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爱大盗》 第一章 一阵阵带着黄沙的强风吹过,吹得人张不开眼、吹得人寸步难移、吹得人要连根拔起。 花弄笙很幸运地找到一块大石,整个人卷缩在石后,大石替她挡去了这场折磨人的狂风沙。但是,她的行李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强烈的风力狂飙下,仅一眨眼间,她的随身行囊已被吹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她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思绪回荡间,她好像回到与唯一亲人分手的国际机场——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旅行?”刚新婚的堂妹花弄月在她临上飞机前,还依依不舍地抓着她的手问。“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当然可以!”她信心满满地对堂妹笑笑。“你照顾了我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你努力的代价吗?再说,听良宵说了他的旅行经历,我真的很想出去走走。” 花弄月的新婚夫婿万良宵,听到不禁笑了起来。“其实我挺赞成你去旅行,到处走走看看。但是,弄笙,”他带着担忧的神色看着她。“为什么不到欧美这些比较先进的国家,而偏要去像印度这种第三世界?你难道不明白你只身一个人在外有多危险?” “虽然我对历史一点都不懂,但是这些古老的国家始终让我悠然神往,”她对两位送行的人笑笑。“别担心我!我希望等我回来时,已经有个会叫我“阿姨”的小宝贝了。” “弄笙——”花弄月仍面带忧色地看着她挥手转身。 “再见了……”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她含笑挥别唯一的亲人漫游印度。没想到当时正值内乱,落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下是。最后,她散尽了几箱堂妹为她悉心准备的行囊,才辗转到达了尼泊尔与西藏。 虽然身上的财物已经花费得差不多了,身在异国的花弄笙并不打算就此转回。当她打听到有捷径可以穿越沙漠到达外蒙古时,更是跃跃欲试地找寻向导或商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几天之后,终于成行。 但是,谁都没料到会在半途中碰到沙暴,整个队伍被狂风沙吹得七零八落,谁也没办法开口喊谁。花弄笙急急用头巾将耳鼻蒙住,在散漫的黄沙中隐约看到了一座突起的大岩石,情急生智,便躲在大石之后。 但风沙趁她的手微微一松之际,将她手中唯一的提袋吹走了。身上的证件全在里面,可是,到这时候,她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只能本能地卷缩在石后,等着风暴过去。也许她就这么死了……花弄笙不抱希望地想着。就算风暴过去了,她一个人身在毫无方向的沙漠中,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求生的本能却要她这样静静伏着,也许……也许会有一线渺茫的生存希望。 她耳边的风声仍猛烈地呼呼响着,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样……这样地不带痛苦的死去,似乎也不错,就像睡觉一般,睡着了,睡着了 ****** 当花弄笙微微睁开眼时,听到几声嘈杂的欢呼,却无法理解周遭的言语。定睛一看,是一群穿着厚重衫裙的妇女,正带着浓厚的好奇眼光打量着她,对她叨叨絮絮地说着话,她却听不懂只字片语。 她发现自己被厚厚的毛毯裹盖着,想要坐起来,却全身乏力。 突然,一个声音喊了起来,原本围在她周身的妇女让出一个位置。有位皮肤微黑却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女,手捧着一个似钵似碗的容器,让两个妇女扶她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容器里的白色液体凑近她嘴边。 “羊奶。”那女孩见花弄笙面有犹色,便用浓厚的土腔说了话。 花弄笙惊异地看着她,尽管这女孩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但是她仍能分辨得出这女孩说的是汉语,而非如其他围在她身边的妇女们,说的都是她听不懂的土话。 她正要开口相询,那女孩又滔滔说了些土话,手上的羊乳硬是往她嘴里灌。味道有点腥,花弄笙不由得皱了皱眉,还是喝了下去。 “休息。” 那女孩一面说、一面对她做了睡觉的手势,虽然有点奇怪,但花弄笙明白地微微点头。不过,此刻她不想睡,她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想知道这是哪种族群,想知道…… 但是,周围的妇女已热心地将她安置在厚厚的毛毯底下,在她能开口询问以前,这些妇女早已鱼贯地走出去,一哄而散。花弄笙颓然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打量周围。她躺的是铺在地上的兽皮与毛毯,从周围的布置看来……像帐篷,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她是被一群游牧民族救起来的。 花弄笙想到刚才那个捧着羊乳进来的女孩,那女孩似乎懂得一点汉语。想着想着,她的眼皮不由得沉重起来,看来要和这群游牧民族沟通得花上些时日哩…… 她睡意渐浓,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得到他们的……花弄笙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睡意已经将她包围住了。 ****** 花弄笙的体力逐渐恢复了,她仍不懂周围的人所讲出的只字片语。而那个捧着羊乳喂她的女孩又只懂得简单的一两句的汉语,这可就伤脑筋了。 不过,这个游牧民族的亲切与良善,着实令不知所从的她安心不少。而众人对外地来的花弄笙也充满好奇,并且见她也是彬彬有礼地带着尊重的态度回应大家,更对瘦弱的她爱护有加。 因此尽管言语不通,族中几个活泼的少女仍喜欢围着她打转,特别是那个捧羊乳给她喝的少女。从这些女孩身上,她也学着如何赶牲口、做奶酪等等,日子过得充实无忧。 她随着这一游牧族群从一处游移至另一处,连过了多少日月,她都忘了。 这天,这一个族群才刚在一个小绿洲落了脚,众人正忙着撑起帐篷,看管好牛羊,每个人都忙进忙出的,唯有花弄笙成了闲人。原来这段路程有点远,大伙儿见花弄笙娇弱的模样,怕她累坏,所以才不让她帮忙。 她带着几分落寞地坐在树下,看着众人忙碌着。虽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对彼此的言语仍有“碰壁”的感觉,但那光用手势和神情表达的沟通方式,早已令他们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弄笙——”那位曾捧羊乳给她的少女对她喊着。 花弄笙对这个叫满姬的女孩点点头,知道她的意思是等一忙完就过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虽仍对他们的语言一知半解,但自己也差不多适应了他们游牧的生活。 她看了看蔚蓝无垠的天空,不由得叹了口气。要等满姬忙完,还早得很哩!几次迁徙下来,花弄笙早就了解要等全部整理好,可以休息时,往往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她不经意地溜眼看到不远的土沙丘顶端有一抹绿,那是什么?会不会是另一处绿洲?花弄笙不禁好奇地站起来,往那方向走去。这沙丘看来很近,走来却有段距离;再加上烈日当头,身着长袖长裙的花弄笙顿感到汗流浃背。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坡顶上。往下一看,她的心不禁狂跳了起来。几株她叫不出名的树把太阳猛烈的强光遮挡了大半,鲜嫩的草地看来翠绿多汁,衬托着丛丛的小野花,那淙淙的水声自大石的岩缝中披泻而出,形成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池,让人忍不住想一跃跳入那沁凉的水中。 花弄笙兴奋地跑过去,溜眼见四下无人,不禁脱去身上的束缚,跃入水中。小池并不深,只到她的胸口。见那喷泻而下的水泉,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冲到泉下,全心感受着那道水幕冲淋在身上的愉悦。 烈日当空,一阵阵尘沙飞扬在耀眼的阳光下,蒙卡慕答正骑着一匹栗色的骏马奔驰着。最近做了几笔不错的生意,寨子里的弟兄们都趁休息的空档,轮番找诗玛苑的窑姐们狂欢一番。 他的老相好自然是诗玛苑的女当家——紫水晶。他俩打从十多岁经历了两人的第一次后,便没间断过。 当时的紫水晶仍是个尚未破身,陪侍在旁的小婢;直到他十七岁那年,养父老蒙卡慕答带他到诗玛苑见识的那天,养父见他瞄向紫水晶,那一夜,就成了彼此的初夜。紫水晶正式成了窑姐,对于是山寨少主的他,自然是以头号恩客之礼相待。 几年后,紫水晶更是出落得艳丽绝伦,艳名大帜。在这方圆五六百里一带,只要身上有点钱的,谁不想成为紫水晶的入幕之宾?这时的紫水晶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两年后,窑子老鸨突然暴毙,两腿一蹬,留下诗玛苑的权杖,更让几个当红的窑姐明争暗斗地抢得头破血流。 不知怎地,这几个当红的窑姐不是因意外而死,便是因某种不明原因而被毁容,最后,继承窑子老鸨的大位候选者,只剩紫水晶一人。在这种情况下,紫水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诗玛苑的女当家。 这次在大伙尽兴狂欢的时期中,蒙卡慕答也到诗玛苑找过紫水晶几回,但是今天,他见野鹰盘旋于天空,突然有了策马狂奔的兴致。 天气的酷热,让他想起现正值夏末秋初,该是秋老虎狂妄的季节。蒙卡慕答突然想起就在这附近有座清泉,忆及那淙淙的水声令他顿时备感清凉…… 想到这里,蒙卡慕答便不由得在马臀上轻轻一抽,往那有着潺潺流水的小绿洲驰骋而去。 不晓得这里该算是哪些国家的边境地带?花弄笙闭上眼睛,让清净的泉水冲淋着全身,漫天想着。感谢老天,感谢自己的幸运,碰上这么一个热情亲切的族群,让她能继续在这荒凉的大漠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她猛然想起自从离开西藏后,自己便没再和堂妹花弄月联络,现在堂妹一定会十分担心她的安危。可是,在这个没有电力、没有先进文明的世界里,她无法通知花弄月,说她仍平安无事。 想到这里,花弄笙愉悦的心不禁升起一丝惆怅。看来,她与堂妹之间的联系只好听天由命了。 咦?这是什么? 花弄笙在池中怔忡之际,蓦地惊觉有东西抚过她的后背似的,回头一看,她轻松地吐了口气,是条巴掌大的鱼扫过她的后背。当另一条鱼也在她的腰际擦身而过时,她不觉笑出声来了。 伴着淙淙水声,她银铃似的笑声,清脆地散撒在野花丛间,在树梢、在微风中、在阳光底。 蒙卡慕答快要到达这一小片绿洲时,便诧异地听到潺潺流水的水声中,夹杂着一串接着一串宛如银铃的笑声,细细碎碎地。虽是隐隐约约,但这对一向耳力极好的他,却十分明显。 这一带是属于他蒙卡慕答的地盘,若有商队或游牧族群路过,绝逃不过他所布下的眼线,所以照说是不应该有这种声音。他狐疑地下马,悄声走上前去,究竟是何方神圣来到此地,竟没向他的人打声招呼。 他贴靠在岩石旁,手放在腰际的刀柄上,顺着声音,谨慎地探出头,不禁怔住了,心跳似乎在刹那间停止,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是他看错了吗?他对自己的眼力向来有绝对的自信,但在这一刻间,他却无法确定。 那被泉水透湿的长发,贴在那赤裸的背上,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流水的浸润下,更显得晶莹剔透,蒙卡慕答不觉怀疑地将脸微微一侧。哪来的女子,宛若出水芙蓉似地背对着他,不知道她的容貌是否和她的背影一般令人屏息? 像是回答他的问题似地,那女子倏地转过身来,蒙卡慕答本能地将头缩回岩石后,继而一想,又自嘲地笑笑,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还是这儿的地头呢!需要这么闪躲吗?该闪避的,应该是这个在属于他的地盘上戏水的赤身女子。 蒙卡慕答想到这里,便唐突地再次探头出去,那女子虽然面朝他的方向,眼光却为停驻在指间的小粉蝶所吸引。蒙卡慕答正要厉声斥责,但所有的话竟于顷刻间,硬生生地哽在喉头。 那对细细浓浓的秀眉下,是对清灵的眼眸,与水光相映之下,更透着温润明净,小巧的鼻尖下是不点而红的唇办,蒙卡慕答的心不禁猛然一动。究竟是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出尘的女子?就连紫水晶站在她身旁也显得俗艳。 她看着小粉蝶扑着翅膀自指尖飞起,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蒙卡慕答不禁再度屏息,在他面前的,是初绽花蕊,纯洁欲滴的百合,像是荒凉大漠中的奇迹,慰润着他干涸的心灵。 他看着她自水中跃出,缓缓穿上衣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叫唤,她一面加快穿衣服的动作,一面朝另一边的坡顶爬去。蒙卡慕答听到她回应的清脆声音,接着便不见她的踪影。 蒙卡慕答忍不住追了过去,在沙丘顶上,他看到了那百合似的身影奔向约半里外的游牧族群,不自觉地点点头。原来她是属于这一族的,看来,又有生意送上门来了。 而这次,他要这朵荒漠中的百合! ****** 夕阳下,蒙卡慕答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往山寨中飞奔着,脑中所想到的,尽是那百合似的女子在水池中出浴的情景。他看了一眼天边的彩霞,那一身的冰肌玉肤想来在这样的夕阳下会更显得光彩动人,就如那黄昏的云彩般绚丽夺目,让人…… 他的目光突然被自沙土中所冒出奇怪的一角所吸引。他勒住马,一跃至地,将沙土拨挖开来,看到是一个小匣似的手提袋。 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看来被掩埋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而且不像是人为的,难道……蒙卡慕答蓦地想起几个月前那场绵延至千百里的风暴。嗯!也许是这样。 蒙卡慕答好奇地打开提袋,翻找出一小叠美金及几份证件。他狐疑地翻看着其中绿色的一本,赫然发现一张几小时以前才见到过的面孔。 他对面孔的记忆向来特别好,更何况是早已深刻在他脑海的百合般的容颜呢!看着证件里所有的资料记载,蒙卡慕答不由得用拇指轻抚了贴附在上头的那张彩色照片。尽管照片显印着的影像十分美丽,但却远不及她本人千分之一的清灵。 突然,他的目光微微一闪,这是什么样的因缘巧合?竟让他拾获她的证件,不费半点功夫就探知这朵百合的底细,原来她是来自千山万水之外的汉人,叫——花弄笙。 ****** “弄笙——”女伴之一的满姬在喊她。 花弄笙笑着从小丘上飞奔而下,在这夕阳的余晖下,眼角所及的每一处都染上黄金般的红光。 “去哪儿了?” 满姬说了一大串,花弄笙只听得出满姬大概在问她的行踪。 “那边!”她对满姬指向有段距离的沙丘,要告诉满姬那里的水和草更丰美。“有草、有水……” “那边!”满姬顿时大惊失色地低呼了一声,连连对花弄笙恐慌地摇头。“不能去、不能去。” 花弄笙诧异地见满姬喃喃念了许多话,无法理解满姬脸上的惶恐。“我已经去过了,”她特意一字一宇对满姬缓缓说出。“并没看到任何人啊!” “没有人?”满姬恐慌地睁大的双眼总算透了一丝轻松。“没有人!”她吐了口气,倏地双膝跪地,朝天膜拜。 花弄笙不明白地看着她。“满姬,这是……” 满姬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噤声。“不要说!不要跟别人说,”她指了指离她们不远的族人。“只有你知道,满姬知道。” 花弄笙虽然不解,但仍然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 满姬看了看那在晚暮中的沙丘,又朝聚集在火堆旁的族人们瞄了一眼,很神秘地拉起花弄笙的手,坐在一株树旁。 “花弄笙,那里,”满姬指了指那沙丘。“是蒙卡慕答的,只有蒙卡慕答的人才能去,我们去,被发现会很可怕。” “谁是蒙卡慕答?”花弄笙不解地问。 “蒙卡慕答是强盗首领。”满姬紧张地又说又比了半天,花弄笙才听得明白点头。“在这里,我们要交过路费,不然抢、杀!” 花弄笙立时倒抽一口冷气。“那我们……要交多少过路费?” 满姬算了半天。“三十头牛羊。” “那……那是我们全部牲口的三分之一!”花弄笙忍不住低呼地说,瞥见满姬一脸的困惑,知道她听不懂,不禁微吁了口气。“好多!这样我们的日子会很辛苦,而且秋天到了,冬天很快就会来的。” 满姬同意地点点头。“我们找不到别的……” 花弄笙明白现在已到秋季,长着嫩草的地方越来越少了。这次他们走了许多天才找到这一块绿洲,让牛羊能尽情吃个饱,明知道这是土匪强据的地盘,也只能冒险一搏;但若真有强盗出现,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去三分之一的牲口吗? “我们不抵抗吗?”她记得族里有几把猎枪。 “强盗骑马,有枪,砰砰,”满姬摇摇头。“以前有人流血,死了。” 是马贼吧!花弄笙讶异地发现在这样的时代竟然还有马贼。 “为什么政府不管?” 她忍不住问满姬,后者却满脸茫然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的话。花弄笙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满姬一知半解地点了头。 “没有人敢打强盗,他们很凶、很坏。”这是满姬的结论。 想到眼前这善良热情的游牧族群,不仅要看老天的脸色,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为生存奋斗,还要被这种随时会发生的强抢暴取的土匪行径担惊受怕,花弄笙便为他们感到万分担忧,不禁暗自向苍天祈祷。 但愿这些马贼没有发现他们在这里的停留,但愿这些无怨无尤的游牧民族能平安逃过一劫,但愿……望着夕阳的残晖,花弄笙虔诚地祈求着。 ****** 夜,在燃烧的火花照明下,显得如此静谧和谐。除了几个拿着猎枪守夜的族人外,在帐篷中的人们都沉沉进入甜美的梦乡,牛群羊群也都安静地躺在地上,宁谧地闭上眼,一切看来都如此安详。连趴在守夜族人脚旁的狗儿,都微微合起眼皮,享受着寂静的夜。 倏地,蹲睡在守夜族人脚边的几只狗儿不约而同地骤然睁开双眼,警觉地抬高头,竖起耳朵,在守夜的主人要出声前,便猛地起身,一起对着黑夜狂吠起来。这样吠叫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万分诡异。 其中一个守夜的族人正要放枪,猝然连声“砰!砰!砰!”的枪响已将他脚边的尘土打得飞扬。狗儿们仍狂吠不已,但连响的枪声已惊醒熟睡的人们和牛羊。 一阵石破惊天的口哨声蓦地响赳,帐篷内随即传出阵阵一惊喊急叫,骚动连连,顿时整座驻营之地慌乱成一团。 “弄笙!”满姬颤着身子,套上外衣,示意睡在身旁的花弄笙动作要快,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那声骇人耸骨的口啃声正是马贼放声抢劫的讯号。 她牵起花弄笙的手,悄悄掀起营帐,伦眼看了一下外面乱成一团的情形,拉起花弄笙便飞快往外跑向离她们几步之遥的大石后。火光照不到这里,马贼在忙着打劫的情况下,不大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满姬!”花弄笙见满姬要她蹲伏在大石后,便要转身走开,不禁急喊。 “嘘!”满姬回头看她一眼,指指营帐。 花弄笙明白满姬要回去救她父母和弟妹们,满姬是长女,对家庭有着强烈的责任心。 “满姬,我跟你一起去救……” 满姬一把将她推回原地,摇摇头,倏然转身奔向她父母的帐篷。 花弄笙躲在大石后面,惊骇地看着一群骑在马上的彪形大汉口中发出刺耳的狂叫,嚣张地拖垮每一个帐篷,纵马在营帐上恣意踩踏着。 睡在里头无辜的游牧族人为了活命,本能地挣扎着及时逃出已坍塌的营帐,惊魂未定地看着蓄养的牲口慌乱地嗷嗷大叫。尚未弄清眼前的情形,骑在马上哈哈大笑的盗匪已狰狞地迫近了。 花弄笙本能地用力盖住自己的嘴,不让惊叫的声音喊出口。她惊吓得流不出泪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在眼前的惊慌混乱中,她的眼光下意识地搜寻着满姬。 满姬在什么地方?花弄笙内心高声呼唤着,满姬—— 第二章 花弄笙在什么地方? 蒙卡慕答骑在栗色的骏马上,来回穿梭于忙碌打劫的手下及坍垮的营帐间,锐利的目光无动于衷地扫过哭喊哀泣又慌乱的游牧族群。 没有花弄笙,怎么可能! 蒙卡慕答心中不禁怒火丛生,明明看她跑向这个驻营的族群,怎会不见她的踪影!是有人把她藏起来了,还是…… 他蓦然眼尖地瞥见那坍塌的营帐被冷落的一角,有着轻微的震颤。那鼓起的形状俨然是个人形,二十多个手下当中,竟然没有一人发现。 蒙卡慕答的眼睛微微一眯,悄悄放马过去。原来他的花弄笙,那朵幽然挺立于荒漠中的百合,就在这厚重的营帐底下…… 他只想把这朵娇艳欲滴的百合拥入怀中,那感觉一定是无可比拟,恐怕就连紫水晶都无法带给他这样的快感。现在,这朵洁白无瑕的百合,就在这帐篷底下,等着他撷取。 蒙卡慕答轻巧地跳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举起手,对准厚重的帐幕,一刀稳、准、狠、快地划了下去,布幕应声裂开一个大缝。他猛力拉开裂缝,嘴角不觉胜利地卷起,里面果然躺着一个花样般的女子,背向着他。 这让他想起自己在水池旁见到她的第一眼,也是这么背对着他,如此神秘地引入惊叹遐想,令人屏息。如今,这朵纯洁的花儿即将属于他了。蒙卡慕答想着,忍不住伸手缓缓扳起那颤抖的双肩。他要凝视那如黑夜里闪烁的星眸,轻抚那白嫩得出水的脸庞,紧拥这娇弱不沾尘的胴体…… 倏地,他的脸色一变,眼前战栗不已皮肤微黑的女子虽然眉清目秀,但却丝毫不能和那荒漠中的百合相比,他被愚弄了。 蒙卡慕答怒不可遏地抓起这少女的前襟,大吼了一声。 “她在哪里?”他对她粗暴地问。 只见那吓得脸色青白的少女猛颤着嘴唇,抖缩得说不出半句话。 蒙卡慕答怒吼了一声,将那少女猛力一提,随手抛向其中一个部下。 那个骑在马上的彪形大汉立即欢喜地接挟住那少女,任凭她哭喊挣扎。那大汉看这少女细皮嫩肉,又有几分姿色,不明白蒙卡慕答为什么不要她。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蒙卡慕答把她赏给了自己。今晚,他可要好好痛快一下。 ****** 躲藏在大石后的花弄笙,浑身颤抖地紧靠在岩石上,焦虑的目光茫无头绪地在混乱的人堆中急急寻找着满姬的踪影。 在被迫挤集成一堆的族人中,花弄笙看到了满姬的父母害怕地紧抱着惊吓得哭泣不已的孩子。那是满姬的弟妹们,那么满姬呢?她屏息地四下搜寻,仍没有发现满姬的身影。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她急切的眼眸猝然停驻在一个被帐幕压盖住的身形。花弄笙蓦地想起每次收起帐篷时,满姬最爱把自己藏身在帐幕中,让大家找她个半天。看着那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她悬在半空的心不觉落实着地,躺在那厚重的布幕下的,必定是满姬。 可是,就在此时,她心惊地看到一个骑着栗色马的壮硕身影向满姬的位置移近,不禁吓得要喊出声来。见他纵身跳下马,花弄笙只能颤抖着身子,全心祈求满姬不会被发现。 然而,她虔诚的祈祷并没有应验。花弄笙要极力掩住口,才能压下占据心底恐惧的尖喊——眼看着那人蹲下身去,一刀划向帐幕,扯开割划的裂口,轻而易举地便拉出躲藏在布幕底下的满姬。 听不懂那人对满姬吼叫了些什么,当她惊惶骇然地见满姬被他放手往空中一抛时,再也忍不住了。 花弄笙忘情地站起身来,迫切地叫喊着满姬的名字,急急往挟持住满姬的马上大汉奔去。 她惶乱地跑向满姬,忘了周遭的危险,忘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忘了不堪设想的后果,一心只想解救眼前为自由哭喊挣扎的好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满姬被这样惨无人道的盗匪挟持而去,饱受凌虐。 ****** “满姬——满姬——” 一阵急切而绝望的呼唤令蒙卡慕答本能地回头,立时眼神不觉一亮。那飞奔而来的娇媚的身影,不是花弄笙是谁?她终于出现了。 原来她果真是躲起来了。 蒙卡慕答的嘴角再度胜利似地扬起,但见花弄笙绊倒在地,柔嫩的脸颊沾染着尘灰,他的心顿然没来由地一抽。她抬起的脸庞,满是哀戚的神色,是跌痛了吗? 她没理会身上的伤痛站起来,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跑着。 “弄笙!快跑,不要来,不要来。”被他身旁的手下挟抱住的满姬忽然对飞奔而来的花弄笙挣扎地大喊。“赶快逃呀!弄笙。” 蒙卡慕答的眉头微微一皱,对那手下便了个眼色,随即迅捷地跃上马背,便朝着花弄笙的方向奔驰而去。他可不会轻易让眼前的这朵唾手可得的百合从他指缝间溜走。 花弄笙见蒙卡慕答敏捷地跳上马向她奔来,不禁猛然停住脚步,转身要跑,但蒙卡慕答已逼近。就在他伸手要揽住她的腰身以前,花弄笙已及时蹲身趴在地上,让蒙卡慕答伸出的手臂猛扑了个空。 要跟他玩?蒙卡慕答冷笑了一声,盯视着已站起身,背向着他跑开的花弄笙。原来这朵百合还是不轻易让人撷取的,那他就陪她玩一会儿吧! 他看着花弄笙奔逃至一箭之遥的距离,便策马轻奔至她身旁,伸手恣意拂过她惊恐的脸颊。听到她惊叫了一声,蒙卡慕答顿感一阵快意。那粉嫩的脸颊虽然沾满尘土灰沙,摸在指尖上的感觉却宛似水样的柔细。 “你玩够了吗?”他挡在她面前用土语问她。 她喘息不已,睁着恐惧的大眼,转身就跑。 这次,蒙卡慕答不再让她有跑远的机会。他从容地自腰间掏出一条皮鞭,咻咻地在空中嚣张地扬了几下,脚跟微微踹踢马腹,轻松地朝死命奔跑的花弄笙追去。 “你跑不掉的!” 蒙卡慕答胜利地在濒临绝望奔跑的花弄笙身后狂笑大喊,手中的长鞭飞扬在空中咻咻作响。明明只要手臂稍稍一甩,便可将花弄笙轻易卷起,他却像故意要整她似的,让长鞭似追似赶地拂着花弄笙的耳际。 花弄笙惊吓得没命地狂奔,顾不得因来回奔波而疼痛的双脚。然而,任她再怎么跑,身后的马蹄声仍是如此清晰,她完全不明白这个追在她身后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如猫儿戏耍着老鼠般地追弄着她。 突然,她脚下一绊,眼看着就要猛扑跌落在粗砾的地上,那长鞭及时将她团团卷起,飞向空中。仅一眨眼间,花弄笙已被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拥着,气喘吁吁地贴靠着那如坚石般的胸膛。 一声充满命令的吆暍在她耳边朗朗响起,嘈杂的马蹄声和尖叫哭喊的声音顿时混乱成一片不安的骚动。花弄笙感到整个人上下颠簸地震着,隐约感觉马在奔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环在自己腰际上的力量却更紧了。 她想抬头看看这个粗蛮霸道的男人,要问他究竟想带她上哪儿,但是,疲累在此时已紧紧地困住她的意识。望了满天星空的最后一眼,她坠入了一片沉重的黑暗,重得让她睁不开眼。 ****** 花弄笙是被水泼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讶然失措地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地靠在盛满温暖热水的澡池里,两个身强体健的老妈子正在为她刷洗。那老妈子脸上毫无表情,花弄笙想推开她们的手,却无济于事。 “这是哪里?”她忍不住开口问。 两个老妈子听而不闻,同心协力把她像娃娃般地自池里提起来,擦干她湿漉漉的身体,在她的后颈及长发抹上油。不一会儿,一阵微微的百合花香便飘散于空气中。她们如机器人般地为花弄笙套上衣服,将她推进一个房间后,随即阖上了门。 花弄笙听着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不由得急急转身伸手拉了拉铜色的门柄,整扇门却文风不动。 “没有用的。” 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蓦然低哑地飘进她耳里。花弄笙反射性地转身,见一个蓄着落腮胡的彪形大汉随兴地靠坐在一只偌大的座垫上,瞟向她半睁的眼睛里闪着的尽是野兽般觊觎的光,她不禁骇得将背紧贴住厚重的大门。 蒙卡慕答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眼前对自己噤若寒蝉的花弄笙。 他下意识地压抑着发自内心的赞叹,那一袭从土耳其订制来的、白中微带紫罗兰色调的纱衫,套在她身上,更使她犹如破土而出纯洁的百合,惊怯地对他绽放着初开的花蕾,飘逸出尘得惹人爱怜。 订购这套土耳其式的衣装是别有原因的,但此时,蒙卡慕答满意地发现,眼前的可人儿更让这袭昂贵的衣衫显得物超所值。 这原是要给紫水晶一个惊喜的,不过,那不急,可以另外解决,像如此得来不易的女服,自然要让它物尽其用。 “你……”花弄笙吃惊地看着他。“你会说……” “汉语。”蒙卡慕答淡淡地接口,事实上,他不仅会说,而且说得字正腔圆。 “我还知道你叫花弄笙。” 花弄笙诧异地倒抽一口气。“你……你怎么知道……” 蒙卡慕答带着骄恣的口吻笑笑。“我要知道一件事还不容易,而且要做就更简单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向花弄笙走去。“就像……让你站在我面前。” 他的眼光始终离不开她,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百合花香。她看来是如此娇弱无力、如此楚楚动人、如此让他心生疼惜。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女子,这样轻易地牵扯着他的心。 但当他走近时,花弄笙却惊惧地逃开了。她瑟缩在墙角,宛如无处可逃饱受惊吓的小免。 “你到底是谁?”尽管她骇得浑身直颤抖,想到满姬,她便强自镇定地开口。 “为什么要把我们掳到这里来?” “难道你不晓得来到这里就要交过路费吗?”蒙卡慕答见那惊惶无助的模样,一股无名的爱怜油然而生;但他却冷冷看着她,再度向她走近。 “你们根本没有给我们协调的机会。”她一面躲开他,一面大喊。“你们这算什么!根本是偷袭。” “没人告诉你吗?”他看她绕到床的另一边,一再地逃避,开始心感不耐。“蒙卡慕答一旦想拥有,自然不会给任何人任何协调的机会。” “你……你就是蒙卡慕答?”花弄笙不由得怔了怔。 蒙卡慕答见机会稍纵即逝,立即踩上床铺一蹬,自床的另一边弹跳而起,飞扑向花弄笙。 花弄笙本能地惊呼了一声,整个身体被推逼得后背紧贴着墙。 “不错!”蒙卡慕答哂然回道。 尽管曾对她心生怜爱,但此刻他却不带半点柔情地看着被他的身体压制着的花弄笙。这株动人心弦的百合终于确确实实地落入他的手中。她让他兜着圈子玩游戏,蒙卡慕答可从来不受女人摆布的,他要教她认清楚这一点。 “放开我!”那带着厌恶的声音自她齿缝间迸出,身体仍做着濒临绝望的挣扎,眼角溢出焦急忿恨的泪水。“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土匪、强盗!” “说得好!还有呢?” 蒙卡慕答无动于衷地睨着她,抑制着要抹去她脸上泪水的冲动,她那奋力的挣扎对他有着力拔山河的体格而言,实在小得可怜。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他扬起长鞭将她卷起抱入怀中之际,才发觉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来得纤弱娇小。 “无法无天的贼寇!”她近乎嘶喊地骂道。 花弄笙生平从未对任何人怀怨抱恨过,但是此刻,她对眼前这个欺压善良无功族群的强盗头子简直恨之入骨。若花弄笙学会对世人的怨恨,那全都拜这个蒙卡慕答之赐。 “无耻的败类、人渣!”她继续不假思索地骂着。 “是吗?”蒙卡慕答越听越不是味,这女人竟越骂越过分。他不由得怒极而笑,眼光阴狠地瞪视着她。“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败类、什么叫人渣!” 他猛力撕开花弄笙肩头的衣襟,不顾她的骇异惊喊,抓起她的双臂,掷向床上。花弄笙却趁势翻滚到床的另一边,就在蒙卡慕答怒吼一声,要冲过来时,她颤着双手,拿出一把匕首,直指向他。 “不要过来!”她急喊着。 蒙卡慕答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腰际,这个固执的小女人,竟在适才他们身体相贴之间,趁他不备,偷偷抽走了他的匕首。也罢!他不禁冷然地轻笑了几声。 “为什么不要过去?”她是娇小得如此令人爱恋,连那柄握在她微颤双手中的匕首都显得粗大沉重,蒙卡慕答侧着眼瞟视她,没停下脚下的步伐。“你知不知道你多不适合拿刀动枪的?” “不要过来!”见他缓缓走近,花弄笙不禁畏怯地往后退,手中的刀抖得更厉害了。“你不要再过来了!” “你没动过刀枪吧?跃跃欲试?”蒙卡慕答看她眼中毫无拚斗的光芒,猜她是没经历过什么拚狠斗勇的风浪,何况,就算花弄笙拚尽全身的力量,也抵不过他的一根指头。“看过那种开膛破肚,血流满地的场面吗?那种像杀牛宰羊一样,你要在我身上试一试吗?” “……” 花弄笙听着他的话,不禁怔愣住了,就算她再怎么恨他入骨,她也无法想像自己举刀杀他的情景。再说,她连杀鸡都不忍目睹,何况是亲手伤人。 蒙卡慕答见她眼瞳闪起怔忡之光,立刻抬腿往她手上的刀扫去,那把匕首被他一踢,应声飞落至地。 花弄笙不由得惊叫一声,正待后退,蒙卡慕答已欺身上来,迅捷地将她的双手反剪在后,身体又紧贴着她的。 “难道你真的这么目无法纪?”花弄笙挣不开他反剪着她双腕的力道。 “你跟我谈法纪?”他轻蔑地将她的头推向自己。“你晓不晓得这周边的国家年年都有内乱?这些政府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了这里?” 花弄笙恐惧地看蒙卡慕答移近的冷酷脸庞,他的一只手掌正有力地撑住她的后脑,让她无法动弹。 “我告诉你,”他不带丝毫温柔的脸庞向她一寸一寸移近,强压下她起伏的酥胸,幽然的体香诱引着他内心深处的眷爱。“在这三不管的边界境内,我,就是法纪!” “我呸!”她恨极了他的嚣张跋扈,冲动地对他吐了口唾沫。 蒙卡慕答惊怒交集,将她往地上猛力一甩。花弄笙被摔得头昏眼花,视觉尚未完全恢复时,又被蒙卡慕答攫住双臂,给提了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我,”他咬牙切齿凶狠地瞪视着她。“你也不能例外!” “一巴掌把我打死会容易多了!”她昂起下巴,傲然地回道。 蒙卡慕答不由得怔了怔,他所要过的女人,不是对他卑躬屈膝就是啼哭求饶,即使是紫水晶也对他百依百顺。像花弄笙这样顽冥不灵的女子,他是第一回碰上。 “打死你?”他冷哼一声,不理她的挣扎,要强捉她入怀。“我要是现在打死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蓦地,一道白光在她胸前闪出,蒙卡慕答反射性地放开她的双臂。定睛一看,竟是那把被他一脚踢飞的匕首。 这把刀竟在她摔落在地时,被她捡起,暗自藏在袖中。 “我没办法杀你,杀我自己总可以吧!”说着,花弄笙便义无反顾地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 “住手!”蒙卡慕答情急之下,抽出匕首的刀鞘往她持刀的乎掷去。 花弄笙的手一吃痛,本能地松开匕首。在刀身哐啷落地前,蒙卡慕答已拉起她的手臂,往床上抛去。花弄笙正要起身,他已将她强压在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奋力要推开他,却毫无作用,不禁心急地骂道,忿然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随你怎么骂。”他扳住她的头,狠狠看入她的瞳眸。“总之,你在我手中,就得听我的!” 说着,他便俯下身去,强行吻住她的唇办。花弄笙动弹不得,只本能地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 蒙卡慕答可不管这些,他轻舐着她娇巧的腮边,那细嫩的肌肤在舌尖的感觉仿彿一触即化,那隐约的体香混着百合花香,更令他心急迷乱得想占有她。 这枝害他费力耗时才得以拥入怀中的花儿,他要尽情态意地饱尝她的芬芳,蹂躏她无瑕的纯洁之后,才能将她丢弃。 蓦地,蒙卡慕答的眼睛抖然一睁,原本占满心神的情欲瞬间消失殆尽。他飞快地伸手用力捏住花弄笙的下颔。顿时,花弄笙嘴不能合,喉间不由得发出“格格”的挣扎声音。 蒙卡慕答冷冷地把唇贴近她的耳边,阴沉地说:“别以为你咬舌自尽就会没事,就算你想藉残废或死亡来摆脱我,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他说完,手中的力量又一紧,才缓缓松开她的下颔。 花弄笙这时才得以透一口气,微微动着被他捏得发麻的下颏,全身因适才的话而恐惧地颤抖着。她所面对的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如此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蒙卡慕答冷酷地笑笑,手掌在她脸颊上轻拍了两下,顺着鬓腮而下,抚弄着她的下巴。“别再妄想做什么傻事,听到了吗?” 花弄笙没有回答,只是迳自瞪视着他。 蒙卡慕答看着那清澈的瞳眸有着冰山似的固执,柔软的红唇紧闭成一字形,不禁微微一笑。她可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情有多娇俏、多吸引人、多让他想一亲芳泽。他忍不住再度俯首,汲取她身上的芳香。 这次,花弄笙变乖了。她没有抗拒地任他充满欲念的呼吸,在她光滑粉嫩的颈肩摩挲着,看来,她已认输了。 就在蒙卡慕答全心沉溺在她乖顺柔美的默然时,花弄笙倏地举头对准他的颈窝张口一咬,蒙卡慕答一惊,本能地弹跳起身,花弄笙也乘势摆脱他的掌握,逃到门边。 “可恶!” 蒙卡慕答顿时怒不可遏,这小女人竟跟他使诈。 她在他颈窝上的一咬隐隐作痛,情欲突涨的催化剂,却只让他更想得到她。 此时此刻,他更不会放过她了。蒙卡慕答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疯狂地要她,他有如野兽盯视着猎物般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惶恐无助的花弄笙,仿彿随时都会扑身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夹带哭泣的尖叫。 花弄笙怔了怔,这声音是…… 刹那间,她忘却了兴蒙卡慕答的对峙,转身奔到窗口,立时大惊失色地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将满姬扛在肩上,走过中庭。满姬哀切地哭喊挣扎,却抵不过那满脸横肉壮汉的蛮力。 “满姬——满姬——”她忧急如焚地大喊。“满姬——满姬——” “你想逃去哪里?”蒙卡慕答一把抓住奔向门边的她。 “满姬!”她反身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摇着他的手臂。“那个人要把满姬带到哪里去?还有其他人?你们到底抓了我们多少人?你们杀了多少人?” “你的那一族很有自知之明,没怎么反抗,所以死伤的人可说是零。”蒙卡慕答神情轻松地看着她。“至于我们抓了多少人嘛……”他漠然地抚弄着她的脸蛋。“当然就视你那族有多少年轻标致的姑娘而定。” “什么意思?”她哆嗦地迎视他,要问个清楚明白。 “需要我明说吗?”他冷笑地抬起她的下巴。“我的手下有二十多人,个个都是身强体健的壮汉,自然需要……” “不要说了!”她听不下去,用力甩脱他,转过身去,双手逃避地捣住耳朵。 蒙卡慕答又是阴沉一笑,从她背后拉开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那个叫满姬的美少女,是你的好朋友吧?” “你……你要把满姬怎么样?”她不敢回头,带着恐惧问道。 “不是我要把满姬怎样,你该去问问我那个掌握满姬的手下要怎样才是!” “我要见满姬。”她连忙奔至门口。“我要见满姬。” 蒙卡慕答冷眼看着她死命地推拉那只铜色的门柄,毫不作声。 “我要见满姬!”花弄笙终于转头看他,忧急的泪水满在眼眶里打转。“还有,你究竟把其他人怎样了?” “我以为你听懂了我刚刚讲的话。”他走近她,拉正她肩上被撕开的衣襟。“好吧!既然你那么挂念其他人的情形,我就带你去看个清楚。” 蒙卡慕答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将门柄一转一扳,推开门,拉起花弄笙大步跨了出去。 第三章 花弄笙的手被跨着大步的蒙卡慕答紧紧攫住,她得半走半跑才跟得上他。没多久,他们来到中庭,电力十足的照明灯把宽广的庭院照得雪亮。 她骇异地看着族中的妇女对蒙卡慕答猛壮手下无助地哭喊挣扎的抗拒,一切有如电影上的镜头,这样地真实,真实得如虚幻似地。一时间,花弄笙泪如雨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面对眼前的暴行,她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满姬奋力的尖叫声惊醒了她。花弄笙忙起身要奔向声音的来处,蒙卡慕答却一把将她抓住。 “别忘了,你也是俘虏之一。”他残酷地提醒她。 “放开她们!”她泪流满面地望着眼前的蒙卡慕答。“你放开她们。你可以放她们走的,对不对?” 蒙卡慕答带着几分玩味睨着她。“你在哀求我吗?” 花弄笙浑身一震,思维混乱地转着。哀求他?这是打死她都不愿干的事!然而,现下族中的妇女在暴力之下挣扎哀号着,她能睁眼不管吗?这些哀凄的哭喊撕裂了她的心。 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终于投降了。“是的。我求你,放了她们吧!” 蒙卡慕答微眯的眼睛露出几许快意,其实,看着她泪眼婆娑,无助的模样,他再无情也不会拒绝她的哀求。 放掉这些妇女,对弟兄们的确交代不过去。不过,不成问题,诗玛苑的窑姐们会更令他们销魂蚀骨。现在,他得先吊吊她的胃口才行。 他冷漠地瞟着她,刻意放低声音。“你要知道,如果我无缘无故下令把这些妇女放了,我这些精力无处发泄的手下可会相当不服,这样我可就没法安抚他们,除非……” 花弄笙默然垂下眼帘,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却无可奈何。 蒙卡慕答将嘴唇放到她的耳际,缓声继续。“除非你能代替她们。” 她的脸登时失了颜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叫她……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见她吓得脸色苍白,蒙卡慕答有些后悔这冲口而出的谎言,但却难以再改口转变语气。“我的手下可是有二十多人,你好好考虑考虑!” 花弄笙一想到自己要成为这群二十几个土匪的玩物,就骇得全身颤抖不已,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立时冲上心头。她不禁猛力掩住自己的嘴,强压下这份不快。 “考虑得怎么样?”蒙卡慕答的声音在她耳边火上加油地响起。“用不着太勉强自己。” 她看着眼前哀戚的景象,想到这群善良的游牧民族,真愿为他们换回那种快乐无忧的生活,但又不由得为蒙卡慕答所提出的条件恐惧着,内心矛盾得无所适从。 蓦地,满姬绝望的哭喊嘶叫又自不远处传来,花弄笙的整颗心霎时被揪得不成形,满姬在草原上无忧的笑容在她面前飘荡着、飘荡着……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她终于悲切地掩面喊着。“求你赶快放了她们吧,放了她们哪!” “不再考虑了吗?”他兴味盎然地拿开她的手,正视着她。 这个男人是恶魔的化身。花弄笙痛苦地别开头,不过现在却没有时间让她再想下去。 “你赶快放掉她们。快呀,”她泪流满面地嘶喊。 他冷酷的嘴角透着胜利的笑意,转身撮唇吹哨,响亮的哨声即刻回荡在寨院的每个角落。 ****** 不一会儿,蒙卡慕答的手下全聚集到院内来了。他们诧异地看着首领,不明白怎在这要销魂的当儿,把他们都叫出来。 蒙卡慕答从容地用属于他们的语言滔滔说着,又顺手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花弄笙。 花弄笙惶惧地看着眼前一个个满是横肉的大汉听完了蒙卡慕答说的话,现出明显的不满之色;又见蒙卡慕答朝她身上一指,不由得浑身连打几个寒颤。 没多久,她便看到蒙卡慕答继续说着,这些大汉不仅满意地点头,又高声欢呼了好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几分钟之后,花弄笙见满姬及其他同族的妇女逃过大劫似地走到中庭,庆幸地相拥而泣。花弄笙激动地要冲上前去,与她们相拥,却被蒙卡慕答一把拉回。 “别忘了,你并不是她们其中的一分子。”他面无表情地提醒,不待她反应,他就转身朗声用她们的语言对这些妇女说话。 看到她们庆幸彼此逃过一劫地欢喜着,花弄笙也不由得微笑起来,泪却无法控制地直流。在迷蒙的泪雾中,她看到满姬站出来,伸手指向她,勇敢地面对蒙卡慕答说了几句话。 蒙卡慕答淡淡地回了一句,只见满姬朝着黑暗的天空哀叫了一声。 “弄笙——” 见满姬喊着她的名字,向她奔来,花弄笙不禁也提脚迎向满姬,却被蒙卡慕答无情地一手挡住,另一手指着满姬冷然地说了几句话。满姬猛顿住脚步,愤恨地瞪着蒙卡慕答,却莫可奈何地退了回去。 花弄笙眼见她们鱼贯地走出山寨,情不自禁地往前追了几步。蒙卡慕答却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再追下去。她没有回头,只神情茫然地看着寨门慢慢关上。 半晌,她下了决心似地开口。“我要知道她们是不是平安和家人相聚。” “什么?”蒙卡慕答蹙眉眯起眼,斜睨着她,到这时候,这个小女人竟还敢再次这么挑三捡四地提出后续要求。 “我要……”她深吸了一口气,作了决定似地说:“我要先亲眼看着她们都平安地和其他族人相聚了以后,我才能答应你。” “你不相信刚才你亲眼所见的一切?”他的眼睛迸出阴郁的光。 “我又听不懂你们的语言,怎么知道刚刚的一切是不是在演戏。怎么知道你不会派人暗中拦截她们。”花弄笙固执地回道。 “蒙卡慕答一向说话算话。”他压抑着怒气,凶恶地瞟着她。 花弄笙却不看他,像豁出去似地轻哼了一声。“我不晓得你所说的这句话对手无寸铁的无助妇女是不是也一样生效。” 蒙卡慕答沉下脸,眉宇间的阴霾有如即发的暴风雨。他一瞬也不瞬地狠狠盯视着故意别开头的花弄笙好一阵子。 “真是啰嗦的女人!”他咬牙骂了一声,唐突粗野地抓起她的手腕,半拖半拉地穿过中庭。 花弄笙惊疑不定地被他拖着步上一座塔台,他大而快的脚步让花弄笙几度差点跌绊在地。 “今晚的月色好得很,你自己给我好好看清楚。”一到塔顶,他便拉开看台上职守的手下,粗鲁地将她推至一架望远镜前,拿起她的手搭在望远镜上。 她迟疑地把眼睛凑到望远镜前,镜里呈现着一支下山的队伍,另外还有一些跟着蠕动的影子。认真辨识了好一会儿,花弄笙才明白过来,原来蒙卡慕答不声下响地把牲口也还给了她们。 花弄笙激动地一一认出每个妇女的走路样子,当她看到满姬频频回头的身影时,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流个不停。 她心如刀割地暗暗对着每个背影道别,眼光更是依依不舍地停驻在满姬身上许久。在内心深处,花弄笙明白,在她有生之年,她将再也无法和这个善良热情的游牧民族相遇了…… 蒙卡慕答站在一旁,藉着中庭照明的余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弄笙热泪盈眶,痴望着远去的一群,内心不禁升起一丝罪恶感。 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蓦地闪进他脑中,不知是否有那么一天,花弄笙会为他如此流泪? 蒙卡慕答随即又感到这念头实在荒谬!眼前这个小女人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向来视女人为敝屣的他,怎会因花弄笙而破例! 就算是紫水晶,尽管十几年这样下来,若真有一天要抛开她,他也断然不会感伤。更何况是这个顽固麻烦的小女人。蒙卡慕答已作好决定,等他玩腻了这朵动人的百合,就要把她送走。对他而言,女人就代表着麻烦。 到时候,要把花弄笙送到何处呢?他暗暗思量了一会儿,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在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玩物”的地方,自然非诗玛苑莫属了。 ****** 月儿逐渐东升了,星光也稀疏地在夜空中闪烁着。 花弄笙垂着头,茫然无神地面向着墙。二十四小时以前,她仍和满姬安睡在温暖舒适的帐篷内。而现在,她却被迫当起要看男人脸色过日子的妓女。 这是和蒙卡慕答之间的交易。 昨夜她在塔台上依依不舍地目送满姬和其他妇女回到原来驻留的地方时,东方已缓缓升起白肚,开始新的一天了。 蒙卡慕答阴沉着脸,像是在发泄怒气似地,一路连拖带拉地将她“拎”回房。 “今晚,”他在她耳边留下阴霾似的轻语。“你给我好好准备。” 丢下这句话后,蒙卡慕答便转身将门锁上,走了。只有在老妈子送餐过来时,门才会打开。 这是一间极大的套房,内部的家具简单到除了床外,就只有几张靠墙的小茶几。波斯地毯上尽是尺寸不一的靠垫,走到窗边还要踏过矮阶拾级而上,拱形的出入口把睡房与换衣间,还有卫浴间隔开,整体的感觉犹如在岩洞中。 事实上,这座占地非小的寨子是筑在十分隐密的山间,从外面很难发现这是马贼的根据地。而这寨子又居高临下,若站在塔台上,简直可以把方圆百里的全部动静一一看在眼底。 花弄笙蓦然想起千万里外的堂妹。对花弄月面言,她是至今仍无音讯,下落不明的人了。现在,堂妹定会为她忧虑不堪。 想到这里,花弄笙不禁想起堂妹花弄月。当初若听堂妹和万良宵的话,到欧美等先进国家旅行,现在的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要是花弄月得知身为堂姊的她,流落到这遥远又盗匪为王的地带,成了只为讨男人欢心而活的妓女,将会如何伤心。在床边垂首而坐的花弄笙,怔怔地呆望沙色的墙壁想着。 一阵开门的声音惊破了她的冥想,她反射性地自床边跳了起来,畏怯地转身贴靠着墙壁,小心地看着蒙卡慕答一步步朝她走来。 ****** 蒙卡慕答微哂了一声,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这个小女人!他内心轻叹,那娇怯畏惧却不愿屈服的模样还真教人心动,但他是不会让她知道这一点的。 他逗弄似地伸出手,指尖划过她的侧脸,沿着颈项,隔着衣衫,流转过那凹凸有致的胸脯,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好一会儿,顺势展臂恶作剧地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用力搂了一下。 见花弄笙屏住气息,一副“从容就义”的神情,蒙卡慕答感到一种捉弄的快感,不由得作弄地在她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 “今晚看你的了。”他一把话说完,便松开环在她腰间的力量,退着脚步,舒服地靠躺在床上,盯视在花弄笙脸上的眼光却凌厉冷酷。 花弄笙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颤抖地朝向靠躺在床上的男人跨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第三步…… 蒙卡慕答见她怔立在床边,马上毫不留情地开口。“接下来呢?你该怎么取悦你的恩客?” 若现在手上有把刀,花弄笙宁可一刀把自己刺死,也不要继续再扮演这角色。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似地,蒙卡慕答无情地提醒她。“别忘了,这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 霎时,花弄笙心一横,屈下身去,紧闭起眼睛,将唇贴送上去。 蒙卡慕答讶然承接着她突如其来送上的唇瓣,没料到她当真豁出去。他不禁熟练地拥住她,将她压在身下,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手掌迅速游进她的衣内,狂热地要挑起那教他迷醉的反应。 然而,她却木然地躺在那里任他恣意探索,没有任何回应。蒙卡慕答戛然住手,见她怔仲失神地望着窗外,眼眸中尽是道不出的凄然,微启的唇仍印着被他蹂躏的痕迹,仿彿是在控诉着他的罪行。 一时间,蒙卡慕答弄不清该对她爱怜,抑是对她发怒,她是如此楚楚可怜地躺在自己的怀中,却又是如此无视于他的存在。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花弄笙如昨夜那样激烈地抗拒着自己,也好过今晚她木人似的反应。 半晌,他放出几声无谓的轻笑,扳起花弄笙的脸腮。“看着我!” 蒙卡慕答瞧着她将目光极缓慢地自窗口移至他脸上,那盛载着凄迷无助的瞳眸着实教他心疼,但是他不原谅她对他的漠视。 “你实在是个差劲的妓女!”他轻抚着那柔嫩的脸庞,冷冷地说着,眼光锐利地紧盯住她每个一个细微的反应。“或许我该直接把你送到诗玛苑,让紫水晶好好调教调教你一番。” 花弄笙没有反应。 他俯下身,嘴唇在她耳畔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用充满恶兆的口吻低低地说:“紫水晶是这里最懂得取悦男人,也是身价最高的窑姐,我相信以你这样的外在条件,再加上她的指导,过不了多久,你肯定会艳名大噪。” 花弄笙强抑着身上连连的寒颤,闭上眼,没有回答。 蒙卡慕答看在眼底,嘴角透着一丝胜利,继续在她耳边轻声说:“打铁趁热,明天一天早我就派人送你到诗玛苑,去见紫水……” 花弄笙不待他说完,一骨碌地坐了起来,转身面对他,眼中的凄然无助瞬间转为幽怨愤恨。 “你是以凌辱人为乐吗?那么就让我求你把我五马分尸,开膛剖腹,这样你可满意?”她激动地低喊。 看着她含泪愤懑地迎视自己,那娇巧的肩膀激动地微颤着,被松开的衣襟半遮半掩着那雪白的酥胸。此时此刻,别说他不愿她被五马分尸,开膛剖腹,不想送她上诗玛苑,就连要她离开自己半步,他也会不舍得。 他深深看入她愤然的眼瞳,缓缓坐起身来,欺上前去。“你错了!” 他神情懒散地对着她的目光,那与自己只有几公分之遥、花儿似的面庞,因愤怒而显出如樱桃般殷红的唇瓣,在在都引发着潜伏于他内心的占有欲。 “我怎会舍得伤你呢!何况不管怎样,”他的声音轻如微风。“你都只能属于我,了解吗?” 在花弄笙听懂他的话中之意前,蒙卡慕答已挟带着少有的温柔吻住那令他心醉的红唇。 这是一朵宁折不弯的百合,看来,在能够恣意独享那花蕊的芬芳以前,他必须尽心呵护才行。 这一晚,他竟放过了她…… ****** 蒙卡慕答终于允许花弄笙偶尔走出房间透气,大概是认为那群曾与花弄笙为伍的游牧民族已他迁多日,不可能再回头找她。而且凭花弄笙一人,根本无法走过这一望无际的荒漠,逃离这个山寨。 跨出房间后,花弄笙才发现原来中庭就像个足球场那般大。释放满姬一族人的那晚,情绪激动的她并没有注意这周遭的建筑。在这荒芜的大地上,山寨似乎有发电机供应着整座寨子的用电。 这里的建筑物和中东的风格有些相似,上下两层的楼房傍山而建,禁锢她的房间就在二楼。蒙卡慕答让她随意在山寨的范围内活动,但必定会让一个老妈子远远看着。 花弄笙并没因为这个“恩泽”,便对蒙卡慕答心怀感激。对她而言,走不走出那房间活动都毫无差别。只要她人在这里,不论蒙卡慕答给予她多大的自由,她仍旧只是被蒙卡慕答软禁的禁脔。 ****** 这天,虽然秋色已浓,却云淡风清,阳光洒在身上,会有股懒洋洋的暖意。 花弄笙倚在房外廊道上的石柱旁,神游地望着遥远的天空,不晓得满姬和其他族人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大家都很好?她微微叹息着,不觉想起了以前和她们那群少女一起制奶酪、赶牛羊,快乐无忧的日子。 记忆再往前推一些,是和堂妹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时期。体质天生纤弱的她,总让堂妹悉心照顾着,不论福祸,花弄月第一个想到要保护的,便是她。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与堂妹一起笑闹的声音,阳光洒在身上,就像现在这样……一时间,花弄笙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蓦地,中庭传来一阵嚣闹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不由得收回优游在云间的眼神,往中庭望去 是蒙卡慕答! 花弄笙看到围聚在中庭的人越来越多,而形成一个大圈圈,处在中间的就是蒙卡慕答,还有一匹雄壮的白马。尽管她对马匹毫无概念,但是眼前这匹马的神骏,就连身为外行人的她,也不由得心感赞叹。 花弄笙听说这匹马在来到此地以前便曾有将人摔死的纪录,她也看到蒙卡慕答有好几个猛健的手下,都被这匹马摔成重伤的样子,这些人现在都正在疗养中。 她知道蒙卡慕答已经花了好几天的功夫要驯服这匹马,但是,到目前为止,这匹高大神骏的白马仍不愿成为人类的坐骑。 瞧着蒙卡慕答在人群围成的圆圈中,一次又一次迅速地跳上马背,同时也一次接着一次地被马摔脱,花弄笙吓得连连倒抽一口冷气。她不敢想像那种后果。就是前几次,眼见那些大汉被摔成重伤,让她几乎无法再看下去。不过,蒙卡慕答在每次被马狠狠甩开之际,总能敏捷着地。 花弄笙凝视着那匹犹自跳跃不已、要挣脱蒙卡慕答手上缰绳的白马,暗暗钦佩着那匹马不愿被征服的执着与顽强。 白马的桀骛不驯却无法教蒙卡慕答死心。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只见他又迅速地跨到马背上。马儿疯狂地前后跳着、跃着,一心要挣脱后背上人的控制。然而这次任凭白马如何跃身跳立,如何忿懑嘶鸣,都无法摆脱骑在身上的蒙卡慕答。 花弄笙屏住气息地望着白马,衷心希望它千万要坚持下去。见到蒙卡慕答脸上透着胜利的神色,刹那间,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命运也正如那白色骏马般,可能就此失去自由。 白马,千万别放弃呀!花弄笙不禁在心中拚命地呐喊着。 然而,几经濒临绝望的嘶叫与翻跃,它仍旧晃不掉执驻于背上的蒙卡慕答。最后白马终究还是放弃挣扎了。 花弄笙凄然地看着白马安静下来,不愿相信眼睛所见。但接踵而至的欢呼声却残酷地证实了蒙卡慕答的胜利,一颗哀悼着白马失去自由的泪珠自她脸上缓缓滑下,这泪仿彿也是花弄笙哀悼着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 ****** 当蒙卡慕答再次被白马摔落至地时,并不灰心。 这马是来自中东的上上品种,因为曾摔死过不少急着驯服它的人,被列入马匹买卖的黑名单,这也是蒙卡慕答看上这匹神骏白马的主因。 称作喘息后,蒙卡慕答又迅雷般地纵上了马背,手紧抓着它颈上的长鬃。经过这几天持续的翻摔,他已抓到制伏这匹白马的窍门,停留在马背上的时间也一回比一回长。 这马已经把他好几个驯马高明的手下摔得倒地不起,所以他必须亲自驯服这匹马才行。虽然不是在马背上出生,但也说得上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卡慕答对愈是桀骛不驯的马,愈是感兴趣。 他猛然想起就在楼房上层的花弄笙,那朵傲气动人,宁折不屈的百合。 那晚,她对自己的漠视令他恨得要狠狠占有她,但那木然神色背后的凄迷无助竟教他怎样也下不了手。 记得自己当时告诉她说,她只属于他。但瞧她茫然若失,心神不在的模样,蒙卡慕答第一次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没有把握。 当他浅尝着她那樱桃般的红唇时,唇瓣的轻颤着实令他心醉痴迷,但她闭眼坠落的泪水硬生生浇熄了他似火的欲念。 那是她对他沉默的抗议。 “睡吧!”当时自己留下这句话便从她身旁走开,推门而出。 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不曾断过,但不知怎地,自己竟不忍对她强行占有,这是不曾有过的现象。 胯下骏马的死命翻腾,教蒙卡慕答联想到花弄笙对他的顽强抗拒。刹那间,这白马像是成了花弄笙的化身,再次挑战着他绝对的威权。 蒙卡慕答聚精会神,下定决心要漂亮地收服这匹神骏的白马,仿彿这么做他就会完全拥有花弄笙,包括她那颗离他十分遥远的心。 几番在马背上的坚持,蒙卡慕答终于成功地把这匹让手下谈及变色的白马收服了。围观的部下立时发出欢声雷动的呼喊,烘闹得仿彿连周遭房舍都震了起来。 蒙卡慕答不经意地瞥见楼房上层,倚在柱旁的花弄笙。那怅然若失的眼光怔怔驻留在他身旁的白马上,那面颊上的泪痕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着,蒙卡慕答的心头立即蒙上一层不悦,她在为白马对他的屈服惋叹。 她骤然回过神来的眼光不期然与他的相遇,蒙卡慕答睨着她惊怯地急急转身退离廊边,胸口不禁闪过一丝带着恼怒的惆怅,继而是种莫名的挫折感。他驯化了白马,但花弄笙仍旧离他如此遥远。 总有一天! 蒙卡慕答对呼拥着他的手下笑笑,摆手示意他们散去,迳自将马牵往槽厩,暗暗下着决心。 总有这么一天!只要这枝傲人的百合在他手中,他就要让她只对自己绽放花蕊,吐露芬芳。 他要让花弄笙绝对属于他蒙卡慕答,然后……顿时,花弄笙冷淡的双眸在他脑海中明晰地浮现着,仿彿是在嘲讽他妄自尊大。 蒙卡慕答愠怒地咬咬牙,作下决定,等着瞧,一旦自己厌倦这朵目中无人的傲气百合后,就让她到诗玛苑去过日子。 蒙卡慕答忽然为这个想法一怔,随即又暗自点头。对!送她去诗玛苑,唯有这样,才能平息花弄笙在他心头所引起的怒潮。 第四章 最近天气骤然转凉,花弄笙易感的体质立即有了反应。 “怎么了?” 受寒休养在床的花弄笙,在睡意迷糊间似乎听到蒙卡慕答的声音。 “额头还是有点热。” 是照顾她的老妈子在说话。 恍惚间,她感到有只带着凉意的手掌搁在她的额头上。她朦胧地想起,在很久以前,她感冒发烧的时候,堂妹花弄月也常常把手弄得冰凉,像这样地搁在她的额头上,然后静静在旁守候着…… 蓦地,一股对堂妹浓烈的思念重重地席卷着她无助的心,饱受委屈的泪水自花弄笙合著的眼角滑落。 “弄月——”她恍惚地低唤起堂辣的名字,眼皮沉重得张不开。 那只沁凉的手掌像是要安抚她的心酸似的,轻柔地为她抹去溢出眼角的泪。 “弄月——” 花弄笙喃喃唤着,意识朦胧间,她感觉回到了从前,本能地攫住那只正安抚着她的手,是父亲吗?坠在昏沉中的她无法肯定,却不愿放手,仿彿害怕一放手,这样的温暖就不回来了。 蒙卡慕答神色凝重地看着因受寒而沉沉昏睡的花弄笙。 几天前就听说花弄笙人不舒服,他当时按捺前来探看的意念,只是若无其事地派了老妈子日夜轮番照顾她,转身便连着几天去找紫水晶。反正寨中有老妈子们看着,会对他报告花弄笙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恣情流连在风光旖旎、春色无边的诗玛苑内。 “你今天有点反常.蒙卡慕答!”罗纱帐旁,娇躯半掩的紫水晶坐在镜前一面梳妆,一面随口说。 “是吗?” 他半躺在床上,懒懒地看着炭盆中烧得正旺的火焰。天气已经变寒了,这种要下雪又不下雪的气候最是冻人,不知道花弄笙房里的火烧得够不够暖。 “……你说对不对?”紫水晶格格娇笑地问。 “嗯?” 他没听到她先前所说的话,不禁暗自责怪自己对花弄笙没来由的关怀。 “我说你怎么不来就不来,一来嘛——”紫水晶放下牛角梳子转身坐到他腿上,脸上的笑充满了让人心荡神驰的诱惑。“就接二连三来了好几天,是不是犯了什么毛病了?” “什么毛病?”他随意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她的鼻尖。“你查出来了吗?” 紫水晶顺势一口含住他的指头,挑逗地吮了两下,用编贝般的牙轻轻叼住。蒙卡慕答顿感原本已解决的欲火又蠢蠢欲动地燃烧了起来。 紫水晶不等他行动,便起身技巧地将香舌送入他的口中,妖娆的娇躯贴在他魁伟的胸膛。几分钟前,才刚遮在身上的一丝轻缕再度滑落。 这就是紫水晶! 蒙卡慕答恣意地享受眼前这艳丽的美人所献上的挑情,她永远明白他想在她身上要的是什么,清楚地给他完整的肉体之欢,总是在最适当的时机发出激情的呻吟…… 看着紫水晶在他身下痴狂地呻吟娇喘,蒙卡慕答的眼前猛然现出另一张百合样的脸庞,紧闭着眼帘,流着无奈的泪水…… 他用力甩了甩头,要将那如凄如诉的面孔抛至脑后,那脆弱无助的影像却越是清晰,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因受寒发烧而造成的痛苦低吟。 蒙卡慕答恨恨地暗骂了一声,忿然地从紫水晶身上爬起,真是杀风景!这下子搞得他原本的兴致,在顷刻间全销声匿迹。 紫水晶疑惑地看着他套上衣服,却没有开口相询。蒙卡慕答是不喜欢被人质问的。再说,瞧他现在的脸色,保持缄默才是上上之策。 蒙卡慕答离开时,并没有和人打招呼的习惯,说走就走,这次也不例外,穿好外衣便转身离去。 他一路策马狂奔,这匹已驯良,取名叫“飞梭”的白驹,比以往那匹栗色的坐骑更让他有奔腾于天地间的快感;再者,“飞梭”只肯让主人近身的烈性更合他的脾胃。 蒙卡慕答不理会从脸旁呼啸而过的冷风,胸口突来的躁闷无端端地造成他一股莫名的挫折感。 几天以来,他都能把这种无名的牵累抛到身后,置之度外。然而,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连如花解语的紫水晶也无法驱除他心中无端的焦躁?为什么想一探花弄笙病情的念头老挥之不去? “飞梭”的脚程极快,在他思维百转间,便到达山寨了。 当他走进房来,一眼见到花弄笙半睡半醒地瑟缩在被中,整颗心不由得抽紧了。她怎么比先前更瘦弱,老妈子低声告诉他说花弄笙的烧退了些后,他的心抽得更厉害了,原来这几天,她烧得厉害。 他让老妈子退到门外,不愿任何人沾到他与花弄笙独处的时刻。蒙卡慕答从未察觉到自己竟对花弄笙如此牵肠挂肚,也不愿去细想理解,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像是要弥补几天没见的不足,蒙卡慕答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花弄笙。良久,他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伸手探摸她仍微微发烫的额头,却不料她合起的眼角抖然滑下泪水,仓卒间,竟让他有些仓皇失措。 蒙卡慕答听不清她含混的呓语,但猜得出是人名。她在思念远方的家人吗?瞧她委屈落泪的模样,蒙卡慕答顿时心疼得想将她捧在手里,好好呵护她,但她看来娇小脆弱得仿彿一触即碎。 就在他怜惜地为她划掉泪痕之际,她骤然攫住他的手,攫得这么紧,好像只剩唯一的倚靠似的。 蒙卡慕答不自觉地眷恋起她这份昏睡中盲目的依赖。见着花弄笙将脸颊厮磨地偎入他的手掌里时,他不由得屏住气息,不敢动弹,好像只要他稍稍一动,这盛在他手中的感觉便要破碎。 那柔嫩的肌肤仿彿随时要溶进他宽厚的手掌中,看着那睡意渐沉的脸庞,蒙卡慕答无声地轻喟着,眼瞳中充满了自己没有察觉的温柔。 ****** 这天气候明朗,虽有浓浓的凉意,却是阳光耀眼。 身体己康复,坐在房里百无聊赖的花弄笙忽然听到连续几声“砰!砰!”的枪响,忍不住好奇地走到回廊,探头住中庭看去。只见蒙卡慕答和他的手下们立在庭院的一端,个个都挺着枪面朝着另一端射击。 她从未看过他们在中庭练枪,不禁怀着满腔的好奇立在廊边上,远远瞧着这些大汉兴高采烈地放出一声又一声震耳的枪响。 不一会儿,蒙卡慕答对大家喊话,花弄笙见他们逐渐围拢成圈,有人往空中抛了一样圆球状的东西,接着一声枪响,那东西在半空中散开,缓缓飘向地面。花弄笙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见又一球状物被抛至空中,枪又响了。 她不觉将上身往前倾,全神灌注着观望中庭的活动。有人手中的枪较长,有的较小。蒙卡慕答一面高声讲着,一面手在比划着,似乎在示范什么,她听不懂,过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散了。她忍不住伸了伸脖子,想看看那些大汉在中庭的枪靶上所留下的成绩。 “你在看什么?” 蒙卡慕答不带感情的声音骤然自她身后响起,她下意识地压住喉间发出的一声“啊!”缓缓转过身去。 “没什么。”说着,她便走向卧房,与蒙卡慕答独处总让她有股饱受威胁的不安。 “你在看我们练枪,是吧?”蒙卡慕答朝她适才所站的位置瞥了一眼。 “只是好奇而已。”她没有停下脚步。 “那么,你一定想知道我们练靶的结果。”他在花弄笙走进房间以前拉住了她。“下去看看吧!” 花弄笙尚未回答,便被他连拖带扯地牵往中庭。 “我不要!”她急急喊着。“放开我!”她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蒙卡慕答却自顾地拉着她往前大步走到庭院。 “看到前面的木桩子没有?”他站在花弄笙身后,指着前方约十多公尺距离的一排木桩。“那上面有块石子。”他说着,塞了把手枪在她手里。“你试试看!” 花弄笙连忙挣扎推拒,但蒙卡慕答有力的手掌,却将她握着枪的手团团包住,不让她有推脱的机会。 “你这样举起手,”他示范地握住她举起的双手,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已把花弄笙整个人围在怀中。“枪握好,眼睛凝视目标物,然后扣扳机,射击!” “砰!”的一声,枪响在中庭里回荡了几秒钟,花弄笙感到手掌因枪身的震动而引起的麻意,鼻中钻进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她不喜欢碰这种东西,不喜欢手上的这种感觉,不喜欢鼻中的这种气味,更不明白蒙卡慕答为什么硬要这样教她射击,而且又这么突然。 她想挣出他霸道的掌握,丢掉手上的枪,但蒙卡慕答并不让她如愿。 “我不要射击,你放手!” “你的枪法奇差无比,需要多加练习。”他自顾自地说着。“首先,你要先稳住下盘……” “我说我不要!你听不懂吗?”她感到生气,讨厌他如此独断独行。 “你难道就不能乖乖听话一次吗?”蒙卡慕答微皱起眉道。 他加重握住她手的力道,拿枪的手被夹得发痛,花弄笙不由得闷哼了一声。蒙卡慕答却不理会,迳自在她耳边平板地继续说:“集中精神,瞄准,” 砰!震耳的响声过去后,仍有一丝余音在这偌大的庭院里飘摇。 看着枪口上冒着一丝白烟,花弄笙再度感到手中一麻,心中弥漫着一片强被逼迫却无可奈何的气苦。 蒙卡慕答的下颔轻触着花弄笙脑后的秀发,那娇弱身躯拥在怀中的馨香,袅袅地钻绕在他的鼻下。他把持住几度升涨的情欲……虽然很想,但现在不是时候。 在买进这批枪枝时,他一发现这支型式小巧的手枪,立即想起了花弄笙,便向军火贩子要来了。最近这一带老是有荷枪实弹的游击队出没,虽然还不明白其来意为何,寨里的任何人还是警觉些才好。 几番强硬的练习后,他终于松开她的手。 “把这个带好。”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枪,语气中透露着绝对的命令。“这几天有游击队的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的。” “我带着这个,”她把枪口指向他,恨恨地说。“第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尽管扫扳机吧!机会难得。” 花弄笙苍白着脸,眼神仍旧充满怨恨,手指压在扳机上许久,却扣不下去。 “那么,就等你练好枪法再说!”蒙卡慕答没看她,迳自转身,神色自若地往楼房走去。“我随时候教。” 花弄笙颓然垂下手,独自伫立在院中,她感到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无法对恨之入骨的蒙卡慕答扣下扳机。 忽然间,一小片白点飘落在她手背上,接着又一点、又一点。花弄笙不禁抬头一看,无数无数的小白点自天空缓缓轻飘而下,停在她的发梢上、鼻尖上、眼睫上,在她要看清以前,就化成了细细小小的水珠。 是雪? 花弄笙顿时忘了前一刻的不快,带着惊喜的眼光看着缓缓飘降的初雪。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降雪,那小小的白点降落在她嘴角渐扬的唇上,似有感觉,又无感觉,隐隐约约地,有点痒…… 花弄笙不禁笑了。她忍不住伸出舌头微微舔舐着停留在唇上的水珠,这是雪的滋味!不知不觉地,她轻轻合上双眼,全心迎承着从天而降的小小雪花。 这初雪的降临并未将大地覆上一层白纱,只带来冬天的讯息,但花弄笙的心神却全然陶醉在初见降雪的喜悦中。 下雪了,冬季终于要开始了! 正要走进楼房的蒙卡慕答对初雪的来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这只不过是冬季来临的前兆。走进屋内时,却不意被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所吸引。那清脆的笑声来得好突然,宛如投进湖心的小石子,骤生一波波忘忧的涟漪。 他不由得回身,讶然地见到花弄笙陶醉在纷落的初雪中。 蒙卡慕答不禁莞尔一笑,看她那么欢喜的神情,八成是头一回见到雪。 那纯真无忧的模样,蒙卡慕答并不陌生。第一次在绿洲的水池中的花弄笙就是现在这样的神情。纯洁无瑕的百合,始终挑动着他心底从无所觉的每一根轻柔蜜意的情弦,拨弄着他胸中熊熊的原始欲望。 有多少次,他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恣意爱怜,霸然占据她的清灵,蹂躏她的纯洁。但每见她眼眸中凄诉着茫然无助,次次都令他怅惘收手。然而,想要霸占她的念头是一天比一天更强烈。 那清脆得令他怦然心动的笑声,是第二次在他耳畔萦回。那妩媚得教他痴迷心醉的笑靥再度在他面前绽放。然而,这两次的欢颜却都不是为他。 见她迷醉地舔舐着被雪沾湿的唇瓣,蒙卡慕答顿感心荡神驰,不禁心中微喟着;纯真的百合呀!她可知道那无心的举动,对他的情欲具有多大的诱惑力? 初见降雪而盈盈绽开笑脸的花弄笙,不经意地瞥见抱着手臂倚柱而立的蒙卡慕答,正莞尔地看着这个方向,她满脸的笑不觉倏地隐去。那向来充满霸气阳刚的轮廓,此刻却流露着几许她从未发现的温柔。 蓦地,花弄笙的心无端端地猛跳了一下。 她唐突地别开头,下意识地要镇住心中猝来的起伏,不自觉地将握住枪的手压在胸口。 蒙卡慕答,他不该用这样的眼光凝视她的! ****** 下雪了! 纷飞的雪片在一夜之间把整个地方覆成另一个银白色的世界。 花弄笙一早起来,便欣喜地发现外面一片纯净的白,不禁推开门,探头见到连走廊都蒙上一层柔软细致的白色,忍不住赤着脚悄悄踩在纯白的雪面上。一阵冰寒的凉意自脚底传到心头,花弄笙立即冷得打了个哆嗦,却不愿将脚收回。 她缓缓踩下第二步,踩在脚下破霜的清脆感觉令她心头涌上一阵兴奋,不由得低着头轻踩着那片尚无人践踏的白雪。花弄笙微咬着含笑的下唇,回头看了看自己在雪地上所留下的一串脚印,在这片雪白的地上,只有她的足迹…… 忽然,一只皮靴倏地映入她的眼帘,那踏在雪上的巨大靴印,更显出花弄笙赤足脚印的纤巧。花弄笙猛然一惊,不用抬头,便知道那是蒙卡慕答。 她本能地往后退缩,却被蒙卡慕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地抱起,住房里走去。 还来不及惊喊,花弄笙已被他重重抛至床上。只见蒙卡慕答一脸怒气冲冲地一把扯住她的脚踝,用手掌不停搓揉着她冰冷的脚掌,她惶惑不安地要抽回脚,却被他粗暴地按住。 “不要动!”他冲口吼了一声,见花弄笙疑惧的眼光,不禁脸色稍霁,字句自齿缝间生硬迸出。“这样的天气跑出去,穿得这么单薄,又光着脚,你简直自不量力。”他瞪视着她。“想在我手里病死,可没这么简单。” 一时间,花弄笙怔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这样想过。 见蒙卡慕答暴躁地搓揉着她逐渐回暖的双脚,她的心无端端地微颤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受。 蒙卡慕答终于放下手,对门外喊了一位老妈子过来,又猝然转身一把擒住花弄笙的后脑,狠狠眯起眼直直睨进她的瞳眸。 “下次,”他的声音有着浓厚的火药味。“再让我逮到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看我会不会把你的手脚绑起来。” “关……关你什么事!”那森厉的目光逼得她不敢正视,她却不愿就此屈服在他的淫威下。 “当然关我的事!”他猛力将她拉近,鼻尖对着鼻尖。“只要在我手上,你连身上的一根汗毛都属于我的。” 蒙卡慕答一说完,便起身随手一摔,不理被他甩趴在床的花弄笙,迳自用土语对推门而入的老妈子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 雪继续无声地飘着,花弄笙几次要推门出去看雪,都被顾在一旁的老妈子拉回来。只懂土语的老妈子固执地守着蒙卡慕答交给她的任务,把屋内用火盆烧得温暖如春,花弄笙是不能再受寒的。 花弄笙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怔怔看着外面纷飞不断的雪花。 只要在我手上,你连身上的一根汗毛都属于我的。 蒙卡慕答的话令她心头猛然一缩,谁说她是属于他的!花弄笙气结地想。 下次,再让我逮到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看我会不会把你的手脚绑起来。 冲着他这句话,她更要逃开这个沉闷的房间。蒙卡慕答凭什么拥有她?只因她被他掳掠至此,便要任他摆布?难道自己就要让他如此事事顺遂? 花弄笙看着老妈子面无表情地为火盆添加柴薪,下禁心中一动。她侧眼见老妈子转身自房间的另一角坐下,便刻意随兴地站起身,在屋内无所事事地来回走动。 老妈子起先一看花弄笙自窗边站起来,不禁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见她仅无聊地在屋内绕着圈子来回踱步着,便低头继续做着手上的针黹。 花弄笙一面伦眼看着老妈子埋头工作,一面悄悄走到火盆旁,假意烤火。几分钟之后,她见老妈子不再注意她了,便使尽浑身力量将火盆猛地踢翻。 火苗很快就在地毯上蔓延,一股羊毛燃烧的焦臭立即弥漫了整个房间。老妈子赫然睁大眼,瞪着渐猛的火势,还来不及看花弄笙一眼,便大惊失色地急急夺门求救。 花弄笙立刻把握住这个时不我予的机会,随手抓了件御寒的皮草斗篷,在来人出现救火以前,便自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她盲目地向前跑着,大雪把她的方向感给盖住了,只依稀记得这山寨往她现在走的方向应该有个后门。她连奔带跑地寻找在下雪以前所留存的记忆,应该在这附近……有了!她蓦然看到围墙尽头的一扇门,不禁眼睛一亮,就要奔过去。 “到那边看看!” 身后不远传来的土语,花弄笙虽听不懂,却本能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几个身宽体阔的大汉往她的方向快步走来。她吓得连忙躲到一株大树后面,有惊无险地听到他们谈着话,自她隐藏的树前快步跑过。 她暗吁了口气,靠着树身,冷冷的空气间,隐约扩散着阵阵鼓动不安的声响,一时间,花弄笙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刚才房里那场火经那个老妈子的惊呼求救,肯定已惹起了一场骚动,蒙卡慕答若发现自己的“失踪”…… 一股带着湿暖的气息忽然没来由地吹到花弄笙的脸颊上,她惊得反射性地屏住气息,硬压下喉间的尖喊,侧眼怯怯一望,是“飞梭”!猛吊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从未相距如此近地面对这匹白驹,尽管它看来没有伤害自己之意,花弄笙仍对眼前这匹陌生神骏的庞然大物心生畏惧。看它脚下蹄动不停,与自己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她还真怕它随意一踩,便踏在自己身上。 仿彿真要往她身上踏去似地,“飞梭”前蹄倏地跃入半空,后脚直立于地地嘶鸣了一声。花弄笙立时骇得直掩双耳,蜷缩在树旁,她就要丧命于这匹高大白马的蹄下了。 “别怕!“飞梭”只是跟你闹着玩而已。”蒙卡慕答的声音不知从哪儿冒出。 天!被他发现了。花弄笙心中绝望地呐喊。 “你不能表现出怕它的样子,否则,它就吃定你了。” 花弄笙缓缓抬起头,见到蒙卡慕答脸色平静地拉住套在“飞梭”头上的缰绳,定定站在她面前。 幸亏“飞梭”那一声嘶鸣,蒙卡慕答心中想道,否则想要从这随处都能躲藏的偌大寨中找到人,并非一时三刻间便能办到。 当老妈子自花弄笙的房里惊叫“失火了!”而出,花弄笙被火灼伤的模样立刻排山倒海地钻入他的脑中,令他不由得飞快地冲进早已浓烟密布的房间。 火很快就被扑灭了,却不见花弄笙的踪影,蒙卡慕答登时明白了起火的原因,不禁怒从中来,真料不到这个顽固的小女人竟耍如此的把戏。他暗暗决定,等找到花弄笙时,定要将她五花大绑,锢禁在房里起码三个月以上。 他立刻分派手下要细细找遍每个角落,非将导演这场火灾的小祸首揪出来不可。他沿着雪地中的小脚印追至后院,正因足迹被手下的脚步弄乱而恼怒之际,便听到“飞梭”的鸣叫。 见花弄笙被“飞梭”人立而起的举动惊吓的模样,蒙卡慕答心怜之意不禁油然而生,前一刻的愤怒决定全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飞梭’喜欢这个,你试试看。” 看着花弄笙眼中对“飞梭”露出又爱又怕的眼神,蒙卡慕答不禁掏出些许胡萝卜碎块搁在她的掌心。 花弄笙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对“飞梭”伸出盛着胡萝卜碎块的手,见“飞梭”嗅着她手中的东西,她的手忍不住微颤起来。 不一会儿,花弄笙看著“飞梭”接受了她手中的胡萝卜碎块,嘴角不禁洋溢着欢喜之情。“飞梭”粗糙的舌头在她手掌心舔舐,更是痒得令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忘情地笑着,眼角不经意地瞟见站在一旁的蒙卡慕答正眸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顿时感到心口没来由地猛缩了缩,不禁突兀地将视线转开,原来洋溢在唇边的笑意也在眨眼间销声匿迹了。 她真希望蒙卡慕答不要这样盯着自己,这教她无所适从。 看到她脚下薄软的棉鞋,蒙卡慕答内心一阵好笑。以花弄笙的纤弱,就算当真已逃离这里,只怕她走出山寨要不了多远,便会因双脚受冻而倒地不起。这个小女人还真不了解在雪地中行动所该要有的进备。 不过,他可不希望花弄笙对这些了解得太透彻,也不想她在这天寒地冻的雪上耽搁太长的时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就在花弄笙鼓起勇气,伸手轻抚飞梭的头时,蒙卡慕答熟练地跃上“飞梭”的背上,“飞梭”扬了扬头,花弄笙立刻惊得收回手。 “你站在雪地上这么久,脚底冷不冷?”蒙卡慕答俯头问她。 经他这么一提,花弄笙才发现脚底已冻得发麻,但她可不愿承认。 “我的脚好得很!” 她一面说,一面转身要往内院走去,然而,已冻得发僵的脚竟不听使唤地一绊。眼看就要摔到雪地上了,蒙卡慕答及时侧身一揽,将她自地提起。 下一秒钟,花弄笙讶然惊觉自己坐在马背上,与蒙卡慕答共骑“飞梭”。蒙卡慕答没理会她的惊异,迳自策马奔出山寨,往白茫茫的深山驰骋而去。 第五章 纷飞的雪片将一片山水密密覆上纯净的洁白,与布满白云的天空绵绵连成一色。“飞梭”在雪中奔驰着,白色的身影仿彿融入那缤纷飞舞的雪花间,融入那无穷无尽的雪白天地间。 雪,仍无声地下着。 风自花弄笙的脸颊上冷冷吹过,她却不觉得寒冷,蒙卡慕答坐在她身后紧紧将她护在怀中,“飞梭”承载着两人的重量在雪地里轻快地奔驰着。 她不晓得蒙卡慕答到底要将她带到哪儿,蒙卡慕答并没有告诉她。但不知怎么的,她竟不感惊惶恐惧,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何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飞梭”猛然停住,花弄笙定睛一看,不禁大骇——若“飞梭”再往前踏半步,她与蒙卡慕答连同“飞梭”必定要坠落在那深不见底的壑谷中。 “害怕吗?”蒙卡慕答突然在她耳边问。 难道那场火灾已惹得蒙卡慕答决定要将她抛入谷底?她疑惑地想着,不觉打了个寒颤,继而一想,这总好过被他送到诗玛苑任人糟蹋。 “我为什么要害怕!”尽管如此想,花弄笙心头仍旧有一丝恐惧。 蒙卡慕答并没忽略她身上轻微的震颤,她可真是嘴硬!他不禁莞尔地想。 “如果你不敢看的话,大可以把眼睛闭上。”蒙卡慕答一面说着,一面指挥著「飞梭”后退。 花弄笙正待要问清他的话中意思,“飞梭”已起步狂奔,她眼见谷壑已近,不自觉地身往后靠,紧闭双眼,慌忙别开脸。刹那间,她仓皇地感觉到“飞梭”的身躯一跃,恍若腾云驾雾,然后是“飞梭”着地的感觉。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听到蒙卡慕答这么说,不禁抬起头,不期然与蒙卡慕答俯视的目光相遇。那深如洪海的瞳眸中看不到一丝霸气,只透着玩味似的柔和,一时间,像受催眠般地,花弄笙竟感到无法动弹。 在“飞梭”跃起的那一刻,蒙卡慕答发现花弄笙本能地偎靠在他怀里,一股轻怜蜜意的柔情不禁油然而生。她果真害怕!想到这里,他更是紧紧环住那娇弱颤怯的身躯,不让任何闪失发生。 当她仰起脸望向他时,那娇怯的模样着实教他意乱情迷。这是第一次他们靠得如此近,而花弄笙没有任何抗拒,让他忍不住更有力地将她拥住。 他伸手轻抚那张被冷风吹红的粉嫩脸蛋,下意识地抑制着俯首吻住那醉人唇瓣的冲动,怕她这柔顺的模样便会消失无踪。 “你不是要把我推到谷底吗?”她怔怔问着。 蒙卡慕答不觉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手指恋恋地流连在她微启的唇瓣上,声音轻如微风。“再说,我怎么舍得!” 那柔嫩如花瓣的红唇实在是太诱人了! 蒙卡慕答终于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去,柔柔吻住那对艳红欲滴的唇瓣,深深醉在那诱惑似的芬芳,甚至并未发现;头一回,花弄笙对他的吻丝毫没有抗拒。 花弄笙缓缓合起眼睑,承受着这突来的温存,无力地依在这坚厚宽实的怀抱里。一时间,她竟无法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蓦地,盛满雪片的树梢响起了一阵鸟儿振翅的声音,惊醒了一切。理智急急唤起了花弄笙沉迷的意识,她猛然睁开双眼,本能地推开蒙卡慕答,背对他。 这是怎么回事?她惶惑地自问着。 蒙卡慕答却不愿自这甜美的温柔中醒来,他一面仍将她紧拥在怀中,嘴唇犹自在她耳鬓间厮磨着,一面持着缰绳让“飞梭”往前慢慢走着。 “飞梭”已轻易地跃过深谷,到达对面的山崖,正缓缓向前走着。 “不要!”花弄笙微弱挣扎地喊,却令蒙卡慕答更感痴狂地拥住她。“你……”她发现“飞梭”在一个岩洞前停住脚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蒙卡慕答终于不舍地松开她,熟练地跳下马。不管花弄笙愿不愿意,便伸手将她拦腰抱下,却不让她着地。 “放我下来!”花弄笙推他不开,心慌地别着脸,不敢和他的视线相触。 “当心你的脚冻伤。”他见她粉嫩的脸颊现出羞怯的潮红,更不愿放手,便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朝洞内迳自走去。 花弄笙嗅到一股浓厚的硫磺味,一阵阵带着暖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儿有温泉?”她忍不住问。 “算是个秘密的小地方!这是养父在严冬时期常常逗留之处。”蒙卡慕答说道,终于轻轻让她的脚着地。 花弄笙环顾这岩洞四周,外面光线由顶上几个小洞透进,小池的水面上飘冒着温暖的白烟。想不到在这么严寒的冬季里,这岩洞竟仍温暖如春。 “你知道吗?”蒙卡慕答立在她身后,忍不住再次俯首轻吻住她浓密的长发,柔软的耳垂。“这让我想起第一次看到你……” 那秋日午后,在阳光下、在清泉间,那如出水百合般的胴体,清灵的笑靥,震荡着他心底深处的纯洁无瑕……蒙卡慕答不自觉地松开她的斗篷,她的衣襟,轻嗅着她身上微微的体香,这该是只属于他的百合,只对他吐露的芬芳。 第一次…… 蒙卡慕答的话令她想起那个被他戏弄似追逐的夜晚,就在那晚,她失去了自由。直到现在,她仍被迫要成为他的玩物。总有一天,等他厌倦了,他还是会把她送进诗玛苑。 “放……放开我!” 她挣脱他的怀抱,站得离他远远的,飞快拉起被他松开的斗篷与衣襟。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蒙卡慕答为之一怔,看着花弄笙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一脸倔强地别开头,一时间,他无法理解,那前一刻的温顺怎地倏忽消失了。 难道是她在作弄自己?蒙卡慕答的心猛然一沉,他可是不受女人如此戏弄。他神色阴郁地瞪视着别开眼光的花弄笙,用力将她的脸扳向自己。 “你把我当成什么?”他带着森寒的语调说着。“敢这样耍我!” 花弄笙见他的脸色骤然一变,不禁感到心惧又不解,却不甘示弱。“我……我有什么不敢!你从来不把别人当一回事,我又为什么要顺你的意,放开我!” “说话当心点!”他不禁怒气冲冲地把她抓得更紧。“别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不是已经说过要送我上诗玛苑吗?”想到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花弄笙不禁心感凄然。“说话当不当心,对我又有什么差别?反正你都只当我是个妓女,是可以玩完就扔的玩物。” 蒙卡慕答微怔了怔,是呀!他差点忘了自己当初的决定,不禁冷冷一笑。“你倒想起了你的身分,怎么?改变主意,想早点上诗玛苑?” 她听了,不由得心一横,立即冲口而出。“是啊!想得不得了。我宁可让千万人糟蹋,也总比在这里受你的折磨好。”心中却打定主意,等他一送她上诗玛苑,她就立刻自绝。 蒙卡慕答顿时怒不可遏地将她往岩壁上一掼。“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要听千百遍,我也说给你听。”背后坚硬的岩石撞得她有点发昏,却不愿忍辱对他屈服。“你是无耻的暴徒!我讨厌你、我鄙视你、我痛恨……” 花弄笙陡然惊叫一声,蒙卡慕答带着狂怒将她推倒在地,巨大手掌紧紧架在她的脖子上。 他要扼死她了!这是花弄笙脑中唯一的念头。 这样也好,她闭着眼睛想,在他身旁总有与虎为伴的恐惧,若是自己真的这样死了,倒是个大大的解脱。可是,不知为什么,心好痛,痛得她情不自禁地落泪,连理智也挡不住。 “你为什么老爱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惹毛我?” 蒙卡慕答蓦然俯下身在她耳边柔柔低语,宽阔的胸膛与健壮的手臂把被推倒在地的花弄笙有力地包围着。 顿时,花弄笙感到喉头一紧,眼眶酸得厉害。她不要他用这种语调跟她讲话。理智在怒骂自己的软弱,怒骂蒙卡慕答猝不及防的温存,然而,她的躯体只能无力地迎承来自蒙卡慕答身上带着微温的压力。 当蒙卡慕答暴怒地将花弄笙推落地上时,伸出的手习惯性地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对方的要害——颈子。然而,那捏握在手中细致粉嫩的感觉点醒了他的理智,花弄笙的颈项在他厚实宽大的掌中显得那么小巧娇弱,仿彿一捏即碎。 蒙卡慕答的心猛然一震,暗暗责怪自己的一时冲动,弄不清自己为何老会因这小女人轻易的三言两语而大发雷霆,是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吗?关于这一点,他不愿去推敲。 见那自她眼角滴流而出的泪珠,蒙卡慕答不禁俯下头啜吻那如断线珍珠似的水痕,在她耳畔轻语。与她厮磨的感觉令他心醉,令他无法断然放开她,他多想要怀里的花弄笙成为他的! 花弄笙怔怔承受着他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轻触,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恶魔化身? 一会儿粗暴蛮横,一会儿又温柔多情,她简直无法揣测他内心的想法。他的跋扈多变令她厌恶恐惧,但那突发的温柔又教她心颤痴醉。 她微启的唇瓣本能地接纳着蒙卡慕答缝绻而入的舌尖,一任他巨大的手掌熟练地解开她原披在身上厚暖的皮草斗篷,拂掉她原已松开的衣襟,带着炽热的爱恋,眷留在她雪白光滑的肌肤上。 此时,蒙卡慕答早忘了自己曾暗下决心要狠狠蹂躏她那无瑕的纯洁。 眼见他心动已久的出水百合在他身下为他绽出娇艳欲滴的笑靥,晶莹剔透的肌肤对他吐露着醉人的芬芳,仿彿是怕会惊吓娇怯的她似的,他不自觉地放缓了每一个动作,屏息地轻触她每一寸羊脂般的肌肤,温柔地把她呵护在怀中。 在充满硫磺味的温泉岩洞中,温暖如春的白烟袅袅萦绕着在池边缱绻缠绵的身影。蒙卡慕答的心神只装得下回应着他无尽爱怜的花弄笙,鼻中只有那来自她身体微微的芬芳,眼中只有这怀中纯洁的温香软玉。 这是他的花弄笙,他的百合! ****** 回来了。又回来了这个山寨。 当花弄笙被早起的阳光弄醒时,不觉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昨夜睡在自己身旁的蒙卡慕答已起身了,她仍听得到他那洪亮清朗的声音自中庭远远传来。 想起昨夜蒙卡慕答似火的情欲熊熊燃烧着她的身体时,花弄笙便不由得脸色羞红得要用被子蒙住自己。胸口上斑斑吻痕是前一夜留下的未褪,昨夜又添新印记。 自从那回在温泉岩洞,蒙卡慕答拥有了她的初次之后,便夜夜要有她为伴。 花弄笙无法抗拒他那挟带着温柔的狂野,无法推却他那炽烈的温存。她爱他那种绝对占有式的呵护,但也恨他那种绝对占有式的霸道,爱他眷恋自己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却也恨他目空一切嚣张跋扈的气势。 到头来,花弄笙已弄不清自己究竟是爱蒙卡慕答较多,还是恨他较多。她蜷曲在被里悠悠叹了口气,对蒙卡慕答,她总无法认清自己该面对的方向。 不知自己这样躺了多久,她终于懒懒地起身,穿上衣服。 蓦地,外面传来一声“砰!”的枪声。 是在练枪吧!花弄笙拿起老妈子已为她准备好的早餐,正张口要吃,又听到一声闷闷的枪响。 这听来不像在练靶,花弄笙放下已拿起的碗,转身往门外走去。 她推门而出,走到廊边,赫然惊见在庭院的中心位置有两滩血,两滩可怖的血泊中,各倒趴着一人,那血在雪地上显得分外刺目。 另外还有两个垂头跪在地上的人,双手反剪在后。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花弄笙对眼前所见的一切要理出思绪来时,枪声又再度响起。 她骇异地看到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已趴倒在地,身体四肢仍犹自抽搐着所流出的鲜血正汩汩扩散在白色的雪地上,形成红色的小血滩。 当立在中庭的人再次举枪,对准最后一个跪在地上的人时,花弄笙不由得大喊了一声。 “住手!”她一面大声喊着,一面急急自楼房跑出。 蒙卡慕答诧异地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自楼上跑过来。 “住手!”花弄笙摇着他的手,慌张地问:“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蒙卡慕答微哂,她问得可天真得很。“处理事情。” “你……你们明明在杀人。”她不管他的手下是不是在看,一把扯着他的手。“杀人是不对,是犯法的,你们不能这么做!” 蒙卡慕答的手下们虽不懂汉语,却略略明白花弄笙的意思,顿时,包括蒙卡慕答本身,全哄然大笑了起来。 蒙卡慕答玩味地笑看着她,摇摇头,这小女人着实天真得可以了! “我这里的规矩是抓到可疑的人一律枪毙。”他笑着解释,指了指地上的人。“这些都是被逮到的可疑之徒。”他哼笑地甩开她的手,走上前去,将跪在地上的男子踢倒在地。“游击队派来送死的!” “可是他也是人,你怎么能动私刑?”她追到他面前急急道。 这话对蒙卡慕答来说,十分不中听。蒙卡慕答可从不听人说教的,特别是女人。他不觉脸一板,现出不耐的颜色。 “你回房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他阴郁地下命令。 “可是你在杀人。”她固执地扯着他的衣袖。“这是罪大恶极的暴行。” “男人的事不用你女人来管。”蒙卡慕答对她吼道,随即转头对其中一个举枪的手下点头。 “住手!”花弄笙尖声大喊。 情急之下,她转身跑过去,挡在那男子面前。那已举枪瞄准的手下一怔,不由得打住待扣的扳机,看向蒙卡慕答。 “闪开!”蒙卡慕答不禁怒气冲天。 “难道除了杀人外,没有其他的解决之道了吗?”花弄笙咄咄地迎视他道。 蒙卡慕答气得咬牙切齿,大步跨上前去,要将花弄笙拉开,怎料她竟抓紧身后的男人,硬是不依蒙卡慕答。 “你干什么这么护着他?”几次尝试后,蒙卡慕答气极败坏地松手,瞥见被花弄笙护着的男子长得俊秀,不禁怒火更炽。“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男人?” 他在说什么?花弄笙根本见都没见过他。“我不懂你的意思,只希望你不要随便使用暴力,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蒙卡慕答见她挑战他的权威似的,坚持不肯走,又义正辞严地要护住那男子,内心怒恨至极,不由得冷笑一声,拔出枪,对准花弄笙。 “说得好听,你给我闪开!要不然我连你一起毙了。” 花弄笙立时心寒地倒抽一口冷气,但眼前蒙卡慕答暴君似的态势实在令她反感之至。她强压住心头的恐惧,挺起胸膛,扬起下巴,展开双臂,亮着凛然的大眼正视蒙卡慕答。 蒙卡慕答目露凶光,拙住扳机,恨恨地说:“别以为我不会这么做!” 砰!一阵枪声,响彻云霄,四周的楼房似乎都在摇晃。 花弄笙感到左耳一阵剧烈灼痛,蒙卡慕答所射的子弹从她耳际擦过。 大家都愣了愣,立刻明白了这并不是蒙卡慕答枪法不准,而是他给了花弄笙一次“难得”的机会。蒙卡慕答向来不给人改变主意的机会,但这次却例外了。 只见花弄笙脸色苍白地迎视着蒙卡慕答,浑身颤抖得厉害,却毫无退缩意愿。 蒙卡慕答暴怒得把枪一扔,从腰间抽出长鞭,咻咻地打在花弄笙的脚边,甚至从她脸上危险地扫过。她全身不住地战栗着,却不为蒙卡慕答的长鞭所动,挺立在原地。 大家屏息地看着蒙卡慕答粗暴地挥着鞭,都清楚他对花弄笙的态度与对其他女人不同,但这回花弄笙当真闯下了大祸,她捋了虎须! 只见蒙卡慕答大吼一声,手中的皮鞭直直往花弄笙的门面飞去,犹如蓄势发出的黑蛇,要将花弄笙活活吞噬。 花弄笙见那如飞蛇般的长鞭势如破竹地往她门面扫来,本能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那一鞭抽在身上疼痛难当,她微睁开眼,看到一片刺目的光,想喊蒙卡慕答,却发不了声,接着,她便不省人事了。 ****** 花弄笙涔着冷汗醒来时,天色已暗,屋内的灯并未点起。她感到胸口一阵疼痛,想起来是蒙卡慕答的鞭子所致。她忍着身上的伤痛,摸黑开了灯。 她坐在镜前,拉开衣襟,看到一条鲜红的血印衬在雪白的胸前,显得十分狰狞可怖。花弄笙出神地望着自己瓷般的胸脯尚留着蒙卡慕答前一夜痴狂的吻痕,如今,那缠绵的残迹伴着这条冷酷的鞭伤,显得极度滑稽与讽刺。 为什么当时他不一枪把自己打死?这不是省事多了!花弄笙绝望地想,一亿及他那残暴凶狠的样子,她仍心有余悸;但只要记起与他缱绻相依的夜,她的心就被无形的手揪得极痛。 看着自己胸前血渍犹新的伤口,若是以往,蒙卡慕答早已悉心治疗她身上任何不适。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花弄笙明白蒙卡慕答是饶过她一命,而他的心也转身离自己而去了。 可笑的是,明知会有这种结果,若时光倒流,面对同样情形。她还是不会因蒙卡慕答而改变选择的,尽管蒙卡慕答对自己的漠视会令她的心坠入冰川似的深渊。 她不由自主凄凉地叹了口气,把视线调到窗外,黑色的夜看来,月明星稀。 不知道那个她死命护住的人,是否还活着?她失神地想。 ****** 花弄笙的臆测应验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蒙卡慕答并没有踏进她的房间一步,也没有派人来看她伤势如何。老妈子照常面无表情地送来食物,收走餐具,清理打扫,事情做完便离开,从不逗留。 她知道蒙卡慕答恨自己令他在手下面前下不了台,但杀人不是游戏,而是一种罪过。蒙卡慕答怎会明白这些呢! 花弄笙倚窗怔立着,那天早上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在她脑中重演着,蒙卡慕答暴怒的神情也一遍又一遍令她心惊胆战,那令她心醉的霸气温柔早已因这件事而荡然无存。 蒙卡慕答不会明白她的心,花弄笙凄迷地想。正因为自己对他一往情深,才不希望他的双手沾满血腥,他不会明白这点的,而她也说不出口。 忽然,花弄笙见一对骏马并骑而出,白马是“飞梭”,蒙卡慕答魁梧高大的背影她是不会看错的,而另一个是……一位身影娇媚的红衣女子骑着另一匹栗色骏马,看得出是位艳丽的佳人,她是谁? 花弄笙顿感疑惑,就在这一刹那,蒙卡慕答在许久以前所对她说的话一下子全涌进脑海。 紫水晶是这里最懂得取悦男人,也是身价最高的窑姐,我相信以你这样的外在条件,再加上她的指导,过不了多久,你肯定会艳名大噪。 那么,那个艳丽女子是紫水晶了?是诗玛苑的女当家,看他们亲匿说笑的样子 不像才刚认识不久。花弄笙继而一想,蒙卡慕答跟自己说起紫水晶的语气似乎早已相识多年,而且那种密切的关系该是可想而知的。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女子放浪的笑声,还有蒙卡慕答朗声的大笑,渐去渐远。 顿时,花弄笙的心,碎了…… ****** 随着日子的流逝,花弄笙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蒙卡慕答曾留在她身上激情的痕迹也消失了,这一切的一切,仿彿不曾发生过。 这天,花弄笙见阳光将外面的一切照得好耀眼,忍不住打开门,一阵慑人的寒意却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深吸口气,拉紧衣襟,走了出去。地上的雪已结冰变硬,踩在脚底,有些滑溜。 蒙卡慕答并未限制花弄笙的行动,好像已当她是弃之不用的摆饰,对她的来去视若无睹。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阶梯,一步步走到一片白皑皑的中庭。 今天实在太冷了,看腻雪季的人们都躲在房里取暖,大概只有花弄笙才会冒着冰寒,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偌大庭院。 看到这一片雪白明亮的世界,花弄笙一时忘却了多日来的黯然心苦。她呼着白气,仰起头,迎承着没有暖意的阳光。那光亮得刺目,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一阵阵自脚底传来的寒意似乎要把她的血液冻住,牙齿也颤得不住地格格作响,然而,她却无意回去房间。 这样多好!她让阳光这样将自己包围住。 丽日当空,花弄笙霎时感到那耀眼的光芒穿过她的身躯,射进她幽暗的心灵,让她什么都不想,仿彿她就这样与空气同化,缓缓升天。 那个小傻瓜站在中庭做什么!?在另一栋楼房上层的蒙卡慕答不经意地往中庭瞥了一眼,微皱起眉头,她打算这样冻死自己吗? “你在看什么?”紫水晶盈盈走向站在窗边的他。 “没什么!” 蒙卡慕答不着痕迹地转身揽住她的肩往床走去,不知怎地,他不愿紫水晶发现自己在注意花弄笙的一举一动。 紫水晶爱娇地坐在他腿上,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挑逗似的抚着他的脸。 “跟我在一起可别心不在焉!” 蒙卡慕答的手滑到她的丰臀,向自己猛力一托,露齿而笑。“你看像吗?” 紫水晶娇呼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格格笑了起来。 蒙卡慕答嘴边的笑意更深了。然而,在他心深处的某一角,仍映着那个立在中庭孤独而曼妙的身影。 不知在这样的阳光下站了多久,花弄笙终于缓缓低下头,轻叹了口气。这时,她才真正感到漫布于全身的寒意;然而,她仍旧不愿回到那个温暖却空洞的房间。 她拔起伫立许久的脚跟,吃力地在雪地上漫步着。 蓦地,不知从哪儿隐约传来一阵闷闷的呻吟,花弄笙猛然停住脚步,凝神静听。那低弱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地飘摇在冰冷的空气中。 站在雪地里聆听许久,花弄笙终于在柴房中找到声音的来处。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打自外头往内望去,只见到黑幽幽的一片。见柴房虚掩,她不禁推门而入,里面光线幽暗,花弄笙不见任何人影。忽然,那声闷闷的呻吟又响起了,她这回听出是来自地底。 难道这柴房有地窖?她四处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地上有一道暗门,她悄悄打开门,幽暗的光线只勉强能看到往下的台阶。按捺住一颗狂跳的心,花弄笙硬生生咽下恐惧,缓缓拾级而下。 等她走到最底层,站稳住脚,映入眼帘的是用生铁铸成的栏槛,里头有个满身血迹斑斑、苟延残喘的男子。 原来蒙卡慕答用这种关动物的方式把人禁锢起来。花弄笙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想转身就跑;但见那人奄奄一息,却不忍拔腿就走,只怀着恐惧的心,慢慢踱到铁栏旁。 “别……别碰铁栏,有……有电!”那人虚弱地出声阻止。 花弄笙本能地缩回手,愕然发觉这个人所说的是汉语,虽然带着一种腔调,但他说的是汉语没错。 “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原来他就是那天蒙卡慕答要置之死地的人,原来蒙卡慕答并末杀他,花弄笙不禁暗松了口气。抬眼见栏内的人浑身是血,顿生不忍之情。 “你……你还好吗?” “幸好天冷,伤口没受到感染。”那人顺了口气回答道。 见那人创伤犹新,仍血丝汩汩,花弄笙无法再看下去,蓦然想起自己房里仍有些药,不由得飞快地说:“你忍耐一下,我帮你拿些消炎药。” 她连奔带跑地冲出柴房,见蒙卡慕答的两个手下拎着一个大包,提着一只瓦坛,大概是吃喝的食物,迎面走来,本能地转身躲在门后。那两人一面谈天,一面走进来,打开柴房里的暗门,走了下去,又关上那暗门,谈话的声音仍闷闷自地底传来。 花弄笙这才明白,这柴房是有人看守的。适才被她轻易闯入,实属时间上的巧合。看来说要送药给那个受伤的人,凭她的力量,是不太可能的。 她若有所思地沿着雪地里被众人踏出的小径往回走,刹那间,某种一无是处的无力感重重攫住了她,在这个逞勇斗狠的世界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花弄笙感到一道黑影挡在地面前,举头一看,是蒙卡慕答得力的手下之一,她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鄂多。 这是头目弃之不用的女人!鄂多贪婪垂涎的眼光在花弄笙身上来回不住地打转着。 他早就对花弄笙想入非非了,碍于她是蒙卡慕答的新宠,迟迟不敢采取行动。不过,她和紫水晶不同。紫水晶与蒙卡慕答之间关系稳固,谁都不敢把脑筋动到紫水晶身上,何况她教导出来的婆娘一样能让人销魂蚀骨。 花弄笙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她天生娇弱的气质完全有别于窑姐刻意练就的媚功,当初蒙卡慕答看上她,不也就是为了尝鲜吗?如今,头目舍新欢近旧爱,明白表示了蒙卡慕答已厌倦了花弄笙。 这样,他鄂多捡蒙卡慕答丢弃的,想来蒙卡慕答也不会介意。身为首领的蒙卡慕答干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鄂多也不只一回接收蒙卡慕答厌弃的女人。 被蒙卡慕答看上的女人,都是姿色撩人,而眼前这个……他感到一股热气往上猛冲。 花弄笙看出鄂多眼中的色欲,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气,连连后退。她明白在这个以父权为上的野蛮境地内,她一个弱质女子在他们眼中毫无地位可言。但一想到要被这样一个鲁莽粗俗的大汉做为泄欲的工具,胸门一阵欲呕的不快便猛冲上来。 她硬压抑着想吐的冲动,无助地往后退着。在鄂多身后,还有好多双蠢蠢欲动的眼睛。他们如豺狼般等待着,等着将她撕成碎片的那一刻。 而她,无处可逃! 第六章 鄂多看着花弄笙如惊弓之鸟般颤身后退,简直无法按捺胸口那股热切的冲动!蒙卡慕答看上的女人都是没得挑剔,眼前这个被头目所弃的,自然也…… 鄂多飞身扑上前去,花弄笙正要惊叫出声之际,忽然飞出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地将他们界线分明地隔开。 花弄笙定睛一看,是蒙卡慕答的匕首。不由得顺着匕首的来处往上望去,赫然看到紫水晶倚在蒙卡慕答怀中,谈笑风生,顿时,她感到心在淌血。 蒙卡慕答并未看花弄笙一眼,仿彿她不存在似地,迳自带着笑对鄂多喊了一声,鄂多也回了一句,随即抽起插在雪地上的匕首,心有未甘地瞟了花弄笙一眼,走向蒙卡慕答,其他人也在这时候一哄而散。 花弄笙却怔怔失神地看着蒙卡慕答搂着紫水晶消失在窗边,久久,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因这场惊吓而颤抖得厉害。她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里,无助的泪水早已惊悸地爬满了脸颊。 ****** 门上恭敬地响了几声。 蒙卡慕答打开门,是鄂多将他的匕首带回。 站在门外的鄂多疑惧地注意着蒙卡慕答的眼色。虽然前一刻,蒙卡慕答含笑地要他带回这把短刀,但那对眼神却阴郁得可怕。 以他跟着首领这些年的经验,他晓得蒙卡慕答不高兴自己打花弄笙的主意,但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原因。首领从来不会对手下们吝惜厌弃的女人,特别是对他,鄂多。不过,这次却不知怎么,不同了! 这是以前没有的现象。鄂多不懂,但他对花弄笙的欲念就从此消散了。 “你的臂力还真的没话说。”紫水晶慵懒地躺回床上看着蒙卡慕答关上门说道。“真让人崇拜!” 蒙卡慕答晃着手中的刀,笑笑,没回答。 当他一眼扫见鄂多挡住花弄笙的去路,便明白这个手下的意图,心中不由得大急。尽管他冷落了花弄笙,但对花弄笙那种绝对的霸占欲,仍浓烈得只有他自己才感觉得到。 在众人面前,特别有紫水晶在场,他无法公然阻止鄂多的行动,蒙卡慕答是向来不会对手下吝惜女人的,特别是被自己厌弃的女人。 他不愿承认花弄笙仍在他心中盘据不去,不愿承认自己要她的欲望时时在胸口高涨;不愿承认花弄笙依旧牵动着他心灵深处的情弦,不愿承认自己对她的情意并末停止! 蒙卡慕答不断告诉自己,是这个顽固的小女人,处处和他作对,害他在手下面前下不了台,这对他所树立不可侵犯的威权有极坏的影响,是无法让人原谅的行为,他要漠视她的一切。 然而,就在鄂多要扑向花弄笙的刹那,他仍不由自主地出手制止了这个即将发生的场面。 “让你瞧瞧我这一刀可以掷多远!”他当时故作轻松地对紫水晶说。 向来不违拗他的紫水晶自然点头,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旁。 他手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开了鄂多对花弄笙的纠缠。 蒙卡慕答对鄂多笑了笑,眼瞳中的森寒不自觉射向鄂多。 紫水晶并没有忽略蒙卡慕答眼中的阴沉与森然。 她看了一眼,那立在雪地中摇摇欲坠、楚楚可怜的花弄笙,登时明白蒙卡慕答所表演给自己看的掷射,其实是怕花弄笙惨遭手下蹂躏。 蒙卡慕答对那小妮子还有意思!紫水晶内心忖道,却不形于色。 “刚刚那就是花弄笙吗?看起来挺娇弱的。”她故意随口说着。“诗玛苑里少的,就是这类型的。你什么时候要把她放手让给我啊?” “时候到了,自然会跟你讲。”这是蒙卡慕答给她的答覆。 蒙卡慕答还不愿放开花弄笙。紫水晶的内心亮起了危险的讯号,他把那个女人留在身旁有好一段时间了吧?就是现在把花弄笙冷落了一旁,也还对她念念不忘。在紫水晶的记忆里,蒙卡慕答从来没有这样过。 紫水晶暗暗盯视着蒙卡慕答的一举一动,尽管他对自己仍一如往昔,但她紫水晶是什么样的女人,何况与蒙卡慕答在一起也非一朝半夕的事了,她紫水晶会感觉不出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时候吗? 她想到那个在雪地里楚楚可怜的身影。花弄笙,究竟是何方神圣?花弄笙是想以那种娇怯不胜的模样赢得蒙卡慕答的心吧!紫水晶心中冷哼,她绝不会眼睁睁让花弄笙有这种机会。 要是蒙卡慕答不想将花弄笙送走的话,那么,她紫水晶就让花弄笙自己主动离开好了。 ****** 当花弄笙听到敲门的声音,应门而开时,发现站在门外的是位艳丽绝伦的美人,不禁怔住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弄笙,”美人笑容可掬地用流利的汉语说。“我可以叫你弄笙吗?” 花弄笙回过神来,大开房门,让美人款款移步而入。 “他们去作生意了,我才有时间过来串门子。”美人不待花弄笙的招呼,便在床边坐下了。“我来这里玩了好几天,看到你好几回,常在想,要到什么时候,诗玛苑才会多了一个像你这样标致的人物?我快等不及了哩!” 花弄笙的脸色顿时一白。 美人犹不自觉地笑了笑,继续说道:“看我!只顾着说话,忘了介绍自己,我是……” “紫水晶!”花弄笙无力地接口。 “你知道我?”紫水晶现出讶异的神色。“难道蒙卡慕答有跟你提起我?” 花弄笙咬着下唇,垂下头。 “是啊!蒙卡慕答老把他玩腻的姑娘往我那儿送,”紫水晶对她亲切一笑。“你也该明白,在这种地方,是男人的天下,我们女人是命苦,要过点好日子,就只好靠自己天生的本钱了。” 花弄笙咬住牙,把低下的眼光别开,紫水晶究竟要跟她说什么? “前些时候,蒙卡慕答还跟我提起你呢!”紫水晶暗暗得意地看到花弄笙心惧地直打冷颤。“说你若到了诗玛苑,假以时日,肯定会声名大噪的。” 紫水晶是这里最懂得取悦男人,也是身价最高的窑姐。我相信以你这样的外在条件,再加上她的指导,过不了多久,你肯定会艳名大噪。 许久以前,蒙卡慕答所说的话登时在花弄笙耳际盘旋,花弄笙心头一惊,慌忙盖住耳朵,她不要听这些、她不要听这些! “你怎么了?”紫水晶表现出毫不知情的神色,关怀地扶住花弄笙的肩头。“不舒服吗?到了诗玛苑以后,这样的身体可不行哟!” “我……”花弄笙大口喘息地说。“我不去诗玛苑。” 紫水晶同情地看着她。“你不去诗玛苑,能上哪儿?瞧你这么弱不禁风的,在这荒凉的大漠上,除了这里和诗玛苑外,就是这周围的国家里窜流的游击队了。这里每个男人都穷凶恶极,不过,你没看到,他们一上诗玛苑……” “我不去诗玛苑。”花弄笙低头固执地喊。 “弄笙!”紫水晶神色宽容地握着她的手。“我明白你的不愿意,我看在眼里,也于心不忍哪!但是你是知道蒙卡慕答的,他对女人向来就是……” “我不去诗玛苑。”花弄笙坚持地低呼。 紫水晶怜悯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想通了,诗玛苑随时都有你的房间。弄笙,如果你真不想来,或被蒙卡慕答逼得无处去……欸!别说这些了。”她刻意顿了顿,转了个话题。“听说蒙卡慕答关了个偷潜进来的游击队人,真不晓得是从哪儿来的。弄笙,你看,他会不会……” 花弄笙低头下语,身体仍因惊惧而犹自颤抖不已。 “唉!”紫水晶表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趁现在这寨于里没人时,跟你随兴聊天的,不是有心要教你难过。弄笙,别生我的气,好吗?” 花弄笙深吸了口气,无言地点点头。 “先别对诗玛苑这么排斥。人都是要想法子把日子过下去的,不是吗?”她善解人意的笑容掩盖了内心的洋洋得意。“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别想得太多。” 看着花弄笙毫无颜色的惨白面庞,紫水晶放心地离开了。 房门已阖上了许久,紫水晶也走远了,花弄笙仍因几分钟前的一席话而犹自颤抖不已。 她必须逃离这里。花弄笙看着午后的阳光,心慌地想蒙卡慕答已厌弃她,要将她送进诗玛苑了。紫水晶就是为了要告诉她这些才来的。 他们去作生意了,我才有时间过来串门子。 蒙卡慕答一早便带着大部分的手下离开了山寨,花弄笙亲眼看着他们下山,所以如果她要离开这里,现在是好机会。 花弄笙立即毫不踌躇地换上雪靴,披上皮草斗篷,但该去哪里呢? 听说蒙卡慕答关了个偷潜进来的游击队人,真不晓得是从哪儿来的。弄笙,你看,他会不会…… 紫水晶即似乎都给她答案了。花弄笙来不及细想,便悄悄开门,往外探了探,偷偷潜往柴房。 ****** 这一路上都很顺利。花弄笙还不知该怎么面对蒙卡慕答看守柴房的两名手下呢。没想到,有两位紫水晶所带来的窑姐正和那两名手下调情,不一会儿,他们竟各自找地方享受鱼水之欢去了,丝毫不理会柴房的守卫之职。 花弄笙很幸运地拾获其中一个守卫所掉落的钥匙。她急急赶到地窖,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人再次看到花弄笙,而且手中拿着钥匙,不禁大感意外。 “小心!”他大声喊了一下。“这铁栏上有电流。” “我该怎样切掉电流?” “我找看!这附近应该有开关。”那人说道。 花弄笙连忙四处寻找,几分钟后,她在一根木柱上找到电流开关。将电流切断后,她忙将栅栏的锁打开。突然,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花弄笙想也不想地将钥匙随手扔在阶梯前,随身隐藏在阶梯下的阴影处。 几秒钟后,她看到一双急急踩阶而下的脚,停在最低下一级。 “嗳!我差点把这个给搞丢了,要是被蒙卡慕答发现……” 那人用土语说了一大串,听着上面有女人在催,他又猴急地三阶并作两级往上奔去。 花弄笙暗吁了口气,待上面都没声音了,才缓缓走出来,被关的那人也推开栅门吃力地踱到她面前。 “我又让你救了一次。” 花弄笙见他满脸血污。“你没事吗?” “好多了。”他庆幸自己只有皮肉之伤。“谢谢你!” “你知道要怎样下山吧?”她干脆直截了当对他说。“能不能带我到最近的城镇?” “你……”那人诧异地看了她一下。“你要离开这里?”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与其被送到诗玛苑,她宁可冻死在外。 那人怔了怔,是了!她这样救了自己,上回没被蒙卡慕答一鞭抽死,就算她命大,这回又这么救自己,等蒙卡慕答发现,眼下这娇怯的女子可还有性命? 可是,为什么她要如此三番两次地不顾一切,对他伸手相救呢?难道…… “我们得快点行动了!”他抓起花弄笙的手,往上奔去。“还得先弄到马。” 马厩里还剩几匹精神不太好的马,但聊胜于无。那人帮花弄笙登上马后,自己也跃上另一匹马。 “你会驾驭马吧?” 花弄笙摇头,令他感到有点麻烦。“没关系,你要放轻松,别让马知道你怕它。另外,要它停时,就勒紧缰绳,要它定时,就像这样。” 他在花弄笙的马臀上拍了一下,马立刻往前缓缓跑着。 “就这样!别让它停下来。” 花弄笙专心地听着那人的悉心指导,没有发现雪开始在飘。不一会儿,两人便消失在纷飞的雪片中了。 紫水晶满意地看着马背上的两人离山寨越来越远,花弄笙可真好摆布,让事情进行得顺利到极点。花弄笙绝不会想到,摆平那两个看守人的窑姐们,是她特意安排的。 雪在下了!不停飘落的雪花将会掩盖这两人脱逃的踪迹,就算蒙卡慕答回来发现了,就算是他大发雷霆,也于事无补。 占有欲极强的蒙卡慕答绝对无法忍受花弄笙与人私奔的行为,何况还是被关锢的俘虏,到时候,就算是花弄笙再度跟蒙卡慕答见面,也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紫水晶得意地笑了。 雪下得好大! 花弄笙终于明白蒙卡慕答舍车用马的原因了。这山路并不好走,加上冰天雪地,用车的话,这里根本上不来。 “小心点!”那个人在花弄笙身后大喊。“再忍耐一下,过了前面的树林,就到平地了。” “我会注意的。”花弄笙专注地看着前方。“这雪,下得好大!” 后面的人也笑了。“对了!我姓沙,大家叫我小沙。” 原来他也是汉人。花弄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沾满血污的脸上,她只能看出小沙的牙齿很白。 “花弄笙,”她忍不住也微微一笑。“我的名字是花弄笙。” ****** 蒙卡慕答回来之后,发现了花弄笙与俘虏两人都不见去向时,果如紫水晶所料地大发雷霆,其至自己亲自到地牢里,审讯那两个失职的手下。 紫水晶在房内缓缓地修着指甲。蒙卡慕答的审讯未免也太长了些,已经几个小时了,还没看他回来,难道他已经问出了什么症结所在之处了吗?紫水晶越想,心中越是不安,手中修指甲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房门骤然打开,推门而入的是蒙卡慕答。那冷然的脸色让紫水晶乖觉地保持沉默;但若不知他审讯的结果,她无法安心。 蒙卡慕答背对着她良久,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他缓缓走向紫水晶,面对着她,做在床边。 “我一直觉得你是花解语,紫水晶,”他伸手沿着她的脚踝轻抚而上。“只有你——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吗?”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感到隐隐地不安。“我们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想想看,十几年了嘛!” “是呀!十几年了。”他强而有力的手摩挲着她颇具弹性的大腿,蛇样的腰部。“这些年来,我就像老蒙卡慕答一样,对我的每个部下都很信任,而我对你也有着同样的信心……” “我们关系匪浅,不是吗?”紫水晶尽力展出媚人的笑靥。 “当然!”他巨灵似的掌心覆盖在她丰满的胸上,声音却隐藏着不明的危险。 “今天,我两个值得信赖的手下竟然失职了,真让我感到伤心难过,他们为什么失职,你知道吗?” 紫水晶的心一沉,嘴角不自在地扬了扬。“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再说,你不是向来就不爱我过问这些事的吗?” “不愧是我的红粉知己!”蒙卡慕答赞许似地拍拍她的脸颊,手指眷恋似地流连在她白嫩的颈脖上。“那么你是不晓得今天下午,你的两个窑姐跟我那两个不争气的手下翻云覆雨的事了?” “这……这种事,”紫水晶暗暗压住心头的狂跳,强作镇定地笑笑。“下面人的胡搞,也不是每次我都会知道的!蒙卡慕答,你也是过来人,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倒是!”蒙卡慕答凑近她的耳畔。“不过,他们哪天不选,偏偏选在今天,大伙儿都不在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事你该比我更了解,”蒙卡慕答这种危机四伏的亲近,令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冲动来时还选日子的吗?” “你旗下的姐儿们向来都是训练有素,从不私下胡搞,这也是我一向佩服你的地方,紫水晶。”他声音低沉沙哑得吓人。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干脆跟他装糊涂。 “两边都是有纪律的人,居然会在紧要关头出了这种笑话,紫水晶,”他的手始终在她脖颈上温柔地摩挲着。“你说说看……该不会有人在幕后主使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紫水晶抑住心头的慌乱,紧靠床头。 “说!”蒙卡慕答骤然将手掌一紧,扼住她的颈项,目露凶光。“你为什么派你的人去媚惑柴房那两个笨蛋?” “我……我没有!”紫水晶矢口否认,打死都不能承认这件事。否则,蒙卡慕答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没有?”他加重力道。“你是不是去找过花弄笙?” “没有!”她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但仍不肯承认。“她……她和那个游……游击队的私奔……我在这……这里怎么会……晓得?” 蒙卡慕答狠狠瞪视她良久,终于松手。“紫水晶,你最好放聪明点,我当初能够把你拱起来,现在我照样可以把你毁掉。” 紫水晶蓦然想起多年前窑子老鸭的暴毙,及其他红牌窑姐凄惨的下场,不禁冷汗涔涔,不寒而栗。这下子,她更不能让蒙卡慕答知道今天下午的真相。 “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诗玛苑。从今以后,要再让我发现你打什么歪主意,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蒙卡慕答绝然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无法相信蒙卡慕答竟然如此绝情,要抛弃自己。 “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算是相信了。”他冷冷地看着她。“就当你是神机妙算,算到了花弄笙和游击队的那家伙私奔,我刚刚可没提过这件事。” 眼看着蒙卡慕答拂袖而去,紫水晶整个人猛然一震。他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竟然如此粗心大意,露出了马脚。 看在过去十几年的关系上,蒙卡慕答放了她一马。 ****** 蒙卡慕答缓缓推开房间的门,那凌乱的床铺似乎还残留着花弄笙百合似的体香;空气间,似乎还回荡着她的笑声,真不敢相信她当真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这属于他的小百合,他的花弄笙! 那将她拥在怀中,恣意爱怜的情景仿彿就在昨夜,那盈盈眼波,只乘载他的身影;那纯洁无瑕的笑靥,只为他绽放;那晶莹剔透的肌肤,只让他的手指流连;那娇艳欲滴的唇瓣,只为他开启…… 顿时,蒙卡慕答怅然若失地看着人去楼空的房间。他的花弄笙呢? 原本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的,他的百合夜夜对他展开醉人的笑脸,迎承着他无尽的轻怜蜜意,他是如此为她疯狂,为她沉迷。 然而,那个该死的早晨,那个该死的游击队员破坏了这一切! 恍惚间,他仿彿又看到花弄笙苍白着脸,颤着身子,坚定地站在那个俊秀的游击队员面前,为那家伙抵挡一切。花弄笙阻止得这么突然、这么没道理、这么没来由,难道她真是看上那个游击队员了? 看着那凌乱的床铺,他的眼前便浮现出花弄笙与那家伙缠绵缱绻的样子,是那家伙带着花弄笙…… 蒙卡慕答的眼睛蓦地一睁,立即推门而出,大声喊了几个手下的名字,大步往大厅走去。 那家伙一定会把花弄笙带回游击队的大本营。 他要把花弄笙抢回来,不管花弄笙本人愿不愿意。 第七章 夜幕已低垂,但雪的反光让大地仍能在黑夜中展现一片光亮。 有两匹马在这漫无边际的雪地上徐徐走着,马上的一男一女显得有些疲惫,幸好雪已停了。 “这里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花弄笙忍着满身的疲倦问。 “还要很远呢!”小沙答道。“我看这样,不如你到我们那儿去待一阵子,我们随时要到那些城镇弄些补给品,到时候再顺路送你过去。” “这样不会太麻烦吗?”花弄笙犹豫地道。 “怎么会呢!”小沙保证似地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队长知道后,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麻烦。” “这是两件不一样的事呀!”话虽这么说,但花弄笙是稍感安心些。 “你看!”小沙指着前面远方的山丘。“越过那个山头,就到了我们的营地,我们队长肯定会很欢迎你的。” 花弄笙看着那遥远的山头,内心有一丝对陌生环境的隐隐不安。 他亲切肯定地笑望着仍有些踌躇的花弄笙。“走吧!一切都会没事的。” 是的!会没事的,她强自安慰着自己。 看着小沙友善的笑容,花弄笙微微点头,与他并骑着马,往前奔去。 一切都会没事的!随着跨下向前奔跑不停的马儿,花弄笙硬生生地咽下心头对陌生环境未知的恐惧,一再对自己说着。 ****** 天刚破晓,在雪片纷飞的山路中,一支骑着健壮马儿的队伍敏捷地穿过树林。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骑着白马,身材魁梧的男子。 经过一番研判,蒙卡慕答决定直接到那游击队的大本营。 他们与游击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虽然知道那游击队长马伦库伦,私底下野心勃勃地妄图着他们的山寨,但单凭那支游击队的势力要拿下属于他的山寨,无疑是以卵击石。 尽管在寨中枪杀了几个游击队员,蒙卡慕答并不怕马伦库伦敌对他采取任何行动。但绝不能让这群乌合之众晓得他是为花弄笙而来,否则就正好让马伦库伦得以要胁了。 花弄笙……蒙卡慕答满心都是那百合般的影像,一想到她枕在别的男人胳臂里,他简直是彻夜难眠。 看着前面白茫茫的一片,蒙卡慕答知道,路还有得走哩! ****** 小沙说得没错! 黄昏时刻,当他们一走进营地时,立刻受到热烈的欢迎。队长马伦库伦热情地招待着花弄笙。尽管这里的房舍和蒙卡慕答的山寨相较,简陋了许多,花弄笙仍庆幸着,至少在这里,她不用担心会被送进诗玛苑。 看着眼前的游击队员们为着小沙的安全归来大肆庆祝,花弄笙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 “他们在杀牛宰羊,我想,你大概会不忍心看吧?” 身旁传来小沙的声音,花弄笙本能地偏过头,讶异地发现小沙容貌十分俊秀。 “大家很高兴看你平安回来呢!”她衷心地说。“好像要庆祝什么。” “这是原因之一,不过,晚上大家要好好庆祝的另一个原因,是你!” “我?”花弄笙下解地望着他。“我要被当祭品吗?” 小沙轻笑了一下。“当然不是!这里很难得看到女性,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性,所以大家都很开心。” “开心?”花弄笙的心微微一凉,浮现着隐约的不安。 “噢!你别误会。大家只是感到开心而已。”小沙笑得很有魅力。“何况,别忘了,我的命还是你救的,你在这里绝对安全。在这里,若想看女性,只有到离这里约一百多公里的诗玛苑了。” 听小沙这么说,花弄笙略感安心。“那个队长好像很器重你呢!” “我是他的参谋。”他转头看着花弄笙。“你为什么会在蒙卡慕答的山寨里?据我了解,通常那里都不会有女性出现,当然,紫水晶是例外,她和蒙卡慕答的亲密关系是人尽皆知的。” “噢!是这样吗?”花弄笙不觉低下头,心好像被无数的针扎得痛不可言。 “其实蒙卡慕答掳掠女人是十分平常的事,而且他……” “他跟我没关系!”花弄笙下意识飞快否认自己与蒙卡慕答缠绵的一段。 “那么他要把你送到诗玛苑了?”小沙关心地问。 “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记忆令她感到悲凉,蒙卡慕答和紫水晶…… “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小沙的目光带着研究。“是从中国大陆来的?” “不!我是……”她顿时想起了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堂妹,不禁悲从中来,眼眶发酸,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紧吧?”小沙关怀的声音打断了她思乡的情绪。 她摇摇头,想到自己遗失的证件恐怕早已被埋在荒漠里了。 小沙善解人意地笑笑。“让我带你到处看看,等会儿晚宴时,你的肚子就可以装得较多些。” 花弄笙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走吧!”他领着她往前走去。 这儿的房舍可算得上是乏善可陈,小沙也不可能将队上的机密说给花弄笙听。当有人吆喝晚餐要开始时,小沙夸张地对花弄笙吁了口气。 “总算要吃饭了,我们走吧!”他对花弄笙说。 晚餐主要是以生烤牛羊为主,笑闹的气氛哄然不断。 花弄笙被安排坐在队长马伦库伦身旁,不安地看着周身全是饮酒作乐的男人。而小沙早已在酒过三巡后不知去向。 “听小沙说你要被送去诗玛苑?”马伦库伦半睁着醉眼,大著舌头问。 花弄笙听不懂他所说的语言,只听得懂“小沙”与“诗玛苑”,只好礼貌地笑了笑。 “你不用去诗玛苑!”马伦库伦打了一个酒嗝,伸手拍了拍她的膝盖。“就留下来……” 花弄笙微蹙着眉,推开他的手,马伦库伦喝醉了,她想。 不料,马伦库伦竟哈着酒气,欺身过来,一把搂住花弄笙的肩。“我一看到你就想到蒙卡慕答是笨蛋。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不要……” 花弄笙一急,用力推开他,岂知,马伦库伦嘿嘿笑着,竟扑上前来,死命抱住她,将她推入一间房内,尖着嘴要亲吻她的脸颊。 花弄笙本能尖叫挣扎,却瞥眼见周围的男人都醉着眼,带着兴奋的神色看着他们进去房里,门外笑闹的声音在这时更甚了。 在门阖上的前一刻,她的眼光急切地四处搜寻,却不见小沙。听见“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她的心不禁一凉,离开了虎穴,却走进了狼窝。 马伦库伦身上的酒味混着体臭令花弄笙感到恶心,挣扎得更是用力。但天生娇弱的她根本无法挣脱。 慌乱间,她摸到腰间的一样硬物,想都来不及想,便拔了出来,从未发觉自己竟始终带着这把当初蒙卡慕答硬塞到她手中的小手枪。 蓦地,“砰”一声不大的枪响惊动不了外面的笑闹,却让马伦库伦住手了。他定睛一看,不知花弄笙手中正冒着烟的枪是从何而来,而自己的左耳垂正滴着血。 马伦库伦要张口说话,但花弄笙脸上的森寒令他住口,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随时还会再补他一枪。 花弄笙睁着绝然的大眼,按捺恐慌,颤着双手,把枪口指着马伦库伦的头,晃了晃枪身,示意他往门口移动。 从没想到自己碰上这样的情况,从不解世事,见血即慌,到现在持枪自卫,是多大的差别。然而,本能教会花弄笙要如何保护自己了。 在枪口指着自己的后背的情况下,马伦库伦只好在不让醺醉的部下发现,使自己颜面扫地的情况下,随花弄笙走到马厩。 花弄笙并不会耍枪,但仍不忘从他身上搜出随身枪枝,要他背对自己。也不管自己会不会驾驭马,她以最快速度跳上马,策马直直奔出游击队的营地。 骗局!到哪里都是骗局。蒙卡慕答一心一意要将她送进诗玛苑,而小沙……花弄笙不顾方向,放松缰绳让马在黑暗中直往前冲,身子不由自主地因恐惧与愤怒而颤抖着,怨恨的泪水自眼角飞出。她如此地信任小沙,没想到他竟这样回报她的信任! 忽然间,马儿不知绊到什么,扑跌在雪地上,连带将花弄笙摔出马背。在花弄笙还来不及爬起来之前,那马已起身,高高嘶鸣了一声,奔入黑暗。 她急急大喊,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儿飞奔而去。怔呆好一会儿,花弄笙缓缓站起身来,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而有雪光照映,不致完全黑暗。 没有草皮斗篷的御寒,她显得十分单薄。在茫茫的雪中,她什么都没有,望着眼前看不见底的黑暗,不自觉地紧握着手中那把蒙卡慕答给她的小手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往前走。 滑过脸颊的泪痕,此时已凝聚成一层薄冰,脆弱地覆在她的脸上。 ****** 就在花弄笙匆匆离去不久,营地仍一团乱时,蒙卡慕答一行人已骑着马,踏进了游击队营地。 “蒙卡慕答,”队长马伦库伦皮笑肉不笑地自营房相迎而出。“欢迎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蒙卡慕答一行人并不下马,只直直盯视着马伦库伦。 “马伦库伦队长,”蒙卡慕答声音低沉,语气充满阴霾。“你派人潜进我的山寨,探路的结果还满意吗?” “唔!这……”马伦库伦的眼珠转了一下。“我只不过派几个人去问候问候你,没想到,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反而得罪你,嘿嘿!不好意思。” “看来你唯一生还的手下已经平安回来了。”蒙卡慕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唔!” 马伦库伦稳住被蒙卡慕答逼居下风的怒气。在没有政府军的援助下,衡量自己目前的力量是斗不过蒙卡慕答的恶势力的,所以一定得按兵不动。 虽然自己和政府军是势不两立,但双方为了扩展势力,都看上了蒙卡慕答所居的山寨。若能一举歼灭蒙卡慕答这批马贼,马伦库伦不仅增加了势力,也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政府军曾为了要早日消灭游击队,找上了蒙卡慕答,但后者的拒绝合作令执政的独裁者时时怀恨在心。一向心高气傲的蒙卡慕答从不把周边国家的势力当一回事,这自然也会令政府当局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所以当小沙向马伦库伦提议先和政府军合作,弄垮蒙卡慕答时,很快就让执政者对这建议点头。 不过,此时此刻,在政府军的支援尚未到达以前,和蒙卡慕答翻脸是不智之举。因此,马伦库伦始终按捺住内心怒火,对跨坐在马背上的蒙卡慕答陪笑着。 “马伦库伦队长,”蒙卡慕答冷冷睨着他。“你的手下能从我手中逃出来,算他有本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 “嘿嘿,多谢了,我让小沙出来向你陪罪。”马伦库伦立刻叫小沙出来。 不一会儿,小沙白着脸,畏缩地走出来,他实在没料到蒙卡慕答竟会公然找上门来。 蒙卡慕答一看到小沙,便立即联想到花弄笙死命相护的神情,不禁怒形于色,却强自压下要挥鞭出手的冲动。 “你把那女人藏到什么地方?”他稳住要见花弄笙的激动,淡然地问。 “女……女人?”小沙不禁看了队长一眼。 早在回来没多久,他禀报队长马伦库伦所发生的经过时,马伦库伦便表示要留花弄笙在身边。尽管自己对花弄笙深具好感,但在队上,长官的命令是天。何况在这里,女人向来只能算是男人的附属品,他只得忍痛点头,却不敢再面对花弄笙,早早便退离热闹的晚宴。 万万没料到,蒙卡慕答竟会为了这个女子追到这里。 “队长,”蒙卡慕答并没有忽略小沙瞟向马伦库伦期期艾艾的视线,想来花弄笙已被眼前这个粗俗的中年男人所据,不禁目光暴厉一聚,咬牙缓缓地说:“你不想我们把这里夷为平地吧?” “就……就为了一个女人?这未免太……”马伦库伦的脸色也不禁白了。 “从我山寨里所盗走的一草一木,都让我引以为耻,”蒙卡慕答跨下的“飞梭”,吐着蓄势待发的威猛气息向马伦库伦走近。“你的手下不但自己逃了,还把我的女人诱拐来此,马伦库伦队长,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摆?” “是……是她自己要跟来的……”马伦库伦的脸忍不住抽搐起来。“小……小沙,你……你说是……是不是?” 蒙卡慕答威怒至极的气势,早已压得小沙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他终于领教到为什么大漠中的游牧民族一谈到蒙卡慕答便会变脸色的原因了。支整游击队都在这里,却没人敢上前说一句话,连队长都不是他对手…… 蒙卡慕答陡然怒目一瞠,马伦库伦的话仿佛是讥诮因他的无能而让花弄笙私逃,声音有着极度的怒意。“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那个女人在哪里?” 小沙忍下住再偷偷望向队长,他还不清楚马伦库伦是不是已将花弄笙…… 蒙卡慕答却猜到了小沙的意思,瞥见马伦库伦的左耳垂着血渍,不禁按捺怒气,嘲讽地问:“队长的耳朵出了什么事?” 尽管再怎么不济,自己终究是一队之长,马伦库伦怎肯在手下面前暴露被花弄笙持枪胁逼的真相,遂随口含糊地说:“还……还不是女人惹的祸!” 女人惹的祸!蒙卡慕答的脑中浮现出花弄笙激情地含咬住马伦库伦耳垂的情形,难道这就是马伦库伦耳垂有血迹的原因?又看了一眼俊秀的小沙,花弄笙与小沙激情的想像又在眼前飘荡起来。 蒙卡慕答不由得妒火丛生,怒得要拔枪射死眼前的两个男子。但在这一刹那,花弄笙惨白着脸,颤着身子挡在面前的身影又在眼前出现,蒙卡慕答咬了咬牙,凶狠地瞪视着马伦库伦。 “看来,你们是不想说了!” “蒙卡慕答,”鄂多在此时凑上前来。“我看干脆就现在把这里给……” 马伦库伦一听,心想这还得了。若是现在就让蒙卡慕答占领这里,那不就什么都完了。 “蒙卡慕答!”事到如今,就是他不想说,也不行了。“那女的……”但顾及到自己颜面,他说得有所保留。“我让她走了,就在你们来以前,才走没多久。” 蒙卡慕答的心一动,狠狠盯视着马伦库伦良久,将缰绳猛力一勃,“飞梭”前脚悬空立了起来,对空中凶凶嘶鸣了一声。 “我希望你所说的是实话。否则,”蒙卡慕答迅雷不及掩耳地扬起长鞭,往马伦库伦面前一抽,掉头对手下喊:“走!” 马伦库伦听着蒙卡慕答一行人远去的声音,又惧又怒地瞪视着脚边雪上的鞭印。蒙卡慕答,等着吧!他在心中恨恨地告诉自己,要歼灭蒙卡慕答山寨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他马伦库伦要亲自擒住蒙卡慕答,擒住花弄笙,要在蒙卡慕答面前,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狠狠蹂躏他的女人,这样才能一雪今晚所受的耻辱。蒙卡慕答,等着瞧吧, ****** 蒙卡慕答急急冲出游击队的营地,在仔细搜查下,不难找出早先被自己骑队不小心弄乱的一行马蹄足印,往不同的方向延伸下去。 他们急起直追。 尽管心急,由于“飞梭”的脚程较其他坐骑快出许多,蒙卡慕答怕手下追不上,只得随时勒住“飞梭”的缰绳,与手下同行。 随着蹄印穿入树林,蒙卡慕答看到马儿摔绊的零乱迹印,不禁下马察看了一番。没想到竟发现从这一处过去,除了马蹄的足迹外,还有一列小巧的脚印,他的心不由得猛烈一跳。是花弄笙的足印,错不了! 他迅捷地跳回马背上,指着另一个方向,对着手下说:“你们到树林的那头等我。” 蒙卡慕答从不愿任何人分享自己与花弄笙独处的时刻。 看着手下一行人骑马离去,他才放松手中的缰绳,让“飞梭”猛速往黑暗中冲去。他心中呼唤着花弄笙的名字,他的小百合呵!他马上就要来了。 ****** 花弄笙在树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手中握着的小枪紧贴着胸口。夜雪的寒气早已将她的身子冻得没有知觉,冻得无法思想,只能靠着一丝意志力支撑着,盲目地往前走着。 她没有注意身后由远而近的影子,那在雪地上奔驰的声音唤不起她麻木的意识,只机械式提起脚,往前跨,再提脚,再往前踩一步。 “飞梭”从她身旁跑过,蒙卡慕答迫不及待俯下身将她抱上马背,拥揽入怀。 花弄笙被这猝不及防的不明之举吓得惊叫了一声,手脚却因寒冻而麻木得来不及反应。 “嘘!”蒙卡慕答急急将唇贴在她耳边。“别怕!是我。” 蒙卡慕答心疼地紧抱着这个几乎没有温度的娇小身躯。经过这一番折腾,他终于将她找回,瞧她适才那么吃力地在雪中行走,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花弄笙不敢相信在耳畔低回的声音,是蒙卡慕答?他来找她? 顿时,她感到眼眶发酸,喉头哽塞地说不出话来。自己现在所倚靠的,是蒙卡慕答温暖的怀抱。这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蒙卡慕答小心翼翼地扳起她的脸,那被寒霜冻得发红的面颊,嵌镶着星辰般的清眸,对他闪着如凄如诉的泪光。这样将她捧在手中的美好滋味,仿彿是在梦中……他忍不住低下头,轻吻着她冰冷的面颊,再次将她拥在怀中。 仍是那种无法置信的感觉。花弄笙不禁闭上限睛,将脸颊贴在他胸前,轻轻摩挲着,泪水无声地自眼角滑出,渗入蒙卡慕答的温暖厚实的衣襟,蒙卡慕答环在她 身上的力量令她感到再度活了过来。 原来,不管他是不是要把自己送进诗玛苑,此时此地,这样徜徉在他怀里,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安全、如此的…… 马伦库伦的影像蓦然在蒙卡慕答脑中出现。尽管找到花弄笙令自己心安,但花弄笙出走的原因是…… “他们……”蒙卡慕答忍不住在她耳边轻问。“你没让马伦库伦那伙人侵犯你吧?” 此话一出,花弄笙原本备感温暖的心顿时全凉了,原来……原来蒙卡慕答这么不辞辛苦地出来找她,就只为了想弄清楚她的身体是不是曾被其他男人占有过。 “告诉我!”花弄笙的沉默让他感到焦躁不安。 “有何不可?”她忿然一咬牙,冲口而出。“你玩弄过不少女人,紫水晶也有别的恩客,为什么我非要守着你不可?像小沙……” “你果然……”蒙卡慕答不禁勃然大怒,狠狠地揑住她的肩头。“说!你到底还跟了多少人?” “有明说的必要吗?”她昂起下巴,挑战似地迎视他。“你跟其他……人,跟紫水晶一起时,我过问了吗?我有需要向你报告事后的结果吗?” 蒙卡慕答登时怒不可遏地伸手一推,花弄笙来不及反应,便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雪地中。 “那么,我就称你的心,让你回去找他们好了!” 他恨恨地说完,便踹了“飞梭”一下,“飞梭”立刻提脚往前飞奔而去。 听着身后渐远的声音,花弄笙并没有回头,只是脸上的热泪已转为薄冰,如绝望已封冻住她凄冷的心。而手中紧握着倚在胸口的,仍是蒙卡慕答当初给她的小手枪。 她木然地站起来,机械地往前方的黑暗走去。不晓得前面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不过,已经没关系了,蒙卡慕答不过是要满足他本身的占有欲,她竟然以为他爱她…… 在这个冰天雪地中,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走。其实走到哪儿还不都一样?她回不了家,回不去从前的欢乐时光,也回不去堂妹花弄月的身边。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花弄月与万良宵,这对天造地设的佳偶,在不远处向她挥手。她想跑向他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 然而,她感到他们离她越来越远。天好黑,黑得她看不见;雪好白,白得她分不清。在身体倒下的刹那间,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 蒙卡慕答放松缰绳,一任“飞梭”如风似地往前冲。花弄笙的话刺痛了他的每根神经,想到那群乌合之众的游击队都是花弄笙的入幕之宾,一股无名的火便在他的胸口猛烈燃烧起来,烧得他无法思考。 然而,一忆起花弄笙看见自己的刹那,蒙卡慕答好像又看到那依在自己怀中近乎冰冻的娇小身躯,茫然无助的大眼映着自己的影像,泫然欲泣的神情诉说着委屈。他越想心越疼,越想越后悔,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在顷刻间,他为何又轻易放手抛开她? 在雪地中蹒跚行走的花弄笙看来是如此单薄无依…… 对了!蒙卡慕答蓦然想起,若是她真想和游击队一起,为什么要在黑夜中出走?而且她穿得如此单薄,连御寒的斗篷都没带在身上,可见她走得十分匆忙。而她若在马伦库伦那儿待得开心,为何又要仓卒出走?花弄笙虽然单纯,却不至于不明白单独深夜在雪地中行走的危险。 蒙卡慕答立时毫不犹豫地勒住“飞梭”,掉头往回奔去。 刚才被花弄笙的话给气昏头了。才这样冲动地丢下她一人在树林里不顾,才这样没去仔细推敲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花弄笙要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飞梭”很快就回到他推落花弄笙的地方,蒙卡慕答的眼光飞快地往四下一溜,完全不见花弄笙的踪影,他的心一沉,花弄笙果真回到马伦库伦和那个叫什么小沙的男人身边了。 顿时,他感到心被一把无形的利斧重重一砍,痛得他必须咬紧牙关,他的百合呀!这次真的离他而去了。 蒙卡慕答的眼角瞟到在路旁雪中的一个大洞,那是花弄笙被自己推落的身形,此时深深印在雪中,仿彿是在提醒着他当时的冲动。 他不由得轻声叹息,这将是他一生最懊悔的事,他的花弄笙哪!即使到此时,他仍不愿和甜美的记忆道别。 他怔怔看着那雪中的凹洞,仿彿花弄笙随时会从那洞中钻出,展开双臂,跳跃着迎向他。久久,蒙卡慕答终于不舍地将目光别开,理智地提醒自己,前面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赶呢! 不用他的指挥,“飞梭”便像懂得他心意似地掉了头,要往来路回去。蒙卡慕答明白,此刻,手下们正在树林外等着。 忽然,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瞥见雪地上新印的零乱踪迹往树林中另一个方向延伸,脚形小巧,除了花弄笙不会有别人。蒙卡慕答沿着足迹往前望去,那不是游击队营地的方向呀! 难道……蒙卡慕答的心倏地一动,将手中缰绳一勒,“飞梭”立即循着雪地上的新足迹往前缓缓走去。 就在不远处,蒙卡慕答赫然看到倒在雪地里的花弄笙,不由得又惊又喜地跳下马背,快步地冲上前去,屈膝跪在她身旁,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一件东西骤然地自花弄笙怀里掉出,落在雪地上。蒙卡慕答捡起来一看,是他给她的小手枪,原来她始终带着它。 蒙卡慕答的心猛地一紧,顺势察看了下枪膛,发现少了一颗子弹。 他骤然想起马伦库伦耳垂的血渍,难道他是被花弄笙射了一枪?蒙卡慕答不禁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的花弄笙,嘴角涌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个小女人开枪射击? 他突然感到自己与花弄笙的身体之间有异样的东西相隔,忍不住伸手往花弄笙的腰际探去,讶异地看到所掏出的竟是另外两把较大的枪,是马伦库伦的吧!蒙卡慕答到此刻才恍然大悟,难怪马伦库伦那色鬼会放花弄笙走。 想到这里,蒙卡慕答不由得温柔地望着怀中的花弄笙,这是他娇弱的小百合!见那毫无血色,双眼紧闭的脸庞,蒙卡慕答毫不踌躇地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稳稳包裹住。 她看来是如此脆弱、如此无助,他爱怜地抚着那冰冷的脸庞,心痛难当。他真的是彻头彻尾地误会她了。 蒙卡慕答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差点铸成大错。想到刚刚若就这么走了,没有发现这条足迹,那倒在雪地的花弄笙不就……他不觉心悸地拥紧了花弄笙,不敢再往下想。 他美丽娇嫩的百合呀!他将以生命相许,好好呵护怀中这朵纯洁刚烈的百合。 第八章 当花弄笙朦胧醒来时,看到壁上的灯正对着她发出柔和的光。这天花板看来好眼熟,房间幽幽飘散着一股极清淡熟悉的百合花香,甚至连不远处的火盆都感觉如此熟络,这样的空气……有人靠过来了,轻抚着她的脸庞…… 她缓缓抬眼望去,眼睛猛然一睁,蒙卡慕答!她的瞳眸登时迸出激恨的光,忿然自床上弹跳而起,伸出脚要下床。 脚尚未落地,蒙卡慕答已及时攫住她的双臂。花弄笙用力挣扎,却挣不脱他那双巨手。 在又气又急的情况下,她抡起拳头,没头没脑地往他结实的胸膛砸去。一拳又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打在蒙卡慕答的胸口上。 虽然经过三四天的休养,她的力气还是变小了。蒙卡慕答心疼地暗暗叹息,一任她的拳头狠狠往自己胸上捶打,这场折磨着实让原本身体就单薄的花弄笙更加柔弱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的意气用事,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怜爱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的花弄笙啊! 花弄笙在他怀中挣扎了几下,不由得啜泣起来。她气极了他的霸道武断,恨极了他的鲁莽无情。然而此时被他拥在怀中,却又恨自己眷恋他的温柔,怨自己软弱的无法恨他。 蒙卡慕答紧紧环住她,脸颊依恋地厮磨着她柔软浓密的秀发,今生今世,他再也不要轻易让她溜走了。 良久,他才微微地松开手臂,轻轻抬起那被泪水润湿的脸庞,满眼的歉意投进那迷蒙的眸中,手指柔柔地画着她脸颊上的泪痕,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让她所受的苦难。 “我讨厌你!”她目光哀怨,犹自抽泣地开口。 “我知道。”他俯下头,低声回答。 “我鄙视你!”她呜咽地继续。 “这……我也知道。”他的头俯得更低,声音更沙哑。 “我痛恨……” 她的话尚未说完,蒙卡慕答的唇已轻轻盖住她的,环在她身上的力量再度紧了起来。 花弄笙不自觉地合上眼睑,全心迎承着自他舌尖上的温存,本能地回应着他每一分轻触,沉沉坠入被他占有的霸道里。这种许久未有的安全感令她不能自已地迷醉着。 这仿彿是几世纪前的熟悉,蒙卡慕答这才明白自己是如此怀念着她的馨香、如此渴望着抚触她细嫩肌肤的感觉、如此眷恋着她对自己激情的回应…… 他带着迫不及待的痴狂,熟练地卸下彼此的衣衫。甚至到了此时,每根神经都在低唤花弄笙之际,蒙卡慕答仍旧没有发觉,自己早已深深爱上这朵为他绽放芬芳的百合,从里到外,永挚不渝。 ****** 蒙卡慕答半带清醒地睁开眼睛,又缓缓合起,这样拥着花弄笙的感觉真好!好得他不愿睁开眼证实是真是梦。 他忍不住伸手在那平滑柔嫩的肌肤上徘徊不去。他不自觉地将脸埋入她浓密的长发中,嗅着她隐约传来的馨香,忍不住轻轻咬啮起那背对着他的细致颈项。 她是粉雕细琢的瓷娃娃,只为他绽放令人心醉的温柔。 忽然,她闷哼了一声,惊躲着他在她身上的咬啮。蒙卡慕答不由得睁开眼,将她翻过身,面对自己,花弄笙清亮的大眼说明她并未入睡。 “我吓着你了?”他不自觉地将她压在身下。 她温婉地摇摇头,伸出手,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他俯下身轻吻着她的鬓腮,感觉着她小巧的手指抚着他后颈的温柔,刹那间,一股要她的冲动又澎湃汹涌地袭遍他的全身。 “告诉我,”他呼吸浊乱地吻着她的脸庞。“要怎样才能停止对你的眷恋?” 花弄笙默然地笑笑,不知所措似地摇摇头,眼角却闪着一丝泪光。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神色有异。“不舒服吗?” 她再度笑着摇摇头,笑容中有着无言的惶然。 “为了什么事伤感吗?”他微蹙起眉心看她,担心起她的身体。 她勉力对他再展一笑,泪水却自眼角滑落。 “你……”他有些心急地拭着她的泪水。“到底是怎么了?” “我不要去诗玛苑。”她终于幽然地开口,眼中的泪也流的更急了。 “什么?”蒙卡慕答不解地望着她。 “等你对我厌倦了以后,你打算送我到诗玛苑,对不对?” “……”他顿时哑口无言,这是曾有过的念头,无法否认。 “你对每个女人都一样,对我也绝不会例外……”见他没答话,花弄笙的心里更是一片悲怆。“等你厌倦的时候……” “不是这样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见她神色凄楚,他的心也跟着疼起来。“你听我说……” “你把每一个厌倦的女子都送到诗玛苑,唯有紫水晶例外,因为你们关系非常,所以……”她哀凄地接口。 “不是!”他急急地说。“紫水晶是……” “你从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但紫水晶是……” “够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大吼一声。“你有完没完?” 花弄笙微吐了口气,抽噎地别开头,泪水早已将枕头濡湿了一片。 蒙卡慕答深吸了口气,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花弄笙好一会儿。“谁告诉你我要送你上去诗玛苑的?” “你自己就这么亲口对我讲过。”她理直气壮地说。 蒙卡慕答不禁轻笑了几声。“我那时是骗你的,你到现在还当真?” 花弄笙侧眼盯了他好一会儿,无法决定该不该相信他。久久,才说:“你把所厌弃的女人送往诗玛苑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且,我怎能相信你自始至终都没这样的打算。” 这话说得蒙卡慕答无言以对,怔愣了几秒钟,他不禁恼怒不耐地说:“得了!你再这么念念不忘诗玛苑,看我会不会真把你送去。” 言外之意,便是倘若花弄笙再提这件事,他便真要采取行动。 花弄笙紧抿着嘴,垂着眼睑,默然不语。 蒙卡慕答见她瑟缩在他身下,那泪痕犹新的无助模样,疼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忍不住俯下身去,重新轻吻着她细致的鬓腮。 “干什么想这么多?”他在她耳畔低语。“真是个小傻瓜!” “你要真送我上诗玛苑的话,”她犹有未甘,下定决心地说。“我就先死在你面前。” 这念头教他心悸,又令他感动,但他却不形于色,恶作剧地回答:“那我等你死了以后,再送你上诗玛苑好了。” 花弄笙不禁破涕为笑,蒙卡慕答不禁再度心醉地吻着她颈项,流连在她雪白的胸脯上。 “我死了也不上诗玛苑。”她突然说道。 蒙卡慕答忍不住莞尔一笑,顺口道:“那就等我死了,再送你去也不迟。”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无法忍受蒙卡慕答提到“死”的态度。“别这么讲!” 他自她胸前抬眼看她,那苍白的神情教他不忍地凑上前去。 “这么担心我死吗?”他的语气极度促狭,眼光却无限温柔。 花弄笙抿紧嘴,不说话。 “你老实说,”他开始在她耳颈细细啄吮,手也在她身上游移起来。“你会担心我吧?” “没有!”这是违心之论,她忍住笑,不愿实说。 “你还是招了吧!”他存心要挑起她的情欲。“要不然……” “没有!”她依然忍住笑,徒劳无功地闪躲着他有意的挑逗。 “说啊!要不然当心我兽性大发!吼——”他学猛兽往下扑,作势含咬住她的颈项,身体已沉沉压住她了。 “啊!不要——”她终于笑着尖喊出声,动弹不得地徒作“困兽之斗”。 蒙卡慕答用唇封住了她的喊声,在淡淡的百合花香的空气里,源源传送着他早已高涨的情欲,让彼此都沉醉在浓浓的温柔中。 ****** 雪溶了!新嫩的绿草在残雪中奋力钻出。干枯的树梢上也迸出青绿的芽叶,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世人,春天来了。 “你要出门?” 花弄笙带着几许不安看着蒙卡慕答整装待发的动作。 “有生意上门。”蒙卡慕答检查手中一把短枪的弹匣,随口答道。 “不这样,不行吗?”她的不安更明显了。 “当然不行。”他没看她,迳自将弹匣套进枪膛。“你别老为这些事操心,可不可以?” “可是打劫怎么说都是一种罪过。”她低下头轻声道。 “那是你们娇生惯养文明人的说法。”他将短枪插在腰间。“要知道,你以前的文明世界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你……”花弄笙讶异地抬头看他。“你知道我是……” 糟!他说溜嘴了。蒙卡慕答不动声色地笑笑。“你从来没提,我会知道什么呢?”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划。“倒是任谁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 花弄笙似是相信地点点头。 “好了!我走了。”他跨着大步,推门而出。 “千万别伤人!”她追到他身后急急地喊。 蒙卡慕答笑着回身在她下颏微拧了一下,踩着阶梯下楼,骑著「飞梭”、带领着手下轻快地离开了山寨。 在不远的树林里,马伦库伦手持着望远镜,一,二,三……他在望远镜里数着,和蒙卡慕答一起下山的手下有十八个,表示寨子里头所剩的手下只有小猫两三只了。 与政府军的一番计划和协调之后,这次总算要付诸行动了,马伦库伦阴沉地笑笑。在这个开春的季节里,先放出富户的商队路过的风声,引得蒙卡慕答出马,而这支商队其实是政府军伪装,要擒拿蒙卡慕答的。 山寨则由他的游击队进攻,政府军同时也从空中支援,这样双管其下,不怕下会一网打尽。眼下他所要做的,便是等待那支伪装商队与蒙卡慕答一行人对上的讯号,然后他的游击队便可全力进攻这个犹如空城般的山寨了。 看着那紧闭的山寨,马伦库伦想起了花弄笙。经过几回暗中调查,那个粉雕玉琢的女人的确被蒙卡慕答带了回来。 想到那个娇弱的女子不久将枕在自己的胳膊中,马伦库伦就开始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展开行动。 冬季总算过去了,这可真是个漫长的等待。 花弄笙见蒙卡慕答率领着手下走出山寨,不由得匆匆下楼,往塔台奔去。 在塔台看守的人见花弄笙冲上来,不禁怔了怔。不懂土语的花弄笙对他笑笑,指了指望远镜,那人立即会意地将望远镜转向她。 她感谢地对他点点头,接过来,往镜里望去,见蒙卡慕答一行人缓缓往山下走去,某种难言的不安又像轻纱般笼罩住她的心头。她恋恋地看着那一排骑着马的行列直到山的那头,望不见为止,才依依不舍地将望远镜还给看守的人,缓缓步下塔台。 那是你们娇生惯养的文明人说法。要知道,你以前的文明世界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她忽地想起几刻钟前蒙卡慕答所说的话,虽然他对自己解释过,但……花弄笙不自觉地望向蔚蓝的天空,为什么她总感到蒙卡慕答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些事情? 看着空中展翅飞过的几只乌鸦,花弄笙在阻止不了他打劫的情况之下,只好衷心希望蒙卡慕答不要伤到人才好。 ****** 一朵白云在不知不觉中将当空的丽日遮掩了起来。 蒙卡慕答一行人悄悄将绿洲的两队围住。早听说这支要到中国大陆经商的队伍满载着宝石玉器及其他的珍品,这应该是支走私的两队,而从这一带到中国大陆是最近的捷径。 他们缓缓前进,将圈子越缩越小。那些两队以卡车为交通工具,成员有老有少,零零落落地徜徉在黄昏的绿洲中,似乎还不知道他们将面临的命运。 奇怪!蒙卡慕答看着眼前那些三五成群的商客,一股莫名的警觉立时下意识地浮上心头。 以往的两队在驻扎下来后,总会很谨慎地看守四周,特别是装载货物的卡车,让他们一看便明了哪一部车装载的是重点货,谈天说笑的声音也时时可闻。而眼下这支商队,却不见人守在某部特定的车旁,也安静得出奇,有种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像是在等待什么。而那些看来年老的两客,行动也不像老人,难道…… “鄂多!”他对身旁的手下做了个“小心有诈”的手势,并交代传讯下去,让手下的每个人都知道。 遮住夕阳的云朵慢慢被晚风吹散了,黄昏最后的灿烂光采隐没在地平线下了,萤火也像接应照明工作似地冉冉生起。这有着十来个人的小绿洲笼罩在沉默的空气中,仿彿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颚多!”蒙卡慕答似乎想到什么似地眉头一蹙。“叫大家退回山寨。” “什么!?”颚多错愕地看着首领。 “快叫大家原路退回,这恐怕是个陷阱,快回山寨。”蒙卡慕答打着手势要颚多传讯给其他手下。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枪响,那颗往上冲的子弹却在夜空中绽出火花,登时整个绿洲明亮如昼。在火花将尽的刹那间,蒙卡慕答一行人才看清楚,他们身后已围了一排身着军服挺着枪的士兵,枪口对准了他们。 ****** 行动开始! 马伦库伦早已为这一刻的来临等得焦头烂额了。一见远方的照明弹亮起,他立即指挥已潜至围墙脚下的手下开始攀爬。经过小沙事先对山寨的内部分析,众人就算不曾来过,也略知一二 攀越围墙的行动进行得很顺利,塔台上的家伙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成了冤死鬼。过没多久,寨门也随之大开。 马伦库伦一面得意地哈哈大笑,一面指挥着在外等候的部下们勇往前冲。山寨里少了为首的蒙卡慕答,他们游击队一进来,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花弄笙在房间里听到外面隐约的嘈杂声音,是蒙卡慕答回来了吗?她不禁打开门走到廊边往下一看,不禁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是马伦库伦?这……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吗?但那得意嚣张的笑声绝对不是蒙卡慕答的。 马伦库伦算准了蒙卡慕答不在这里的时刻乘虚而入。她见识过这支游击队的实力,虽然人数众多,但实力仍不能和蒙卡慕答相比,今天他胆敢如此冲锋偷袭山寨,想必是有备而来……难道是有别的支援?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本能地往房里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对了,乘还没人注意时,她必须逃跑……靴子,还有御寒的外衣…… 花弄笙急急穿上外衣,警觉地躲过几个到处搜查的游击队员。 一阵枪声吓得她瑟缩在一个墙角,赫然惊见几个冲杀进来的游击队员倒在留守的几个手下面前没多久,那几个留守之人也一一被乱枪射杀。她下意识地掩住自己 差点尖叫出声的嘴巴,顾不得泪流满面,想尽办法冲往马厩。 不知道蒙卡慕答他们一行人现在怎么样了? ****** 看着眼前的商队一一挺起枪杆,蒙卡慕答强压下心头从未有的惶然,硬逼自己冷静地面对眼前的一切。现在他们一行十八骑,前后受敌,除非大家同心协力,否则今夜可能是他们十八人的最后一夜。 他对鄂多暗暗伸出手指作暗号,表示准备好袖中暗藏的手榴弹,待他一声令下,朝内外投掷。今晚非杀出个血路冲出去不可。 蒙卡慕答想起每次政府军都会要求他们合作一起歼灭游击队,鉴于这个执政者的信用向来欠佳,不得不防政府军会来个黑吃黑,因此从老蒙卡慕答那一代起就没答应过合作一事。到他接乎统领这山寨时,更是遵循老蒙卡慕答的遗命,不和任何一方合作。 这回政府军出动这样的阵势对付他,看来对他们这一行人是势在必得,料想也不会放过几乎唱空城计的山寨。但是政府军的实力有四分之三在此,怎会会余力攻他的山寨? 蒙卡慕答眼睛陡然一睁,自己的大部分人手也都在此,因此,政府军敢如此有把握倾巢而出地在此围困他们,想必是和游击队合作。这么一来,山寨此时必是凶多吉少。 蒙卡慕答蓦地想起独自在寨中的花弄笙,内心猛然一震。她是如此娇弱,怎堪被游击队的人摧残?但眼见目前局势,实不容他再多想,他锐利的眼光往周遭飞快一扫,前后的敌人都绷紧神经地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人,而他的每个手下都暗暗注意着自己的暗号。 他心中算计着时间,脸上逐渐出现颓丧的神色,他的头一垂,将手中的枪随便抛丢在地,此举一出,令前后敌人都面露诧异之色。这个威震四方的马贼头子蒙卡慕答竟是如此轻易投降!简直是名不副实,天大的笑话! 统领政府军的为首之人没料到蒙卡慕答这么快就投降,不禁露出得意忘形的笑容。原来这个蒙卡慕答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早知如此,便早早就来收服这群盗匪,不用等着和那些游击队叛逆合作,而大费周章的结果,是这么不费吹灰之力…… 对,就在这时候!见那些对准他们一行人的枪口逐渐松懈地往下移,蒙卡慕答立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迅雷不及掩耳地一面挥鞭卷起地上的枪,一面往前投掷手榴弹,手下心同意领地在他挥鞭的刹那,分别往前后准确地将暗藏的手榴弹掷向对方。 在对方怔愣的几秒钟内,他们已在“飞梭”猝不及防的带领下,奔腾于轰炸声间。就在对方人仰马翻的当儿,蒙卡慕答所率领的一行人已往山寨的方向驰骋而去了。 ****** “嘿嘿!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 马厩中,花弄笙刚把一匹马的缰绳抓在手里,出口的光线就被人挡住了。她惊觉地转身,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挡在她面前的是游击队长,马伦库伦!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阴险地笑着,持枪朝她走近。 尽管花弄笙听不懂他所说的话,在马厩幽暗的灯光里,那肥厚眼皮下充满色欲的目光,却不需要语言来做注解。他缓缓走向她,手中的枪却对准她的胸口。 “这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嘿嘿——” 花弄笙不由得往后退缩,但身后紧靠着的就是马匹了,她实在无处可退。看着马伦库伦的枪贴近她的前胸,她内心不禁苦苦呼唤着蒙卡慕答的名字。她死不足惜,但在未知蒙卡慕答是否安然无恙前,就这样不明不白离开人世,她不甘心哪! 她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距自己一步之遥的马伦库伦,把手伸到腰间,紧握住那把小手枪。若马伦库伦敢再靠近她,她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要被他玷污。 就在马伦库伦垂涎地对花弄笙伸出手,而花弄笙也要抽出小手枪之际,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自马伦库伦的背后传来。马伦库伦无法置信地朝上开了一枪,在马厩里唯一的灯光被打熄前的一秒钟,她屏息地看着马伦库伦狰狞地睁大双眼,朝她扑过来。 花弄笙不自觉低呼了一声,本能地侧开躲掉马伦库伦倒向她的躯体,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当她看见马厩门口站着一个反光的身影,她的眼眶不由得一酸,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奔了过去—— 蒙卡慕答,她看见他对自己展开双臂,是蒙卡慕答及时回来救了她。此时此刻,她多想投入他那温暖结实的怀抱中,蒙卡慕答! 然而,门口的灯光点醒了她的错觉,花弄笙及时停住了脚步,却来不及收回已坠落的泪珠。 “是……是你……”她无法掩饰内心的失望,只好擦去脸上的泪痕,勉强笑笑。“谢……谢谢你,小沙。” 小沙见她自马厩里奔向自己,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不料她却戛然停住脚步,他只得讪讪放下手臂。但看她梨花带泪更见娇艳的模样,又不由得看得有点出神。 “马伦库伦,”花弄笙平了平内心的激动。“他不是你的长官吗?你……” 小沙对她笑笑。“马伦库伦表面上是我的长官……”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极大的骚动便自中庭传来,隐约夹杂着急切的呼唤。 “咦?”花弄笙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不禁面露喜色,是蒙卡慕答、是蒙卡慕答在喊她的名字。她恨不得立刻赶到中庭,就在拔腿要往中庭栘步之际,小沙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小沙,”想到蒙卡慕答,她便忍不住欢喜得流泪。“小沙,你还是赶快走吧!蒙卡慕答一看到你在这里,绝不会再留情的。” 小沙却没回答,只怔怔看着她。 “这次我不跟你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她说着要挣脱小沙。 小沙却不放手。 “小沙,你快放手!”她不禁叫了起来,猛力一挣。小沙一个没抓紧,被她甩脱,她立刻转身往中庭奔去。她远远看见蒙卡慕答骑著「飞梭”,忍不住一面高喊他的名字,一面尽全身之力跑向他。 然而,就在他们相距约五、六公尺之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阵机关枪声,接着便是地上飞弹而起的尘土。“飞梭”连连后退,骑跨在背上的蒙卡慕答大失惊色地望向她,花弄笙骤然被人从身后抓住双臂,直往后退。 “蒙卡慕答——” 她不由得急急高声呼喊蒙卡慕答的名字,要挣脱被束缚的力量,却徒劳无功。 穿过迷蒙的泪雾,花弄笙看见蒙卡慕答与“飞梭”被空中的直升机所扫射的子弹逼迫得几乎无路可逃,而他的好几个手下已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打落于地。在飞扬的尘土中,除了一个个在马背上被击落的大汉外,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最后,她听到空中传来一阵“轰隆!”接着是一片爆裂的火花,蒙卡慕答死了吗?她无从得知,因为她被一块因爆炸而飞起的石块击中额头,在她自己发现是怎么回事以前,已昏厥过去了。 火花,还继续在燃烧着。 第九章 火花,还继续在燃烧着。 蒙卡慕答自“飞梭”背上被枪弹击落,火花在“飞梭”身上跳跃。“飞梭”悲嘶了一声,前脚直立起来,将跌落在地的蒙卡慕答踩在脚下…… 蒙卡慕答痛苦地嚎叫着,火花坠落在他身上。 火花,还继续在燃烧着。 弄笙—— 花弄笙泪流满面惊叫地醒了过来,她喘着气,重重地咳了几声,泪止不住地流着,头好痛。可是蒙卡慕答在呼唤着她,蒙卡慕答在…… “弄笙,你没事吧!”有人急急推门而入。 “小沙?”她诧异地看着身穿军服的他。“你怎么会在……”说话间,又猛然忆起爆炸的一瞬间。“蒙卡慕答呢?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已经属于政府军了,”他面带胜利的微笑凝视着花弄笙。“我受命管辖这个地方。” 顿时,花弄笙仿彿被雷击中似地怔住了,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这是你原来的房间,对吧?你好好安心休息吧!”小沙拍拍她的肩膀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难以接受似地问。“这里不是属于蒙卡慕答的吗?你不是小沙吗?游击队长马伦库伦的参谋呀?” 小沙对她笑笑。“我是当局政府派到游击队卧底的,很抱歉,那次马伦库伦看上你时,我碍于当时情况,实在无能为力。” 见花弄笙娇怯不胜的模样,他忍不住坐近,痴痴地凝视她。“一直到破了这个山寨,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在马伦库伦那色鬼发现你前,先找到你,然而,还是先让他看见你了。抱歉,我差点就来不及救你了,不是吗?” 花弄笙却抱住手臂,低头不语,似乎还承受着当时状况的震撼。 他不禁伸手将她的长发拂到耳后,声音温和地说:“这次上级因为我破贼有功,所以不但升了我的级,成为中校,还让我管这个地方。” “你说破贼是……”她突然开口问。 “当然是指蒙卡慕答这群马贼,还有游击队喽!”他看着她。“当然,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缓温柔。“你!” 花弄笙的身子不由得猛烈一震,脸色跟着变得惨白,头也痛得厉害起来。 “你怎么了?”小沙关切地抚着她的脸。“很不舒服吗?” 她下意识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扶着额头,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头上绑着绷带。“我……头痛……” “直升机爆炸时,飞过来的石块刚好打中你的头,你就昏过去了,直到刚刚才醒来。”他爱怜地看着她。“我马上叫军医来替你看看!你先躺着。” “小……小沙……” “嗯?”他很高兴花弄笙如此亲匿地喊他的名字。“什么事?” “蒙……”花弄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蒙卡慕答他……他……” “蒙卡慕答实在罪有应得。是他一枪击中驾驶员,那直升机才会坠落爆炸的,”他盯视着她好一会儿,微笑地道:“他真是死有余辜,不是吗?” 刹那间,花弄笙感到全身被掏空了,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蒙卡慕答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呀! “你是说他……他……”她说不出那个字。 “那痞子,”小沙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迳自轻松愉快地耸耸肩。“粉身碎骨得可说是尸骨无存哪!” 花弄笙全身僵了几秒钟,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突然涌上胸口,她下意识地用力掩住嘴,但是这回欲呕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 “弄笙,你不要紧吧?” 小沙见她挣扎地要从床上爬起来,立即大喊军医过来。花弄笙不理会他的叫唤,推开他伸手过来的扶持,迳自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弄笙——” 小沙追进浴室,正好看到她奄奄一息地倒在马桶旁。 ****** “她的情况怎样了?”小沙低声问着刚做完诊断的军医。 军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的花弄笙,耳语似地说:“还不能判断是因为头上的撞伤,还是……” “是什么?”小沙狐疑地看着他。 “怀孕。” “……”小沙的脸色微微一沉,眼光瞥向昏睡的花弄笙。“你是说她被蒙卡慕答……” “是他的女人,当然会……”军医耸耸肩道。 “胡说!”小沙面带愠色地低斥。“她是被迫的,她现在是我的。” “是!”小沙是他的长官,他不好说什么。“不过,她现在的身子虚弱,要是真的怀孕就麻烦。” “要真怀孕,那就把它拿掉。” 军医摇头道:“拿掉,对她身体不好,不拿掉,也一样对她身体不好,所以最好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好了!我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小沙微蹙着眉对军医摆摆手。 军医依言行礼告退。 小沙转身坐在床边凝视睡着的花弄笙良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她苍白的脸庞。他梦想这样的时刻已经好久了,这样娇嫩如花的人儿一直到此刻才属于他的,马伦库伦已死在他的枪下,蒙卡慕答也不存在了,再也没有人会来和他抢夺花弄笙了!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亲吻着那凝脂般的面颊。难怪那晚花弄笙要跟着蒙卡慕答,原来她怀了蒙卡慕答的野种。但她是被迫的,还好自己及时救出她,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花弄笙的心是属于自己的。小沙沉迷在自我的想法中,不由得伸手轻抚着花弄笙浓密的秀发。否则她就不会特地到地牢救他,还跟他不辞辛劳地一起回游击队的营区。 “最好是因为头部撞伤引起的。”想着军医说过的话,小沙不自觉在花弄笙昏睡的唇边喃喃自语道。 ****** 蒙卡慕答死了、蒙卡慕答死了、蒙卡慕答死了! 她对着蓝天说、对着空气说、对着墙壁说、对着自己说。可是在心灵的深处,花弄笙仍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因此她没有流泪。她不流泪,因为她不愿相信蒙卡慕答真的死了。 她失神地看着窗外的蓝天,春天到了,她的心却依旧停留在寒冷的冬季里。 冬季,花弄笙痛苦地闭上眼睛,那过去的冬季是多么温暖快乐呀!她想起蒙卡慕答第一次带她去那个温泉岩洞的时候。 你为什么老爱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惹毛我? 那是他们最初一次的肌肤之亲,自那回之后,她便迷醉于他霸道的温柔,又气愤他的跋扈嚣张;爱他的坚定不移,也恨他的蛮不讲理。过去缠绵缱绻的种种,至今想起,犹历历如昨。 那晚,在爆炸的火花飞散开来的前一刻,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弄笙!”小沙轻快地推门而入,见餐盘上文风不动的食物,不禁关怀地看着呆坐在床上的花弄笙。“东西做得不合你的胃口吗?” “我没什么食欲。”她勉强收回缅怀过去的心神,弄不懂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活着。 小沙看着花弄笙,她呕吐的情况有好转的现象,但是神情总是郁郁寡欢。 “你应该多顾着自己的身体,”他扳着她的肩头,叹了口气。“都怪蒙卡慕答那个无恶不作的痞子,搞得你拿掉也不是,不拿掉也不是。” 花弄笙原本无神的眼眸,一听到蒙卡慕答的名字,不觉亮了亮,不解地望向小沙。 小沙担心地注视着她。“你千万别太难过,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在说什么?”地还是不懂。 “军医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经过几次诊断的结果,你……你有了身孕,大概快两个月了。” 花弄笙怔住了,她……她怀孕了?她怀孕了?继而暗自推算一下生理期,她……她不由得屏住呼吸,一时间,胸口涨满了莫名的喜悦,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了一股活力。 小沙见她怔愣在那里,以为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忍不住开口要安慰她。 “别难过,弄笙!”他抚着花弄笙的臂膀。“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你知道吗?在我头一次看到你时,我就被你吸引住了。” 她有了蒙卡慕答的孩子。噢!蒙卡慕答的孩子。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小沙见她眼角闪着泪光,以为她正悲伤,不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继续说:“看到你为了我,再三挡住蒙卡慕答不让他杀我,当时,我就在想,多难得的勇敢又美丽的女孩,只是当时,我觉得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如何向你示爱。” 花弄笙兀自沉浸在怀有蒙卡慕答的孩子的喜悦中,浑然不觉大表爱意的小沙已将她揽入怀中。 “但是,现在不同了。”小沙也沉醉在拥有花弄笙的梦想中,说着说着,便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我可以好好保护你了。” 直至此时,花弄笙才发现自己被小沙环拥着,不禁猛力一推,挣脱小沙的怀抱,双手紧压着因惊吓而起伏不已的胸口。 她在害臊!小沙见花弄笙慌忙推开自己,别着脸,双手按住起伏剧烈的胸口,不禁微笑想道。那种娇弱羞怯,情不自胜的模样还真教人又爱又怜。 “弄笙——”他情不自禁地欺上前去。 “别这样!小沙。”花弄笙及时避开,坐到床的另一边。 然而,小沙却将她的抗拒误以为是娇羞矜持的作态,不禁又坐过去,一把将她拉向自己。 “你干什么?快放手。”花弄笙见他纠缠下休,不由得用力挣扎,急急后退。“小沙,别这样!” “弄笙,别这么矜持。”他痴醉地抱住她,更是不肯放手。 “你放手呀!”花弄笙心一焦急,挣扎得更是厉害,更是拚命往后退。 一直奋力退避的花弄笙没注意到已是床的尽头,忽然,整个人往后猛地跌落,小沙本能用力一抓,却只抓到花弄笙的衣袖。 “弄笙——” 他赶忙跳下床,只见花弄笙脸色发白,倒地不起,弯着腰身,托住小腹,紧咬着牙关。情急之下,小沙立即大喊军医前来。 ****** 经过一番急救,花弄笙痛苦的表情舒缓了不少,但仍令她虚弱无力得必须躺在床上。 “沙中校,”军医微皱着眉头。“以她现在的情况而言,必须待在床上休养,否则……嗯!我们能不能到外头谈一下。” 小沙点点头,转身要走,衣角却被花弄笙拉住了。 “弄笙!”他示意军医到外面等,温柔地俯下身看着她。“怎么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孩子!”花弄笙听不懂适才军医和小沙交谈的语言,但想到必定是和自己有关,便伸手拚命拉住小沙,虚弱地说:“我要孩子!” “什么?”小沙以为自己听错了,花弄笙怎么可能会要蒙卡慕答的孩子呢? “我要孩子!”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坚定。 小沙这次听清楚了,却不明白。“为什么?” 花弄笙苍白的脸上漾起一丝幸福的微笑。“我要蒙卡慕答的孩子。” 小沙的心猛然一震,难道花弄笙所爱的是蒙卡慕答那个无恶不作的马贼? “不行!”他不假思索地阴沉拒绝。 花弄笙原本苍白的脸庞,此时变得更白了,那清澈的双眸立时涌上盈盈的泪水。“我要这个孩子。” “蒙卡慕答是个罪大恶极的匪徒,你不该要这个孩子。”尽管那凄迷的眼神令他怜惜,但是他恨蒙卡慕答占有花弄笙的心。 “求求你,小沙!”她孱弱委婉,近乎乞求地说。 小沙看着那哀戚无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轻抚那苍白瘦弱的脸颊。她看来是如此脱俗清丽、如此教人爱怜。 他猛然俯下脸,紧紧吻住那略失血色的唇瓣,花弄笙该是属于他的! 当小沙的舌尖强行探入她口中时,花弄笙紧抓住被角,硬生生压住要反抗的冲动。理智拚命告诉她,除了腹中的胎儿,她什么也没有了。腹中的胎儿是她和蒙卡慕答相连的一线希望,她要蒙卡慕答的孩子。 花弄笙忍住心头的痛楚,凄凉的泪水却无法控制地自眼角滑落。 “蒙卡慕答已经死了。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小沙轻划着她眼角的泪水,残酷地提醒她。“省省替死人流的眼泪吧!”说完,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沙中校,”军医见他出来,立即说。“我刚想到一个既能保住胎儿,又能让母体健康的法子……” “把孩子拿掉。”小沙冷冷地截断军医的话。 军医微微一怔,马上行礼回道:“是,中校!” ****** “这是什么?” 花弄笙狐疑地看着小沙将一只装满黑褐色液体的碗递到她面前。 “安胎用的,是我让军医特地去找来的,”小沙对她笑得很有说服力。“我们都是汉人,都是讲究补身的,把这喝下吧。要知道,弄到这东西可不容易哩!” 原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一听小沙说是安胎用的,花弄笙立即松懈了心头所有的敌意和警觉。她明白自己体质孱弱,若想要保住孩子,就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沙,谢谢你!”她接过来,真诚地说。 “别这么客气。”小沙笑得很亲切。“趁热快喝吧!” “嗯!”她乖顺地点点头,端起碗,缓缓将碗内的液体暍下去。味道有点苦,让她咽不下,但是,一想到腹中的胎儿,她还是忍耐地将它喝完。 “你好好休息吧!”小沙满意地接过空碗,对花弄笙温柔地道。 花弄笙对他感激地点点头,躺在床上,轻轻合上眼睛。听着小沙推门而出的声音,她的意识逐渐朦胧,不久,便带着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微笑,安心入睡了。 不知过了乡长时间,天仍亮着,她却被下腹一阵剧烈的翻绞给痛醒了,痛得她冷汗涔涔,几度要尖叫。她本能地大口大口吸着气,下腹传来一阵一阵如被人用力刮过般的痛楚,令她差点要崩溃。 猝然,她感到下身一片温热的湿濡,仿彿体内的一股活力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失。她的心骤地一沉,颤着手猛掀起被子,身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明白地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间,她无法理清头绪,怎么会这样?原本都还好好的呀!忽然,她想到小沙给她的那碗中药。 半晌,花弄笙终于忍不住大声悲恸地嘶喊出来,小沙欺骗了她。而她全心所系的一丝希望也落空了,她与蒙卡慕答相连仅存的一个生命哪! “蒙卡慕答——”花弄笙绝望地呼唤着。 ****** 窗外的天空好暗,暗得没有一丝光采,连月光和星光都挥不去那分黯淡。 花弄笙背对着窗,卷曲在床上,空洞地望着墙壁。世间一切对她都没意义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自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一息尚存,让残酷的现实无止境地折磨她。 推门而入的声音唤不起她失落的心神,坐在床边的动作更令她没有回头探看的意愿。 小沙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曼妙身形,想起军医几个星期前所告诉他的话。 “沙中校,”军医替因流产而虚弱不堪的花弄笙打了镇定剂和营养剂。“她这身体起码要小心看护好几个礼拜才能稍稍恢复。” 他当时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花弄笙,不禁心生怜惜,一方面却又暗自为流产成功而得意着。他让军医每天来看花弄笙三回,二十四小时专人守候着她,不让有些许微恙出现在她身上。 现在,花弄笙依然赢弱,但与几个星期前的模样相比,确是健康多了。他感到十分满意,唯独她仍旧神色忧郁。不过,小沙并不担心,他相信花弄笙不久就会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和自己重新开始。 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抚摸那柔美的线条。但是一触及花弄笙的衣服,她就惊得弹跳起来,眼光充满愤恨。 “不要碰我!”她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小沙读出她眼中的不屑与怨恨,不禁冷冷一哼,逼近她。“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这么悉心照顾你,还不够吗?”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她往后退移,眼光满是仇恨。 “那不是你的孩子。”小沙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是蒙卡慕答的野种,不要也罢!” “住口!那是我唯一生存的寄托,你却把他扼杀了。”她死命挣扎着。“你放开我。”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小沙将她压倒在床。“你不应该再让我失望。” “你令我作呕!”她愤恨挣扎地推开他,慌乱中,从腰间抽出那把她从不离身的小手枪,对准小沙的鼻头。 小沙却有所准备地自衣袋中掏出一把东西,微哂着。“你开枪吧!少了这个,我看你怎么把人打死。” 花弄笙看着他把握在掌中的子弹抛到地上,不愿置信地用力把着扳机,却徒有几声“嚏、嚏”而已。 “你该相信我了吧!”他得意地看着她急惧的模样。“我怎么会重犯马伦库伦那个笨蛋的错误?让你留着一把枪在身边,还毫无所觉。” “不要过来!”她拚命推拒着小沙扑压过来的身躯。 “弄笙,”他强将她拥抱入怀,亲吻着她因挣扎而扭曲的脸庞。“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死命抗拒的花弄笙奋力摇头,一心要甩脱他。 蓦然,“噗”地一声,电灯熄了。 “你看,弄笙,”小沙依旧紧抱着她不放。“连灯光都不愿打扰我们哩!” “放开我!”花弄笙咬紧牙关,自牙缝中进出怒恨的语句。 “蒙卡慕答那野蛮土匪算什么东西。”小沙犹在自我陶醉。“我们才是天作之合,想想,我们俩都是汉人……” 门外突然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小沙的话。“报告沙中校,发电机突然遭到破坏,怕是游击队的余党搞的。” 小沙踌躇了一下,终于放开花弄笙。“我马上回来!”说完,便推门出去,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花弄笙这才无力地吁了口气,泪水在这时才汩汩流出。老天到底要她忍受这样的折磨到什么时候? 就在她在黑暗中啜泣之际,陡然感觉有人用毛毯似的东西将她自身后包裹,自床上抱起。她的心一惊,本能地挣扎了一下,继而一想,到哪里都一样,反正蒙卡慕答已经不在了,而她也回不到堂妹花弄月的身边。心都不在了,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差别。何况,她再也不想看见小沙了。 她没有挣扎地任凭被人悬空抱着,在黑暗中走着,她有如盲眼的人,随着抱住她的人离开房间,到任何地方。 不知何时,乌云已将天上的明月与繁星都密密遮蔽住了,她看不清方向,也不去管,只知道自己像是被放在马背上,马奔得很快,她身后的人将她抱得很紧,大概是怕她会从马背上跌落吧! 花弄笙沉沉闭上眼,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在这无可留恋的世界上,她只愿能在梦中与蒙卡慕答相会,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就连身后传来莫名其妙的爆炸声,在花弄笙听来似乎都很遥远。她不愿去想那些与她无关的事了。 她只要能在梦中与蒙卡慕答相会,在梦中……与蒙卡慕答…… ****** 硫磺的气味,温暖的泉水。 粗犷的蒙卡慕答却如此轻柔细腻地吻着她每一寸肌肤,如此温存爱怜地占有她的初次,就在这温泉岩洞里,他们缱绻缠绵着。就在那时她发现自己是如此深爱着 他……她的蒙卡慕答呀…… 花弄笙不愿睁开眼,这梦中硫磺的气味如此浓烈,连温泉的感觉也真实得不像是梦,还是不张开眼的好!老天总算仁慈,让她与蒙卡慕答在梦中相会、回到从前。她不愿睁开眼,深知一睁开眼,所面对的,又会是残酷的现实。 在梦中多美好!她能安全地依偎在蒙卡慕答坚实温暖的怀抱中,什么都不用牵挂。她的眼角忍不住落泪,梦令她留恋,她实在不愿再醒过来…… 有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她不由得勉强自己睁开双眼,鼻中的硫磺味依然如梦中般浓烈,温暖的泉水……她怔怔地看着映入眼帘飘冒着白烟的池面,这是那个温泉岩洞。 这时,花弄笙才发现自己贴倚在一个健壮厚实的胸膛上,她缓缓抬起眼光,仰起脸往上望去,迎接她的,竟是那对她朝思暮想,以为只能在梦中相会的深邃瞳眸。她怔如木人,是自己还在梦中吗? “睡觉也会哭成这样呀?”他对她莞尔一笑,指尖恋恋地在她腮边徘徊。 连那温柔低哑的声音听来也犹在梦中,花弄笙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地望着他。老天对她太好了!一场梦完了,又接着一场,请千万保佑她不要醒。 “怎么不说话?”他俯身过来,眼中盛满道不完的柔情。 花弄笙迟疑地伸出手,颤着指尖轻触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如狮鬃般的络腮胡,右眼角下有一道她未曾见过,淡淡的疤痕,那么,她不是在作梦了。 “他们……”她终于忍住抽噎,断续地说。“他们告诉我说……说你……他们骗我。” 她终于展臂紧紧揽住他的脖颈,立时泣不成声。 蒙卡慕答抑着发酸的眼眶,稳稳将她环住,脸颊不住地摩挲着她的发问。这样的拥抱,他期盼多久了?他的小百合!瞧她哭成这样的泪人儿,不知吃尽多少苦头,吞尽多少委屈。 他轻轻扳着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心疼地发现她的形容比以前憔悴。 “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轻轻地抚着她的面庞。 看她心满意足地将脸颊偎进他的手掌,蒙卡慕答整颗心都要溶了。这是他的小百合、他的花弄笙哪! “他们骗我!”花弄笙依然泪流不止。“他们骗我喝了东西,我没能保住肚里的孩子,我没能保住肚里的孩子……” “什么?”直至此时,蒙卡慕答才惊讶地知晓,原来自己有过孩子。胸中不禁涌起一分从未有的为父情怀。但花弄笙是如此的娇弱,怎堪忍受这样的折腾? “对不起!”她的声音悲不成调。 蒙卡慕答对她一笑,将她稳稳拥在怀中。“只要你没事,其他都不重要了。” “小沙告诉我你尸骨无存时,我简直……”她在他怀中打了个寒颤。“后来发现有了你的孩子,我才感到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可是后来……” 蒙卡慕答怜惜地轻抚着她的秀发,叹了口气。“害你受苦了。” “那时,以为你已经……那么孩子就成了你我相连的唯一命脉,而他们剥夺了我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当时,我一直在怪自己为什么没去死……” 登时,一股寒意爬上蒙卡慕答的背脊,他恐惧地拥紧她。“不准你再有这样的念头,知道吗?” “嗯!”她依偎在他怀中,温顺满足地点头。“你当时没受伤吧?我被石头击昏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上他们的当。”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抚了抚她的前额,见她摇头才放心地再次拥紧她,思绪回到一个多月前的傍晚。“那晚,那门生意其实是陷阱。” “是政府军和游击队。”她想起小沙的话。 “你听说了。”蒙卡慕答的眼神又飘回那个山寨受陷的夜晚。“我们十八个人是安然无恙地回到山寨了,却发现守寨的弟兄被杀,又不见你的去向,而游击队的人四处可见。” “我跑到马厩要找马逃走,却被马伦库伦拦截住,”那晚的情景不是花弄笙愿意多想的。“然后小沙在马伦库伦背后开枪,后来我就听到你的声音……” “我也看到你了,可是直升机的机关枪阻挠了我的行动,几个来不及应变的弟兄就被打落,”他的眼角蓦然有了泪光。“我看着他们一一死在我面前,却束手无策。哼!第一次感到自己这么没用。” 花弄笙不禁默然地环住他的腰,将脸紧贴着他的胸口。 “他们居高临下,势在必得,“飞梭”几次险险被枪扫中,”他下意识地拥紧她,心却仍沉浸在悲痛的记忆中。“后来还是鄂多掩护我,让我有机会对直升机开枪,而鄂多却也被机关枪扫中,坠马死了。我二十多个弟兄,到头来只有我一个还活着……” “别这么说。”花弄笙温柔地伸出手,盖在他的唇上。“你自己当时肯定也受了伤,何况当时,还有这么多人要置你于死地呢!” 蒙卡慕答痛苦地闭上眼,紧拥着花弄笙,追随他多年的手下们,其中有的甚至是一起长大的同伴,还有养父所遗留的那片山寨,全在顷刻间毁了!他在转眼间,一无所有。 还是“飞梭”及时载着浑身是血,意图与敌人两败俱伤的他,逃离现场。 是“飞梭”将当时情绪已近疯狂的他带回这里,经过这段时间的自我疗养和思考下来,他才决定了他该做的事。 一星期前,在接近山寨,不期然地惊见花弄笙仍安然无恙时,他心中的喜悦简直无可言喻。 “你是怎么潜回山寨的?他们看守得很紧哩!”花弄笙偎着他,低垂着眼皮,漫声地问。“昨晚,我好像迷糊听到爆炸的声音,是我在作梦,对不对?” “寨里有一条通往这里的暗道,我在还没成为蒙卡慕答以前,常在那里头逗留,所以就算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走丢。”蒙卡慕答对倚在自己胸前的花弄笙笑笑。“我先在山寨各处安了炸药之后,就破坏发电机,对了!你一定会吓一跳,那条暗道的出入口,就在你睡的那间房里。” “真的?”花弄笙讶异地坐起来,看着他。“我却一直没发觉。” “太迟了,”蒙卡慕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现在山寨一定变成个大窟窿了,成了月世界。” 她不觉对他的说法轻笑出声,随即想起那场爆炸,脸色不禁微变。“爆炸!那么里面的人不就……” 蒙卡慕答肃穆地看着她。“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希望你同情他们,要知道,是他们先把我的手下杀得片甲不留,霸占我的地方。何况,这原本就是人吃人的世界,而且这也是战争的一种。” “难道就没有平息的一天吗?”她怅然若失地问。 “有!”蒙卡慕答的眼光没离开她。“不过需要耐心地等上千万年罢了!”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蒙卡慕答见她笑如百合初绽,情不自禁地又将她揽在怀里,眼光温柔深邃地流连在她的笑靥上。 花弄笙被他凝视得脸颈发热,不觉别开头,另找话题地轻声问:“你刚说在你成为蒙卡慕答以前,那么,蒙卡慕答不是你的名字了?” “在寨子里,我们的语言和外面的有点出入,”他在她耳畔低语。“蒙卡慕答在我们的语言说来,就是首领的意思,所以……” “所以,我叫你蒙卡慕答,其实……”她低着头,咬着唇,带着困难说。“也就是叫你首领的意思了。” “没错!”蒙卡慕答忍不住轻吻着她羞红的粉腮,“因此,你必须听从你首领的话。” “胡说!”她笑着躲开他随之而来的轻咬细啮,却没挣开他环在腰上的力量。 “是你自己先这样叫我的!” 他的鼻尖轻触着她的颈窝,深深嗅著令他迷醉的馨香,手忍不住拂去她的衣襟。这样与她肌肤之亲的感觉仿彿是历经几世纪来的渴望,他对她的眷恋像是无止尽。此情此景,他愿如此与他的花弄笙相依到永远,他的花弄笙呀! 花弄笙微合著眼,微启着唇,为蒙卡慕答在她身上流连的轻触而痴醉着。蒙卡慕答的平安无事令她备感对世界的留恋。她仰起脸,迎承着每一分来自他的轻怜蜜意,回应着他每一丝柔情的激荡。 “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对不对?”她一手圈住他的颈项,一手轻抚着他的面庞,猝然柔声问道。 “你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他眼中炽烈的光芒直射她瞳眸深处,语调却低沉,充满怜惜。“是为我而来的!” 花弄笙不由得眼波盈盈地望着他,嘴角的微微笑意,似是默认。蒙卡慕答忘情地低喟了一声,俯首痴狂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唇瓣。在花弄笙要启唇回应之时,他已稳稳攫住她的唇,让彼此沉醉在久别重逢的浓情蜜意中。 ****** 在温泉岩洞待了几天后,蒙卡慕答终于决定带花弄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们要到哪里?”坐在马背上的花弄笙向牵着缰绳向前缓行的蒙卡慕答问。 “要看‘飞梭’能带我们到多远而定了!”蒙卡慕答看着前方,脚步未停地回答。“不过,“飞梭”现在是我们主要的交通工具,不能让它太过劳累。” 花弄笙一面理著“飞梭”柔长的马鬃,一面笑笑说:“我们这样,让我想到以前常在电视里看到的画面,真有种诗情画意的感觉。” “你想家吗?”蒙卡慕答突然头也不回地问。 她怔了怔。“我……”顿时,她想起了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堂妹花弄月,心微微一刺,随即下定决心似地摇摇头。“我不想。”她说得口是心非。 蒙卡慕答似有深虑地一顿,回头对她一笑。“我是要你想清楚,往后跟着我的日子是很苦的,你真不后悔?” 花弄笙看了他好一会儿,对他伸出手,蒙卡慕答不禁握住那只伸向自己藕白似的柔荑。 她紧紧握着他巨灵似手掌的力量,眼神温柔而坚定地停在他的眉宇间。不用她明说,蒙卡慕答也知道她的意思,她要跟着他,不论天涯海角。 蒙卡慕答惊觉自己暗松了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也稳稳落下,原来自己是如此依恋着她。 他握紧了花弄笙的手,就这么,在山林间缓缓往前走去…… 尾声 弄月,良宵: 最近好吗?想来我离开你们已经将近两年了,这后来的一年我几乎是和你们断了音讯,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哦! 在这过去的一年中,我遇到了一个能让我挚爱一生的人,蒙卡慕答。有他在,不管到哪里,我都不会害怕恐惧。 现在,我们正和“飞梭”——一匹漂亮到极点,跑起来像风一样的白马——到处漫游着。这样闲云野鹤似的生活,也许正是我当初离开你们的目的。蒙卡慕答说,我远道而来,是为了和他相遇,我想,是的。 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完美了!唯一的缺憾是,我很想念你们;但是我知道,你们会永远幸福快乐的。 我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你们,我很快乐,别太记挂我。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和蒙卡慕答一起突然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吓你们一跳! 祝好 弄笙笔 ——全书完—— 编注:“花情组曲之一”花弄月和万良宵的故事请看“蔷薇情话”第382号《偷心情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