对视一眼,皆是一笑,也不做什么表态,任由李天佑发挥。 “先锋需要有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李天佑点了点头,“好!本帅就任命你二人为左右先锋,各率一万精骑先行,打出我军军威!” “诺!”耿璇、典韦应命,然后相互较劲似地互瞪一眼,一齐转身出帐。 十八万联军很快整兵完毕。两万先锋军骑兵在大将耿璇和典韦的率领下分兵两路,一个攻打前面的鄚州,一个攻打后面的雄县。 鄚州和雄县都只有五百燕军驻守,这只是朱高炽用以示警的部队,烽火一点燃,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放弃抵抗,开门投降。 这勉强可以算是开门红,十八万水陆联军继续向北边的通州推进;而耿璇与典韦这两路先锋也继续他们的先锋使命,耿璇向东攻打直沽,一路向西攻打保定,拔除通州的左右犄角,为大军攻打通州铺平道路。 …… 通州在西汉时已经设县,被称为路县,因位于北平至山海关的道路上而得名,此路地势平坦,少有崇山峻岭。路县后因为濒临潞水而改名为潞县,潞水就是后世的北运河,潞水入海河,最后流入渤海。 但直到元朝,忽必烈定都北京之后,通州的地位才因为漕运而变得重要起来,可是那时的通州还算不上一个军事重镇。洪武元年,徐达攻克通州,继而占领大都,随之命裨将孙兴祖督军士修建通州城,城址即在潞河之西旧城一带,砖瓷其外,中实以土,周围九里十三步,连垛墙高三丈五尺,开四个城门。 南下的三十万燕军兵分三路,以主帅朱高炽为中军,亲自统领大军,屯兵于通州外驻防,由高阳王朱高煦和大将丘福为左右先锋,各领一万兵马支援保定和直沽。 联军的两路先锋耿璇和典韦各率一万骑兵,偷袭保定和直沽,沿途杀死了所有侦骑,打了朱高煦、丘福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功败垂成,没有成功夺城,但也惊得朱高煦、丘福等人出了一身冷汗。 骑兵都被燕王带去了永平,朱高煦与丘福到达保定和直沽之后,虽然抵挡住了耿璇和典韦的进攻,但由于缺乏骑兵,只能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容离去,前往通州。 当然,这也和朱高炽将主要战场设置在通州的战略有关,二人严守命令,没有出城追击。 耿璇没有辜负朱久炎的信任,即便碰到杀父仇敌丘福,也是遵守军令,没有意气用事。 朱高炽接到朱高煦与丘福的回报后,便知道朱久炎也将决战的地点设在了通州,狭路相逢,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如果说天下最让他恐惧的对手,那便是朱久炎了。 朱高炽和朱久炎打过多次交道,每一次都令他记忆深刻。在他们还没有见面的时候,朱高炽便意识到,荆州的朱久炎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当然他也没有想到,朱久炎最后竟然能够让湘藩一举超越燕藩,打败建文,掌控朝廷,建立建业新朝,一统南方。 如果当年在南京的时候,朱高炽就知道朱久炎会成为如此强劲的对手,或许会不择手段杀死朱久炎,哪怕拼着出不了南京,也绝不会给他回荆州的机会。 当然朱高炽并不后悔,他没有燕王那样的野心。既然命运注定让他和朱久炎一决胜负,这一战不可避免,那么,就由他朱高炽来把控局势吧! 朱高炽在通州城内外都布置好了防御,他站在站在通州的城墙上,眯着眼睛眺望四周地形。 这一带都是平原,没有什么可以隐藏兵马的地形,唯有五河交汇的水系是个威胁。 他明白南方水军的厉害,尤其是闻名遐迩的华夏海军,但他却不得不在选择通州为大本营。 北平已经残破不堪,若是不在通州挡住朱久炎的大军,南军长驱直入,燕藩掌控的核心区域即将不保。 与李景隆的连番大战已经让燕地百姓遭受了战争的苦难,若再跟朱久炎在燕地决战,先不说胜败,燕地的百姓定会因此战再次遭受劫难。 朱高炽忧心忡忡,深觉不忍。 对燕军来说,通州周围发达的水系是个大麻烦,若是让华夏海军的战船开进来,那通州城也不用守了。 想到这里,朱高炽手一指远处的运河:“把周围的河道都想办法堵塞住!河道宽阔不能堵塞,便用襄阳炮发射巨石,或在河面上架设起石桥,让河道不利于行船,反正我军没有水师。还有,让我们的人……” “殿下英明!”听了朱高炽的布置与计策,众将无不表示钦佩。 这时,朱高炽身边的金忠小心翼翼向他建议道:“世子殿下,微臣认为此地并不是和伪朝军队决战的好地方。” “何以见得?”朱高炽瞥了金忠一眼问道。 “属下觉得通州地形不利,一无雄城广廓用以拒敌,更无险峻山势作为依靠,只有一座中等城市,我军若在此一直拒守,虽然是以逸待劳,可如果朱久炎并不来此地,而是在继续分派重兵,进攻高阳王驻守的保定,或丘将军驻守的直沽,殿下是否也要继续分派兵马?” 金忠看出朱高炽是有点“惧怕”朱久炎,在朱久炎的影子都没见到之时,便派人去堵塞河道、架设石桥,暴露出了朱高炽内心的胆怯。朱高炽不敢放南军北上,只敢据守这座四通八达的通州城,就是为了离各个水系更近一点,方便退守。 要是在通州被动等着,按照朱久炎的行事方法是肯定不会来的,他会绕过通州,打击朱高炽、丘福他们两部。 这样子的话,朱高炽也不得不也跟着他动起来,如此朱久炎就有了逐个击破的机会。 以逸待劳这种打法,说起来好听,但对于燕军来说,实在太过被动,可叹朱高炽比朱久炎早到通州,却疑神疑鬼,行军缓慢,让朱久炎抢了先机,占了雄县。 朱高炽没有说话,与他一同在北平经历过生死的顾成与郭资等人在行军途中,也劝说他尽快南下,但他都没有采纳。 朱高炽不是不知道驻守通州的弊端,但通州才是前往北平的咽喉所在,而且朱久炎的手段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跟朱久炎抢时间,占雄县,太过危险,会拉长补给线。面对朱久炎这么厉害的敌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在朱高炽看来,通州这个位置,才有最佳、最安全的补给路线。 金忠只想压过道衍一头,却没有考虑到这些。但若是要加以说明,他又会想出更多话语来劝说,所以朱高炽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只见一队侦骑由远而至,片刻便奔至城下,为首校尉大喊道:“殿下,伪朝联军约十八万人在我军十里外驻扎下来,不再北上。” 金忠暗暗一叹,果然如他所料,朱久炎扎营的距离选的很是玄妙。 …… 自打得到纪纲的情报后,燕军就开始一系列的整军,此刻燕军极度注重队列的严谨,布阵推进时,号鼓控制全军的踩踏节奏。 军队开始推进,天地间只有整齐划一的踏步声,南军与宁军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队伍满万便是无边无际,三十多万人列成阵势,一个方阵一个方阵的军团占地便是以十数里来计算,浩荡的军队随着号鼓踏步行走,整个画面看去极为威武雄壮,声势非同小可。 燕军在向联军军营方向逼近,朱久炎这边也在大肆调动军队,不一会儿联军辕门被打开,一队队身穿红色军服的南军踩着“轰隆”的脚步声肃然而出。 “呜呜呜——” 朱久炎策马缓缓向前,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跟随在他左右。 对面也出现单骑向前的情况,胖胖的朱高炽骑着他那匹特选的战马,晃晃悠悠向两军中间留出的空地前行。 第764章 朱久炎vs朱高炽 下 十几万联军已经变阵成为一个半月形状,与此同时,燕军缓缓地变阵为箭头形状。 两支军队摆出阵形,双方之间的空地不足一里。 朱久炎与朱高炽到达互相能看到对方的相貌距离时,便同时举起右臂。 双方的号角立时停止。 五十万人齐齐看着继续缓慢前行的二人,场中只有马蹄嘚嘚之声与旌旗的猎猎之响。 紧张的气氛让空气都变得有如水银一般的凝滞沉重。 在朱久炎与朱高炽互相靠近的时候,观看的双方文武、士卒们无一不是瞪大了眼睛,他们的手不自觉地握的紧紧的,有些沉不住气的人甚至已经在呢喃“快走啊”“这两个到底要说什么”之类的话。 “久炎见过兄长!” “好久不见了,久炎。” 朱久炎在打量骑跨在战马之上的朱高炽,朱高炽也在观看同样是骑跨战马的朱久炎。 两人皆是身穿红色铠甲,他们互相见礼之后又互相看了很久,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几乎是异口同声:“不如下马……”,又一起停住,同一时间开口:“好。” 不得不说,这二人的默契显得有些诡异。也让原本带着严肃表情的两人一阵错愕之后嘴角都露出了笑意。 可能是在北平战役之中经常巡视、熬夜的原因,在朱久炎的眼中朱高炽好像廋了一些……好吧,这个廋自然是跟朱高炽以前的体型相比,朱高炽从小身患肥胖症,肥胖这种磨难,已经不可能离开他了。此刻朱高炽给朱久炎最大的变化就是,白净的皮肤,黑了一些,也粗糙了很多,如果说以前的朱高炽是一个带着仁慈之风的憨厚胖子,现在就是一个饱经沧桑、久经风霜洗礼的“中年”胖子。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不想兄长的变化如此之大。”朱久炎跨下战马,朝着朱高炽走了过去。 “呵呵,北平风雪大,比不得南京的滋润,皮肤自然差上一些。额,久炎,劳烦你过来帮一下。”朱高炽也不惧怕朱久炎的身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朱久炎笑了笑。因为铠甲的原因,他试了几次想下马,腰部扭来扭去竟是无法从马背上落地,他看见朱久炎利索地跳下战马不由出声求助。 “……”朱久炎一阵失神,愣愣地看着还在战马背上重复扭腰抬脚的朱高炽,说一了声“好”后走过去。 “我又在众人面前为燕藩丢脸了呢。”朱高炽的腰部被朱久炎托着成功地抬脚成并排,又在朱久炎的托扶下落地:“盔甲的安全性越高,重量就越大,我应该坐辆马车来的,让你见笑了。” 这是朱久炎第几次失神了?他刚才走过去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燕军的动向,直至自己靠近朱高炽的时候燕军之中也是平静如常。而朱高炽呢?他能感觉到朱高炽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很像是接受一位好友的帮助那般,很信任朱久炎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图谋。 望着一个身材肥胖总是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堂兄,这个胖脸还是这么的自来熟,下地之后就碎碎念说一些关于朱久炎在南方推翻建文朝的所作所为,言语之中没有特别华丽的词藻,很多时候还会露出佩服的表情,像是很羡慕朱久炎能够从劣到优,逆转乾坤,超越燕藩,推翻建文皇帝,建立起新朝而感到由衷的钦佩。 更为令朱久炎惊讶的是什么?是朱高炽对了朱久炎这个“伪朝太子”、联军首脑,从头到尾就没有展露过一丝丝的敌意或防备! 朱久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次会面了,他在来之前在脑中做过无数的想象,有想过会是剑拔弩张的唇枪舌剑,也不是没考虑过朱高炽用智慧口才敷衍拖延,就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么个状况。 “咦?久炎怎么不说话?”朱高炽似乎反应过来,从见面就是他一直在念叨,朱久炎从头到尾之除了说了个“好”字再无出声,他憨憨地露出抱歉的表情:“是了,是为兄一直在说话,让你不好打断……” 朱久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是带着气势汹汹的心态而来,可是与朱高炽见面之后那股汹汹气势不见了,听着朱高炽不断的碎碎念之后不但没有任何不耐烦和厌恶,竟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胖子人着实不错,以前股莫名的亲和力,更加浓郁了。更为纳闷的是朱久炎突然产生一种可惜的情绪,若他没有投身在湘王府中,早早的与朱高炽结识肯定能成为好朋友,或许也会展现才华帮助燕王府建立历史上的永乐朝。 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现在朱久炎以新朝太子的身份,真以平民的身份去了北疆也很难与燕世子朱高炽有什么交际,就更别说结识,成为好友了。 “久炎不必多想,你我是血脉相同的堂兄弟,虽然因为立场不同,而不得不兵戎相见,但公事归公事,私交归私交……”朱高炽一脸的诚恳:“各自返回军阵之后,我们便是代表各自立场的敌我首领,战场上凭本事见高低,不用有什么顾忌。为了燕王府,为兄亦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可别栽到我手里。” 又是一阵失神的朱久炎压根就没有听到朱高炽前面说了些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听清楚这段话。他赶紧集中精神,心里也是一阵犯嘀咕,幸好朱高炽没什么恶意,不然光是刚才的失神状态朱高炽抽出腰间的佩剑就足够要了他小命。 “兄长,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不用对我也使这么多心机吧?你是心细如发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想到盔甲的尺寸问题?在数十万人面前,故意出这样的丑,实在没有必要,有什么的话,直说无妨。”朱久炎看着朱高炽,直言道。 “呵呵,久炎果然还是如以前一样快人快语。好吧,那为兄就不转弯抹角了。此次为兄有两件事想说,一,是恭喜久炎帮助十二叔推翻建文,建业新朝实力更盛大,为兄特来相贺。” “小弟也恭喜兄长守住北平,打败李景隆,收十余万降军,燕军军力更盛从前!”这是朱久炎的真心话,朱高炽的北平守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复制出来的,战绩足可以与当年保卫洪都的朱文正相媲美。 “呵呵,为兄那实在是运气成分居多,远不能与久炎不能相比。嗯,又不扯远了,这第二呢,为兄想请久炎在得胜之后,照顾好我母亲、我妻儿、以及高煦……至于高燧,他到时候若还有妄想,你不必手软。”朱高炽一脸诚挚地道。 “嗯?兄长既然也认为燕军输定了,那为何不直接投降?燕军也是我大明的军队,我不想他们死伤太大。”朱久炎一脸的意外。 “久炎,刚才为兄故意露丑,其实并没有引你同情的意思,而是想让你看到我这些年时刻要对面的窘境。”朱高炽微微笑道:“别看我出生就是高贵无比的燕世子,但这肥胖笨重的身体却也与生俱来,我的路太难走了……虽然我也想走完,可是,近些年我感觉身体的负担越来越重……你别安慰我,所谓久病成良医,我也从小熟读医书,先天带来的疾病是治不好的,我这肥胖的样子也绝非长寿之相……” “如此意志消沉可不是我认识的朱高炽,天地广大着呢,书本里怎么可能全然描述出来?医术也是如此,兄长还有万里路要走。”朱久炎露出了很不高兴的表情。 朱高炽摇摇头,很认真地回道:“为兄对万里路并不感兴趣,我只想证明自己,在父王面前,在天下人面前证明,我,朱——高——炽不是个死肥猪,也并不是引人笑料的残废!” 朱久炎收起了表情,低沉问:“你……做好决定了?” “与其庸碌一生,倒不如来场轰轰烈烈。流星虽然短暂,但却光彩夺目,吸引世人眼球,让人无法忘记。”朱高炽脸上表情一正,退后两步,躬身道:“让我自私一次,反正我父王是不会投降的……”他脸上的忧伤一闪而过,重新恢复笑嘻嘻的模样,“其实我并没有他人说的那么仁厚呢,反倒是高煦与久炎,你们才是心中真正放有百姓、天下的人。” 朱高炽什么意思呢?就是他学了一辈子知识,却因为外表的原因,老受到他人的鄙夷,哪怕做的再好,也只是一时的,燕王的光芒与他那惹人发笑的外表,马上就会将他的功绩给掩盖下去。 哪怕朱高炽竭力表现自己的谦和与温润,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入眼的第一印象总是最重要的,刚才朱高炽露丑,朱久炎上去搀扶的时候,朱久炎分明听到,对面的燕军阵容里面,不少人发出了嗤笑声。 “既然如此……”朱久炎很认真的看着朱高炽,无比严肃地问:“我答应你!与你全力一战,打一个惊天动地!” “天下归一也是为兄的夙愿,希望你以后承载我的愿望,将大明建设的更加强大。”朱高炽神态无比庄重地对朱久炎再次行礼。说到这里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朱久炎。 “我答应你。” “那再扶为兄一把?”朱高炽又一脸苦笑地请朱久炎帮忙扶上马。 朱久炎感觉很无奈啊,在五十万人的注视之下,他硬着头皮,再次扶敌方统帅上马。 好容易才骑跨在马背上的朱高炽含笑道:“虽然我们注定是敌人,但我们还是朋友吧?” 朱久炎没有马上回答,他走到自己的坐骑旁利索地翻身上马后才微笑回道:“是兄弟,也是朋友。” “真好。”朱高炽叹息了一声,低声呢喃:“希望我不会死在你手里。”说着他又展现憨憨的微笑,大声喊:“久炎,后会有期。”他在马上笨拙地比了一个拱手为礼的姿势,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稳住后又喊了一句,“我可是很厉害的!你可小心了!”,渐远的话音伴随的是远去的背影。 其实朱久炎有听到朱高炽的呢喃,他注视着朱高炽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正如朱高炽所说,他们两人之间的敌对关系是命运的选择,谁都无法改变,哪怕他们二人的父亲也无法改变。两个集团麾下各自有着太多的人,有着太多的责任与牵挂,他们两个继承人身上都有着太多的背负。就像一艘远航的巨舰已经开动多时,即便是掌舵人都只能稍微偏移一下航线,至于掉头?没有人能够做到。 朱高炽正是有了这样的认知,才想放开一切,与朱久炎全力对战一场,也是借机完成他多年的证明渴望。 策马回到本阵之后,朱久炎立刻就询问燕王、朱高煦、丘福三部的动向…… 和朱高炽重视朱久炎一样,朱久炎同样也极为重视朱高炽,极为重视这一战,这一仗他输不起,一旦他失败,他只能退回安皖,数年不能再北上。 这是一场双方都输不起的战斗,也是一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战役,稍有疏忽,都将是致命的。 为了打赢这场决战,朱久炎可谓是煞费苦心。 南军的首战并不顺利。一开始,李天佑想趁朱高炽立足未稳之际,命令徐忠的骑兵军团先抢渡河择好地势,以取得架设火炮的位置。毕竟这次面对的燕军有三十余万之多,还得靠火器取得优势。 可当徐忠过到一半时,对岸突然传出一阵炮响,紧接着近万名燕军从满是荷叶的河水中冒了出来,对徐忠军团展开凶猛地袭击! 这是燕军的老套路了,不过对于从未见识过此计的南军来说,却很管用。 这支的主将是跟随朱高炽死守北平的顾成。顾成没有投降燕藩时,曾经面对过燕军的这种战法,所以他这种水中埋伏的战法十分熟悉。 正因为这一点,此次埋伏南军,朱高炽任命顾成为先锋,想趁着南军前锋渡河时来个“半渡而袭”,争取趁着南军慌乱之际,一举把徐忠这个骑军主将给杀了! 第765章 争锋 “哈哈,我家世子早就料到你们会在此架设火炮!徐忠小儿,把你脑袋给老子留下!” 顾成大笑着,从水下一个奋起,扬刀便斩向马上的徐忠。 徐忠惊而不慌,奋力一蹬马腹,控制战马斜冲了出去,方才险之又险地躲开了顾成这一刀,长刀狠狠地劈在了战马的臀上,竟然将马屁股上的肉给砍了大半! 激射而出的马血喷出老远! 中埋伏了! 徐忠满心的后怕,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这个老小子给劈成两半了! 远处发力过度,没有斩到目标的顾成又急又气,恼羞成怒,人老了手脚就慢了吗?如果自己再年轻五岁,定不会如此!羞恼之下的顾成,愤然转身追杀徐忠。 跌落在地的徐忠,看到顾成立马赶了上来,心头一凉,此刻的他正是浑身疼痛,站立不稳的时候,被顾成追上,死路一条啊! 就在这个时候,副将杨巍先催马赶了过来,长枪急刺,将顾成的长刀给架开,喝道:“徐将军,小心背后!” 说着话,杨巍与顾成厮杀于一处! 徐忠不敢拖延,转身躲过一名燕军士卒的偷袭,接着怒吼一声,蹂身而上,一肘便将燕军士卒打翻在地,抢过长枪,与一名亲兵宫乘一骑,开始号令迭出,指挥着全军向一处集结,准备突围! 还好南军都是百战劲旅,面对从水中突然冒出的燕军,虽然慌乱了一小会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们随即便开始列阵。只见徐忠手持小旗连番挥舞,不一会儿,一个突围的骑兵方阵就初具雏形。 而另外一边,杨巍却是已经被顾成给打的汗流浃背了! 顾成虽是老将,但他的悍勇真的不逊色于徐忠、何耀祖这样的悍将,加上那种不惧生死的打法,手中的长刀,舞动开来,如同刀山袭来! 杨巍只是地方卫所武将出身,可不是一员闯营猛将,与顾成这种常年沙场厮杀的老人比起来,可是差着一大截! 如今再加上燕军的偷袭优势,让杨巍心慌意乱,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着!” “啊……” 顾成长刀横削过来,已经左突右支的杨巍武器还没有举起来,顾成的大刀就已经砍在了杨巍的腰间,锐利的刀锋径直将杨巍给斩为两段! 杨巍的惨叫仅仅发出来一半,就没有了动静,当场死于非命! 远处的徐忠看得清清楚楚,气得目眦欲裂,可是,现在的徐忠可不敢上去跟顾成这老家伙置气,强忍怒火,带领骑兵继续突围。 “抛弃火器,兄弟们随着我冲!攻击他们的中军!!!” 徐忠口中发出了凄厉的怒吼,战马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向着前方冲了过去,身后,一队队骑兵紧紧跟随,反而向着通州城下的燕军中军冲了过去!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后方的燕军已经压了上来,他不能带领骑军逃跑。徐忠十分相信李天佑,也十分相信自己的袍泽们会给予助力! 顾成军团一时间被徐忠的发冲锋,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追赶不及,给徐忠他们瞬间跑出了包围圈。 可这也并不代表徐忠他们就安全了,前方的河水中“哗啦啦地”地再次冒出两千弓弩手,看到徐忠的骑兵军团向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马上开始了自由射击,阻止着徐忠的突进! 箭如飞蝗,密集地射向徐忠军团。不过,现在有了徐忠指挥,南军的士气自然与刚刚被突然袭击的的时候完全不同。徐忠已换乘单骑,一往无前亲自在前面冲锋,那麾下的将士,谁还不玩命呢? 骑兵们冒着箭雨拼命向前突击,前仆后继,没有人退后,即便被射身亡,也是尽量保持平衡,亡于马上,不跌落下去,妨碍战友突围……飞驰向前,激起滚滚黄尘,他们一手高举盾牌,一手握紧长刀,不时有南军士兵被射翻,战马扑倒在地上翻滚,但滚滚骑兵大军依然如黑色的大潮,汹涌澎湃,向前方的弓弩手掩杀而去。 轰!’地一声巨响,徐忠的骑兵军团便冲过了两千燕军弓弩手,霎时间杀气四溢,铿锵有声,喊杀声、惨叫声,人头落地、血流成河,一名燕军弩手惨叫一声,双臂被全部砍断,鲜血从断口处迸射而出,袭杀而过的骑兵,在他的眼中,只下了一个背影。 可不管徐忠如何凶猛,朱高炽的中军却始终巍然不动,这是朱高炽的特点,他喜欢谋定而后动,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哪怕徐忠这里出了变数,他指挥起来也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传令,燕山右卫战车出击,缠住南军骑兵;前军采取攻势,进攻南军中路!” “喏!”郭资轰然应诺,再一挥手,早有传令兵取出五色令旗在身后挥舞起来。 朱高炽巢车上的令旗一摆出来,燕军顷刻间便发动了起来,右翼的战车、辎重车纷纷被推到了阵前,一队队的长枪、长矛、开始充填战车、辎重车间的空隙,紧随长枪以及长矛兵的扑刀兵,然后是弓弩手以及火枪兵。 前军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在一轮高过一轮的号角声中,一队队身穿重铠、手持大盾的步兵开始大步向前,紧随重步兵身后的是担当中坚力量的盾甲兵以及长枪兵,然后又是肩负飞矛、标枪手,最后才是弓弩手。 这是最为典型的大集团推进攻击方阵。最前排的重型步兵能够挡住南军的弓弩以及火器,而身为中坚力量的盾甲兵则可以帮忙重步兵抵御骑兵的突袭,等挡住袭击之后,长枪、长矛便会刺出,进行大面积杀伤,再有弓弩手后续接力,如此便可一举击垮敌军。 朱高炽更是在传统的阵法上进行了一点改良,那就是飞矛、标枪手,在大集团的作战中,投矛虽然没有弓弩、火器的准确度,但在大集团的接站中却是无与伦比的,最主要的是,飞矛、标枪造价低,而投掷手训练也容易,不像火器兵种,造价又贵,训练时日也是其他兵种的几倍。 首战南北两军的首战正式开始,跟燕军摆出的阵型一样,南军也是组成一个巨大的前推方阵。军阵方阵左翼为王佐率领的两淮兵马,中军主将是东莞侯何耀祖;而右翼主将则由一直以来表现都十分出色的金日拜担任;负责策应的还是陈瑄父子率领的水军;而李天佑则是整场南军的战役总指挥。 至于另一边的八万宁军,自然是朱权负责全权指挥。 为了避免保定的朱高煦、直沽的丘福回援,朱久炎亲率三万兵马留守诸营,一来是防止袭营,二来也是居后策应,以防不虞。 近二十万联军在旷野上连绵十余里,旌旗遮日,鼓号震天,气势恢弘至极。 李天佑站在中军大帐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在他身后,一面木杆大纛高高矗立。纛旗上面一幅缎幛,红底黑字写着“华夏海军大元帅李”八个大字。 而在大纛下,则摆着一个红木案几,插的正是朱久炎的随身兵器望舒!在战前,朱久炎郑重将其赐下,以警示全军——今日之战谁不听李天佑号令,这柄望舒便要用他的头颅来祭剑! “禀报大帅!燕军车阵已开始掠阵!” “报——!燕军前军前压,中军激战正酣!” “报——!敌军强攻我军右翼,金将军阵形稍显紊乱!” 战斗开始后,高台上充当旗官的金幼孜不断挥舞令旗,将李天佑的一道道军令化作旗语打出,并从阵中各旗手打出的旗语中将战场形势译出,反馈给李天佑。 李天佑身着一套银色铠甲,外披一件黑色大氅,左手按住剑柄,一脸庄严站在帅台上。徐忠那里远处尘土飞扬,喊杀声直冲云霄,而这一切,皆不能使他动摇分毫。命令已经发出,他考虑的是整个战局的成败,至于徐忠他们的生死,便不再是他这个三军元帅应该考虑的事情。 哪怕徐忠跟他有深厚的袍泽之情,让他内心担心不已,但他必须保持从容镇定之态,以稳定军心! “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三声代表进攻的号角声响起,八万宁军正式也开始配合进攻燕军。 只听“砰砰砰”几声,朱久炎分派给朱权的五十门湘王炮与一百架投石车,率先发动进攻,向两边的燕军军寨发动远程袭击。 此番,朱久炎并没有给朱权提纯火油,毕竟通州的水系接连的地域实在太广了,万一污染了这边的土壤与水质,变质的河水会顺流而下,流经中原各地,天晓得会有多少百姓居住在沿河一带,又有多少平民饮用这条河流的河水。 此时可没有后世的,净水系统,百姓的生活全靠这些河流,在这个医学并不发达、并且一般百姓基本上靠自身身体素质硬抗疾病的年代,一旦饮用水被污染,将可能导致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死亡。一个使用不好,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而且这只是内战,他们的目标也只是消灭燕王,为了百姓,为了新朝廷的名声,朱久炎也不会动用非常规的武器。 事实上朱权也还是这么想的,即便有人给了他提纯火油,他也绝不会在通州这样的水系交汇的地方使用。 “表面上看朱高炽是主动进攻,实际上他是在固守啊;四哥又想来对付李景隆的那一手,赌徒性格改不了……先不管那么多,朵颜三卫冲阵,去救援徐忠军团。” “遵命!”新当上首领宝座的三卫首领对朱权是十分忠心的,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派出了麾下最适合冲阵的部队,朝着徐忠奔袭的方向冲击而去。 驾驭着坐骑站在朱权身边的宁军大将典韦,眺望过漫无边际的燕军军阵,注视着远处绵延十几里的燕军军营,不忘提醒朱权道:“王爷我们可要小心防备燕军的骑兵,按末将一路上对燕军的观察,此刻燕世子手中必定还有一支骑兵在某个地方,准备伺机而动。” 朱权点点头,没有说话,有朱久炎留守后方:一旦有燕军骑兵偷袭联军的侧翼或者后军,朱久炎这个肯定能将他们都收拾了。 只要不中埋伏,朱权认为以联军的实力,打败燕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哪怕燕王在通州城里也是一样。 宁军这个方向面对的是燕军大将陈珪,这人是燕王府的主要将领,常年跟随燕王北出塞外征战,作战经验丰富,不可小觑。 只见在陈珪的指挥下,燕军八支千人队率先对宁军展开进攻。 他们的阵型跟朱高炽摆的一模一样,踏着相对整齐的步伐,兵种之间,互相配合,严密无比地一步步向宁军方阵迈进。 而在他们的后方,燕将郑享催促着麾下的士卒,将数百辆站满弓箭手的头车的推向战场前方。 除此以外,另有燕将张辅、孟善,指挥着麾下的火器营逐步向宁军逼近。 第一波攻势与宁军接触约一万名燕军士卒,军容齐整、分工明确,让在巢车上指挥的朱权深深皱紧了眉头。 “这种军阵,让骑兵无法突袭……这是要跟我军以命换命,硬拼消耗啊。”朱权喃喃说道。 不得不说,在朱权的心目中,朱高炽摆出来的这个改良后的新式阵法,可以称得上是他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麻烦的步兵方阵,哪怕没有什么变化可言,能让人一眼看穿,却又让人无法破解。若是跟派出步兵方阵,摆出差不多的阵势与其正面硬拼,这却又正好如燕军所愿,毕竟燕军的数量比联军多,他们不能与燕军长期消耗。 尽管朱权与朱高炽只打过一次交道,对朱高炽的博学与仁厚的性格印象不小,但也实在没有料到,他这个胖胖的侄子居然在军事上也有如此才华。 朱权忽然觉得,今日碰到的燕军与先前一起南下的燕军已经不是一支军队,不仅打法完全改变了,连那股气质都变了。若说燕王带领的燕军是下山猛虎,在凶猛的同时携带的狡诈;朱高炽带领的燕军则是缓慢移动的大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笨拙无比,却在一举一动之中携带着大智若愚的智慧,让人无法躲避,更让人无法撼动。 第766章 断山填海 说实话,燕王带领的燕军在朱权的感知中,比朱高炽带领的燕军还要逊色一分,朱权宁愿面对燕王,也不愿意碰到朱高炽带领的燕军。 这逊色的一分具体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其实就是体现在朱高炽对战场节奏的把控方面。 打个比方说,在还未进入宁军的弓弩射程范围时,燕军士卒们便不会急着冲锋,而是通过整齐的踏步迈进,给宁军的的弓弩手施加压力。 这种打法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兵才能从容的表现出来。 也不知朱高炽是怎么做到的,能将兵马指挥的跟朱久炎手下的讲武堂差不多。要知道燕军刚刚融入了不少北伐军降卒。 朱权在暗暗留心观察一段时间,才发现燕军可能是通过后方的鼓点与号角操控的,可这个发现并不能改什么,那些鼓手与号手的位置太靠后了,不可能攻击到那里。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在通州城外跟眼前这等燕军决战,毕竟宁军以骑兵、车兵为主,步兵是宁军的短处;而若是派出骑兵与车兵,哪怕是一换三的伤亡比例,朱权也舍不得换,骑兵与车兵的成本可不是步兵能够比的。 当然,一换八的的伤亡比例,才可以接受,可是燕军从来不是弱手,今日朱高炽一口气出动了二十多万大军,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是朱权心中都有些犯嘀咕。 宁军的强大,体现在机动力上,因为宁军有大明最精锐、最强大、最众多的骑军。 但阵地步兵的对拼消耗,一向是燕军比较强悍,毕竟燕军的步、骑都久享盛誉。 倘若在往常,其实似这等战事并不难打:宁军主力吸引燕军的注意,利用骑兵的优势与其拉扯,伺机出动朵颜三卫弓骑兵迂回袭击燕军本队的侧翼或者后军,就能让燕军的阵型溃乱,从而影响到燕军整体的士气。到时候正面的宁军骑兵再冲杀过来,一个来回就能取得大胜。 但是今日的情况却有些特殊,因为朱久炎的南军兵卒较多,若是宁军执行拉扯弓骑风筝战术,燕军必然会不顾一切地转向攻击另一侧的南军,南军则要抵挡最强的压力。最后即便赢了,南军的伤亡肯定不小。 碍于这种情况的存在,朱权显得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让麾下的骑兵出去拉扯。 罢了,先打打再看吧,或许南军能够打出意想不到的战果呢。 朱权如是想到。 而此时,燕军的先头部队,即将进入了宁军弓兵们的射击范围。 当即,前方负责具体指挥的典韦沉声喝道:“准备抛射——!放箭!” 话音刚落,宁军上弓弦声连响,数以万计的箭矢朝着燕军先锋军激射而去。 而就在这时,燕军这边的先锋将领张辅大吼一声:“箭袭!重步兵举盾防备抛射!盾甲兵,保护袍泽!” 听闻此令,那最前方的燕军重型步兵纷纷下蹲,将手中的大盾举在身体的前上方,而盾甲兵也是挺身而出,在后方举圆盾防备箭矢,顷刻之间他们便在头顶上结成了一面巨大、坚固的盾墙,其余兵种,只是稍稍减缓脚步又略略低头,便在第一时间躲在这两个兵种组成的龟壳保护下,接着,绵密如雨的箭矢已经从空中攒落而下。 “笃笃笃……”一时间,叮叮当当的箭矢击打声响络绎不绝,但细看下来,却几乎没有多少燕军士卒被这波箭雨击毙,这让朱权原本就严肃的面孔,不免显得有些阴沉。 他感觉,还是低估了燕军的战力,对面这支燕军的士卒,未免也太有序了,就仿佛承受夺命的箭雨已经是家常便饭,几乎没有人在这阵箭雨面前手忙脚乱。 “王爷,燕军好像要发动猛攻了。”张让在旁提醒道。 “拿什么进攻?”朱权闻言一愣,而待等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燕军军阵时,却愕然地发现燕军士卒都已经从盾墙下现身而出,再次扬刀长嗥。 纵然是高举着大盾,燕军重甲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迟滞,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他们已开始了全速冲刺,密集如蝗的箭矢从宁军后阵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织成绵绵无尽的死亡箭雨,却根本不足以阻挡燕军重甲的前进步伐。 “突进,突进,全速突进!”张辅横刀,犹如怒熊咆哮,在他的胸甲、腹甲、肩甲以及腿甲之上,全都插满了羽箭,远远望去,整个人犹如刺猬,状极狰狞可怖,可事实上,这些羽箭只是锲入了盔甲接缝处,根本不足以造成伤害。 城外的燕军先锋军,在箭雨停止后居然再度加速,而后方的飞矛兵、飞标兵开始飞奔投降!同时后面的弓箭手一齐奔跑抛射! 一时间,天空长矛漫天!箭矢如雨!由于重量的原因,哪怕宁军将士做出了同样的防守,也因挡不住长矛的下落而露出破绽,被漫天的箭矢射伤、射死。只见宁军阵中的步卒们哀嚎惨叫声连连。 原本的战场节奏,一下子就被提速了。 见此,典韦大喊:“快!快!趁着他们换箭的空袭,快上箭还击!” 两军阵前,几拨箭雨过后,由两万燕军组成的巨大的攻击箭头终于狠狠地撞上了宁军所摆出的鱼鳞阵前头,霎那间,两军的交接处便响起了猛烈的兵器撞击声、刀剑入肉声以及两军将士临死前所发出的惨烈哀嚎声! “死!”张辅带着浑身的羽箭,手中长刀以雷霆万钧猛然横斩,站在他面前的一名宁军重甲顿时连人带甲被他劈成了两断,不等宁军重甲的尸身倒地,张辅接着又是一个疾步猛冲,沉肩撞入了密集的宁军阵中。 “砰卡!”一名宁军校尉来不及举刀,便被张辅撞得向后跌倒。 几乎是同时,两柄长枪已经毒蛇出洞般刺向了张辅的左右两腰,护卫在张辅身后的重步兵不假思索地将手中大盾往前一挡,势在必杀的两枪便刺在盾上又顺着盾面滑了开去,张辅顺势横转刀柄一抹,两员宁军校尉顿时被斩杀当场。 “燕山护卫!”张辅扬起滴血的长刀,犹如野兽咆哮山林,震人心脾。 “勇猛无敌!”周围的燕军重兵兵负盾随行,一边以大盾挡开刺向张辅的冷箭冷枪,一边引吭高和。 “燕山护卫!”张辅咆哮着,再次扬刀突入了宁军阵中。 “死不休战!”先是先锋重步兵箭头,然后是整个陈珪军团,到了最后,连朱高炽那边跟南军对攻的主力军团都同声呐喊起来,其势可断山填海! 燕军士气如虹、攻势如潮,宁军虽在单兵素质与装备水平上,都不输燕军,但由于气势的原因,两军甫一接触,宁军顿时便连连后退,尤其是张辅亲自领军的箭头,更是锐不可挡,只片刻工夫,便已经向前突进了三四十步! 下一个瞬间,燕军竟然又向前突进了四五十步之多! 若不是典韦率领前军重甲拼死抵挡,只怕整个鱼鳞阵早已经支离破碎了! 目睹燕军如此强盛的军威,朱权身边的宦官张让顿时脸色大变,他虽然曾在北平城下亲眼见识过五十多万的兵马旷日厮杀,此时却也不免心中骇然,眼前这支燕军跟那时候相比,简直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了,那种的骁锐的气息,即便在他们这个距离也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如刀锋一般的威胁! “王爷,燕军锋锐,典韦将军恐怕抵挡不住了!出动骑兵军团吧。”张让大为着急。 “要相信典韦他们,我大宁兵马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朱权压制心中的忐忑,伸出右手往前虚虚一压,语气平静地道,“传令,前军变阵,散出中央通道,让钢甲兵方阵向前!” 后面的传令兵,马上将命令转化旗语,通知全军。 咱家怎么忘了,我们还有全覆钢甲的兵团!张让眼睛一亮。 随即高耸的巢车上便升起了数面三角令旗,紧接着,宁军阵前正与燕军殊死博杀的重甲步兵开始缓慢变阵,让出中央通道,一队队身穿全身钢甲、则手钢矛的高大军团,缓步向前,迎向了已经杀得浑身浴血的燕军重甲。 两军阵前,燕将张辅在众军的帮助下,纵横捭阖,来回冲杀。 张辅身高体健、气势如虹,可他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两军短兵相接到现在,时间虽然只过去不到半刻钟,可他的体力却几乎已经透支,他身边以及身后随行的重步兵军团也全都是汗出如浆、气喘如牛了。 倏忽之间,正与他们殊死博杀的宁军重甲突然间纷纷向左右移动。 张辅又岂肯放过如此良机?当下高举长刀意欲驱兵掩杀,一队队穿全钢铠甲的闪亮军团已经迎了上来,宁军前军虽然处于劣势,可是阵脚未乱,尤其是各军各部之间的转变衔接的极其到位,变起阵来也是无懈可击。 显然,宁军的各部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深深地吸了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张辅的嘴角勾起一丝嗜血的杀机,缓缓扬起长刀,仰天长嗥:“燕军的将士们,杀光这些狡诈、胆怯的宁军,拿他们的人头为死去的父兄报仇,杀!” 感情张辅将张玉的死都算在了宁军的头上,才能爆发出如此战力!在燕王的灌输下,张辅已经死死地认为,正是因为朱权在北平城外保存实力的做法,才导致燕军陷入苦战,才导致他的父亲张玉战死!哪怕燕军最后的反败为胜,完全是朱权的舍身冲阵,也丝毫不能改变,他既成的认知。 他已经全然不会独立思考,也从来没有想一想,朱权与大宁的兵马,哪来的义务要舍身帮燕军倾力一战。 “杀杀杀,为了失去的兄弟,杀光这些懦弱的宁狗!” 潮水般的呐喊声中,已经十分疲惫的燕军重步兵霎时抖擞精神,再次扬起武器,追随张辅身后虎狼般迎向了汹涌而来的钢铁军团。 “花架子,死来!”张辅暴喝一声,横斩向最前面的钢甲士兵的腰间。 只听“叮”地一声,张辅手中的长刀一下就滑过了那钢甲士兵的腰间。虎口疼痛不已,张辅本能地感到不妙,他这柄燕王赏赐下来的宝刀,居然伤不了一个普通士兵分毫?他们的钢甲锻造的十分优越!哪怕这种能够奔跑的样式,也是能够在腰身这种不易打造的地方都能防御宝刀的横斩……我危险了! 张辅急欲抽刀后退,却是为时已晚。只见那钢甲宁兵的双眼猛然一厉,手中钢刀,朝着着张辅的脖颈间闪电般砍了过来,这些钢甲宁兵根本就不需要防御,出手毫无保留,用尽全力! 但是,张辅不愧是为战场而生的将才,于间不容发之际猛然弯腰后仰,同时抓起地上的一支断箭恶狠狠地插向了钢甲宁军唯一漏出来的眼睛,只听“啊”的一声惨嚎,钢甲宁军的战刀已在张辅的胸前划出了一豁口,仅差毫厘就能砍断张辅的咽喉。 张辅用力地推开压在身上已经阵亡的钢甲宁军,他惊险地躲过了一劫,急忙环顾四周,却见数以千计的燕军重步兵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这些燕军全都是死在钢甲宁军的一波攻击当中,没有没有一个例外,你刺我一刀,没事!我还你刀,鲜血四溅,干脆利落! 这些钢甲宁军明显都是最强壮的宁兵,穿上最好的装备,以装备碾压,一上来就用互砍的打法,立马让燕军吃了大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支钢甲宁军的数量不多,仅有千余人左右。 只片刻功夫,千余钢甲宁军便把冲在最前面的燕军斩杀殆尽,整个燕军的整体攻势也随之一缓,宁军在钢甲军团的帮助下更是反推了回去。 …… 宁军的指挥巢车。 “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预先打造好了这支秘密钢甲部队。” 看到宁军及时变阵,终于挡住了燕军兵锋,张让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第767章 虎啸龙吟 朱权的嘴角绽起了一丝淡淡微笑,“这才刚开始呢,燕军的攻势还远没有结束。” 张让点了点头,又道:“可是王爷,燕军的士气已经被我们打落了。” 朱权微微摇头,说道:“燕军有燕军的优势,他们的优势就是人数众多、军士雄壮,短时间内定可反占上风,但是我方也有我方的优势,我方的优势就是兵精粮足、装备优越,一旦战局形成僵持之势,我军便能充分发挥这些优势,将局面一点一点地扳扩到最大。” 朱权的话音刚落,城外的燕军长矛标枪兵朝着宁军军阵投射出一波枪雨,将原本打算还击的宁军弓兵吓得纷纷掩藏在钢甲军团后躲避。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张让,朱权微叹一口气,低声说道:“长矛投射,这应该是朱高炽发明的战法……他们会在长矛投射完后趁机插入战场,并且动用重重保护中的一半弩兵展开射击,而等他们的弩兵装填好箭矢准备回射还击时,另外一半燕军弩手会估算时间,再一次展开齐射,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说到这里,朱权顿了顿,接着说道:“现在我军也只能用这三段式射击法,跟他们拼消耗了,战术上我军已经被拖入了他们以命换命的意图当中,厉害!” 朱权说完这话没过多久,对面燕军弓箭手果真出来对宁军发动了箭袭,正如朱权所言,几乎不给宁军上弓兵回射反击的机会。 事实证明朱权的判断被完全证实了,纵使在训练程度上宁军与燕军平分秋色,但论在战场上的经验,燕军明显强过宁军一筹。 这支燕军在朱高炽的手里,打地太从容了。 “派出朵颜弓铁骑,实行弓骑兵战术牵扯!”在这种情况下,朱权不得不派出骑兵队伍。而他麾下的骑兵,若说骑射,无人可将精通“曼古歹”的朵颜三卫比下去。 …… 燕军以一敌二,两面战场都激战正酣。 看到徐忠军团连火器都不要了,连手都不敢还,只知往一个方向奔逃,金忠不由得欣喜:“殿下妙计!如今徐忠军团已是强弩之末,败亡就在眼前,我军养精蓄锐,应该再加派一军,彻底歼灭这一骑军。” “金大人说得没错!末将愿意请歼灭徐忠军团!”老将唐云出来请战。 “等等。”朱高炽却是看向陈珪军团与宁军那方的战场。双方步兵方阵正在战场中心殊死博杀,朵颜三卫的弓骑兵已经出动在战场的侧翼,不住移动,拼命地挽弓放箭,将一拨拨的箭雨倾泄到燕军将士头上。朵颜三卫的弓骑箭雨侵袭,给宁军步兵方阵中的燕军弓箭手极大的缓解了压力,燕军虽然凭借经验占据上风,不过现在,却再次打成了僵持。 燕军虽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陈珪也能根据自己的命令指挥调度,但也仅仅与装备精良的宁军斗个旗鼓相当,宁的骑兵机动力实在是个大威胁,如果双方主将不做出改变,或者不发生意外事件的话,至少在几个时辰之内,那绝对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相比徐忠军团,宁军的弓骑兵战术才是最大威胁,唐将军出阵后,主灭救援徐忠的朵颜三卫骑兵,我自会令人纠缠徐忠,让他们都陷入泥潭,给你制造彻底歼灭的机会。” “诺!” …… 眼看宁军攻势减弱,反推的速度也大为减缓;而另一方救援徐忠军团的朵颜三卫也陷入了苦战,张让不禁蹙紧了眉头,“王爷,诚如您所说,我军有兵精粮足、装备优越的优势,可燕军也有兵力多、训练有素的优势,单凭钢甲军团与弓骑兵战术,怕是无法击败燕军。” “诚然。”朱权轻轻点头,竖起右手食指道:“联军,联军不一定要靠我们自己,我军还有友军呢。别急。”说此一顿,朱权又道:“不出意外的话,李天佑现在应该要向燕军大营发起大攻势了。” 大战才刚刚打了半个时辰,时间还早! 将近五十万人的大型会战,要想分出胜负可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当双方主将都是用兵高手,双方将士又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时,要决出胜负就更难了。不过,朱权有足够的耐心跟燕军消耗,上次敲诈燕王与朱久炎在德州分派给他的辎重,让他底气十足。他可以慢慢地等燕军生变。 在朱权身后的将领不禁为之侧目,心忖宁王言语间透出的自信,的确令人心折。 …… “军阵齐整,军纪严明,号令统一……真是天下强军,难怪殿下在多年以前就在北方布置。面对这样的敌人,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啊。” 南军本阵指挥巢车上,李天佑举着望远镜细细地打量着,前方的激烈战事,脑中不断地进行着研判,口中对这支敌军不住称赏,心中涌起对朱久炎的万份佩服。他表面上神情镇定,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握住望远镜的双手手背上,已经不经意间凸起了一条条蚯蚓般的青筋,这是紧张闹的,面对当世最强的藩镇,面对整整三十万燕军,不紧张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报——!八千朵颜三卫从东边突入燕军阵中救援徐将军,却遭遇唐云军团的伏击,三卫英勇相抗,他们已将徐将军救出!徐将军受伤不轻,徐将军骑兵队伍与朵颜三卫也都损失不小,所幸火器皆被徐将军他们用炸药毁坏!” “嗡……”这次,帅台上的南军文武们都骚动起来。南军一向战无不胜,哪碰到过如此损失?还好有宁王出手相救。要知道骑兵与火器可都是宝贝啊。尤其是新式攻城炮,这一点,在以前诸次战斗中南军已多有领教。毁了这么多的攻城炮,不吝于一次惨败,此时帅台上众人的目光皆聚集到了李天佑身上。 李天佑沉声道:“战败之罪,暂且记下。先让徐忠与其部下回去好生将养好后再行处罚。” “大帅!顾成既然敢冒险于水中埋伏,我们可不能放他们跑回去了!末将请战截杀!”魏志勇第一个了站出来请战。 “末将请战截杀!”其余魏志强、王佐等众将也纷纷进言,其势甚为激昂,声音中都含着一丝愤怒。 “不能立刻截杀完顾成军团,要慢慢地绞杀,给朱高炽分兵相救的时间!”李天佑脸上也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很快消逝。他向前方战船眺望一眼,吸了口气,冷冷道:“传本帅军令,骑兵营全数出寨,归魏志勇统领,截杀顾成。打旗语,命何耀祖部分兵突入左路,力挡朱高炽前军;王佐分精力以为策应,抵抗唐云军团;黄芳所部注意围点打援!” “是!”魏志勇大喜。刚才一战,他已经亲眼见识了顾成军团的战力,燕军虽强,但不知为何,缺少战马。宁军精骑突入军阵救出徐忠他们,便是明证。若有战马,岂能允许宁军为所欲为?此刻顾成军团不敢逗留,疾速后撤,也间接证明了燕军连多余的战车都没有,只是一群逃命的步兵而已,只要自己率领骑兵上去,便能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当然李天佑的命令更是厉害,以顾成军团为诱饵,吸引朱高炽分兵救援,一则强行打乱朱高炽的进攻节奏;二则制造了扩大战果的机会,实在是高明! 魏志勇他们也看出朱高炽的厉害。这位燕王世子,知道通州城抵挡不了南军的攻城炮,干脆将军营设在城外,吸引南军进攻,进而用计毁掉他们的攻城炮……这种敌人实在难以撼动,难怪能在李景隆的大军猛攻之下,守住北平这么久! 不过越是如此,魏志勇越是兴奋。 他单手控缰,极力压制着马速,胯下的坐骑已经感受到了杀戳的味道变得极为亢奋,如果不是魏志勇死死勒住马缰,它只怕早已开始冲出本阵。 魏志勇身后,马头攒动,南军留守的骑兵迅速集结,总计一万三千,加上徐忠军团、朵颜三卫的完好战力一万,近两万骑兵。 阵型整理完毕后,魏志强嘴角霎时绽起一丝冷冽的杀机,高高扬起横刀,仰天长喝:“大帅有令,锋矢突进,突袭燕军左侧翼!” 几乎是同时,他身后的两万骑军马上向前发起了突击,向前突击的两万骑兵并没有避开燕军张开的翅膀,而是斜斜杀向顾成军团所在的侧翼,准备与中路的本阵大军形成一个更大锋矢阵形,跟王佐、何耀祖打个默契的配合。 近两万骑兵投入战场,立刻就改变了局部战场的形势。 魏志勇率领骑兵轮番穿凿,把准备后撤的顾成军团与外围呼应的唐云军团割裂开,将顾成牢牢困在阵内。而唐云军团则被斜地里插入的黄芳军团狙击。 “报——!顾成被陷阵中,燕兵拼死救援,均被黄芳将军击退!” “报——!顾成率领亲军冲出包围,想从外阵右侧冲出!” “报——!魏将军奋勇截击,顾成逃亡途中与其亲军散离,现身边仅剩数骑!” “报——!魏将军亲率千骑追击顾成,现两者相距不过三百步!” “报——!唐云军团,已被何将军、王将军两部配合所败,现正处于崩溃阶段,其救援燕军也陷入我军合围。魏将军命卑职飞骑回报,已斩杀顾成,首级现献于帐下!” 各种好消息纷至沓来,内容不停更新,令人眼花缭乱,而帅台上众人的心也随着一个个战报跌宕起伏。直到得知顾成身死,唐云军团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众人这才长舒口气。一直紧绷着脸的李天佑也终于缓了神色,他将一直紧捏着的拳头展开,里面已全是汗水。 “诸位将军英勇!下令缩紧包围圈,彻底剿灭唐云军团!” “只要在侧翼打开局面,朱高炽必败无疑,今日这开门红一定要打个漂亮!” “听太子殿下说陛下这段时间在京城也是寝食难安,这次捷报传回京师,必定龙颜大悦!” 帅台上,一众将领幕僚皆欢欣鼓舞。他们憋太久了,刚才的徐忠军团遇伏,损失不小的笼罩在心头的阴云已经散开,大家一时间都喜笑颜开。 就在一片欢腾之中,有一个人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他便是朱久炎派过来的军事参谋金幼孜。 金幼孜跟典韦一样也猜测朱高炽可能在哪里隐藏着一直精锐骑军,毕竟中原地区全是平原,若是没有骑军怎会选择出城安营? “报——!”就在金幼孜观察战局,欲言又止的时候,远处又跑回来一名信使:“回报大帅,魏将军本将唐云残部逼至河堤上,正要歼灭,可右方突然杀进来一支骑军,魏将军兵力不够,阻挡不住内外夹击,终被唐云残部逃了出去!” “唉……”巢车上一片叹息之声。眼看燕军大将就要连折两名,可最终还是功败垂成,让唐云跑了,大家一听之下,不由万分惋惜。 李天佑心中也是一沉,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扫视众人一眼,李天佑大声道:“诸位勿需惋惜。如今我方斩顾成、败唐云形势占优,燕兵士气已然受挫。唐云虽逃得侥幸逃脱,但终逃不过败亡之局,这通州便是燕兵的覆灭之所!” 李天佑这番话倒也不是凭空瞎吹。此时距开战已过了近两个时辰。联军毕竟装备优良、骑兵、火器众多,且准备也十分充分,几番苦战下来,哪怕燕军兵力占优,联军已然渐渐占据了主动。 原先,燕军还凭着朱高炽改进的军阵连番进攻,但这么长时间不能破阵,他们气力也衰竭下来。战场的形势已开始向对燕藩不利的方向发展。 …… 燕宁两军阵前,张辅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不仅张辅,前军重型步兵的体力也已经严重透支,跟宁军激战了将近两个时辰,纵然是钢铁打造的身躯,那也该累乏了、累了。 以攻对攻的战斗早已进入了生死搏斗的阶段。 第768章 燕宁大战 这不是一开始那种纯粹为了示威、提振士气性质的试探性进攻,这是真正的决战,无论是燕军还是宁军,都已经投入全部兵力向对方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势,由于张辅奋勇推进,让燕军军阵有了极宽的正面,因而战斗尤为惨烈! 近五十万人的大战,至少有数万人正在面对面地殊死博杀! “嗬!”典韦一声暴喝,又将面前的一名燕军千户拦腰斩成了两断。 任由滚烫而又腥臭的血液喷满整个脸庞,典韦却已经顾不上去擦拭了,他喜欢这种味道,这种味道让他兴奋,正欲加把劲灭了张辅。倏忽之间,几枝飞矛已经挟带着尖锐的厉啸从空中狠狠攒落,典韦飞快后退两步,双戟挥舞,只听铿铿数声,射向他的数枝飞矛被他格飞。 “还有不怕死的?”典韦横戟转身,冷冽的目光已经死死锁住了对面指挥投矛、救援张辅的燕将孟善,森然说道:“现在,该轮到老子们展示军威了!” 典韦挥舞着锋利的双戟,纵横捭阖,近乎机械地将冲到面前的燕军将士逐一斩杀,刀光闪烁,血光飞溅,一个又一个燕军倒在了典韦的戟下,不过很快,又有更多的燕军蜂拥而至,极目望去,前方黑压压尽是蚁群般的燕军士卒。 时间正在悄然流逝,典韦已经不记得往前突进了多远,更不记得斩杀了多少燕军,他只知道,他的体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消耗,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的体力就该透支了,然而,面前的燕军却仍旧磐石般坚不可摧。 直到这一刻,典韦才终于真正明白,燕军为什么能够纵横北方,将草原人打得不敢南窥。倏忽之间,典韦脑海里幻起了自己在草原上纵横捭阖的雄姿,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热如同野火般从典韦心底腾地燃烧了起来,我典韦的战功或许远远不如燕军的大,但我宁军却也不输于他人!宁军必胜! 典韦猛然突前两步,一戟斩杀了挡在面前的一员燕军校尉,遂即扬起滴血的短戟,厉声咆哮:“宁军无敌!” 典韦身后,正与燕军殊死博杀的上千钢甲军团霎时山呼响应:“大宁必胜!” “杀!”典韦将手中双戟往前一引,身后上千钢甲军团就如发了狂般,向着对面的燕军重甲排山倒海般压了过去,燕军原本已经是在勉力支撑,此时宁军一经加强攻势,顿时便支撑不住,向着本阵连连败退,燕军阵形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小的松动。 燕军阵形只是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松动,可燕军主将陈珪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当即回头向传令兵道:“传令,张辅军团后撤;右军弓营往左前方散射,中军飞矛营突前,以飞矛阻敌进攻;郑享率部前曲,往中间靠拢,准备将张辅军团换下来。” “张辅军团后撤!” “郑享部前曲,全速向前,准备反击!” “右军弓营,向左迂回,散射正面之敌。” 随着一连串军令的下达,发号施令的望车上,各色令旗升起,它们大多都是两面或者多面令旗配合使用,这多半是用来区分受命对象,悬挂的高度、方位也不尽一致,这是用来表达攻击方式和方位的。 很显然,燕军每一个作战单位都通用着同一套传递军令的令讯系统。 …… 两军阵前,典韦正欲趁势摧垮对面之敌,进而动摇整个燕军防线时,前方天空突然间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箭矢,典韦身穿全副钢甲根本不为所动,燕军的箭雨侵袭根本就不足以威胁宁军钢甲军团的安全,只有燕军的飞矛才是真正的威胁。 然而,典韦担心什么,便真的来什么,不等箭雨从空中攒落,一排排的飞矛便已经跟在后面掠空而来,在空中飞行了一段长长的距离后,向着燕军钢甲军团的头上攒落了下来,典韦无奈,只能回头长嗥:“竖盾!竖盾!” 宁军的钢甲军团堪堪竖起大盾,数以千计的飞矛便已经从空中攒落。 刹那间,宁军阵中便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飞矛挟带着巨大的惯性从空中攒落,其巨大的穿透力绝非普通宁军的盾牌所能抵挡,转瞬之间,数百块高高竖起的大盾便被洞穿,至少三百名宁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典韦气得快要吐血,眼看着燕军的阵形就要溃乱了,结果却是功败垂成,可他也是毫无办法,飞矛对于宁军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当然了,宁军也在以不同方法杀伤燕军,大宁弓骑兵在外围的持续地杀伤力肯定是高于燕军飞矛的。 只这片刻耽搁,前方已经接近溃败的张辅军团便潮水般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体力充沛、斗志高昂的郑享军团,几乎是同时,燕军的右前方又出现了另一支同样的燕军大阵,竟然对典韦具体形成了合击之势。 好快的替换!?典韦的瞳孔急剧收缩,在如此凶险、如此纷乱的战场上,燕军的这几个军阵是怎么可能配合得如此默契的? 如此一来,典韦所部倒像是梗着脖子往燕军张开的口袋里钻了,前方战场的局面顿时急转直下。 典韦仰天咆哮,“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第二次!”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典韦很清楚,再想从中路突破燕军大阵已经没有可能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阵形,不让燕军反过来突破宁军的中路!至于剩下的,那就要看宁王的反应了。对于朱权的能力,典韦从来没有怀疑过。 几乎是典韦所部遭到夹击的同时,其余十几个正与燕军方阵殊死博杀的宁军锋阵也遭遇了同样的险境,燕军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做出了一系列看似凌乱、实则暗藏杀机的轮换,原本互相独立的上百个军阵更是在替换下变成了一个整体,就像是一条浑身长满鳞片的巨蟒,对有些松散的宁军形成了连续绞杀之势。 第769章 风卷尘沙起 宁军本阵。 看到燕军如此完美的军阵替换,并且导致整个战场局势的瞬间逆转,朱权的瞳孔霎时微微一缩,沉声道:“厉害,厉害!” 如果将燕宁二军的战场比成棋局,那么燕军已经占尽了大势,而宁军则占据了棋盘中央的大量实地,不过现在,燕军正集中所有的子力全力绞杀棋盘中央的宁军大龙,一旦这条大龙被燕军绞杀,则宁军也就全军覆灭了。 至于参战各卫、各千户、各百户乃至各总旗,则都是朱高炽手中的棋子,在两面指挥的情况下,朱高炽已经凭借高超的把控能力以及敏锐的战场洞察力在各处要害布下了十数手变化,转瞬之间,原本还稳稳占据优势的宁军便逐渐落入了下风。 不过,既便如此,要想绞杀我朱权的大宁军团,那也是痴心妄想! 朱权深深地吸了口气,霍然回头,连续下达了一连串军令:“掩护朵颜三卫冲锋,宁王右卫全力阻敌,左卫骑兵迂回右卫侧后,以骑射压制燕军弓箭、飞矛,前军典韦军团全速猛冲,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正面之敌!” 宁军令旗传讯系统在借鉴了南军的情况下,比之燕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随着朱权军令的连续下达,数十根旗杆上便接二连三地升起了各色令旗,这些令旗一经升起,整个宁军便顷刻间便有了反应,一队队朵**军开始冲锋,一队队宁军开始全速向前,一队队弓骑兵则开始迂回,他们在主将的号令下,开始将齐射的将士倾泻到燕军的头上。 整个战场态势很快便再次有了变化,原本已经险象环生的楚军逐渐稳住了阵脚,局面再次演变成了僵持之势。 …… 燕军本阵。 “殿下,陈珪将军送来的军情!” 朱高炽看完后嘴角忽然间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自语道:“宁王叔也是个劲敌呢。不过,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呢,宁军的这条大龙,我朱高炽擒定了!” 说罢,朱高炽又霍然回首,再次下达了一系列的军令。 朱高炽身后,郭资以及退回来的张辅等人已经看得如痴如醉,连带以前有些看不上朱高炽的金忠都是目瞪口呆。每当朱高炽下达一条军令,他们便会回头看看升到空中的令旗,然后再回头遥远的左方战场,他们无比吃惊地发现,朱高炽每次出手几乎都打在了宁军的进攻要害上,不是这个支宁军的体力已经透支,就是外围弓骑兵的箭矢已经耗完,甚至连大宁骑兵的马力也在朱高炽的精确计算之中,这就导致朱高炽的每次下令,都必然导致宁军出现险情。 而且,从始至终,朱高炽都显得气定神闲,语气也是不疾不徐。 …… 宁军本阵。 朱权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悠闲,他的额头开始出汗,下达军令时,也不再像最初时那般自信,有时候,甚至还会出现令出即改的情形,很显然,朱权对于战场局面的掌控正在逐渐丧失,胜利的天平正一点点地向着陈珪军团、向着燕军倾斜。 鏖战到现在,朱权终于才知道朱高炽具体有多么的厉害! 战局的捕捉能力,对于战场各类条件的算计能力,甚至心理素质,朱权自信都不在朱高炽之下,但是,朱高炽这种强大的控场能力,却是他朱权怎么都难以企及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朱权眸子里忽然间浮起了一丝遗憾,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等李天佑那边决出胜负了! …… 南军指挥巢车,李天佑他们在观看着前方的鏖战,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何耀祖的中军背对着他们,而何耀祖正在率领中军推进,其身边的两万步兵也正在向前移动,准备增援左翼的王佐,以及其右翼的魏志勇也在向右前方移动,准备攻击燕军骑兵,而朱高炽的本阵右方,是黄芳的一万骑兵军团,黄芳令魏志强带领五千骑兵拦截燕军右翼,自己带着剩余的骑兵攻击朱高炽;而朱高炽令中军继续攻击何耀祖,派出金忠领兵与黄芳对攻。 现在就处于一个很微妙的时刻,如果魏志勇军团能够击败燕骑,则朱高炽腹背受敌就会迅速崩溃,然后南军一起压向朱高炽的中军,即使这个时候郑享增援上来,也无济于事,燕军必然大败,肯定会全军覆没,燕军最多只能保留少量骑兵,逃回通州;但如果燕骑能顶住魏志勇,朱高炽能够及时派出支援,南军后面的火炮能够及时增援黄芳,阻截住郑享,那么朱高炽的骑兵就会被合围歼灭,朱高炽一旦被围,战争就结束了。 这个时候,其实李天佑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就是盯住朱高炽的中军出动,增援魏志勇或者朱权,只要能够阻止燕骑回到朱高炽本军,那么也可以胜券在握。 李天佑回头看了看后面镇守的朱久炎军团,又看了看激战中步步后退的宁军。这个时候请太子增援已经来不及,只能行险一搏了! 李天佑咬了咬牙,终于决定了,他命令将最后守卫指挥巢车的五千骑兵增援魏志勇,将自己的本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帮助何耀祖推进,小部分摆出防御阵型,防止燕军骑兵冲阵。 燕军本阵。朱高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罕有的凝重之色,沉声道:“传令中军,圆形数阵!”仔细观察了一阵后,他命令道:“擂鼓,高喊‘宁军已败’;‘燕军必胜!’快,快!” “宁军已败;‘燕军必胜’”众军跟着喊起来。 张辅举起长刀,大喊:“宁军已败;燕军必胜!宁军已败;燕军必胜!” 燕军的高昂士气无形中给了联军一种挫败感,李天佑沉声下命:“郭镛!” 郭镛兴奋地小跑到李天佑的面前,抱拳为礼道:“末将在!” “把所有的火炮都拉上去,将他们的呼喊声给淹没下去!”李天佑声嘶力竭地怒吼道,“给我往死里轰,看谁的声音大!还有守卫巢车的火枪队也统统拉上去!” 第770章 测距,开火! 南军大举北上的时候,李天佑的中军还留有五十门新式湘王炮和十门攻城炮,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正好是它们发威的时刻。 先前李天佑还有给予燕军压力,想要他们在认清楚形势之后投降的心思,可燕军的状态已让他发现,这是很难完成的目标,既然如此,还管什么俘虏不俘虏的。 “诺!” 郭镛兴奋地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很快,六十辆牛车就拉着六十门火炮在中军之后一字排开,还有三千名火枪手也在炮阵后面摆好了射击队列,燕军还以为顾成的埋伏将南军的火器都给毁了,并不知道李天佑还留下了一部分。李天佑、杨士奇他们刚才只听到了洪武大炮和盏口将军的炮声,燕军的之中虽然也有火器,可他们的古董火器的射程和经过几番改进的新式火器根本无法相比。 胡汉苍、铁蛋也忍不住转过头来,他们同时望向得令而来的郭镛,一瞧郭镛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该他们发威了! 铁蛋满脸的跃跃欲试;胡汉苍有一丝淡淡的冷笑在他的嘴角绽起,这一次,他精心设计的第三代湘王炮就要首秀了,对象就是燕军阵中的火器! “铿……” 清脆悦耳的金铁磨擦声中,胡汉苍缓缓抽出了佩刀,肃立胡汉苍身后的铁蛋也马上跟着举起了手里的腰刀。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等郭镛站到指挥位置回头看时,只见一队队的火枪队已经跑步开始列队。 郭镛踏前一步,大声喝道:“掀开油布!” “掀开油布!” “掀开油布!” 胡汉苍和铁蛋高声重复着命令,将其传递下去。 早已各就各位的火炮手们迅速上前掀开了一块块油布,那一团团用油布覆盖的“物事”立刻就显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赫然是第三代湘王大炮,这些湘王炮现在已经改头换面了,和第二代湘王炮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胡汉苍他们更是在朱久炎的启发下给这些新式大炮安上了准星和照门,用来瞄准;铁蛋还总结了一套简单实用的手指测距法并教给了炮营的每一名操炮手,虽然手指测距法的误差很大,可有经验的操炮手却能比较精确地估算出射击目标的距离,并调整相应的射击角度。 …… 燕军本阵巢车高台。 看到南军后面的变化,看到那几十门黑乎乎与数千火枪手组成的火炮阵地,金忠惊呼道:“他们怎么还有火器!?几十门!” “还有火枪队。”朱高炽沉声道,“至少有四千人!传令,所有火炮都瞄准那边,快毁了它们!” “诺!” 其余燕军文武也是神色凝重,他们都没想到南军还有大炮和火枪队,这么一来,燕军的火器部队就毫无火力优势可言了,谁都明白两军火器的差距。 此时,朱高炽的心里也是忧心忡忡,他已经看出各方军阵的士气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哪怕还有十几万部队没有投入战场,单这些二线部队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配合作战,他们都无法和联军相比,尤其作战经验,更是明显有差距。而且南军的火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强悍,远远不是燕军所能比拟的,装备的优劣直接决定了今天的战果将要出现,这一战怕是要败…… …… “轰轰轰轰……” 没等南军阵地的火炮开火,燕军的上百门火炮率先开火了,一团团翻滚的浓烟卷过,几百颗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了南军火炮阵地。 遗憾的是燕军的火器没有瞄准装置,燕军的火炮手也不懂得各种测距法,火器性能也是极为落后,虽然南军的火炮阵地目标足够大,可燕军火炮的命中率却低得可怜,几百门炮弹居然只命中了十几发,除了打死了十几个运气不好的士兵外,大部分都打偏了。 炮弹不是提前落在了空地上,就是呼啸着越过了南军的军阵,还有一些炮弹直接打到了己方的军阵当中,打死了几十个燕军。 一轮炮弹打完,燕军操炮手们忙着把发射完毕的洪武大炮斜竖起来,先灌水熄灭炮膛里的火星并让灼热的炮膛降温,然后再倾翻炮膛倒出水,再用裹着布条的通条清理炮膛里残留的水渍,最后才往里填装火药…… 就在燕军火炮手忙着重新填装弹药的时候,南军炮营的火炮手们已经把六十门大炮瞄准了燕军的炮兵阵地,前排炮手单膝跪在地上,一个个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先闭左眼,再闭右眼,用眼睛和大拇指测算出了燕军炮阵的大概距离,最后又在观风员的汇报下,微微调理了大炮的射击仰角。 “一号炮位调整完毕!” “二号炮位调整完毕!” “九号炮位调整完毕……” “六十号炮位调整完毕!” 伴随着一声声宏亮的汇报声,已经调整好射击角度的火炮手们一个个举起了右臂,站在指挥位上的郭镛也已经跟着举起了手里的战刀,数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郭镛。 “开火!”郭镛目光一冷,手里的战刀狠狠斩落。 “开火!” “开火!” “开火!” 所有的主炮手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准备就绪的操炮手纷纷以火捻子引燃了炮膛底端的引线,然后疾步跑出数步开外,双手掩耳蹲到了地上,引线冒着哧哧的青烟燃进了炮膛,很快就看不见了。 “轰轰轰轰……” 空间仿佛都震动了一下,然后就有剧烈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几十发开花弹从炮膛里呼啸而出,眨眼间就准确无误地落到了燕军炮营阵地上,伴随着更为剧烈的爆炸声,几十颗开花弹霎时绽放成了几十朵无比绚烂的巨型烟花,大量的炮弹碎片挟带着灼热的红焰呼啸四溅,燕军火炮手还有列阵在后面的弓箭手霎时倒下了一大片! 虽然燕军的炮营阵地在几十万人的厮杀战场中,显得格外渺小,可南军炮营的大部分炮弹都命中了目标,其中一发还打中了堆放在一起的火药桶,引发了更为剧烈的爆炸,把十几门盏口将军炸上了天,这堆废铜烂铁再落下来时,更是砸死了一堆躲避不及的燕军。 第771章 宁王叔,你真不想以后吗? 还有几发炮弹更是落到了燕军飞矛队列中,至少炸死炸伤了一百多名飞矛兵。 “居然这么准!这,这怎么可能!?” 金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据他所知,南边的火炮虽然比燕军的好上一些,射击偏差不大,但也不可能几百步外命中的如此精确,要知道大炮一般都是用来轰击城墙等大型目标的啊! 用火炮轰击既定的阵地就已经是勉为其难了,用大炮进行炮战是金忠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以这个时代的火炮性能来说,炮战的确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就算互相处在射程之内,也只能是你轰你的,我轰我的,全凭运气博弈,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炮兵缺乏炮战的概念,更因为这个时代的大炮命中率太低了。 南军的火炮阵地。 呛人的硝烟还没有散去,操炮手们已经快步返回炮位,快速清理清理炮管,胡汉苍他们在火炮的缓冲架再次进行了改进,所以每打完一炮之后,炮位都不会怎么偏离,第二次射击的间隔再一次缩短了。 在火炮手们熄火、清理了炮膛里残剩的火药渣子,替炮膛降温之后,两名身强体装的装弹手吊在炮管上把炮口压低,把炮膛里的水倒出,和以前的火炮不一样的是,他们并没有再用裹着布条的通条擦**膛里的水渍,而是直接开始填装弹药! 这是因为第三代湘王炮的里填的不再是散装的火药,而是“纸壳炮弹”。 这种纸壳炮弹用厚厚的牛皮纸卷成,直径比炮膛略小,长度适中,里面填满了事先量好的火药以及开花弹,然后并进行密封,牛皮纸上还涂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在这层油脂既能防水,又有润滑的作用。 在油脂的帮助下,操炮手很容易把纸壳炮弹送进炮膛。 用通条把纸壳炮弹压到膛底之后,装炮手再用铁刺伸进引药孔先把厚厚的牛皮纸戳穿,再将一截引线插进引药孔与纸壳弹内的火药相联,至此弹药就算重新填装完毕,第二轮炮弹就可以准备发射了。 与向前的速度相比,第三代湘王炮省去了擦干水渍和填装散装火药这两个最耗费时间的流程,射速提高了足足两倍! 燕军的炮营才刚刚擦干了炮膛里残留的水渍,正准备往里面填装火药,南军炮营的第二轮炮弹就已经倾泄到了他们头上,这一次,南军炮兵的准备明显提高了,一轮火炮射完,起码有五十几发直接命中了燕军的炮兵阵地。 “轰轰轰轰……”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巨响,燕军的炮兵阵地上再次腾起一团团翻腾的浓烟,然后又是数声更加巨大的爆炸声,那是填放在炮兵阵地上的火药被引爆了,燕军的整个炮兵阵地霎时就陷入了一片火海,剩下的几十门洪武大炮又有一大半飞上了天空。 那些可怜的燕兵纷纷倒在了血泊中,漫天的弹幕让他们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地,还有许多燕军炮兵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不到片刻工夫就烧成了焦炭,空气里开始飘散起烤肉的香味…… 指挥火器营的大将柳升也死了,一块锋利的破片削飞了他的半边肩膀,流血而亡。 朱高炽胖脸上的的肥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燕军的第一批炮火覆盖在燕军炮兵阵地上,他还以为是巧合,连他都不敢想象炮战,却真实的两次覆盖在燕军的炮兵阵地上,这就不是巧合了。 “世子殿下!”金忠焦急地大吼起来,“快让火器营撤下来!” “晚了。”身后的郭资吃惊之余,叹息道,“怕是已经晚了,火器营……已经完了!” 很快,柳升阵亡的消息就传来了,洪武大炮与盏口将军被毁坏了大半,剩下的几门也没办法继续作战了,朱高炽狠狠地握紧了双拳,还没等他说几句狠话,南军的第三轮火炮再次开火了,这一次,六十发炮弹却是直接奔着燕军火器阵地后面列阵的火枪守卫部队去了,密密麻麻的燕阵中立刻土石四溅,血肉横飞。 朱高炽脸上出现了汗水,他赶紧下令火器部队后撤。 等几千火器部队撤下来时,却是已经损失了至少一个千户所!最重要的是火器都毁了! 南军的这轮攻击,彻底淹没了燕军刚才的兴奋呼喊声,也让何耀祖他们的士气提升了不少。 朱高炽正在观察战局的时候,宁军那边陡然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所有的宁军骑兵已经开始集结,包括朵颜三卫与那些弓骑兵在内,无数的宁军铁骑就像一股红色洪流汹涌聚集…… 倏忽之间,朱高炽的眸子里已经流露出了骇人的寒芒,“给陈享下死命令,让他亲自带人压上去!不能让宁军骑兵冲锋起来!” 宁王叔,难道真要孤注一掷吗?拼没了军队,他不怕帮了新朝以后,会被削弱权柄吗?他与朱久炎的感情真到了这个地步,不计一切地帮他!? “宁军总攻了!”李天佑也敏锐地发现了宁军的动态,他放下望远镜,亲自夺过传令兵的令旗,挥舞起了总攻的号令! “跟他们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冲!跟他们决一死战!” 何耀祖、魏志强、黄芳这些南军将领们也一个个全都兴奋得嚎叫起来,在他们眼里,燕军的骑兵才有些威胁,此刻的燕军的居然敢放弃通州的城池之利、放弃他们的骑兵优势,选择跟联军在城外野战,这简直就是找死! 失去了破甲的、杀伤力大的火炮,三十万燕军算什么? 更何况在超过十万人的密集的军阵前,兵力的优势很难发挥出来,燕军再多也只是道菜!至于燕军剩下的那可怜的火枪队,还是算了吧,无论是装备的火枪质量、威力,还是训练程度,这些燕军火枪队和南军的火枪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现在是时候给他们上一堂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课了! 嘹亮的号子声,杂乱的脚步声,将士们的喝斥声交织成一曲喧闹的战场旋律,冲击的到火炮阵地前的燕军受到了南军火枪营的火枪手的强烈狙击。 他们在火炮阵地前摆开了射击队列,开始了连续不断地射击。在周围的燕军眼里,据险而守的南军火枪队比最凶残的野兽还要凶残,到了那片火力交织的射击区域,他们好像瞬间就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各部南军都聚集到了一起,足足三大冲锋集团,他们迅速在火枪营的正前方和左右两翼列好了阵形,骑兵则拖在外围,负责护卫火炮、火枪营。 这个的组合是一架完美的战争机器,它唯一的弱点就是阵形太过密集,一旦遭受炮火覆盖,就会死伤惨重,可是现在,燕军的火器都已经完蛋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威胁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 朱高炽一声令下,后军的左右两翼同时增援了出来,跟前方的燕军向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发起了进攻。 燕军也只能鼓起勇气继续往上冲,面对南军的火力,和他们的部队纠缠在一起展开肉搏战才是正道,一如对付弓弩手的办法,不管这些火器比弓弩手强多少。 “冲啊!” “南人不敢和俺们肉搏,这才用火器的!” “退回去是死,冲上去未必会死,不如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对!冲过去一命换一命!” 到处是燕军中高级将领的鼓动,散处在冲锋阵列当中的千户、百户门也适时地喊起了话,一句句都正中士卒们的心怀,一句句都突出了向前才是唯一的生路。 “杀了他们!” 随着将官们一声声的鼓动,这些燕军士卒一个个热血上涌,方才略微停滞的阵列再次化作洪水一般向对面的南军扑了过去。 第772章 朱高燧! “射击!” 第二轮的号令声在火枪阵后响起,比第一次更为整齐划一,可是狙击的效果却比第一次差了不少,冲锋的燕军没有丝毫停顿,直将身侧边倒地的袍泽视若无物,一个个红着双眼狂喊着玩命冲刺。 “射击!” “射击!” 火枪队都已经进入了状态,战场的嘶声喊杀在他们听来和以前操练时的背景声差不了了多少,所有人娴熟顺畅得如同是在操练。 只有郭镛保持着足够的清醒和高度的紧张。 下面燕军的总冲锋可不是说着玩的,这种决死的气势一点都不假,双方的这点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过当这些燕军完全放弃了射箭还击,不及伤亡地冲刺之时,其实也就是转瞬即至。 “投弹队,投弹!” 眼看着燕军的前排尽管已经是支离破碎,却还是强硬地逼近到了火枪阵地十步左右的距离,已经容不得再进行一轮火枪射击了,最前排的火枪手都已经拔出了腰刀,预备肉搏以阻挡燕军的冲击,郭镛向早已准备多时的投弹队下达了命令。 随着郭镛的话音落下,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片噔噔噔的脚步声,那些候命的投弹兵点燃了被胡汉苍改进的手榴弹引线,快速地助跑几步,然后将手中的手榴弹奋力投向前方。 “嗖嗖嗖嗖……!”上千枚黑乎乎的铁坨坨手榴弹挂着一直燃烧的火星越过了几排火枪兵的头顶,前方的燕军阵列当中落去,然后在燕军士卒们的呼喝、躲避当中砸到了他们的身上、身旁,再接着,有的手榴弹在落地之后滚了一下再爆炸,有的则在燕军的头顶就炸了开来。 这次可不是南京之战时的陶罐土制手榴弹,铁制的手榴弹,威力比之陶罐何止上升了几倍? 火炮阵地前轰隆轰隆响成一片,燕军的冲锋阵列当中光芒闪烁,这一次的火炮也是在后面的燕军阵列当中升腾而起,阵列当中伴随着爆炸声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啊!这是什么?” “能扔过来爆炸的火器!” “不要怕!冲啊!” “冲过去!”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南军阵形也有了相应的变化,铁蛋命人将一排排特制的两米长枪被放倒了地上,每个长枪营中都有一千大盾兵,三个长枪营共有三千大盾兵,这三千大盾兵迅速用手中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盾在火枪阵前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把火枪营和火炮营的将士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 在长枪营、大盾营的保护下,郭镛可以根据正前方或者两翼受到攻击的力度做出适当的兵力调配,以确保火力对敌军的压制,此时的燕军由于手榴弹、火炮、火情的覆盖火力,两翼的兵马已经被打退,他们都集中在南军的正面,因此三千名火枪队也全部都被调配到了正面。 换好子弹的第二排火枪手迅速上前,把手里火枪架到了大盾上预留的射击孔里,由大盾筑成的盾墙上立刻冒出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砰……”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枪声,飞奔的燕军军阵一片人仰马翻,超过几千名燕军突然倒栽在地,只要是倒在地上的人,纵然没有立即在南军的枪口下毙命,也会因为战友的踩踏而死。 开完枪的第一排火枪手迅速退后,后面的一队火枪手立即补上来,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再次从大盾的盾墙上冒了出来。 “砰砰砰砰……” “轰轰轰轰……” 密集的枪声间隔响起,伴随着手榴弹与火炮的轰鸣,倒下的燕军士兵一次比一次多……六轮排枪过后,两军本来只相距只剩的二十米,已经扩大到了五十米,即便燕军士卒举起弓箭朝天上疯狂抛射还击,然后还是倒在了密集的火力之下,朱久炎对火枪营遭遇敌军冲击的情况制定了应对战术,有个明确的要求,前三轮排枪装填铅弹,后三轮排枪装填霰弹。 所谓霰弹其实就是由数十颗比米粒稍大的铁砂组成,近距离喷射出的铁砂足以构成巨大的弹幕,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射击死角,冲要进了霰弹的射程,哪怕是天上的一只飞鸟也很难射过铁砂的射击。 这些铁砂可能不足以让人毙命,却足够让人身受重伤,彻底丧失作战能力。 燕军的攻势彻底被瓦解,没有一名燕军能全身而退!可他们对南军的杀伤却非常有限,只有几百名长枪营的士兵被天上攒落的箭矢射伤。 战场上躺满了燕军将士的尸体,许多没有咽气的燕军将士正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爬行,他们的身后留下一道道血痕,每处战场上都不时响起燕军将士的阵阵碜人的哀嚎声,还有战马凄厉的悲鸣,火药的硝烟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战场。 …… 燕军本阵巢车。 看到那几十门黑乎乎与数千火枪手组成的火炮阵地,看到这阵地的恐怖威力,金忠惊呼道:“他们这些扔出来的火器未免太可怕了!几完全冲不过去!” “装备的差距太大了。” 其余燕军文武也是神色凝重,他们都没想到南军还有大炮、火枪队、手榴弹部队,这么一来,燕军的火器部队就毫无火力优势可言了,谁都明白两军火器的差距。 此时,朱高炽的心里也是忧心忡忡,他已经看出各方军阵的士气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哪怕还有十几万部队没有投入战场,单这些二线部队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配合作战,他们都无法和联军相比,尤其南军的火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强悍,远远不是燕军所能比拟的,装备的优劣直接决定了今天的战果将要出现,燕军怕是要败…… 就在这时,朱高炽身旁的郭资也上前劝道,“世子,这样下去不行。” 朱高炽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平息下胸中的激荡,努力地观察局势,脑中飞速地思考着办法。 金忠接着说道:“南军火枪的射程明显比我军的射程更远,而且威力也更大,再加上南军阵前还有坚固的盾牌龟壳军阵作为屏障,因此,我军的远程攻击已经很难对南军构成威胁了,再派再多的部队上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给他们的投掷火器炸。” 朱高炽凝声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如今可不是我们想撤便能撤的时候。” 金忠道:“南军的骑兵伤亡也是不小,他们此刻缺乏战场突击力量,我军不如也派出大盾兵上前当屏障,保护后方的弓箭手进入射程,然后利用弓箭来对付躲在龟壳后面的南军,南军的阵法只能护住正面,却不可能遮住整片天空!” “嗯,不错。”朱高炽沉声道:“就这么办,朱高燧!” 第773章 有朱久炎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从开战到现在,一语未发的朱高燧明显一愣,回过神来后,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来到朱高炽面前应道:“朱高燧在!” 朱高炽令道:“让你麾下的两万北伐降军身负大盾当屏障,掩护我军的一万名弓箭手压上,弓箭分成三股,分别从正面和两翼发起进攻,务必将南军的火炮阵地给我端了!” “诺!” 军令如山之下,朱高燧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阴着脸应诺,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万弓箭手已经集结完毕,同时朱高燧手下的两万北伐降军也一个个身负大盾列好了阵形,三万人分成三个长形阵,分别从南军正面和左右两翼压了过来。 南军大寨的望斗之上,朱久炎正手持望远镜了望战场,看到燕军的行动,他嘴角不由浮起了计策得逞的笑意,假如金忠和郭资能看到朱久炎嘴角的笑意,他们一定会后悔刚刚对朱高炽做出的建议! 朱久炎一声令下,身后的王狗儿、张大示意对上天盘旋的金子和银子打了一个命令手势,两头食猿雕接到命令,振翅发力,瞬间飞到了一处“绿地”的上空。 “绿地”前负责殿后的南军纷纷散开,飞扬的绿草中,马上分出了八十辆绿布覆盖的大车,在将士们的推拉下快速进至火炮阵地的后方高处,覆盖在大车上的油布在推行途中已经掀开了,露出了狰狞的真容,那赫然是八十门三代湘王炮! 前方的盾牌、火枪阵阻挡了燕军的视线,躲在盾墙后面快速行进的燕军弓箭手们并不知道死神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他们即便是抛射,射程也只有百来米,最精锐的弓箭手射程也只有一百五十米,南军火枪的射程为两百五十米,可是南军稍差的第二代湘王炮也能把实心铁弹或者大量的散弹轰到四百米开外! 两军相隔还有五百多米,朱高燧还是指挥得不紧不慢,他反正是不会上前的,手下降军有的是!而且弓箭手不是步兵,他们的作战方式不是肉博,不需要冲锋,得留着体力,挽弓放箭可是个体力活,没有充沛的体力是不可能持续挽开长弓的。 但一想到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实力,马上就会损失大半,朱高燧心里那个堵,他回头狠狠地朝着朱高炽的方向看了一眼。死胖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摆着消耗老子的实力,给老子记着! 进入四百米的时候,郭英阵地上的不少大炮都已经哑火了,在这个时代,在好的钢铁也经不起如此频繁的射击,很多火炮已经到了射击极限,要是再强行射击下去很可能就会炸膛了。 相隔只剩两百米了,手持大盾的前北伐军降军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和同伴紧紧挨在一起,用一面面坚固的盾牌筑起了一道坚固的盾墙,这些盾牌都是特制的,专门为防御火枪而制定,盾牌表面覆盖了几层坚韧的牛皮,在他们想来应该足够挡住南军火枪的射击。 随后跟进的燕军弓箭手、降军弓箭手纷纷拿起手中的长弓,另一只手已经从肩后的箭壶里抽了一支羽箭扣于弦上,只要再往前行进几十米,就是他们逞威的时候了,到时候一定要用暴雨般的箭矢把这些该死的南方蛮子彻底埋葬! 不过很遗憾,他们已经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南军阵前,由那道坚固的盾墙突然从正面裂开了上百道缝隙,裂开的缝隙中,八十门炮车露出了它们的峥嵘面目。 从北平穷汉市被燕军强征的李虎正弯着腰,顶着大盾往前缓缓行进,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一阵颤抖,然后只听“轰”的一声,顶在他身前的那面“无比坚固”的盾牌已经碎成了漫天残骸,没等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颗灼热的实心炮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胸膛,霎时就洞穿了他的躯体,意识瞬间消失,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感觉到。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响起,从朱高燧带领的这波支援部队顿时阵脚大乱。 站立在最后的朱高燧惊恐地看到军阵前由大盾筑成的前后两道盾墙,瞬间就已经崩出了上百道个巨大的缺口,缺口附近的士卒已经乱成了一窝蜂。 “他们怎么还有火炮!?”远处巢车上的金忠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嘶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南边的钢铁产量不可能这么大,锻造能力也不可能这么强!” 郭资恨声道:“那这些该死的大炮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高炽沉声道:“有朱久炎在,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轰轰轰轰……” 朱高炽话音方落,南军阵前再次绽起几十朵耀眼的火光,正面的燕军阵形又被炸出了八十道缺口,缺口附近的燕军将士横七竖八倒毙了一大片,被崩了几百道个缺口的燕军盾墙已经完全失去了防御作用。 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至,失去了盾牌保护的燕军一排排地倒了下来,最前面的几前北伐降军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脑子机灵点的就算没中枪也顺势倒在了地上装死,失去了盾墙和前北伐降军做肉盾,后续跟进的燕军援兵立刻遭了大殃。 金忠劝说:“殿下,再这么下去,三王子怕是有危险,还是……” “那就照你的意思来。”朱高炽冷声道:“传令各军有组织撤退。” “世子有令,各军有组织撤退!” 终于能够撤军了!十几万疲惫的燕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且战且退。但由于在激战中撤军,导致损失不小。朱高燧好容易召过来的北伐降军是没几个回去的,后续跟进的燕军弓箭手也死了至少三千人,还有几千人受伤。 舍弃了前面的战友,后面的燕军终究是跑了,至于那些受伤跑不了的,那就只能放下武器等待被联军俘虏。 “快撤!快撤!”疯狂逃窜的朱高燧眸子里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他不断地用马鞭抽打着前面的燕军喝道:“给我散开!散开!” 第774章 李景隆的结局 虽然最精锐的燕山中卫还没有出战,虽然金忠仍旧坚信南军的“火炮阵地”外加火枪兵也阻挡不住燕山中卫的正面突击,可朱高炽知道今天这一仗是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眼前的南军最多也就十万多人,顶多是南边实力的三分之一,他不可能出动最精锐的燕山中卫来和朱久炎拼一波,整个南方都已经被建业朝廷平定,南军的后勤保障能力太强了,拼光了最精锐的部队,燕军还靠什么逐鹿天下? 要打败朱久炎与朱权的联军,只能另想办法了。 望着潮水般退走的燕军,朱久炎费了好大的劲才抵御住了追击的诱惑。 他们的火器虽然犀利,却也有致命的弱点,它们都太过笨重,行动缓慢,根本不可能参与追击战,火枪营的齐射虽然威力巨大,可一旦失去了密集阵形,变成各自为战则根本不堪一击! 很显然,朱久炎如果此刻强派派火枪营去追杀燕军,最后很可能会反胜为败!至于讲武堂长枪营那根本就是防守推进兵种,派长枪营去追杀燕军那还不是给朱高炽送菜? 而且越级下命令,与李天佑的军令若是起了冲突,搞不好就会让各大军团接到互相矛盾的命令,从而出现混乱,要是给朱高炽逮着机会,说不定就要吃个大亏。 不过即便是这样,联军今天的战果也是非常可观了,要知道宁军的精锐铁骑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朱久炎已经看到那边的陈珪军团已经被朱权重创不轻,撤退也变成了败退,差一点就能全军覆灭了! “李天佑指挥得真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朱久炎砸了砸嘴巴,心情愉悦地对自己的直属部队下令道:“别妨碍其他军团,我军俘虏就近的敌军。” …… 通州城,刚刚回到大营的朱高炽不及解甲,就对身前准备发作的朱高燧喝道:“高燧,立刻传令下去,没有我的令谕严禁出战!” “是!”朱高燧见满帐文武都看着自己,不好发作,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这一战燕军损失惨重,顾成军团被灭,唐云军团被打残,只有几百人死里逃生。而陈珪军团也在与宁军的政争中失利,原本就已经遭到了重大损失,刚才撤退的损失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此外还损失了将近一万燕军弓箭手,朱高燧手下的北伐降军也几乎是全军覆灭,五万燕军主战军团更是损失惨重,最要命的是很多北伐降军大多都失去了替燕军卖命的兴趣,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左右都是谁,刚才撤退入城的时候不少北伐降军已经选择了集体哗变。 可惜,这些哗变的降军运气不佳,正好碰到前来援助的朱高煦与丘福两部,被暴躁的丘福当即挥军镇压,几乎杀光了哗变逃跑的北伐降军。 至此,朱高炽的实力大损,朱高炽麾下已经只剩不到九万燕军和八万北地降军、北伐降军了,共计十七万军队。朱高炽手下的文武也在今天一战之下失去了主动出击的勇气,全部开始建议死守通州,等待燕王得胜南返。 由于战果不小,兵器铠甲收集众多,朱久炎这边也没有时间主动向燕军大营发起进攻,南北两军的第一次大战之后就这样陷入了沉闷的僵局。 …… 北平到永平并不算远,尤其燕王麾下的兵马都是骑兵的情况下,所以一路行来,并不感到劳累。 而平安麾下的兵马,自打进了永平城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又是整修几经战火的永平城损毁之处,又是砍伐树木制作新的守城器械,以防燕军。 李景隆舍弃北伐大军,一路奔逃来了永平,平安本想杀他泄愤,却有军中文官站出来及时制止。 “将军,李景隆自是罪该万死,但却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中。”文官对着满堂的将官侃侃而谈:“既然将军已经派遣盛将军去联系新朝了,那我们也要为新朝立一些功勋才好。李景隆的手上沾满了北平燕军的鲜血,燕王不是口口声声要为他们报仇吗?咱们就将李景隆给他们杀了!” “妙计!还是你们这些文官脑子转得多。”平安的眼睛一亮,看着地上被捆得死死的李景隆恨声道:“将这狗东西扔出去给朱棣!没了借口,看他朱老四怎么利用下面人的复仇之心攻我永平!” “呜呜呜呜!!呜呜呜……”口中塞着破布的李景隆不断挣扎,可堂内的将官哪个没吃过他的苦头?没有一个为他求情的,死狗一样的李景隆被人直接扔出了永平城。 李景隆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城外的燕军对李景隆的愤恨那叫一个强烈,不待燕王有什么表示,弓弦响彻之下,一只万箭穿心的黑刺猬便被钉死在了永平城门之下。 如此情形,燕王岂能不知平安的打算?为了避免气势衰竭,燕王充分利用了一鼓作气的道理,趁势下令攻城! 在南边联军压境的情况下,在李景隆这个由头没有了的情况下,燕军将士的仇恨已消,战力锐减,此刻想打下永平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燕王只得改为稳扎稳打的战术,先辽东降兵去攻城,等到消耗掉了城头的炮火、弓箭、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然后再一举出动燕军的主力,将眼前这座并不高大的永平城一战拿下。 嘹亮的号子声中,两万辽东籍燕军全体出动,在旷野上摆开了冲击队列,踏着整齐的步伐往永平西门快速逼近,杨文手下的辽东籍的兵马在燕王手下虽说整编不到一个月,可常年经历边境的战火锤炼,他们本就是一支铁血之师,奔跑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平安手扶垛堞肃立襄阳城头,眸子里流露出莫名的凝重之色。 很显然,燕王还是他以前认识的燕王,其军事素养,甚至是犹有过之。在失去李景隆这个由头之后,燕王马上就发动了攻城,并且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而且即便是这支最前面的攻城队伍,奔跑之间流露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也是训斥军队所不具备的,这是一场超级难打的硬仗! 来不及多想,倏忽之间,燕军前锋已经进入了永平城的攻击距离。 平安下令点火开炮,朝着攻城的燕军射击,随着守城战的开始,攻城燕军之中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 可惜的是,平安军团此刻的火器在攻打北平的时候,就消耗一空了,此刻的火器乃是永平城内的存留,只是十数门老式的盏口将军。 盏口将军如果抵近射击的话,对于阵型密集的敌军,杀伤力也还可以。 但是盏口将军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打完一次之后,需要清洗炮膛,第二次装填点发的耗时非常长。 所以如果凡在野战之中运用,常常只有一到两次的击发时间而已。如今放在城头,第二次装填的时候还算安全,但随着第二次击发之后,燕军前队就已经攻到了城下。 而盏口将军根本无法俯射,而通常当敌军到达城下的时候,它们就会失去作用。 这次也一样,盏口将军才打打两轮,城头守军的弓箭齐射也才射出六波,一架架燕军云梯和攻城车已经靠上城头,一个个辽东籍的燕军,冒着平安所部的滚木礌石,硬着头皮往城头上攀登。 城下射上城头的一波波箭雨,也让攻城的张武所部承受着大量的伤亡,不断有人中箭之后惨叫着倒地。 眼看着爬上城头的燕军越来越多,城头的压力越来越大,平安对左右亲兵大声吼叫道:“传令民兵上城!传令民兵上城!” 第775章 后院失火! 随着平安命令的下达,五千名原本作为预备队的民夫,也就是这几天里临时招募武装起来的永平青壮,很快就被赶上城头,被迫投入战斗。 随着这股生力军的到来,城头上的守军一下子显得人多势众起来,也个个焕发出了每个人心中的那股凶性。 一枪枪捅过去,枪枪见血;一刀刀砍过去,刀刀见骨。 这些民兵虽然多是些临时组建起来乌合之众,其中却也不乏百战余生的真正精锐,平安特意挑选了五百老兵,混编了进去。这些老兵几乎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不但拥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还拥有过人的杀人技术,这一轮反击就显示出他们的杀伤力来了,带头一个冲锋,攀上城头的燕军将士应声倒下了三百人! 攻上城头的燕军总共才五百人左右,可永平守军的一轮反冲锋下来却杀死了三百余人,远处指挥的张武看得真切,嘴角不由得眼露凶光,拿起大盾便带领亲兵加入了攻城队伍当中。 有了大将张武的加入,城外燕军的鼓声和喊杀声很快压住了城头的鼓声、喊声,城头的平安军团在平安的亲自指挥下却是毫不慌乱,继续稳住了阵脚,平安出其不意地命令手下八千骑兵出城反奔袭了一波,暂时顶住了张武的攻势,而在燕王、薛禄的两部兵马却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开始攻打永平的北门。 平安虽然奋勇,分别指挥着手下的士卒和民军做最后的抵抗,但随着冲上来的燕军越来越多,那些被逼迫着在城头抵抗的民兵,终于抵挡不住心中的空军,开始逃下城墙,一股股人流亡命奔逃,往南门逃去。 平安身边渐渐只剩下千余亲兵,然而面对越来越多涌上城头的燕军,平安显出了他的凶狠本性。 到了这个时候,平安仍然想着给燕王来个大的,他指挥着手下的士卒,将还能用的盏口将军,调转了炮口,装填上散弹火药,冲着城头上不断涌来的燕军士卒“咣!咣!咣……”连着打响了十几炮。 盏口将军虽然比较落后,但在如此近距离的平射之下,威力当然是绝对不容低估的。 连着十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响过后,城头硝烟弥漫,硝烟后面的数百聚集在城墙之上,正准备冲过来的燕军士卒,则是血肉横飞,成片倒地。 在这个距离上,不管有没有穿戴甲胄,都是中者立穿,在这个时代,也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哀嚎上几日以后,炎症发作而死。 趁着城头燕军攻势为之一滞的机会,浑身浴血的平安带着城头尚守在自己身边的亲兵,也赶紧从另一边奔下城头,往南门逃去。 片刻之后,冲上城头的燕军士卒从城内打开了永平城门,几经易手的永平城再度陷落,落入燕王之手。 …… 永平城在松亭关的东南,山海关的西南,三地同为长城防线。永平城再往西北几十里,就是松亭关,而松亭关此时已经落到了蒙鉴的控制之中。 正如窦岳所说,当蒙鉴从后方率领大军来到松亭关时,将关上的杨文与徐凯他们吓得不轻。松亭关内的想到辽东方向突然出现数万南军,其中还夹杂着辽王三护卫的旗号,他们哪里还不知道辽王已经投靠了南边的朝廷…… 接下来便没什么好打的了,窦岳引马上前,对杨文他们陈述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数万大军的虎视之下,在家眷的牵挂之下,在徐辉祖的亲笔信劝导之下,本就是迫于形势而降燕军的杨文,果断下令开关投降。 如此,蒙鉴再得几万辽东兵马,稍事整编,近十万大军在蒙鉴的带领下,直奔永平而来。 且说永平城内的平安,领着败兵,一路逃出南城,本来千余人的队伍,因为一路奔杀、失踪离散的缘故,如今只剩下两百来人。 平安领着败兵出了南城不久,惊喜地碰到了北返的盛庸。盛庸见到城内战火四起,败兵四处逃散,第一时间利用威望收拢了部下,汇集着数千人来到平安面前说道:“将军,末将收拢败兵的时候,发现燕王执行的是围三缺一战术,他就是想要我们往南边逃跑。末将猜测南面的路上必然会有燕军骑兵的埋伏。我们不如掉头往东北,一路跑到山海关。太子殿下(朱久炎)在南军大营对末将说,北边有他早先布置的一支兵马,我们若是运气好的话,便可以碰到他们,如此,别说是逃出生天,或许还能引兵反杀燕军一波,以报心中愤恨,将军意下如何?” 北平城下的损失与燕军刚才的强攻,让平安麾下的兵马死伤无数,可以说,平安与燕王之间已经有了不共戴天的死仇,盛庸的话给了平安报仇的希望,平安毫不犹豫地同意道:“既然是我派你去与南边联络的,自然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听你的,反其道而行,向北走!” 盛庸听完这话,朝后方兵马振臂一呼,喊道:“全军听令,往北行进!” 汇集到一起的两千多人,听了盛庸的招呼,当即跟着盛庸和平安,一路召集败军,掉头往北边的山海关方向奔去。 …… 燕山和渤海之间有一段长约十五里的平缓地带,自此从华北平原前往辽东的古道被称为碣石道。由于周边地势险峻,此处就成为了具有战略意义的交通要道。洪武十四年(1381年),徐达组织人力在迁民镇的基础上此处修建了明长城关口。因该关口周边有山有海,遂命名为山海关。因山海关为明长城最东侧的关隘,遂又被称为“天下第一关。城墙和周边的长城均用条石作为基础,内部用土夯筑,外表包砖。建成之后,山海关以东的区域被通称为关外,以西的长城以内的区域被称为关内。 守卫山海关的燕军主要的防御重心自然是关外,燕王南下之前的交代是防备大宁的宁军,关内的兵马对于关内的防备自是偏弱。 可事情偏偏就是如此,攻击往往来自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顷刻关内便出现了一条黑线,隐隐有闷雷声传来,这不是天空打雷,而是万马奔腾的蹄声,山海关上的燕军吓得惊惶失措,还没有来得及转变防守重心,片刻,黑线越来越近,由浅便粗,竟然是一支数万人多骑兵军团,他们风驰电掣而来,如海浪呼啸,看他们的装备,明显都是辽东骑兵,每人配双马,战刀、长枪、弓箭、盾牌;后面还有大队步兵披挂整齐,最后则是专门驮着军毯和睡袋的辎重队伍,这些都是松亭关的储备! 松亭关出事了!? 这支军队正前从辽东过来的蒙鉴军团,逼迫杨文、徐凯投降之后,拿下松亭关后,蒙鉴下令日夜兼程,直奔山海关而来!此时,燕军主力皆在跟朱久炎、朱权率领的联军大战,后方空虚,他们这支奇兵将决定整个战局走向。 这时,一队先行斥候军从前方奔至,奔至蒙鉴面前禀报道:“禀报将军,山海关南边防御空虚,驻兵不足上千,关隘上见得我军,正处于惊慌失措当中。” 第776章 突袭燕王! “有劳两位大人,前去关下劝降。” “谨遵蒙将军军令!”杨文和徐凯驱马上前。 驻守山海关的燕军兵马不是杨文、徐凯的麾下,便和他们二人有着渊源极深,让他们二人前去劝降最为适合。 杨、徐二人的威望还是足够的,加上后方大军的逼近施压,关上守军丝毫不敢犹豫,马上开关表示投降。 蒙鉴想起朱久炎飞鸽吩咐过的,要造声势而无需杀敌的命令,便立刻下令对旁边的窦岳道:“有劳窦大人带领五千兵马处理好降卒与辎重,为我守好后方。我要率大军继续转头南下,前往永平,突袭燕王!” “将军放心,窦某定不负将军之命!” “很好!事不宜迟,那我们就此分别!” “祝将军马到成功!得建奇功!” “驾!全军向南,前往永平!” “全军向南,前往永平!” 八万兵马立刻调转马头,向数百里外的永平城疾奔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天地的尽头,此刻正是燕王主力和平安军团战事正酣之时。 …… 盛庸的判断是正确的。燕王从自己的中军骑兵中,分出了四个千户所,也就是五千多人,就埋伏在永平南门外,狙击平安南下,想来个一网打尽。 结果从永平城中逃出的大部分民军和败军,因为南门没有燕军,同时也是贪图直线南下路途更近,所以出了南门,都是一路向南逃窜。 结局便是除了少部分强悍有力的败兵闯过了燕军的埋伏和拦截以外,绝大多数逃出城的的败军,都落入了燕王预先设置好的埋伏圈内,两千多人被杀,八千多人被俘,死亡的比例远远高于在守城战中的死伤。 当日头西斜的时候,永平城里已经没有了反抗,能逃的都逃了,没有逃跑而选择抵抗的也都被燕军一一斩杀。 而那些选择跪地投降的,此时正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燕王对他们命运的判决。 可燕王此刻哪里有工夫理他们,燕王首先要做的就是直奔永平城内的府库,收纳军械、辎重才是燕王心中所思。兵马一多,后勤压力太大了,燕军此刻的后勤系统,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绳索,再多加一点负担,便将分崩离析,他急于缓和压力。 结果,永平城内的官仓情况,却令燕王大为恼怒。粮草已被平安撤离前下令点燃焚烧,而府库内也没有任何的存银,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府库内的一些未能被逃兵溃卒带走的几批兵器盔甲,要不是道衍和尚极力劝阻,愤怒的燕王差点就下了焚烧令。 看着道衍老和尚指挥军卒收缴兵器盔甲……燕王满脸的阴沉,本想以战养战,缓解后勤压力的燕王越想越气,很快就下达了屠杀俘虏的命令。 这一下子,这些在燕军入城之际跪地投降的溃卒和民壮倒了血霉,被得到军令的燕军士卒一股脑儿地都砍了。 而燕王屠杀俘虏的消息,也跟着一些后来逃出的溃卒和百姓,传向了山海关、松亭防线。 ………… 第二天早上,平安与盛庸带领着那几千败兵,于半道上碰到了南下的蒙鉴大军。 “怎么回事?”听得前方大队骑兵奔驰的声音,平安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不是已经绕路了吗!?怎么北方还有燕军?就在平安恍惚间,马蹄声越来越明显,数万骑兵从右前方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而领头的一员大将一身乌甲,身后的大旗上绣着两个黝黑大字——建业! “哈哈,将军,是南军!是太子(朱久炎)的兵马!” 盛庸将从朱久炎那里听到的蒙鉴军团讯息告知了准备迎战的平安,平安听得解释大喜过望,连忙与盛庸驭马上前与之交涉。 盛庸有朱久炎的手令在身,加上蒙鉴先前已经从朱久炎的传书上接到盛庸、平安归附朝廷的消息,两军汇合的极为顺畅。接下来的整编工作飞快,没费多大工夫,平安、盛庸的兵马纷纷打散,融入了蒙鉴大军。 蒙鉴询问一番永平战事之后,言明可以马上为平安他们复仇,突袭燕王;接到燕王屠杀俘虏的消息的平安、盛庸满脸激动,当即表示愿为先锋,突袭燕军,为蒙鉴的主力创造歼灭燕王感到条件。 蒙鉴正好对杨文、徐凯不那么放心,当即拨付兵马,命令平安为先锋主将,盛庸、徐凯为左右副将,三人率领先锋骑兵先行奔驰,为大军开路。 是以,黎明之前,星光黯然,大地一片黑暗,近九万军队,分前后两个梯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百里外的永平城杀了个回马枪。 …… 攻下永平城的第二天,燕王召集姚广孝和薛禄等人商议军情。 逼平安弄死了李景隆,又打下了永平,解决了后方的隐患,燕王的心里还很是高兴的,对于自己之前的决断,也是颇为自得。 尤其令他高兴的是,这次攻城之战,他的核心兵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反而用鲜血锤炼了一下归降的辽东兵马。 燕王这番操作下来,损失最大的当然是被“鲜血锤炼”后的辽东降兵,出征时几百辽东籍军官,如今剩下不足一百人。 对于辽东籍兵丁和这些辽东籍军官的死伤,燕王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越发安心,高兴非常。 但高兴不过一刻,平安、盛庸两大先锋军团突然来到,直冲永平城下的燕军大营,朱棣闻报大惊,急忙率领众人出城迎敌。 这个时候,悍勇的平安、盛庸正在永平城下打出了最热血的一战。 隆隆而来的骑兵军团使大地为之颤抖,光是气势已经吓得一些城外捡装备的燕军扔枪就跑。千户,百户们高声痛骂,拿鞭子抽打、长剑呼喝,仍然无法阻挡住整体的慌乱。 平安他们来得太快了,也出人意料之外,正在城外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的燕军根本没有想到,战败的平安他们能够再度领兵杀回,而且带来了众多的精悍骑兵。 惊慌失措的燕军各部,还没有来得及部署防御,平安的骑兵就已经到了眼前! “杀!噗噗噗………砰砰砰!噗噗噗………砰砰砰……噗噗噗………砰砰砰……” 无数火箭自北边的天空飞射而来,天空霎时便被星星的火点映红,无数的火点在半空划过半弧,带着黑烟飞落而下。 紧接着便是上万骑兵奔驰而来,一柄柄长刀打横斜指,伴随着战马的奔跑,划过了凛冽的朔风,刀尖发出星点的黝黑光泽,宛如扫荡一切的巨浪,奔涌而来。 为首的一名平安狂笑一声:“一个不留!” “杀!” 第777章 刀俎易手 震天的砍杀声中,无数的辽东骑兵奔驰砍杀,燕军大将张武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突袭而来,到处屠杀己方将士的辽东骑兵,双眸里几欲喷出火来!多少英勇的燕军将士,多少生死与共的袍泽,已经倒在这群偷袭者的马蹄与马刀之下! 敌军在燕军儿郎的横尸上肆意驰骋,紧紧追击侥幸逃生的燕兵,从前,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今日刀俎易手,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燕兵如今却成了磨刀石。 永平城外,到处是燕兵惨叫、跪地、求饶、哀告、哭喊之声。 可是当战马相错而过的时候马上的骑兵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漠然,他们漠然地横刀,漠然地发力,刀光如惊鸿,战马嘶鸣如催命符,接着,长刀染血,鲜血四溅,与此同时,载着骑兵的战马们已经远去,只留下一具具跪倒在地双目中失去了神采的尸首。 而这时候,已经飞离数丈的骑兵,手中的刀尖上才留下殷殷鲜血。 尸山血海、血流漂杵,这一切看在张武身边的几个人眼里,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将军小心!” 亲兵队长突然大叫一声,身形敏捷地从马背上弹起,堪堪挡在了张武跟前,手中的战刀闪电般挥出,数声轻响过后已经挡住了四把横斩而过的长刀,却终于没能挡住第五把斜划而过的刀刃。 亲兵队长的胸口已经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直没内脏。 “将军快走——!” 亲兵队长惨叫一声,从马背上颓然落地,半空挣扎着回头看了张武一眼,旋即气绝身亡。 “不!张韬!不——!!!” 张武凄厉地咆哮起来,他与张韬从小一块长大,两人情同手足,可惜的是,任由张武吼破了天,他的亲兵队长张韬永远不可能睁开双眼了。 “啊!”张武仰天长嗥,“该死的!杀了你们,老子要杀光你们!” 狂嚎两声,张武挥舞着沉重的大戟策马反冲,负责护卫张武安全的数百亲骑不敢怠慢,慌忙上马跟进。 “杀!” 张武大吼一声,沉重的大戟恶狠狠地挥出,三把锋利的长刀顷刻间被他磕飞,天空落下的刀尖落下,深深地扎进了冲锋的骑兵铠甲上,发出噗嗤的入肉之声,下一刻,张武狠狠一勒马缰,继续逆流而上。 “砰砰砰!” “咔擦!” 两声闷响,两柄长刀被张武再度磕飞,虎口迸血的两名骑兵还没得及回过神来,张武的大戟已经挟带着滔天的怒火恶狠狠地砸落下来,两声沉闷的重击声后,响起碜人耳膜的骨骼碎裂声,两名骑兵顷刻间便被砸落下马,死于非命。 “给老子死!” 张武大吼一声,意欲纵马再进,五支柄锋利的长刀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斩杀而至,张武勉强挡开了砍往他身上的五支长刀,却终于没能格开盛庸射过来的长箭,只听“噗”的一声,然后战马昂首悲嘶一声,将上面的张武狠狠地摔了出去。 张武人在空中,无数的长刀已经先后从他的身体上划过,眨眼间便将他砍得七零八落,正在壮年的张武还没来得及显露他的峥嵘,便已经喋血沙场!伴随着燕将张武的战死,张武所部的消亡已经无可避免。 …… “禀报王爷,平安率领上万骑兵复返,突袭城外大营!” 一骑快马飞奔而至,来到勒住马头的燕王面前急声说道。 燕王眉头一扬,冷声道:“平安复返?哼,上万骑兵就想偷袭?胆子不小!薛禄召集全军,跟俺彻底击溃眼前的平安!” “集结!!!” 薛禄朝着后方大声重复着燕王的命令,二人身后的燕骑快马加鞭,直冲城外大营。 “是燕王的旗帜!他们来主力了!”有士兵惊得大喊起来,指着猎猎飞舞而来燕王王旗。 杀得性起的平安,见到源源不断的燕军骑兵从永平城内冲出,气得直骂娘,城内的燕军反应速度太快了,深谙兵贵神速的至理,根本不给自己彻底剿灭残敌的时间啊。 “传令,精骑跟随本将应战燕骑兵;盛庸!放箭,朝着溃逃的人群中射,逼他们逃往永平城!” 平安不仅果断而且很精明,以骑兵主力阻挡燕王骑兵锋头的突击,命盛庸在后方弓箭兵逼迫溃败的张武部往逃向永平,驱赶溃逃的燕兵阻挡燕军的骑兵突进能力,毫无疑问,燕王的这次突击,绝对会被自己人牵绊,不可能发挥出应有的攻击力。 平安领八千精骑呼啸反冲锋,直奔燕军主力,声势骇人,哪怕是兵力远多于平安的燕军,依旧被平安的悍勇反冲给吓倒。 平安的计策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被盛庸军团箭雨逼逃的上万燕军溃兵,跑向燕王所率的燕骑主力,不仅让整个军团的冲击速度下降,更是将骑兵阵容都冲散开来。 可燕王对此却根本没有办法,跑进来的可是己方士兵,他只能眼看平安率领骑兵冲进躲避己方袍泽的队伍当中,一阵砍杀,势不可挡。 睚眦欲裂的燕王看得清清楚楚,又是这个该死的平安平保儿!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骑兵,发动了反击,看战力比平安先前的队伍都犹有过之! 燕王倒是想看一看这支突然出现精锐骑兵到底是多么骁勇善战,到底是哪里来的队伍!他命令薛禄从右方率领前锋骑四万人全部压了上去,向着喊杀声最大的平安所在之处发动了围剿。 双方的骑兵军团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战场中央杀声震天,绞成一团! 这是针尖对麦芒的交锋,蒙鉴拨付给平安的辽东骑兵在辽东百战无一败,尽是精锐老兵组成。 可即便如此,论单兵战力,还是燕骑胜出一筹,毕竟此刻的平安军团乃是三方兵马的整合。而且燕骑的人数也是平安的几倍,但即便是燕骑占据了多方优势,即便燕军战力强悍,也难以占据战斗的上风。 因为领兵的是平安!平安的直系手下更是对于燕军有着刻骨的仇恨,刚才他们对燕军屠戮也让所有人都深深明白,燕军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所以,此刻只能是生与死的较量! 平安的人格魅力与骁勇更是名不虚传,他率领骑兵,斜次里硬生生切开燕骑前锋的冲击队列,再一旋转,前锋几千燕骑已经被席卷进去。 第778章 战马咆哮 刀光闪烁! 燕、辽两地骑兵,都属边军,长期和北边草原人作战,制式武器与冲锋模式都是差不多的。一样的作战模式,一样的兵器,双方就如兄弟在搏杀。 不过平安的指挥,让辽东军的小范围骑兵战术,展现了出更强悍的战力,五人为一小组,互相配合,往往一个照面就消灭对方不少骑兵。 用这样的大范围下的小组战术配合,很快就把割裂开的燕军前锋骑兵剿杀得七七八八。 一个个辽东骑兵口中怒吼着,将手中的长刀不断的向着燕军骑兵砍去,浑然不顾自身的安危。 燕军也是不甘示弱,疯狂反击,噼噼啪啪击打盾牌和甲胄,不断有骑兵在奔跑中刀落马,但这并不能阻拦平安他们的冲锋! 他们不再是骑兵,而是一群群怪兽,杀戮着、吞噬着一切,杀得燕骑人仰马翻,肢体分裂,血肉横飞,强大的冲击力杀透了最前面的燕骑,竟然将燕军主力都一截为二。 纵观整个战场,中央几千骑兵混战一团,人马踏踏,烟尘滚滚,平安军团左冲右突,猩红的“建业”大旗猎猎飘扬,所到之处挡者睥睨,燕军形势十分吃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平安军团发威过后,锐气有所减弱,燕军前锋得到后方的增援终于得到喘息,慌乱的溃兵在薛禄的令旗组织下恢复了镇定,退入了永平城中,薛禄解除了束缚,全力反攻。 “建业!?朱柏的旗帜!?南军怎么可能从北方过来!?杨文他们呢?平安怎么又跟他们勾结到了一起!?”燕王吃惊地反问数声。 道衍一脸的焦急:“殿下,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剿灭他们要紧!” 在后方的道衍看到前方打得十分吃力,连忙提醒燕王,燕王闻言沉默点头,立刻亲率亲卫兵马,纠缠住左翼盛庸的兵马。 两路燕军如出笼的猛虎,卷起一阵烟尘投入战场。 燕军的全力反击立刻让战场局势得到改观,平安的兵马反而被围在中间。战场另外一边,盛庸部的骑兵与燕王也撞击在一起。 平安看到燕王都亲自杀将上来,心中着急,回头一看。后方的蒙鉴大军也不知要到了哪里,他知道继续在此缠斗下去,必定吃亏。 于是虚晃一枪率领兵马,冲出包围朝东北面跑去,试图燕军的火力引开,给盛庸制造战机。 可先前被平安打个措手不及的燕军前锋却是死战不退,哪怕一柄柄长刀刺入他们的胸膛,哪怕一道道寒光掠过他们的脖项,哪怕鲜血横飞,这些燕军精骑依旧会咬着牙将平安军团给死死缠住,企图给燕王制造全灭的机会。 如此悍不畏死,实在是罕见。 数万只铁蹄搅起漫天烟尘,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薛禄继续往前冲刺,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虚空的长刀压了下来,几千支锋利的长刀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 冲锋的燕骑将手中的长刀打横平持,锋利的刀刃令昏暗的天空都为之退散。 薛禄的眼眸中,已经锁定住了大杀四方的平安,他露出了朝圣一样笑容,骑军与步兵是完全不同的,骑将便是兵胆,因此一支铁骑,往往是骑将身先士卒,将军杀往哪里,铁骑就紧紧跟随,犹如铁锥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凿穿,此乃骑兵冲击之精要。薛禄胆气非凡,非但没有被平安的名声与威猛所吓,平安驭马冲到哪里,他率领的骑军便如潮水一样涌到哪里。 杀死平安!扬名天下!杀了平安!走上巅峰!杀了平安!回报燕王的知遇之恩! 薛禄心里在呐喊,在咆哮!整个人血液沸腾。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他越留着一丝冷静,他突然意识到,张武军团全军覆没并非只是大意,虽有被偷袭的原因在内,但这支迎面而来的骑军所爆发出来的声势,绝不是先前的平安军团可比,他们排山倒海,宛若肆虐的狂风一般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重压。 这就是以荆州讲武堂为班底,统一南方,夺取建文帝江山的南军?居然造成燕军如此损失,果然名不虚传……薛禄心中这般想着,随即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两队飞快奔驰的骑兵“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不管是平安军团还是薛禄军团的前排骑士都如被割麦一般,倒下去一片,无数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是迅速却被更热血的喊杀声给压了下去,长刀横划、劈砍,血色迅速蔓延开来。 薛禄在甫一接触的一刹那,稍微地放缓了马速,让身后的燕骑越将过去冲杀,他的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发神威的平安。与薛禄一样,平安的骑术也是精湛到了极点,虽然战马一直快速奔驰、杀戮,可一感受到薛禄这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立马便控马放缓了速度,平安身后的骑兵已如奔流一般飞出,挡在了平安的身前,狠狠地去撞击前方的燕军骑军。 战马在咆哮、刀光在闪烁、战士在怒吼,有人被数把长刀斩落下马,更多人跟随队伍,疯狂地砍杀,谁也不肯后退,谁也不能后退!两股巨大的铁流,犹如两道惊天的海浪,在甫一接触之后,再也找不出任何空隙。 薛禄控制着战马往平安的方向不断移动,不断砍杀身边的辽东骑军,身后跟随而来的燕骑卫,以他为核心不断地冲杀,清理出一个安全的地带。薛禄的眼眸仍然死死盯着平安,他突然大喝一声,勒马扬鞭,不管不顾,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长刀狠狠一扬,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飞速旋斩过去。 平安置身这万千人之中,早已杀得满身是血,眼见薛禄杀来,发出一声冷笑,反握长刀迎面而去。 锵……两马相交,二人各自前奔,战刀发出巨大的声音,随即,二人又迅速地分开,各自如猛虎一般冲入对方的骑阵。 “好强……”薛禄明显的感觉到,即便冲杀了多次对方的臂力还是比自己强悍数筹,而且还有很高明的技巧,他蓄势待发的一刀,带上马力,力道何止千斤?偏偏平安的长刀却能后发先至与他硬拼,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带上了最高明的技巧,刀刃差点就擦着他身子过去,让薛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之感。 当薛禄再回头要去寻平安的踪迹时,发现对方已经带着骑军如饿虎扑羊一般扎入自己的后队,薛禄咬咬牙,满是遗憾地提刀继续放马突击,以期待下回合的较量。 平安所过之处,士兵惨叫,战马嘶鸣,一个个燕骑死在他的刀下。 与此同时,燕王也展开了杀戮。 此刻的燕王凶悍无比,他的打法比跟平安一样的凶猛霸道,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鲜血喷溅,一蓬蓬鲜血洒在燕王脸上,将他粗犷的面庞点缀得非常吓人,令人望而生畏。 战场上,鲜血横流,惨叫声不断响起。 无数人在永平城外拼杀,两股骑军陷入胶着状态,谁也不能撕开一条口子,而在马力用尽之后,双方更是陷入了僵局,几万人在这方圆数里的相互砍杀,无数人倒下,更多人刀剑相向,昏暗的天空之下,血光冲天。 第779章 再战永平 在燕王的追杀下,盛庸军团虽然损失不小,但他还是成功的突破了包围圈,在上风口用弓骑远距离支援平安军团的同时,他的一双眼眸,不时扫视着整个战局。 徐凯在身后拧着眉道:“盛将军,燕王率主力继续朝我们这边杀过来了,是不是发出求援信号,催一下蒙将军?” 盛庸沉吟了一下:“蒙将军自有考虑,别慌。燕王一下子冲不过来,先支援好平将军。” 徐凯扭头,朝着身后瞧了瞧,才颌首点头。 战局足足胶着了半个时辰,厮杀声仍然没有停顿,谁也不肯相让一步,这些筋疲力尽的骑军,都爆发出了无以伦比的耐性,而这时候,在后压阵的燕王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按住了刀,大吼一声:“杀!” 见盛庸军团还敢派人支援平安,燕军主力更是按捺不住,宛若疾风一般,追随着燕王爆发出一阵阵的怒吼。那踏碎一切的马蹄,扬起碎土,马流会聚在了一起,朝着盛庸军团的侧翼狠狠地冲了过来。 盛庸一见燕王意图,立即扶住了马鬓,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长刀,高呼一声:“迎上去,目标,燕王!” “杀!” 徐凯率领两万骑军,如离弦利箭一般飞出,呈半圆弧形朝燕王所在之处奔杀而去。 这一边的战场,两军又一次搅在了一起。 燕军没有预料到,盛庸竟然如此胆大,辽东骑兵的战力如此不凡,八万燕骑一齐出动,犹如踢到了铁板一样。 八万燕军精锐,与两万辽东铁骑相碰,居然相持不下,连后面观战的道衍和尚一时也是愤怒了。 双方的怒火,在这永平城外不断迸发。 …… 王四良是讲武堂第一期陆军骑兵科庚字千户所第叁百人队的毕业生,他是骑兵科综合考核第一名,获得朱久炎亲自赐予战刀,毕业后跟随湘王府起来,在靖难之中一路征战,履立战功,因功封为指挥同知,此番受蒙鉴的委派,与盛庸一起成为平安的副手,担任突袭重任。 王四良舔了舔嘴唇边的鲜血,只觉得浑身疲惫至极,一名突入阵中的燕军骑兵被他一刀削去断脖子,喷了他一脸的血。 尸体就这么被战马驮着一直奔驰,越跑越远,这是他今天手刃的第十八名燕军,这些顽强的燕骑就是不肯放他们离去,每一次冲击燕骑留下的尸体与倒下的兄弟人数越来越接近。 侧翼的燕骑狙击,也让队伍损失比较大,下级军官们不断地提醒袍泽们重新填补伤亡造成地空隙,保持冲锋队形。 燕骑的几次突击,让他麾下的兵马损失几百人,不断有人掉落战马,不断有鲜血溅上脸庞,王四良嘴里只能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把武器握紧!填补空缺!保持队形!” 王四良的心中实在没底,哪怕有平安这样的猛将在前方纵横驰骋,但四处卷起的烟尘中,燕军各个将领的旗帜隐约飘扬。 他在讲武堂的战术指挥课是以十分优异的成绩毕业的,他能从很多细节中分析出如今的形势并不好,侧翼的骑队只要再遭受两次攻击便会崩溃……盛庸军团被燕王的主力死死缠住,根本抽不开身。 燕军这边,在经受住平安的冲击之后,薛禄挥舞长刀狂吼道:“一个都不能放过,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后方的燕骑狂叫着跟随冲锋砍杀。 现在的战场上等于盛庸军团独自抵抗着燕军最强悍地主力冲击,在燕军不计伤亡的冲击下,盛庸军团的阵型很快也出现了松动。 平安率领着锋头如枪头一般四处突破,勉强维持着战线的完整。 在离平安军团两百步之后,是盛庸的中军所在,他们这里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糟糕,盛庸不停地命令挥舞令旗招回两翼的弓骑兵,但燕王突入,让战场混乱不堪,周围的部队根本看不到指令,只能各自为战,自求多福了。 王四良举盾硬抗下对手猛力一刀,马力加速之下,力量太大了,以至他左手格挡的小圆盾都被挑飞,但也他利用对方停顿地一瞬,挥刀扫向对手腰间一划,“哗啦”一下,对手的腰部被生生割开好长的一道口子,而后惨叫从后方传来,这名燕军骑兵跌落下马,跟在王四良后面的骑兵连续奔过,将其践踏踩死。 王四良机械式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砍杀着朝着他奔驰过来的燕军。 日头高升,王四良的队伍已经损失了两千人,但燕军骑兵仿佛没有停顿,也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地上满是尸体,所有人的战马都因地上的尸体,不能再奔驰起来,停顿下来的王四良感觉身处敌军的汪洋之中,随时可能倾覆,成为下一具尸体。 长刀砍进盔甲之上,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阻挡,惨叫声此起彼伏,王四良夺过一柄长枪连串两人,失去武器的那名燕军毫不畏惧,赤手空拳借助马力撞向王四良。 在燕军如此疯狂的攻击之下,盛庸军团的阵型终于被动摇了,一些辽东籍的降军被燕军的疯狂吓得屁滚尿流,扔掉兵器回身便跑……王四良被那匹马撞得飞了起来,幸好身边几名战友过来护卫,结果了那名燕军。 王四良依靠战刀柱地缓缓站起,感觉浑身都像散架一般,一名辽东籍降军从他身边跑过,被他一把揪住:“不许跑!回到你地小旗中去!” 那命逃兵哆嗦着道:“将军,绕了我吧!你看,两个战场都顶不住了!再不跑,都要死!” 王四良飞快扫视了一样战局,永平城外已经不知卧伏了多少具尸体,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不断发出悲鸣。 战斗仍在继续,平安带着骑军,勠力突围,他全身已被鲜血染红,后背上也已经血流如注,可是即便如此,周围的敌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平安却变得愈加疯狂起来,一双仿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宛若饿狼一般的光泽,手中的长刀不断地劈砍,每一下,都带起一蓬血雨。 第780章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 另一边的盛庸奋力砍下一个燕军百户的头颅,忽然听到身后爆发出一身大喝,他旋身回去,已看到暴喝的徐凯骑着马飞快奔来,骤然间,徐凯突然落马,直愣愣地栽倒下去,盛庸才发现,一名从背后袭来的燕将正拔出了殷红的长枪。 这一枪,本该扎入盛庸的背心,正是徐凯舍身忘死地用血肉之躯去抵挡,盛庸才得以幸免。 “盛庸——!徐某为新朝尽忠了,照……照顾我妻儿!” 盛庸的眼眸落在那栽倒下马的徐凯身上,眼眸之中,一片通红,他怒吼一声,也不知是悲痛还是憎恨,亦或是两者都有,勒着马,疯狂地朝那燕将冲去。 长刀扬起,下劈,鲜血四溅,虽经历了长时间生死厮杀,盛庸出刀仍然是干脆利落。 而燕将的死,也激起了燕军士兵的愤慨,同伴的惨呼,让所有人都变得疯狂起来。 杀戮,到处都杀戮与鲜血,骑马冲刺不了,那就如同步兵一样拼杀!不断地斩杀周围的每一个敌人,同时也被对方的兵器贯穿身体。 王四良瞧得平安、盛庸、徐家这些刚投降过来降将的都如此舍生忘死,再也不跟眼前的逃兵啰嗦,反手一刀结果了逃兵,对着聚集在身边的战友大喊:“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 “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所有荆州讲武堂毕业的军官都是一愣,然后全身上下开始散发杀气,他们本能地握紧武器,快速冲到战斗的最前线上,一同高喊:“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 正当平安本阵承受着沉重打击地时候,旁边盛庸的阵地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两大战线,都已被燕军零星地突破…… 一面面“荆州讲武堂”的旗帜在血腥的风中猎猎飘扬,一声声:“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他路!!!”在每个最关键的点上响起。 荆州讲武堂每届综合考核前三的成员,在毕业时被会被赠予这面旗帜,它代表着荆州讲武堂的军魂——“责任、荣耀、献身精神。” 每一名讲武堂毕业军官都是一支小队的灵魂,他们带领着各自的队伍,开始奋起反攻。 王四良吐了口血水,默默地带领聚拢到他周围的战友,来到了平安、盛庸他们的身边,面无表情地面对着滚滚而来的燕骑…… 这一战,无疑是最残酷,也最是悲壮,若是其他军马交战,一旦战损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有一方溃退,可是这两支杀红了眼的军马,都拥有无比的勇气和无以伦比的耐力,他们用刀砍,用长枪去刺,去牙齿去咬,放马去践踏,没有一个人选择溃逃,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杀戮。 杀了眼前的敌人!唯杀光敌人才能活下去!也只有杀死他们,才能报仇雪恨! “杀!” 当有人爆发出这个声音,战场之中无论是辽东军还是燕军,甚至是燕王本人,也都会不约而同的一齐随之呼应:“杀!” 燕王的身体虽已筋疲力竭,但精神却极为亢奋,他的身上染满了鲜血,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替换过,他带着亲卫,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的脸上杀气腾腾,特制的盔甲反射着血光,让他整个人宛如恶魔临世,杀到兴起之处,更是从喉头发出一阵阵狂吼。 只不过这时候燕王的心里却也忍不住吃惊,他纵横北疆这么多年,他亲自率领的燕军所过之处,从来都是摧枯拉朽,从前与草原人交战,放马一冲,以草原人的彪悍都只可以抵挡一阵,可是一旦伤亡到了一定程度,凶悍如草原人,都是如鸟兽一般开始溃逃,他朱棣向来都是所向披靡的!包括先前对战平安的直系兵马,也都是用瞬间的爆发力将其冲垮,可是现在面对这些辽东兵马,他朱棣的亲自冲阵都失去了效用,而大军一旦陷入搏杀僵局,人数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这么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事实上到现在为止,燕军和平安他们都是损失惨重,那地上的横尸已经数万,溅出来的热血染红了整个地面,这个时候,两军的队形都顾不上了,到处都是厮杀的狂吼与混战的人群。 燕王不禁凝起了眉,这个结果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若是再这般打下去,只怕到了最后,八万燕军铁骑能留下五万就已经不错。骑兵可不同于步兵,每一名骑兵的损失,对燕王来说都不啻是沉重的打击。 可现在要撤,又哪有这般容易,正如两头正在相争的猛虎,任何一头猛虎若是胆怯,想要脱身,就必然被对方致命的打击,最后的结果就不止是损耗这么简单,甚至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的燕王已经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只能选择咬牙拼下去,坚持到将对方全灭为止。 这场鏖战,除了拼死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 身在战阵后面的道衍和尚,其实也早已感觉到了这沉重的压力,打起荆州讲武堂旗帜的敌人,如疯了一样,居然在败象之中,还略略占回一点上峰,若不是薛禄等将领悍不畏死,予以反击回去,燕军只怕要落个兵败如山的结局。 燕王一边疯狂冲杀,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战局,忽然只见他如刀的眸子一亮,疯狂一笑,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四良,奋力一指,大喝一声:“跟俺杀了他!” “杀!” 犹如本能反应一样,跟在燕王身后的骑兵径直改变方向,跟随燕王陡然斜冲向王四良的方向。 呼啦啦……骑兵交错而过,血流漂杵……王四良久战之下,反应慢了一些,当场被燕王突袭身亡!远处的盛庸发现麾下的灵魂骨干被袭身亡,下意识地紧勒马头,微微停顿了一下。 只是这一停顿,破绽已经露出来,等盛庸发现,那些斜冲出去的燕军骑兵正站在了上风口,一支支精芒闪闪的箭簇对准了自己。 燕王已经发出森然冷笑,弯弓瞄向了盛庸,大吼一声:“给俺射!射死他!” 成百上千支利箭在短暂平行相错的工夫后,遮云蔽曰一样在半空划过弧线,朝盛庸的骑队落去。 第781章 燕王之勇 上百名辽东骑兵中箭闷哼落马,盛庸骑队的队形不由地一乱,下意识地准备反击;而这个时候燕王已经呼啸一声,带着燕骑飞马离远。 “王爷威武!”阻挡平安军团突围的薛禄那边,顿时传出一阵欢呼,燕军士气如虹。 “不能被拉开距离!杀燕王!”盛庸虽然被燕王的大胆行径所惊,却是反应迅速,弓着身子,全力踢着马肚带队追击想拉开距离的燕王。 盛庸也是怒了,他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如今主动偷袭之下,都损伤惨重……尤其是燕王当着他的面,连杀徐凯与王四良二将,这是何等的羞耻! 于是他带领部下狂踢马肚,不断地提速,朝远去的燕王骑队追过去,也有带了弓箭的骑兵跟随他弯弓搭箭,飞射过去。可惜效果却是不大,在高速的奔跑中射击前方高速移动的目标,就算是神射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再加上战场局势极为复杂,就算射中,也破不了对方的铠甲,至多也只能造成点皮外伤。 燕王利用他的经验在前面控制住着战场的节奏,他的心中畅快无比,他喜欢这种在生死之间走钢丝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如此着迷!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他兴奋地大喝一声:“向右,绕过去!” 这是一次斜冲,燕王身后的燕骑如风一般随着燕王的命令改变了方向,竟是绕着薛禄军团转了个圈,燕王抓准时机,对与薛禄军团鏖战的平安军团大吼:“攻!” 一个圆圈转过,追逐在后的盛庸突然发现,这燕王哪里是在逃跑!他居然还在想着攻击平安部! 只见燕王所部转瞬间就驰骋到了上风口方向,一张张弓拉满,接着箭如雨下。 “朱棣!”几百名辽东骑兵栽倒,抵挡薛禄攻击的平安发出一声怒吼。这种感觉,实在令人抓狂,明明自己拥有无比强大的武力,可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薛禄阻挡,而燕王却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将他与盛庸耍得团团转。 每一轮箭雨之后,燕王所部总免不了会稍稍停顿一下,利用战场形势,拉开与盛庸军团的距离,然后骑兵又如风一样飞马撤走。等到盛庸好容易要再度咬住他们时,他们却好像恰准了时间一样,再度改变方向,让后面追击的盛庸军团陷入周围燕军的围攻之中,而这个时候,燕王又绕起了圈圈,等回到上风口的位置,又是一阵箭雨朝着平安军团射了过去。 这样的打法,接近于无赖,可平安与盛庸偏偏又拿燕王一点办法都没有…… 燕王每一次改变方向发起攻击时,平安部都是损失不小;而盛庸也不得不停顿一下,就是反应再灵敏的人,在高速的奔驰中,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何况是一支军团。而这时间缓冲的时间,恰好又会留给燕军绝佳的进攻机会。 战斗的主动权,牢牢落回了燕王手里。一开始,各部燕军配合燕王进攻时还有些凌乱,短时间内,有的燕兵还来不及弯弓射箭,可是渐渐地,等他们熟稔了燕王这种突变的战斗方式,平、盛二部遭遇的伤亡就更大了。 眨眼之间,又有上千名辽东骑兵倒下,而这些辽东骑兵的胜果却只有一个落队的燕军总旗…… “王爷神威!” 薛禄狂笑着将一名千户斩下马,发出一阵张狂的怒吼,而这个时候,他也突然感觉到,前方的辽东骑队杀机愈加浓重,不只是近处的敌人,就是远处的阵列之中,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好像是无数人的眼睛盯住了他。 薛禄当然不会知道,他杀死的那名千户,跟王四良一样,是数百人的袍泽同窗,是他们日夜朝夕相处的伙伴,是他们当中最出色的人之一。他们曾在一起立下誓言,一起在学堂中嬉戏,一起在操场练场上锻炼,一起在夜间的课堂里勤奋夜读,甚至就在昨天,他们还彼此说着跟随太子殿下统一天下的豪言壮语。 而现在,他跟王四良一样,都死了。 一个离得近的百户咬牙切齿地道:“是第五期步兵科甲字千户所的李祖保,他娘的,这家伙还说要做将军的,这就先走了一步!”说着,百户的视线有点模糊,虽然只是点头之交,可是几年封闭训练下的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喜欢满嘴跑马车的人。 现在,这满嘴跑马车的人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种情绪瞬间传遍了平、盛两大军团,他们看向薛禄军团的眼神都有一种一种蠢蠢欲动的仇恨,连平安与盛庸都有些意外,他们虽然不理解这种感情,但军阵的变化他们又如何感觉不出来?这突变的氛围让他们二人的内心都忍不住生出了躁动。 “看来死得是讲武堂的人……讲武堂这种培养军官的模式当真可怕,有这种恐怖的凝聚力在,怕得谁来!?”盛庸喃喃地念了一句。 “射!”另一边的平安敏锐地抓住了战机,他在冲杀的同时,发现很多士兵都挣脱对手,将的弓箭对准了薛禄,他兴奋地大声发令。 薛禄大惊失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飞蝗般的箭矢竟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两支箭矢射进了他的身体,身边的几十名护卫燕骑也随之落马!而中箭的薛禄还在马上颤抖,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刀,整个人强撑着不敢落下马去,“保护俺!”一声凄厉的痛呼,薛禄脸上狰狞,爆发出极度的惊怒。 眼见大将薛禄受伤,燕军的骑队有些凌乱,有人惊恐围上去护卫,有人则继续听从燕王攻杀,有人则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再也不能保持刚才的犀利攻击。 正在这个时候,盛庸也反应过来,大吼一声:“趁现在!杀燕将!” 平、盛两大军团相互交替,一起发力,他们的眼眸中闪烁愤恨,在讲武堂将官们的带领下,朝凌乱的燕军骑队冲击,直取薛禄的所在。 “杀燕将!”在平安身后铁骑紧紧尾随,在急速的奔跑中,队列并不紧密,甚至有些零散,可见战损有多严重,可是每个人都夹杂着惊涛骇浪般的复仇之力,毫不犹豫地朝薛禄冲去。 骑军冲锋,队形极为重要,燕军因为薛禄受伤而紊乱的阵型,已经不可能形成有效的反冲击力,他们绝不可能抵挡得住一支复仇骑队的冲击,熟悉的燕军将士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当平安他们冲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不妙。 “保护薛禄!”燕王焦急大吼。 第782章 军魂! 轰隆隆……轰隆隆……铁蹄敲击着大地,一柄柄长刀横握,划过猎猎狂风,卷起滚滚尘埃……薛禄身前的燕骑立即就被冲了七零八落,随着人仰马翻,随着稀里哗啦的血肉碰撞声,劈风斩浪而过的骑队毫不停顿,所过之处继续血雨纷飞,生生在燕军的骑队中斩出一条血肉之路。 被分割成数截的燕兵,如没头苍蝇一样试图阻拦平安军团前进的速度,“燕军无敌”的信念不容他们退缩,燕王下达的命令也不允许他们退缩! 可是信念这东西,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脆弱! 盛庸军团也随后扎进试图组织起来反击的燕军骑队里,鲜血飞溅……这个时候周围的燕军将士已是骇然,他们想不到,刚才还处于绝对下风的敌人,竟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将局面扭转了!? 燕王的脸上也闪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从一开始,薛禄遭受突袭中箭受伤时,他就下意识地升起了亲率骑队去救援的想法,只是现在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打消下去,若是自己率军前去接应,就会让整支燕军失去主将的指挥,哪怕拼命救回薛禄,以敌军此刻的锐气,搞不好便会创造以少胜多的奇迹。 所以他死死地注视着战场,嘴里一直在颁布军令,他心里也不断默念:薛禄熬过去,别让俺失望……薛禄熬过去,别让俺失望…… 只要薛禄能够顶过这波袭击,胜利的天平必然还会倒向人多的燕军一方,可是当敌军的骑队交叉而过,薛禄军团的惨状展现的时候,燕王才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 “该死!!!跟俺前去接应,将他们碎尸万段!!!” 可是燕王的这个命令已经迟了,等愤怒至极的他率领骑队冲杀过来的时候,薛禄的骑队已经彻底溃败,薛禄的残破的尸体,空留地上,连头颅都被人削了去!若不是铠甲异于寻常士卒,燕王都根本认不出来。 “薛禄!!!” 而配合制造出这以战果的平安与盛庸已经汇合到了一处,他们带着几十具讲武堂将官的尸体以及薛禄滴血的首级,扬长而去。 燕王眉宇抖动不停,死咬牙槽,双目血红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理智已经有些压制不了他内心躁动的狂怒。 讲武堂的可怕,这时候彻底显现了出来,燕王闭上双目,脑中回想着敌军激战中也不忘带走战友尸体的行为,这些与众不同的将官……这些人的人数应当不会超过八百人,八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恰恰是这八百人,却让辽王与杨文的辽东兵,在平安与盛庸的手中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战力。 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顿时之间,燕王就打定了主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永平城内的补给不能及时收缴上来,哪怕不能及时回援通州,也要先剿灭这些突然出现的辽东兵,以及其中威胁最大的讲武堂将官们! 燕王长臂一挥,手上的长刀向前一指,斜角刺向天空,大吼一声:“跟俺追!” 六万铁骑,开始缓缓加速,然后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燕军骑士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奔驰而不断地调整着坐姿,用最佳的骑术,不断拉进着两军的距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千万匹的战马在平原上飞驰,长刀斜举,组成一列列移动的刀林,刀刃破风的声音嗡嗡作响,每名燕兵的眼眸中都闪露出仇恨的情绪,他们的脸旁狰狞,眼中杀机毕露。 永平城内负责收集辎重的道衍和尚见燕王如此,也只得拖着老迈的身躯,率领城内燕军出城跟随。 平原上一前一后两方的骑兵军团,近十万骑兵奔驰起来的声势,惊天动地,卷起尘烟无数。轰隆隆……轰隆隆……两大骑兵军团越来越近,战马嘶鸣,杀气纵横,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最后方勉力跟随的道衍老和尚,都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前方那些该死的敌军,在面对燕军铁骑如此疯狂追击的情况下,前方的敌军居然没有露出丝毫畏色,奔驰的队形还是如此的竟然有训……道衍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他谨慎地打量起周围的地形,见前方还是一望无边的平原才将放下心来。 在平原之上,没有哪支军队可以击败燕王率领的燕骑! 这不仅是道衍的想法,包括燕王在内的所有燕军将士都是如此的认知。燕军上下一心报复,他们不准备放走一人,这是全军上下的共识! 瞧着越来越近的距离,所有的燕军将官在燕王的指挥下开始扬刀,一声声号令传递开来:“拉弓——!拉弓——!拉弓……” 奔驰在最前面的燕军骑队,一齐在不断起伏的战马上拉起了长弓,长弓被拉成满月,羽箭搭在弓弦上,箭簇斜向天空,他们都有着高超的骑术,皆能在马背上保持着这一动作,他们都在等待着燕王的军令! 燕王一边控马计算距离与风俗,一边将长刀高高斜举,等待计算完毕,才狠狠向前一劈,怒吼道:“放箭!” “放箭!” “放箭!” “放箭!” 一个个愤怒的声音,在长达数里的骑队中传荡,接着是遮云蔽日的箭矢飞向天空,划过弧线,随之又破空而落。 前方出现不少的搔乱,上千人闷哼一声落下战马,他们未必都被射死,可是落马的一刻就绝对没有了生机,栽倒在地后,很快会被后面追赶而来的燕骑踩踏过去,发出一阵阵骨骼断裂之声,以及临死前的哀号。 而这个时候,平安与盛庸开始有了应对动作,他们率领精兵脱离主队斜冲到骑阵的外围,开始回头飞射,辽东骑兵的马上功夫也是了得,只是短暂时间内,就有数百人燕骑给他们反击射下战马。 燕军两翼也开始斜冲出数支骑兵出来,足足有八千人之多,朝骑兵平安、盛庸的反击队伍急冲过去,他们并不是要去追逐平安与盛庸,不过是掩护本队,让燕王好率主力冲锋而已。 与道衍军团汇合的燕军铁骑,已经达到七万,他们在燕王的率领下冒着箭雨,发起了冲锋! 三十丈……二十丈……每靠近一些,就会伴随着大量伤亡的产生。 燕王的心疼到纠结。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如此情况下,在如此的近距离之下,这些临时整编到一起的辽东兵居然还没有溃败。依靠他往年的经验,任何旷野上的军队遭遇他们的追击,甚至还不需要打到冲锋肉搏的阶段,几波远程箭雨攻击就足够令他们吓破胆,四散溃逃。 可是……这些可恶的家伙似乎根本没有松动的迹象,甚至在各级军官命令之下,落在后队的骑兵不仅全都开始在马背上回头射箭,更有不少中箭者未死者,甚至扔掉弓箭,拿起长刀回身发起必死的亡命冲击,用生命阻挡燕军的冲锋。双方将士的落马频率,密集得犹如湖畔起伏的芦苇一样。 这就是有军魂和没军魂的区别,没有军魂,没有信仰的军队,谁也有人“愚蠢”到与飞驰的骑兵军团如此硬碰,而一支军队若是失去了勇气与信念,不用等待敌人冲杀,箭矢一来,整支队伍就会乱起来,相互践踏,得到的是敌人的收割。 而辽东兵的军魂就是讲武堂的将官!这就是他们的军魂!每一个小队中都有一名胸前戴着讲武堂毕业勋章的主心骨,他们永远与袍泽站在了一起,他们永远不会失去勇气与信念!而他们就是所有将士的力量源泉!也是一路创造奇迹的关键! 哪怕主将平安、副将盛庸不在,他们也会单独思考,他们也会协同作战! 他们在飞驰的马背上一齐高吼:“蒙将军的兵马就在前方,马不能停!箭不能歇!继续回射!” 第783章 不弱于人 “嗖!嗖!嗖!嗖……” 反击回来的箭矢密集得让人头皮都要发明,落在最后的道衍和尚眼眸中升起的疑窦更多了,他和燕王一样,发觉出了异样,“这就是朱久炎弄出的讲武堂吗?这就是军官学堂的好处?居然能让军队脱胎换骨……厉害。”眼前的这些家伙真与其他军队都不相同,他们未必比燕兵更彪悍,也未必有草原中人强壮体魄,可是他们却拥有无以伦比的勇气与信念,这些东西,绝对给燕军造成天大的麻烦! 噗噗噗噗……由于追击速度的原因,回射过来的箭矢杀伤力惊人,最前的燕军骑兵战马嘶鸣不断,最前面的追击马队宛若行将崩溃的堤坝一样被射了个七零八落。 “咱们比他们人多,不用怕!还击!” “对,跟他们换命!” “射死他们!” 眼看前方的队伍也被己方射越来越稀薄,有几处地方,甚至已经豁出了口子,燕军骑兵们眼中顿时露出嗜血的目光,他们士气如虹,踩着前队的尸体,爆发出一阵阵报仇的怒吼。 盛庸的额头上已露出细密的汗珠。一旦给燕军接近,先前所做的努力就将全部化为乌有。可是……盛庸望向左翼的平安军团,平安军团已经开始绕过弧线,调转了马头,似乎是要发起发冲锋了。 至少还要坚持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坚持到蒙鉴到来,那时才能打败燕王! 盛庸估算着时间,铁青的脸上阴晴不定。恰在这个时候,一名年轻的指挥使似乎看穿了盛庸的心思,这个腰间携着新式苗刀,胸前带着讲武堂毕业勋章和一枚金色战功勋章的少年将军,猛然扬起手中的苗刀,大吼一声:“岂能给平将军比下去?给兄弟们争取时间,讲武堂的跟我断后!” “给兄弟们争取时间,讲武堂的跟我断后……给兄弟们争取时间,讲武堂的跟我断后……”附近的千户、百户、总旗甚至是小旗官都一起大吼。 “给兄弟们争取时间,讲武堂的跟我断后!”骑阵的各个角落,都有提着苗刀的青年军官奋力响应,义无反顾地降低马速,与同伴一起落到队伍的后方。 其他的中低层军官们见长官如此,也开始舍弃了自己的本队,一起落到了最后面,最危险的行动开始减负起断后的任务! 继续朝前奔驰,拉开距离的辽东军卒们惊呆了,他们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这些讨厌的严谨到古板的家伙,在最危险的关头居然没有对他们下达“给我挡住!”的命令,而是亲自出现在骑队的最后方,骄傲地大吼:“让燕兵看看讲武堂的骑射功夫!!!” 上千名校尉、总旗、百户、千户,他们皆落到了骑队的最后方,组成了一个新的骑射阵型,他们在高速的奔驰之中,迅速举起长弓,哪怕身边的同伴被天空落下来的箭矢射落下马,被无数战马踩踏而死,他们每个人仍旧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而且,更多不怕死的军官开始补上阵亡同伴的空位,引弓搭箭,转动腰部,一齐回射敌人马头! 不断地反击、不断地罗马,后方追击的燕军骑兵也被射空了一大片!可是,即便如此,也只是让追击的燕军缓了一下,被射空的豁口宛若地狱的出口,源源不断的燕骑越聚越多,他们踏过尸体堆积起来的阻碍,继续追击而来。 “辽东兵也不是孬种!!” 讲武堂军官们的血没有白流,他们的行动也不是毫无意义,这个时候,很多心生恐惧的辽东军卒们也疯狂了,恐惧会传染,勇气也会传染!先前打算再也不想见到燕兵的辽东军卒,这时候也开始落到队伍的最后面,学着军官们的动作,在马背转身上朝着后方追击而来的燕兵射击。 有人被漫天的箭矢射死,被射得如刺猬一般的身体栽落下马,而更多人不断补上空位,弯弓搭箭,予以回击! 有人被追上来的燕兵斩落下马,鲜血残丨肢漫天洒落,更多的人替补上来,用刀回击,用身体去挡,用马鞭去抽,甚至还有受伤的人飞扑过去把追上来的敌骑扑倒下去,滚在一起,同归于尽! 天空落下来的箭矢越来越少,可这并不是好消息,这代表着追上来的燕骑越来越多!骑阵后面的追兵队形越来越密集,长刀劈砍的声音不断响起,惨叫也从不间断,但没有人惧怕,所有人都在朝着后方的空位补位,燕军骑兵只要追上来,他们便开始与之展开最残酷的马战,不使燕骑形成集团冲锋破坏骑阵。 这时候,又有一名讲武堂军官力战而死,后方的战线豁口越来越大,此刻已经不需要呼喊,只要还有战力的战士便会自动放慢马速,义无反顾地补进露出的空档当中,前方带队奔跑的则是那些缠着厚厚绷带的伤兵。 伤兵们眼含热泪,他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只希望胯下的战马在快一些,快一些,在快点!能够将燕军引到预定的埋伏地点,后方的惨叫声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他们只想快点完成计划,快点将后面那些该死的燕兵送进地狱! 平安带领的兵马也落到了后方,他引弓搭箭,怒吼一声“天武将军也不弱于人!”长箭如流星一般,射入一名冲入进骑阵,准备扬刀砍杀的燕将眼眶,将一名辽东籍士兵救了下来。 平安后面的天武将军们,马上融入露出的空档当中。 另一边的的盛庸也立马接口吼道:“青州兵在哪里!?” “青州兵在哪里!?” ……燕军骑兵都惊呆了,他们已经追了上来,全力冲击之下,居然仍旧冲不破这只知道逃跑的骑阵,无论怎么射击,无论怎么砍杀,这该死的骑阵像是汪洋中承受狂风巨浪的扁舟一般,被数丈高的海浪拍打得摇摇欲坠,可是总是奇迹一般带有几分执拗地抵抗住了他们的攻势。 疲倦,深深的疲倦……面对这种怎么打都打不趴的敌人,不止是燕军将士,连中军的燕王与道衍和尚升起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他们俩都看得麻木了,将士们冲过去,鲜血飞溅,本以为敌阵就将告破,可接下来却马上上演,冲进去的燕骑被敌人反击下马,被己方的骑兵践踏而死的拉锯场面……飞驰中激战的两军,共同组成了一台巨型的绞肉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倒在血泊,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当悍不畏死的燕军将士好容易冲散了一段骑阵之后,那些可恶的声音却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辽东兵威武!” “天武将军也不弱于人!” “青州兵不是孬种!” 第784章 重创燕军 威武的金子飞翔在天空之上,它俯瞰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奔驰、厮杀的两只骑兵军团都已开始露出疲态,厮杀声渐渐低沉。 在战场的正北方向,“建业”新朝的旌旗迎风烈烈,一排排战马汹涌奔腾,四蹄不断地刨下草皮,马上的骑兵都微微伏低了身子,死死地看着前方发生的惨烈战斗。 队前的蒙鉴,猛然挥出长刀,刀尖的精芒在阳光下闪耀,他的粗眉狠狠一扬,嘴巴张开到最大限度,大吼一声:“剿灭朱棣!” “杀!” 无数战马脱缰而出,朝着蒙鉴所指的位置狂奔而去! 平安、盛庸他们用鲜血将燕军引到了最适合冲锋的平原地带,燕军在激烈的厮杀中速度早已越来越慢……现在,暴露蒙鉴他们的铁蹄之下的,不过是僵持在厮杀中的“骑兵”,而这些失去了战马的冲击力的所谓“骑兵”不过是个笑话。 近数万辽东铁骑在狂风中呼啸而至,拦腰杀入燕军的中段……这把夺命的镰刀,迅速在燕军的胸腹部割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泼洒在马蹄之下,战刀高高抬起,狠狠砍将下去,血雨飞溅,哀号阵阵。 燕王已经懵了,他不是不知道平安他们的后面有建业军队在虎视眈眈,可是他不怕,他坚信他率领的燕军在平原上是无敌的,在他看来,甚至不需要花费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消灭平安他们;再趁着这个胜势,他甚至可以一鼓作气,将偷袭他后方的建业军队一起冲垮。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更换了兵源的平安远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啃,这些家伙在燕骑的猛烈冲击下竟奇迹般坚持了下来。在后队千疮百孔之时,竟然有一群不怕的人,一群戴着所谓的毕业徽章,高喊着口号,狂热地留在最后填补缺口亡命断后。 一队……两队……五队……五十队……这群亡命徒感染了无数的敌人,所有敌军都在这些人的影响下填补好了空缺,开始有奋起反击。这些在燕王眼中原本不值一提的人,居然就用这种送死的方式,生生用血肉之躯,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燕骑冲击,等来了援军! 一步算错,步步皆错。 一个冲锋之后的蒙鉴军团开始再度发起冲击,深深知道燕王厉害的蒙鉴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他带领密集的骑队用最快地速度绕圈转向,反复冲杀,一刻也不敢停歇! “噗……”一柄光亮的苗刀,干净利落地划过了一具燕骑的尸体,无主的战马,惊慌不安地离开落地的主人飞驰而去。苗刀的手柄处,是一只白皙细腻的手,足利义兼带着满脸的谦卑,最旁边的平安讨好道:“小人足利义兼奉蒙将军之命,前来听平将军调遣。” “让你的人挡住左翼敌兵!”高傲的平安对从事海上劫掠的扶桑人可没什么好印象,他冷冷下令,示意足利义兼领兵在侧护卫,然后斜冲过去将一名偷袭盛庸的燕骑斩落马下。疲惫至极的盛庸听到身后的响动吓出身冷汗,幸好,平安及时抽身救援,他才保住了这条命。 身处在这十几万人战场之中,即便占据优势,可足利义兼还是心惊胆颤。扶桑缺马,所谓国战也只不过动用几千人而已,哪里见过十几万骑兵杀戮的大场面,他知道自己与手下的斤两实在太次,平安、盛庸这样的大将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他一刻都不敢离开平安、盛庸的身边,一副尽心策应的模样。 好在他的身边数十名家臣紧紧追随,随时替他挡住刀剑箭矢,否则一百个足利义兼也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时的足利义兼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经过今天的大会战,也算是跟蒙鉴、平安、盛庸他们生死与共了吧?这些将领以后肯定是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大将,能跟他们有这么一番战场经历,再加上以前的出力,在我足利义兼在大明朝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吧?有了这些政治资本在手,本大人以后回到扶桑本土还会惧怕什么大内氏吗? 到时候足利家都是我的!整个扶桑的混战也将由我足利义兼所平定! 想到以后依仗大明的力量平定扶桑,控制天皇的场景,足利义兼的口水都差点留了出来,他yy一顿后,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就想在平安他们面前竖立好形象,不断扫视着周围。他看到一名落马的燕将,这名燕将的战马已经不见了踪影,浑身是血地落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死死握着长刀试图负隅顽抗。 足利义兼咬咬牙:“小僧(小子),就是你了!!”他脱离家臣策马直冲过去,这名燕身受重伤,反应过来时,马头隔只有一尺。只听“咚”的一声燕将被其撞飞,口里喷出大口鲜血,好不容易捡了长刀,还想要支撑着站起,这个时候,足利义兼又冲了过来,挥舞倭刀狠狠地斩下。 “老子居然会死在一个倭人手中……”燕将难以置信,怒瞪着足利义兼,仰面倒地。 “什么倭人!我是大明人!!!太子殿下已经特赐了本大人大明身份!你这该死的东西!”足利义兼大骂不止,照到地上的燕将尸体一顿乱砍……在这个时代,扶桑、朝鱼、安南等国都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很多国家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汉字才是其统治阶层使用的官方文字,别看足利义兼当海盗的时候嘴巴里大骂“明狗”,那其实是他骨子里的自卑作祟,加之他如今也算是华夏海军的编外队伍,立过战功,得到过朱久炎的身份赏赐。 如今的足利义兼在任何场合都是以大明人自居,维护起大明的利益比所有明人都上心,他平日努力更正自己的扶桑口语,任何场合都坚持使用汉语,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别人提起他以前的扶桑出身,曾经有个家臣跟他说扶桑语,便被他激动之下给砍了,不料刚才激动之下,还是露了底子,一听这燕将说他扶桑人,哪肯干休? 等足利义兼泄完愤怒才发现,战局已经差不多进入了尾声。 遭到突袭的燕军,已然死伤惨重,若说燕军之前的战力足以灭杀平安他们,可是等到蒙鉴率领铁骑冲击数拨之后,燕军已经没有了任何招架的力量。 一群群燕骑,被分割包围起来,负隅顽抗的燕兵很快被清除,剩余的不是投降就是选择了溃逃。只是这个时候,想要逃走哪有这般容易?蒙鉴、平安、盛庸、三部铁骑一路追击过去,如赶鸭子一样,将败兵驱赶在一起,冲杀一阵,再高喊“降者不杀”彻底瓦解掉他们的意志。 第785章 燕王:三宝! 燕王与郑和(燕王已经赐名,以后都改写成郑和)二人眼见失去主人乱跑的战马、被驱赶狂奔而来的己方败军,以及铺天盖地般席而来的敌军,不由目瞪口呆,二人相顾之间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恐的神色。 郑和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命令直属的两千亲卫来到身后,等队伍集结后,他看了身边的燕王一眼,狠狠咬了咬牙,突然一把扯过燕王的披风穿在身上,手提长枪纵马而出!郑和身后两的护卫骑兵毫不犹豫,尾随而出,朝着敌军洪流最前段的蒙鉴所部迎头而去! 历经战阵的燕军众将心中明了郑和此举的意思。此时想要全身而退简直是痴人说梦般的妄想,只逃不战也会全军覆没,唯有敢死忠心之士装扮成燕王,发动必死的冲击将敌兵注意力吸引住,他们方才有望逃生。 “三宝……”燕王抬手望着郑和率军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言。追击而来的敌军中最为危险的莫过于蒙鉴所领的生力军,郑和此去九死一生。 “殿下,咱们不能辜负了郑公公!从这边突围!”燕王身边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弃弓不用,掣刀在手,准备掩护燕王从另一侧突围。 刚回过神的燕王忽听后方“啊呀”一阵惊呼响起,他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南军就已经到达了三十余步外,冷箭射来,几十个亲军骑士猝不及防,顿时被射落栽倒。 “头戴金盔者为燕王……”就在燕王惊恐间,震天般的喊杀声已四处响起。燕王举目四顾,——此时的战况已发生了巨变:前方百余步外,燕军骑兵死伤惨重,而在自己的两侧远方,则有更多的南军骑兵疯狂地向自己的方向冲锋;最要命的是身后,敌军大将蒙鉴亲率的骑兵已经突破了郑和部的狙击!蒙鉴连续砍翻了上百名燕王亲卫之后,平安与盛庸他们也在大队骑兵的掩护下一拥而上,将郑和部冲开缺口重新堵住,燕王以及一众燕军将领都被堵在了中军阵外! 此时,平原上的局势已经彻底改变,无边无际燕骑已经被切割的零零碎碎,除几千人马聚集燕王周围,保护燕王外,居于外围的南军包围圈开始逐渐缩小,一步步将燕王他们压缩在阵中……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数的燕军溃兵被南军的铁骑,狂辇而来。对于燕王来说才是更为可怕的事。因为周围的亲卫面对己军之时难免手软,而这群丧魂落魄的败军给南军追杀之下定会将他身边最后的防线,给践踏冲撞开来…… 眼见燕王的身影被南军淹没,远处道衍和尚顾不得危险,挣脱左右燕将王忠、李远的簇拥急得大喊:“别管贫僧,快去救王爷!我们一起去救王爷!” 道衍这叫一个紧张万分。他已到了垂垂老朽的年纪,权力与钱财早已不能吸引他,自诩学究天人的道衍,只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本事,好容易帮助燕王走到了这一步,燕王就是他一生的希望,岂肯逃命看着一辈子的心血,毁在眼前!? 老朽年迈的道衍和尚这叫一个疯狂,根本不顾危险,死死地拉着王忠与李远二将,带领保护他的兵马,朝着燕王被围的方向逆流而上。 蒙鉴与平安、盛庸会师合围之后,道衍他们的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已无法得知燕王在阵中的情况,但从南军一系列有条不紊的举动中,道衍可以断定,燕王现在必是凶险万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打破南军围困大阵,将燕王救出。 道衍和尚脑筋转得飞快,瞬间便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南军总数大约十万,现在身边的护卫共有五千人左右。以五千骑兵的冲击力,强行破阵并不是不可能,最关键是破阵的速度!若阵还没破,燕王便已罹难,那就追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道衍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破阵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要想快速破阵,无疑得仰仗战将之勇猛,最后是那种能带动气势的顶级战将,带兵冲阵,这才是强行撕开敌军阵线的不二法宝。本来,燕军猛将如云,张玉、丘福、朱能、薛禄、张武等无不是以一当百的顶级战将……可是,如今,这些将领,不是死,就是残,要么便被朱高炽带去了通州阻挡朱久炎,若一员顶级战将在身边,道衍自信可以冲破前方的大阵。可现在手中只剩下五千护卫骑兵,领军的李远、王忠也只是降将,若稍遭打击,士气必然受损……强驱他们硬攻肯定不行,必须另想计策。 “欲破围阵,必攻边角!”这燕王常说的兵家经验在道衍脑海闪过。他略一思忖,他飞快拿定了主意:“王将军请率左军两千骑迂回至敌阵西北角,攻其左翼,以为策应!”说到这里,道衍又对另一边的李远郑重道,“李将军,还请你率两千骑正面强攻敌军的围困大阵,无论如何,一定要杀入阵中!你部一出,贫僧既率全部兵马压上,将正面合围之敌牵制住。南军的注意力都在阵中的王爷身上,只要我们骤然压上,其纵他们有人数优势,也无没有多余力量制衡你部,你便可趁势将王爷救出!救出王爷,贫僧必保二位的家族永世皆为高官、享永皆享富贵!!!” “好!干了!”王忠为人耿直,是个典型的军汉脑袋,听到道衍最后画得超级大饼,立马行动,率领五百人开始迂回。 “赌了!”李远见老伙计王忠都动了,也来不及细想,跟随答应一声便要出动。 “李将军!”道衍又拉住李远的马缰,补充道:“此战非为破阵杀敌,旨在救出王爷。李将军人少,一旦突入阵中,切勿与敌军多做纠缠,找到王爷与之会和便快速杀出!切记!切记!” “末将领命!”李远当即拨马去了。不一会儿,王忠和李远已分率所部奔出,向围困大阵杀去。而正如道衍所料,此刻前方的围困大战一心合围阵中的燕王所部,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外边的残兵败将身上,被王、李二将分别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让李远顺利率部突进了阵中。 第786章 俺朱棣才是真命天子! 惨烈的血战再度开始。王忠与李远为永世做官,为家族得永世富贵,那叫一个拼命;燕兵为营救燕王,也都奋不顾身,各个通红着双眼英勇冲锋。 南军方面被袭的部队,回过神来后,也拼死展开反击。双方都要争取时间,燕军必须赶在燕王亲军崩溃之前冲入南军阵中,把燕王救出去;而南军外围兵马要做的,就是死死缠住王忠和李远,坚决不让他们突破外围的防线。只要拖到燕王被擒被杀,眼前的这些敌人必将丧失勇气,全线崩溃。 王忠部在南军背后,他那里的战况道衍一时不好判断;而李远部直扑南军正面,他的进展被道衍尽收眼底。李远的突进速度很快,一会儿工夫,仓促截击的南军外围已经出现松动,防线也逐渐凹陷进去。 “传令,跟贫僧进攻!”见李远进展顺利,道衍脸面兴奋,亲自带兵冲击。如今这种情况,南军将领的注意力都在阵中的燕王身上,照李远的冲击速度,只要自己再率兵从后面压上,将燕王救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在道衍蓄势待发之时,道衍的后方却突然奔来一名哨骑。这名骑兵的背上插着一支箭矢,一看就是被人射伤的。 “南……南军!”哨还没奔到道衍身边,那名哨骑便支撑不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出自己发现的敌情后,便“噗通”一声从马上跌下来,落马身亡! 虽不过寥寥数字,但哨骑的话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南军不都在前面吗?怎么后方也有兵马? “敌军还有兵马!?” 道衍内心也是惊骇不已。他下意识地掉头了望,不多时,地平线上便冒出一大群黑点。真的是一支大军! “天要亡我!”道衍身子一软,几乎从马上栽倒下来。而在南军那边,指挥位置上的蒙鉴早已远远瞧得兵马旗帜,当即欣喜若狂地击掌大笑起来:“杨文不辜我望!” 这支突然出现的兵马自然是南军的帮手,而且人数不少,共计五千余人,领头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先前被燕王托以重任为其把守后方的的杨文! 杨文乃开国的洪武朝老将,与徐辉祖是铁哥们情谊,且一心忠于朝廷,先前投降燕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建文下落不明,朱柏登基已经是事实,当蒙鉴兵临城下,又手持徐辉祖亲笔诚恳地请他反水相助新朝时,杨文自然应命。 蒙鉴率军抵达战场前,便考虑到抓捕燕军重要人物之事,早就派杨文先行一步,搭乘华夏海军的运兵船,从海路绕道永平城附近,以为埋伏。此时杨文一路疾行,终于在燕王身陷重围,道衍准备倾力一救的关键当口赶到了战场! “阻敌!阻敌!”在经历短暂的惊骇后,道衍声嘶力竭地大喊。现在他救援燕王的计划正是最要紧的关头,而杨文却从后方杀至,若不将其阻挡,别说救援燕王了,恐怕自己这一部都要被杀得干干净净。 道衍周围的兵马出现骚动。杨文部的出现,不仅让道衍部措手不及,更加剧了燕兵心理上的恐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道衍命令兵马急匆匆调转枪口之际,五千骑兵已冲到了阵前。杨文一马当先,领着五千精骑直冲阵中,所过之处道衍部人仰马翻,立时陷入混乱。 “燕军残部构不成威胁,弟兄们步步为营,把逆王朱棣擒下!”指挥阵地上,蒙鉴挥舞着长刀对着阵中的燕王放声大喊。朱久炎给蒙鉴的命令虽是“可杀燕王”,其中的尺度全凭蒙鉴自己裁量,蒙鉴此刻认为若是能够活捉燕王那便最好。一来洪武皇帝有不许杀害宗室的祖制;二则燕王可是皇帝的亲哥哥、太子的亲叔叔,若是杀害于新朝的名声不利;三方面便是,通州的朱高炽仍旧不可小觑,若是活捉了燕王到了通州阵前,朱高炽与其手下燕军,必定投鼠忌器,到时,天下一统在即。 “活捉逆王朱棣!活捉逆王朱棣!”负责包围燕王亲军的将士们当即齐声高呼,但他们仍旧维持着纪律,并未因此展开冲锋。这也是蒙鉴部署好的。他明白,燕王亲军铁骑骁勇,逼迫困兽,徒增伤亡。因此蒙鉴并不急于让将士们一涌而上,那样反而会给予燕王逃脱机会。只要稳扎稳打,逐渐缩小包围圈,燕王束手就擒只是时间问题。 燕王此时的处境十分凶险。他的护卫亲军,有大半都被蒙鉴的兵马冲杀切割开来。在更外围,受道衍之命救援燕王的王忠部也被平安和盛庸率领的兵马围攻,王忠被平安砍杀当场,所部被盛庸带人俘虏。由于杨文的意外出现,道衍人马别说冲进来救援,道衍自身难保。仅靠冲进来的李远部兵马,不仅难以冲破防线,反陷进去都很有可能。 燕王感受到了被擒的威胁。他把能集结的亲兵都集中了起来,不断尝试突围。可冲了几次,不但没能将缺口打开,自己的活动范围更被压缩到方圆不到两里的范围内。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亲兵也越来越少,此刻围在他身边的亲兵已经不满五百人,将领只剩术士出身的袁拱,不可谓不讽刺。 在又一次的亡命突围受挫后,燕王率领的这几百人已全部被蒙鉴压缩在一个小土丘上。趁着李远部在外围冲击过来的当口,穿着铠甲的“天下第一术士”袁拱焦急地对满脸绝望的燕王道:“王爷,坐以待毙只会被擒,到时一切都没了!您有太平太子之相,上天绝对会庇佑您的,咱们还得拼上一把,尽全力和外面的援兵会和!只要到了通州,凭借您的本事和世子手中的兵马,燕军必将再起!”他的后背已中了一箭,虽然有将领级铠甲保护,但箭头仍嵌入其中,鲜血将铠甲染得通红,却根本没有时间处理箭伤。 原本已经失去斗志的燕王,在听到袁拱的“太平太子”之言,稍稍打起了谨慎,他环顾四方。袁拱言下之意,实际上是在劝他改变前几次一击不中,改寻他处突围的试探冲击方式,下定决心拼死一搏。若成功,自然可以杀出重围,要是再不得手,深陷南军阵中,便再无侥幸之理。先前燕王一直不肯孤注一掷,是相信道衍肯定能动员周围的燕军残部冲破包围,将自己营救出去,可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形势,燕王知道寄希望于外面的援兵已不可能,可这最后一次突围若是失败……上天真的会庇佑俺吗? 燕王自我怀疑的当口,猛然间,天色突然黑了下来,天空之中也刮起凌厉的北风,北风呼啸着扫过整个平原战场,将成片的南军军旗吹得东倒西歪……起风了!天也瞬间变黑了!!上天真的在眷顾俺!!!上天真的在帮俺!!!俺朱棣才是真命天子!! 第787章 对不起 “廷玉,号手还剩几个?”燕王一脸兴奋马上转头询问袁拱。燕王身材雄伟,常年行走于军旅之中,说话一向声如洪钟,此时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微弱,若不是燕王这话是特意在袁拱耳边说的,袁拱差点没听清楚,愣了一愣后才回道:“号手?只剩五个了!” “五个吗……”燕王没有接着往下说。先前的几次突围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已经知道,包围圈西南面的南军实力最为雄厚。在上次那次向西南突围中,燕王看到前方“蒙”、“平”、“盛”三面大旗,这也就是说,蒙鉴、平安、盛庸他们三个都在西南面。当然,这并不奇怪,因为朱高炽所在的通州就在永平的西南方向,所以也是燕王最有可能选择突围的方向。相反,从东北辽东方向的防守相对薄弱。 略一思忖,燕王继续附耳低声对袁拱道:“你再亲自去挑选十名号手出来,等会冲到西南方向的南军阵前,全力吹号!”顿了一顿,他又叮嘱道:“记着,一定要冲到南军主力的阵前再吹号。” “王爷要从何方突围?”袁拱觉得燕王的话还没说完。哪里有从敌军主力方向突围的道理。 “反其道而行,从辽东的方向突围!”燕王的话音十分阴冷,“你率十名五号手落到最后,待俺趁狂风离开之后,再冲到西南面。记着,吹完号,你便想办法逃离,追上俺!”说最后那句话时,燕王有意将“你”这个字加重了语气,他相信出身于江湖的袁拱会懂他的意思。 袁拱听完果然打了个寒颤。以他的江湖经验,哪里没明白燕王话语中的意思?尽管此刻狂风大作,视野不清,但袁拱还是能清晰感受到燕王目光中投射出来的凌厉光芒,他不敢怠慢,拱手道:“属下明白!上天与王爷同在!” “别说那么多了,快去准备吧!俺要动身了。”燕王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召集亲兵,下达军令。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俗话又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燕王,身为一个从小厮杀,惯经战阵的人,面对这般败兵之势,人力无法挽回之局,他绝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还能力挽狂澜,他第一时间选择了舍弃小部分人,掩护自己逃出战场。 “遵命!”袁拱丝毫不敢停留,马上行动起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燕王便带着身边的亲兵,向辽东方向奔驰而去。天色和狂风成为燕王最好的掩护,哪怕东北方向的战鼓与厮杀声震天响起,也没有让努力稳定军阵的蒙鉴、平安等人发现燕王的动作。待燕王大队离开,十五名飞骑却朝着蒙鉴他们的西南方向奔驰而来,待跑到距南军军阵前,领头的袁拱立马带头举起号角,用力鼓吹起来。 此时天色突变,大风也刮得又猛又急,战场上号角声又大肆吹响,蒙鉴他们越加严阵以待,防备燕王的再次突围。如此,反方向朝东北急驰的燕王所部的突围行动,被成功掩盖。而正在外围领兵冲击军阵,准备救援燕王的李远却顺着风隐隐听到了突围的号角声,李远精神一振,随即高声叫道:“兄弟们!王爷正向咱们这边杀过来了!大家再加把劲,接王爷出来!”喊完,他便鼓起余勇,奋勇带头,向前突进。 感觉吹得差不多了,袁拱随即果断撤退,这时一阵箭雨袭来,袁拱早有准备,举起盾牌挡住,其他号手可就倒了大霉,十余人中箭身亡。趁着第二波箭雨未到,袁拱与幸存下来的两名号手赶马加鞭,朝东北方向奔逃。蒙鉴他们为了保持阵型,防止发生营啸,不能追赶,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三人跑了不久,便隐隐看见燕王后队的身影。袁拱突然一勒马缰,将坐骑拉住。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号手一愣,随即也跟着停了下来。 “大人,王爷就在前头,怎么不跑了?”一名号手不禁发问。尽管看不清脸庞,但从其略带青涩的嗓音,以及一口的北平乡音便可以推测出,这名号手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另外一名不太敢问话的号手年纪则更小。他们应该都是北平起事之后,被半强迫拉进燕军的。 “唉!”袁拱暗中叹了口气,随即缓缓扭转了马身。“大人?”两名号手的疑惑刚刚发出,忽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抹刀光便已划过了他们的咽喉。这两个半大孩子甚至来不及想清楚袁拱为何如此,便栽落下马。 “对不起。” 袁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但只过了片刻,他便重新睁目。望也不望脚下的两具尸身,袁拱拨马转向,毫不犹豫地向燕王的队伍追去。 在天色与狂风的掩护下;在燕王临机的狠辣决断下,他们在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摆脱了危险。燕王放松着因长时间策马而僵硬的手指关节,嘴中同时长吁了口气。他身边幸存下来的亲兵也因连番鏖战奔驰,早已累得全身乏力,一脱离险境,顿时就乱哄哄地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燕王也疲惫地下了马,见袁拱过来,便强撑着问道:“廷玉,后面还有兵马跟着俺逃出来吗?”问完后,他还心存侥幸地直往袁拱后方遥望。 “我军的其他兵马都没跟出来……”袁拱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燕王,哀声道,“王爷喝点吧。” 燕王即便已渴得喉咙冒烟,但他此刻哪有心思饮水,他将水囊递给后方的亲兵,不死心地再道:“姚师难道也没出来?” 袁拱安慰道:“回王爷话,天色与狂风虽然掩护了我们突围,但也让我们不能了解本阵的情况。不过王爷冲出来前,袁某见到道衍大师派出的李远部正在进攻南军。既然道衍大师还能派出援军,想来不会吃太大的亏。王爷既已逃出,想来南军也不会对道衍大师多做纠缠,大师这会儿没准儿已经到了安全地方?” 燕王心中一沉,他深知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自己逃出来都如此不易,何况是老迈无力的道衍?不过他很快又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此次是俺大意了,让朱久炎侥幸偷袭了一回。不过既然俺出来了,俺便可与之再战!这仇没完!” 第788章 道衍之死 “这仇恐怕报不了了……”燕王身后的一名年长的亲兵一脸沉声道:“在俺们逃跑之前,俺便看到杨文的大旗攻向了道衍大师部队。看那攻势,怕是全完了……这是别人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这个陷阱让八万骑兵全没了。拿什么报仇?” “骑兵全没了。”老亲兵充满怨念的话语,让燕王拉进了现实当中。燕军总兵力虽然号称三十余万,但抛去老弱和守城士卒,能拉出来打的也就朱高炽那里的十万人。自己的八万嫡系骑兵的伤亡,对燕藩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损失。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在没有弄清敌情情况下,一意孤行造成的局面,燕王的内心不由陷入深深的后悔当中。 没有了骑兵部队,如何与朱久炎与朱权率领的联军在北方平原争雄? “还不止骑兵!”老骑兵接下来的一席话,更让燕王心痛不已,“郑和郑公公……先前郑公公率领精锐骑兵突入南军阵中断后,此时郑公公部恐怕也……” “是俺对不起你们。” 燕王没有责怪老兵,他知道一众亲兵保护他突围付出了多惨的代价,他也知道老亲兵的儿子便在郑和率领的兵马之中,是他对不起老兵。可以说是他将郑和部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是他默认郑和部作为吸引南军的诱饵,为主力断后,才有自己冲出重围的机会。尽管这么做是情非得已,但想到郑和以及一众燕军将士对自己的忠心,燕王根本没有颜面面对周围亲兵们的目光。 不过很快,人精袁拱便结束了燕王的窘迫,袁拱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道:“王爷,此刻不宜久留,天色恢复正常之后,敌军很可能追上来,到了那时先前的牺牲就都白费了。” “廷玉言之有理,不歇了,去通州!”燕王驭马在前,领着一群士气低昂的残兵败将,往通州而去。 …… 当天色变黑、狂风刮起的那一刻起,蒙鉴便意识到,擒拿燕王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眼见燕王把握时机,金蝉脱壳逃出,蒙鉴遗憾之余,遂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了仍在作困兽之斗的燕军身上,他当即厉声下令道:“将他们都围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尤其是那老和尚!” 李远与道衍已汇合于一处,不过他们都陷入了绝境。他们都情知不妙,可战场混乱加之天色渐黑,他们不知道燕王已经冲出包围。抱着宁死也要救出燕王的念头,二人领兵做着必死的撕杀。 但好汉终究不敌人多,尽管他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面对近十倍于己的大军,他们只得看着周围的燕军将士接连不断地倒下,转圜的空间也逐渐被压缩。一千、八百、两百。在几次冲杀过后,道衍身边只剩下了上百亲兵。十几万南军层层叠叠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他们困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内。 “大师,看来一个都走不掉了,咱们怎么办?”李远将满是豁口的长刀放下,一脸的苦涩。 道衍老和尚跨下战马,盘膝于地,双手合十:“李远你带着剩下的儿郎降了吧。你们只要投降,他们这些所谓的新朝大将,不会为难你们的。” “我们投降?那大师你呢?” “贫僧?”道衍望着步步逼近的南军,摇摇头,一脸凛然道,“贫僧身受王爷厚爱,事到如今唯舍弃皮囊而已,岂能降敌?” “末将投降燕军是仰慕燕王,绝不会投降弑君夺位的伪朝!”李远当即叫道,“末将和大师一起为燕王尽忠!” “我们也愿为王爷尽忠!” “老子也不降,大不了一死而已!” 李远是真的信了燕藩的宣传攻势,他的无畏带动了剩余的燕军将士。这些人都是燕王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保护道衍的,都是久在燕军的勇士,眼见李远这个降将都决意赴死,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跟着慷慨高和。 “痴儿啊痴儿啊……命只有一次!命只有一次!你们还都年轻!”道衍皱眉。 李远打断道衍,“大师不必劝了!马革裹尸,将士大幸!这茫茫旷野,埋了一众袍泽,正是我等归宿!” “阿弥陀佛。”道衍见此,只能口宣佛号。他临死之前,难得良心发现一次,给李远他们指一条生路,不想,平时自己的宣传工作做得太好,到头来,劝都劝不走他们,要跟着自己枉送性命。 蒙鉴、平安、盛庸、杨文此时已领兵走到近前。眼见李远等人视死如归,他们不由微微一叹。作为军人,他们从心里肯定李远他们的豪气,但作为敌人,他们必须要将这些愿意为燕王赴死的死忠之士置于死地。尤其是在得知,徐凯与王四良等人战死的时候,他们的眼中更是冒出熊熊怒火。 “冥顽不明,正好!太子殿下有令,道衍杀无赦!放箭!”蒙鉴大手一挥,冷冷下达了命令。 号令之下,万箭齐发,如蝗般的箭矢从四方飞至。李远中箭气绝,其余军卒也接连倒地。到最后,被亲兵们护在最里面的道衍也被乱箭射中。蒙鉴放眼望去,道衍那苍老的身躯已被上百支箭矢刺穿,鲜血沿着箭杆向外流出,将盔甲外面的袈裟慢慢染红。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道衍艰难地合十双掌,旋又逐一望向围过来的蒙鉴、平安、盛庸等人,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笑。半晌后,只听得“噗”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这一心想搅动天下,想证明自己的老和尚终于合上了双眼。 “将军,请把他们的尸体赏给我们,祭奠徐凯与王四良等战死的袍泽!”确认道衍已死,盛庸恨恨地向蒙鉴提出了请求。平安也恨极了燕王,多少情如兄弟的属下死于燕军手下,本以为可以报仇雪恨,不想,燕王最后在天气与道衍等人的掩护下逃出生天。想到属下、想到为自己而死的徐凯,想到临时不退的王四良,想到那千千万万的阵亡将士,平安心痛之余,也将满腔怒火迁怒在了道衍他们身上。 第789章 政治家朱棣 上 平安没有吭声,却自顾自地提起染血的战刀,一步一步地向道衍等人的尸体走去。 “停下!”就在平安扬起长刀,就要下劈时,蒙鉴厉声阻止了他,“徐凯、王四良等人的死,我也很心痛。但,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乃是平常事,何以冤冤相报,弄成私怨?” “可我就想报这私怨!”平安万分悲怆地放声大叫。盛庸仇恨的目光虽然有些动摇,但他还是不能释怀,看着蒙鉴的眼神充满了恳求。 “太子殿下以前也面临如此选择,他说,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仇恨,也不过一死而已。折磨别人、坏人尸体,固然解气,但却让自己失去了底线,会让你变成仇人的模样,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到时你们与自己所讨厌的人有何区别?”蒙鉴说完便不再理他们。将目光从道衍的尸体上收回,蒙鉴一招手,足利义兼屁颠颠地将坐骑牵至,亲兵同时将统计出来的阵亡名单以及缴获文书递上,蒙鉴一跃上马,接过文书,返身离去,风中飘来他的最后一句话:“道衍他们的尸身让俘虏们埋了!救治伤员、掩埋尸体、收缴战马辎重,然后南下,与殿下包围通州。” 天空一直盘旋的乌鸦越来越多,它们在等待大军离去,然后好落下每餐一顿;战场上尸横遍野,鲜血渗入绿色的草地,形成一滩滩硕大的暗红色;无主的马儿四处游荡,在尸堆中寻找自己的主人,让战场平添几分凄凉与肃穆。 …… 就在蒙鉴率领大军南下的时候,燕王也跑进了通州。南北两仗,燕军接连失利,损失惨重:朱高煦与丘福由于麾下没有骑兵,被耿璇与典韦玩弄于鼓掌之上;朱高炽与朱久炎之战,虽占人多之势,但来回拼杀之后,从开始的优势变成旗鼓相当,如今已是朱久炎隐隐占据上风;燕王自己率领的骑兵就更不用说了,被蒙鉴、平安、盛庸、杨文前后夹击,薛禄、张武战死,燕王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道衍、郑和生死未卜,要不是大风刮来,燕王自己都会成为俘虏……总之,如今的燕军损失惨重,骑兵尽失,主要将领阵亡十之七八,蒙鉴的大军即将南下与朱久炎、朱权合围通州,燕藩已走到了即将倾覆的境地。 燕王与朱高炽汇合后,顾成的尸体也被找了回来。望着被削去首级的顾成遗体,一向坚毅的燕王也不禁潸然泪下。顾成虽是降将,却与他有旧,而且归降燕藩之后,效死用命,此刻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如何让燕王不悲伤?此时朱高煦、朱高燧、丘福、张辅、孟善、郑享、陈珪、唐云、纪纲等将也纷纷围了上来,莫不对着顾成的遗体、以及燕藩如今的处境唏嘘不已。良久,金忠方止住声,道:“王爷、殿下、诸位将军还请节哀!” “本王怎能节哀!”燕王单膝跪地,摸着顾成的遗体,悲凉道:“若非俺一意孤行,落入了朱久炎的陷阱,又岂会遭此惨败?如今十余万儿郎血洒疆场,张玉、谭渊、顾成、薛禄他们亦都捐躯阵亡,俺有何面目见燕军将士?还有何面目见十万儿郎的父母妻儿?” 燕王不仅是天生的战将,更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燕藩遭遇连番惨败,他深知军心已然不稳,将士们怨气深重,三个儿子的想法也各自不同。他朱棣虽然积威日久,却不一定能够凭借威望顺利接手通州的军权,所以,他没有责怪朱高炽的落败,他反而第一时间里就将责任给全揽了过来,来了一番“真情流露”,一副羞愧得没面目面对众人的样子。 众人的情绪被燕王带入悲伤的氛围当中,他们都不不敢想象如何面对那些阵亡将士的遗孤! 朱高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王虽声泪俱下,却绝口不提刚入通州,还未听闻战报就私下里向他索要兵权之事,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过他身为人子、身为下属不敢有丝毫表示,只能默然不语。 金忠适时地配合燕王道:“王爷,将士们的家眷都在北平,回去后重金抚恤、多加照顾,总能抚慰得了的。马革裹尸还,这是武人的命运,不至于悲伤太过!”说到这里,金忠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遂转移话题道:“王爷!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哀悼。在永平埋伏您的南军整合兵马后,必然会南下与城外的朱久炎、朱权前后夹击我军,待这支兵马到达通州城外,咱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死境!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师北平!” 众将听了金忠的示警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们刚败于城外联军之手,突然出现在北边,且能打败燕王的军团若是也来到通州城外……金忠的“腹背受敌”之言绝对是往轻里说的,若是被敌人南北合围,通州便是燕藩的覆灭之地。 “回师?你这是让俺舍了仇恨逃跑,当个缩头乌龟!”燕王愤然起身,声调也上升几拍,朝着众将愤怒地喊道,“传令三军,今晚杀鸡宰羊饱餐一顿,明日一早与朱久炎决战,为死难的将士报仇!” “对!报仇!”对金忠怒目半天,忍耐许久的张辅终于高喊出声。他的父亲张玉死于北伐军之手,李景隆死了倒是罢了,平安与盛庸可都是北伐军的主要将领,听闻平盛二人当了带路党,带着南军打败了燕王,可谓旧仇未报新仇已生,他如何想退? “杀南狗,用他们的头祭奠诸位将士的英灵!”那些死了故旧与亲人的将领们,也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跟着高喊。 “父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深知自己父王是什么性情的朱高燧当即越过两位兄长,提高声调道:“如今情势已变。敌众我寡不说,南军还将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而我军士气却受损严重,将士们早已生了厌战思归之心,强行驱使,反而招怨。事不可为啊,父王岂能因一时之忿而做累死三军之事?父王欲置我燕藩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燕王浑身一震,脸色如白纸一样苍白,好似被朱高燧的激言,从狂怒中拉扯了回来。 力主复仇的张辅等将领也陷入了沉思,朱高燧说得没错,仇可以以后再报,没必要因为一时之忿而去做失去理智的事。这些将领情感与理智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心乱如麻之下,俱都本能地望向燕王。 第790章 政治家朱棣 下 半晌,燕王才缓缓说道:“十余万人马不是说撤就撤的,朱久炎必会率兵追击,俺们没什么骑兵了,跑不过他们的。” “父王说得极是。”朱高燧向金忠躬身请教道:“我们在撤退途中若被朱久炎他们追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金先生可有万全的脱身之策?” 金忠对朱高燧的机敏配合心中暗赞,稍一思忖,便说道:“我军虽接连失利,但我燕军是何等战力,南军又岂能毫无损伤?这恐怕也是朱久炎没有一直攻城的原因之一,即便他发现我军后撤,前来追击,其势已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们在追击之前,必拿通州,我军可在夜晚撤军,同时在通州城中设下引火、爆炸之物,给他来个烈火焚城!” 金忠眸子深沉,智珠在握,“朱久炎若是中计必然损失惨重,如何还能追击?即便仍有兵马追来,我军还再设一员猛将带领剩余的骑兵于大军撤离之路上埋伏,则可保万一。” 说到这里,金忠的目光看向一直没有做声的朱高煦:“高阳王战力无双,正是最佳人选。朱久炎先前得胜,全凭火器之利,他若是追击,火器笨重,不易运送,失了火器之利,他们岂是我军对手?高阳王到时可于野外给予朱久炎雷霆一击!此为双重保障。” “高煦,你以为如何?”燕王向朱高煦发问,这算是认可了金忠的撤退计策,一点都没有提及埋伏断后的危险。 朱高煦看了一眼旁边的朱高炽,朱高炽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对于兵权的失去好似毫无所觉一般。不管朱高炽内心怎么想的,朱高煦的脸却是藏不住事,很是难看。 燕王对驸马李坚的行为,在大宁出卖国土的行动,与李景隆决战时的一系列表现,以及战败进入通州之后便第一时间与金忠配合夺取朱高炽兵权的表演,他都在旁冷眼看了个清楚。他对自己父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彻底熄灭!他对自己的父王,从以前的崇拜敬畏,到后来的失望,到如今已是充满了憎恶。 口口声声说不敢面对的遗孤,可那些遗孤何曾放在你的心上?他们都只是你手中的棋子而已!包括我们这些儿子再内!父王,大业与权势才是你心中永远的第一位,接下来才是亲人、朋友、下属、子民,你变成了我朱高煦最讨厌的样子! 朱高煦一百个不想再打了,他的观念已经改变,这场战斗在他的眼中已经变得没有了意义,再打下去,阵亡的将士会更多,哭泣的百姓也会更多,死的可都是大明人…… 朱高煦思量片刻,一板一眼地出班躬身道:“儿臣觉得金先生的计划很好,儿臣愿领一军断后!” “很好!高煦从不让俺失望!”燕王望着远方的联军军营狠笑一声,沉重万分地道:“传俺军令,三军饱餐一顿,按世忠计划班师,返回北平……” 朱高炽带头,当即与金忠等文官一齐高声道:“王爷英明!” 朱高燧与纪纲等人立马接上:“王爷英明!” 朱高煦、丘福、陈珪、张辅等武将则微微一拱手,便开始默默行动起来。 在大军忙碌的时候,燕王单独将袁拱召进了自己的房间。幽暗的房间中,燕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袁拱的脸,幽幽问道:“俺带人突围时,你等留后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袁拱紧张的连气都不敢换,嘴里飞快地回禀道:“当时天色骤黑,大风四起,没有人能够瞧见。微臣带着号手们守到最后,待我军将士都走完了,才转身追赶的!” 嗯……“”燕王微微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后,忽然对袁拱冷冷道:“那时情况危急,军中的号手心生反叛,竟欲投靠敌军,并吹号诱姚师援军入彀,其心当诛!” 袁拱身子一抖,赶紧应和道:“王爷说得是。微臣这就下去查这些号手名录!待讨逆大业功成,即便搜遍整个天下,也要找出他们,为道衍大师报仇!”说到这里,袁拱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似这等反骨小人,伪朝也未必瞧得上。利用完之后,自然也就一刀砍了!” “这是个道理!”燕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旋又道:“你今日在最危机的关头也尽心护主,足见忠勇!回北平后,去王府领赏钱一千贯,小宦官两名,当你道童,服侍左右!” “微臣谢王爷厚赏!”哪怕知道这两个小宦官,是专门来监视自己的,袁拱也不敢稍作犹豫,赶紧磕头谢恩。 “退下吧!”燕王挥了挥手,随即走到餐桌边,自有宦官上前,替他除甲更衣,伺候抹身、用膳。 待出得房间,一阵微风袭来,被冷汗打湿衣裳的袁拱不仅打了个寒噤,随即长了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踉跄离去…… 等袁拱走远之后,燕王身后的宦官才低声说道:“王爷,即便您安然撤回北平,可燕藩如只剩北平、宣府、遵化、密云、蓟州五地,朱久炎的几路兵马数十万大军,战力远胜之前的李景隆,他们合围杀来,燕藩还是坐以待毙之局。王爷,还不打算跟我们合作吗?” 燕王神色一凝,冷冷道:“说你们的计划?” “请您派三王子跟我们去太丨原见晋王(朱济熺),晋王麾下亦有十余万边军。晋王幼时与建文帝、秦王(朱尚炳)、三王子(朱高燧)在南京读书,手足情深,他对朱柏父子的篡位是心怀不满的,只要说服晋王出兵反建业伪朝,这盘棋就又活了。” 晋地离北平不远,朱久炎率军北上攻北平之时,晋王若真能够率兵救援,朱久炎吃不了兜着走…… “计划不错。”燕王沉思片刻,转头盯着宦官补充道:“俺会密令高燧带纪纲与你们同去。不过,要以高燧为主,而且你们的势力只准在秦地发展,若敢进入晋地,别怪俺心狠手辣。” “都听王爷的。” “马上动身。” 第791章 四哥这火烧的到底是谁啊? 夜幕之中,星月交辉。通州城外联军大营。 灯火通明的帅帐之中,朱久炎与朱权坐在一起,两人看着银子传回来的军报,相继抬头,兴奋地对视一眼。 看到最后,朱权的脸色却是一变,用一种嘶哑的嗓音说道:“辽东这一手,你什么时候布置的?” “靖难之前,建文削藩的时候。”朱久炎老实回答。 “你小子,好手段,好心机!一如从前。”十分了解朱久炎的朱权倒是没有在这事上纠缠,转而开始建议,趁大胜的蒙鉴军团南下之时,燕军惴惴不安之际,马上出兵攻打通州,扯住燕军,将其留在通州城内,形成南北包夹。 帐中的一众将领得知北方的蒙鉴军团战绩皆是欢欣鼓舞。一齐进言朱久炎,愿乘胜率兵攻城,不仅要夺下通州,更要一举攻下北平,扫平燕藩,一统天下。 蒙鉴军团击杀燕军大将薛禄、张武、道衍,歼灭燕军的骑兵军团,杀得燕王惨败而逃,这等战绩虽然让朱久炎也大为欣喜,但军报中的“天色突变,狂风四起,燕王趁机逃遁”的字样,不断在他脑海中徘徊。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这四伯朱棣才是上天所钟意的气运真龙啊。 面对天地所钟爱之人,岂能掉以轻心?何况,大军拔营攻城需要时间,以燕王与朱高炽的脑子,如何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此刻的通州城怕是已经开始撤军北返了?想到这里朱久炎挥手制止了众将的请命,他扫视众人一眼后沉声说道:“燕王虽遭大败,军力却未尽失。燕王就是因为轻视平安、盛庸等人才遭此大败,我军难道要蹈他的覆辙吗?” 众将跟随朱久炎南征北战,都可以说是沙场宿将了,燕军可以说是他们征战以来遭遇到的最强军队。此时听得朱久炎的训斥,回想起自己刚才的鼓噪之状,不禁有些羞愧,作声不得。 唯一没有请命的李天佑站出来来抱拳问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李天佑虽然年轻,但身为打败朱高炽的战前实际指挥者,早已使众将对其心服口服,是以他完全能够代表众将,成为朱久炎、南军、宁军三者之间最好的润滑剂。 朱久炎对李天佑的适时配合,暗自点赞,说道:“燕军若不想陷入腹背受敌的死境,只能选择放弃通州,回守北平,他们怕是早就这么干了。” 朱权在一旁道:“你担心燕军会在撤退途中设下埋伏?” “十七叔英明。”朱久炎对身后的张大、赵来道:“放飞银子,让它去高空侦查通州城的情况。” “诺!”张大、赵来两名宦官领命而去。 “行军虽要谨慎,但也不能错失良机。众将听令!”朱久炎看着下方单膝跪地听命的百余名将领,高声道:“尔等速去整军,以最快的速度随我出营,攻打通州,追击燕军!切记,黑夜中行军,要多与各部沟通有无,万万不可轻敌冒进。” “诺!” 众将面色大振,均将朱久炎的告诫谨记心中,慎重出帐而去。 朱久炎一拍板,十几万联军立刻动了起来,由朱久炎亲自挂帅,朱权为副,全军奔出营帐,直攻通州城。 …… 黎明时分,快马来报,通州城内只余千余兵马,大军已然攻破通州城防,朱久炎命朵颜三卫为先锋,绕过通州,先行往北追击燕军主力。因战功而得到过朱久炎重赏的朵颜三卫没有丝毫推脱,很是兴奋地答应了,点齐三卫兵马,立刻朝着北平的方向开始追击。 “真给你都料到了,久炎你看,那是什么?” “火!!!” “轰轰轰……” 因为朱久炎的告诫,攻城的各部兵马都十分谨慎,加上银子回来之后的不安走动,各部在攻下通州之后,并没有让大部队深入其中,而是各自派出斥候小队,先行进城四处排查。燕王隐藏在通州城内的引火死士陆续被抓,剩余死士已知不可能给联军造成伤亡,悍然发动了死亡引爆。 爆炸在小范围内响起,但起引发的大火,在黑夜之中却是无比醒目。 “好大的火光!该死的燕贼想将我们全部烧死!?” “幸好太子殿下料事如神!” “不顾城中百姓,悍然烧城?” “燕贼丧心病狂,安敢如斯!” 众人猛然转向火光燃起之处,一个个神色都阴沉起来了,特别是杨士奇、金幼孜他们这些个文官,更是面色铁青铁青的。 他们一眼看过去,只看见整个通州好似被火光冲天的火光所笼罩,浓烟盖地。 相距如此距离,都能看到如此景象,可想而知,燕军在通州城内埋下了多少引火之物,这哪里有丝毫顾忌城中百姓的意思?这是要把通州连同十几万联军付之一炬啊! 这是太祖之子、皇室亲王应该干的事情吗!?外族入侵都不过如此! “一定要将朱棣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其遗臭万年!” “对!回去就写文章,将他的累累罪行告知世人!” “四伯是不会认这事的。说不定还会反控,说是我们为了攻下通州而放火攻城。”朱久炎转头看向北平的方向,低声道:“燕藩控诉的文章,估计都发出来了。” “这倒是四哥的做派,他深深地知道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虽然朱权一早就知道通州城里会有燕王的手段留下,但是这样的大火让他亲眼所见,还是无比的震撼,燕王的狠辣也让他不寒而栗。 “十七叔说得没错,史书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嘴皮子打不出个结果,打赢他们,打趴他们,他们干的事情,必将载于史书之上!”朱久炎的嘴中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双眸之中却有一阵阵怒火在不断地燃烧。 “大军运水,速速进城救火,保护百姓!” 朱久炎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第一时间没有去追击燕军主力,而是指挥大军,开始对着这座大明的城市通州展开救援。 …… “报——殿下,城中隐藏的引火恶贼已被诛除!” “报——殿下,城中两层房屋被烧,火势已得到控制,二十余名百姓被大火烧死,百余人受伤,伤员已得到我军救治;官府、卫所衙门、粮仓、市场、水井等重要设施均被我军抢救下来,已被重点保护起来。” “报——殿下,城中百姓们说,燕军主力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离开通州!” 在朱久炎的军令之下,直到所有的余火之后,各军将领才,回帅帐待命。 清晨,一天不眠,指挥多时朱久炎神色之中也有些疲惫,但今天的任务才刚刚开始,他站得如同一杆标杆一样,站在帅案之后,布置各军的追击任务。 “朵颜三卫应该要追上了,我们也不能耽搁了,各军按令出发!” “诺!” 一旁的朱权,看着帐内激涌的将领们,微微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四哥,这一把火,烧的到底是通州,还是你自己啊!” 第792章 我们是长生天的子民! 奉命追击燕军的朵颜三卫,已行至一处荒村。 “蒙大人,这到了什么地方?”朱权任命的泰宁卫首领乌恩,坐在马上凝视着前方经历战火的村落,对随军的蒙石头问道。 “郑坝村,过了郑坝村就快到北平了。”蒙石头回道。 “我大宁军队与燕军合作攻打李景隆之时,听说郑坝村发生了大战,燕军利用天色与地形大获全胜。这地方有些不同寻常,恐有埋伏。”能被朱权看重,提拔为三卫首领的人,不仅要有忠心,更要会打仗,乌恩在打仗方面的天赋十分不错。 蒙石没有搭话,他隶属东厂,专业是谍报工作,不太懂军事。而且朱久炎定下的纪律也只能让他提供情报、协助将领战斗,不能参与军事指挥,尤其是宁军的军事指挥,他严守纪律表示自己不懂打仗。 “乌大人多虑了,如今燕军正是狼狈逃窜之时,北平就在眼前,再犹疑燕军就跑了,咱们这几天过冬的物资可都指望他们了!” “即便有些埋伏又有何惧!?出了郑坝村便是平原,我兀良哈三卫纵横往来,谁人能挡!” 朵颜卫与福余卫的两个新首领都急于获得战功。 二人的话说进了乌恩的心坎,乌恩对三卫的实力也是很有自信的。一路谨慎过来,他此刻也怕走脱了燕军,不能得到功勋……乌恩,稍微观察一下后,便摆摆手,命令三卫兵马策马狂奔,飞速前进。 朵颜三卫全速前进,行至郑坝村外的一处夹道中,突然间,两旁的山岭之中,火把燃起,燕军旗帜飘扬,一大片烈火就在前方两里外熊熊燃烧起来,并且不断地向着左右两翼延伸开去,就像两条奔腾的火龙…… “这是……”朵颜卫的首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福余卫的首领也是一脸的呆愣,他们的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 “快看,乌大人,快看,那是什么?”正他们发愣时,乌恩身边的蒙石头突然手指左边的荒原大叫起来,众人急转头顺着蒙石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居然鬼魅般冒出了一大群燕军,这些燕军已经挽满了弓箭,一枝枝燃烧的火箭已经绰于弦上。 “大人快看,右边也有!” “身后!我们身后也有燕军!” “该死,我们被包围!中计了!” 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大叫起来,乌恩环顾四周,原本从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旁边的蒙石头也是脸色煞白,下一刻,周围的燕军几乎是同时射出了弦上的火箭,火箭堪堪落地,便马上引发了滔天大火,霎时间,三卫兵马就已经被四方燃烧的熊熊大火围困。 “冲!你们分头突围!别顾忌伤亡了,火势再大一些全要死在这里!” 乌恩非常失态地大叫起来,话音方落,朵颜卫首领已经带着麾下的骑兵向通州的方向奔驰而去,几乎是同时,福余卫首领也率领骑兵向着另外的方向疾奔突围。乌恩和他的泰宁卫以及蒙石头所统领的东厂诸人暂时还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这时候两万余人马已经挤成了一团,要是全军都一窝蜂似地突围的话,很可能会形成溃败,继而演变成自相踩踏的惨剧。 再说朵颜、福余两卫分头突围,可是很快,这两路骑兵就又被火势给逼了回来,然后两部人们只得纷纷策马回到乌恩和蒙石头面前,朵颜卫首领惨然道:“大人,火势太猛,儿郎们根本冲不出去。” “是啊,大人。”福余卫首领也大声附和道,“四周燃起火带足有好几十丈宽,也不知道燕军在地底下埋了鬼东西(提纯火油),这火一烧起来就浓烈得吓人,而且还带着呛人的浓烟,儿郎们还没有接近,就被熏得头晕目眩,好些人都窒息落马了!” “大人,怎么办?火再这么烧下去,都不用烧进来,咱们都得窒息而死!”他们随不懂空气为何物,但草原上的大火他们可经历多了,知道大火围困下的窒息是何等的可怕,任凭你身体再壮实,也难逃一死。 乌恩脸色铁青,其实不用旁人说,他也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不断有人窒息落马。 正如朵颜、福余两位的首领所说的,这些该死的燕军定是一早就大在地下埋了大量的什么鬼东西,而且这种东西的燃烧性极快,那冲天而起的黑色浓烟极为恐怖,只是随风钻一点进鼻子里,以乌恩强壮的体魄都立刻感到了一阵轻微的晕眩。 “大人,怎么办?” “大人,我们不能原地等死啊!” “冲!”乌恩咬牙切齿道:“冲出去!我们是长生天的子民,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说罢,乌恩又回头向蒙石头道:“蒙大人,我们在前面开路,请你率领东厂的人与我族的年轻人在后押阵,一旦我们从大火中冲缺口,你就立刻率军突围求援!” 蒙石头脸色微变:“这怎么能行,东厂有保护乌大人之责,岂能让您带头冒险?我们冲前面!” “蒙大人不必争了。”乌恩惨然道:“你们东厂的人不善征战,请蒙大人将我族年轻人带出,就是对乌恩最大的告慰!” 说罢,乌恩霍然转身,对其他两位首领,以及数百骑的骑兵将领们大声怒吼道:“草原的勇士们听着,高于二十五岁的跟我来,不管是马踏人踩,还是身躯填火,哪怕是用人命堆,也要给后面的儿郎们堆出一条活路来!” “杀出一条活路来……” 两位首领以及数百骑兵的将领同时呐喊起来,附近的年长骑兵也紧跟着大声呐喊起来,然后这波声浪很快就波及了整支骑兵队伍,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上万人的同声呐喊起来,让原本已经有些骚乱的骑兵阵形,竟然渐渐安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按照乌恩的命令行事,万余人瞬间分成了两个方阵——前队骑兵皆为二十五岁以上骑士,后队则是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年轻人。 蒙石头知道这是草原人的传统,草原险恶的生存环境让他们养成了有别有汉民族尊老的文化习俗,或者说是草原独特的生存法则,任何时候都以保护年轻人为优先,哪怕乌恩身为首领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第79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杀!” 乌恩见分队完毕,当即抽出弯刀向前一指,当先策马向北狂奔而去,数千名年长的骑兵也如决了堤的洪水向着乌恩冲锋的方向席卷而去。后方的年轻方阵则落后一段安全距离,紧紧跟随。 火圈外的朱高煦嘴角挂着微笑,观察着火圈中的敌情。 一切如朱高炽临行前所预料的那样,追击的军队出于获得战功的心里,果然不再谨慎行军,一头撞进了朱高炽设计好的陷阱当中。 朱高煦按照朱高炽的构思,在郑坝村外埋了大量的提纯火油,这东西燃烧起来以后火势异常的猛烈,既便是天降大雨都无法将之浇灭,缺点就是气味很大,需要一段时间的燃烧才能让火势围困住上万兵马。 所以,朱高煦做了些特殊布置,他让人在火油上面铺了厚厚一层干草,并在这些干草洒了羊脂油。 追击的兀良哈三卫就像和朱高炽商量好了似的,在看到燕军即将到达北平之后,便开始全力追击,结果就是——全部冲进了死亡陷阱。 透过浓烟和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朱高煦忽然看到正有数千骑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北边还未彻底围拢起来的火圈席卷而去。 “呦呵,草原人倒是血性十足。”朱高煦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回头向身后的将领道:“他们好像准备向北突围,为防万一,你们守好此地,本王亲自增援北边。” “遵命!” “必不放走一个!” 将领们轰然应诺,严阵以待,朱高煦策马转身冲下了土台。 火圈北边,五千燕军已经严阵以待,这五千人个个手持硬弓,一枝枝浇上火油、绑上布条的雕翎箭已经绰于弓弦之上,只等三卫骑兵来到这里,他们就会无情地点燃箭头、射出,将敌人全部剿灭。 兀良哈三卫既然已经踏入了死亡陷阱,再想逃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剧烈翻滚的浓烟和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马嘶人沸,人影幢幢,兀良哈三卫为了逃命看来是不惜血本了,居然愣是用战马和士兵的身体铺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试图用人命闯出一条生路,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居然真的用这种几乎自杀的办法接近了火焰的外沿。 为首的燕军将领,顿时厉声喝道:“点火!放箭!射死这些愚蠢的草原人。” 顿时无数枝羽箭被点燃,然后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绵密的火箭雨,向着烈火中挣扎、哀嚎、试图用人命堆出生路的三卫骑兵攒落而下,下一刻,无尽的哀嚎声从浓烟与烈火中冲霄而起,成百上千的三卫骑兵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然后尸体很快又被烈焰所吞噬…… …… 郑坝村以南。 朱久炎跨马肃立,他身后李天佑、蒙鉴、何耀祖、李天福、徐忠、魏志强、魏志勇、陈瑄、陈佐、金日拜、孙温、黄芳、王佐、徐茂;杨士奇、夏原吉、金幼孜、解缙等文武以及宁军骑兵的指挥官典韦,还有从淮北、齐鲁等地汇集而来江国公吴高、武延光和肖广南等人一字排开,并肩而立。数千骑兵簇拥在他们身边,将最中间的朱久炎重重护卫。 除了朱权、梅殷、夏原吉、傅安四部留在通州稳定民心、巩固后方、督运粮草外,整整四大军团近三十万主力大军皆聚集于此,可谓遮天蔽日。 有了蒙鉴他们的到来,朱久炎手下的骑兵超过了十五万之巨,这些骑兵如今分成数十部,分布在广阔的平原上追剿那些掉队的燕兵。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这些驱赶“羊群”的骑兵正在纵马狂奔;而后方的兵马则在朱久炎的令旗指挥下正在平原上不断地迂回穿插,将这些被驱赶而来的“羊群”裹进大军的包围圈里,用武器逼迫他们跪地投降。 平原的战事已经进入尾声,该追剿的败兵都差不多追剿完,追不上的再怎么追都追不上,他们现下最该做的是与前方的朵颜三卫军取得联系,追剿燕军主力。 朱久炎的聚兵旗号发出后,追剿的各路骑兵很快看见旗号,开始往回奔驰。 负责追剿的先锋耿璇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对燕兵可是仇恨至极,虽然一路上以逼降为主,但对于能够削弱燕王实力的事,他可是兴致勃勃。回归的骑兵身后押解着一队一队战俘,兵器、盔甲也是一车一车的,看来他们的收获确实不错。燕军主力已彻底抛弃了这些掉队的燕兵。 “乱兵进剿的差不多了,已经不太可能对周边百姓造成大规模伤害,先锋部队速去增援三卫兵马,咬住燕军主力。” “遵命。”耿璇轰然应诺,策马转身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骑斥候举着旗帜如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厉声长嗥道:“殿下,朵颜三卫的兵马在郑坝村遭遇燕军埋伏!全军被大火围困,覆灭就在眼前!” “什么!?”朱久炎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沉声道:“覆灭就在眼前??” 当下那斥候被检查过后被放到了近前,将蒙石头传出的消息向朱久炎详尽地说了出来,最后又道:“殿下,蒙大人用得是最紧急的救援信号,必是到了生死攸关之境。” “可恶!”朱久炎的拳头不禁握紧了,心中想道:朵颜三卫是十七叔的下属!若是就此覆灭,十七叔即便不乱想,难保宁军其他将领不会心存芥蒂……”想到这里,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典韦,果见典韦脸上满脸的焦急。 “殿下,小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后面的杨士奇见朱久炎心态不稳,低声劝说道。 “殿下,杨大人说得对,燕军精心布置的陷阱,得以围困三卫精锐骑兵,何以还让消息传了回来?燕王用兵奇诡、金忠多谋、世子朱高炽多智,若是存心围点打援,必有第二手埋伏,殿下切勿焦急,稳住心态,按机行军方是上策。”金幼孜也察觉出此事有异。 “是有些异常。可三卫是我派出去的,再慢恐怕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了。”朱久炎果断下令:“传令下去,联军骑兵,随我火速救援!”朱久炎虽然焦急,但杨、金二人的劝说他还是听了进去,带领骑兵冲刺的同时先派出了两头食猿雕先行侦查,文武得见,不约而同的欣慰点头。 第794章 朱久炎可敢过来一战!? “哈哈哈哈……朱高煦在此!兀良哈三卫的人听着,你们已入绝境,若想活命,乖乖弃马扔刀,跪地投降,本王或可网开一面,饶尔等性命!”伏击的燕军见朱高煦前来劝降,也就顺势停下了射击,乌恩他们得以活命,退回了火圈之中。 “外面的燕军不给活路,冲不出去了!”被大火烧伤多处的乌恩,惨然道。任何一面都有燕军埋伏,这个陷阱显然是精心布置,加上勇悍的朱高煦在外面,三卫逃生的希望为零。 “朱高煦的劝降好像是真的,大人您看,他们的射击果真停了!”朵颜卫的首领一脸的惊喜。 “要不……”福余卫首领看着乌恩的眼神有些闪烁。 “要我背叛宁王,背叛朝廷,绝不可能!”乌恩果断拒绝,一脸的坚定。 “大人,他们若是赶尽杀绝,我们都要……”朵颜卫的首领大惊。 “我等早已将求援信息传了回去,太子殿下必会赶来救援的!”后面上来的蒙石头听了乌恩忠义的话语眼眶润湿,有些感动。 “希望如此。” “唳!” 就在三卫兵马绝望之时,顿见鹰击长空,马蹄得得,下方土地不断震动,这是骑兵大队的冲锋之声! “哈哈哈哈……快看天上,太子殿下的神雕,我们有救了!!!” “呜呜——” 号角声震长空,战鼓声擂得人热血沸腾,朱久炎以手中望舒往前奋力一指,后方长驱直入的兵马正是联军的大队骑兵,耿璇与典韦二马当先,其势如虎,势如破竹。二人将手中的武器犹如风火轮,左突右挑,带着身后的联军,杀火圈外埋伏的燕军兵马四处溃败,强行破了燕军对三卫兵马的一面包围,联军长驱直入。 “朱久炎,朱高煦等你多时了!” 火圈之中的三卫兵马兴奋狂呼之时,一个浩浩荡荡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出来,毫无疑问,那是成千上万名燕军汇聚在一起的声音,他们正对着火圈外的联军喊话。 “等太子?难道有陷阱!?”冲锋的典韦霍然回头,挡在朱久炎身前说道,“殿下,前方火势太大,视野不清,恐防有诈!” 朱久炎瞧着前方的火势心中也是一凛,看来火圈对面的朱高煦早有准备,早就张开陷阱在这里等着他了!不过,朱久炎眸子里便又浮起了一丝冷焰,自己率领的前头骑兵部队便达十五万之巨,这还不算后方的几大军团,什么陷阱能挡?什么人能挡! “殿下。”耿璇一面命令弓骑兵巡游,一面观察火情,他回头沉声道,“三卫兵马怕是撑不了多久,我们继不继续?” 朱久炎还未说话,对面的朱高煦却出乎预料的单骑出阵,飞奔于火圈左边的一土坡之上,扬鞭大叫道:“朱久炎!你的兵马若敢稍动,本王便命人放箭,让兀良哈三卫灰飞烟灭!” 朱高煦的话音刚落,几个方向的燕军便都开始向他身后聚集,他们的手中皆有弓弩,不少人的弓箭上更是跳动着火焰。 “停!停止前进!” 朱久炎右手猛然扬起长剑又狠狠地落下,令旗官马上将他的命令传递了下去。 “停!停止前进……” 十余万骑兵在朱久炎的命令下停止了前进,最前面的上万弓骑兵也纷纷将手中的弓箭放低。 “好强大的执行力。”见十余万骑兵犹如骤停的潮水,朱高煦狠狠地吐了口口水,复又高声对朱久炎喊道:“朱久炎,想要三卫兵马活命,那便上前与本王决一死战!你敢是不敢!?” 后方的燕兵见朱高煦不仅视十余万骑兵如无物,更敢于阵前提出挑战,皆兴奋地大声重复着他的话语:“朱久炎,想要三卫兵马活命,那便上前与本王决一死战!你敢是不敢!?” “朱久炎,想要三卫兵马活命,那便上前与本王决一死战!你敢是不敢!?” “你敢是不敢……” “殿下不要上前!他的脚下有火油!”被困大火之中的乌恩与蒙石头此刻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狂喊道:“殿下不要管我们,杀了他们为我们报仇!”生死关头,很少有人能够更乌恩与蒙石头一样,多数人都先考虑自己的生命,但乌恩刚才的举动感染了不少族人,此刻他们跟随吼叫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好狠辣,对自己都这么狠!殿下万万不可上前。”李天佑与李天福两兄弟、以及杨士奇等文官已经围在朱久炎身边,防止他为了三卫兵马而上前。 “殿下,让我们先灭了他们!再救人!”何耀祖、徐忠、耿璇、典韦等人已经开始准备冲锋。 “你们冲上去,三卫的人马全完了!让我怎么对得起十七叔,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朱久炎用力扒开众人,然后一正脸色,喝道:“李天佑听令!” 李天佑马上对朱久炎挺了挺胸,昂然道:“末将在。” 朱久炎下令道:“大军归你指挥,谁若敢违抗军令,军法从事!” “喏!”李天福无奈领命应喏。 朱久炎又环视身前数十名文武,沉声道:“本宫座下乃西域进贡的纯种汗血马,起步飞快,若有危险,即刻便返,诸位无需担心,听命行事即刻。” “喏!”众文武这才记起,朱久炎座下的是皇帝日前送来的纯种汗血马,此马有“天马”之称,奔跑速度极快,太子殿下上前与朱高煦隔一段距离的话,即便下方是火药,也能反应过来,想到这里众将轰然应喏,纷纷警惕待命。 不稍时,朱久炎单人独骑便从一队队的骑兵从中奔驰而出,然后各部结成了严密的冲锋阵形,喊着嘹亮的号子为朱久炎助威。 朱久炎驻马于朱高煦二十米之外,这个距离既能听到朱高煦说话,又能及时反应。 三卫兵马虽然重要,但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人事既尽,接下来便全凭天意。 “你对手下人倒是非常不错。”朱高煦的关注点不在朱久炎的小心谨慎上,他一直关注的是朱久炎对待朵颜三卫的态度,这才是他弄出这事情的目的所在。 第795章 朱久炎你这人心思太重 “让兄长见笑了,不知兄长唤久炎上前有何指教?能否卖久炎一个面子先将他们放了?”此刻不容许闲扯,朱久炎直接单刀直入。在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打定主意,朱高煦若不说什么实际性的话语,他马上调头就走,下令冲锋。 “不用这么小心。”朱高煦虎着脸,举起右手,郎声道:“把弓箭都放下,放他们出来。” 后方张弓搭箭的燕兵虽然疑惑,但还是遵照朱高煦的命令,放下弓箭,结阵严守。 “兄长将人质们放了,不怕久炎下令拿了你吗?”朱高煦的命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朱久炎手里的动作可是不慢,救援的手势早已打出,负责救火的兵马立马上来救火。乌恩等人自是大喜过望,疯狂冲出火圈。 “咱们可是堂兄弟,曾经还一起战斗过,刚才我又放了你的人,你欠着我人情呢,你怎么会害我呢?”这时候,朱高煦跨下战马,连武器都卡在马鞍上,就这么空着双手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目光如电,死死地凝视马上的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道:“我没带武器,你的人也没有性命之忧了,可敢与我靠近一会?” 哒哒哒哒……朱高煦的身影越来越近,视十几万大军如无物,有一种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十分的显眼。 骑兵过万,铺天盖地,何况是十余万骑兵? 四周的联军骑兵即便没有行动,单只站在这里,红甲红披风,红彤彤的一片,红色完全覆盖了天空。 朱高煦身后的燕军士兵可不会如此无畏,即便在远处他们都不由地心悸起来。骑兵,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之中,还是属于主力兵种。 十余万训练有素的骑兵,队列整齐的肃立,形成的震撼声势,能直接从心灵上镇压敌人的士气,胆子有些小的新兵甚至会直接崩溃,就算心里承受比较强的老兵因心底不断生出的恐惧,而发挥不出战斗力来。 这叫无声的震慑。朱高煦却是怡然不惧,大步向前,其胆魄着实让人心折。 朱高煦就这么面对着千军万马,孤身一人,既无兵器,也无马匹,就这么一步步地朝着朱久炎走了过来。 胆气! 这就是朱高煦的胆气,也许有人说朱高煦这是傻,但是在朱久炎的心中,这就是朱高煦的行事做派,一种无畏无惧,一种与生俱来的胆气。 历史上的朱高煦能帮助燕王靖难成功,夺取天下,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何不敢!”朱久炎也跨下了战马。要知道,这个距离不算远。他身后能够百步穿杨的武将太多了,多的要命,尤其是李天佑的箭术。而且他对自己的武艺也是很自信的,朱高煦若敢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危险性可不是一般的大,即便他武力绝伦也救不了他。 “大哥,朱高煦在拖延时间,你可以射杀他吗!?”众将一看朱高煦越来越近,心中一喜,李天福提醒李天佑,挽弓射杀朱高煦。 “二弟,我这一箭下去,射的可不是朱高煦,而是我们自己!”李天佑摇了摇头,目光凝视着朱高煦,道:“正如朱高煦所说,他是太子殿下的兄弟,刚才又放了我们的人,我这一箭下去,和燕军的做派有什么区别?还能说是正义之师吗?而且太子殿下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们不能违抗军令。守护好太子。” “英国公(李天佑)英明!”杨士奇闻言点头附和,他目光看了看两军之中的朱高煦与朱久炎,面上有一抹莫名的笑意:“朱高煦其实早已拖延成功了我军,此时的燕军主力怕是都已进入了北平城。朱高煦刚才明明可以将三卫赶尽杀绝,为什么又放了?刚才三卫突围的时候,他明明也可以从容撤退,为什么不走?此刻不惜至自己于陷境,不惜留下话柄,也要与太子殿下一会,诸位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杨大人所言甚是,且看他与太子殿下说些什么。”金幼孜与解缙等人也是一脸的莫测微笑,显然对朱久炎信心十足。 李天福的目光扫过正在包扎伤口的朵颜三卫,嘀咕了一句:“反正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晾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何耀祖在旁边反讽了一句:“李老二,你就别秀你那头脑了,太子殿下何等聪敏?他是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吗?” 李天福没空反唇相讥,闻言之后朝场中看去,这才发现朱久炎弃马前进的时机,正是朱高煦走出火油场地的当口,当下担心更无。 朱久炎虽没有朱高煦的气势,但胜利者身上自带的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朱久炎没了救人的压力,对朱高煦自然也没有要打要杀的表现,而是如同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将,风度翩翩地来到朱高煦的面前,拱手道:“多谢兄长手下留情。” 两军阵前,朱高煦与朱久炎,面对面对立。 “哼,谢你自己的爱兵如子吧。昔日京城一别,如今北地再见,我们之间的位置却是调了个个,真是世事无常。”高出朱久炎两个头的朱高煦,看着朱久炎,面容有些复杂,昔日在京城,他们也是这样并肩而立。 “是啊!”朱久炎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一抹复杂的光芒:“久炎和兄长每一次碰面,总是在这种兵戈铁血的气氛之中,不是你想杀我,就是我想弄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哼,我才不信什么造化弄人!”朱高煦咧嘴,淡淡一笑,道:“即便没有生在皇家,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你这人心思太重,不敞亮……” “久炎却很欣赏兄长……!” “奉承话就别说了。你的胆子倒是很大!”朱高煦打断了朱久炎的话语,双眸之中猛然有一抹浓浓的杀气:“居然敢孤身来到我的面前,我若奋起一击,还是有机会至你于死地的!你就不怕死吗!?” “兄长不用诓我,你现在想杀我吗?”朱久炎反问一句,他的言语之中有一抹坚定的自信,“我没有感觉到兄长的杀心。” 第796章 刀削面老陈醋 “以前打击北元,我的心中立的是国家、民族、亲人、袍泽、建功立业,遇到绝境,心中也无所畏惧,即便马革裹尸;后来反抗朱允炆,我的心中立的是亲人、袍泽、国家、建功立业;今时今日,我心中却有些迷惘,不知自己在为什么而……” 朱高煦没有否认朱久炎的话,他的目光看向郑坝村的残垣断壁,用一种缥缈的声音道:“以前,这里的百姓是何等的安居乐业,到处是笑声,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如今却不知是死是活,去往了哪里。” “兄长可以选择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朱高煦皱眉驳道:“你想让我对自己父亲举起兵刃吗?你能做到吗!?” 朱久炎居然要招降他!这有些出乎朱高煦的预料。尽管他对燕王的很多做法早已心生不快,但从没想过背叛燕王府,背叛燕军,朱高煦制止了朱久炎接下来的话头,飞快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无非是大明社稷、黎明百姓、太祖英灵、朱家江山的万世传承而已。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更加在乎养育我长大的父母、一起长大的兄弟、生死与共的袍泽。我刚才放过你的人,除了欣赏你的爱兵如子,更想让你对我亲口立个保证。” “兄长请说,久炎无不应允。” “无不应允?”朱高煦冷一笑道:“让你率领兵马向我投降也应允吗?” 朱久炎目光闪烁,嘿嘿一笑:“兄长说笑了。” “天下以后必然是你们父子的,我父王却绝不可能回头,我只想让你保证以后留我父王、母妃性命,可以吗?”朱高煦直直地盯着朱久炎的脸庞,道:“流放、圈禁、废为庶民都随你,只求你保我父母性命,如何?就当你还我刚才的人情。” 仿佛怕朱久炎不肯答应一样,他又在后面郑重地补充道:“我自然会在后面的战事中,尽力保护百姓,将大明的损失减到最低,让燕王府少造冤孽,如何?” “这……”朱久炎迟疑道:“我倒是没有问题,只怕四伯要孤注一掷,刀剑无眼,久炎并不是神仙,掌控不了一切的。” 朱高煦恳求道:“那就尽你最大努力,我只需要你的亲口保证,可以吗?” 朱久炎看着眼前这道如标枪般的身影,为了他的父母都差不多用上了乞求的语气,禁不住喟叹道:“如兄长所愿。” “好,谢谢!”朱高煦高兴地高喊了一声,然后说了句:“刀削面;老陈醋。”接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刀削面?老陈醋?这是什么意思?”朱久炎看着朱高煦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沉吟。 “殿下要留下他们吗?”后方上来的李天佑低声询问道。 “让他们走。”朱久炎摇头。等文武到齐,朱久炎将朱高煦留下的“老陈醋、刀削面”之谜说了出来,集思广益,破解谜题。 众将摇头不解。一众文官却马上拿出了大明疆域图围着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们便推举杨士奇出来道:“殿下,高阳王若没有存心诓骗的话,臣等估计燕王的战略已经改变了。” “我相信朱高煦。你继续说。” “不可直中取,便向曲中求,燕军接连经历惨败,北地百姓也因战乱而到处逃难,燕军如今只留北平以及北边的三座边城了。如今的燕王别说夺取皇位了,一个不好燕藩的内部都可能出现重大变故,从内开始瓦解。燕王已经没了多少选择,他若不投降,只能求助于外援。如今能帮他的,有四股势力。” 杨士奇将朱久炎引向地图,继续道:“第一,北元,这种可能性有,但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还要赔上燕王以往积累起来的名声,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这么选的;第二太丨原的晋王;第三为西丨安的秦王;第四威极西域的宋晟。结合高阳王刚才说的‘老陈醋’‘刀削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说着杨士奇抬起头,目光扫过诸将,停留在朱久炎身上。 “太原、西丨安、这都在西边,山丨西特色‘刀削面’,太原特产‘老陈醋’,也是往西的第一和第二站……燕王想拉晋王、秦王相助!”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朱高煦对我的提醒啊。”朱久炎用力点了几下地图,“晋王、秦王麾下都各自拥兵十余万,他们之中任何一方若被燕藩说动,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对,关中自古富庶,汉唐皆在此建都,这里粮草充足、兵源足够、战马齐备、武器精良,兼之有众多关隘之险,地理位置极为有利,进可入燕地,攻击我军,绕道也可直取京师,正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宝地。” “正是,关中地区的任何一个王爷轻易便能裹挟数十万兵马,更能让燕军恢复骑兵建制,绝不能让他们被燕藩说动!否则战争的影响太大了,后患无穷!” 杨士奇他们破解了谜题,一众武将也都预测到了以后的各种可能性。 朱久炎深深凝视着地图,手指在北平的位置虚画了一个小圈,道:“诸位的担心,正是我的忧虑所在,所以,我们要逼燕军尽快跟我们在北平决战,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如何逼燕军决战?” 朱久炎从齿缝中迸出俩字:“聚集所有能聚集的大军,给北平围个水泄不通,北平一地的粮草物资支持不了多久!决战就在眼前。” “殿下英明!” 当下,大军继续启行,朱久炎发出数十道军令,命令他能淮河以北的所有军队,都奔北平而去,同时命令南下的蒙鉴军团,转道先围北平东面,围而不攻,届时朱久炎将率主力与蒙鉴军团两头夹攻,或可逼得燕军不得不在北平尽快决战。 上百名传令兵,奔向各处,朱久炎率领十余万骑兵先行一步,按原计划直奔北平而去。与此同时,最后,被朱柏恢复亲王爵位代王被朱久炎命人护送前往大同复藩,代藩夹在晋藩与秦藩之间,代王乃太祖亲封,又是秦晋二王的叔父,秦、晋二王不可能阻挡代王复藩。只要代王复藩成功,太原、西安两地就乱不起来! 朱久炎朝着北平的方向冷笑一声。 第797章 纵横四海,经略万邦 与朱久炎汇合后,蒙鉴将俘获的燕军要员也悉数带到。 郑和躺在一个担架上,他受伤虽重,但已经过沈亦的精心治疗,除了行动不太方便之外,性命已无大碍,只需精心修养,便可痊愈。 朱久炎从上方放眼望去,这些已沦为阶下囚的燕军将官神色各异:蒋玉、郭亮、赵彝等将领大都惶恐,不知朱久炎要如何处置他们;至于隶属西厂负责监军的郑勃等人则早已瘫成一团烂泥;唯有孙瑜与道衍的养子姚继梗着脖子,对朱久炎怒目而视,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朱久炎根本不在意这些,此刻他的目光,只停留在那只担架之上——这个被抬进屋后便一直躺着的郑和。 自京城一别,这位流芳后世的航海家、外交家便一直活跃在对抗自己的前沿。这位宦官比过了大多数正常男儿,多次给自己的制造麻烦,甚至连燕王的逃走也是其以身掩护造成的! 历史上的大明国祚近三百年,要说他真正尊敬的人,除了老朱与后来的孝宗朱佑樘之外,眼前这位七下西洋的郑和便是第三名了。 很多人诟病说下西洋乃是劳民伤财之举,掏空了大明国库,却没给大明带来多少益处,实属百害而无一利,是大明最大的弊政,朱久炎对这个观点很不能认同。郑和下西洋之举有着非常积极的一面:传播大明天威,交流各地文明,互通商品有无,更重要的是,开阔了国人的视野,让他们明白天下之大,中华大地也只不过地处一隅,使朝廷和百姓从煌煌天朝的狂妄自大中清醒过来。 再者从政治上考量,就如今的世界形势而言,他皇爷爷领导的农民起义,是具有国际意义的,老朱是反抗草原人的统治并获得重大胜利的一个中国本地民族的首领。 将草原人驱逐出中国的本土,恢复了北宋以来被异族占领的大片原有领土,而且还吞并了原来不是中国国土的云贵高原,即原大理国,还有吐蕃国的一部分,即川西北和青丨海,并进军长城以外,占领了东北的一部分,还有内蒙古的一部分。 这是自唐代以来,中国人的重大胜利。 但是,如今的蒙古帝国还没有消失,他们的朝廷不过是跑回草原老家去了而已,他们还成立了北元政权,继续对大明构成威胁。 其他几个蒙古的汗国还在,这几个汗国更着统治世界上很大的一片领土,疆域比大明大多了。就此时的世界格局看,大明仍旧在蒙古帝国的包围之中。 而要打破这种格局,就必须采取中国人传统的战略,远交近攻,郑和下西洋便是带着这样的外交使命去的。 大明此刻近攻的是北方的草原人,要远交的是南洋诸国,即那些曾经被草原人占领过或向草原人朝贡的国家。郑和下西洋所要宣示的是,那个曾经统治过中国和其他国家的草原民族,在中国的版图已经完蛋了,而大明才是新的统治者。 所以大明在对抗北方的时候,必须要保持住南方的安全,下西洋是十分有必要的。 大明将云贵高原首次并入中国版图,而大理的并入,以及取代草原人的统治使得西南方的形势非常的复杂,因为大理国还包括一部分的缅丨甸和老丨挝,而在此之前,草原人在东南亚一带的影响力非常的大,元军还曾渡海远征爪哇,并占领安南(越南)。 大明面对的敌人是整个的蒙古帝国,下西洋就是要告诉那些蒙古势力范围内的国家说,我大明已经将草原人的主干打回了草原,你们只要跟着大明混,其他几个汗国不足为惧,无论国力与军力我大明都是非常强大的。 如今建业新朝更是迫切地需要与东南亚诸国建立新的关系,包括建立起新的朝贡体系。政治目的其实才是下西洋的首要任务,商业和探险其实都是附加的。下西洋之举,无论是从政治,商业还是民生方面,都会对中华民族的未来产生深远积极的影响。 大航海确实费钱,也耗费国力,但朱久炎自问多年培养的商业体系,已经远胜历史上的永乐朝,这些钱还是花得起的,而且,下西洋更能为以后占领南北美洲大陆、澳洲大陆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三块大陆若是收归大明,能赚多少?不可计量!而且以中国人的勤劳与智慧,有了这三块大陆,以后还有被列强欺负的可能吗? 担架上的郑和不知道他以后会创下多大的功绩,现在的他,当然无法想象自己会留给后人多么宝贵的财富,他会让世界认识中国,让世界知道在遥远的东方,有这么一个文明、强大而富饶的国度,他们强大却有礼,大度而谦和,他们以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为做人的准则,他会让那些野蛮的文明知道除了杀戮与掠夺,人性中还有着如此美好的一面…… “三保公公,京城痛饮的场景,历历在目,我们许久不见了。”为了国家民族的未来朱久炎表情严肃地整了整衣冠,起身,很正式地朝郑和拱手一揖,来了个标准的儒家见面礼。 “这宦官居然跟殿下畅饮过?”不少文武对朱久炎无视一众燕军将官,礼遇一个宦官充满了讶异。郑和在后世虽然大名鼎鼎,但在此刻,却只是一个被俘的燕军宦官而已,可以说是毫无名声。 朱久炎可从来没当郑和是个普通的宦官,他知道旁人无法理解他这种举动,可他自己明白,尽管这位郑公公现在还完成下西洋的盛举,可以后一定会完成的在,在他朱久炎的支持下完成! 建业新朝,要想开创盛世,需要一位智勇双全又心怀仁德的人,将中华文明传播四海、建立外交联盟、完善好朝贡体系的同时,将大明所没有的科技与产物带回来,这是国家责任、民族责任、更是历史责任,此举功莫大焉。 平定天下之后,天下太平之时,朱久炎便打算让眼前这位三宝太监准备下西洋的事宜,量中华之物力,造远洋船队,扩华夏海军,纵横四海,经略万邦,打造建业盛世! 第798章 这是我们朱家子孙的事 郑和本来神态淡然。尽管兵败被俘,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惊恐,也看不到不平、乃至愤恨。此刻的郑和其实跟朱高煦一样,有些迷失了方向,心里已没有任何感觉,只剩下麻木。 北平、真定、松亭关、大宁、郑村坝、直到永平,郑和已与联军打了无数场战斗。尽管他尽心竭力、英勇作战,但仍阻挡不住联军的绵绵攻势。在永平,他已经为了燕王尽了忠,最后被俘未死,是他没想到的,朱久炎想怎么处置他都没有办法,只能很光棍地躺着,等待命运的降临。 不想,朱久炎却是弄出了这么一出,并且还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面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郑和楞了好一会儿,接着神色惊疑起来,若不是身体行动不便,估计这一刻他会马上跳起来还一个大礼。 似乎还是没注意到众人的讶异,朱久炎驱身上前,蹲在担架旁边,稍微压了一下想起身的郑和,然后亲切地抚着郑和的肩膀道:“你有伤在身,不用多礼。三保公公,忠心耿耿,危机关头,舍命护主,让人敬佩。唉,这场手足相残的战争,本属无奈。还好上天垂青,让你我故人再会,若你不介意,不如回南京皇宫修养,太医们的本事定能让你的伤势痊愈,不留后遗之症。不知三保公公意下如何?” 忠心耿耿,舍命护主!当郑和听朱久炎不仅不怪罪自己掩护燕王逃走,更对自己的行为有如此高的评价,要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的内心从不反感朱久炎,甚至一直都有好感。从小就接受皇宫爱国教育的郑和,哪里不知道燕王这些日子干的是什么事?他的心中也对燕王产生了诸多不满,之所以他对燕王不离不弃,也就是因为忠心二字。毕竟,他是燕王府的宦官,他从来都没得选,他也不可能去违抗燕王的命令,更不能看着燕王死在他的面前。这段日子的战争中,他杀了不少平安手下的将士,甚至也杀了不少建业朝廷的兵马,本以为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可现在朱久炎居然要招降他!这不能不让郑和深感意外,自己可是燕王身边最受信任的太监啊,难道不怕我反叛吗?尽管他也知道朱久炎一贯厚待被俘的将领,但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幸免。这一刻,郑和犹豫了。 “郑和!”就在这时,被绑在一旁的姚继大声叫道,“你身为燕王府的宦官,被俘已是耻辱,又岂能党附反贼?你若敢降,便是叛逆之贼!燕王,与太祖皇帝在天之灵,都不能容你!” “一派胡言!”郑和尚未答话,朱久炎却冷笑道,“道衍一个和尚,不遵清规戒律,妖言惑众,蛊惑燕王作乱,祸害社稷,实为妖僧!而你这个妖僧养子,无官无职,也配提社稷?也配提太祖皇帝!?社稷乃我朱家之社稷,本宫乃太祖皇帝直系血脉!郑公公归附本宫,正是忠于社稷,忠于太祖皇帝,忠于大明!你等妖孽平日里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离间皇室、遗害天下,如今落到本宫手里,还敢聒噪放肆,真是岂有此理!”他怕姚继、孙瑜这两人再乱叫,遂朝何耀祖一使眼色,何耀祖会意,大步上前提溜小鸡似地将他们拖了出去。 “三保公公,你意下如何?”打发走死忠燕王的两人,朱久炎又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问郑和。他还是有些担心郑和受姚继激将,来个“生是燕王府的人,死是燕王府的鬼”,那他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事情出乎朱久炎预料。姚继的责难,不但没有让郑和感到羞愧,反而更激其了他的逆反心理。本来,郑和就对唯恐天下不乱的道衍没什么好感。如今到了这个份上,姚继还一门心思的想让被俘的一众人等给道衍陪葬,这更让郑和不能容忍。由道衍,再联想到燕王起兵之后的所作所为,郑和的立场终于出现了变化。沉默半晌后,郑和终于勉力朝上一拱手道:“请殿下恕郑和不能起身全礼,以前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朱久炎闻言大喜,他正欲接话,却听郑和又道:“只是郑和乃是一介宦官,天家之奴,唯知忠于大明,忠于皇室而已。殿下与我家王爷的是非曲直,郑和不敢置喙。如今王爷大势已去,想来大明以后必为建业新朝所掌。郑和请命,去守卫孝陵,陪伴太祖,为大明祈福,如此可逞郑和平生之志尔。” 郑和的意思很清楚:他愿意投降,但不愿对付燕王府! 听了郑和的话,朱久炎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毕,他潇洒地一挥手道:“守灵是我们朱家子孙的事,这就不劳三保公公了。不过三保公公说起孝陵,我倒想一件事来……”说到这里,朱久炎停顿了一下,转身面对西边道:“五伯、有炖兄长!” “朱橚、朱有炖拜见太子殿下!”已被朱柏恢复爵位的朱橚、朱有炖父子赶紧出来朝朱久炎恭敬行礼。 “自家人不必那么拘束,免礼。”朱久炎嘴里说着免礼,但却连手都没抬一下。周王父子虽也被朱允炆削藩、圈禁,但他们站得可不是在自家这边,他们站得可是燕王那边,朱久炎至今没有忘记,周王在京城是如何帮助燕王府的,毕竟跟燕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 “殿下有命尽管吩咐。”周王父子也知道自家在新朝是什么处境,哪敢真不讲客气,这君臣之礼一点都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礼全之后才敢慢慢起身听命。 “开封已被我军拿下,周藩恢复在即,我在这里给五伯与兄长送行了。” “谢殿下!”周王父子再度行礼谢恩,他们着南京所在的方向行三跪九拜大礼表忠心:“陛下恩德;太子恩情,朱橚父子感激涕零,必不负陛下圣恩!必不负太子恩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久炎看着这求生欲极强的父子二人,无语摇头,自己有那么让人害怕吗?这么小心翼翼地…… 第799章 爱妃,你这是? 等朱橚父子行完礼,朱久炎才继续道:“周王府的待遇,一如洪武朝。五伯和兄长回去之后,派人将大逆不道的朱有爋押往南京,陪伴太祖。朱有爋以子告父,无中生有,颠倒黑白,造成严重后果,念其年幼,我就不怪罪了,让其在孝陵好好研习祖训,静思己过!” “朱橚替那逆子感谢殿下的不杀之恩!朱橚请求亲自押送逆子朱有爋前往京城,陪伴太祖,还请殿下恩准!”周王明白朱久炎恢复周藩的用意,不仅不敢提恢复三卫兵马的事,连开封都不敢呆,表示自己愿意亲自押送朱有爋前往南京。 “五伯既有此心,那就如此吧,一路上你也能多教教朱有爋。”朱久炎对周王的识相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周藩肯定是不能再有兵权了。周王站队失败,他没有问罪,只剥夺兵权,已经是很宽宏大量了。开封的朱有炖连一个空头爵位都没有,威胁不了谁。朱橚在南京养老挺好的,当个榜样就这么挂着吧。 等周王父子被王佐“护送”离去之后,朱久炎才转头对郑和说道:“孝陵不需要三保公公守了。如今你伤势未愈,还是好生在皇宫修养,以后大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待我击败燕王回京之后,再请三保公公出山效力!” “遵殿下喻旨!”听朱久炎不用他出卖燕王府,郑和也放下了心,当即感激道谢。 “恭喜殿下再得良才!”待沈亦他们将郑和抬出去,帐内一众文武才向朱久炎拱手相贺。 朱久炎能够招降郑和,让帐中的一众文武也也大感意外,但一琢磨,他们也已明白了此种意义:郑和乃燕王最信任的宦官,连这样的人,朱久炎都能大度的既往不咎,又何况其他燕藩文武?可以想象,郑和的投降,必将会造成巨大的连锁反应,对仍与天兵对抗的燕军将领会产生重大的影响。有郑和这个榜样在,那些眼看燕王连吃败仗而想自保的燕藩将士肯定越发心猿意马,接下来的战事也会因此而顺畅很多。 体会到朱久炎在这件事中体现的智慧与胸襟的文武,不由自主地朝这位太子殿下投去敬佩的一目光。而通过郑和的归降,也使他们愈发确信:燕藩马上就会在朱久炎的手中灭亡,他们这些麾下文武也将再度建立耀眼的功勋!有了这个计较,帐中文武对接下来的灭燕之战越加显得踌躇满志。 郑和都已经归降,剩下的燕军俘虏的招降那叫一个顺利。朱久炎都不用开口,蒋玉、郭亮、赵彝、郑勃等人纷纷跪地请降,朱久炎既往不咎,抚慰一番后,派人把他们一起送回通州安置。孙瑜等一干文官宁死不降,朱久炎也不恼怒,大手一挥,把他们发配到澎湖去搞开发、教化。 在朱久炎看来,这些只能动嘴皮子的文官,根本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留他们一命,一来彰显新朝的宽仁大度;二来还可以让他们多少为大明出点力,教教海外新移民文化,教化教化刚归化的其他民族,也是可以的嘛。 孙瑜他们也没让朱久炎失望,送去澎湖后,孙瑜等人无所事事,除了自给自足之外还能干什么?想与人说话,想过得好一点,那便要当教书先生,即便心里不愿,那也只能为国出力。再忠诚于燕王,这些读书出身的人,还能反大明吗? 至于姚继,那就只能让他消失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人也没什么本事,留之何用? 不等各路大军到齐之后,朱久炎争分夺秒,继续北进。此时以朱久炎为首的先头部队,气势如虹,一路势如破竹,直打到北平城外才开始扎营,他一面派发军粮赈济遭遇兵灾的北平府灾民,一面等待后面的各路大军到来。 诸事完毕,朱久炎立于帅帐左手扶腰,右手用力一挥,高声道:“即刻遣信鸽加密将捷报传回朝廷,加派物资、军械。同时将俘虏与缴获都送回去,再派飞骑前往四方,将燕王兵败,狼狈逃窜,即便覆灭的消息传遍天下!” “喏!”随军的东厂好手放飞上百信鸽,将消息送往四面八方。 “东厂派人太丨原、西丨安,阻止燕王的说客计划。” “诺!” 两队百人队的东厂好手在蒙石头与钟老三的带领下悄悄离开了大军,他们骑着战马往西朝太丨原、西丨安奔去,朱久炎给他们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截杀燕军使者,破坏燕军的说客计划。 …… 燕王兵败永平,燕军损失十万人马,燕王放弃通州,率军逃回北平的消息已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北境传播。 镇守各边镇的藩王与将领们几乎是同时知道了这个消息。 太原。 晋王妃傅氏几乎是裙底生风的闯进了晋王朱济熺的寝宫,在路上,傅氏甚至带翻了一只立地瓷瓶,进宫门的时候又跌了一跤把头上的发饰都挂披散了,最后毫无形象地出现在了晋王朱济熺跟前。 “爱妃,你这是?”朱济熺有些吃惊地望着仪态尽失傅氏,问道:“为什么如此火急火燎?” “都出去!”傅氏朝着周围的宫人摇了摇手,都等不及宫人完全走出便上前急声说道:“王爷,燕王损失十万骑兵,燕军被南边的新朝廷赶回了北平!” “败就败了,这有什么?”朱济熺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遂即就像被马蜂在屁股上蛰了一下,猛然站起身来,无比吃惊地看着傅氏,失声道,“爱妃你刚才说什么?四叔他……他……他他败给了朱久炎?四叔纵横天下,居然会败在朱久炎的手里!?” 燕军和南边的建业朝廷大战,这可是天下的归属之战,朱济熺自然是十分关注的,两边的使者都来过太丨原好多次,反复询问晋王府的态度,想让晋王府尽快选边站。 虽然朱济熺手握十余万兵马,不过他没什么大志,他是两边都不想惹、两边都不敢得罪,所以一直称病不见,想等局面明朗,双方分出高下再站队。两边的登门的人马都在晋王府吃了闭门羹,悻悻而返。 常上大明热搜的老晋王逝世没多久,他这王位才接替多久?王位还没坐热热乎就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个站队可事关身家性命,朱济熺很明白自己手中的十余万兵马是块多大的肥肉,建业朝廷和燕王虽然打的激烈,可他们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晋王府呢,局势未明朗之前,该病还得病呀…… 第800章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以内心来说,朱济熺还是比较偏向燕王府会获胜的,要不,他也不会放纪纲一行入太丨原城。朱久炎父子他都没见过几面,本事大小都是传闻,燕王在北境可是有几十年的声望,可以说他朱济熺从小听着燕王的传说长大,燕王打起仗来是何等的厉害? 却不曾想,燕王竟然会败在朱久炎的手里!南边的建业朝若是坐稳龙庭,这……若是让人知道本王在这敏感时刻见过燕王府的人……难怪王妃如此不顾仪态地闯进来! “王爷,纪纲是千万不能给人瞧见了!更不能让人知道纪纲曾经进了太丨原城!” “对对!快快快……”朱济熺当下连连招呼殿外的护卫千户,“快传召长史、还有三卫指挥使,让他们赶紧进宫!还有,快将那队客人请出去,送出太丨原城!” “诺!”千户转身正要将命令传下去。 “慢!”傅氏叫停千户,满脸严肃地嘱咐道:“让长史一人去就可,让他对客人们说,王爷病情加重,恐不久于人世,晋王一系的王位传承之际,王府此刻不便留客,请客人体谅。一定要守礼!” “正是如此!照王妃说的办。”朱济熺补充道:“让长史用最客气的语气说,将客人秘密送出太丨原,千万不能别得罪了他们,知道了吗?” “末将明白!” “去吧。” …… 晋王府端礼门外的一座供轿夫休息的茶摊,茶肆很简陋专门招待等候大人们的轿夫。木板拼凑成的陋室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几张桌子,桌上的粗瓷茶碗内的劣质茶水冒着丝丝热气。 三十多名轿夫装扮的汉子散坐于各处,他们敞开着衣襟,看似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闲扯,可他们的眼神却不时瞟向端礼门外来回巡视的护卫军,眼神中却闪烁着精干的光芒。 茶肆内,肤色黝黑,勤快的茶博士拎着大茶壶,挨个儿给店里的客人添茶水,他一边倒水,一边用晋地方言攀谈道:“各位瞧着比较面生,第一次来王府办事吧?不用急,如今的晋王跟老王爷不同,性子急,办事快,你们不用等多久,大人们很快出来的。” “承您吉言,希望大人们早点办完事,我们也好早点回家,还要走大半天路呢。”为首的钟老三用一口标准的晋地方言回了一句。 茶博士听得标准的晋地方言,亲切感大生,继续与其攀谈了两句,然后说了句“诸位慢用”,便去招待其他轿夫了。 不多时,端礼门旁的侧门打开,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晋王府的长史。只见晋王府的文武之长一路陪着小心,为后面五人虚引着道路,后面的五人受到如此礼遇,却还是面色不虞,让人一瞧就知带着怒气。 其他轿夫见出来的不是自家大人,也就悻悻地坐了回去。钟老三却召集了人手,用极低的声音道:“没有见到朱高燧和徐章,但纪纲在这里,等他们出了大门,大家就跟着我动手!” “就在晋王府外动手?这些晋王的护卫若是阻拦……”有人提出了疑问。 “他们不敢的。”钟老三紧紧地盯着为首的纪纲冷笑了一声:“晋王若有那胆子,纪纲可不是这样出来。” “大人英明。”他周围的汉子们尽皆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钟老三在桌上留下一把铜钱后,三十多人同时起身,朝端礼门走了过去。 刚接近,送客至王府门口的晋王府长史便瞪起眼睛朝他们大喝道:“规矩都忘了?端礼门外是你们这些轿夫能呆的吗?赶紧去你们该呆的位置等人!” 纪纲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他千里迢迢而来,却连晋王面都没有见到,正窝着火呢,只见他眉毛一掀,用嘲讽的语气对晋王长史道:“晋地的也太没规矩了,什么人都敢接近亲王府,不知道这是死罪吗?今天正好我们燕王府的人在,让我们帮晋王立立规矩,给我杀了这些贱民!” 纪纲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对他身后的四名护卫说的。 “不可!”晋王长史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招呼护卫军,纪纲身后的四名护卫早已拔刀冲向了钟老三他们,几百名晋王护卫军赶紧冲了出来,可哪里还来得及?眼看远处的那些满脸惊恐的轿夫即将惨死刀下,纪纲的嘴角都勾起了报复性的微笑。 不想,异变陡生,钟老三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表情变换飞快,惊恐的神情瞬间化为镇定,眼中泛起浓郁的杀机,只听钟老三暴喝一声:“动手!” 纪纲的四名护卫一楞,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钟老三他们就像早就排练好了似的,七人一组,每组负责斩杀一人,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然后就看见纪纲四名护卫已被乱刃分尸而死,死状惨不忍睹,红色的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将远处茶棚里的人吓得到处奔逃。 纪纲见状哪里还不知出了变故,他当机立断拔腿就想往晋王护卫军那边跑,但死盯着他的钟老三岂能如他所愿?十几声弩机扳动的声音响起在纪纲身后响起,纪纲被这么多弩具瞄着,他哪里还敢乱动,脚就像被灌了铅一样,硬是自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引起误会。 “纪纲,你小子还是这么识时务。”钟老三来到纪纲身后,用弩机死死地比在他的后心。 直到这个时候,晋王府的长史才反应过来,指着这钟老三他们怒喝道:“你们!你们竟敢在晋王府外行凶,来人啊……” 钟老三一个手刀将纪纲给打晕过去交给手下,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金色腰牌,扔给惊怒不已的晋王府长史,冷冷道:“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抓捕叛王党羽纪纲,晋王府可是要阻拦?” “停下!”这两个字可不是对钟老三他们说的,而是对晋王府的所有护卫,只见这晋王府长史以一种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冲到剑拔弩张的护卫军之前,双手接过金色腰牌,恭恭敬敬地对钟老三躬身道:“咱们晋王府自然是来协助大人抓捕朝廷钦犯的。” 等钟老三收起腰牌后,长史才转头朝着北平的方向行礼道:“晋王府谨遵太子殿下之命,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801章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看来晋王殿下对朝廷还是忠心不二的。”钟老三收好腰牌,看着一脸讨好之色的晋王府长史正色道:“太子殿下听说晋王殿下身体有恙,特让我等带话问好。” “微臣代晋王谢过太子殿下关怀。”长史朝着北平的方向再次行礼,然后对钟老三做邀请手势道:“我家王爷以前就经常跟我等提起太子殿下的英……” 钟老三却不想不再跟长史絮叨,当即拱手告辞:“我等钦命在身,不宜久留,这便告辞了。” 说完不再理会长史的不断邀请,三十多人抬着俘虏纪纲,大摇大摆地从一众如临大敌的晋王护卫军中离开,只余长史与数百护卫军在原地面面相觑。 朱久炎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坏燕王府的游说计划,同时将秦、晋二王尽可能拉到自己这边来。 钟老三当着太丨原城百姓的面,在晋王府大门口抓捕燕王府的人,晋王府长史协一众晋王护卫军从旁“协助”,这一幕人所共见。钟老三相信要不了多久,晋王向新朝廷表忠心的消息便将传遍四方,比他们回北平的速度都快。 晋王不是不想站队吗?不是还要看形势吗?我钟老三帮你站队! 看着身后已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纪纲,钟老三一直绷紧的脸庞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次太丨原之行远比想象中的顺利!希望蒙石头他们在西丨安也能顺利完成命令。 …… 晋王朱济熺很快便得到了长史的禀报,病体奇迹般的痊愈,他“嗖”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颤抖着问道:“见血了!?纪纲被朱久炎的人在端礼门外当场抓住!?他们连王府门都不进,就这么走了?” 这是赤果果的打脸,也是对朱济熺的严厉警告,朱久炎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直接用这种最粗暴的方式告诉逼晋王府表态。燕王府和你晋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朱久炎的严密掌控之中,你不是犹豫不决吗?我朱久炎帮你决定了!我在北平等你,拿出实际行动来吧,行动若是慢了,可别怪我朱久炎秋后算账! “爱妃,这,这可这么办?”朱济熺很年轻,他含着金钥匙出身,才刚即王位不久,可以说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大事,完全没有经验,现在朱久炎不按套路出牌,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此刻已经慌了手脚,只感到惶恐不安,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燕王虽然实力与辈分,都远远高于您,但你们的地位是平等的啊,都是亲王!您跟着他造反有什么好处?难道他造反成功以后还会把皇位让给您么?除了皇帝,九边塞王已是大明最高、最有权势的位置了,咱们已经拥有了这些,何必还去冒那天大的风险,得罪南边?就算咱们坐在王府里什么事都不做,咱们还是稳稳的,咱们的位置可是太祖钦定的。还有,您别怕,您可是他的堂兄,我也是他的皇嫂,他也就吓唬一下您,咱们又没干什么,他不会对付咱们的。”晋王妃倒是早有准备。 “是这个道理,王妃睿智。”长史点头附和。 “呼……原来是这样,只是吓唬人就好。”晋王脸上的惶恐稍缓,“爱妃、长史,不满你们说,我,不,本王对皇位根本没兴趣,只要保证我晋藩的十万兵权就行……可是,本王还是有点怕朱久炎,不,不是,本王还是担心太子殿下拿我兵权啊……而且,即便四叔打败,却仍有根基,建业新朝和燕王府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就站队,可就是个出头鸟。四叔以后若是翻身,今天纪纲在府门前被拿之事,可是很要命的。” “王爷,您不是病了吗?咱们先像新朝上书称臣,您还是已病重为由拖着不去见朱久炎,这样就不算是出头鸟,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咱们先看别人怎么选择,咱们跟在他们后面走,这样就不显眼了。” “爱妃的意思是?” “燕王既然派了人来咱们晋王府,比咱们兵马更多,地位更重的秦王府他会不派人吗?秦王若是帮燕王,咱们就被夹在了中间,不跟着反都难;秦王府若是帮建业朝廷,咱们也就跟着一起投靠新朝,也算是与秦王府站在一起,分量更足。有秦王府的功劳在前,太子殿下如何拿咱们的兵权?您看齐王他们不就给被太子复藩了嘛,太子算个讲理的人,他会体谅我们晋藩难处的。” “爱妃这么一说,本王安心多了,那就这么办。”朱济熺下了决定,马上写了两封亲笔信,一封给南京的朱柏、一封给北平城外的朱久炎,内容都差不多,表示称臣,且对朱柏这个新皇帝与新朝廷表示衷心拥戴,更以非常讨好的语气表示,他晋王府对大明的忠心天地可鉴,发誓绝不会跟燕逆同流合污,若有违誓,就让我朱济熺病体加重,不得好死,王位得不到传袭云云。 …… 同一时段的西丨安城。 那是一支西边来的商队,男男女女各色人等都有,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来往的商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在近处细看,便能看见商队的里面有几位的耳朵成菊花一样的跤耳,这是经过长期练武受到地面重击,导致耳朵磨损软骨骨折粉碎,又因为长期在长好之后而形成的。 从跤耳就能看出,这些都不是普通商人,皆是武艺高强的好手。 为首的商队护卫首领精壮的身体宛如钢浇铁铸,不是与小岚儿逃出岳州的高福兴还是哪个? “恭迎东家!”城内最大酒楼的掌柜的楼内迎了出来,把腰弯得低低的,恭敬到了极点。 “大小姐到了?” “大小姐已到,让东家径直上楼便可。” “将兄弟们安排好。” “是!” 小岚儿站在高楼的顶层,眺望着视野尽头朱漆红墙的秦王府,西北风刮来,将她精致的头饰吹得甚是凌乱。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小明王当年,雄姿英发,可惜,可叹!这江山竟是落到朱家手里。” 登楼而上的高福兴毫不掩饰他的声调,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词,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秦王府,眼中掠过精光,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带着滔天的仇恨。 高福兴走到小岚儿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岚儿身上穿着的白莲教教主服饰,嘿嘿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秋娘凭什么比我们高贵?师妹穿着这身衣服好生合适,哪里比那背叛圣教的何秋娘差上半分?” ps:诸位书友,双节快乐。 第802章 学学朱重八 马大脚 “不差半分?”小岚儿没有回头,低声道:“那为什么要我冒充小姐当这教主呢?” “当教主不好吗?你难道还想过以前伺候人的日子?师妹,师父的遗言就我们俩知道,圣物在我们手中,北方教众又都没见过何秋娘,你现在就是最尊贵的教主!”说着说着,高福兴将头贴近小岚儿的脖颈处,呵着气,拦上她的腰肢,用一种暧昧的语气缓缓道:“再说,你又不是没去找过她。她如今可是那建业太子朱久炎的侧妃,还为朱久炎生了女儿,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贵不可言呐……她哪里还记得我们圣教,哪里还记得你。” 小岚儿对高福兴的动作显然有些抗拒,推开他,喝道:“小姐才不是你说得这样!” 高福兴愤然,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圣教的兄弟姐妹们,为了圣教大业上刀山、下火海刀,不知多少人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曾有过半分怨言?可是她呢?哼,南方基业被朱久炎彻底摧毁!不知多少兄弟姐妹死在湖广,死在朱久炎的手里!连我兄长(高福安)也是被他所害,她干了什么?他给这样的生死敌人生了孩子!还要我们别再跟她联系!她真以为她跟了朱久炎就能贵不可言!?” “别说朱久炎还没打败燕王府。”高福兴脸上的嘲讽和愤恨越来越多,“一日为贼,终身都是贼!她现在说得好听是太子侧妃,说得不好听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小妾而已!我们圣教不能一直当贼,这天下是圣教打下来的!这是师父毕生的愿望,你难道忘了吗?她不当教主,你当有什么不对?你难道要看着兄弟姐妹继续东躲西藏,日夜掩藏自己的身份,永远都像丧家之犬一样吗?师妹,你可不能学何秋娘,圣教的希望现在全在你的身上了!” 小岚儿突然转身,露出那美丽清秀的容颜,她气质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莹润如水的双眼罩着一层严霜,眼底也隐藏着若有若无的威严。 “到底是圣教的希望!还是田九成的希望?”小岚儿紧盯着高福兴,一字一句地问。 高福兴惊讶地看了小岚儿一眼,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的小女子,或者说太过想当然了。既然蒙骗不了她,那就干脆敞开了说,晾这小女子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是又如何?田副教主说了,朱氏叛逆篡了本属于小明王的江山,坐了江山后更是残暴无道,吾等不替天行道,何以立足天地之间?花子出身的朱重八都能坐江山……” 小岚儿冷笑,笑容中带着不屑:“你们这么想坐江山,那么就去坐好了,何必带着教中兄弟姐妹为你们的野心去送命?” “这是所有人的心愿!这是教中上下几代人的愿望!”高福兴脸色骤变:“所有人都期望小明王的血脉能坐这江山,以偿当初之耻,不过……”高福兴顿了顿,突然道:“不过你担心的送命之忧也不无道理,副教主吸取了圣教以往起事失败的经验,他决定学习朱重八,推个朱家人在前面,嘿嘿……” “你们真瞄上了秦王府!?”小岚儿对此行的目的虽有猜测,但此刻被证实还是对他们的胆大感到震惊:“秦王坐掌关中之地,更有十余万边军,实力雄厚,岂是……” “岂是我等能够窥视?”高福兴冷笑一声:“元朝在当年是何等声势?还不是给汉人推翻了!何况此刻我等能从内部攻破!永兴郡王朱尚烈没有承袭到亲王爵位,心中怨恨已久,继位的朱尚炳又接连将他边缘化,让其怨恨已变成怨毒;如今朱棣派出其三子朱高燧来到西丨安城,已于我圣教取得联系,有了朱高燧的穿针引线,何愁朱尚烈不为我圣教所用!?何愁秦王府不破!!!” “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牌,竟想利用朱尚烈控制十万边军。” “哈哈哈哈……聪明!”高福兴大笑之后,兴奋道:“有了朱尚烈这张牌,有了这十万边军,加上圣教的积累与何秋娘的父亲,夺取天下不再是奢望!” “想不到你们做事这般稠密,竟是稠密到连我这个教主都瞒过了。”小岚儿说到教主二字的时候加重了一下语气,其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师妹,瞒着你是不想你担心。”高福兴满不在乎,再度靠近,用亲昵的语气在小岚儿的耳边道:“师妹,咱们一起长大,一起学艺,是什么感情?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别看现在姓田的在教中势大,可你还是明面上的教主,你只要用何秋娘的身世,将她父说动亲……不!是你父亲那边的人说动,我们就有了与田九成抗衡的力量。若真有改朝换代的那天,我们俩或许也能跟那朱重八与马大脚一样,坐上一回龙庭呢。”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竟想踩着田九成来成就你的大业,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小岚儿的脸色再度浮现冷笑。 “师妹,咱们学得是什么本事?师哥还能玩不过田九成那农夫?再说,你父亲是什么人?而且,我现在也不会和田九成正面冲突,我可时时尊着他呢,姓田的已视我为心腹,你放心吧。”高福兴对于小岚儿的“关心”话语高兴极了。 “唉……”小岚儿看着眼前这个已被野心控制的男子,默默地叹了口气,转头身去,看着秦王府,长叹道:“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只提醒你,不要太想当然。师兄,这些年,该说的我也都说了,我这个傀儡也做不了什么,你若不肯悬崖勒马,我也只能被你拖着一条路走到黑。”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记着,小姐始终是师父的女儿,不要再诋毁她。别忘了,我们是师父养大的。” “好,不再说她,你在这等师兄好消息。”高福兴充满欲望的双眼看着她的背影,咽了口口水,随即点点头,返身便走。 …… 一刻钟之后的永兴郡王别院,高福兴背着双手步入一处东边的院落,院中朱高燧与徐章一行人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高福兴一进院落,马上变得十分卑谦,恭恭敬敬拜倒在地,朝朱高燧磕头行礼:“参见……” 朱高燧一脸威严地走到他面前,手虚虚一抬,含笑道:“高护法不必多礼,怎么样,你们的人都入城了吗?” 高福兴顺势起身回道:“回禀殿下,我圣教的八百兄弟已经开始朝这里汇集,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森然道:“便可攻打秦王府。” 第803章 秦王朱尚炳 朱高燧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田九成那边呢?” 高福兴道:“田副教主已经彻底掌控沔县,随时都可以起兵响应。” 朱高燧鼓掌大笑起来:“好,好,好,不识好歹的朱尚炳居然不准我入城,有你求我的时候,哈哈……” 朱高燧身后的徐章在其耳边小声地提醒道:“殿下,朱尚烈外强内弱,臣恐其临阵退缩……” “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我谅他也不敢在这关头蛇鼠两端!”说到朱尚烈,朱高燧的脸上充满了轻蔑,“掌控秦藩,得到亲王爵位,手握十万兵马,这种执念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朱尚烈摆脱不了这种诱惑。” “殿下英明!”高福兴恭维一句,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嘲色。这种权欲的执念你朱高燧不一样摆脱不了? …… 清晨的阳光和煦温暖,秦王宫中早已经忙碌了半天,今天是秦王朱尚炳的生辰,虽然朱尚炳已下喻旨凡事从简,不必惊动西丨安的官员们,但秦王妃刘氏还是坚持在秦王府中小范围的操办一下。 已被打扫过数遍的各处殿宇还在被宫人反复清洗,王宫中所有的器物还需要照着再检验一边,所有礼制都要严格按照次天子一等的亲王的规制来。 王宫中,到处都是穿着大红礼甲的护卫军,肃然而立,这些孔武有力的将士个个虎背熊腰,便是连身高都是相仿,显示出秦王护卫是经过了何等的精挑细选。 前寝殿中,侧妃唐夫人领着十几个宫女正伺候着朱尚炳穿衣,亲王想不衣来伸手都不行,这是皇家的规定。一来是为了显出身份的尊贵,二来也是因为亲王的服饰可是复杂无比,皮弁,前后各九缝的乌纱帽等等,总之不是个把两个人可以穿戴好的,若要穿戴得显出无形的威严更是难上加难。唐夫人她们已经忙活了好一阵了。 满脸无奈的朱尚炳对面是两方穿衣镜,这是秦王妃遣人从荆州花重金买来的,能将人照得清晰无比,听说是太子朱久炎让人研制出来的,秦王妃那叫一个宝贝,轻易不给他人用,哪怕是朱尚炳也不行,若不是朱尚炳今天生辰,恐怕也没这待遇。 秦王妃亲自将玉带给朱尚炳戴上,朱尚炳整个人显得更加威严了一些。 “王爷,王府文武属官已经在承运殿等候了,但有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秦王妃有些欲言又止。 唐夫人非常识趣的带着宫女们行礼告退。 “是朱尚烈吧?”虽是疑问句,但朱尚炳的语气是十分笃定:“也只有他让你不太好说,也只有他敢不请自来。” “毕竟是您的亲兄弟,又有为您庆生的由头在,妾身也不好让人训斥,免得给旁人看了笑话,也就让人接他进府了。家丑不外扬嘛。”秦王妃的将旁边放着膳食的托盘端来,“等会儿进殿,王爷难免要跟众人说上几句,朱尚烈也免不了发发蠢气,没两三个时辰恐怕不能结束,所以王爷还是先吃点早膳,填饱了肚子,也好……” “也好对付朱尚烈?”朱尚炳微微一笑,正是朱久炎与燕王在决战的紧要关头,朱尚烈定是又起了夺位的歪心思,自己今天的生辰是别想消停了。 “王爷明白就好,先吃饱了,也好应付他。” 朱尚炳颌首点头与王妃一起用膳。 …… 秦王府外,蒙石头一行飞马至此端礼门外稳稳停当,满身风尘的蒙石头下马走向王宫,宫门外的秦王护卫军在马队过来之时已经围拢了过来,上百把刀枪比着蒙石头,为首的千户大喝道:“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秦王府外驭马!?” 蒙石头对这阵仗并不害怕,而且他在端礼门外已经下马,并没有不尊重秦王府的意思,只见他深深向千户行了个礼,道:“小人淘宝商楼的管事,有要事,特来求见秦王殿下,还请大人通报一声。” “淘宝商楼?” 淘宝商楼虽然闻名天下,但眼前之人不还是个商人?商人求见秦王?诸护卫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值守秦王府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冒昧的商人,王爷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这个人疯了吗? “真是异想天开。”护卫军千户左手指着宫门外系着的红带、红灯笼,道:“幸好今天是我们王爷的生辰,念你是初犯,不与你计较,快快走开。” 蒙石头却只是淡淡一笑,朝着北平的方向拱手道:“假若我告诉大人,我这一趟来,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呢?还是劳烦大人通报一声才好。” “太子,哪来的太子……”不过话说到了一半,千户却是猛然住口,太子,还有哪的太子,建文朝没有了,现在大明只有个建业朝廷,他的意思莫不是说那朱久炎? 到了千户这个级别的武官,哪有不关心天下大势的?朱久炎打败燕王,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如今眼前的商人说是奉朱久炎之命前来,哪是他这个千户能定夺的? 千户随即向蒙石头讨要证明身份的信物,见到蒙石头掏出的东厂的腰牌,千户一脸亲善地微笑道:“你且在这里等候,我进去向王爷通报。”说罢,按着刀柄转身入宫。 蒙石头的脸上,却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秦王朱尚炳先前用行动果断地拒绝了朱高燧,如今朱高燧潜入西丨安撺掇永兴王朱尚烈、勾结白莲教意图谋害朱尚炳、夺取西丨安城,朱尚炳若是得知此消息会有什么行动呢?蒙石头十分期待。 不一会儿,千户领着秦王的承奉太监去而复返,二人一左一右对蒙石头做引领手势,道:“我家王爷请太子殿下使者入宫用膳。” “请。”穿着商人服饰的蒙石头顺势而入秦王府,引得入宫道贺的王府文武不住侧目,一齐猜测这商人是什么身份,居然会被承奉太监引入后宫,单独向秦王道贺。 …… “朱尚烈说白莲教准备在沔县起事,要单独向本王禀明详情?” 与王妃、蒙石头一起用膳的朱尚炳闻言双眉皱起。得知如此大事,他却仍旧慢条斯理,待口中咀嚼的食物咽下,才拿起桌上的餐布抹了抹嘴,随即喝了口清茶,问殿中的长史道:“朱尚烈拿出什么证据没有?” 第804章 秦王之威 “回王爷的话,永兴王说……他说永兴别院中有被他拿住的白莲教护法,可领王爷前去审……” “去他的永兴别院嘛……”朱尚炳脸色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诧,对着王妃与下首蒙石头微微一笑,道:“看来果然如蒙大人所说,朱尚烈果真与朱高燧勾结到了一起。朱尚烈不是要向本王详细汇报吗?本王也想看看他有没有长进,带他进来吧。” 等长史下去,朱尚炳与蒙石头再次交流几句后,居然带着几分踌躇满志的笑容,道:“不瞒蒙大人,本王尚武,十分钦佩太子殿下的战功,心驰神往。太子殿下在靖难之役中的各种战法,本王研习多次,破有心得,一直想找机会自己也试试。可惜,本王继承爵位后一直没有领兵出征的机会,如今这机会算是来了。蒙大人且在旁助阵,王妃,把这些膳食都撤下去吧。” “喏。” 秦王妃带着宫人离开,蒙石头换上侍卫的衣服肃立于朱尚炳身旁,没过多久,长史便领着永兴王朱尚烈走进来。 朱尚烈走过殿门之后,引路的长史就出去了,殿内除了他的兄长朱尚炳之外,还有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侍立在旁。 这秦王前寝殿历经了洪武、建文、建业三朝,格局无甚变化,只是添加了一些盔甲、刀剑的摆设,那枚秦王之宝还是放在那非常显眼的老地方。 朱尚烈强忍着不去看它,继续前进。 秦王朱尚炳正拿着一柄长剑站在西墙边的关中地图前思考着什么,地图上有长剑划过的痕迹,他似乎反复比划过很多遍了…… “朱尚烈拜见王兄。”朱尚烈躬身拜道。 朱尚烈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没有吭声。 朱尚烈站直身体,安静地侍立在原地,也没急着说话;他倒是眼尖、发现了朱尚炳桌案上摆放的那块兵符,朱尚炳似乎真信自己的说辞,准备调兵镇压沔县的白莲教叛乱了。 看样子,这计划能成。 想到朱尚炳中计后的场景,朱尚烈的脸都变红了,眼睛也红了,脸颊也因极度兴奋而抽搐了两下。 朱尚炳转过身来打量着他,淡漠道:“尚烈,我们是亲兄弟,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怎么今天如此关心兄长了?” 朱尚烈正色道:“尚烈虽对王位有想法,但也不是数典忘祖、不忠不义之人,白莲教若是成功,不仅会威胁我秦王府,更会动摇我大明江山。在大是大非面前,尚烈跟兄长自然是一条心。” “大是大非面前,一条心嘛?”朱尚炳不由笑了,“为兄倒是以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了?” 朱尚烈眉头一皱,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含笑道:“兄长取笑了。” “不是取笑,我是真的在笑你。”朱尚炳用长剑比着错愕的朱尚烈,冷冷地道:“我笑你骂自己骂的这么贴切,勾结邪教、数典忘祖、不忠不义!本王来猜一猜,朱高燧是不是在你别院?本王若是去了你的别院,是不是马上成为阶下囚,然后白莲邪教沔县再来个起事,而你这个永兴郡王以秦王嫡系的名义,掌控秦王府,接管西丨安军政,与朱高燧、白莲教好好的演上一出大戏!?”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原本朱尚烈就是壮着胆子入秦王宫的,现在被朱尚炳当场戳穿,让他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朱尚炳无语地撇撇嘴,道:“本王是秦王,本王的权利不是你一直想拥有的吗?关中发生的事本王能不知道!?朱高燧最先联系的可不是你,而是本王!本王没有见他,他才退而求次,找上你这个整天做梦的妄人!你以为他把你当什么?当你是个棒槌!他的计划若是真的成功,你以为你就是秦王了?你只是愚蠢的傀儡!” 朱尚烈的脸色大变:“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故意放我入宫?” “本王不愿打草惊蛇,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好将朱高燧与白莲教的妖人一网打尽!”朱尚炳冷冷地回道。 “秦王殿下让您单独进宫,也是想保您性命。”在旁目睹兄弟阋墙的蒙石头忍不住替秦王说了一句话。 朱尚烈此时强作镇定,冷笑道:“他会这么想?” “殿下当然……”蒙石头还打算替朱尚炳说两句。 “蒙大人,这是本王的家事。”朱尚炳压了压手,示意蒙石头不要再说下去,冷峻喝道:“来人!将叛逆朱尚烈拿下!” 殿外的侍卫冲了进来,将朱尚烈架了起来抬了下去。 “朱尚炳——”朱尚炳耳朵里不断传来朱尚烈的咒骂声,他的脸色忽明忽暗,沉默良久,才道:“蒙大人。” 蒙石头返身向朱尚炳行礼,“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朱尚炳语气坚决地道:“本王已派出护卫军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蒙大人,等乱党拿下之后,劳烦你们严刑拷问,查出所有有关联的人物,不论他是何人,全部拿下!还有……本王将亲率大军,镇压沔县叛乱,请你转告太子殿下,给予本王情报、军需上的增援。” “喏!”蒙石头抖擞精神,随即应诺一声,奉命转身离去。 …… 一队队的秦王护卫开始出现在西丨安街头,不只是护卫军禁卫,便是各处衙门的官差也纷纷带着兵器出现,长城边军也开始出现调动,西丨安城内的各处城门已被暂时关闭,埋伏在永兴别院与小岚儿下榻处的东厂好手带着秦王护卫军已将这两个地方团团围住,等蒙石头拿着秦王的手令出现,即可开始拿人。 秦王的岳父,陕丨西都指挥使刘遂亲自坐镇,几乎拿到了一个乱党便立即开始审问,不肯开口的就交给蒙石头他们,一旦开了口,便有一队队官差冲出衙门,叫上几个官兵,随即便去招供出来的人家去拿人,一时之间,西丨安城内惶惶不安,不过虽然气氛紧张,终究还只是针对乱党。秦王府与陕丨西三司衙门全力运转之下,并没有出现扰民之举。 按察使衙门已经杀了百余人,吊在衙门外的百余颗人头,威慑力十足,一开始那些冥顽不灵的白莲教徒还不肯开口,可是到后来自愿招供和检举的人那叫一个多,先是从隐藏在各级衙门里的中下层官吏身上开始,渐渐地,范围越来越大,最后抓捕和检举的人数居然很快过千人。 这案子实在太大,牵涉的人数不少,连三司中的某些高官也被拉下了马,据说连永兴郡王府都被秦王给抄了,还有那燕王的三子朱高燧也好像参与其中,被秦王府的人当场抓捕;更让震惊的是秦王朱尚炳亲自点齐两万兵马,前往沔县平叛,听说那里是白莲邪教的总坛所在,已经被邪教彻底掌控…… 第805章 燕王的不安 仍旧是在那座最好的客栈,小岚儿的下榻之处。她竖耳倾听着外面的兵马调动之声,脸上有着各种复杂的神色。 房间外,有负责“保护”她的白莲教徒用急促的声音大叫道: “教主,事败了!朱尚烈被秦王关了起来!西丨安城各城门也已被关闭!街面上到处都是军马、官差,他们正在四处捉拿咱们教中的兄弟,永兴别院那边已经杀了不少人,高护法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以小人的估计,恐怕……” 前一个还没说来,后面就响起了更焦急的大吼,“教主,外面来了大批秦王护卫!咱们怎么办!?”接着就是人群跑动、盔甲摩擦,以及“抓捕乱党”的叫喊与兵器碰撞的打斗的声音不断响起。 小岚儿的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这段日子里,她虽然习惯了白莲教主的身份,但她更明白自己的本事。自己只是个侍女啊,一个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没什么主见的侍女,在这紧要的关头,都问她拿主意……自己一个侍女能拿出什么主意? 听着房外越来越焦急的呼喊,她的脸上反而露出了几许轻松。若是真被朱高燧与高福兴他们夺得了西丨安城,那圣教的兄弟姐妹必会被他们绑着去干那夺天下的事。天下是那么好夺的吗?若是将朱久炎给招来……这就意味着,圣教将会重新血流成河的,走向彻底的覆灭。 所以,此刻她竟是一点都不害怕了,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下之感。 “教主!教主!事到如今,请恕属下无礼了!” “砰!”门被外边的人撞开,十几个手持长刀、衣袍染血的白莲教徒闯了进来。而外头的打斗声也越传越近,谁都明白,灭顶之灾即将到来,要是再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怕要全陷在这里。 “早就晚了。”小岚儿平静的脸色与这些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对他们反问道:“即便逃出了这里,能逃出西丨安城吗?官军的动作这么快,让我们的在各衙门里的人没有传出一点风声,说明秦王已经动用了大权,总领了军政,更下了死命令,我们能逃到哪里去?真没想到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朱尚炳如此果断,敢在这南北大战的敏感关头,调动兵马,也不怕引起朱棣与朱久炎的猜疑。” 屋里头的人呼吸越发急促,他们也知道小岚儿所言非虚,可是谁都有侥幸心理,留在这里,毫无希望,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试一试能否有逃生的希望,有人已经开始开窗观察后面的地形,企图跳楼逃走。 小岚儿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他们的逃生念头,“咱们白莲教是做什么的?还记得弥勒佛祖吗?如今正是前往极乐世界见弥勒佛祖的时候。与其被捕受辱,不如早登极乐!” 她的话不仅是说给屋里人听的,更是在鼓励自己,自己这个白莲教主若是不死,普通的教众就会有主心骨,那就会一直给人利用;而且小姐的生父也会被拉扯进来,就高福兴和田九成这些还未起事,就忙着耍阴谋诡计的野心家,能成什么事?还能玩过朱棣、朱久炎这些人?恐怕连这秦王朱尚炳都玩不过,与其到时让白莲教覆灭,倒不是她来个自我了断。 自己这个教主一死,那就没有这样的聚集力了,会少死很多人,白莲教的香火也将留下去,也算对得起师父和小姐。 一颗专门用来殉教的毒药出现在了小岚儿的手上,她看着周围与她同样动作的人不禁苦笑,从他们略带几分不舍的眼眸之中,许多的儿时的记忆出现在了心头。 她记得,自己正式入教时所发的誓言,也记得蒙受师父垂青而受到的诸多照顾,更记得师父临终时对她与高福兴的许多交代,更记得那个从小就照拂自己的女子。 “你叫小岚儿?你别怕,打破了杯子不要紧的,你别怕……” “小岚儿,听说母亲又罚你了,给,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快吃,别给人看见了……” “小岚儿,你想过以后的如意郎君吗?害羞什么,哪个女子不嫁人,你说说嘛。” “我的如意郎君吗?人中龙凤是必须的,少年将军、名动天下的那种,书里说得那样。” 那时候,小岚儿才五岁,瘦弱而胆小,学什么都学不好,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吃到可口的点心,学好本事,能不惹师父生气。是小姐一直照顾自己,没学好的本领,也是小姐暗中给自己补习,小姐真聪明,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小时候小姐要找如意郎君的戏言,言犹在耳,现在小姐的戏言似乎成真了呢。朱久炎不但是人中龙凤,更是真龙血脉,如今贵为太子,统领数十万大军,与闻名天下的燕王争夺天下归属,名动天下算什么?只是可惜……可惜以后不能再见小姐了。 小岚儿的脸色旋即又露出了欣慰之色,捏着毒药的手再无犹豫,飞快放进了嘴中。 嘴里多了几分苦涩,显然这毒药的味道不太好,小岚儿拿起了案上的茶水,用茶水将药丸咽下。 就是在这个时候,上百官军破门而入,见到倒满一地的人吃了一惊,为首的百户从服饰中认出小岚儿才是首领,一个冲拳狠狠打击小岚儿的腹部,同时大喝一声:“这些邪教徒吃毒药了!秦王有令,要活捉邪教教主,叫军医,将她救下!” …… 北平城。 燕王看着城外朱久炎的旗帜,不由死死地握紧了拳头,永平城外的那场大败,让他现在还没适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满是伤痕,屡经战火的北平城,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安……朱久炎和李景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敌人,朱久炎太阴、太快了!时而像蛇,时而像猛虎,无论是哪种做派,只要是给他盯上的猎物,他就会充满耐心地死死咬住不放,不给人一点机会! 回到北平之后,燕王立刻就发现了永平战败的后果,北平之后的遵化、密云、蓟州三镇军中将官开始出现了摇摆,军中也是谣言四起;另外北平城内也出现了不稳的情况,西厂已经暗杀了好几名准备开城投诚的将领,可这丝毫阻挡不了敌方探子的猖狂行动。东厂的密探甚至还在北平到处张贴了朱久炎的劝降书,搞的北平城内人心惶惶;更要命的诗,西厂的人手对追捕隐藏在北平的东厂秘谍也已经不如以前用心了…… 第806章 北元太师!? 更让燕王有火无处发的是,朱久炎多年以前训练特种兵在此时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们像鬼魅一样,在北平城里暗杀、下毒、焚粮。暗杀的对象下至小旗,上至百户、千户、指挥使,甚至连大将陈珪都差点着了道。尤其可恶的是,这些人在行动之后,还要顺手将胡汉苍研制出来新型炸弹往城中的各个衙门乱扔,闹得北平城一阵鸡飞狗跳,行政能力基本处于瘫痪,燕军各部也是疲于奔命,人人惶恐不安,不得休息。 这个时代还没有特种作战的理论,朱久炎的这一招令燕王吃足了苦头,形如鬼魅般的东厂特种兵成了燕军将士的噩梦,仿佛随时都会从某个匪夷所思的角落跳出来捅刀子,一时间燕军将士人人自危,士气低落到极点。 在这种恐怖气氛中,逃兵相继出现,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双眼通红的燕王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在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终于接到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朱久炎居然一路派发军粮接济北平府的百姓…… “狂妄到派发军粮来收买人心,真当俺是你盘子里的肉?朱久炎,咱们等着瞧,你会为你的妇人之仁付出代价!” 燕王已经被朱久炎给逼到了死角,他没有将希望都寄托在朱高燧与纪纲的身上,也不再顾忌什么以后,他悍然下令扩军!在朱久炎的大军合围之前征召军队并不难,北平、遵化、密云、蓟州周边都有马场,实在不行还可以向草原人获取马匹,北平周边的男人大多能骑善射,给了坐骑、装备就能打仗,只是这士气与人心却这个问题。如今形势大变,燕王也没法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都需要依靠胜利,一场决定性的大胜,才能将形势扭转过来。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北平城已经很是温暖,护城河上的冰也早已融化,北平府完全脱去了冬天的外衣,阳光在燕王的眼中是如此的讨厌。督促将士们巩固城防之后,燕王立刻走向城门楼,入楼之前,屏退了护卫,让其在周围警戒,自己推门而入。看到燕王进来,正在闭目端坐的金忠站了起来,躬身行礼:“王爷。” “免礼。”燕王随手一挥,坐到主位上,满脸阴沉地道:“不能将宝全押晋王、秦王身上,说服他们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王爷的意思是?” “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联系了阿鲁台!” “北元太师……”金忠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非要走这一步吗?” “如今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兵力不足,内忧外患,只能借外援了。”燕王沉声道。 “那……阿鲁台怎么说?” “他已经派出一部人马,快到遵化附近了,俺还没让他们入城,只是让他们先隐藏在城外,派人定期为他们送去补给。” 金忠想了想,低声道:“引北元兵马入关可不是小事,若被世人知晓,我燕藩必成众矢之的,别说建业伪朝、诸位藩王,怕是北地百姓都不会容纳我等。即便三王子说动了秦、晋二王,他们也必反水。” “这一点俺早就想到了。”燕王指了指门楼外站岗的一个蒙古族面孔的千户道:“先帝恢复华夏之后,并没有对草原各族展开报复,除了作恶多端的草原人之外,大多予以宽恕,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如今,几十年过来,这些人繁衍多少人代?边境九镇,入我大明籍,加入大明边军的草原各族裔不再少数,更有不少草原人做到了高级武将,朱权有朵颜三卫,俺们燕藩就不能有一支草原骑兵?” “这要阿鲁台的人全力配合才行,他们会这么听我们的吗?微臣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相较于朱久炎,这些一根筋的草原人好对付多了。俺在北平这么多年,草原人什么时候占到过便宜?此刻随他们狮子大开口,等俺以后坐了龙庭,不落实不就行了?到时有他们好看的!”燕王不想金忠深究阿鲁台提出的条件,他指着城外道:“世忠还是先帮俺想想,如何打败朱久炎吧。” “让这支草原部队先派一队入关,让他们河间、沧州、德州一线劫掠,加重朱久炎后方的派粮负担、同时骚扰朱久炎的后勤补给,延缓他的兵马集结,此举还能吸引朱久炎分兵回援。 到时我们遵化三城的兵马进可带领草原人的大部队围点打援,攻击朱久炎的回援兵马;退可援助北平,攻打朱久炎的围城部队。若是操作得当,或可起到反败为胜的效果。” “妙啊!伪朝攻打燕王府,俺危在旦夕,自然没有能力防好边境线,草原人趁机南下占便宜,这可不关俺朱棣的事!俺看朱久炎管是不管!好主意!好办法!”燕王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继续问道:“朱久炎有几十万大军,更有南边的伪朝全力支持,即便分兵,他也占着绝大的优势,如果他马上以剩余兵力全力进攻北平怎么办?” “朱久炎虽然夺取了通州,但通州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他们不是在用军粮收买人心吗?这一时半会儿,他们总攻不了。”金忠盘算了一下,道:“而且据微臣估计,朱久炎的各路援军也至少要一个月才能汇集完毕,而后更需花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安抚好灾民、整合好各部,所以在六月之前,朱久炎只能围,而无力打。六月之后,我军遵化、密云、蓟州三部,以及伪装成我军阿鲁台人马在外策应,随时可与北平三面夹攻朱久炎。若是三王子搬来援兵,从西攻来,更是四面合围之势,到时,北平就是朱久炎的葬身之所!” “哈哈哈哈……很好,世忠果然高明!” …… “太子殿下在上,朱济熺……” “太子殿下在上,朱尚炳……” 晋王朱济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秦王朱尚炳的选择,他的信件先朱尚炳一步到达了朱久炎的手上。他们在信中无不都建业朝、朱柏这个皇帝以及朱久炎这个太子的合法性表示了肯定,并表示坚决拥戴。 第807章 为什么出卖你父王? 已经看过东厂密报的朱久炎自然知道当中内情,他对朱济熺的“深明大义”深感欣慰。回给朱济熺的信,虽满是夸赞,却太过正式,有那么一丝隔阂;对于朱尚炳的临机决断,朱久炎则表示了高度的肯定,白莲教是必须剿灭的,他代表朝廷表示全力支持,粮草、军械、钱财只要朱尚炳开口,他无不应允,同时预祝朱尚炳马到功成。 朱久炎在信件上盖好印信,将两封回信封好,郑重地交给夏原吉让其亲手交予两位亲王。等夏原吉出发后,朱久炎才开始处理蒙石头押回的朱高燧、纪纲与小岚儿等人。 纪纲已经是第二次落到他的手中,上一次的时候,跟燕王府还是盟友关系,朱久炎还不想撕破脸皮,所以就给了个面子放了他,如今可不会顾忌这么多,当着朱高燧的面当场格杀,人头更是命人挂上旗杆,打击燕王的信心。 朱高燧被溅了一脸的血,他深深地明白朱久炎的手段,朱久炎的目光一看过去,他就很光棍地将其所掌握的情报都交代了出来,包括燕王勾结北元阿鲁台之事! “勾结北元,可是卖国的行为,你爹敢干这样的事?你有何证据?” “我在通州之时,无意中见到了父王派出的信使。” 无意中?朱高燧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朱久炎自然不信什么“无意中”,他沉思片刻,继续问道:“为什么出卖自己的父亲?” “你我两家一起造的反,造反失败的下场,你也应该做过心理准备。皇家无情,权力、皇位的诱惑,始终高于一脉血水的亲情。”朱高燧语气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我在西丨安失败的那一刻起,我的性命在我父王的眼中就不那么重要了,杀与不杀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我当然要自保。” “好一个自保。那我也按照游戏规则来。”朱久炎没有怀疑朱高燧的供述,北元阿鲁台之事,一查便知,他转头对李天福吩咐道:“给高燧兄长应得的待遇。” “谢太子殿下。”朱高燧躬身一礼,然后跟着李天福便往外走,步履安详,没有迟疑。 燕王可能引阿鲁台南下的这一则消息真的将朱久炎震得不轻,他开始改变部署,针对可能的草原人南下,做出相关针对计划。至于朱高燧与高福兴则还有大用,这可是燕王勾结白莲教作乱的证据,更有秦王朱尚炳以及西丨安的诸多军民为证,燕王勾结白莲邪教危害大明江山的事实,将很快传遍天下!朱久炎派出重兵将朱高燧与高福兴火送往南京,交给朝廷公开审判。 而被救活的小岚儿,则被东厂的女情报人员关押了起来。毕竟是何秋娘的人,还是交给何秋娘自己去处理,朱久炎相信,以何秋娘的聪明,他想要的知道,应该都能问出来。 燕王想拉秦、晋二王下水的计划再一次被朱久炎扼杀于摇篮中。 处理完军中事务,安置完灾民之后,朱久炎策马观察眼前这座满目疮痍的北平城。如今大军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整和等待,后续的各路大军虽还没有到达,但朱久炎麾下的三十万精锐兵马,军容齐整、士气旺盛,攻城器械也已经建造得足够了,大炮等许多重型火器也都运达,可以说是万事齐备,只等证实朱高燧的供述。 草原人若是入了关,还燕王携起手来……这便不再是内战,而是国战了! 急于立功、报仇的,平安、盛庸、乌恩、典韦等人建议,将北平与遵化、密云、蓟州三城的道路彻底切断,全军压上猛攻北平,这个建议被朱久炎给否了,不说草原人南下的突袭,兵法就有云“围三缺一”,既能减少消耗,又缩短作战进程,还能预设埋伏,更能降低燕军的抵抗毅志,这才是最合适的攻坚战法。 而且朱久炎在很久以前就布置了决定性的暗招,除了草原人这股外力,燕王很难翻盘,不必给燕王制造背水一战的亡命局面。 朱久炎的一贯宗旨是,能用时间、金钱、物资换取的胜利,尽量不用人命去换。 城内的东厂人员已经将燕王大肆征兵的消息传了出来,十室九空便是北平如今的状态,所谓替“建文讨逆,正本清源”的说法在北平体现出来的却是私欲与野蛮。 权欲心是嗜血的怪兽,百姓不可避免的成为权欲的牺牲品,平静美好的生活被彻底破坏,甚至连生命也被无情地夺走。 朱久炎刚才观察北平一圈,他听到了城中隐隐传出来的哭泣声,燕藩已经绷到了极限,只需要再给它加点压力,它就能自我崩溃了,草原人来了也没用! 朱久炎选择的“围三缺一”战法,正是在给予燕藩希望的同时,不断地给它制造压力。快了,快了,战争即将过去!北平将再度迎来安宁,长久的安宁与繁华! 想到这里,朱久炎将目光转向极远的北方,那里是永丰商行的位置,高阳王府应该距此不远…… ……………… 风雨飘摇的燕藩又发生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残疾许久的朱能,受不了再也不能下地的事实,于深夜自尽了…… 朱能的自尽对于如今的燕军来说,不吝于沉重的一击,什么谣言都起来了。 “朱能看到燕王战败,怕以后被背上叛逆的罪名所以自尽,用自己的死亡,跟燕王府划清关系了。” “听说朱能之所以受伤,是……指挥不当的原因,心里有恨呢……” “嘘!可不能乱说!” “哼,怕什么,我看呀,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 以朱能在燕军的地位,按道理来说,燕王应该亲自带领燕王府的一众文武前往朱府吊唁,但现实情况是,燕王对于报丧的朱家人只黑着脸说了句:“知道了。”第二天却是世子朱高炽带领一众文武,去往朱家吊唁,说是燕王忙于城防,分身乏术。 明眼人都能看出,燕王对于朱能在这紧要关头自尽,极为不满。 “高阳王,王爷如此态度,朱家的孤儿寡母也都感受到了,下午就准备下葬,连法事都不做了,一天都不准备摆呢。”上完香后,回到朱高煦身后的丘福,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朱高煦看着朱能的灵位,面无表情地道:“朱久炎带兵围着城呢,朱家人自是体谅父王的难处。”说完之后,朱高煦对着朱家的孤儿寡母致礼后,便当先走了出去。 丘福赶紧跟上,“所幸世子能干,士弘的丧事也算处理的井井有条。”说到这里,丘福回头望了一眼跪拜相送的朱家妇孺一眼,自责道:“当年在漠北,若是没有士弘,我丘福坟头的草恐怕都三尺高了;之后夺城、靖难,士弘屡次与我默契配合,创造了多少奇迹?万万没想到英雄一世的士弘,落个如此结果……都怪我,没有感受到他卧床的苦闷……我口口声声说什么‘生死兄弟’,狗屁!狗娘养的丘福!” “骂得好!我朱高煦也是个畜生!”朱高煦恨声道:“士弘于我如父兄一般,我屡次请教带兵之道,士弘均知无不言,倾心相授。朱高煦也没有及时察觉出他的苦闷,也是个畜生!!!” 丘福再也抑制不住哀伤,泪湿双眼;朱高煦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惹得旁边张辅等一众失去亲人的武将,也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其余路过的燕王府文武,不是暗自叹息,便是默默摇头,垂首而走。 第808章 燕王通敌 朱高煦带着丘福来到高阳王府的正殿坐下。待宫人上了酒水、菜肴,朱高煦便挥了挥手,让他们关上殿门。由于正处于朱能丧期,桌上只上了一些果酒。朱高煦一言不发,一仰脖就是一杯;丘福亦是如此,与朱高煦喝起了闷酒。 二人不说话,也不夹菜,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好似这杯中之酒是生死仇敌一般。直到脸色都开始发红,神志开始模糊,二人喝酒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哐当”一声,朱高煦将杯碟扫翻,搂住丘福的脑袋,低声道:“你知道父王为什么没出席朱能的葬礼吗?” “王爷不是对士弘有怨气?还是在忙于应对城外的朱久炎?”丘福有些莫名其妙,难道这里还有内情?他对朱高煦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酒劲上头,也没有平日里的顾虑,直问道:“王爷为什么不来?” “哼哼哼哼……来,我来告诉你!”朱高煦的酒劲也上来了,大声吆喝道:“他忙着喂狼呢!” “喂狼?” “你没见王府里出来了很多金钱、美女、美酒、美食!?朱久炎因赈济灾民,而无法发动总攻;而我们的燕王殿下却不顾大将的丧事,暗地里忙着勾结北元阿鲁台!咱们又有骑兵了!咱们燕藩凭空多出来四万草原骑兵啊!哈哈哈哈……”说到这里,朱高煦哈哈大笑,狂拍着桌面,笑着笑着竟然流出了眼泪。 北元的太师阿鲁台?王爷勾结北元!?丘福的酒劲瞬间被吓走了。他没有质疑朱高煦的话,这一刻,他都明白了,怪不得连朱能的葬礼都不出席,只是派世子朱高炽来主持。原来王爷在忙着跟阿鲁台联系,听朱高煦的话,王爷必是付出不少代价,才将鞑靼骑兵引进关内,准备对付城外的朱久炎。 可是,太祖皇帝是以“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而起兵的啊,大明也是因此而建立。王爷是太祖之子,作为大明的亲王,怎么能够勾结北元呢?一旦被人知晓,那就是数典忘祖的卖国罪责,到时别说什么讨逆清源了,燕藩的所有文武恐怕都将背上遗臭万年的骂名…… 看到丘福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朱高煦咬牙恨声道:“这就是没有在大宁阻止他的后果!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根本不会有什么顾虑了!讽刺吧,我们大半生都在跟北边战斗,多少袍泽兄弟埋骨塞外,死无全尸,这是多大的仇恨?没想到,没想到,如今!如今,我们却求到了生死仇敌的身上,对得起那些死在关外的兄弟吗?他晚上睡得着吗!!??一想到,要我朱高煦要去给那些趾高气扬的草原人低头,我恨不得现在就死!” “高阳王,你别这么激动!小心给人听了去!”丘福赶紧跑去殿门口小心察看了一番。 “这是我府上,谁敢过来偷听?”朱高煦晃晃悠悠地跟了上来。 “谨慎点好。”丘福一边向外张望,一边低声询问道:“这四万草原骑兵如今驻扎在何处?” “在遵化与蓟州之间游荡,由黄金家族的本雅失里统领,他们穿着燕军的服饰,你自然收不到风声。” “四万人,穿着我们的军服?”丘福忽然有些后悔跟着朱高煦回府,他不确定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是祸是福?但他有点确定,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阿鲁台下了这么大的血本,真的会将那些金钱、美人放在眼里吗?也不知王爷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丘福不敢再听下去了,赶紧跪下磕头道:“高阳王,你我都是死人堆里一起爬出来的袍泽,你要体谅我,丘福拖家带口的……” 朱高煦皱眉道:“呵呵,你装聋作哑就能保护你家人了?正因为我们有生死交情,我才……” “砰砰砰……”丘福几下就将额头磕出了血,他沉声道:“高阳王,丘福知道你不会害我,但我只是个大字不识的丘八而已。唯懂忠臣不事二主,也只图家小的平安,没那么大的胸怀。”说罢他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大声道:“看在生死与共的份上,请别为难我。” 朱高煦看着额头碰着地面的丘福,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踉踉跄跄地走过去,扶起丘福,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我找上的你,而是我父王。你躲不掉的。” “王爷?” “如今的燕军将领之中,还有谁比你丘福的资历长?还有谁比你丘福更值得信任?”朱高煦低声道:“他选的就是你。你就是那个去与草原人接洽的人啊——你想躲也躲不掉。” 丘福睁大了双眼,呆在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却哪里还有朱高煦的影子?他面色阴郁,脚步沉重地走出了高阳王府。 当燕王布置完防守任务后,没被指派防区的丘福被单独留了下来。丘福得到的密令果真如朱高煦所说,燕王命他于黎明之前带领护送上百车的金银、酒水与美女前往遵化三镇“劳军”。 …… “高阳王,你干什么!?此乃世子府!止步!” “世子是我兄长,我还不能见了?快去通报!!!” 朱高煦与丘福说完话之后,径直闯入了世子府,找了上朱高炽。 世子府正殿,朱高炽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上首位之后,便挥退了追进来的护卫、宫人,偌大的正殿之中,只余他们兄弟二人。 “高煦,你真变了好多,居然会来我府上了,稀客啊。来,尝尝你嫂子做的糕点。”朱高炽和煦地笑着,脸上的肉还是一如从前,不由自主的上下抖动着,绝口没提朱高煦的闯宫之事。 “我也想不到,居然有不想弄死你的一天。”朱高煦叹了口气:“十万火急,还吃什么糕点。我来找兄长,是有事相求。” “咱们是亲兄弟,说什么求字?你尽管说,只要朱高炽能办到。” “兄长一定能办到。我知道燕王府里的一众文官更喜欢你。” “高煦的意思,这事,我还不能亲自出面,要他们出面办?” “当然,你我兄弟向来不合,你若是出面让我跟丘福一道北行,父王岂能答应?” “听说父王单独给丘福安排了任务,极为神秘,我这世子都不知道丘福去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丘福要往北边去?他去干什么?”朱高炽想了想,问道。 “犒劳入关的草原人。” 第809章 国家大义为先 “丘福去犒劳入关的草原人!!你说父王勾结草原人!?”朱高炽大惊,双眼睛陡然睁到了最大限度,“这可不是乱说的话!你可有证据!?” “我若没有证据,我来找你干什么?你看看这个。”朱高煦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竖在空中。 朱高炽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小跑了过来,他一手擦拭着胖脸上的细汗,一手结信件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朱高炽展开信纸一看,如遭雷击,手一哆嗦,纸张落地,颤声道:“高煦,这是从哪里来的?” “昨天晚上,出现在我的头盔里面。” “放在你头盔!?东厂的奸细都可以进你的近前了!?你可将他们找出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空闲管这么多?兄长你脑子比我好用,我只问你,这信上写的会是真的吗?我们的父王……” “这……”朱高炽犹豫了一下,道:“依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父王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可是,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一面之词。” “这事,若是真的,你怎么办?”朱高煦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 “这里说话不太安全,你随我进来。”朱高炽转过身去,带着朱高煦走入了旁边的偏殿,亲手将门窗都关上,带着朱高煦到最里边后才道:“你想跟着丘福去北边见机行事?” “对!若是没有此事便罢了……若是草原人真的入了关,我朱高煦一定将他们都赶回去!绝不让我家担上千古骂名!” “若是离间之计到还好,若是真的……”朱高炽沉声道:“高煦,我朱高炽并不是愚忠之人,否则你也不会将这些告诉我。你既然选择相信我。我也向你表个态,我朱高炽必将全力支持你,以国家、民族为先!” “兄长一如从前,朱高煦必定不辜相助之恩!”朱高煦抱拳。 “国家大义当前,说什么恩情。高煦此去,定要小心,做力所能及之事,千万不能勉强。”朱高炽想了想,补充道:“为兄估计这信是朱久炎特意传给你的。从这一点看来,相较于北平城,他更在意草原人入关之事,以后我们或许能与之携手共击草原人。” “太难了,父王不回头,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如何左右大势?”朱高煦苦笑辞行:“时间紧迫,朱高煦去了,兄长保重。” “嗯,多留个心眼,事不可为,以保命为先。” “高煦晓得!” 而此时,数万穿着“燕军”服饰的草原骑兵出现在关内的消息也被东厂的暗探侦知到了具体动向,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将消息第一时间飞报朱久炎。 朱久炎不敢怠慢,他立刻命令各军加快集结行动,同时在朵颜三卫中选拔一应精干人员,伪装成牧民,去往草原,调查北元内部的情况;再令东厂尽快查清燕王与草原人的具体协议;然后,催促京城用最快的速度将朱高燧、高福兴他们的审判结果公布天下,从舆论上彻底孤立燕藩,使之绝于天下。 让朱久炎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将应对部署的相关命令发出去的时候,河间、沧州、德州的驻军传来警讯,处处告急!大批草原骑兵南下,四处劫掠村庄,劫走大批灾民。 草原人所过之处,老人、青壮皆斩杀,仅留有手艺的匠人、青年女子与幼儿被留下性命;一一部分妇女被分给立了功的士兵,一部分干脆被充作营记,各种悲惨,无法一一描述。 草原骑兵未至通州,而来自河间、沧州、德州一带的灾民,已然一批又一批地涌向了通州、北平。 西丨安、大同、宣府、辽东各地的守军立刻为之风声鹤唳、警讯频传! 朱权、肖广南、梅殷闻讯震怒,已率部追击,请朱久炎发兵支援。 虽然这份军报都已经看过了好几遍,李天佑在向朱久炎陈述的时候依然是声音颤抖,他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九边重镇是太祖皇帝经历部署起来的防线,苦心经营数十年,是这么容易突破的吗?若没人故意放水,草原人怎么能无声无息地进入大明腹劫掠百姓?而且他们还都像长了天眼一样,专挑没有重兵驻守的城镇去,草原人的手中若没有最准确的情报,谁人能信? 是谁勾结的草原人,是谁在幕后主导这场行动,拖延各军的集结,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也佐证了先前朱高燧的供述。 燕王狗急跳墙,他已经和草原人勾结到了一起!草原人派出了一明一暗两股部队,明面上的换成了燕军的装束,听从燕王的调遣,游弋于遵化三镇;暗地里的部队也早已经入了关,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劫掠,一方面能抢到人口与物质,另一方面能帮助燕王减轻守卫北平的压力。 在朱久炎下首负责会议记录的解缙气急败坏地骂道:“朱棣勾结外寇,出卖国家,只是为了分我们的兵而已!这一下死了多少百姓!?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受尽虐待!!?燕逆!逆贼!!!逆贼!!!” 读书人不太会骂人,逆贼就是最厉害的控诉了,气愤起来武将们可就不同了。 李天福、何耀祖、徐忠、平安、盛庸、魏志强他们都不再顾念燕王皇族的身份,各种问候都开始出现。 朱久炎:“…………” 早有心理准备的朱久炎倒没有这么愤怒,等将领们问候的差不多了,朱久炎才拿着军报郁闷地道:“我也姓朱呢,跟朱棣一个祖宗,各位嘴下注意,别把我家带进去了……” “殿下恕罪,臣气愤之下,难以自持,实无此意……” “起来吧。”朱久炎对着跪满地的将领无奈抬手道:“恕尔等无罪,起来吧。” “谢殿下。” 等诸将起身,金幼孜便迫不及待地出班道:“殿下,燕逆的意图正如解大人所说。这一次,他放下了所有的顾虑,连出卖国家的手段都用上了,这也从侧面证明他黔驴技穷了。臣以为,擒贼擒王,应不计代价,以雷霆之势先灭了燕藩!没了燕藩的掩护,入境的草原人不足为惧!”燕王跟草原人勾结可不是小事情,而且还有一部分草原人入了关内,连金幼孜这样的智者都有些急了。 李天佑拱手出班:“金大人一语中的。北地百姓本就接连遭遇兵灾,生存极为困难,家中哪里还有什么粮食、钱财?草原人已不可能发挥他们以战养战的优势,所以,入境的草原骑兵都需要燕藩提供后勤补给。我军只要打下北平,草原人不攻自退!” 第810章 杀人诛心 何耀祖上前附和:“末将附议。草原人南下劫掠,一为钱,二为人。咱们攘内之后,再找北元胡虏报仇!” 平安、盛庸、李天福、徐忠、魏志强、魏志勇等人也先后请战。 面对诸将的热烈请战,朱久炎却仍旧冷静,“北平是要先打下来,却不是这么硬打。先传令给十七叔、肖广南、梅殷,让他们保护百姓为主,驱赶劫掠的草原骑兵即可,不可追击深入。” “三军听令,即刻炮击北平,各部兵马于旁护卫。” “只炮击?” “对,炮击。其余兵马从旁围城佯攻即可。” “喏!” …… 北平城烽烟再起,三十余万大军对永定、西直、东直三门发起了攻击。 第三代湘王大炮怒吼声声,一颗颗实心炮弹与散弹炮弹狠狠撞击在城墙上,激起一阵阵带着硝烟味的石粉、血雾。 城上与城下的护城河里,一具具燕军尸体堆积如山,鲜血再度将护城河染得血红,缓缓流动的血水衬映着夕阳余晖,将战场残酷与血腥显示得淋漓尽致。 城墙上的马道上,数不清的燕军士卒满身鲜血,在地上翻滚哀嚎。负责抢救的辅兵、军医根本不够用,更多的人在惨叫中丧失了生命。 燕王顶盔贯甲冲到了永定门的城墙边上,他一边看着呼啸而来的炮弹,一边招呼后面的大嗓门护卫大声地向属下鼓着劲:“儿郎们不必慌张,俺们的北平城高大、坚固得很!先前世子缺人少粮的情况下,都打败了李景隆的几十万大军,他朱久炎想打下北平?痴人说梦!如今俺们有人、有火器、有防御器械,等他们上来,尽管往下泼洒就是。他们的人都是骑兵,不熟夺城战,攻城拔寨能不生疏!?等会儿,他们就知道,北平的城墙可不是那么好爬的!没什么好怕的,打他娘的!” 燕王成竹在胸的姿态起到了一些稳定军心的作用,跟他来的还有不少军医,救治伤员的场面也多了一些。燕王一副与士卒们“生死与共”的模样,让燕军将士安定了许多,关键时刻主帅是军中之胆,守城的燕军虽死伤不轻,却也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骚乱。 可要顶着随时丧命的风险,心里一点不慌乱也是骗人的,城下的敌军敌军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这还没有正式攻城,单凭火器就死伤成这样,一点还不了手,只能被动地等敌军上来……若是敌人不攻城,只炮击,短时间内还成,时间一长,什么部队都得崩溃。 王爷一点也不惧怕的样子,想来是有什么后手吧? 燕王如今哪里有什么后手? 他现在早已被愤怒冲昏得头昏脑涨了,只是被良好的心理素质强压着而已!即便被数十名手盾牌手贴身护卫在中间,可他的脸庞已被硝烟熏黑,愤怒的眸子盯着远处朱久炎军的那杆帅旗,旗帜迎风飘扬,上面斗大六个字“讨伐卖国之贼”,左一面黑底白边的窄旗,旗上绣着一行醒目的大字,“逆贼朱棣勾结白莲教”;右边的窄旗上则绣着“卖国贼朱棣勾结草原人”战场上烟雾缭绕,可这三面旗帜却在硝烟中如此醒目。 不识字的百姓见了不会多说什么,百姓缺乏分辨忠奸的独立思考能力,只能人云亦云,可这诺大的北平城有多少读书人?有多少识字的文武将官?口口相传之下,这三面大旗上的内容,必将传遍北平。 尤其是这些控诉他朱棣根本无从解释,他确实都干了! 燕王死死地盯着那三面旗帜,怎么看怎么刺眼,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后面的朱高炽看着自己的父王一会儿跑到前面吼叫鼓动,一会儿又站在原地看着那三面旗帜如同魔怔一般的咬牙切齿。 “果真如高煦所言。父王,你走了石敬瑭的老路啊……”他知道这是父王被人触碰了逆鳞的表现,这旗上的内容真假,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勾结邪丨教、勾结草原人,数典忘祖、出卖国家,朱久炎打出的这三面旗帜既杀人又诛心,且极具煽动性,能彻底孤立父王,孤立燕藩。 轰! 一发实心弹呼啸而来,旁边的亲兵眼疾手快,将燕王的身子一拖,炮弹堪堪从燕王的耳边掠过,劲风刺得燕王的脸生疼。 那些重复燕王话语的亲兵们吓得脸都白了,亲兵队长厉声大喝道:“盾牌手!保护王爷!” 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的燕王怒火也被吓没了,他脸色白了一阵,很快恢复血色,一把推开面前的盾牌,大喝道:“慌什么!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何分贵贱?俺用不着这些特殊护卫,你们都给俺散开,俺就是一个普通的战士,绝不后退半步,誓与北平城和诸将士共存亡!” 周围守城的燕军将领,哪里还有空闲去看什么旗帜,感动的那叫一个热泪盈眶。 在这些单纯的将士们眼中,天神一般尊贵的燕王不顾安危站在城头亲自督战,而且要与他们共存亡,在这个阶级身份异常森严的封建时代,能这样做的人实在凤毛麟角。就凭燕王的这份胆量,这份气魄,也足以让他们横下心为其继续卖命。 瞧着众将士眼眶感动得发红,燕王不失时机的补充一句:“若北平不失,俺朱棣许诺,伪朝军队退却之日,就给你发地、发钱、配婆娘!俺亲自给你们说亲,都说上个婆娘!” 发地,发钱,还发婆娘?燕王的这一句话让将士们沸腾了,如果说刚刚只是感动于燕王的自信和勇敢,现在这地、钱、女人砸下来,众人却是实打实的打算为燕王说的承若豁出一切了! 燕军将士们一齐轰应一声,他们的眼中已泛出疯狂的血红色。他们才不管燕王从哪里找来土地、金钱、女人呢,反正城下的大军在他们的眼中已经变成了这些,如今的他们只等敌军攻城,他们已经准备好火器、弓箭、滚木、礌石,以及烧滚的沸油,好博取一切了! 可是等了好半天,城下仍旧是炮弹轰鸣、战鼓声声、呐喊频频的佯攻,不见任何一部兵马上前攻城。 气势如虹的守城燕军,等待了半天,也只等来炮弹,根本没有预想中的敌人攀城,耳边只不断传来同袍中弹落城的惨叫之声,顷刻间燕军勃发的狠劲为之一滞。 朱久炎站立指挥阵地中央,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就是欺负你科技不行,就是耍你,你待如何? 第811章 他们可是父子 看着周围将士的伤亡越来越重,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也渐渐萎靡,燕王的脸色也随之渐渐变得铁青。 他慢慢退到了墙角,全神贯注地盯着城下的动静。哪怕明知朱久炎在耍疲敌消耗战,他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朱久炎能够好整以暇的炮击北平,因为主动权都在南军手中,佯攻随时可以变成总攻;而燕军已经处于绝对被动的地位,要不,他也不会去勾结阿鲁台。 把将官们提议的,让辅兵上来替换一段时间的建议否了之后,燕王咬着牙对各部下达了,十二个时辰轮班守城的死命令。 “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一丝一毫都不能!违者,斩!” …… 在朱高炽的暗中帮助下,朱高煦如愿以偿的以副将的身份加入了北上“劳军”的队伍当中。丘福见到朱高煦心中充满了不安的情绪,不过,他又能说什么? 如今的情况之下,燕王谁都不信任,对他丘福也是如此,要不怎么一听旁人建言就将朱高煦给加了进来,还不是对亲生儿子最放心,让儿子跟来监军吗? 可叹的是,连你最信任的儿子,好像也跟你离心离德了…… 丘福没有什么不同的表现,他点齐兵马与物资之后,便与朱高煦一道带着人马向北奔驰而去。 北风吹拂朱高煦的脸庞,这个季节的风虽然很舒服,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很沉重,这条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走过千百遍……当年元顺帝带着一众贵族北逃,其身边草原人、色目人、汉人都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靠各种税收供养的职业军人,他们只会压榨百姓,不会耕作,更不会放牧、挤马奶、剪羊毛、制作蒙古包。 专精骑射的他们受到北元朝廷与各部落的派遣,南下劫掠百姓、与大明军队作战是他们、重新夺回江山是他们的目的。 曾经他与张玉、朱能、丘福他们从这里北上抗敌,跟随着父王,纵横天地间,宣扬大明国威。 当年与这些南下的强盗厮杀了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有多少生死与共的战友,死在这些强盗的手中?只记得他们的名字,很多人的样貌都在记忆中有些模糊了…… 父王从小教育自己要忠于国家、忠于民族,自己觉得理所当然,自己那么的敬佩父王、是如此的崇拜父王。可是父王这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却让自己发现,从小受到的教育,长大后经历的战斗,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拼搏,是多么的可笑! 虽然已经求得了朱久炎的保证,留父亲一条性命,可是这些南下的草原人惹下的杀戮,真能一笔勾销吗?自家的结局又会如何? 朱高煦神情凝重地回头看了看南方,朱久炎此时应该行动了吧?快点打赢吧,免得我背叛父王;父王,败了算了,还有脱罪的机会,朱高煦如是想。 …… 在朱久炎十二时辰不停歇地骚扰、轰炸之下,燕军将士不仅疲惫不堪,军粮更是消耗迅速,哪怕燕王打出“平价购买”的名义向城中商户、百姓收集了不少余粮,也禁不住如此消耗。 如今的北平城物价虚高、民不聊生,被“平价购买”收购的大部分粮商开始接连破产,城中只余一间商行还有存粮,那便是有朝鱼国背景的——永丰商行。 这商行的辛掌柜落户北平之后,不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更是结交了不少燕藩文武将官,甚至连燕王府都时常走动,跟燕军做起了买卖,从那些接连不断的军需订单便能看出,燕王对其是十分认可的,这也间接证明了永丰商行的强大实力。 看来那姓辛的掌柜是朝鱼国前皇室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燕王府的西厂如今已归金忠主持,金忠依照燕王的命令再度派人调查过永丰商行几次,但仍旧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据朝鱼那边传来的消息,这家商铺似乎是朝鱼国内反对派的主要资金来源。 辛家是一心想夺回政权的朝鱼反对派;燕藩是一心夺取帝位的大明反对派。反对派与反对派之间是可以合作的,尤其按照地理位置来说,简直是天然的盟友。现在永丰商行的物资已不再外卖,只专门供给燕军,北平城里的富户、官员都只能按人头从王府分配到每天的定量物资。 燕王看过金忠的调查报告后也就放下了戒心,开始在永丰商行进行最大规模地采购。 永丰商行的总部现在已经搬到了高阳王府外边的大街上,门面很大,装修更是华丽,非常显眼。临街的是北平城中最好的铺面,进门便能看见堆积成山的粮食、盐巴、油盐酱醋、水果、衣物等等,店铺里一般不会有守卫,也没人敢来这里闹事,连过往的行人都没有,因为燕王专门掉来了个百户所专门看管这里,俨然是军事重地的防备机制。 商行里虽然没什么客人,但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帐房、伙计、力夫都在忙碌着,在燕王府文官的督促之下,没有一刻能够停歇。当然,钱财燕王还是照给的,并且还高出市价,毕竟,永丰商行的渠道若是没了,燕军马山就有断粮的风险,岂能不加以笼络? 所以,“负责保护”此地的燕军将官对于辛掌柜自然是恭敬有加,这不,见到辛掌柜过来,他们连规定的搜查程序都免了,直接笑脸放行。 辛掌柜还礼之后,便从前厅走过,往后头走去,这里是库房重地,放置着商行里的囤货,里面只有一个首席账房负责看货以及统计进出。这个账房的身后是一间小办公室,这就是辛掌柜的办公场所,每天进货出货的总账都在这里完成。 辛掌柜落座之后,外头的总账房就走了进来。他是真正的朝鱼国前朝皇族,叫辛禑,辛禑从小对于中国的算术极为痴迷,更是熟读四书五经。他来大明是想参加科举的,但走到北平的时候,听闻建文朝没了,燕王又正跟建业新朝打仗,南下之路断绝,科举时间错过,只得留在有朝鱼国背景的永丰商行中当了个总账房,等待下一次的科举考试。 辛禑来到辛掌柜面前,用朝鱼话说道:“朱高煦闯进了朱高炽的世子府,两人屏退宫人,单独密谈了半个时辰……没过多久,燕王便改了主意,让朱高煦加入了丘福北上的队伍当中,当了个副将,队伍已经离开了北平一个时辰。” 辛掌柜听后满意地笑了,同样用朝鱼话说道:“好!看来果真如太子殿下所料,不仅是朱高煦看不惯朱棣的行为,连朱高炽都对朱棣的行为产生了不满,南下的草原人这下都回不去了!” 辛禑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朱高煦真会帮我们反朱棣吗?他们可是父子。” 第812章 陛下特遣天师为殿下助阵 “会的,绝对会!”辛掌柜将一张纸条拿出,递了过去,改用汉语说道:“你看,这是太子殿下的话。‘一个人的观念只要养成,便极难改变!朱高煦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他从小受到正统的皇室教育,参军之后更是一直与草原人作战。他对草原人的恨,对大明的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燕王引草原人南下的行为,是在攻击朱高煦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朱高煦绝对会反戈一击。草原人有来无回!” “虽然不是太懂汉人的复杂感情,但我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辛禑脸上露出了笑容。 “燕军对咱们商行粮食的采购比例达到了多少?” 辛禑毫不犹豫地回道:“达到总兵力的八成!” “八成!嘿嘿,运作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出手的一天!哈哈哈哈,太子殿下给我们的目标终于可以实现了!咱们也有了重回朝鱼的希望!”辛掌柜看着东北的方向,默默流下了眼泪。 “是啊,总算等来了这一天!我们这些流浪异国的无家之人,终于有了回家的希望!”辛禑也跟着转东北的方向,表情复杂。 …… 燕王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城头上来回巡视。最新情报显示,朱久炎后方的几大军团昨天就已经过了郑坝村,郑坝村距离北平不足百里,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朱久炎的实力又将倍增。 燕王身后不远处,依次站着金忠、陈珪、孟善、郑享、袁拱等文武大臣,他们疲惫的脸上挂满了凝重,便是金忠,也是眉头紧锁,脸上一片愁云惨淡之色。又来了这么多的军团,会带来多少新式火器?城下这些个火炮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这几大军团带来的可不只是压力了,而是绝望! 还有希望吗?不少将官长唉了口气。 燕王忽然间顿步回头,问金忠道:“世忠,你说,丘福与高煦他们到哪了?” 金忠躬身应道:“回禀王爷,不耽搁的话,快到了。” 燕王点了点头,又道:“算算时间,行动也该开始了,世忠你说,俺们的计划真的可行?” 金忠果断答道:“王爷放心,有朱久炎哭的时候。” 一旁的张辅忽然插话道:“敌军的援兵!” 众人向张辅指的方向望去,东南方的平原上同时响起了悠远低沉的号角声。 “好多!”燕王心头一凛,靠在城墙上休息的燕军士兵也纷纷转头眺望,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燕王的亲兵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叫了起来:“好多旗帜!遮天蔽日的!” 一面面代表各自番号的军旗从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缓缓升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姓氏,各种各样的颜色,漫无边际,后方更是在不断地涌现。 “行进速度快过了我们的情报。”燕王喃喃低语道,“朱柏,有你的。” 城下的朱久炎也是心潮涌动,计划没有赶上变化,预想中的决战提前了! 整个国家机器的转动起来的能量不是几个人可以量化的,朱柏登基已经是事实,建业新朝统治的地盘越来越多,北方各地的官员也已经跟着表示臣服了,在朱柏以及一众朝中精英的运作之下,新朝的统治力越发稳固。国家机器转动起来,连朱久炎都摸错了其能量的大小。 今天各大军团的提前到来,虽然出乎朱久炎的意料之外,不过,眼前的一切,却又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今天正是总攻北平时机! 吴高、武延光、肖广南、傅安、陈晖、叶信等军团长皆来到朱久炎帐前唱名听命! “来得正好!击鼓升帐!”朱久炎高兴不已,他打算趁着势头彻底结束内战。 今天正好天公作美,天气晴朗,挂在天空中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更暖心的是,数月不见的何秋娘居然也来了,穿着一身铠甲,站在叶信的身后。 “太子殿下,某将奉陛下之命,专程前来镇压白莲教。”看着将小脸图黑的何秋娘一板一眼地行军礼,朱久炎就有些忍不住想笑。 “何将军既是专门为白莲教而来,就不用参与此战了……等会儿跟我到帐篷里去一趟,那里关押着邪教‘教主’,相信何将军能问出些东西来。” 朱久炎指了指身后的帅帐,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 何秋娘瞥了一眼身边诸将一眼,脸上微微有些红,脸上装扮了很久,他们应该瞧不出来吧? “末将遵命!”何秋娘来到朱久炎的身后,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地道:“决战当前,还有心情戏弄我,你可别在这里阴沟翻船。” “可能么?” 朱久炎闻言轻笑一声,随即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北平东城。那里是平安、盛庸、耿璇三大军团进攻的方向,他们已经得到了朱久炎的军令,手脚全部放开,开始前赴后继地破坏着城下的防守工事、填塞护城河。而在这三大军团之后,更是接天连地般的“红潮”——数之不尽的援兵,人头涌动,源源不断地汇集而来,北平四周已被红色的海洋所包围! “这等数量,谁能不被吞没?燕军?哼!或许连个气泡都不冒出吧。” 其实已经不需要朱久炎说明,瞧着这令头皮发麻的士兵数量,何秋娘刚才的紧张情绪,已经被吹散。 这等阵势让她愈发体会到,哪怕只有兵多这一个优势,朱久炎的实力也绝不是任何一藩镇凭借一己之力能抗衡的。 “殿下。”叶信驭马来到朱久炎的身边,指着身后一个穿着阴阳八卦道袍,勉力撑在战马上的道士,说道:“陛下听闻永平大战时,妖僧道衍作妖法,起黑风,掩护叛王朱棣逃脱。所以,此次陛下特请龙虎山张天师前来为殿下助阵,替殿下降妖除魔!” “张天师……”朱久炎有些无语地看了眼双腿不住打摆子的张天师,这个张天师他在南京城见过。在朱权前往大宁就藩那年,将一柄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最后翻着白眼与老天爷取得联系,浑身剧烈抖动着为朱权请来各路神仙为其护航开道的张宇初张天师。 那时的张天师浑身抖动是为了与老天爷取得联系,而此时的张天师全身不受控制地打摆子,却是跟那些新兵蛋子如出一辙,这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表现,这是人类对战争与杀戮的本能胆怯。 第813章 一泻千里 “微,微臣,张宇初,见,见过,殿,殿,殿下,殿下……”可以看出张天师比一般的新兵蛋子都紧张,双手半天不听他的使唤,这礼估计是行不全了。 “咱们是老相识了,张天师不用多礼。”朱久炎驭马上前,一把就托住了张天师不住颤抖地双手,一脸欣喜地道:“本宫在多年以前有幸见到张天师的神通,我十七叔北去大宁就藩,果真一帆风顺,万事顺遂。不想如今还能有幸再睹天师神技,久炎实在是三生有幸!敢问天师,上天有何指示?” “啊!上天?对!上天!”张天师哪里还记得多年以前的小屁孩,不过见新太子跟新皇一样无比崇道,张天师那叫一个喜不自胜,紧张也去了大半,丢掉的任务也记了起来,开始了“沟通上天”的任务。 只见他一如从前,双眼突然白翻,浑身剧烈抖动,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长袖一挥,满天的桃符纸飘扬,桃符纸飘落片刻后,张天师双目突睁,空中的一张符纸,“噗”地一声凭空自燃!张天师迅速抽出马鞍上挂着的桃木剑,一刺,正中燃烧的符纸,接着他一脸喜色,朝众将士大声宣布三清祖师和各路神仙已降下旨意,太子殿下此战必胜!北平城内的一众逆天妖孽已遭天弃,必将败亡,天佑大明! “专业技能满分。”朱久炎暗暗地夸了一下张天师的条件反射,他很自然地上前双手接过燃烧殆尽的符纸残渣,珍而重之地握在手中,好像在收藏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的小心。 “众将听令!”朱久炎左手高举符纸,右手拔出望舒,斜指北平城头。 “末将在!”周遭的数百名将领驭马上拱手听令。 朱久炎沉声喝道:“燕逆已遭天弃!此战,我方必胜!前进!” “前进!” “必胜!” 顷刻之间,数十个军团开始转动,几十万大军一齐重复着朱久炎的命令! “前进!” “必胜!” “呜——呜——!”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在北平的四面一齐响起,徐徐压向北平。 “这,这,这有多少兵?三十万?四十万?五十万?” 城头的朱高炽、陈珪、张辅、孟善等人恐惧地咽了咽唾沫。 虽说他们很清楚,朱久炎在折磨他们的精神后,势必会带领聚集起来的重兵一鼓作气强攻而来,可他们依旧还是被周围海量的军队吓了一跳。 他们能挺过今天吗?所有人的目光盯向了城墙中间最显眼的城楼,眼神中透着恐惧和绝望。 城楼中。 燕王呆呆地听着四周压迫过来的号角声,久久无言,他周身的空气中都仿佛萦绕着一股末日的气息。 错了,战略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为什么要与湘王府联合!?什么靖难天下、共抗建文! 朱柏他们父子才是俺朱棣最大的敌人!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俺还是小看了朱柏与朱久炎,实力能给予人野心,也能让人变得自大!俺太小看这父子俩了! 尤其是这朱久炎,似乎是老天特意派来针对俺的克星。 朱久炎是一点都不给俺执行计划的时间,俺如今是与将士们坚持到丘福、高煦的援军回归,还是先行撤往遵化? 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燕王脸色阴晴不定。 城楼门被一把推开,金忠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 “王爷,出大事了!”素来智珠在握的金忠脸上竟满是惊慌之色。 燕王一沉,能让金忠出现这副神情,必然是极其严重的坏消息,这段日子以来,坏消息实在太多了。 “可是高燧、纪纲他们失败了?”燕王满脸阴沉地说道:“自从失去他们的联络后,俺就有这心里准备……” “不仅如此!”时已入秋,金忠的脸上竟然微微冒汗,他擦了一把汗水,颤声道:“王爷,刚才陈珪将军向微臣禀报,城中各军将士好像吃错了东西,争相如厕,一泻千里……且往复如此……他们本就被朱久炎的疲敌战术搞得虚弱无力,此刻都快拉虚脱了……” “什么!!!”燕王心头一紧,“噌”地起身,瞪着双眼骇然道:“全军将士都在拉稀!?!?” “城中轮休的将士都是如此。”金忠一脸凝重地摇头:“还好守城的兵马没有此症,他们如今仍在顽强抵抗。可敌军猛攻不休,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了。” “可让王府良医诊治!?快领俺前去查看。”燕王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刀,从后门开始往城楼下跑。 金忠赶忙跟上,边跑边回道:“微臣先来向王爷禀报,袁拱正带领良医生们在调查此事,想必如今已有了结果。” 跑到楼道中央的二人,正好碰到一脸惊慌的袁拱。 袁拱脸上的表情也全是惊恐,见到燕王,赶忙一礼。 “免了!”燕王瞧着袁拱的神态,魁梧的身躯都不自觉颤抖起来,他明知道大事不妙,语气中又带有一丝希望,“将士们是受了风寒?还是有什么小疫症?” “都不是。”袁拱摇头,低声回道:“良医们说‘将士们是吃了巴豆’。是军粮出了问题!我们的军粮被人掺入了巴豆,轮休的将士们全吃了……如今,都拉虚脱了。所幸守城的将士,还未来得及换防,所以……” “该死!”燕王抓着袁拱的脖子,怒喝道:“你的意思是,有奸细潜入了俺的大军之中,并在所有的军粮里下了巴豆!?你知道要多少人,要多少巴豆才能药翻俺的大军吗!?起码上百车!上百车能在俺的大军之中来去无踪!?他们还能投遍所有军营!?你用这狗屁调查来糊弄俺,俺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爷,王爷!这不是微臣说的,是良医们说的啊,是良医们说的!”脖子憋得通红的袁拱不住辩解。 “王爷,冷静,冷静,此事与袁大人无关啊。”金忠安抚暴怒的燕王,“正如王爷所说,在数个军营里大范围投药,不现实。但如今所有的军营却又都被投了药,这只有一个解释——这说明问题出在根子上!” 燕王放开双手,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金忠道:“你是说,管军粮的人?” 金忠低声道:“各大粮库的管事军官不下数十,不可能都是奸细,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卖粮草给我们的人!” “永丰商行!?永丰商行的狗杂碎们在哪!?俺要将他们全剁了!”燕王怒发冲冠,他的怒吼听起来就像嘶吼的野兽似的,“宁杀错,不放过!马上叫人去把他们全部拿下,送到俺面前来,俺要亲手活剐了他们!” 第814章 北城城破! “微臣这就去抓人!”死里逃生的袁拱像抓到个救命稻草一样,大声领命带人离去。 燕王瞧着四周一众争强茅厕的士兵,脸庞格外狰狞可怖,金忠有些迟疑地指着城头道:“王爷,大敌当前……” 燕王指着空中一枚飞过去的炮弹,惨然一笑:“全都在拉稀,还怎么跟朱久炎打?俺命休矣!” “王爷不可自弃,咱们还有密云、蓟州、遵化三镇,况且高阳王与丘将军还领兵在外,他们若是行动顺畅,咱们还有机会。” “永丰商行来到北平多少年了?年头长的让俺都忘记了,俺调查了这么多次,亲自接触了这么多次,本以为是俺夺位的一大助力,不想,却是朱久炎布的一步杀招!!!那时他才多大!?!?他才多大?”燕王悲怆长叹,默然不语。 他现在从心底里感到了颤栗,燕军才是他争霸皇位的资本,如今,他的本钱已被朱久炎掏干,他无法想象,一支拿不起刀枪,骑不上战马的军队如何跟人争锋?别说丘福与朱高煦不一定能顺利开展计划,即便成功地引来了草原人,打退了朱久炎,但没有本钱的自己,还拿什么跟草原人博弈? 草原人是如何对待弱者的,没有人比他朱棣更清楚的了。 与朱久炎继续对抗是输;寄希望于草原人是亡!明白自己处境的燕王是如此的绝望。 啪!砰——!城墙上的一门洪武炮被炮弹击中,被炸了个四分五裂,四散飞射的炮管残骸一路收割着周围燕军的性命。 一名燕军将领从城头摔下,正好摔在燕王的身前,这是刚被燕王升为指挥同知的郑享。他比较倒霉,被最大的一块炮管残骸击中腹部,飞出了城墙。他满脸血污的脸庞看着燕王想说些什么,但五脏六腑的移位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吐出几口黑血后,身体便失去了生命特征。 “郑享!” 轰轰轰轰! 新一轮的炮击袭来,周围保护燕王的一众护卫正面中弹,他们的身体被炸得稀烂,没当场死亡的则抽搐着栽倒在地,惨叫着等待着良医的救援。 可一众良医此刻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 燕王与金忠虽被一众护卫拼死护住,却也被雨点般的流弹打击地一阵翻滚,一阵又一阵的石屑尘土纷飞,将地上的两人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灰衣”。 “来人!来人!快保护王爷!”金忠趴在地上朝着城头不住呐喊。 燕王趴在城墙角落,一动也不敢动,他脸色比城墙上的颜色还青。 “俺朱棣身经百战,哪还需他人保护,世忠你且稍……” 砰! 一颗炮弹砸燕王身后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地上被砸出一个偌大的弹坑,飞射的弹片将跑过来的几名士兵收割,惨叫声也打断了燕王的话。 满脸血污的金忠使劲拖拽着燕王摇头,大叫道:“王爷,此情此景之下,北平是守不住了!您不可犯险,该寻王妃突围了,否则我们都会陷入敌手!” 燕王怒道:“北平若没了,俺还剩什么!?撒手!!!” 金忠悲凉一笑,指着周围手脚无力、拉虚脱的燕军将士,悲怆道:“除了城头上的将士,数万大军毫无战力,不出两个时辰,北平必破!王爷,再不突围,来不及了!!!” 燕王环视周围,见将士们炮弹的轰炸中仍旧皆东倒西歪,两腿打颤,周围的臭气也愈来愈浓,即便是后方的督战队拿刀催促都催不动他们……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实在没力气,走不了两步,肚子就会开始闹腾,就这种情况如何打? 燕王很清楚,即便有死忠于他的将士,现在也无力战斗了,何况一些被强征而来的辅兵眼中还闪烁着仇恨、嘲笑的光芒,若想靠他们守住北平,只怕比登天还难。 燕王的腮帮子咬得格格直响,神情变幻,心里陷入剧烈的挣扎。 忽然城墙上又传来“砰——”的一阵巨响,皆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与惨叫声,尘土飞扬间,二人听得士兵惊恐万分的声音飘来:“是敌人的炸药包部队!城墙塌了!” 烟雾散去,燕王不由得浑身一震,他从裂开的城墙豁口中看到了冲杀过来的敌军!已经不需要劝了,燕王反拖着金忠就往瓮城跑去。 “杀啊!” 杀进城中的南军士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他们不断地从豁口冲杀出来,如下山猛虎般。这处地段上的燕军士兵不是被炸死、摔死、便是被炸蒙了,半响回不过神来,南军再没有遭遇守成燕军火器、箭阵的袭击。 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冲进了眼前的燕军大营,砍杀一切、碾压一切、摧毁一切! 预想中的激烈接触战并没有爆发! 喊杀声中,跑肚拉稀的燕军将士急忙站起,穿好裤子,勉力摆好阵势,但事起仓促,防御阵摆得稀稀松松、七零八落,放眼望去尽是空门,大部分人在慌乱之中更是连武器都没有找到。 带头冲锋的何耀祖是员猛将,猛将的意思是,打起仗来往往不要命;后面的平安、盛庸、耿璇三部更是跟燕军有刻骨的仇恨,他们此刻叫一个疯狂,这四把尖刀将整个队伍的战力提升到了顶点,所有人都涨红着眼睛拼命挥舞着武器左冲右撞,不停劈砍。 敌我激战中,穿着精良铠甲的燕军将领成为最显眼的目标,他们的项上人头代表着白银千两,南军将士们的武器都朝燕军将领们身上招呼。孟善等奋力抵抗的燕军大将,被乱刀砍死;而所谓的天下第一相士袁拱则被凶猛的平安活活掼杀。 负责翁城防守的张辅这时也杀红了眼,他不顾安危,组织一支敢死队,躲开南军的四把尖刀,冲向断裂的城墙豁口,企图堵上豁口,切断南军的后援。他长长的战刀使劲一挥,划出一个半圆,身前的南军千户被其横劈斩死。而后更是大吼着一刀劈向刚冲出豁口的李天福。 刺眼的刀光掠来,李天福想也不想,本能使劲往上一架。 挡! 匆忙招架的李天福握刀之手微微发麻,而主动偷袭的张辅反被李天福震飞了手中长刀。 第815章 燕王府破! 李天福微微一楞,在上一次的通州大战之中,他是见识过张辅厉害的,那种勇猛杀伐之气,恐怕只有平安、典韦等恐怖的战力才能正面抵挡住,连何耀祖对上都够呛,怎么面前这张辅连刀都握不住了?他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小? 来不及多想,李天福抽刀回身,猛地一刀划出,本以为即便伤不了张辅,也能吓退他……不想,这一刀“噗”地一下划进了张辅的铠甲缝隙,卡在其手骨上,鲜血迸现,张辅惨叫着跌倒在地,却是毫无反抗之力,不停放屁,好似就要拉出来了。 “好臭!好熟悉的一幕……”李天福惊喜之下,忽然记起了多年前朱久炎与何耀祖用巴豆坑蓝宝儿的一幕,他此刻哪里还不知道,张辅是着朱久炎的道。 “抓了条大鱼,兄弟们看住了,这张辅老值钱了!其余的兄弟跟上,今天跟着二哥有肉吃了,哈哈哈!”李天福哈哈大笑一声,带着麾下士兵专往最臭的地方钻。 越臭的地方,敌军越多,那得抓多少俘虏,得得多少军功!?想想都美得很。 而何耀祖、平安、盛庸、耿璇他们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除了何耀祖之外,其余人等均认为自己遭遇了有生以来最怪异、最轻松的战事,燕军将士的喊杀声虽都叫得激昂壮烈,可他们的战力却完全不似从前。稀松的战阵、无力的反击、接连响起的臭屁、熏死人的环境。一来一往之间,随随便便一架刀,他们手中的兵器便会不由自主地震飞脱手,然后瞪着复杂的双眼,捂住裤子,毫无反抗地被俘虏。 更多的燕军将士,甚至不管不顾,哪怕刀枪加颈,也是就地一蹲,当众方便了起来…… “好臭……这是怎么回事?”平安、盛庸和耿璇他们越打越惊奇。纵横天下的燕军,给他们吃了不少苦头的燕军,好像集体吃坏了肚子,一碰就倒,一比划就蹲地,随便你俘虏,搞得准备报仇雪恨的平安、耿璇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真是头一次打这么轻松的仗,除了最开始双方的攻城战之外,入城的接触战完全不能称为战斗,说成军功的收割比赛倒是比较贴切,这些被串成一串的俘虏,皆主动蹲在地上,一眼望不到头。己方基本没什么伤亡,这种感觉不要太美妙。 另一方面吴高、武延光、魏志强等人也是一脸兴奋,虽然他们还不清楚燕军为何变得如此,不过,战场之上哪里会停手?他们配合李天佑歼敌数千,俘虏上万,所得兵器、盔甲、军械无数,所有将士都满脸红光,单凭着这一战的胜利,将来班师回京之时,皇帝论功行赏,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人人有份! 朱久炎所领的中军主力还没进城,已经猜出怎么回事的李天福与何耀祖,早已各自带着队伍入了内城,冲向了城中的燕王府。 “兄弟们冲啊,其他衙门都不管,咱们直攻燕王府!慢了,大功就是别人的了!” “李老二,你小子慢着点,燕王府可是你这么点人能打下来的!” “哼哼,何老四,你小子还能骗到李二爷?咱什么脑袋,跟后头吃灰吧!哈哈……” 李天福带领部下一马当先,何耀祖不甘落后,如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中,周围的部队见他们如此“勇猛精进”,担心他们出事,也都舍弃了各要害部门,跟着冲向了燕王府。 跑过几条街,冲在最前面的李天福部,跟掩护朱高炽撤退的陈珪部迎面撞了个正着,厮杀在一处。 “哈哈,是陈珪!咱老何真得感谢他挡住了李老二!”何耀祖率部从左右两端,配合李天福部,顺利地完成了包围。 “吗蛋,半路碰到个替死鬼。”李天福咒骂一声,直取陈珪。 李天福部从左边杀进,何耀祖部从右边杀进,数万人马在燕王府端礼前门处展开激烈搏杀。 陈珪部乃燕军城防主力,虽是败军,却没有吃下巴豆,加上人数的优势,以及守卫燕王府的信念支撑,一时间竟止住了败势。鲜血飞溅,杀声震天,尸体铺满街道,将燕王府外的端礼门堵了个死死的。 一队队南军骑兵增援而来,手持两柄大斧的平安以一种不可抵挡之势在东边的体仁门外纵横冲杀,杀得燕军人仰马翻,哭喊声震天。 燕王府的后门,广智门外。 守卫燕王府的将领火真,率领五千护卫军奋力挡住了耿璇的冲击。这五千燕山护卫是专门守卫燕王府的部队,自然是最精锐的燕军,而这火真,原名火里火真,虽是前朝留下来的蒙人,但他在洪武朝就归顺了大明,跟随燕王出生入死数十年,极为忠诚,燕王便将最精锐的护卫军交给了他。 在火真的率领下,这支燕军不仅顶住了耿璇部的进攻,更是将耿璇部杀得节节败退。耿璇大急!瞧火真这孤注一掷的架势,好似在掩护重要人物突围,他一方面指挥兵马拼命抵抗火真的反击,另一方面紧急向朱久炎求援。 乌恩率领三千骑兵从西面援驰而来,他们如一把锋利的钢刀,瞬间撕开了燕军的防线,将燕军一分为二,极大地减轻了耿璇部的压力。耿璇稳住阵脚,率军一举打退火真,突入广智门。 接连攻破几扇宫门,耿璇终于瞧着前方巍峨耸立的燕王府宫殿群,以及大群四散奔逃的溃兵、宦官、宫女,一股悲伤的情绪油然而生。 “父亲,你看到了吗,儿子这就为你报仇!朱棣你偿债的日子到了!”耿璇眼含热泪,扭过头,大喝道:“逆王家眷与丘福除外,其余手中有兵器的、敢反抗的,杀无赦!跪地的宫女严加看管,任何人都不得染指!都明白了吗?” “明白!” “冲!” 咚咚咚咚! 震荡人心的战鼓急促的擂响,耿璇挟大胜余威朝燕王后宫涌去…… 尽管陈珪部变得十分骁勇,但覆巢之下,谁也无法挽救燕军失败的命运,他们在端礼门外被何耀祖与李天福杀得节节败退,场面一片混乱。 他们的彻底奔溃却源于怨念的彻底爆发,在陈珪连杀多名退下来的燕兵后,终于激起了其余燕军各部心中久积的愤怒,数千败入府中的燕军临阵倒戈,从后背刺陈珪,陈珪最后被自己的袍泽乱刀分尸,死得惨不可言。 第816章 你倒是朱棣的好贤妻 杀了陈珪后,反戈的燕兵扔了刀剑跪地请降,其余燕兵见此也只得跟着跪地。何耀祖、李天福两部接收降兵,顺利突入端礼门,何耀祖部第一时间掌控了六局,李天福部则包围了三大殿、世子府。 武延光、蒙鉴、盛庸、叶信等部也同时从遵义门攻入,与李天福汇合于三大殿外。投降、逃跑的风潮席卷整个燕王府,被逼入承运广场的火真部,与守卫三大殿、世子府的燕兵也开始奔溃了。除火真冥顽不灵被盛庸阵斩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投降,三大殿与世子府被一齐掌控。 攻占北平的战役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南军就夺取了城防,攻入了燕王府。燕王强征壮丁、强收百姓粮食的恶果都体现了出来,在这最后关头,除了几个死忠于他的将领,没有多少士兵再愿意为一个利欲熏心的野心家作战。这座曾经的元大都、雄踞北地的北平城,终于落入朱久炎的掌心之内。 曾经的天下第一藩镇土崩瓦解。燕王在金忠等人的护卫下,仅带着亲王印信从元朝蒙古人打造的密道逃走。这密道通往北平城外,乃是当年的元朝皇室逃跑时所用,建造得十分坚固,现今仍可以使用,耿璇已追击而去…… 燕王匆忙之下连燕王妃与世子朱高炽都没有带上,肥胖的朱高炽又被他老子抛弃了……朱久炎对朱高炽自是不错,将他单独关押在世子府内,由五十名将士日夜看管。 燕王跑的匆忙,燕王府中的一应文书、来往信件、账册、军事地图、军民册页都未携带,朱久炎入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前往燕王平日里办公的书堂。只有将这些东西命人好生打包封存起来,才算是彻底掌握了燕地。 就朱久炎准备进入书堂之时,郭镛押着一大群宦官宫女从里边缓缓走了出来,单膝下跪,禀道:“殿下,末将追击逆王妃徐氏进入书堂,发现她想销毁逆王书案上的文书,末将已阻止。” “郭将军的头脑让本宫刮目相看。辛苦你了。”朱久炎对郭镛更高看了一眼,包括李天佑在内的一众将领,入燕王府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去寻找燕王,就是想去控制燕王的家眷。郭镛在攻占北平时没有跟同僚抢功,入城之时也不是第一序列,不想此时居然能跟自己想到一处,更领先自己一步,阻止了燕王妃烧毁机密文书,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 “这是末将的本分。”郭镛低头。 “给郭将军记一大功。”朱久炎看向队伍中那身着王妃服饰的妇人。跟周围这群瑟瑟发抖的宫人相比,临危不惧,仍旧一脸雍容的燕王妃,想不吸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按朱家这边算,你要喊我一声四伯母;按徐家这边来算,你则叫我一声大姑。有这么直视长辈的吗?”朱久炎还没开口问罪,燕王妃倒是来了个先声夺人。 “放肆!”跟在朱久炎身后的何秋娘忍不住斥道:“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都是先讲君臣,再论亲疏。国家储君当面,逆王妃还不行君臣之礼!” “这你女娃的装扮虽然巧妙,却瞒不过我。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模样,是何秋娘吧?”燕王妃饶有兴致地盯着何秋娘逗弄道:“你家男人的正妻可是姓徐呢,徐怜星是我亲侄女。你如今当众欺负我,不怕她将来给你小鞋穿?” “你,你别乱调拨……”何秋娘闹了个大红脸。 “四伯母不亏是中山王之后,如此境地之下仍旧怡然不惧,还有心逗弄晚辈。”朱久炎虽叫了声四伯母,可语气却十分冰冷,“你刚才想烧的,是跟阿鲁台来往的密信吧?” “我燕王府可不会跟北元有什么瓜葛,久炎你可不能乱说。”燕王妃还是没有屈膝还礼,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勉强。 “你应该清楚,你男人朱棣干了什么事。优柔寡断的朱允炆跟我们也是至亲,连他都能下狠手,难道我朱久炎就不行吗?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四伯母,并不是念在咱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而是因为敬重中山王为大明、为汉人立下的功勋。” 朱久炎沉声道:“中山王跟随皇爷爷经历了多少血战才驱逐了暴元,恢复了中华。咱们汉人能重新挺直腰杆走路,中山王功不可没;当年皇爷爷封朱棣于北平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责任是镇守北平,是打击北元!可朱棣如今为了私欲不仅勾结白莲邪教、更引北元骑兵入关!如今这些草原骑兵,在燕地奸银掳掠、戕害百姓,他对得起皇爷爷、对得起中山王、对得起供养他的百姓吗!?” “愚民愚妇的胡乱控诉,就能说我家王爷勾结白莲邪教吗!?没证据的话你别乱说!”燕王妃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她不顾仪态地低吼道:“什么叫引北元骑兵入关!?你朱久炎率领大军攻打北平,我家王爷无力北顾,草原人趁机南下,这又关我家王爷什么事!?败就败了,我家认输,但别给我家泼脏水!” “你倒是朱棣的好贤妻。”朱久炎看着书堂的大门,一字一句地道:“看来那些信件是加了密的,致使你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没关系,我有很多人证。”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叮叮哐哐”的铁甲摩擦之声,喜笑颜开的李天福押着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 李天福没有理会燕王妃,他径直走到朱久炎身前,拱手禀报道:“殿下,燕逆的嫔妃;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的妻小,及他们的几个姐妹,全被我军抓住了!何耀祖、盛庸他们也没少出力。” 朱久炎听完后,顿时舒了口气,笑骂道:“你倒不抢功,辛苦了。” 李天福笑嘻嘻地后退两步,抱拳道:“末将告退。” 燕王妃看着被绑缚成一线的全家老小,惊怒道:“朱久炎,你想干什么!?他们都姓朱!!!他们跟你血脉相连!!!” “伯母不必惊慌,我朱久炎不是祸及妻儿的人,他们又没干什么。”朱久炎摇头道:“我只是不想他们跑出北平,被外人利用了他们的身份而已。” “瞻基不怕。”燕王妃将信将疑地来到朱瞻基的身边,擦干其脸上的污垢、泪水,轻声道:“还不快给你皇叔见礼。”她看向朱久炎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些许讨好。 第817章 太子殿下仁慈! 聪明调皮的朱瞻基以前给朱久炎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由于朱高炽的关系,他跟朱久炎也很亲近。刚才兵荒马乱的,他被吓着了,此刻才认出朱久炎,小家伙一脸的欣喜地跑过来拉着朱久炎的裤管,道:“瞻基记得皇叔。皇叔来找父亲的吗?” 三岁左右的孩子,还不懂事,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朱瞻基单纯欣喜的脸蛋,跟燕王妃忐忑不安的脸庞相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瞻基乖。皇叔来你家做客呢,咱们等会一起去找你父亲。”朱久炎蹲身平视回应。他脸上的冷漠不在,满脸亲和。 “好的。瞻基好久没看见父亲了,都想他了。”听说等会带他去见朱高炽,朱瞻基死死地拉着朱久炎的衣袖,不再撒手。 “瞻基好像长个了呢?重了。”朱久炎将朱瞻基抱了起来,笑容灿烂。朱瞻基咯咯直乐。 燕王妃微微侧目,她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眼前的叔侄逗乐场面,她似乎信了朱久炎刚才的话,强颜欢笑:“久炎刚才说的人证是什么意思?” “朱棣勾结北元的事情,可是高燧兄长亲口告诉我的,他参与了不少事,他这个人证分量够重吧?”证据就要说罢,看了北方一眼,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四伯母,以高煦兄长的性子,会在北平决战的时候离开北平城吗?” “你是说,高煦去遵化,是想阻挡草原人!?”燕王妃满脸复杂,低头自语道:“相比起高燧的自私,高煦确实是个好孩子。” “四伯母一心为夫,也是个好妻子。我朱久炎能够体谅你。”朱久炎将朱瞻基交给何秋娘,让她先带去世子府见朱高炽,等人走远了,他才话锋一转,用冰冷地语气道:“可大明太子却不能原谅你!你若想救你男人性命,想让高煦兄长平安归来,那就全力帮助我,将功补过!” 燕王妃也意识到了朱高煦的危险,她认怂了,一个屈膝就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妾身知道错了!草原人凶如豺狼,高煦一根筋,若被识破,必有性命之危!你救救高煦,我配合你,全力配合你!只要你答应救他,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朱久炎叹息道:“高煦兄长深明大义,心怀家国,我是极为佩服的,自会救他,不用你求。” “这就好,这就好,妾身谢过太子殿下。”燕王妃谢着谢着,眼睛里就浸满了泪水,哽咽道:“太子殿下,妾身还想求你放过王爷。王爷他北平都丢了,如今的他狼狈逃窜,他对妻儿都无能为力了!殿下,我们两家也曾经联过手,咱们一起对付过建文的!你再想想先帝、母后尚在之时,我们一家人的情分。他还是你亲四叔啊,你到时饶他一命好吗?求你了,太子殿下!” 说完后,燕王妃连连磕头,悲声恳求。周围的一众侧妃、郡主自也是跟着一个劲地磕头乞求。 朱久炎叹道:“我早就先答应了一个人,要留朱棣一命呢。” 燕王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头,用疑惑的语气试探道:“高煦?” 朱久炎缓缓道:“四伯母,我本可以隐瞒你,诓你为我所用,但我没有那么做。这都是看在高煦兄长的面子上。”他觉得燕王妃还是很有脑子的,没必要使用些狡诈的手段。她若能真心实意的配合,对于北平的快速稳定、对新朝的法统正义这两个方面能起到不小的积极作用。 燕王妃忙好言道:“我绝不是没见识的愚妇,定全力配合。” “四伯母深明大义。”朱久炎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将她扶起,“如此一来,咱们又是一家人了!”而后他对旁边的一应燕王府女眷道:“你们也都是皇室之人,身份尊贵,我朱久炎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侮丨辱,都别哭了,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宽宏大量。”燕王妃再度感谢。 “太子殿下仁慈。”一众女眷赶紧跟随。 朱久炎再与众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对一旁负责具体内务的金幼孜道:“逆王朱棣虽罪行累累,但王妃徐氏、以及一众燕宫女眷的爵位、名位都乃太祖皇帝所册立,此乃祖宗之法。因此我觉得,她们仍旧住在自己的宫中为好。你亲自安排人手护送她们回到自己的宫中,待遇如同以往,不得有丝毫怠慢。” 金幼孜拱手拜道:“殿下处事,公正严明,有理有据,微臣定将此事安排好。” 燕王妃领着一众女眷拜谢:“太子殿下以德报怨,妾身等感佩之至!” 让燕王妃发表相关声明之类的事情,自然也是金幼孜负责,这事不用再点明,大家心里都清楚。朱久炎挥了挥手,不再理会众人,径直向燕王府的书堂走去。 承运广场上,不断往来南军各部兵马,让这燕王府平增了几分兵戈之感。但朱久炎的命令传达出去后,这燕宫当中便再也没有了流血冲突。 等朱久炎从书堂走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自有东厂的人在里面整理归纳,他脚踩马镫翻身上马,转头看了一眼东边的宫殿重檐。除了朱棣与朱高煦,燕王一系,包括朱高炽在内的所有直系血脉,都会被控制在这里,直到他打退北元兵马。 朱久炎转过头来,“驾”地一声高喝,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向端礼门奔去。一大群骑兵将士紧跟在后,追随朱久炎往东北方向而去,砖地上的马蹄声响彻燕宫。 …… 风雨飘摇的北平城中,家家关门闭户,空荡荡的街道没见半个人影。 达官贵人们呆在家中瑟瑟发抖,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升斗小民们猫在窗前、门后,仔细倾听着街面上的动静。 从早上开始,朝廷的大军便浩浩荡荡地进城,“啪啪啪啪……”的军靴踏在大青路面上,散发出震慑人心的脚步声,直到明月高升方才慢慢停歇。 燕王府先前将南军形容的凶恶无比,但直到如今,百姓也不见有兵丁敢擅自闯入他们的家中,反而有官吏在街面上敲锣,宣告放朝廷将于明早在北平的各处城门内放粮。所有北平百姓都有份,而且还不按照以前的鱼鳞页册发,是按照人头发放粮食!更有农具发放!农具也是人人有份!想恢复买卖的百姓还可以向朝廷申请无偿借贷,朝廷派人帮助其恢复营生…… 相比征粮、拉壮丁的燕王,这个攻进北平的太子殿下不要太好! 随军的杨士奇他们照例贴出安民告示,宣布朝廷收复北平,同时行文请吏部委派三司官员前来北平就职,恢复原有的秩序;而后引大明商会、淘宝商楼等商业组织入驻北平,号召商户开市等等,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818章 朱高炽拜见太子殿下 北平各处的战火已经熄灭,明月高挂空中,银白色的月光柔和地照在大地上,被绑缚双手的俘虏一群群地从街道两侧走过,南军将士分批押送着他们前往的俘虏营地,打散安置。 朱久炎站在燕王府的端礼城门上,这里曾经是元大都的的皇城,是北平最高的地方,这里可以将大半的北平城尽收眼底。银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浑身染成了银白色,此时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激动,夺取北平是意料之中的事,统一天下更只是开始。 这时,疲态有些掩饰不住的李天佑上前禀报,“殿下,按照您的命令,末将已将逆王世子朱高炽带到。” 朱久炎转身,向城门下望去,只见数十名将士簇拥着一人上前,正是胖得上楼都费劲的朱高炽。数十名看管他的将士,此刻正在后头撑扶着他上楼,哪里是押送,说是伺候也是毫不为过…… 招降朱高炽是朱久炎的心愿。朱高炽身具才华,在燕藩、燕地的极高影响力。朱久炎想用朱高炽竖起一面旗帜,安其他藩王的心,将藩王往海外改封的政策稳固下来。 招降了朱高炽,还能让燕藩诸降将归心,增强朝廷的实力;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朱久炎更希望朱高炽能归降自己,毕竟他们身上流着同一种血、他们也有生死与共的交情,他朱久炎也是个讲感情的人。 不多时,朱高炽一瘸一瘸地走了过来,他说了一句:“多谢你让瞻基回到我身边”后,便平视朱久炎,一言不发。 “兄长应该知道我的目的,你不想再说些什么吗?”二人这次见面的气氛不同于前几次,有些冷,朱久炎的笑容也有些尴尬,朱高炽这个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想投降的样子。 朱高炽叹了口气:“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投降的,更不会站出来控告自己的父亲。” “兄长多虑了。”朱久炎微笑:“我已经说服四伯母了,兄长不需要站出来,只要向我父皇称臣就行。” “母妃答应帮你?”朱高炽讶然。思考了一会儿后,他试探着问道:“母妃是因为我父王还是高煦?” “两者都有吧。”朱久炎夸赞道:“兄长还是如此聪慧。” 朱高炽感慨地说道:“母妃真是个好女人,父王对不起她……”说这话的时候,朱高炽不禁有些黯然。他忍着心中的黯然与低落,笑问朱久炎:“西边一直没有动静传回来,想来,高燧也落到了你的手里?” “没错。高燧兄长已到南京。” “你棋高一招。我父王输的不冤。” “嘿嘿……”朱久炎适时地露出了谦虚的表情,随即,他将岔开了话题,拉了回来,“三宝公公也投降了呢,兄长又何必固执呢?还记得,皇爷爷曾经说起的星相学吗?” “那星空就像大海?”朱高炽忆起了京城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天气,二人一同回忆老朱。 “对!大海就像这天上的星空一样,无边无际!” 朱高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你居然敢反驳皇爷爷的话是错的,说什么‘大海虽然广博,却也是有边际的,星空才广大无比’。也就是皇爷爷走早了,要不,你非得挨揍不可。” “兄长有探知四海的求知欲;我也有明扬万邦的愿望;我们二人更是拥有富国强民的共同理念。兄长何必被小家禁锢一生呢?”朱久炎看向朱高炽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统一天下、纵横四海、明扬万邦、占领新大陆,建立万世不坠的华夏文明才是朱久炎的最终愿望,他已经为这个愿望打好了根基,如今急缺各方面的人才,还有比朱高炽更适合在海外开拓一方的人吗?肥胖不是问题,脑子与观念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朱高炽才能为封分海外的诸位藩王做出一个好的榜样出来。如今这些就封海外的藩王没一个有开拓精神的,一个个都只想着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依靠着华夏海军,做他们的逍遥王爷,完全没有领会朱久炎将他们划去海外的意图! 但是不满归不满,朱久炎却不能怪他们,毕竟中华自古都是农耕文明,没有西方海洋文明的冒险精神。更是深受中华地大物博的思想影响,思想充满了局限性,完全没有放眼看世界的想法。老朱、朱高炽、郑和这些跳出禁锢思想的人只是极少数,若自己不是穿越者,知道世界的广阔、历史的走向,恐怕也只看重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不得不说,朱久炎的话起勾起了朱高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梦想,他虽不良于行,却有一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心。 “兄长考虑的如何?”朱久炎对陷入沉思的朱高炽再度发问。 “拜见太子殿下。”朱高炽躬身一拜。 “哈哈哈哈……兄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至此之后,整整一个时辰,朱久炎与朱高炽都在聊着有关出海、贸易、海外异国、风俗民情的话题,这让周围的一众护卫听得是昏昏欲睡。 可朱久炎与朱高炽却是乐此不疲。 随着闲聊,二人越来越感觉到,他们两个的理念是如此的相近,拔高双方的视角来到国家大政之上,更是同道中人,因此,聊天劲头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 听闻一心报仇的耿璇领着直辖的一百亲兵,从燕王寝宫下的地道紧追燕王而去,朱久炎得知消息后,怕耿璇有失,马上率领十万主力骑兵开拔东进。其余兵马则划归李尧、蒙鉴、杨士奇三人统辖,镇守北平,防备草原人大股南下。 自从北平被朱久炎攻下之后,这雄踞北地的燕藩轰然倒塌,朱久炎领着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接连大胜,燕军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败了又败。继北平之后,燕军又接连丢了蓟州、密云两大重镇,这使得原本不利的战局愈发雪上加霜,仅剩的遵化城在夜间也开始出现了逃兵。若不是朱高煦在军中的声望高,怕是已出现兵变。 身边只剩几十个心腹亲兵的燕王从地道逃出北平之后,专挑小道仓惶东逃,可却接连收坏消息,蓟州没有了!密云也没了!刚跑出密云的范围,后面斥候来报,南军前锋官耿璇率领着的百余人马又追上来了。 这下整个队伍都炸了锅,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紧张、惶恐、畏惧等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这些大头兵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造反的后果很严重,是要掉脑袋的,而且是全家人跟着掉! 第819章 黄金大帐 燕王曾经许诺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别说实现了,他自己此刻全家都深陷敌手,命在旦夕,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撵了一路。造反造出个这样的下场,天下之大他们已无处可去,这下大头兵们都不干了。 于是不少人都停了下来喊着“不跑了!人死暖朝天,老子也死在北平”等怨言,还有一部分士兵干脆把身上的盔甲一脱,趁着燕王、金忠不注意,偷偷开了溜儿,更有一部分人胆大的趁机闹起了事,煽动大伙儿投降朝廷。妻儿都陷在了北平,怎么打都是个死,早点投降了或许朝廷那太子还能放过他们这些小兵一马。 “你们居然敢反俺——!?” 事起突然,燕王也没想到,他精挑细选、笼络多年的亲兵居然都丧开始反他了,一时间呆楞了片刻。 金忠可急坏了,在这危机万分的节骨眼儿上后院起火,是个什么严重的后果?朱久炎能不能绕过小兵们,他不知道,但肯定是不会绕过他金忠的,他当下也不请示燕王,直接拔剑便斩。 燕王也反应过来,抄起长刀跟着金忠一通乱杀,二人将那些带头煽动的士兵当场斩杀之后,乱纷纷的哗变势头终于被暂时镇压下去。 身上染满鲜血的金忠平静地朝燕王跪地磕头:“请王爷降罪。” 燕王扫了他一眼,仰天长叹一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挥刀令瑟瑟发抖的将士们继续朝遵化行进。 金忠站起来,看着燕王驭马渐渐远去,魁梧的身躯竟如龙钟的老朽一般,显得那么的萧瑟老迈,北风吹过,发鬓已斑白了大半,一副迟暮英雄的末路景象,凭添几许哀伤。 不知怎的,金忠的眼中忽然流下泪来,泪水越流越多,他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哭音。 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燕王身上,可如今……可能永远都不能实现心中抱负了。 靖难时的鲸吞之势,好似就在眼前,数十万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枉送了命,这理想到底是对是错?造下的这些杀孽,该由谁来承担? 金忠颤抖着还剑入鞘,转头看了北平的方向一眼,然后擦去眼泪,催马跟上了燕王。 结果已然铸成,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对与错、成与败,我与王爷共同承担,唯此而已。 …… 遵化城外的一处无名山谷外。 这里有一大片草地,一群赤身果体的男子正趴在一处水洼上小心地喝水。即使是在喝水的时候,他们仍没有放松警惕,时不时的就会抬起脑袋,警惕地扫视周围,这里看似平静,却远没有脱离险境,空气中还隐隐传来危险的气息。 忽然间,一阵极为细微的声响从东边传来。 “马蹄声!”领头的男子神情一变,他奋力大喊“散开了跑”!整个人群顿时甩开脚丫子向着四周狂奔,然而,没等他们跑出多远,百余骑便已经如风卷残云般从山谷中追了出来,却是一群草原骑兵,领头的草原人年约十五六岁,却已长得高大健壮、很是骠悍。 但见这少年兴高采烈地吆喝一声,弯弓搭箭,“嗖”的一声,还在百步开外飞奔的领头男子便应声倒地,亡命狂奔的人群眼看首领死亡,惊慌失措之下顿时呆在了原地,那少年人身后的百余骑迅速四散而开,用马鞭将人群驱赶于一处,圈了起来。 领头的草原少年这才慢悠悠地驭马而来,地上的一众男子不断地磕头哀求,他脸带冷笑,从容拔刀,逐一砍杀。 不片刻工夫,数十名成年男子就被这少年人砍杀殆尽。 命人将一众首级割下,少年人才带着骑队奔往山谷之中。他们拐过一道弯,前方便出现了一大群挂着马鞍的战马,然后是一顶顶的牛皮帐篷,在数百顶牛皮帐篷层层拱卫的中心,却是一顶带有黄金家族标志的圆形大帐。大帐外那些不断的巡视的草原骑兵,皆朝少年人的骑队恭敬行礼,那少年却是理也不理,径直奔向了圆顶大帐。 急促的脚步声中,守在园顶大帐前的金甲武士也不敢阻拦,纷纷向领头的年轻人鞠躬致意,显然,那年轻人在这些草原人中的地位甚高。 不一会儿,年轻人便单手擎着一颗染血的首级,昂首进了园顶大帐。 圆顶大帐里,黄金家族的本雅失里正斜靠在虎皮垫上假寐,两个穿着兽皮袍美丽动人汉族小娘正在轻摇羽扇,替本雅失里驱赶蚊虫,这季节里的蚊虫滋生的十分厉害,扰得人心烦意乱,尤其是本雅失里此刻心里正有难题决断不下,更是烦上加烦。 听到脚步声,本雅失里猛地睁开双目,见是自己的长子答里巴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父亲,巴特他们抓回来的工匠假装被驯化,寻机逃跑,儿子已将他们全砍杀了,我看以后谁还敢跑!”答里巴将手中染血的首级一把丢在两个汉族小娘的身前,吓得这两个小娘一阵乱叫,瞧清首级的面目又是连忙上前,朝着首级跪地磕头,连声痛哭。 “看来这为首的明狗还有点地位,哈哈……”答里巴哈哈大笑着来到本雅失里面前,抱胸见礼,恭敬地道:“父亲有烦心事?儿子陪你喝上一场,去去烦心事?” “我儿目光如炬。”本雅失里欣慰地笑了笑,冲着旁边哭泣的两小娘道:“嚎什么丧?去拿酒来!” 两个小娘这次却是充耳不闻,仍旧对着首级悲声阵阵。答里巴眼中凶光一闪,“噌”的一声拔出弯刀,手起刀落,将两个漂亮的小娘斩杀当场。 “大胆!!!她们可都是你老子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本雅失里吓了一跳,本能地拔出弯刀,恶狼一般紧盯着突然发难的答里巴。由不得他不紧张,草原上的传统历来是强者为王,儿子夺取老子的部队是常有的事,“收继婚”的传统更是将这种传统发扬了个淋漓尽致。优秀的儿子可以大力培养,但也要小心防备,答里巴若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本雅失里不介意马上换一个继承人,反正他的子嗣众多。 第820章 黄金家族不能听杂碎的 “正因为她们是父亲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所以儿子才杀她们。”答里巴放下弯刀,单膝跪地,指着两个小娘的尸体道:“她们无视父亲的命令,仍旧对着这颗首级哭泣,想必这是她们极为亲近的人。她们此刻没有仇恨,是因为悲戚,因为她们刚刚失去了至亲,仇恨还没有涌上来。父亲若继续留她们在身边,这太危险了,所以儿子……” “嗯。不用解释了,我儿去拿酒肉来。”本雅失里满意点头,收刀入鞘。 答里巴领命而去,没多久工夫,他便又领着几个汉族小娘重新走进了大帐。 本雅失里笑呵呵地让答里巴坐在他的身边来,然后又吩咐仆人搭建烤架、准备烧烤,几个汉族小娘马上将几大罐中原女儿红端了上来。 就着羊肉喝了几碗白酒,本雅失里忍不住长叹口气。 答里巴放下了手中的海碗,他当然知道本雅失里为何叹息。因为此时,一个关乎他们父子、族群、乃至黄金家族命运的抉择正在困扰着本雅失里,本雅失里这次的选择,将很可能决定整个草原未来数百年的命运。 数十年前,黄金家族失去了繁花似锦的南人江山,被迫回带着族人回到草原老家,这些享受过奢华的草原贵族无时无刻不想着卷土重来,重新夺回那一大片富得流油的土地,只可惜明朝国力强盛,黄金家族又经历了捕鱼儿海的惨败,边镇上更有朱棣、朱权等善于领军的人物镇守一方,还朵颜三卫为其驱策,如今的草原各部虽已恢复了些元气,控弦之士已达四十万,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不久之前,本雅失里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 朱重八归天,明朝因为皇位接替而接连发生内战,合法继位的朱允炆被朱柏与朱棣联手推翻。如今朱棣又被夺了皇位的朱柏父子逼入绝境,朱棣因此向阿鲁台低了头,送来了草原人急需的情报,阿鲁台这才知道,此时中原已经打了个天翻地覆,几场内战下来,已将国力消耗了个一干二净,至于那所谓的新太子朱久炎,哪怕仍有几十万人马在收,草原各部不怎么放在眼里! 消息一在元廷传开,整个草原顿时群情振奋,尽管他们也因内斗消耗了不少实力,旁边还有分出去的死对头伺机而动,但所有的部落首领都一致认为,现在是给明朝补刀的好时机,因而包括本雅失里在内的诸位首领都极力响应阿鲁台的号召,出人出力,趁机南下夺取好处。 可就在这时候,答里巴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不知不觉之间,本雅失里冷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答里巴的脸上,“答里巴,现在为父就真的不能夺下燕地吗?” 答里巴摇摇头,“父亲,我们是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不能永远听阿鲁台这杂碎的!” “对!”本雅失里将手中的黄金碗,重重地顿在桌上,幽声说道:“鬼力赤这伪汗根本不是黄金家族的成员,阿鲁台却拥立这样的人,还不是想窃取黄金家族的荣光!?我本雅失里早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正是如此!父亲才是合法的汗位继承人,所以我们才要早作打算。”答里巴狠狠地点头,接着说道:“父亲还没有登上汗位,无法发挥成吉思汗的机动战术,我们部落的人口也经不起消耗。而中原王朝,人口众多,拥有近乎不会枯竭的兵源,因此一两次的战败,对于中原王朝来讲,根本不算什么,可我们的部落却不能失败一次!这也是阿鲁台派父亲为先锋的原因。” “我还以为阿鲁台是想弥补一下我们,给诸部落做个样子,才让我们第一个南下抢好处。没想到,他存着这样的恶毒心思在里面。他想借中原人的手灭了我们!”本雅失里一阵咬牙切齿。他知道答里巴并没有危言耸听,他这黄金家族的血脉永远是阿鲁台的心病,只要存在一天,就必是扎在阿鲁台心中的刺,让其夜不能寐。 这次自己若真的听了朱棣的引诱、阿鲁台的怂恿,跟明朝的新太子死磕,一旦遭受一场失败,阿鲁台这条豺狼必定会悍然下手,将支持自己的部落啃个一干二净!可如此形势下,他本雅失里该如何壮大自己呢? 答里巴再饮一大碗,接着分析道:“中原王朝拥有无与伦比的人口优势,那新太子朱久炎又能将朱棣打得向我们低头,这可不是个一般人,我们应该避免与他正面冲突,拿了朱棣好处就走,最好能让朱久炎跟阿鲁台干起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左右逢源自是不错,但怎么让他们干起来?”本雅失里对这事最感兴趣。 “这事要一步一步地操作。如今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保证骑兵的优势,给朱久炎强大的军事压制的同时给予朱棣希望,让朱棣这幌子继续撑着,让中原人无法一致对外。唯有如此,父亲才可能将实力发展壮大,来弥补人口、国力上的巨大劣势,也唯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与中原王朝再度争夺天下,如若不然,单凭我们的部落根本就不是中原王朝的对手。” “嗯。如今朵颜三卫的主力已追随朱久炎南下,他们的老家空虚,我们正可以趁机夺了他们的牛、羊、马匹、妇人!”本雅失里用力地挥舞了一下钵大的拳头,极有气势地说道:“朵颜三卫这些叛徒的草场可是沃野千里,夺了他们的牲畜和女人,我们就能拥有更多的族人,有了更多的族人,为父就能培育出更多的勇士,有了更多的勇士,就能重新夺回属于黄金家族的荣光!” “父亲,在做这些事之前,我们还要干一件事呢。”答里巴补充道:“您说过,我们骑兵的强大并不单单在于数量,更在于盔甲是否精良、弓箭是否犀利。” 说到这里答里巴一顿,又道,“可孩儿要说,咱们的先祖占领了中原的花花江山近百年,武器、弓箭、盔甲都是天下最好的,但大都之战、辽东之战、捕鱼儿之战,我们的先祖与明军交锋无数次,每次还都是以多击少,可最终却还是丢了江山,父亲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第821章 为什么打不过明军? 本雅失里是草原上长大的,对于几十年前的大战哪里知晓,当下不以为然道:“自然是常年的享乐让他们忘记骑马、射箭,要不,那些个明狗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答里巴摇摇头,说道:“父亲,你只看到了表象。我们这三代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与那些纨绔祖先不同,但我们为什么仍没有打过所谓的九边塞王?”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本雅失里忙问道。 “孩儿看过大都带回来的书籍,我们的先祖之所以战败,不是因为先祖们忘记了骑马射箭,也是不是明狗有庞大的百姓支持,而是因为他们有无比犀利的火器,而且他们还会灵活运用火器!我的草原勇士虽然骁勇善战,我们的盔甲虽然无比精良,可血肉之躯与钢铁盔甲终究挡不住火枪、大炮,所以才会接连失败。” 说罢,答里巴起身从帐外拿进来一把火管火枪,说道:“就说这把火枪,我们视若珍宝,可在中原,这不过是明军火器营普通校尉配备的制式武器而已!最好的弓箭顶多百步射程,可这些火器却能轻易射到一百步开外,哪怕它有装弹慢的问题,但架不住那种集团式的三段射击加持!” “而且这样的火枪也只是燕王府流出来的落后火器,听说那朱久炎的手中还有更加犀利的火枪,能够有效打击两百步外的目标!还有,那个什么湘王炮也是更换了好几代,不仅能轰炸军阵,更能破城开山,端的厉害。这是多么厉害的锻造技术?用这些技术制造出来的铠甲又有怎样的防护力?我草原勇士使用的弓箭即便射到他们的士兵,怕也射不穿他们身上的铠甲!” “在这样的锻造技术下,明军携带的冲锋兵刃也会愈加锋利、坚韧,听说那朱久炎手下的骑兵甚至已经用上了更为犀利的‘苗刀’,可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呢?至今仍在吃着老本,使用大元至正年间的兵器,不少部落甚至连锻造技艺都失传了,圈养的铁匠更是没有一个想创新的!” “正因为我们的冶铁、制造技术落后于中原,不重视这方面的创造,才让朱重八这些贱民夺了江山!这也是我们一直打不过明狗的原因!所以,得到朱棣许诺的好处、劫掠叛徒的牧场都是次要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趁着明朝内乱的时机,最大限度地掠劫各地人口、工匠与火器的制造工艺!” “将这些人口与工匠以及火器的制造工艺掳回草原的同时,我们再到朵颜叛徒的牧场劫掠一番,到了那个时候,嘿嘿……孩儿敢断言,不出两年,我们部落的实力将发生质的飞跃,到时,我们的勇士就能穿上最精良的铠甲、拿上最犀利的武器,黄金家族将再度统一草原!而明朝所谓的军队也将再度被我们踩在脚下!” “当我们的荣光恢复的时候,明朝所谓的九边还能守得住?到时我们用他们制造的大炮,轰烂整条防线,明朝会迫于我们的兵锋而主动放弃边镇,转而收缩到黄河以南,借水系、水军来抵挡我们铁骑的前进,而这,也正是他们汉人兵法的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不比左右逢源占一时的好处强上百倍?” “你这想法太好了!”本雅失里消化一阵后,发问道:“只见民间是没有火器制造工艺的,朱棣倒是有洪武朝的制造工艺,但朱棣如何肯轻易给我们?” 答里巴冷笑一声:“由不得他不给。若不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以朱棣的性格,如何会向我们低头求援?我们先来软的,救他;若他不给,我们再给他来个硬的!反正,只要他在我们的手中,由不得他不给!” “那就这么办,先将朱棣掌握在手中!现在就动身!”本雅失里当机立断开始召集军队。 …… 后方死命追赶的耿璇百人队与前方的燕王队伍相距仅数十里,一方为了报仇歼敌,一方为了活命,两个队伍就在正面战场的小道上展开了急行军。 由于先前的哗变耽搁,耿璇的已然追上了燕王的后军,恰好这里位于密云以东,遵化以西的平原地带,利于骑兵冲锋。 耿璇抓住时机摆好了冲锋的锥型阵势,在燕军殿后将士刚刚转身之际,挥舞着战刀如猛虎入羊群,瞬间就将殿后的燕军冲散。燕王身边的将士绝望了,根本不顾燕王的大声威胁,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最后,燕王身边居然只余金忠跟随。 前面死命奔逃的燕王此刻倒是有些习惯,眼下这情形,众人弃他而去已不稀奇,跟随他才叫稀奇,他不再后顾,也不与金忠交流,只顾埋头逃命。 可如此又能逃出多远?燕王与金忠此刻的坐骑只是普通马匹,又长时间没有食用精料,即便遵化城就在眼前,可坐下的马匹却是不争气的口吐白沫倒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而后面能够换乘战马的耿璇等人却是精力充沛地冲上来。 绝境中的燕王仍不失枭雄本色,他脸上厉色一闪,本王好歹也是纵横天下的名将,手中尚有长刀,难道连你耿璇都打不过? 耿璇,你太狂了,太没把俺朱棣放在眼里! “世忠!为俺呐喊助威!”燕王凛然喝道。他微扬起长刀遥指前方,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金忠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开始呐喊助威,心里却泛起了异样的苦涩。 耿璇骑在马上,耳边呼呼的风声吹过,他隐约看到前方两匹倒地在上在战马,燕王与金钟分成左右两边站立,低沉在呐喊助威之声隐隐传来。忽地听到燕王的一声暴喝:“耿璇小儿!你爹耿炳文虽是死在丘福手中,却是死于俺的命令之下,你不是要亲手报父仇吗?可敢下马一战!” “将军,不用跟他意气用事,咱们一齐上,擒了他!”亲兵队长朝耿璇大喊道。 耿璇抬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周围一会儿后,慢慢道:“你可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第八百三十六章 变成旗帜的朱棣 “我们一齐上,擒了他,将军你一样报仇!” “一样吗?不一样!不是亲手!”耿璇恨声道:“眼看就到遵化了,可朱棣的马却在此脱力而死,这不正是老天赐给我的报仇机会吗?” 耿璇打仗勇猛,次次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将士们对他十分敬佩,甘愿违抗军令给他机会,闻言只得点头道:“反正他也跑不了,将军上前就是!” 说罢,众骑散开,呈包围之态,围成一个圈开始不断奔跑。 耿璇感激拱手:“谢过众兄弟!且看我怎么把朱棣的人头割下!” 奔驰中的骑兵纷纷挥舞长刀,为其大声助威。 耿璇哈哈一笑,厉声大喝:“朱棣,死来!” 燕王双眉一挑,拖刀前冲。 耿璇狠抽马臀,加速冲锋。 二人越来越近,风云变色,方寸之间杀气冲天,十丈、五丈、三丈……耿璇扬起了手中的苗刀,双眼一片通红,雪亮的刀刃发散着幽幽寒光,近了,更近了……二人接触的瞬间,耿璇毫不留情地朝燕王的脖颈间斩去。 锵! 二人长刀相碰,激起无数火花。 砰! 燕王虽撑过了耿璇的冲锋,却也被战马的冲击力撞得飞出老远,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再度转身恶狠狠地面对耿璇。 冲过去的耿璇却是没有停留,他加速冲向金忠,金忠的惨叫当即响起,掀起一片血雨之后,耿璇才优雅地勒马,转身,准备第二次冲锋。 “世忠!!!”瞧着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声息的金忠,燕王的瞳孔霎时急剧收缩。他想要冲过去为金忠报仇,却根本就没有了力气,之前的逃亡,早已让他精疲力竭,将近五旬的身体,怎么也无法跟耿璇这样的小伙子比了,何况耿璇刚才的冲锋已经让他受了内伤。 耿璇看着燕王想动却动不了的样子,微微一楞,而后笑道:“朱棣,你也有今天!来,我这就送你去找金忠!” 说罢催马前冲,又是蓄满马力的一刀朝燕王头顶劈去…… 弓弦颤动的嗡嗡声中,一破甲重箭已经掠空而来,在空中飞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最终“噗”的一下,射进耿璇坐骑的头颅之中,坐骑中箭倒地,耿璇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 “将军!”周围的骑兵瞬间聚集到耿璇的身边举盾,将他围了个结结实实。 劫后余生的燕王打量重箭射来的方向,一个个黑影在视野中出现,黑影越来越多,“嗷嗷”地口令声传出,一队队弓骑兵率先出现,答里巴在队伍的最前面放马飞奔,队后的旌旗分散开,轰隆隆的马蹄声中,骑队以百人为单位散开,将燕王护在了中间。 “呜呜”的号角声传来,低沉而富有侵略性。 刺耳的破空再次响起,答里巴的重箭再次射来,这次不同于刚才,他率领的弓骑兵也进入了射程,纷纷开始跟随射击。重新上马的耿璇匆忙举盾,刺耳的尖啸声中,无数锋利的破甲重箭就像是无穷无尽的雨点袭来,耿家的部曲纷纷将圆盾举挡在耿璇的身前来抵挡破甲重箭的伤害。 数百枝破甲重箭终于无情地攒落在密集的防御阵形中,沉重而又锋利的箭头轻易就射穿了圆盾、铠甲,接着又残酷地洞穿了后面的肩膀、四肢、胸膛、咽喉甚至是头颅。 耿璇无比狼狈地抵挡不断袭来的箭雨,他终于从护卫的缝隙中看到那群黑压压的骑兵。这些骑兵没打旗帜,也没有统一的盔甲,穿着颜色式样不一的蒙古袍子,嚣张地扬着手中的弓箭,嗷嗷狂叫着飞驰而来。 “草原骑兵!他们果真入关了!!该死的朱棣!!!”耿璇一颗心徒然下沉,如同坠入万丈深渊,手脚冰凉得像个死人。 就这么思考一会儿的工夫,周围再度响起无比凄厉的惨叫,耿璇的身前又躺下一片尸体,他露出去的左臂更是连中数箭。 “将军快走!” 凄厉的惨嚎声响成一片,超过半数的骑兵倒在了血泊中绝望地哀嚎……耿璇抱着受伤的手臂,满脸惊怒地看着一脸嘲笑的燕王。 “风水轮流转!走不了了!本雅失里!给俺杀了耿璇!”燕王用命令的语气朝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本雅失里怒吼。 “长生天赐福燕王殿下。您还是如此的易怒……啊,我的朋友,别别别,这么看着我,我这就给你杀了他。答里巴,看你的了!”本雅失里一点也不恼怒,右手抚胸致敬。将燕王掌控在手中的他,不要太高兴,脸上笑容满满。 听到命令的答里巴,扬起手中长弓连摇了三下。倏忽之间,百余枝重箭已经朝着耿璇电射而出,刺耳的金属磨擦声中,锋利的箭头又制造出了一批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不时有人惨叫着从马上跌落,耿璇身上沾满殷红的鲜血。 答里巴放下长弓,一脸嘲讽地看着悲痛欲绝的耿璇。他拔出弯刀,轻飘飘地挥动两下,他对耿璇发出的却不是必杀的命令,而是“将这明狗活捉”。 燕王脸色一变,他精通蒙古语,此刻他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过,他却是不再发怒,反而一脸亲近地和本雅失里攀谈了起来。 踏踏踏踏…… 战急的马蹄声响起,左右两端的草原骑兵急速移动,封住了耿璇的后路,对耿璇形成了包围…… 下午,本雅失里将主力骑兵分为三部分,让答里巴与其他两员大将各领一路,沿松亭关、山海关、永平城一线呈扇形劫掠,其主要目标都是工匠。而本雅失里则亲自“带”着燕王,打着燕藩的旗号,率领两万骑兵占据了延庆、独石口、开平、宣府四镇,收拢了一众燕兵。 一直守在遵化的朱高煦听闻燕王居然被本雅失里裹挟打开了延庆、独石口、开平、居庸关四镇,也只得跟着丘福领军退往宣府。 而答里巴的劫掠和以前不同,他不仅劫掠妇人、财物、匠人,更是将他们驱向朵颜三卫的牧场,准备再来一次大的。 第八百三十七章 本宫会护着你们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三十八章 好一个黄金家族!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三十九章 北元太师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章 大元辉煌再起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一章 拦截晋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二章 去大同,打他娘的!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同大捷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四章 大宁之危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五章 五万大军就剩这么点!?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四十六章 血光冲天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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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五十六章 地底冒出的火龙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五十七章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五十八章 瓦剌入局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五十九章 傀儡南下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六十章 莫跑了朱权!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六十一章 陷入绝境的朱权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六十二章 刀枪难入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特殊时刻,请大家多多收藏支持:(.xs7)世子很皮 小说旗 如有问题请点击此处反馈给我们 第八百六十三章 王师威武 本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当您看到这段文字,请您稍后刷新页面看是否已经更新,如果长久未更新,请通过下面反馈联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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