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 第一章 明洋国际食品的总裁刘家耀正濒临发疯边缘,公司面临倒闭,因为新上市的麦片发生消费者吃了肚疼,被卫生局验出产品有过量黄金葡萄球菌,被强制下架。 各地经销商以及消费者纷纷向总公司求偿,媒体天天疯狂报导,多位财经专家预测明洋即将倒闭,资金往来的银行纷纷紧缩银根。 最需要资金时,却因为总裁刘家耀这几年陆续投资近两亿,帮好友蔡万土在美国的高科技公司研发产品。现在,换他需要用钱,蔡万土的高科技产品还没上市无法帮忙,资金被卡死,刘家耀承受巨大压力,精神快崩溃了。 危机处理会议已经开了三天两夜,却还是没有结论。 公关经理,也是刘家耀的未婚妻蒋恩美小姐,打起精神,每天陪男友四处奔波,说服各家银行继续借贷。 周六下午两点,公司主管们还耗在会议室里。他们累坏,脸色蜡黄,精神萎靡,唯独蒋恩美精神奕奕,帮助理关敏娇发蛋糕给大家吃。 她微笑,跟大家说:「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再想办法。昨天已跟出问题的下游厂商解约,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重新建立消费者对﹃明洋﹄的信心……」 「有用吗?更重要是资金短缺的问题吧?」负责人事的高经理冷哼。对于总裁调资金投资朋友的事超不爽。「叫那个蔡万土来帮忙啊!」 刘家耀盯着角落的电视,一直看新闻。胖胖的他,胡子没刮,衣服没换,二十四小时追着新闻看,很怕还有消费者出状况,要是闹出人命就完蛋了。 蒋恩美安抚大家。「资金方面总裁已经在想办法,我相信会解决的。」 「但是这个月薪水已经发不出来了……」负责会计部的曹经理问总裁:「我建议发布声明,要大家共体时艰,减薪百分之十,您觉得呢?」 总裁没在听,连着几小时,刘家耀只是瘫在椅子上,瞪着电视看。 蒋恩美替他回答曹经理:「再等几天吧,我约了三家银行明天会去谈,我相信会圆满解决的……」 大家不是翻白眼就是在冷哼,没人相信会圆满解决。 「这个……」曹经理从西装口袋拿出支票给蒋恩美。「这是我个人的钱,虽然不多,只有三百万,但是先给总裁拿去应急,希望能帮公司度过危机……」 王八蛋,心机很重喔!霎时其它主管纷纷低头啦翻数据啦搔头发啦,心里埋怨曹经理的行为,分明是陷他们于不义。他们没钱,就算有也不想拿出来帮一个显然快倒闭也没未来的公司。 蒋恩美将支票给刘家耀。「这个……曹经理要帮你的。」 「谢谢你,好兄弟。」刘家耀恍惚地看向曹经理,眼眶泛红了。 「我相信我们会度过危机。」曹经理鼓励道。 刘家耀大叹口气。「不,我已经完了。公司信用崩盘,还有大量库存要处理,我真的完了……」他又看着电视新闻发愣。「要是肚子痛的人继续增加,我赔都赔不完。要是还闹出人命,我该怎么办?」 「我受不了了!」负责行销的郭陶陶经理气坏了,她站起来飙。「总裁!你可不可以振作点?我们大家一直想办法,你呢?就只会在那里唉声叹气?」真没用,想她抛家弃子在这连开三天的会,面木枯黄,活像老五岁,结果总裁还这样。 「啊!」高经理受不了了,他踹桌子,摔文件,搥桌面,大吼大叫。「叫那些记者通通给我去吃屎,平常拿我们的公关费,出事就落井下石,马的,我要去放火烧他们报社——」 郭陶陶跟着叫骂:「总裁!事情爆发时,你干么跟记者承认是我们卫生控管不周?像这种事我们应该否认到底,可以推包装或哪里的疏失,就算验出问题,我们可以说是被对手陷害的啊!我不是这样建议你吗?结果你还是坚持说实话?现在好了吧,说实话有屁用,东西全卖不出去了,国外厂商也取消订单,我还怎么行销啊?」 起内讧了,这些人仗着刘总裁脾气好,对他大小声,好像刘家耀才是他们的下属。他们怕公司倒闭,经济也会跟着出状况,所以脾气很恶劣…… 「敏娇——」蒋恩美最镇定,她把蛋糕交给助理。「大家不吃,我们吃。」 「嗄?」敏娇推开蛋糕。「不行不行,我在减肥……不吃淀粉类。」 「又减肥了?」恩美坐下,吃蛋糕。「没成功过,还减什么?今天又什么都不吃?」 「对,从早上忍到现在,别害我破功喔。」身材丰满的关敏娇,是二十五岁的离婚少妇,独自扶养三岁女儿跟老妈,天天嚷减肥,可是越减越肥。 「这次妳一定会瘦。」 「真的吗?」 「公司发不出薪水,没钱买东西吃就会瘦。」 「妳好毒喔。」 「妳们还有心情讨论减肥?」听到她们的对话,高经理又抓狂了。 「难道要像你们抱怨自己人?那会比我们讨论减肥更有建设性?」蒋恩美吞掉最后一口蛋糕,拍掉手上碎屑。 高经理听了,脸一阵红、一阵青。 「有救了!」刘家耀大叫,从沙发跳起指着电视。「公司有救了!」 大伙儿看向电视,新闻主播正报导动物园母猩猩产子。 高经理嚎啕大哭。「太好了,母猩猩可以救我们,真是太棒了……我们总裁终于疯了……」他真的很有演电视剧的潜力,莫说他六十几岁肢体动作还这么灵活,难得性情上也激烈如幼儿,这样青春,真可贵。 刘家耀不管高经理的嘲讽,抓着电视遥控器就往外冲。 「你去哪儿?」蒋恩美追出去,跟进电梯。「要去哪儿?」电梯下降,她看家耀眼神异常亢奋。「家耀?」 「我去宜兰。」 「现在?」难道真的神经失常了?蒋恩美衡量着要不要强制送他就医。 「对……我要去宜兰。」 「为什么?」难不成想去那风光明媚的地方自杀? 电梯到地下室,门一开刘家耀冲出去,蒋恩美追着他上车,他踩足油门,驶出地下室,汽车高速狂飙。 「你听我说……开慢点……我们先回去开会,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要轻易放弃……」 「开会没用……没用的……」刘家耀眼色疯狂,油门急踩,好几次差点撞上前方汽车。 蒋恩美被甩得头昏眼花,紧抓着车窗上的把手。「大不了申请破产……我不会离开你……我会陪你……」 「是我害了大家,都是我太蠢,现在只剩这条路了!」 「别这样……你死了也不能解决问题……」 「我只剩这个办法……」他已经七天没合眼,神经绷到极限,车疾驰,四周煞车声四起。 蒋恩美知道应该快点设法下车,而不是让自己跟个发疯的男人困在车内。但是,刘家耀对她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连命也可以不要。 车身甩来荡去,蒋恩美脸色惨白,如果这是她的命……她认了,反正能有今天,也是刘家耀给的,她不会后悔。 蒋恩美牙一咬,闭上眼。「好……你要死,我陪你。」这是情义,值得千金,看他是要撞车死、还是要烧炭死、或是要上吊死,她都誓死相随…… 「恩美啊……」刘家耀反过来劝她。「干么死呢?唉,妳怎么这样想不开?我有解决的办法,不要轻易放弃嗯?」 喂!搞清楚,蒋恩美瞪他,「不要放弃」——这四字是她从刚刚就一直在讲的欸,是他不听的欸! 「家耀,不是我想死,想死的是你,你说只剩这个办法……」 「我说的办法是广仁宇。」刘家耀忽然提起这个名字,没注意到这个名字让恩美愣住。「我看见他……在刚刚的新闻里……」 「动物园跟母猩猩?」蒋恩美努力回想,电视画面里明明就一只母猩猩跟刚出生的小猩猩……广仁宇在哪儿?母猩猩背后? 他很受不了地说:「拜托,是猩猩之前的新闻……你们都没注意吗?」幸好被他看到了。 注意什么?蒋恩美赏他白眼,大家为他开会,谁会去注意新闻?只有他这个让人担心的苦主卯起来当电视儿童。 「广仁宇这次又为了什么上新闻?」提到广仁宇,她口气很硬。 「他在宜兰参加马拉松比赛,只要在活动结束前赶到,就能堵到他。」 马拉松?蒋恩美冷笑,很符合那家伙的tone。按下车窗,让冬天的风,扫乱长发,扑冷面颊。 「我们找他做什么?」蒋恩美试着用不在乎的口气,隐藏内心因广仁宇而汹涌的情绪。 「他能救公司。」 「当初我们拒绝让他加入公司,现在去求他?真有骨气。」 「朋友一场,他会帮我。」 「朋友?好,好极了。」她点点头,冷冰冰地说:「我宁愿一起死掉……我们现在死掉好了……」她不想再面对那个人,她不要。 广仁宇这男人就像她蒋恩美的魔咒,如果她是孙悟空,他就是束缚她的头箍。当年的混乱,六神无主的慌,那疯狂失控的自己,蒋恩美不想再来一次。 刘家耀天真道:「不用死了,有他在,就会搞定。他专门帮企业处理危机,他可以帮我,只有他可以……」 刘家耀不理女友的抗拒,他就像快灭顶的人,广仁宇是他如今唯一能攀住的浮木。 蒋恩美表情严肃,反倒像快灭顶的人,被广仁宇这个大海啸灭顶。死定了,让那家伙知道刘家耀有求于他,他肯定会让她很不好过,她已经可以想象广仁宇得意洋洋的表情。 马拉松赛跑?呵,那个体力旺盛,精力充沛的男人。惹到他,就像被恶魔咬住,甩不掉。直到现在,她心里都还带着那恶魔的齿痕,怎么也忘不了。曾经,他们互相撕咬得厉害,那无形的印记,还留在彼此记忆里。 这不是人啊,这简直是神。 灰色天幕下广仁宇奔跑着,神情轻松,姿态矫健,一双白球鞋,一路践踏山路碎石,几颗石头受不了,在脚底碎裂。他跑得惬意,甚至带着傲慢微笑,身高一八一,跨一步等同别人两步,体魄高大强健,紧身的黑色运动背心,掩盖不住浑身结实的肌肉,运动短裤下,是一双古铜色长腿。 瞧瞧他,山路上,跑姿昂然,结晶的汗水,在手臂闪着银光,更暴露出原始的男性魅力。于是乎,沿路赛友们,女的被他散发的野性美,闪到心律不整,头昏眼花,腿都软趴趴。男的看到广仁宇跑得那么轻松惬意,自己却气喘如牛,又羞又恨,自动闪远,怕跑在他附近,看起来很蠢。 管它路是崎岖不平,是上坡还是下坡,是烂泥,或坚硬柏油,是布满碎石,或长满芒草,广仁宇皆轻松跨越,傲慢笑容不减,凭他参与过国际各大铁人三项比赛,今天的马拉松太小儿科,要不是他无聊到想活动筋骨,才不来跟这些弱鸡比赛。 看吧,终点就在前方了。又是第一名,他,一、点、都、不、意、外。 其余参赛者,被甩得老远,广仁宇奔向终点。路两旁,群众欢呼,体育记者们跟上他,往终点冲,镁光灯闪啊闪。他唇畔流露自负的笑,即将冲过终点线,但……他停步不跑了,正要欢呼的群众怔住,裁判也愣住。 有着一双雷达般犀利双眼,专门处理危机的广仁宇,时刻都在注意着周遭环境,这是他的职业本能。现在,他眼角余光扫到熟悉的两个人影,他们化作灰,他都认得。他不跑了,突破终点的胜利,突然一点都不重要了。 广仁宇戛然而止的举措,害正要鸣枪,准备欢呼,打算报导的记者,纷纷尴尬定在原地。离终点只剩十步,广仁宇站着,看向路旁那对男女。 是刘家耀跟蒋恩美。 广仁宇就这样站着,彷佛世界消失,独剩他们三人对望,记者们冲上去纷纷询问着—— 「广先生,你为什么不跑了?」 「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广仁宇不答,记者顺着他目光往旁看去,广仁宇正看着的,是名身材苗条,穿金色套装,相貌冷艳的大美女。而美女双眸,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广仁宇。 这两人热切地注目着彼此,热得快将中间人等融化。群众哗然,被甩远的跑者追来,超越广仁宇。 第一名产生了!后来追上的家伙鬼吼鬼叫地张臂冲破绳索。 「我赢了,万岁!」胜利者叫嚷,然而他的欢呼显得很蠢,群众表现很冷,注意力都在广仁宇身上。 广仁宇输了,他无所谓,嘴角浮现冷笑,任跑者们纷纷超越他。二三四五名都诞生了,比赛结束,记者忙着去拍照了。 广仁宇走向蒋恩美,又看着她身旁的刘家耀。 「真荣幸,让两位特地来看我比赛。不过……很遗憾,我输了。」 刘家耀颤抖着,深吸口气,再更深深地吸口气。 不会吧?看着刘家耀那激动的表情,蒋恩美感到不妙,不,千万不要—— 但她来不及制止,感性过人的刘总裁已扑上前,抱住广仁宇哭喊:「仁宇……你一定要帮我,我好惨啊!」他挂在广仁宇胸前哭,像个小孩般无助,真情流露。 胸前埋着的是崩溃痛哭的老友,广仁宇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蒋恩美。对于她的男人哭成这样,他兴味盎然地觑着蒋恩美。 蒋恩美感觉很无力,尤其面对的是让她倍感棘手的广仁宇。她上前,银色尖细的高跟鞋,脚跟步步陷入泥里。在刘家耀崩溃痛哭中,她看着广仁宇。 他们不说话,千言万语,都藏在彼此唇内。他们都无视于刘家耀正激情痛哭,异常冷静,看着彼此。 但这冷静,是真的吗?不,这是伪装的镇定。只有蒋恩美知道,在广仁宇注目下,她的心是如何躁热着,而藏在套装里的身体渗着密汗。隔着一步距离,看着他眼睛,闻到他的呼息,她心底深处,早已跟他缠绵到死…… 广仁宇微笑。「蒋、恩、美。」他以唇语,无声地喊她名。 名字的主人,极细微地颤了一下眼睫,直挺的脊椎,窜过一阵电麻…… 这一刻,诡异的气氛暗暗发酵。风徐徐,鸟歌鸣,相望的视线,这样旖旎…… 突然,一个横躺来的记者,砰地击碎这刻梦幻。 躺在这两位出色男女脚边,是戴着大黑框眼镜的v台男记者,手握麦克风,专业道:「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放弃跑向终点的,是商业圈极负盛名的广仁宇先生……他的背景超强……啊——痛!」 t台女记者踩住男记者手臂,抢道:「根据我们调查,广先生拥有双博士背景……广仁宇先生其实还具有第三个博士的资格,但取得资格前突然放弃,因为……」麦克风递向广仁宇,女记者问:「是为了什么呢?」 「无聊。」广仁宇转身离开。 「等我啊。」刘家耀拽住蒋恩美追上去。 被撇下的记者们抢着发言:「听说广仁宇的智商有180,超强。」 「这位强人专门处理商业危机,不少企业主仰仗他的顾问团队扭转颓势……在纽约,他有一组人马,专门处理商业危机……」 「据说他是因为取得博士学位太容易,缺乏挑战性,所以挑战运动界……」 「真是太强了!」众多记者讲到热血沸腾,尤其是女记者越讲越兴奋,越讲越失控,从广仁宇的商业背景到介绍起他漂亮的二头肌,性感的胸肌腹肌,甚至开始分析他双腿的腿劲,及打架时的战斗力……越分析越兴奋的t台女记者讲到疯狂了,甚至开始分析起广仁宇的性能力…… 「综合以上强人优点,广仁宇的魅力让我们这些熟女疯狂,连我也……」 「妳一定要聊到这么腥膻色吗?神经病!」摄影大哥看不下去了,移开摄影机。 总归一句,这个广仁宇,就是强。 周一,早上九点。 明洋公司大楼前,一名绑头巾戴墨镜的男子骑着白色小折,疾驰而来,剎地停住,手势利落,三两下将小折收妥,扛上右肩,走进大楼往电梯去。 警卫追过来。「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人。」 「麻烦先登记。」警卫请他往柜台走。 广仁宇随警卫到柜台,他穿着骑士装,紧身黑色运动衣裤,凸显好身材。虽然跟身后那些穿西服赶着打卡上班的员工格格不入,但散发的大王气势,让柜台内的总机小姐王丽雅很惊,也让警卫不敢怠慢。 三秒内,王丽雅认出眼前不是普通家伙,他的墨镜是gi的,运动外套是专业运动员爱穿的speedo牌子,一身行头不简单,呈现时髦、专业、有品味,是故王小姐的声音比平日更嗲地问:「请问……您有带证件吗?」 「没带。」 「是喔,可是公司规定访客一定要有证件登记欸。」 「……」广仁宇看着她,不吭声。 王丽雅被瞧得脸红耳热。「这样啊……呵呵呵……您先坐,喝杯热茶,我帮你打电话确认喔。」软趴趴的腔调,一旁的警卫听得骨头都酥了。她问:「请问你要找谁呢?可以跟我说吗?我帮你确认呢?」不过几句话,她又喔又吗又呢的,超做作,媲美酒店雇用的call客大队。 广仁宇往前一步,上身越过柜台,瞅着芳心大乱的总机小姐。「妳的声音……一直都这么好听吗?」 「哪有,您真爱开玩笑捏,请问喔,你扛的是正夯的小折吗?我知道,这是birdy,德国单车厂rieseundmuller旗下的系列商品,车友讲的那种﹃鸟车﹄对吧?听说它有特殊的四连杆避震前叉,可收折的避震后三角,造型充满未来感。这款车的缺点是负责生产的太平洋无法量产,要买得等很久呢!」王小姐忘了工作,聊起天来了。「如果有机会,我也好想骑看看……」 「妳对小折有研究?」 「没有啦,我只是爱看流行杂志嘛,所以这些正夯的东西,人家多少都知道一点点啦!」 广仁宇笑问:「不如改天一起骑看看?」 喔买尬,这是性暗示吗?好明显喔,真讨厌,这男人好敢喔!「真的吗?一定喔。」王丽雅兴奋得呼吸大乱。 「不如给我妳的电话吧,王、丽、雅小姐?」 讨厌!王丽雅脸红了,他偷看她衬衫别着的名牌呢,这就是一见钟情吗?王丽雅脸红心跳,速速在便条纸抄电话给他。 「咳咳……」警卫瞪总机,指了指登记簿。 「喔,对……对喔。」王丽雅回过神,指着访客簿。「请写上您的大名,还有要找的人,我马上为你知会对方,喏,写在这里……」 广仁宇写下几个大字,霎时总机小姐下巴歪掉,警卫先生眼睛爆凸。 这位访客的姓名是—— 广仁宇 广仁宇?是早上告示栏公布,新上任的总经理。 「总……总经理……」警卫朝广仁宇一鞠躬。「我立刻带您上楼。」 「不用,我自己去。」 「我帮您扛脚踏车。」警卫抓住脚踏车,却被广仁宇冷冽的眼神震住。 他警告道:「你最好别碰我的东西。」 警卫立刻松手,吓得闪远远,瞬间消失无踪。 广仁宇搭电梯上楼去,留下一楼的王丽雅跟警卫直发抖。 王丽雅问警卫:「我刚刚表现还可以吗?」 「至少他有对妳笑,我惨了,他瞪我欸,好恐怖。」 广仁宇搭电梯直上二十二楼最高层,五年前,明洋刚成立时,他来过这里,有过很不愉快的记忆。走廊底是会议室,他推开门,闯入正进行中的早会。 一群高阶主管愣住,看着不速之客扛着小折进来。 广仁宇走向位于长桌正中央的刘家耀,刘家耀连忙起身相迎。 「你终于来了,我怕你反悔,一大早就发布人事命令,欢迎欢迎,请坐……」只有总裁在欢迎,其余的人全面青青,对新来的总经理很冷淡。 广仁宇将小折往桌上放,跟堆得像山的文件摆一块。「我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他往总裁旁位子坐下,跷起长腿,往后靠着椅背,环顾众人,眼神停在长桌尽头的蒋恩美身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我就直接说了,各位的公司面临倒闭,所以总裁拜托我来担任总经理,简单说,就是来收拾这个因为各位的无能,而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放肆的口气,惹得众人不爽。 广仁宇又说:「虽然人事命令已发布,但我还没答应你们总裁,要我挽救各位的前途,我有条件。」 「你说,我全照办!」刘家耀大声答,小学生都没他这么乖。 「今天,要是我广仁宇在这间公司,这类危机绝不会发生。五年前,我曾经想加入你们的公司……当初那个反对我加入的人,现在必须离开。」他微笑地看着蒋恩美,当年反对他的正是蒋恩美。 众人哗然,这些内幕他们并不知情。 刘家耀吞吞吐吐地说:「仁宇……恩美,她一直很努力,她……」 「不同意?很好,我们没必要再谈。」广仁宇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刘家耀看向女友,开不了口,但他抱歉的眼神,已让蒋恩美明白他的想法,她起身,收拾文件。 「我立刻离开。」无所谓,蒋恩美走向门口。 「请稍留片刻。」广仁宇喊住她。 「还有事?」蒋恩美回身,瞪着他。 「我还没讲完我的条件。」 「我已经离职,不需要听下去吧?」真受不了他嚣张的嘴脸。 「蒋恩美,妳来明洋做事多久了?现在景气差,突然失业怎么办?」广仁宇问她。 蒋恩美瞪他一眼,懒得抬杠,转身就走。 广仁宇又说:「蒋小姐,我刚搬回台湾,屋子很乱,需要有人帮忙管理,还有负责接送我上下班,处理日常生活上的杂事,照顾我在贵公司这段日子的食衣住行,打扫房子、煮饭洗衣买菜等……妳来帮佣吧!」 什么?众人哗然。他竟敢叫明洋最漂亮最优雅的公关经理蒋恩美去当女佣?岂有此理? 蒋恩美怒瞪他,广仁宇挑衅地笑着。「讲佣人好像不太好听,这样吧,我给妳管家的头衔,总经理的私人管家,嗯……感觉气派多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冷道。 「得寸进尺?太小看我了,我的野心是以﹃公里﹄计算。」 刘家耀过来拜托。「仁宇,请你别为难恩美。」 「这点事就为难了?比起挽救被你搞烂的公司,这点小事太容易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将全副精力放在拯救贵公司上,享受这点福利是我应得的。蒋恩美,妳觉得呢?」 这是报仇!她冷凛着漂亮的脸。「不可能。你要我走,ok;要我去你家帮佣,免谈。」 广仁宇说:「刘家耀,蒋恩美的薪水可以从公司支付。她必须兼任我的司机助理佣人等,这非常合理,毕竟我搁置自己繁忙的业务来救你的公司,要求这点福利是应该的。」 「我另外派清洁人员给你好不好?」刘家耀快哭了,烦死了啦,怎么这么难搞? 「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又这句,他够狠。 「请你体谅啊,仁宇,你忘了以前我们多要好吗?」面对强势的广仁宇,刘家耀显得更软弱无能,他苦苦哀求地说:「我知道你介意我不让你加入公司的事,可是恩美虽然反对,但最后下决策的人是我,请你不要对她生气。恩美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我,她很努力,从小职员一直做到公关经理……你让她去当管家,这太羞辱她了,你这是给她难看啊……」 当初恩美要进公司帮男友时,广仁宇也表态想进公司甚至入股,但是蒋恩美激烈反对,甚至提出只要广仁宇进公司,她就离开。刘家耀不明白蒋恩美为什么那么讨厌广仁宇,大家念同一所大学,又是同系的学长学妹。可是蒋恩美坚持不和广仁宇共事,讨厌广仁宇嚣张的个性。现在,换广仁宇给她难看。 「我就是要让她难堪,我这个人很小心眼,反正同不同意随便你们,我不勉强,她可以拒绝……」广仁宇看着蒋恩美。「妳是自由的,刘家耀的公司倒闭跟妳无关,妳可以自己衡量,如果真的想帮他就答应。」 从明洋的公关部经理,瞬间变成打杂的管家,这个广仁宇真会侮辱人。 蒋恩美问:「要是我不愿意呢,你就拒绝帮家耀?」 「对。」 「你有把握让公司起死回生?」 「这问题对我是侮辱。」 蒋恩美抿着嘴,挣扎着。她想拒绝,但刘家耀无助的表情教她不忍。 「你太过分了!」高经理踹桌脚,这阵子他座位旁的桌脚越来越脆弱。「大家都知道蒋恩美这段日子多努力,凭什么你一来就要她走?我反对!」终于有人出面主持正义,大家都对高经理投以感激的目光。 「你说得非常好……」广仁宇赞美高经理。「如果你愿意放弃资遣费,立刻辞职,我可以让蒋小姐留下,继续做公关经理。」 高经理僵在原地,满脸通红。他有小孩要养,房贷要付,没办法说走就走。 「怎么不吭声?」广仁宇无情地揶揄道:「漂亮话很会讲,轮到要牺牲就怕了,有个这么软弱的经理,难怪公司变这样。」 「你够了……」蒋恩美瞅着他。「我去当你的管家,但你最好先知道我现在跟家耀的关系,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我一个女人,出入你家,不太方便。」 「管妳方不方便,我懒得理妳跟谁的关系,当初谁反对我进公司,我就要那个人做我的佣人,来给我打扫家里刷厕所倒垃圾。」 「这有什么意义?」她恼怒。 「意义?就是感觉很爽。」他笑了,笑得她想撕烂他的嘴。 蒋恩美压抑怒火,要自己沉着冷静,如果她失控地大吼大叫,恐怕他会更得意。 她试着好言相劝:「可是我担心别人会讲闲话,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广仁宇,你现在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我有义务提醒你。」 「多谢提醒,很高兴我不是卖脸的偶像明星,也不是很清高在传教的和尚,我很有钱,但我的名声不值钱,妳多虑了。还有,我们在浪费时间,十秒内请回答,妳答应,我留下;妳拒绝,我走。」他瞅着手表,真的在看秒数。 没人敢吭声,很窒息的气氛。 刘家耀颓丧地蒙住脸,很无助,开不了口要未婚妻当佣人,但是更怕公司没广仁宇会倒闭。 蒋恩美凛着表情,盯着广仁宇那张该死的英俊的脸,她憎他的冷酷,可是,又矛盾地胡思乱想,想到答应后就会经常出入他家,常和他在屋内独处……他和她,两个人独处……想到这些,她膝盖酸软,心跳好快。 她不愿将躁动的情绪解读成兴奋,不,不能动摇,是,又来了,她怕的就是这种失控,所以一直逃避广仁宇,偏偏……他利用这次危机,把她的路堵死。 她头痛,那无形的头箍又在束紧,她呼吸困难,被迫面对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十秒到了,广仁宇拿起桌上小折。 「我走了。」真潇洒。 「仁宇?」刘家耀追喊。 「我答应。」蒋恩美决定道。 广仁宇站住,回身,看着她,露出胜利的笑。 「很好,去收拾妳的办公室,明天起不必来这里上班,我会告诉妳要做什么,对了,晚点去超市帮我买清洁剂……妳可能明天就会用到。」广仁宇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请她离开。 买清洁剂?蒋恩美愣愣地走出去,听见身后门关上。 她很恍惚,想不到自己会沦为买日用品的女佣?是真的吗? 她转身,瞪着门扉。就这样?在明洋付出的心力,就这样化作泡影。她可以跟明洋共体时艰,她可以接受倒闭命运,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可笑的下场。 广仁宇,就这么恨她吗? 第二章 赶走蒋恩美,广仁宇还不罢手,他还有话讲。「大家坐好,我们来开会。」 刘家耀冷汗直淌,看广仁宇做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就跟当初在大学一样。广仁宇一直是个狠绝的角色,再棘手的事他都能摆平,可是他尖锐的个性也总是让周遭人伤痕累累。 他跟广仁宇的个性完全相反,却因为同在一个篮球社而成为好友。因为成立公司没让广仁宇加入,他们的友情开始有了裂痕,后来渐行渐远,而广仁宇不来他公司上班后,发展更宽广,考双博士,兼任好几家上市公司顾问,成立海内外危机处理团队。广仁宇成了最自由的强人,而他却被自己的公司绑住。 如今他的王国摇摇欲坠,他知道广仁宇是有能力帮他度过危机,但-- -… 他的态度很可怕,刘家耀知道,他无法掌控这家伙,看着广仁宇冷漠的俊脸,他不禁怀疑,他是找来解决问题的厉害角色,还是引进更多问题? 你是来消灭我们公司的吧? 这是高经理内心对广仁宇的os,看着铁面无情的广仁宇,他双手不自觉地交叉环护在胸前,透露出内心的不安。这家伙真的让公关经理蒋恩美去当佣人了,喔买尬,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的? 精彩的才正要开始― 广仁宇接手主持会议,他先对刘家耀说:「我还有但书,从今天起,我要你保证,不干涉我的任何决策,还有,我要求我的职权凌驾总裁之上。你同意,你公司就有救。」 总裁之上?众人面面相觎,总裁之上的职位要叫什么?「总总裁」吗?他们一向对烂好人刘总裁大小声,至于这个新来的「总总裁」?凹呜 … 好恐怖钦! 众人面无血色,感觉残酷的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好怕喔,大家只差没在桌底下偷偷手拉手。 刘家耀点头同意,他还有什么好损失?这间公司已经负债累累,形同倒闭。 「很好。」广仁宇拿出口袋里的便条纸,取出手机,拨打上头的号码,给总机王丽雅。「王丽雅小姐,明天起,妳不必来当总机了,这里不需要会跟访客打情骂俏的总机小姐… … 」王丽雅 game over ! 你是来消灭我们公司的吧? 众人胆寒,纷纷跟着将双手交叉,环护在胸前,好可怕。 广仁宇继续跟game over 的王丽雅说:「但是,我升妳为营销部经理… … 」 什么大家倒抽口气,只有一个人岔气,正是在场的营销经理郭陶陶女士。 没等广仁宇挂电话,郭陶陶跳起来尖嚷。「有没有搞错?总机跑来当营销经理?那我这个营销经理呢?」 「去当总机。」广仁宇回答。 郭陶陶惊骇过度,扶着桌子,腿软了。她瞪着广仁宇,说不出话,一直喘。 你真的是来消灭我们公司的吧!大家内心一致os。 刘家耀的头开始剧痛,拾起公文包打算逃亡。 「你们继续开会,我约了心理医生,快迟到了… … 」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一切也许通通是幻觉,明天醒来说不定会发现他其实才五岁在吃乖乖哈都不用理,而且乖乖要五香的才好吃。 总裁落跑了,郭陶陶回神,开始尖叫:「这逻辑不通,她来当营销经理?太荒谬了,王丽雅只是高中毕业的女生,她只是个总机,总机小姐!」「谁说做总机的,一辈子只能当总机?」 「给我个理由,让我相信她比我强,我就服气去当总机。」 「好。」广仁宇单手抓起桌上小折,问:「告诉我,这是哪家生产的小折?哪一家公司设计的?市价大约多少?在车友眼中有什么特殊性?」 「… … 」这算什么考题?折迭脚踏车?问这干哈? 「楼下的总机知道这是目前最流行的小折,连车款特殊性厂牌系列都知道,还知道在车友间这款小折戏称『鸟车』,妳这个营销经理,连最流行的商品都不瞭,凭什么负责营销部?」 「就算她会这个,可是她没受过正统的商学培训,她会搞砸营销部。」 「这不用妳担心,我会派专家辅导她坐稳营销经理的位子。专业是死的,人脑才是活的,那个女生有慧根,对市场嗅觉敏锐直觉好,她才应该坐妳现在的位置。 而妳应该去当总机,学学怎么观察人事物,从最基础开始学起。总机方面的事务,我会请王丽雅跟妳交接。」 郭陶陶张着嘴啊啊啊地还想反驳什么,但找不到字句,事情进展太冲击,脑袋放空了。 广仁宇点点头,不用说,他都瞭。「妳想申诉的话,请便,但我跟妳保证,这个决定不会改变。」说着,又问:「谁是人事经理?」 「我 --… 」很爱乱踹桌脚的高经理颤抖着举起手。 「好极了,我跟你说一声,楼下的警卫要调去公司清洁部,他不适任。」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高经理讲话变得好客气。 「我来时,只告诉他名字,没登记身分证,他畏惧权威就放我上来,没胆量的人不适合当警卫,去扫地抹窗户还行。」 「那张警卫的缺… … 」 「高经理?」广仁宇说。 「干么?」 「你去当警卫吧。」 「你 --… 你别太过分… … 」刚刚飘他几句就报仇喔? 「刚才,你仗义执言,很好。可是太冲动,如果你最后仍坚持捍卫蒋恩美的权利,愿意离职,你的冲动还有价值,不算太愚蠢。可是你冲动完又退缩了,这代表什么?」什么?大家莫宰羊。 「这代表你冲动有余,思虑不周,不适任人事经理,你先去当警卫,从最基本的管理大门出入人员开始学习。」 「广仁宇,你存心要我难看。」高经理胸膛剧烈起伏,他当主管久了,有什么脸面去做警卫?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叫你当警卫就是给你难看?职位不分贵贱,你不知道吗?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要的是能做大事的人,你要就留下来努力,不然放弃在公司的年资跟红利办离职,你自己衡量。如果警卫做得很好,我会考虑给你机会升回原来的位子,就这样。至于你的空缺,后天我会宣布递补人员,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广仁宇扔掉手中便条纸,在大家心惊胆战中坐下,翻看桌上厚厚一迭的会议记录,写的全是这几天大家绞尽脑汁提出的危机处理建议。广仁宇只看了一下,将文件全扫到地上,哗啦啦地,散了一地,形同垃圾。 嗯,这样桌面清爽多了,他满意地深吸口气。 「ok!」他微笑,问大家:「现在,请各位牢记我以下的话,因为我很讨厌重复。在本次会议里,我要了解以下这几件事― 告诉我目前谁是公司对外关键联络人?告诉我谁是关键听众?消费者?供货商?股东?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设立二十四小时对外电讯网络,有没有强大的传媒支持团队?发布公司讯息时,有没有考虑过记者截稿的时间?」 回答广仁宇的,是一张张惶恐的脸。 「很好。」全听不懂,广仁宇降低标准,拿一张纸,扔给即将转任警卫的高经理。「你负责记录,我们从头开始。现在,我们将建立危机评估表,详列危机因素,评估等级,建立危机处理手册,成立危机处理小组。另外,我会找专业的公关公司,确保接下来任何危机状况都能被有效处理… …今天以前,我要拿到所有合作厂商签立的契约… … 另外,还要这三个月危机事件相关的媒体报导… …」 广仁宇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大家听不太懂。可是,大家看着广仁宇,他们有同样的fu,就是! 广仁宇,你真的好强! 在拥有大片落地窗的公关经理办公室里,蒋恩美收拾私人物品。 「太可怕了… … 我不相信,难道总裁什么都不说?真的要让妳去帮佣?」助理关敏娇帮着打包,她哭丧着脸,胖胖身躯蹲在桌底,将加斑时要嗑的零食全拿出来,装进纸箱里。 「嗯。」 「妳真的要去?」 「嗯。」 「不气总裁?」 「不气… … 我跟他之间,还有什么好计较?」 「妳真的很爱总裁 … 」关敏娇叹息了。 蒋恩美只是笑,将套装封起,明天起,不再需要这些美美的专业套装了。 「我不管了。」关敏娇往地上一坐,拆了零食狂嗑,吃相很暴力。 「妳不是在减肥?」蒋恩美问。 「妳这个当经理的都沦落到要去帮佣,这么瞎的事,害我需要热量维持镇定。」 「少拿我的事当借口。」蒋恩美笑道,太了解助理了,每次嚷着节食,节食超过一天又忽然崩溃暴食,然后再很有罪恶感继续节食,一次又一次,造成越来越壮观的身形,这就是轮迥。 关敏娇嚷道:「唉,算啦算啦,跟妳的遭遇比起来,肥胖算什么。」 蒋恩美整理完两大箱物品,也在地毯坐下,倒红酒来喝,跟助理畅饮。关敏娇天真斓漫,心地纯良,虽然有点脱线,可是有她在,工作时会让她觉得很舒服,不需要勾心斗角,没压力,她舍不得这个头脑简单的女孩。 关敏娇叹息。「总裁不对,他是男人,怎么可以让未婚妻去别人家里帮佣?」 蒋恩美尝着红酒,看似无所谓,其实是故作镇定,她不像关敏娇情绪外放。 骂了总裁一轮,关敏娇又说:「可是总裁对我们员工超好,我怎么能骂他呢?我还欠他二十万咧,总裁就是心太好,才会连女朋友都保护不了,好逊喔。」 「我不当管家,难道让公司倒闭?如果总裁宣布破产,妳跟妳女儿就要饿肚子。现在景气差,全公司两百五十多名员工失业,就因为总裁要面子,不让他的女人受委屈… … 妳觉得这样才不逊吗?」 「这个 --… 嗯-… 」关敏娇答不出来。蒋恩美替她把空了的酒杯斟满。「只有在那个位置上做事的人,才知道处在那个高度的苦。当帅气的英雄很容易,可是狼狈时还认真地做英雄更可敬。」对蒋恩美来说,刘家耀的一切都是美善的。她早就立誓,要用一辈子时间来保护这个好人。 砰砰砰… … 有人敲门,关敏娇开门,大家陆续闯进来。分别是刚开完会的高经理、郭陶陶、小张、李敬山等等等,共计六人惊恐地闯入,迅速关门。 「有酒?太好了!」高经理杀来,颤抖着先来一杯。 其它人跟上,扑过来围坐在蒋恩美身旁抢酒喝,他们像受了大惊吓,七嘴八舌,陈述蒋恩美离开后的开会状况。高经理哭诉他被调去楼下干警卫,郭陶陶控诉她被调去干总机,又抱怨让楼下那个骚包王丽雅当营销经理,还把张警卫调去清洁部扫地… 只有会计部的曹经理默默喝酒,他很郁闷,感觉未来不好过。 「哇,真扯。」这么夸张?关敏娇听着,下意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同其它人一样吓到面土土,同时领悟到一个重大讯息。 「广仁宇… … 其实是来消灭我们公司的吧?」 「错,你们公司早就被消灭了。」这声音?众人望向门口,惊声尖叫,爬的爬冲的冲奔的奔,瞬间消失无踪,逃出门外,要死了,广仁宇无声无息走进来,连门都没敲。 关敏娇因为胖,来不及逃,她喘着,站起来,看着广仁宇。「总经理… … 」胖胖的腿在发抖,嘴里还有没嚼碎的零食,右手还拿着半包旺旺仙贝。 广仁宇挑起一眉,看着她。 关敏娇说:「就算你会把我调去当小妹我还是想说,你把我们漂漂亮亮的女经理调去当佣人,是大材小用而且不公平!」 「妳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什么?」 「流行不公平。」哇哩咧咖咖郝!这也算答案?马的!关敏娇脸很臭。 气氛正紧张,偏偏!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关敏娇用宝贝女儿哼唱的儿歌当来电铃声,竟在最不该的时候大响特响,她惊恐地按掉手机,对冷酷的广仁宇笑笑。「我… … 我女儿啦,嘿嘿。」 广仁宇指着门口。「我不会调妳去当小妹,因为妳很有guts ,请回避,我有话跟蒋小姐说。」 呜… … 关敏娇垂头丧气,拎着仙贝,拽着红酒,拖着脚步离去。 「把门关上。」广仁宇交代。 砰!关敏娇力大无穷,暴力甩门。 现在,只剩蒋恩美和他独处了。 「这么早就喝酒,看样子妳受了不小的打击。」 「托你的福… … 王丽雅当营销经理?你很幽默。」 「幽默的人是妳吧… … 」广仁宇走到她面前,俯看侧坐地毯上的蒋恩美。 她梳理整齐的长发现在乱了,拘谨的灰色套装,在她颓背侧坐时让一双姣好长腿显露无遗,更将骨感女性化的身材彰显出来。因为饮酒她两腮排红,因为眼色迷蒙,望着手中酒杯时,狼狈姿态很无谓,像在说!「随便你怎样,我都无所谓」 广仁宇讨厌蒋恩美不看他,像他一点都不重要。他蹲下,盯着蒋恩美。「这就是妳要的生活?对不爱的男人死心塌地,放着真正爱的男人去痛苦… 这种诡异的幽默感,不是一般人有的,妳比我幽默几百倍。」 蒋恩美听着,忍住不哭。 当他说着「放着真正爱的男人去痛苦」… … 他还会为她痛苦吗? 她心口闷痛,怕哭出来,只好表现得更无所谓。她深吸口气,不理他,抱住纸箱,走出办公室,任由身后挑衅她的男人神情阴郁着… 广仁宇很闷,因为她的不理会、无所谓,他没戏唱了。之前的嚣张,之后的嘲讽,对她的刺激,为的就是要得到她还在乎他的反应。但她没有回应,冷冷地,像沉默的墙,随他敲击咆哮,由着他去伤痕累累… … 痛他自己。她越对他无所谓,他就越恨,越不甘心。 这次,他不会输。他要撕掉蒋恩美伪善的面具,以及她虚伪的镇定。 他坐下,拿来她的杯子,将未喝完的酒饮尽… … 窗外艳阳,晒着他,像在嘲笑他的伤。他知道,蒋恩美已不是当初他暗恋的那个女孩,他大学时的学妹。那时她笑起来有点害羞,个性好单纯,他喜欢捉弄她,有时会故意弄乱她的发,再看她气归气又想笑的可爱模样。那时他也是个单纯的大男孩,单纯到明明很爱这个小学妹,却碍于面子,喜欢装酷,不告白。因为心里清楚,这学妹也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老是一看见他就脸红。 那时的广仁宇自大傲慢,因为愚蠢的自尊心,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征服这个小学妹的心,就不需明讲,反正早晚都会在一起,而且他很享受跟她暧昧的时光,喜欢看她暗恋他的傻气模样,她老是因为他一些逗弄或玩笑而脸红。 广仁宇当时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即使他知道好友刘家耀其实偷偷暗恋着蒋恩美,他也不担心。 直到命运开了他一个大玩笑… 蒋恩美搭电梯下楼,看见明镜中的自己,心中无奈,眼色却很温柔。她的心情很混乱,丢掉工作变帮佣的管家,为什么这一连串挫败的上午,以及想起往事而落寞的心情,却在听到广仁宇那句「放着真正爱的男人去痛苦」感到温暖… … 听见广仁宇为她痛苦,代表他还在乎她。本来很气他的,却因这句气消了,还感到内疚,甚至羞愧地感到一丝丝甜。她很矛盾,这情感的折磨,像糖果。如果贪甜吃了又吃,就得付出蛀牙的代价。 广仁宇没说错,自始至终她蒋恩美真正爱的,只有他,从不是刘家耀。 电梯下降,往事涌上心头。 大学时她暗恋企管系学长广仁宇,但是酷帅的学长有众多爱慕者,虽然也常和她互动,来往密切,甚至有点暧昧着,但她不确定学长喜欢自己,因此迟迟不敢告白。 后来她父亲生意失败,向地下钱庄借钱,被黑道逼急吞药自杀,躺进加护病房。当时她六神无主,母亲每天只会哭哭啼啼。在那时,跟广仁宇同是篮球社好友,一直苦追她的社长刘家耀,拜托他从政的父亲,透过关系居中协调,摆平黑道,还无息借蒋家七百多万去应急。 刘家耀从此成为蒋家的大恩人,她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追求,出于报答的心态,甚至发誓用她的一生来报答刘家的恩情。最让她伤心的是,在她最落魄时,和她暧昧很久,她一直暗恋着的广仁宇学长,始终没有伸出援手或来关心,但是却选在她答应跟刘家耀交往后,突然跑来对她告白 … 蒋恩美永远记得那天晚上,广仁宇听说刘家耀跟她交往后,跑到她家楼下找她,向来英姿飒爽的学长,那天晚上很狼狈,模样憔悴,像个孩子,表情很窘,讲话吞吞吐吐。 「我… 我听家耀说,妳跟他交往… 我想跟妳确认,妳真喜欢刘家耀?还是因为他帮妳?」 「为什么问… … 」蒋恩美很气他,跑来问这个干么?她想,学长一定是怕被她牵累,或是怕她跟他借钱,就像那几个要好的同学突然回避她,学长也是,她家出事后,他也消失无踪,以前还常跟刘家耀来找她,这阵子却只有刘家耀来,他却不见人影,在最需要温暖时,只有刘家耀陪她,这就是人性。 广仁宇坚持道:「妳跟我说,因为这对我非常重要。」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妳。」他说出来了,蒋恩美愣住,只是瞪着他。 「我一直很喜欢妳。」他又强调一次,走上前,想要抱她。她慌张地往后退,闪避他。她眼眶湿了,声音哽咽地说:「太晚说了,我现在 要跟刘家耀在一起-- … 我本来也喜欢你,但是 … 」她艰涩道:「我应该要爱刘家耀。」 应该要爱?广仁宇不懂,听到她说「我本来也喜欢你」,他一阵狂喜,但后面那句,让他不明白。 「什么叫应该?人不是应该跟喜欢的在一起?什么叫应该爱刘家耀?就因为他摆平妳爸的事?我知道了,妳要报答他,妳疯了,妳又不爱他,妳怎么可以… 妳要想清楚!」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大声起来。「爱跟报答是两回事,妳搞清楚了!」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能回报他。学长,你才应该要搞清楚,没有他,我家就完蛋了。反正他也喜欢我,对我很好,我接受他有什么不对?」 「但妳说妳喜欢的是我。」 「那是以前… … 」以前家境优渥,无忧无虑的蒋恩美,是可以尽情喜欢任何人。当危机发生,遭逢剧变后,她才知道,习以为常的寻常日子有多珍贵,能恣意暗恋人是多奢侈的事。「以前我确实很喜欢你… … 」 「现在不喜欢了?」广仁宇眼色疯狂。「因为我没有他那个厉害的老爸?」 不,是因为在我出事后,你躲避我,你连来安慰一下我都没有。 蒋恩美好累,她很想浪漫地投入广仁宇的怀抱,那是她想过n 遍的事。但是,他搞砸了,他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消失,是他一直和她暧昧却没有表白,是他在她好不容易风暴过去,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又来搅乱她的心,他凭什么这样恣意妄为? 蒋恩美难过地说:「我够累够烦了 … 如果,学长你是真的有喜欢过我,我只有一个恳求,求你不要把我喜欢过你的事跟刘家耀说,我不希望影响到我跟他的感情,不想要他心里有疙瘩,大家将来见面才不会尴尬。」 「妳很为他想嘛,那么我们呢?我们才是互相喜欢… … 」 「你跟刘家耀是好朋友,难道你觉得讲这些适当?」 「蒋恩美,我们之间的感情怎么办?」 「我们就是继续当好朋友啊… … 很晚了,我要上楼去了,再见。」 「蒋恩美!」广仁宇揪住她的手。 蒋恩美回身,怒视他。「学长,当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在哪?你跟那些人一样疏远我!现在风平浪静了,又跑来表现得这么热情… … 我觉得很恶心,请你放手。」 往事如昨,蒋恩美唏嘘不已。知道广仁宇喜欢她已经太迟,原来大学时彼此有好感,都暗恋对方,却不好意思表白,那些偶尔感受到的暧昧,原来不是她的错觉。可是这份爱,来得迟了,她已经和家耀交往,不能辜负他,更不可以脚踏两条船。她选择刘家耀,为义气、为恩情,却牺牲爱情。这份错过的爱,成为她跟广仁宇之间的秘密。 可是广仁宇认为她愚昧,那晚之后仍不放弃她,常找机会对她示好,害她挣扎得很厉害,混乱的三角关系,教她良心不安。 广仁宇对她的感情越来越失控,到最后甚至走上疯狂的地步。他总是找机会见她,千方百计想说服她忠于自己的情感。同时,刘家耀也对她百般呵护,全心照顾… … 蒋恩美一想到那段混乱的日子,就会心悸,那时她面对家耀会内疚,因为心里全是广仁宇。但是面对广仁宇时,却有压力,虽然没做什么,却觉得亏欠刘家耀。在大学毕业后,她决定避开广仁宇,不愿让自己再摆荡下去,她逃避跟他相遇的任何机会,拒绝接他的电话。后来刘家耀自立门户,创立公司,广仁宇知道她会去刘家耀公可上班,竟然加入公司,甚至入股。 蒋恩美知道广仁宇想着什么,和他共事,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会陷入感情风暴。那时候她反对到底,还威胁刘家耀,只要有广仁宇在,她就离职。 在公司草创时期,三人常处于不愉快的气氛中,蒋恩美更是处处与广仁宇作对。终于,刘家耀请广仁宇离开。 蒋恩美的无情,让广仁宇终于放弃,再也没出现,也不跟刘家耀联络。单纯的刘家耀,以为朋友气他重色轻友,却不知背后真正原因。 当广仁宇真的消失了,蒋恩美白天若无其事,晚上却常常偷哭。她选择对得起良心的决定,却背叛自己的真心。好不容易心如止水,也习惯跟刘家耀相处的日子。偏偏,广仁宇又回来了,还是在她跟刘家耀结婚的前夕。 蒋恩美的心又在剧烈震荡了,她很怕,比以前更怕他,怕他对她的影响,对她的诱惑。如果让刘家耀知道这段往事,就不可能轻松面对广仁宇要她去当管家的事了。我不会被动摇的! 蒋恩美努力镇定自己,她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女大学生,她想,她可以表现得比以前更冷、更酷。可是… 真可以全身而退吗?接下来的日子,会风平浪静吗? 刚刚,当广仁宇踏入办公室,蹲在她面前,两人靠那么近时,她内心抖震,不敢看他,只想逃走。现在想着他,她心慌乱,背脊湿透。 蒋恩美虚弱地往后靠着壁面站,仰望头上日光灯,忽然有一首年代久远的歌在心里迥荡… … 那是大学时跟广仁宇学长暧昧时,他们趴在篮球场边的栏杆,听着随身听,他戴着耳机哼唱当红的王杰的歌〈安妮〉 ,像每一个年轻时的男孩,有一种故作潇洒的浪子姿态。 事到如今,不能埋怨妳。 只恨我,不能抗拒命运。长夜漫漫,默默在哭泣, 心中无限、痛苦呼唤妳… … 安妮,我不能失去妳… … 我用生命呼唤妳… 永远的爱妳-- … 那时,蒋恩美不知道,他也喜欢她。纯纯的爱恋,都不敢表露地默默喜欢着… … 恩美心中轻轻响起那首歌,彷佛又看见广仁宇年少时的模样。那时,她和他并肩倚在栏杆前,好几个晴朗无云的日子,运动场喧哗的同学 们,校园大树被风吹着,摇摆着,骚荡着… … 「学长,你在听谁的歌?」蒋恩美问他。广仁宇摘下一边耳机,分给蒋恩美的左耳。他们共听一首歌,在那美好、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他们之间甜蜜的小事… … 电梯门打开,恩美恢复冷漠表情,刚走进地下室要取车,手机传来简讯的通知声,打开,是广仁宇发的简讯! 明天七点整,到我家接我到公司。地址是… … 这么早?蒋恩美不安着。这个广仁宇,已经拿到她的电话号码,她握紧手机! 「冷静… … 妳要冷静,妳可以应付他,妳不会失控的,妳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女孩了。」 第三章 「家耀还好吗?妳有没有盯着他吃饭?」晚饭时间,蒋父不断跟女儿追问未来女婿的状况。「我看电视都说得很严重,他公司真的会倒闭吗?爸有什么可以帮他的?我们家的存款-- -… 」 曾经吞药自杀,让蒋百展的嗓子变得粗哑难听。每次听到那沙哑的声音,蒋恩美就会记起当初差点失去父亲时,是谁帮了她的。 「爸,家耀他公司欠的是上亿的资金,不缺我们这种小笔的-- … 」蒋恩美的手机响起。「等一下,我接一下电话。」 「喂? … 是,我现在不在公司,晚点回你消息好吗?敲记者会的时间吗?嗯,好的,明天请助理跟你们联络,谢谢。」是财经杂志的记者,媒体还不知道她被fire 的事。 她关掉手机后,蒋父继续往下讲。「我怕他想不开,当初人家怎样帮我们的,现在他出事,我们竟然一点忙都帮不上… 妳爸真没用,活着只是给人家添麻烦而已,像我这种人… … 」 「爸,我打电话关心家耀一下,你先吃饭。」蒋恩美找了借口,溜回房间。不这样的话,又要听老爸讲那些关于他如何无能的负面话了。 回到房内,她拨电话给刘家耀。 「吃晚餐了吗?」 「 … 还没。」 还没?蒋恩美听见考考声。「你又在吃零食?」 「没办法,我停不下来 … 失控中啊 … 」 「家耀,放着正餐不吃,光吃垃圾食物是不行的,何况你还是营养食品公司的总裁。」 「我知道我知道… … 可是我现在很沮丧,我真没用 --… 让未婚妻委屈到去当管家,我对不起妳… … 」 「你也是为了那些员工嘛。」 「广仁宇人很好的,那时候我们孤立他,确实伤了人家的心,现在又求他,也难怪他会刁难我们,等他气消了,我会跟他说的… … 他会听的,他心很软的。」 蒋恩美苦笑,在刘家耀眼中,没有坏人。「我没事,就让广仁宇逞逞威风,消消气。」 「他变了很多,我感到很陌生,很难亲近。」 「嗯… … 」 「恩美 … 我在想… 我们取消婚约吧。」再两个多月,明年的二月二十号,他们就要结婚,婚纱照都拍好了。 「为什么?」 「我现在… … 是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员工薪水都发不出来了。」就算广仁宇再厉害,也不可能两个多月就解决公司困境,能延缓倒闭的时间就谢谢老天了。 「我不同意… … 」 「妳… 很爱我?」 「嗯。」 「… … 好,那结婚,照预定时间。」 「好。」蒋恩美说谎,可是换她问爸可不可以取消婚约,他一定也坚持这时候更要跟家耀结婚,同甘也要共苦,怎么能因为他落魄了,就现实地结束婚约。她被「道义」两字绑死。 这一晚,蒋恩美没睡好,想到早上七点就要去跟广仁宇见面,她心跳就急,身体就热,她想她是因为害怕,不肯去想隐藏在紧张害怕的情绪底,隐约的兴奋刺激感。 第二天,五点蒋恩美就起床准备。平日的套装,现在不管用。穿便服,是牛仔裤好还是休闲裤好?毛衣是深色漂亮,还是浅粉色的美?头发呢?会不会太干燥?要抹发蜡,还是上点发霜就好了? 发霜好像比较自然… … 还是用电棒卷一些弧度?她把电棒和瓶瓶罐罐的护发用品全搬上化妆台。 脸呢?一夜未睡的她气色太苍白,要不要敷片面膜再出门?拿出面膜,盘坐在化妆台前,照镜子,研究脸色,正专心时! 「恩美?」老爸探头进来,吓得她飞掉手中面膜。 「爸… … 」她跳起来,立正站好,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孩。瞧她这么紧张慌乱,引起蒋父猜疑。「妳干么紧张兮兮?」 「是你突然进来好不好,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看妳那么早就起床,觉得奇怪 --… 不是八点才上班吗?现在才五点。」 蒋百展见一床凌乱的衣裤,衣橱敞开,衣服吊得乱七八糟。「妳要见什么重要人物吗?」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面膜拾起。「还特地敷脸?」 「我… … 要见金主,一个很重要的金主。」蒋恩美胡乱扯道。很窘,老爸像一面明镜,让她看见自己多在乎跟广仁宇碰面。 「喔,那要穿体面一点,是能帮家耀的大企业家吗?」 「钦。」 老爸问完,殷殷叮嘱,要蒋恩美好好帮刘家耀。 爸爸一出去,蒋恩美关门,软瘫在床,怔怔地躺着,瞪着天花板。 蒋恩美,妳真白痴,真下流,妳对得起家耀吗? 坐起来,她将满床衣裤扫落地上,头发不搞了,脸不敷了,连妆都不化,口红也不搽,套上黑色毛衣,黑色七分裤,一路黑到底的走出房间。「爸,我出门了。」 「等一下!」蒋百展以为看错,女儿穿得很随便,连妆都没化。「妳就这样见金主?」 「我记错了,不是见金主。」 「那妳穿这样见谁?」 「债主。」 七点,循着广仁宇给的地址,蒋恩美准时来到位于民生小区某公寓一楼屋宅外。按了五分多钟门铃,附近睡觉的邻居都气到探头张望了,广仁宇才来开门。 看见广仁宇,她忙转身,背对他,脸颊一阵燥热。 「你一定要穿成这样?」 「我在洗澡。」他笑着,天气很冷,腰部却只围了一条白浴巾,湿着头发就来应门。 「妳还真是『盛装』 打扮。」他对蒋恩美的衣着也很有意见。她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因为没化妆,脸色惨白。眼睛下方,是失眠造成的青影,再加上一身黑毛衣黑长裤黑鞋子!「我想我这里没丧礼吧?妳穿得这么黑暗?」 「我希望做个低调的管家,荣耀我伟大的雇主。」 他哈哈大笑,把门推得更开。「请进。」不错嘛,嘴巴变厉害了。 蒋恩美走进屋里,双手拽紧包包,像抓着护身符似地僵着身体,走过他面前。 刻意忽略从他结实赤裸的上身传来的皂香,更努力忽略擦身而过时那燥热的体温。 尽管已经努力忽略,她恨自己心跳还是那样疯狂。 可恶!他是故意的。蒋恩美暗暗深呼吸,她绝不能表现出一点混乱的神态,令他得意,绝不! 「干么不敢看我?」他问。 「非礼勿视。」 「又不是脱光光。」 「请你换衣服,天气很冷,我不希望我的雇主『感冒』 。」 「哦!这样啊,真贴心。」广仁宇呵呵笑。 「快去穿衣服吧。」蒋恩美歪着头,不看他,额头布满细汗,可恶的广仁宇,该死的魅力逼人。「干么这么紧张?不敢看我?妳对我又没兴趣,不管我穿多少都没差吧。」 「要出门了吗?开我的车,还是开你的车去上班?」她不响应无聊问题。 「好好好-- …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穿衣服,妳这样歪着头跟我讲话,小心脖子扭到… … 」终于他笑呵呵地走向房间,经过她面前时,还很故意佯装要扯落浴巾。 蒋恩美吓得惊呼,低头掩面,却听到他恶意的大笑声。 「吓妳的,蒋恩美,妳真没长进,骨子里还是个胆小鬼。」 可恶… … 节节败退的滋味不好受,蒋恩美火大了,她抬脸,微笑,眼睛散发异样光芒。 「听起来… … 你比我大胆喔?」她凑身,突袭他,涮地扯落他腰间的浴巾。 「干什么?!」广仁宇大吼,抢回浴巾围住。 换蒋恩美大笑了,广仁宇吓到的模样太精彩,过瘾啊!她拍手大笑,捧肚笑倒在沙发,还刻薄地嘲道:「嚣张半天,原来这么胆小,啊… 」 她的身子遭挤推,广仁宇欺身过来,扣住她双腕,压在她身上。他们瞪着彼此,呼吸同样浊重,身体都紧绷着,两人皮肤都灼热,表情不服输,眼睛敌视着,内在,却同样饥渴,渴求对方… … 「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他低声问。 蒋恩美凛容不语。 「因为… … 妳就是我最大的危机… … 我要证明,蒋恩美再也不能影响我… … 」 他抓紧她肩膀,力道强悍到她痛。 然后,他吻了她。热烈,狂野,缠腻的法式热吻。 她僵住,紧绷,而当这个吻,吻得更深入,尽管她不想,却由不得自己,她头昏,身体酥麻,软化在他掌握里… … 正恍惚,他却猛地推开她,然后对着她错愕表情,残酷道! 「我完全没感觉,好极了… … 」广仁宇以拇指抹去她唇瓣的湿润,然后对着那双渐渐湿润殷红的眼睛说:「去做早餐,我饿了。还有,以后请称呼我『广先生』 。」 蒋恩美怒视着,用力呼吸,一次一次,努力不让泪水落下。 无视她的难过,他还故意地说:「别告诉我妳要哭了。」 「你都这么不尊重人吗?」 「我不尊重我讨厌的人。」讨厌她伪善,不坦白,以及那愚蠢的报恩。「我是来工作,不是来让你羞辱的。你刚刚轻薄的动作,已经犯法,我可以告你!」恩美反击道。 「很好-- … 」广仁宇拿出手机。「快,报警处理。不过… … 我会请问警察,当女人扯落男人的浴巾代表什么意思?是否有性暗示的意思?妳说呢?」 「我去煮早餐。」 「很好。」 我要杀了他!蒋恩美手拿菜刀,剁培根片。 很快,砧板上布满血色的培根条。再打蛋,丢培根进去翻炒,盛盘。 再打一杯蛋汁,打开玉米罐,找出面粉,烹煮浓汤。整个烹饪过程,利落得就像她在公司处理公事的气势。 她气他,但是不得不承认,广仁宇是有点能耐。这间房子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有很棒的厨房,磁砖墙面,洁白如新,幸福的亮着光。窗户外,是一长排的菩提树,多好的窗景,可惜她没有好心情。想到他残酷的话,心很酸。没想到啊,终于为心爱的男人下厨,是在这种情况下。 大约只花十五分钟,蒋恩美已经料理好早餐,端到客厅茶几上,咖啡也煮好了,手脚够利落。 她冷着脸问:「满意了?请用。」 广仁宇已经换上三件式铁灰色手工西装,长腿交迭,斜身,靠在沙发坐着。阳光映着他半边身子,清早的他,看起来该死的英俊。 他尝了一口培根炒蛋,啜一口浓汤,再品尝咖啡,然后深呼吸,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蒋恩美。 「这就是妳准备的早餐?」 又怎么了?「有问题吗?」蒋恩美翻白眼。 广仁宇起身,走进厨房,换他深呼吸,回身,瞪着蒋恩美。「不就是炒蛋咖啡浓汤,妳把我的厨房搞成这样?还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他摘下蒋恩美头发上的培根,又拍去她毛衣上的玉米粒,还眼尖地发现长裤有油渍,这就算了,浓稠的汤汁溅得瓦斯炉到处都是,锅子也糊掉了,平底锅是焦黑的… … 还有,刚刚那个咖啡的滋味,让他怀疑那是最新的杀人武器。「妳想用早餐消灭我就对了。」 「如果可以的话。」 「哈。」 「听着… … 」蒋恩美窘着脸说:「我承认我对烹饪不在行,但是要我来当管家的人是你,记得吗?」这些年她忙着工作赚钱,帮刘家耀处理公务,煮饭洗衣这类家务事,都是老爸在处理的。 「妳把我的厨房毁了。」 「我会清理干净。你要继续吃早餐吗?」 「那是给人吃的东西吗?」他摇头,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在看个失败者。「妳这样不行,只是一顿早餐,可以搞成这样,妳不会是一个好老婆,可怜的刘家耀。妳确定嫁给他是在报恩?」 「已经八点,我们要不要出发了?」忍耐!蒋恩美要自己忍住。 「妳最好快点学会怎么煮东西,我不想一起床就吃到这么恐怖的早餐。」 「我知道更快的办法-- … 」她挑眉,建议道:「譬如换个管家?」 「我知道比更快还要更快的办法:-… 」他挑衅道:「聘妳当管家,然后叫『明洋』 的总裁当我的厨师,我记得家耀对烹饪满有兴趣的,妳觉得呢?同意的话,我马上打电话问他。」 「下流。」明知她不会让刘家耀受任何委屈。 「妳比我高尚不到哪去,虚伪的家伙。」广仁宇将汽车钥匙抛给她。「走吧。」 「你知道吗?家耀善良纯真,比你好上千万倍,我真庆幸当初没被你说服,我很高兴我选择的是他。」她赌气道。 「彼此彼此 … 现在看看妳这副糟糕的模样,没化妆就惨白得像鬼,还瘦得像根竹竿,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真不知道当初我看上妳什么了,而且,原来妳连早餐都不会煮,啧啧啧,真可怕。」 广仁宇走出厨房,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蒋恩美怒气腾腾的注视。 他噙着笑,这如针尖恨恨的注视,竟让他感到比以往孤寂的任何一天还要快乐。 明知不能在一起,可是每刺激她、激怒她,都让他有过瘾感,在她激烈的情绪波动里,才能感觉到一些些她的在乎。他就是不想远离蒋恩美的世界,被讨厌僧恨也好,就是不要被不在乎。 这可悲的心情,只有广仁宇自己,心知肚明。 广仁宇真的当蒋恩美是司机,公文包交给她,车钥匙跟住家钥匙也一并扔给她。 「等会儿载我到公司后,记得回来把厨房清理干净,别忘了打扫屋里内外。还有这个… … 」又丢给她一只男用皮夹。「里面有钱,还有购物单,记得去买。」 上车前,他还很不要脸地站在车门边,等她帮他开门。 如果蒋恩美双手有爪子,广仁宇的脸应该已经被抓花了。她愤怒地开着广仁宇银色的lexus 休旅车,他大爷则跷着长腿坐在后座看资料。她很想专心开车,不被他影响,但即使他一路保持沉默,她身心却都处在紧绷状态,最可恨的是不时闪入脑海,刚刚那个让她心碎的亲吻。广仁宇明知她身不由己,却这样羞辱她,好过分。到了公司大楼外,广仁宇一样很大牌地等着她来开车门,帮他拿出公文包,交给他。 「妳可以回去了。」丢下这句,广仁宇走进公司大楼。 蒋恩美对着他背影龇牙咧嘴,将车子驶往一旁停车格,跟着下车,走进大楼,昨日离开得太匆促,她有些工作还没交接好。走进公司,她在接待处看见正学习总机工作的原营销经理郭陶陶。王丽雅站在郭陶陶旁边,摊开总机职务文件,正在教郭陶陶怎么转分机。 蒋恩美过去打声招呼,听见王丽雅指着电话按键,教苦丧着脸的郭陶陶! 「如果是要找客服部的,就按009 转接,还有,记得电话响三声之内,一定要接起来喔。如果要问产品的就要转 … 第一句话一定要说『明洋食品公司您好,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 ?」 蒋恩美可以想象郭陶陶有多心酸。 穿着警卫服装的高经理走过来,看见她,唉声叹气。 「早啊,恩美。有看到我最新的配备吗?一根警棍,一把电击枪。」高经理还自嘲地拍拍腰侧武器。「这些是攻击总经理的好武器。」 蒋恩美拍拍他肩膀,同病相怜啊!「我回公关部交代一些事情。」她搭电梯上楼,到公关部找到关敏娇。 「妳去请组员都进来,我要交代大家事情。」 很快地,公关部五名组员全到齐,蒋恩美将昨晚熬夜拟好的待办事项,发给组员。 「后天有记者要来采访总裁,下一期要报导我们公司的财务危机,必须谨慎处理… … 上礼拜的报纸,画线的部分是不实的报导,我已强烈要求他们更正,你记得追踪后续发展。」 小张问:「恩美姊,南部有十家跟我们合作的经销商要退其它商品。南区的经理安抚不了,问妳要不要南下一趟,开个说明会… 」 另一位组员葛先生问:「之前我们不是考虑要再开一次对外的说明会吗?媒体名单拟好了,帮我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大楠银行的王经理来电,对跳票的事很介意,要妳去报告公司财务状况… … 」大家围着恩美,听蒋恩美一一做出裁示。他们一向就习惯依赖蒋恩美下决定,本来她突然离职,公关部一团混乱,看见蒋恩美回来帮忙,宛如吃了定心丸,赶快把问题都丢出来请示。 蒋恩美抽出随身的记事本。「我想想要怎么办记者会再跟你们说,不能让厂商退货,我们也要照合约走,没问题的商品没必要让步,另外 … 」 涮!她的记事本被抽走。 蒋恩美愣住,大家瞪着不速之客,忽然一个个面露惊恐,双手交叉地护在胸前,心惊胆颤着。 是广仁宇,他拿走蒋恩美的黑色记事本就要翻阅。 「还我!」蒋恩美起身抢。 广仁宇不给,记事本因而摔落在地。 「你… … 你懂不懂礼貌,你不知道什么叫敲门吗?」 「我『礼貌』 地问妳,蒋恩美小姐,请问妳在这里做什么?妳不属于公关部,这里也不是妳的办公室,上班时间,召集这些人跟妳做什么?」 没人敢吭声,气氛凝重。 「她只是想把工作交接妥当。」关敏娇小小声地说。 「妳给我闭嘴。」广仁宇冷着脸,看着他们。「一群蠢蛋,在这里听我的管家怎么给我煮饭烧菜吗?」 「广仁宇。」蒋恩美站到他面前。「我会在这里,是因为你突然叫我去当管家,我们公关部很多事还没交接,我是在和他们讨论这个。就算我不在这个位置上,还是有义务把事情交接妥当,这是我负责任的工作态度。」 「说到负责任的态度,一个管家,连炒蛋都不会,煮个汤就把我的瓦斯炉给毁了,妳不惭愧,还在这儿大放厥词,跟我讨论什么是『负责任』 的工作态度?」 蒋恩美满脸通红,又窘又怒。 组员们面面相觎,暗暗惊叹。他们美丽聪敏的蒋经理,家事这么逊吗? 蒋恩美说:「你放心,关于你那个被毁了的厨房,我会在你下班前恢复原状。现在,让我先把一些事交接好,你也不希望公关部一团乱吧?特别在公司正面临倒闭危机的时候。」 他侃侃而谈:「妳知道吗?我喜欢危机,危机正是汰旧换新的好时机。危机,正是把瑕疵品丢掉的时候,危机是我广仁宇的朋友。」他对一干组员吩咐道:「蒋恩美已经不再是公关部的人,如果没有她,公关部就无法运作,就代表这个部门体制有问题,我会撒换全部组员。未来这个月,只要公关部有失误,你们全走路。我说得够清楚吗?有问题的,欢迎跟我讨论。」 没人信他强悍的眼神里有「欢迎讨论」的意思,倒有点「谁敢反驳谁就滚」的意味。 广仁宇看着蒋恩美说:「大家没意见,妳可以走了。」 「很好。」蒋恩美拽了皮包,走过去捡记事本。 广仁宇踩住本子。「这里面记录很多关于公司的事吧,为了安全,这个我没收。」 「难道我还会做出伤害公司的事?」 「很难讲。我喜欢危机,但我可不喜欢在处理危机时有更新的危机产生。谁知道妳会不会因为被我降职,恼羞成怒,找公司麻烦,这种事很常见… … 」 「把本子还我。」蒋恩美警告,怒腾腾的目光,像在宣告她的底线到了。 广仁宇没移动脚的意思,微笑从容,像为所欲为的坏蛋,有一张俊脸的大坏蛋。 「我再说一次,把本子还我。」蒋恩美警告他。 「请警卫上来。」广仁宇对关敏娇吩咐。关敏娇不敢动,他喝斥:「叫警卫!」关敏娇吓哭,打电话找警卫。 「很好。」蒋恩美冷笑。「找警卫架我出去吗?」有你的! 「怎么,想找刘家耀哭诉吗?」他挑衅道。 「你很带种。」 「过奖。」 高警卫来了,广仁宇吩咐他:「请蒋小姐出去,以后不准她进公司。」 高警卫不好意思动蒋恩美,广仁宇提高音量:「带她出去!」 底线到了― 蒋恩美突然冲向广仁宇,推开他,蹲下,抽回本子。广仁宇要抢,她咬他手臂一口,以背挡住他伸来的手。蓦地,她撕毁本子,黑色皮面硬是撕扭力扯,一页页纸张,在她手下碎裂,撕毁声刺耳,震撼众人。就连广仁宇,也被她突发的暴烈行为骇住了。 将记事本销毁,蹲在残骸中,蒋恩美拍拍手,笑着说:「过瘾。」站起来,她看着广仁宇,眼色晶莹,亮着不服输的悍光。唇畔一抹微笑,是对广仁宇的嘲讽,彷佛不管他如何蛮横,都不能降服她的心。 「广先生。」指着脚下一堆碎纸,蒋恩美说:「如果你要更谨慎小心,我建议你可以把它全吃下去,这样对保全公司的秘密有非常大的贡献。请放心,如果你因为这样消化不良,我这个管家,会帮你采购张国周强胃散,我个人认为它还满适合肠胃弱的人服用。一天三匙,效果不错。」 噗!这时候不该笑,但… … 没办法,关敏娇笑出来。 同事们也低头双肩颤抖,全在偷笑。 认识蒋恩美那么多年,今天才发现她有幽默的一面,甚至是顽皮的-- … 她在「明洋」多年始终冷静优雅,唯有面对广先生时,才爆发这样母老虎的一面,大家又惊又叹,不认得这样生气蓬勃的蒋恩美。这真的是她? 这两位,一个如果拿刀砍,另一个就提剑刺回去。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虽恐怖,却充满热情张力,大家看得血脉沸腾,很亢奋。 对于蒋恩美肠胃药那番见解,广仁宇也想笑,但必须撑住,这局,不该他输。 他严肃道:「很好,妳自行销毁记事本,我很满意。现在,妳可以跟警卫离开了。」蒋恩美随警卫出去,经过广仁宇身侧时,他很故意地在大家面前交代她― 「下午把我的车开去洗。这个-- -… 」他从西装口袋拿出皮夹,抽出会员卡丢给蒋恩美。「去costco 买法国面包、萝蔓生菜、熏鲑鱼、三条卫生纸、一打袜子。对了,床上有三套西装要送洗。晚上有事,不用来接我,东西帮我归好,钥匙给妳,等我回家妳再离开。对了,这才是管家的工作,希望妳用妳那很自傲的『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把它们全做好。」 蒋恩美第一次有骂脏话的冲动。 蒋恩美走出公司,到便利商店把各家早报全买了,还有这一期的财经杂志等全买下,再到附近的早餐店,点热红茶坐下。 跟每天早晨一样,她要看完五份报纸,阅览新出的商业杂志,更不忘拿笔将重要讯息画线,不同的是,今天她是坐在早餐店看报,当她拿笔习惯性要画线时,忽然顿住。我在干么?我已经不需要做这些事了。她将报纸撇到一旁,看看手表,打电话给刘家耀。「恩美,有事吗?」 「别忘了下午一点跟心理医师有约。」 「ok,妳也会去吧?」 「对,在那里碰面… … 你现在在干么?」 「我忙死了,广仁宇等一下要和我讨论怎么跟银行团开会。」 「噢。」 「我要挂了,拜。」 嘟… … 好极了,大忙人是吧?哼!蒋恩美检视手机,没有未接电话,检视讯息,没未接讯息。财经报纸已经发布明洋公司人事异动的消息,看样子各大媒体和合作厂商都知道她被撒换,难怪手机这么安静。 检视手机的行事历,有关工作的行程,全删除。 搜寻邮件,已无法登入公司信箱,广仁宇够机车,连她的公司账号都锁了。把她当贼?不,当贼就不会将汽车钥匙都给她,他更想做的是挫她的锐气。哼,等着看,她蒋恩美也不是混假的,她不会被打败的,她很坚强,她很ok,没关系的… 太棒了,不上班正好,她终于有空啦,可以好好吃早餐。 「老板娘!」蒋恩美喊:「再给我一份铁板面、热狗、花生厚片、起司蛋饼… … 」 「带走吗?」 「在这里吃。」 「这里吃?」老板娘惊讶。 蒋恩美微笑。「我食量很大。」她要庆祝,她解脱了,不用再跟那些讨厌的记者打交道了! 三十分钟后! 恩美托着腮帮子,瞪着店外的菩提树,以及第三只经过的野猫,还有第六只让主人牵过去的狗,这期间她还看见一名拾荒老人、一个喇嘛… … 记得这些,可见她多无聊。 不行,想到那些撒手不管的事,她耿耿于怀,很不放心。这都是为了刘家耀的公司,她打电话给关敏娇。「敏娇,我不进公司还是可以跟你们讨论,我想了个办法,我们可以透过电话联系,刚刚没讨论完的可以在电话里讲,我觉得记者会的形式应该要… … 」 「恩美姊… … 形式跟举办地点我们都讨论好了,刚刚已经定案,正准备发消息给记者。」 「是吗 … 新闻稿我可以拟好传真给 --… 」 「小吴已经把新闻稿写好给记者们参考,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对了,我电子信箱里有一份声明稿是要给-- … 」 「给华尽周刊的吗?我们已经校好,发出去了。」 「噢。」蒋恩美震惊着。这些人,什么时候办事效率这么高了?以前凡事都要她定夺才行动,现在不到两小时全搞定? 关敏娇说:「对不起,我很忙,没办法跟妳聊,先这样喔,拜。」 蒋恩美愣了三秒,突然抓着手机狠敲桌面,砰砰砰,旁人吓得窃窃私语。 你们很忙,你们都很忙就对了! 可恶,蒋恩美气喘,瞪着满桌嗑不完的高热量食物,感觉自己油腻腻,瘫在一个荒谬处境里。她松手,让手机平躺,瞪着它,看着时间显示灯闪烁着。它的沉默,令她崩溃。往常它响个不停,响得她神经紧张。现在它静悄悄,她竟然更慌了。大家都不需要她了,她焦躁,无所适从。过去她用自己全部生命报答刘家耀,所以努力成为他的左右手。现在,他不需要她了。过去,同事们都要她做决策,现在他们自己都搞定。她的朋友都是公司同事,连男友都是公司老板,如今远离职场,她蒋恩美没有朋友可以诉苦,没有公司头衔,没有公务行程,这个蒋恩美,是谁?她竟然对自己感到陌生。 蒋恩美惊恐地发现,她的人生竟这么乏善可陈,忙碌的生活空白了,只剩她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枯坐这里,无可逃避地心慌着。 她无所适从,难道未来只能替那可恶的家伙跑腿买东西、送洗衣物、烹饪三餐、清扫屋子?太可笑了。 第四章 下午一点整,心理医师白嘉宜,问病患刘家耀。「你说你状况减轻多了?」 「是,因为我找了很厉害的人帮我,所以… … 那种失控的情形就比较少发生了。」刘家耀微笑,握了握坐在身旁的蒋恩美。 「哦,太好了,恭喜。」医师点点头,在计算机档案里记录。 蒋恩美问:「医生,这是不是代表他康复了?」 「很难说,这种压力症候群,在造成压力的状况减轻后,发作的次数会降低,但还是要小心。如果他又发生那种… … 嗯,急迫性的想吃零食,而且智商突然退化成五岁小朋友,我的建议还是一样,请他离开他的压力环境,最好能够入院治疗,或休息一段时间。」 「我想我已经好多了。」刘家耀看向恩美。「真的,我心里平静多了。」 蒋恩美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但我们还是要谨慎点。」正因为刘家耀的病,她才隐忍广仁宇无理的要求去当管家。大约一年前,刘家耀的爸爸参加立委连任选举,被竞选对手暴力恐吓,那时刘家耀就怕到精神耗弱,父亲后来黯然退出政坛,还染上忧郁症。 后来他的公司爆发危机,在压力下,家耀有时会无法控制自己,行为失常,智商退化成五岁孩子狂嗑零食。怕影响公司营运,蒋恩美瞒着所有人,带刘家耀看心理医师,她很同情刘家耀,所以不离不弃,用爱和耐心帮他度过低潮。她以为自己能拯救刘家耀。 然而… 能救他的不是她,刘家耀很兴奋地跟医生分享― 「医生,我跟你说,我那个朋友真的是太厉害了,今天他就说服了三家银行继续金援我的公司,有他在,我放心多了。」 蒋恩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一阵酸。 换白医师问蒋恩美:「妳呢?最近怎么样?」 「我… … 很好。」 「嗯。」白医师清灵的双眼彷佛能将她看透。「那就好。」 不,她不好,但她不想在刘家耀面前诉苦。她要当刘家耀的依靠,而不是包袱。 陪他回公司后,蒋恩美去办广仁宇交代的事,再回到广宅,已经晚上六点。她一个人待在空荡荡屋里当宅女,将采买的东西归好,清洁了屋里内外,其实广仁宇很注重卫生,没打扫就已经很干净了。 把事情都办妥,剩下就等着那可恶的家伙回来刁难她。这之间,她老觉得手机在响,检视n 次,发现自己有毛病,老觉得有人call,不习惯清闲。 打开电视,蒋恩美看着看着,在沙发上睡着了… 九点,广仁宇到家。看见蒋恩美瘫靠着沙发,软若无骨,睡得很沈。月光从落地窗透入,映在她身上,纤瘦苍白的她,看起来异常脆弱,很需要保护,而只有广仁宇知道,这女人内心多顽固,像铁一样冷硬残酷。 广仁宇放下公文包,走向她,一边脱去西装外套,停在沙发前,双手插口袋,瞪着酣睡的蒋恩美,广仁宇无奈,轻叹息。她凭什么睡得这样无辜?凭什么看起来这样柔弱?早上,他吻她,内心震荡,胸腔狂热,可是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年,感谢这些年的历练,让他可以表现得彷佛无动于衷,其实内心彻底惨输,只有他自己知道,她依然撼动他的情绪。 可是… … 他再也不心软,不苦苦哀求她的爱了。 他恨她,恨这个明明是喜欢他的女人,却甘愿投入另一个怀抱,只因为那该死的愚蠢的道德观。他们原可以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想破头也想不出任何理由阻碍他们一起,爱情跟报恩无关,他恨她的愚蠢。 广仁宇走到电视柜前,挑了重摇滚的red hot chili peppers 的cd,按下播放键,霎时强烈节奏,把蒋恩美震醒。 她吓得弹坐起来,像受惊小猫左顾右盼,慌张举措,惹得广仁宇大笑。 蒋恩美心脏差点跳出胸口。「你很得意吗?这样捉弄别人,很乐吗?」 「别人?no no no.」广仁宇从茶几上的水果篮挑了一颗苹果啃。「捉弄别人不快乐,捉弄妳倒挺乐的。」 他在蒋恩美身边坐下。蒋恩美立刻站起,好像他有传染病,还双手抱胸,一副防御的姿态。「东西都买了,厨房清干净,西装也送洗了,这是汽车跟你家的钥匙。广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妳没做晚餐?」他跷着长腿,啃着苹果,考考考的声音,让蒋恩美很抓狂。 「晚餐?现在九点多,好像不是晚餐时间。」 「是我的晚餐时间。」 该死的你的晚餐时间,我要掐死你,马的。蒋恩美微笑,清清喉咙,试着跟他讲道理― 「你没交代我准备晚餐,况且,我也不希望重复早上厨房的灾难,这样吧,需要我帮你叫披萨吗?」 「披萨?妳建议我吃披萨?」他的反应好像她是在建议他吃巴拉松。「我要吃管家煮的。」他说,扯掉领带,扔在地上,摆明要让她收拾。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呢?」蒋恩美指着领带问,声音甜美得像抓狂前的警告。 「干么这么惊讶?」他微笑问:「我不能乱丢吗?请管家来,不就是要帮我收拾家里?」上班一天很累,他故意整蒋恩美,娱乐自己。 算你狠!苦主蹲下,刚捡起领带,又看见一双袜子从天而降,在她面前晃了晃,落到地上。 「这太过分了喔。」 「放心,我没香港脚。」 「你确定要这样?」她仰起脸,瞇起一双漂亮眼睛。不发威,你当本小姐病猫。是吧? 「生气了?」他明知故问。 「广先生,你有没有听过很有名的新闻?」蒋恩美起身,双手插腰,笑咪咪。 「你知道吗?很多餐厅服务生,遇到讨厌的澳客,表面上没办法只能笑嘻嘻,但是背后却在那些澳客的餐点里面吐痰,或是用脏抹布搅拌加料… … 」 广仁宇反胃想吐。 蒋恩美笑咪咪,像天使般和蔼可亲地说:「我现在就去帮您准备『晚餐』 。」 「不用了… 」被她这一讲,谁还吃得下去?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努力做晚餐给你吃喔!」蒋恩美拾起袜子,往厨房走,很故意地说:「我现在就去 --… 煮一些浓稠的汤,譬如酸辣汤啦,玉米浓汤啦,你应该会喜欢口味重一点的吧?我一定会把料加足的。」怕了吧,她也会来阴的。 「那好吧,对了,如果妳吐口水,而我吃了,那不就等于我们在间接接吻?」 「下流。」蒋恩美把袜子掷在他身上,他哈哈笑,挺乐的。 她没辙,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活像要中风了。 广仁宇忽然有点同情她,瞧她黑眼圈严重,瘦到下巴都尖了,万一她气到病倒… … 「妳回去吧,算了,我不饿,明天五点到。」 「五点?」 「对,五点,我明天要早起,吃完妳做的早餐,处理公事,怎么,有困难?比起妳在『明洋』 卖命,当我的管家轻松多了。」 蒋恩美嗤之以鼻。 他低笑。「不屑吗?请问,早上那个大放厥词,标榜自己做事负责的女人在哪?」 「你交代我车子要洗,东西要买,我都做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样就够了?一定要讲一件妳才做一件?管家要做哪些事妳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没做过管家。」 「去查查。」 「这样逼我,给你很大乐趣吗?践踏我的自尊,让你这么快乐?」 「去查管家该做些什么,然后做一个出色的管家让我瞧瞧。」 「出色的管家?管家有什么了不起。」 「连没什么了不起的职位都胜任不了,有什么资格看轻这个职位。」 「是你不可理喻,我蒋恩美的专长不是当管家,这不是我的理想。」 「哦?那么说说妳的理想是什么?告诉我妳有什么伟大的抱负。蒋恩美自从老爸事业失败,得到刘家帮助,就变成刘家耀世界里的一只狗,除了对他摇尾巴,什么也不是。像妳这么窝囊,还敢轻视管家这个职务,有本事就把管家做好,好到妳可以轻视这个职位。」 「我不知道你对管家这个职位,这么有感情。」她冷嘲道。 「妳不知道的太多了,关于我,妳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 「比如我的母亲就是管家。」蒋恩美呆住,大学时,没听他聊过家里的事。广仁宇说:「以前我自卑,所以不提。我没有父亲,我妈只是有钱人家帮佣的管家。所以我不像刘家耀那小子,有个后台够硬的老爸可以帮妳。可是当我成为大家眼中的顶尖份子,我发现那些道貌岸然、西装笔挺的人,有时比小人物更卑鄙,我妈比他们高尚多了 … 她很晚才生我,现在六十多岁了,自给自足,还开了自己的店。蒋恩美,跟我妈比,妳逊毙了。」 「教训够了?」他说得铿锵有力,蒋恩美听着,又羞又气。 现在是怎样?她在广仁宇眼中就这么没用又不堪吗?也对了,他了不起,他一来大家都说他厉害、赞他酷,没人觉得她离开是公司的损失,就连刘家耀也依赖他,所以呢?他就有资格在这里训她了? 蒋恩美咬牙道:「我走了,明天五点会到,请放心。」 广仁宇还想说什么,蒋恩美的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是刘家耀。 她瞧着广仁宇,接起电话。 刘家耀问她:「饿不饿?我们… … 去吃拉面?」 蒋恩美瞪着广仁宇,想到早上他说吻了她也没感觉,忽然也很故意地,娇笑着讲电话。「亲爱的-- -… 怎么还不睡啊?什么?去你家啊,ok啊,那我今晚就睡你那里喽,好啊,啵一个,等我喔,拜!」 广仁宇阴郁着,看蒋恩美喜孜孜跟刘家耀撒娇。再听到她要睡他家,气炸了。 蒋恩美关上电话,笑望着广仁宇。没影响?好极了,那现在这家伙眼睛睁那么大瞪着她是怎样?哼! 广仁宇铁青着脸说:「现在很开放嘛,还没出嫁已经睡到男人家里。」 蒋恩美笑咪咪地说:「是啊,反正都要结婚了,就算不小心有了孩子也没关系。」 他冷讽:「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原来私下这么open。」 她笑得更甜了。「就是啊,其实我是个很热情的女人,好像这么寒冷的冬天晚上,没什么比跟一个心爱的人睡在一起更温暖了,对了,像你这样孤伶伶一个人睡真可怜… … 啊。」 广仁宇一手抓住她手腕,另一手抓起她的手提袋,将她推出屋外。 「真吵,我要休息了,回去。」 「求之不得。」 「滚!」 「ok!」 砰! 广仁宇把门甩上。 砰砰砰,砰砰砰… … 她又敲门。 广仁宇开门。「这么舍不得走?」 「我的鞋!」蒋恩美去打开鞋柜拿了鞋,穿上就走。 广仁宇甩门,上锁,瞪着门,很火,他想踹门,又不想让门外的蒋恩美知道他在发飙。可恶,他疯了,听到她跟刘家耀睡就疯了。 走进浴室,冲澡,他要自己冷静。 哇,痛快哪!郁闷了那么多天,蒋恩美终于出了口气。她轻快地走在红砖道上,边走边笑,想到广仁宇失控的模样,happy ! 「yes !过瘾!」 手机又响了,是刘家耀。蒋恩美接起。 刘家耀紧张兮兮地问:「妳没事吧?还好吗?」 「没事啊。」 「真的?」 「对啊。」 「我以为妳神经失常了。」 「我?」蒋恩美笑了。「我好得很啊。」 「可是妳刚刚跟我说话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妳。」 「会吗?」蒋恩美愣住,心虚了。 「妳不会用那么假的口气跟我说话… … 是不是因为广仁宇?」 「嘎?」蒋恩美心悸,莫非,刘家耀感觉到什么? 他沮丧道:「妳… … 妳不用装了… …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难道… … 知道她喜欢广仁宇? 「我心情好差… … 妳过来我们再说… … 我真的很想哭… … 」他挂掉电话。 蒋恩美心情沉重。她太不谨慎了,不对,刘家耀个性单纯,不可能凭一通电话就猜到她喜欢广仁宇,除非… … 蒋恩美转身,瞪着广仁宇家。 广仁宇洗澡洗到一半,门铃急响。他抓了浴巾系在腰上,浑身湿洒洒地去开门。 看见蒋恩美,他心中窃喜着,又忍不住椰褕她:「奇怪,妳老是挑我洗澡的时候按铃。」 「你… … 你这个王八蛋!」 「怎么?因为我没留妳过夜吗?这么生气?」 蒋恩美铁青着脸,身子微微颤抖。「你是不是跟家耀说了什么?你把我们的事跟他说了?你有说那时候我喜欢你的事吗?你说了吗?」 「哇… 」广仁宇笑了,觉得她反应过度。「瞧妳吓成这样,被他知道了,有这么严重吗?」 「你混帐!」恩美抓了手提袋狠打他胸膛,一下又一下,打得他退回屋内。 「你没信用,你答应过我不说的,卑鄙,你怎么可以在他最低潮的时候说这种事伤他?你不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吗?你要我拿什么脸面对他?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下流!无耻!」 广仁宇抓住手提袋,咬着牙说:「他不是三岁小孩,不是玻璃娃娃,这样就要死,那死一死好了。」 「你这种冷血的人才应该去死!」 广仁宇震住,胸腔剧烈起伏。蒋恩美也骇住,发现对他讲了很残酷的话。 他凛着脸,将她的手提袋掷出屋外,推她出去,甩上门。 他很痛,气得想杀人,被她狠狠刺伤,她不需要拿刀杀他,他已经痛得想死去。 广仁宇滑坐在地,无法抑住胸口的痛,他慢慢躺下,不管身体湿褥,也感受不到气温很低,他不觉得冷,因为心更冷。你这种冷血的人才应该去死!真狠,她真狠。她永远不知道他为她做了多少事。骂他冷血?他苦笑,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她太热情,让他一错再错! 「蒋恩美… … 妳够狠。」 蒋恩美斓了出租车,赶到刘家耀的住处。 她紧张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刘家耀的质疑就很难受。 拿出钥匙,开门进去,她看见刘家耀穿着睡衣,坐在地上哭泣,地板都是嗑完的零食包装,满地零食碎屑。 他的压力症候群又发作了?这次,是她造成的。 蒋恩美很难受,觉得自己该死,愧对她的恩人。她真蠢,早该想到广仁宇那家伙不可能守信用。 「别哭了,对不起… … 我没告诉你,但我保证不管广仁宇说什么,我爱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 」蒋恩美跪在地上,将刘家耀揽在怀里安慰。 刘家耀听了很激动。「对不起?妳还说对不起?这种情况还说妳爱我?」他胀红面孔。「我是笨蛋,我混蛋。」 「不对,笨的是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喜欢广仁宇那个恶魔! 「不是,妳没错,都我的错。」 「不,是我,对不起,我… … 」 「妳不准对不起,妳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我害妳,妳还喊我亲爱的?还故意在电话里很亲热装没事,妳太傻了,妳一定很伤心吧。妳要骂我才对,妳就是这样,老是怕我难受,一直假装很坚强,恩美,妳对我实在太好了,可是我对妳… … 我是个烂人… … 」 等一下。 蒋恩美退身,瞪着刘家耀。等等,这逻辑不对,怎么像在鸡同鸭讲,他们在说的是同一件事吗?她按住刘家耀的双肩。 「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你在跟我对不起什么?」 「我听敏娇说了,广仁宇早上在公关部羞辱妳,大家都为妳抱不平,他竟然还叫警卫请妳出去,太过分了。他怎么变得这么无情?」 是为了这件事?蒋恩美震惊着,她还以为… … 刘家耀哭哭啼啼,自责不已。「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下午还陪我去看医生,什么都不说,我竟然也都没发现-- … 对不起。」刘家耀抱住她。「我听说这件事,很难过,马上打电话给妳,结果妳不气我,还喊我『亲爱的』 ,还装没事,这让我更羞愧了… … 」 蒋恩美听不见刘家耀还说了什么,她脑袋轰轰作响,不断回想刚刚对广仁宇粗暴的行为。 天啊,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她误会广仁宇,甚至还骂他应该去死。 刘家耀呼呼大睡,打呼声震耳欲聋。蒋恩美溜到浴室,打开手机,想传简讯跟广仁宇道歉,逐字逐字打了删掉。她咬着唇,呆坐马桶上,内疚啃蚀着自己。 她冲了澡,回床上继续睡,可是刘家耀的呼声让她无法入眠。翻身,凝视刘家耀无辜的睡脸,突然觉得他这么无辜很可恶,又警觉到自己不应该,怎么可以讨厌他们家的大恩人?她快窒息了,好烦… … 留在刘家耀身畔,她有种越来越干枯的感觉,看见想爱的男人,却不敢放手 追,不平衡… … 突然也恨父亲,恨起命运,得不到爱的自己,她的内心越来越失衡。她很难过,失眠了。刘家耀却睡得香甜,前阵子,因为公司危机,他怕到无法入睡,要靠安眠药。可是瞧瞧他,现在有了广仁宇,睡得很好。刚刚他还自责,哭得像世界末日,痛哭后,却睡得这样甜。 蒋恩美苦笑,羡慕起单纯的刘家耀。她也想哭,想学他任性崩溃,孩子似地捶胸顿足,把真实情绪表露,那样痛痛快快地发泄… … 但她不敢,怕伤人,所以不敢爱。她怕刘家耀难过,所以不敢诉苦。怕已经够辛苦的父亲担心,所以装坚强。 但其实她一直在这副虚伪的镇定外表下,压抑着自己,伤害自己… …还伤了深爱的广仁宇。她知道刘家耀为何能睡得那么好,广仁宇确实有教人安心的力量。刘家耀爱哭天真又情绪化,广仁宇不同,他内敛,不表露情绪。 蒋恩美忽然发现,他们很像。广仁宇被她误会,应该很气,却宁愿让她打着,也不为自己辩驳。广仁宇没有父亲,过去一定很苦,可是念大学时,没有父亲的学长,却是风光耀眼的人物,让人想不到他也有他的辛酸。而对这个真正爱着的男人,她多残酷啊!承认喜欢他,但不爱他。 当年,是广仁宇不放弃爱她,在她身旁绕,她怕自己失控,怕背上忘恩负义的臭名,自私地要求刘家耀拒绝让广仁宇进公司。是她毁了他们的友情,伤了广仁宇。 当他又被刘家耀找回,他虽然故意贬低她、羞辱她,可是他不卑鄙,他没伤害他的情敌。他没将她爱他的秘密说出口,或拿去跟刘家耀炫耀。 可是今晚,她竟然只因为刘家耀一通电话,就怀疑他,对他咆哮,还粗暴地用手提袋打他。会那么气,或许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心虚。 广仁宇承受着,凛着脸不反抗。可是、心里怎么想?是不是很痛? 蒋恩美快内疚死了,想不顾一切地跑去找他,抱他吻他跟他同眠。 广仁宇骂她伪善,没错,为了披上有情有义的完美道德外衣,她确实活得很虚伪。就这样忐忑到天明,清早,蒋恩美留了字条,顶着寒风,赶去广仁宇家。门铃按很久,都不开门。他还在气吗?拿出他给的钥匙开门,走进屋里,落地窗没关,屋子好冷。 「广仁宇… … 」 没回应。 她走进卧房,房间很暗,看见广仁宇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盘坐在床上,眼色阴郁,眼球很红,原来已经醒来了。 「怎么不开门?」蒋恩美尴尬,笑了笑。 他冷哼,躺下,揽被继续睡。 「要起床了吗?要吃早餐吗?」蒋恩美走过去问。 他翻身,背对她,不回应。 「想继续睡?」 「妳去外面。」他闷道,嗓音沙哑难听。「我今天不想看见妳。」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蒋恩美探他额头。 「别碰我!」他拍开她的手。「妳不觉得恶心吗?昨天那个样子,今天干么装温柔?假惺惺。」 蒋恩美不理他,又去摸他额头。他再次拍开她的手。 她第三次伸手,按住他额头,不管他的抗拒。「你在发烧 --…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广仁宇觉得很好笑。这是谁害的?是谁害他洗澡洗到一半去开门?然后在冷风里骂他打他? 「广仁宇?」 「叫广先生。」 「好,广先生,请你起来,让我送你去医院。」 「妳猜有几度?」 「什么?」 「这么烫,妳猜有几度?」 「… 可能超过39度,所以要立刻去医院。」 「不对,我量过体温,四点的时候,已经39 .5度,所以现在差不多有四十度 … 」他闭上眼睛,因为眼前景象都在旋转。「超过四十度以上,会有生命危险,抽筋,发抖,呼吸衰竭,并发肺炎… 」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看看我会不会死掉… … 」广仁宇翻身,面对她,对着她担心的脸笑。 「我死了妳会内疚对吧?因为妳误会我,让我变成这样子。蒋恩美,妳还真可怜,要对刘家耀报恩,又要背着害死我的内疚感过一辈子… … 妳知道吗?让一个人内疚,就是最可怕的报复… … 」 「少荒谬了,就因为我误会你,你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对。」 「少幼稚了。」 「走开。」 「你给我起来!」蒋恩美拉他下床。「我们去看医生。」 广仁宇不配合,软绵绵地躺着。 蒋恩美拿他没辙,又心急他的状况。「听着,我跟你道歉,我跟你对不起… … 」广仁宇又背对她了。 她挽起袖子。「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我不会让你死。」 「吵死了。」他拉被子蒙住头。 「不起来是不是?很好,我们走着瞧。」蒋恩美气呼呼地离开卧房。 广仁宇病得头昏脑胀,竟然还笑了,扯下被子一角,看她气呼呼地走出房间,她没辙,他很得意。活该,让她担心死,内疚死,谁教她蠢到要误会他… … 广仁宇又昏沉沉睡去,承受着天旋地转的感觉,片刻后,涮地,棉被让人粗暴扯下。 「喂?妳干什么?住手,蒋恩美?」广仁宇看蒋恩美粗暴地动手剥他的上衣。 「喂… … 这不是做那件事的时候 … 妳还脱?真的要用这个补偿我?」 「你闭嘴啦!」蒋恩美瞪他。「给我趴好。」翻过他的身子,将上衣往地上丢,让他裸着背趴好,还盛气凌人地跨坐在他的背上。 广仁宇头很昏,全身酸痛,没力气反抗。他回头,看着她笑。「想不到妳喜欢sm 。」 「我也想不到生病的人嘴巴还这么贱。」 「不是很忌讳刘家耀知道妳以前喜欢我?那现在骑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啊。。痛耶,蒋恩美!」 「别乱动!」她右手拿汤匙,左手捧来一碗麻油,就往他背上淋。「忍一下下就好了。」握牢汤匙,用力刮痂,在他脊椎两侧刮出红紫色的疹痕。 「喂… … 很痛!」 「谁叫你不看医生,放心,刮出来就舒服多了,小时候我发烧,我外婆都这样做的… … 很有效。」 「妳竟然拿麻油抹在我身上!」 「我本来想用色拉油,但是麻油比较香啊。」 「妳… … 」 「好了,你就不要浪费体力骂我了。趴好,刮完痂,好好睡个觉,应该就会退烧,烧成这样,很难过吧?」 广仁宇不吭声,静静地趴着,感觉很怪,当她这样跨坐在他腰上,虽然隔着棉被,还是能感受她的体温… … 他很混乱,本来很气她的,现在却恨自己越来越软弱。忽然安静下来,蒋恩美静静刮痂,一下又一下,注视着他光裸的背脊,结实、炙热的身躯,油渍令他宽阔的背,泛着光泽。她越刮,自己也跟着越浮躁。那种萦绕在两人间的紧张气氛,暧昧张力,教她窒息… … 「好了… 」蒋恩美离开他身子,站在床沿。「怎样?感觉好多了吧?」 是好多了,但他故意口是心非地说:「打个蛋,我的背就可以煎蛋了。」 「是油了点,但很有效。」 「妳给我想办法把油弄掉。」 「知道啦,会帮你擦干净啦。」蒋恩美笑了,至少他讲话比较有力,脸也没有刚刚那么红,应该好多了。 她去浴室装一盆热水来,绞湿毛巾,帮他将背擦拭干净,这感觉,像帮他擦澡。 广仁宇绷着脸,抵抗体内窜烧的另一种热。可恶,他才不要原谅她,不原谅! 蒋恩美帮他擦背,擦着擦着,眼眶湿了。为什么照顾他,感觉这么幸福呢? 「好了,干净了。」帮他翻过身子,拉好被,蒋恩美好温柔地凝视他。「舒服多了吗?」 「暂时死不了,让妳失望了。」她笑了。「你体力好,体格赞,不会那么容易死。」 「看不出来妳花样这么多。」刮完疹,脑子确实清醒多了。「睡一会儿吧。」 「真有诚意道歉的话,就学学电视还是小说里的桥段。」 「嘎?」 「心爱的男人生病,他的女人就会很心疼,熬粥给他吃,煮鱼汤补充营养。」 又来了。「我又不是… … 」 「不是我的女人,我知道,我知道… … 妳是刘家耀的,就要和他结婚,我只是开玩笑的,开玩笑妳懂吗?好了好了,妳出去吧,隔壁客房可以睡,去睡吧,妳看起来比我更像病人。」他拉高被子,遮住脸,讨厌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 蒋恩美叹息,不知该拿这男人怎么办。有时恨他,有时又心疼他。有时他像得理不饶人的霸王,有时,就像现在,他像个脆弱的孩子,需要被疼爱却倔强地用反话来需索爱。 蒋恩美离开房间,轻轻掩上房门。 第五章 广仁宇睡了一阵,再起床时,烧退了,神清气爽。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他伸个懒腰,拾起睡袍穿上,去浴室洗澡。经过客厅,没人,听见厨房有声音,走过去,倚在门边,看见里边那个手忙脚乱的女人。 蒋恩美好狼狈,头发乱,脸色油油亮亮。她忙来忙去的,流理台像被机关枪扫过,高丽菜的残骸遍布砧板和地板,一锅滚沸的汤,蒸腾着可怕的焦味。 广仁宇第一次看见蒋恩美慌乱无助的模样,她一下丢调味料到锅子里,一下又开冰箱找东西,一会儿又跑去搅动锅子,然后一边喃喃自语。 「还要加什么?酱油吗?」她翻翻找找。 「酱油在妳头上第二个柜子里。」 蒋恩美吓一跳。「你醒了?」 「这间厨房战事不断… … 烽火连绵。」他椰褕。 「我会清理干净啦。」蒋恩美臭着脸说。 「妳在煮粥给我吃吗?」因为之前他说的,关于女人对心爱男人生病就要熬粥的那番话?广仁宇心里一阵暖。 少得意了!蒋恩美赏他白眼,嘴硬地说:「是我自己肚子饿。」 「我去洗澡了。」他笑呵呵地离开厨房。 「真是,身体好了,心情也很好嘛。」蒋恩美对他的背影嘀咕。「真是可恶钦,得意成那样。」 他们在客厅品尝她的杰作,一锅白稠带黑点的粥。他问:「这什么粥?」 「鸡蛋牛奶牛肉粥。」 「有这种粥?」 「我只是把我加的材料都念出来。」她烦躁道。 「这黑里黑的是什么?」 「我结合了一点韩国『锅巴饭』的做法。」其实是不会控制火候粥底烧焦了。他哈哈大笑。 「不愧是公关 … 真会拼。」不应该这样的,他矛盾地想,这感觉,太温馨甜蜜,简直像在演青春爱情偶像剧。不该这样,他面对的是,狠心要嫁给别人的女人。 「快喝吧。」蒋恩美舀一碗给他。 「真可怕… … 」广仁宇尝了一口,放下碗。 「我知道,我不是煮饭的料。」蒋恩美叹气。「算了,不要吃了。反正你看起来很好,不用吃粥,可以正常吃饭了。」 广仁宇继续喝粥,蒋恩美奇怪地瞪着他。 「不是说很可怕吗?干么还吃?」 「难得蒋恩美对我这么有爱心,我不吃就太无情了。」 蒋恩美脸色胀红。「什么爱心?你不要乱想,我只是想做个好管家。我能怎么办?你拿我男人的公司威胁我,我只好接受你的安排。」 所以都是为了刘家耀?广仁宇放下碗。「妳这么说,好像我很不君子。」 「算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蒋恩美也盛了一碗给自己,尝一口,皱眉。「真的很可怕… … 」 「喂。」 「干么?」 「我决定放过妳。」 她愣住,抬头看广仁宇,他目光炯炯,不像在开玩笑。 「只要妳坦白跟我说,妳没办法胜任管家这个工作,请我放过妳… … 妳就可以离开,放心,我会继续帮刘家耀度过危机。怎么样,很君子吧?」 蒋恩美的脸更臭了。 「没办法胜任?你开什么玩笑?过去我只是忙于把公关这个工作做好,像这种洗衣煮饭打扫有什么难的,我只是需要时间学习,广仁宇,你不要把我瞧得这么扁。」 「脾气真硬。」他呵呵笑。「妳最大的缺点就是很爱勉强自己。」 「不勉强,你等着瞧,我会当个非常称职的好管家。」 「多称职?」 「称职到少了我这个好管家,你就会活得索然无味,寸步难行,没办法好好做事,跟死人差不多。」 广仁宇眼色暗下,蒋恩美不知道离开她后,他早就跟「索然无味」四个字做朋友了。 他凑身,挨近她,害她退后,呼吸大乱。 「我很期待。」他说。她睁着眼,手足无措。他微笑地问:「干么?说不出话了?」 「哪有?我只是跟你没话讲。」她别过脸去,捧起碗,猛扒几口。 广仁宇把碗抢去。「别吃这个了,在妳成为出色的好管家前,走吧。」 「去哪?」 「让妳尝尝什么才叫好吃的。」 广仁宇说,那是离他家徒步约十多分钟的街角,所以― 「我们散步去吧。」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太冷的冬天,两旁高大的白千层,正开花。中午的阳光,金灿灿映在他们身上,一夜未睡的蒋恩美精神竟然很好,而高烧刚退的广仁宇也莫名地心情超好,他们慢慢晃过小巷,蒋恩美跟着他,来到街旁。 「就这里。」那是一楼的老店面,没装满,陈设简陋,店门口一个白底红字大招牌,写着「福记炭烧饼」。 广仁宇跟老板说:「老板,葱烧大饼、葱肉胡椒饼、萝卜丝饼各一。」点完,跟她说:「我觉得这三种饼最好吃。」 拿了吃的,就在店前的长椅坐下,马路对面,矗立着的是巨大的白千层,那些树大得像远古以前的生物。 广仁宇将每样烧饼撕一半给蒋恩美,就这样一起享用午餐,之前针锋相对,很多的不愉快,好像都被暖阳晒到蒸发不见了。 「好吃吗?」他问。 「嗯,这个葱肉胡椒饼跟我以前吃的不一样,肉没腥味,很q 。」 「妳平常上班的时候,都吃些什么?」 「早餐吗?」 「对,早餐。」 「我很忙,通常都在办公室吃。」 「吃什么?」 「米麸。」 「米麸?」他惊叹,彷佛那不叫早餐。 「干么这么惊讶?」 他笑道:「那是婴儿的副食品吧?妳牙都长了,还吃这种东西?」 「一它很方便,二也很营养,三还很省事。」看他笑得更厉害,她瞇起眼睛,「时间就是金钱,懂吗?」 「不,会这么认为的人,只代表一件事。」 「代表什么?」 「代表这个人做事没效率。」 「怎么说?」 「真正顶尖的人,除了会运用时间,做事有效率,通常,还很懂得生活。」 「意思是说拿米麸当早餐的人不懂得生活就对了。」他低笑。「要不要听音乐?」广仁宇拿出黑色ipod ,将一只耳机分她,就像大学时期他们常做的事,只是廉价的随身听变成高科技的时髦ipod 。他爱听的苦情派王杰,换成了蒋恩美不知道的乐团,粗犷的嗓音哼着轻快的歌,懒懒的唱调,像置身加州阳光里,或来到拉斯韦加斯沙漠中,原始粗犷,很衬他的调,给人好牛仔、好野兽派的潇洒fu 。 她问:「谁的歌?」 「red hot chili peppers的scar tissue 。」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她。 「好听的意思。我以为你永远只会听王杰的歌,这个团不错喔。」 「嗯哼。」他学她嗯哼。 换她问:「你的『嗯哼』 是什么意思?」 「妳今天很上道。真难得,这是我们重逢后,唯一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这样不是很好吗?只要你别故意刺激我,我也不会去挑衅你。」 「和平?」 「是,和平。」好极了,达成共识,这会儿,两人听着懒洋洋的歌,吃着棒呆的炭烧饼,晒着阳光,欣赏白千层,在人们去上班的忙碌时刻,小区空荡荡的时候,看看小狗大树吹风晒太阳… … 蒋恩美忽然非常感动,她有n 年没享受过这样惬意的午餐了。不在商业区,不在大楼空调里,而是吹着自然的风吃炭烧饼。他们两个才吃了八十多块,就好满足。她在心中赞叹,没有任何一家餐厅胜过这样的自然风景,而身旁那个带她来的人,教这美好片刻画龙点睛。 后来他们又散步到对面的园艺店「异风格」看花草,店周围尽是奇花异树,各种半人高的盆瓮搁置,制造不同于城市的怪风景。他们驻足店旁墙壁上的一盆花,欣赏很久,无数正开着的小白花,蒋恩美很喜欢,直说漂亮。 看完盆花,再绕到后头的住家后巷闲晃。都怪阳光太亲切,不像冷冬,却像秋日的午后,烤得这两个好战的冤家,突然都软绵绵,好相处,卸下武装,这样晃荡像男女朋友。他们聊了很多大学时代的事,蒋恩美问他:「这些年,你成立自己的顾问团队,做得有声有色… … 这么风光,在感情方面,应该也不赖吧?」她尽量撇开自己的情绪,可是听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像试探啊? 他看她一眼,笑着说:「我一直保持单身。」 「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我心里有个结,打不开。在那之前,没办法接受任何人。」 「喔。」恩美知道谁是那个结的主因,听着,心情很复杂。「如果… … 真的有不错的女孩… … 也许可以试着交往。」不然呢?她痛恨自己说得这样大方,但是她难道有别的路?她可以抛下责任义务去拥抱广仁宇? 「是有个不错的女人,」广仁宇暗下眸色,抚摸一株茉莉。「我团队里的伙伴joyce ,是个精算大师,人漂亮热情,好相处,最重要的是 --… 」他转头,对恩美眨眨眼。「她追我很久了。」 「是喔。」蒋恩美努力装无所谓,可是表情别扭。 「妳看…… 」广仁宇示意她看向一旁旧时代已闲置不用的后楼梯间,颓败灰墙,入口狭小,只够一人出入,阳光晒不进去,幽暗宛如通往某秘密世界的甬道。蒋恩美惊叹。「没见过这么迷你的楼梯间。」 「过去看看。」广仁宇走向楼梯问,入口高度,让高大的他得低头才进得去。「妳也过来啊?」他怂恿蒋恩美跟进。 她踏入楼梯间,发现情况很窘。他们进退不得了,小梯间寸步难行,他们不得不挨紧彼此,空气稠密地混杂着彼此的呼吸,来自他身上的体热,散发着男性贺尔蒙气息,害她晕眩。她正犹豫着该不该快离开,就听他很乐地说! 「这里真是幽会的好地方。」 蒋恩美白他一眼。「出去吧,这里灰尘很多。」靠太近,她很慌,眼睛不敢往前看,那是他宽厚胸膛,鼻子都快碰上了,只好头低低。 「喂…… 」他低头喊她,从这角度看,像她在他怀里…… 「唔?」蒋恩美抬头看他,他温柔地对她笑。她脸红,心又不听话地兴奋狂跳了。 他喊她,却不说话了,只是注视着她。 「干么不说话?」 「… … 我刚刚在想,不如我们大家讲坦白话吧,我还是很喜欢妳。」 蒋恩美心悸,瞬间眼红。哪想得到,好战好胜的广仁宇,忽然坦白心意,害她忘了防御,不知该回他什么,但眼泪替她做了回答了。 「妳没话对我说吗?」拭去她眼角的泪,他问。 「我… … 没什么可以说。」她低头,眼泪落地上,滴在他们双足之间。 又不能爱他,说「我爱你」,却不跟他在一起,这不就又重复过去的轮回,造成彼此混乱,何苦?如果分离的结局不能改变,中间的浓情密意只是徒增伤感,这不就又会再伤他一次? 她紧抿着唇,拒绝坦白。 他像被逼急了,坚持再试一次! 「如果妳也是,就给我们大家再一次的机会。我会陪妳面对,去和家耀解除婚约,去见妳父亲,向他说明我们的事。我最擅长解决问题,现在跟当时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在一起,相信我。」 她还是不吭声,默默掉眼泪。 怕逼她太紧,广仁宇摸摸她的头,温柔道:「至少答应妳会考虑,我是说,如果妳爱的人其实是我。」 当然是他!一直是他! 她抬头,看着他,望着他笃定的黑眸,彷佛从他坚毅的眼神中,也找到勇气。她目光闪烁,动摇了。私奔也好,殉情也罢,只想和他走 … 真的很想啊! 她哽咽地说:「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梦想,希望回到我爸生意失败以前… … 」 「为什么?」 「那么… … 我就可以自由去爱任何人,嫁给真正想嫁的。」 看见她这么苦苦挣扎,他也心痛。明明有条让她幸福的路,偏偏她不走。要辛苦地守着她愚蠢的道义,顾忌别人的眼光,为什么宁愿这样辛苦? 他凛着眼,严厉道:「有时,我真觉得… … 妳好傻,傻得不可原谅。」 广仁宇忍不住想骂骂她,但她只是可怜地哭着。她被泪水模糊视线,距离不到十公分,那里,是他的胸膛,她真想将哭湿的脸贴上去,弄湿他的胸怀。真想被他用力抱住,很紧很紧,热烈亲吻,不理会这世界,从此藏在他强壮胸怀里,一辈子。然而她只是握紧拳头,僵在原地。 「妳说,妳的梦想是回到妳爸生意失败以前?」 「唔。」 「可是,所谓的梦想 --… 是在『未来』 发生的事,不是吗?」蒋恩美怔住,觎着他。 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暖暖的一双大掌,烘暖她的肩头。他定定地直视她,彷佛想将他的力气分给不够勇敢的蒋恩美。 「妳听好,未来-- -… 是从妳的这个『当下』 开始制造出来的。现在,妳活得不快乐,不真实。妳的未来,肯定也是这个调调。蒋恩美,妳不要一直活在过去发生的不幸里。」 「可是… … 我不能让我爸再受打击,他要是知道我抛弃我们家的恩人… 」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没有谁可以抛弃谁,只是选择和另一个人生活。没有妳,他还是他。」 「我不能不管我爸怎么想,家耀怎么想 … 」 「先别管别人,告诉我,妳会好好去想,想看看妳放弃我,去跟不爱的刘家耀过一辈子,去跟他生孩子,住在一起,那是妳想要的生活?妳可以不留遗憾,直到老死去?妳会忠于妳的丈夫,并且保证心里不会想着别人?想着那个明明很爱妳,妳也爱着,却被妳放弃的男人?」 她一阵冷颤,好气他讲这些,太现实了,这是她一直逃避去想的。 「如果世上真有个造物主,礼赐给蒋恩美生命,难道只为了活在父亲的失败阴影中?让这样美丽的蒋恩美小姐来到世上,只是为了替父亲偿还恩情?祖会这么没有创意?当妳走进这些花草树木中,看它们在阳光下闪亮着属于它们的美丽,赞叹造物主的奇迹。但为什么,妳不敢活出妳自己的生命?甘愿这么黯淡一世,活得这样勉强,这么不自然?」 蒋恩美动容,被他说服,他说得太有道理,她不哭了,而是震惊地看着他。他微笑,那双黑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教她心悸。她想,她怎么有办法放弃这个耀眼的男人,他是这样出色,这样迷着她… … 回家路上,蒋恩美脚步浮浮,头脑昏昏,让广仁宇一席话占据脑子。 未来,是由这个当下创造出来的。难怪她不开心,自从放弃她的真心,勉强和刘家耀交往,她就没有打心里开心过。 如果,再错过广仁宇,是否错过终生幸福的机会?真的要扛着责任义务,伪装自己,爱刘家耀一生一世?广仁宇说得太对了,做人应该要诚实,结婚应该和相爱的人。她问自己,爱刘家耀吗?不。对刘家耀的感情,就像对亲人那样,会在乎,但不会为之疯狂热血。 唯有跟广仁宇在一起,身心都发烫,整个身心灵魂全都渴望他,只要他在,再冷的天,也热出汗水。只要他在,生命就是温暖的。 蒋恩美心情激动地回到家里。老爸坐在沙发,木几上一片红艳,铺满各式喜帖,好刺眼。 蒋百展热情招呼:「妳快来,看看哪一张好?」 因为刘家耀跟蒋恩美都忙,筹备婚礼的事都是他在负责。这个生意失败的老好人,办起女儿的事很积极,像是想向两位年轻人证明,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 本来还因为广仁宇一席话热血沸腾的蒋恩美,看见喜帖,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坐下,吞吞吐吐地说:「爸,我觉得… …还不用急着决定喜帖。」 「不快决定,会来不及通知亲友喔。」 「可是家耀也不急啊。」 「我问过他,他说都妳决定就好。」 「但是… …还有两个月嘛。」要是发了喜帖,反悔就更麻烦了。经过这天下午和广仁宇的甜蜜互动,蒋恩美的心又重新燃烧起来,或许… … 和他还有可能,只要她敢跟老爸坦白,只要她试着… … 「恩美啊,不能拖拖拉拉的,家耀什么都让妳决定是因为公司出了状况,他现在哪有心情管这个,所以我们更要把婚礼办好,不让他分心。」他叹息。「那孩子够可怜了,他爸爸竞选失败后也不管事,闹自闭,年纪又大,这些琐事,就靠我们帮他打理。」 「喔… …」蒋恩美心不在焉,开场白第一句要说什么? 爸,我其实有别的喜欢的人,我不能结婚。 要是她这么说了,爸会有什么反应?蒋恩美瞧着父亲… … 光是想,就很慌。 「这张不错喔,我觉得这张最喜气。」蒋百展戴起老花眼镜,指着中意的款式。「妳觉得呢?」 「还… … 不错。」 「好,就这张,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上次订婚也都是他处理的,他拿起电话打到印刷公司。「喂?老板吗?我… … 」 蒋恩美按掉电话。「爸,我有话跟你说。」 「这么严肃?」蒋百展脸色刷白,他怕坏消息,就像当年被倒债,一夕间,惨跌谷底。他下意识先怕起来… …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紧张嘛,只是… …关于婚礼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喜帖跟饭店这些你不用再烦了,我会搞定… … 」 都还没说什么,老爸脸一沈,脱下眼镜,突然回房间去。 「爸?」蒋恩美跟进房里,看老爸躺进被里,背对她,面墙躺着。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处理不好,说不定从上次订婚就这么认为了。」他颓丧道,自尊心受伤,自从那次生意失败,以后只要一个眼神或一点小事,反应都很负面,疑心病又重,连老婆生病去世,都怀疑是债主下毒咒害的。 「我没说你做得不好啊,爸。」 「是我能力差,让你们受委屈又不敢说。」 「我觉得你处理得很好啊。」 「别哄我了,不想给我处理,只要说实话就好,我会接受的,我没那么脆弱,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哄。」 明明就很脆弱,蒋恩美叹息。「我说真的,我们觉得爸处理得很好,品味也很棒。」 「何必跟我虚伪?你们是怕我难过,所以什么都说好,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真觉得我办得很好,怎么忽然想自己处理?」 「我… … 我只是… …」 「我不是不能沟通,做得不好也不能都怪我啊。每次我问你们婚纱在哪间拍?给哪家办?饭店订哪家?菜色安排哪一种?喜饼做哪一家的?你们全都没意见,问你们都说好,然后家耀公司又发生危机,我现在连约他来看张喜帖都怕给他添麻烦,要先问妳他有没有空。我已经够小心不让你们麻烦了,让你们都省事,结果呢?你们都说okok,现在忽然又要我别管,原来你们一直很不满意… … 」 蒋百展越说越委屈,歇斯底里了。 蒋恩美很无奈,最劲爆的事都还没讲呢,老爸已经一副受到大创伤的样子。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可是你很激动,讲话又很大声。」 「大声是因为我耳背,激动是因为我太健康。」 蒋恩美哭笑不得,果然是父女,都爱口是心非。「爸,你想太多了,你做得很好,你不需要对家耀小心翼翼,你是他长辈啊。」 「什么长辈?」他苦笑。「我欠他太多,三辈子都还不完。」 「我是怕爸太累,才想自己处理的。」 「我怎么会累?我只有这种事可以帮妳哪。」蒋百展翻身过来,看着女儿。 「妳爸爸我的人生早就完蛋了,现在,只剩下你们让我觉得活着还有意义,我只要看你们俩幸福快乐,我就有活下去的勇气,我是个不及格的爸爸,只会拖累妳。」 蒋恩美在床沿坐下,握住老爸的手,耐、心说道:「爸,你记得吗?我念小六的时候,芭比娃娃刚出来,我一直吵着要,你为了买给我,一大早就去百货公司排队,排了六小时才买到,那时候我是班上唯一有芭比娃娃的… … 大家都好羡慕我。」她的人生曾因父亲荣耀过,也因父亲困厄过。不管是大老板的父亲,还是生意失败在家当煮夫的父亲,都是她蒋恩美的父亲。 她微笑道:「爸,以前我很小,你很疼我。现在我长大,换我疼你,有什么关系呢?以后不要再讲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好吗?」蒋百展又翻过身去,背对女儿了。 这次,蒋恩美看见他身体颤着,知道老爸又哭了。是不是上年纪的人,特别感性呢? 她帮爸爸拉好被子,离开了房间。 蒋恩美在沙发坐下,看着满桌子喜帖,面对进退不得的困境,忽然觉得自己也上了年纪,像个老人容易感伤。她也要哭,但欲哭无泪。想着广仁宇的话,却无法勇敢前进。她可以切割所有的事,但是父女之情如何切割?她没办法追求自己的未来,她必须跟老爸绑在一起,老爸只剩下她了。 她想,这世上有很多爱情,或许,她蒋恩美注定就只能谈一场在心里爱着的感情。对于爱她的广仁宇,无法给他未来,在离结婚只剩两个月的时间,她能留给这个深爱的男人什么? 除了伤心的记忆,她又给过他什么了? 第六章 「什么?开除妳,然后叫妳去做管家?!真是太夸张太夸张太夸张了-- … 」庄凯文哇啦啦连续讲好几个太夸张。他跟蒋恩美约在咖啡馆,打扮时髦前卫的庄凯文看起来才真是有夸张,庄凯文高瘦苍白,刻意设计的一头松毛黑发,配上超鲜艳亮紫色外套,豹纹紧身烟管裤。 经过他们座位的客人,眼神惊骇,足说明他的衣着有多夸张,又不是在上电视,也不是歌星在穿打歌服,他一定要这么醒目就对了。 蒋恩美头痛,右手半掩额头,忍耐被注目的尴尬。相较之下,黑羊毛衣,蓝牛仔裤的蒋恩美朴素多了。 庄凯文是六星级饭店的专业管家,专门照顾来台湾的大官贵客影视红星等。过去跟负责明洋公关部的蒋恩美合作几次,帮她搞定好几位难搞的外国客户。 以前忙于工作,两人交情只限公事上往来,蒋恩美约他见面时,还担心他不来,没想到他很热情,立刻乔时间赴约。虽然他的装扮让蒋恩美尴尬,但… 听见蒋恩美被降职去当管家,庄凯文义愤填膺的激动口吻,让她觉得很窝心。 「就是啊… 叫我去当管家,根本在浪费我的专长。虽然『明洋』 出状况,但商业杂志、报纸报导,媒体们都说我处理得很好。要不是我们工厂库存大增,公司资金又有缺口,『明洋』 也不会这么惨… … 」 「叫蒋恩美当管家?这是侮辱人嘛。」庄凯文摔纸巾,气呼呼。「还有没有天理啊?」 「呃,你不要太激动,我没事,已经不气了。」没想到庄凯文这么挺她?感动啊! 「妳当然没事,我才有事,羞辱人嘛,把我们管家当什么?大公司整人的管道吗?搞清楚。」 「钦?」 「如果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做管家,那我们这些很认真,还到英国接受正式管家训练拿证书的人算什么?sean davoren 要是听到了,一定会爆血管,叫我们情何以堪?」 sean davoren 是英国饭店首席大管家,是庄凯文的超级偶像。蒋恩美错愕着,原来凯文是嫌她当管家是侮辱他们一干正牌管家,果然行行出状元,职业无高低。蒋恩美心虚,面红耳赤,在大公司办公久了,骨子里不知不觉傲慢起来。 没错,她应该要尊敬管家,因为她连炒蛋都不会。食衣住行,是做人最基本需求,管家都能搞定,这比穿得美美的、开记者会上媒体讲漂亮话的公关经理,更伟大。 「你说得对,这样的安排是侮辱你们管家。」蒋恩美苦笑。 「恩美姊姊啊,那妳找我干么啊?该不会想认我当师父吧?」 很聪明嘛,哈哈哈,蒋恩美笑咪咪。「如果大师不嫌弃的话,我很需要您的指导。」她跟广仁宇呛声过,决心当个让他惊艳没她会死的优质管家,在和刘家耀结婚前,趁这管家职务,行照顾他之实。既然不能相爱,至少要留给广仁宇一段美好记忆,然后将之前教他心痛的记忆delete 。 嘴巴真甜喔!庄凯文嘿嘿笑。「妳是真希望我指导呢?还是说说而已?」 「我很急着学好管家的事,真心的。」 「为什么?因为妳要让广仁宇吓死?让他惭愧?证明妳蒋恩美多厉害吗?恩美姊姊,我们管家这个职位是让人拿来赌气的吗?您觉得管家这职业有卑贱到给人利用的地步吗?除非妳很热爱这份工作,否则为了避免我忽然心情低落,躁郁症发作,我们最好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有躁郁症?我怎么都不知道?」 「妳这个公关经理几时在意过我们这种小人物呢?我们可高攀不起呢!」 「你嘴巴真贱。」 「习惯就好,现在我觉得跟妳比较有话聊了。」 「不然我以前是怎样?」 「很冷很酷很尸很机车很无情。」 「我其实是外冷内热的。」 「我是外热内冷,我要拒绝妳的要求。」 「拜托啦?」 「我不想。」 「我不知道我以前难相处,那时我天天压力都很大,也许曾经对你摆过臭脸,但是,凯文,我一向非常肯定你的专业,所以也只有你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让我很快地就进入状况,拜托你。」 「哼!」庄凯文双手抱胸,拽兮兮地说:「我很忙,妳知道吗?而且,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帮妳?我们好像没那么好朋友喔。」这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求时才知晓」,友情啊,是要平日一直累积,不能临要用才提领别人的感情。 蒋恩美叹息,很头痛。 庄凯文跌兮兮地瞄着她。 「怎样?觉得我很机车吧?刚刚妳看我的表情也是很机车。觉得我奇装异服吧?干么一直右手掩着额?觉得跟我喝咖啡很尴尬?我告诉妳,上班时我庄凯文是专业管家,say yes yes yes!下班后我要做我自己,想no就no no no , you know ?」 「那个-- -… 我们慢慢讲,你不要激动。」 「激动?这才是我的真面目!我就是愤世嫉俗,因为这个世界都歧视我们gay !」庄凯文讲到颤抖。「我告诉妳,我不会迁就任何人的,我爱穿我要穿的,说我真心想说的,i don’caer what you are felling。」 「喔。」蒋恩美点点头。「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庄凯文喽?」 「yes!」 「我从不知道你是这么有趣的人。」蒋恩美笑了。「well,那是因为妳从不留意别人。」 「好吧 … 都怪我以前太疏忽你了,凯文… … 」蒋恩美勾勾手指头,要他靠过来,附在他耳边说:「victor 最近失恋了,要我把你的e-mail给他吗?」 victor是庄凯文招待过的华裔商人,跟庄凯文都是同志圈的。当时victor粗犷的外貌害庄凯文神魂颠倒好一阵子,可恨当时victor是和情人一起来台湾出差。 蒋恩美到底也是在公关部混过的,知道何时要商量,何时该亮底牌。 听到victor,庄凯文脸色乍亮。 「我们立刻开始,乖徒儿。」庄凯文拿他心爱的法国prat 契斯特紫红色笔记本,抽出钢笔。「这个广仁宇平日爱吃什么?喜欢做哪些事?兴趣嗜好是什么?工作内容大致怎么样?有老婆、女朋友、还是情妇,或同志情人?」 「呃… … 干么问这些?」 「天啊天啊天啊天天天」庄凯文又来了,夸张地嚷了好几句天,一双控诉眼神彷佛她犯了杀人罪。 「妳以为管家那么好当吗?连案主的喜好都不瞭,是要怎么管理他的家?妹妹,妳用心点,好不好?」 「我很用心啊… … 」她被骂得莫名其妙。 庄凯文又说:「妳问这种问题,可见妳对管家这工作一点概念都没有,妳大概以为只要会扫扫地洗洗衣服就算管家了吧?」 这也伤害到他的自尊吗?天啊天啊喔天啊 … 蒋恩美也想学他那样夸张尖叫,可惜那不是她的tone 。这只庄凯文还真以他的职业为荣啊 … 「你先别气,你问我的那些,给我点时间,我会仔细回答你的。」 「算了,既然妳对案主认识有限,走吧。」 「去哪?」 「去他家。」 「干什么?」 「笨蛋,一个人的家,就代表他的个性。只要去过他的家,我就知道他的肉体到骨子甚至灵魂深处的喜好跟厌恶,懂吗?这就是professional !」 庄凯文一进到广仁宇的家,立刻做出一连串判断。蒋恩美这管家界大菜鸟,拿着笔记跟在后头猛记重点。庄凯文嗅了嗅客厅空气。「这男人用的是dior 的higher energy 淡香水。这款男用香水强调勇于挑战,充满冲劲的个性魅力,融合了麝香檀香杜松的木质香-- … 我闻得出来,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前世是狗?」 「因为这是professional !」庄凯文吼,真受不了钦,又问:「恩美,这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呃?我不知道,好像租的吧。」 「去搞清楚。」 「买的或租的很重要吗?」 庄凯文眼角抽搐,似乎正按捺脾气。「如果是买的,我们就要更仔细维护他的家,因为案主会很重视他的房子。如果是租的,我们就要替案主注意缴房租的日期,还有房子哪里有故障也要拍照记录,随时通报房东,尽量请房东来处理,要替案主省钱。妳说这不重要?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喔… … 」现在,蒋恩美真的相信他有躁郁症,很容易激动喔。 「如果妳更细心一点,是租的,当我们发现房价开始涨跌,都可以提醒案主,何时可以考虑买房子,何时可以考虑叫房东调整房租,像现在经济不景气到极点,可以考虑跟房东讲价,这牵涉到太多太多可能,妳觉得不重要?一个好的管家就是要贴心细心耐心爱心报恩心,妳懂不懂?!」 蒋恩美数了数,不得了,一口气讲了五颗心,但-… 她有问题,举手发问。 「前面四个心我懂,最后一样报恩心我就不瞭了。」管家干么还要有报恩心?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啊… … 」又来了,庄凯文又鬼吼鬼叫了,蒋恩美忍不住翻白眼。「妳看看妳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钥匙啊。」 「是啊!妳的案主让妳拥有他家的钥匙,让妳可以自由进入他的私人领域,这样信任妳,妳不觉得很荣耀吗?妳不应该对这份信任有报恩心吗?还有… … 妳看看屋顶四周… … 」 「怎?」她看了看。 「怎?怎?怎?蒋恩美,我现在很严肃地警告妳。」 「嘎?」「请把妳在公关工作上的专业拿出来!妳做公关经理时多用心,怎么当管家这么粗心?妳看看这房子天花板没有架摄影机,代表他信任妳,有些屋主为了保险起见,避免纠纷,是会架摄影机的呢!还有,通常案主是不会这样爽快把钥匙跟车子就这么丢给管家用,这代表这个案主非常非常信任妳,很肯定他的管家是正直的人,妳不觉得应该对这些肯定怀有报恩心吗?这个案主更酷的是… … 」 庄凯文走去打开每个房间。「房间都没锁,也没看见保险柜,喔天啊买尬!」 看见庄凯文指着卧房书桌,蒋恩美小跑步过去,问道:「怎么了?」 「一大迭千元大钞啊,他就这样放着?破天荒啦,我庄凯文没见过这么大气的案主哪。算这个广仁宇有种!有尬司。」 「现在想想… 好像是喔。」广仁宇确实很信任她。 庄凯文又问:「这位广仁宇先生要妳去买东西时,钱是怎么给妳的?妳怎么请款?」 「他要我用这个买― 」恩美拿出广仁宇给的皮夹。 「什么?喔喔喔喔喔喔喔买尬!」他看蒋恩美拿出信用卡跟大钱包,抢来瞧。「美国运通卡?」打开钱包抓出一把千元钞。「这里有三万吧?」「他说可以刷卡也可以付现,用完再跟他说… … 」 「事后用发票请款吗?拿收据报帐吗?」 「这个… … 」对喔,当公关经理时,有公司的核帐制度。但是当广仁宇的私人管家,他只叫她花钱,没告诉她怎么销帐,她只要有把东西买回来就行了… … 蒋恩美报告师父:「他没要我报帐,反正钱没了再告诉他。」 庄凯文双腿一软,脸挂在床沿,身子软坐在地,他深深叹息。 「怎么了?」蒋恩美问。 「不公平… …想我庄凯文是管家界天王,从没遇过这么好的老板,可以信任到卡随便我刷钱随便我用,还不用报帐。他信任妳,他不防妳,这男人叫妳当管家,不是为了要羞辱妳。」 「他知道我不会a 他的钱。」 「不,他把妳当自己人看待。」 自己人?蒋恩美的心软绵绵了。庄凯文赞叹完蒋恩美的案主,然后开始在屋内四处走动,用他那双媲美雷达般的管家之眼,搜寻过屋主的衣柜、卧房、厨房、冰箱、书房,然后他跟蒋恩美回到客厅,接着他双手插长裤口袋里,清清喉咙,畅所欲言,说着很多蒋恩美过去从未留意的事。 蒋恩美忙着记重点,感觉有如投入另一个新世界。 凯文老师说:「… … 刚刚我注意到屋主挂着的衣服,都有洗衣店的标签,表示他的衣服都送洗… …but!」竖起一根食指,他说:「既然前院有洗衣机,就不要送洗,做一个贴身的优质管家,要会洗案主的衣服,because !洗衣店大量清洗各种客人的衣物,啧啧啧,不太卫生喔。妳想想,让妳亲爱案主的衣裤,跟那些完全陌生的人用同一个洗衣机水槽里洗啊洗,那感觉不太美好吧?」 「确实不太美好-- -… 」蒋恩美想想,也有不舒服的fu 了。 「就是啊,为了让案主感觉更舒服,衣服用自家的洗衣机洗吧。这些,是好用的洗衣粉跟柔软精牌子。还有,去买这本书 … 」 庄凯文抽出便条纸,涮涮涮记了洗衣重点,撕下,给蒋恩美。 「洗衣达人?」蒋恩美念出书名。 「哼哼哼,酷吧?洗衣洗到可以出书,这就是professional !」巴啦巴啦讲完洗衣的事,庄凯文老兄继续聊起烹饪重点。 「… … 从妳案主的冰箱以及存放的调味料看来,他饮食的习惯应该是中式偏西,现在要妳立刻变成煮饭达人,就像要狗马上吠瞄那样… … 」 「什么?什么狗瞄?」 「不管啦,听重点!我意思是要妳马上会做菜是不可能,我们只能取巧。好在妳找到我这个顶尖管家,这个… … 」他又速速在便条纸写下地址跟名字。 「去找他,我的前男友,在吉林路开餐厅,超红!报我名字,挪一天出来,他会让妳立刻进入状况,就算不能跑去餐厅当主厨,但应该勉强可以应付妳案主。这家伙最厉害的就是同样的食材,一种可以变出五种煮法,所以如果妳学五道菜就可以变出二十五种菜单,呵呵呵。屌吧!」 「酷。可是… … 我现在连煎蛋都不会,ok吗?」 「放心,宝贝,妳可以的,只要记得把victor 的e-mail给我。」 「我会记得啦。」蒋恩美赏他白眼。 想不到她连烹饪都要学了,广仁宇知道的话真该感动到哭。「另外 --… 」庄凯文又说:「我注意到妳案主前院放着小折脚踏车,还有滑板,他应该很爱运动,所以我们要多注意他在维他命c 方面的摄取,他冰箱有大量果汁,都是量贩店买的,显然他已经注意到摄取果汁,很好,but!」庄凯文的食指又伸出来了。 「不管标榜多么新鲜有机跟百分百纯果汁,都没有亲手榨出来的果汁更优质。我跟妳说,妳只要照我说的做,这整套流程run 下来,妳案主要是没感动到哭我死给妳看。」 庄凯文咻咻咻又在便条纸写啊写,撕给蒋恩美。 「这家水果店离这里很近,报我名字,他会给妳最赞最新鲜的水果,妳挑都不用挑,然后这个是榨果汁的秘方,这几组水果可以一起榨,记得买这组机器,它们可以连籽一起榨成汁,水果的精华就在籽里面… … 」 接着庄凯文分析好多好多关于广仁宇的习性等等等,连他单身还是已婚,有没有女朋友,有无召妓习惯等都瞭,简直媲美灵媒 … 他好神!蒋恩美听得目瞪口呆,钦敬不已。 「原来… 管家可以当到这么屌?」 「蒋恩美 … 」庄凯文双手搭着她双肩。「能这么屌的秘诀是因为l 。」「l ? l 是谁?」她也要认识一下。「l就是l― o―v―e!」 「love?」 「yes!用l君的质量去做事情,洗衣服可以洗出爱的fu,扫地可以扫出爱的fu ,煮饭、晾衣服都可以喔,用爱的心态去做家务,整个房子都会充满爱心的能量喔,妳的案主住在里面会非常非常舒服的… … 就好像他被一股温暖的能量守护着。而妳也会因为用这样的态度,做事情都不会累喔。」 「会不会越讲越玄了?」 「一点也不!妳以为我能成为优质管家是靠我自己吗?不,是靠l 君的力量。不然一天到晚面对那些牛鬼蛇神般复杂的人马,我早就精神分裂了。就是因为我有l 的信念,用爱来对待他们,爱护他们,我做事也比较有耐心,比较平静。要爱妳做的事,才能产生好的结果。」 「是喔。」难怪她这几年这样没有fu ,直到广仁宇出现才有很多fu ,原来他早已忘记l 这东西,更甭提什么是用爱的质量去做事。 庄凯文上课完毕,给恩美一组紧急电话。「今天我只教妳入门的常识,妳离专业管家还远得很,但妳不是在六星级饭店上班,这些应付妳案主绰绰有余了。加油"。如果妳会失败,那肯定是因为妳没给我victor 的e-mail,欺骗我的感情,被我诅咒的关系… … 」 「唉,我会给你的,你放心。」 于是,就像搭飞机从台湾坐到非洲。 蒋恩美的生活从都会上班族忽然透过庄凯文,变成家事达人。 她真的按表操课,把庄凯文老师开的书单都买回来看,她也真的去找庄凯文好友特训一天,学会几套菜单,足应付一日三餐。 而原来做这些琐事,不用消耗脑筋,只需要一些劳力,她发现,她爱上了,不但如此,甚至上瘾了。 把衣服洗干净,挑选洗衣牌子等,学着怎么烫衣物,超有趣。烹饪也是,她学做三明治,原来没想象中难。也会煮咖啡,也会做色拉,好多好多新鲜事,她碰触了,才发现原来她那么有兴趣呢! 学无止尽,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些小事,藏有大学问,比她的公关工作有趣太多太多了。 她是爱他的!没错… …一直是这样的。广仁宇发现蒋恩美在转变,不再拒他千里之外,对他非常好… … 不对,不只是好,是贴心加窝心。她对管理他的家上瘾了,每天早晚,接送他上下班。他的衣服,她竟亲手洗涤熨烫。他打开冰箱,随时都会有鲜榨的爱心果汁。每天早上,有媲美西餐厅的西式早餐,贝果或三明治都难不倒她。 有几天他没应酬,回家吃晚餐,她也能很快地准备好三菜一汤。她每天都进步一些,将他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很快地,他发现他的衣柜添了些小设施,领带衬衫运动衫收纳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他的冰箱开始丰富,随时有鲜绿蔬果,料理简易的生食。 蒋恩美甚至自作主张,添了几副漂亮的盘子、美丽的杯碗,客厅地板多了一张毯子,沙发也多了棉织的薄毯,天冷的夜晚,看电视时,他随手一拉,就有毯子温暖身子。他的地方,越来越多颜色,像温暖窝。他们互动,不再剜拔弩张,有时,她做完晚饭,就留下跟他一起吃。早上来喊他起床,也坐在床沿陪他聊一会儿,顺便带早报给他。 不到七天,管家蒋恩美的表现,让他哑口无言,刮目相看。 「妳发生什么事?」真吓死他了,蒋恩美还煮姜茶给他喝。 「干么?很惊讶啊?」蒋恩美赏他超甜美的笑容,让他累了一天的疲惫全消失。 今天有寒流,她的师父庄凯文特地来电提醒她要煮姜茶,替雇主怯寒。于是广仁宇应酬回来,就有热呼呼的姜茶喝。瞧他接下姜茶,震惊的模样,蒋恩美觉得好好笑喔。 「很感动吗?我说过要当个超专业管家,现在信了吧?这样的管家,没得挑剔吧?」说着,帮他把大衣拿进卧房打算挂好。 「嗯,总算上道了。」 「嗟。」他跟到房门口,扯下领带,看蒋恩美拉开衣柜,帮他挂衣服。「喂,这样有像我的女人喔。」蒋恩美怔住,刻意忽略他暧昧的话语,轻关上柜门。 「今天要吃宵夜吗?东西都现成的,要的话,热一下就行了。」她不能做他的女人,她只是想在结婚前,给他美好的回忆。但他好像误会了,以为她想通要去爱他了。 是这样吗?蒋恩美不安起来。 「好啊,我要吃妳做的宵夜。」广仁宇心情很好,对她眨眨眼。「陪我吃?妳陪我的话,我心情会更好,这也是好管家的工作。」 她又嗟他了。他笑,很乐的。 宵夜有煎干贝、洋葱西红柿汤、蘑藷意大利面。衬着雪白桌巾,一盏烛灯。 「唔… … 妳挑的盘子好极了。」他发现蒋恩美又买了几个新盘子。 「反正是花你的钱。」 「很值得。」 「喂?我把这些东西的发票放茶几上,记得核对。」 「不用,我懒得看那些东西。」 「不怕我a 你的钱?」 「妳要是a 我的钱,我会很高兴,我的钱可以让我的女人用,我无所谓。」 他得意忘形,好像真认为蒋恩美已经答应,要和刘家耀摊牌跟他走。因为这几天,她对他太好,他的武装都卸下,不再装酷,不耍冷漠,他像坠入热恋中的少年,兴致高昂,喜形于色。 看他这样开心,蒋恩美好混乱。对他好,这样对吗? 「广仁宇 --… 」 「叫我仁宇。」 「之前你要我叫你广先生。」 「那是因为在气妳,现在不会了。妳要多吃点。」他帮恩美舀汤。 「我帮你舀汤才对,我是你的管家呢。」 「我这几天都在重整刘家耀的公司,人事调动完,接下来要重整财务方面的漏洞,我会找财务专家来处理资金的问题,他的公司会平安度过危机,等问题解决,妳可以跟他讲清楚,解除婚约… … 反正他公司也ok了,情绪不会受太大影响-- … 」 「我-- -… 我没说要取消婚约。」 「但妳会试着去和他讲清楚。」 「我觉得… … 很困难。」 「困难是一定会有的,但问题总要解决,毕竟妳爱的是我,是吧?」 蒋恩美不敢看他。因为这样,他的笑容不见了。 广仁宇恢复冷酷表情,推开盘子。「不是吗?那么妳的打算是什么?这几天对我好是在干什么?」 她低头,不敢面对他,很小声地说:「我在当个好管家… … 」 「妳耍我吗?!」他倏地起身,横过桌面拽住她手腕,怒腾腾咆哮。 「拜托你… … 不要这样… … 」她吓红眼睛,撇开脸,更不愿面对。 「我以为妳想清楚了,妳不爱那家伙,妳嫁个屁!」 「我爸… … 」 「妳爸是妳爸,妳是妳,要报恩是吗?叫妳爸嫁他啊!真是够白痴了-- -… 」 蒋恩美甩开他的手,收拾餐盘。「不吃了吗?我拿去洗-- … 」他抢走盘子,摔地上,碎裂声刺耳,像刀子割裂两人的心。「妳要当称职的管家?好极了,今晚我不想一个人,去,帮我约小姐过来陪睡,让我见识看看妳有多称职。」 「不要跟我赌气 … 」 「妳以为妳是谁?蒋恩美,我是真的想要女人,一个会让我搂给我抱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明明爱我却不敢行动的女人,还是妳要陪我过夜?」 「够了,再说下去我们都太下流了。」 「是妳爱扮高尚,我不会。我只知道对我的感情诚实,我不像妳那么会演戏。」 蒋恩美走到沙发打开她的包包,拿出皮夹,取出酒店名片,她应付过好色的客户,她也有认识的酒店,打开手机问他:「你喜欢哪一类型的,丰满的?骨感的?活泼的,还是文静的?年纪有要求吗?有没有特殊癖好?服装呢?要ol 还是空姐?还是 … 」 他冷笑。「我要性感丰满,冶艳型,够辣够风骚,不管我有什么要求都听话,体力要好,因为我可能一晚要三、四次,她必须能够满足我,至于我的性癖好… … 妳想听吗?」 越讲越露骨了。蒋恩美拨电话给酒店经理,立刻乔好小姐,关电话,告诉他:「大约半小时小姐就会到,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我很期待… …」他往沙发坐下,瘫在沙发背,姿态狂浪,一双暗黑的眼,觎着她。「像这种天气,一个人睡太冷了… … 」 「我告辞了。」 「不急,小姐来了再走。对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她拿扫帚扫着杯盘碎片,清脆的声响,无力的感受,让她很疲累。特别是她能感受到从沙发那端投射来的,愤怒的视线。 他一定要这样激她吗?他就不能想想她已经多难受?难道就只有他很痛苦? 叮… … 小姐来按铃了,当那香水浓郁,花枝招展的烟花女子笑嘻嘻走进来,当广仁宇起身相迎搂住女子的腰肢,跟她调笑搂抱… … 蒋恩美好心痛,她知道他故意拿这气她,他竟然愿意去抱陌生女子?这不是广仁宇的作风,他不该这样下流。 「我回去了… … 」 「把门带上。」他说,搂着小姐走进房里。蒋恩美怔在他的屋外。风很大,菩提树沙沙作响,她背对他家大门,眼泪,一滴两滴,三、四滴落下来。她怎么做都不对,因为道义上的责任,无法和他厮守。 他就将她爱他的心全否定,彷佛怎么讽刺她,她都不会痛,现在甚至连小姐都叫来,他有时,对她好残酷。难道只有他说的才对?什么叫做爱他却不敢行动? 不是只有他认为的行动,才叫爱的行动。就是因为太爱他,当初才刻意疏远,赶走他,就因为知道无法响应他的感情,不想浪费他时间,才要他远离,不给他希望。她是要他好好去过他的生活,不被她羁绊。结果,他恨她。 现在,知道他放不下她,那些分开的时间都没用,才索性坦白点,真心对他好,付出关怀。 她想,即使不能和他厮守,至少给他一段美好回忆。 结果,他还是气她。不管怎么做,都遭他不满。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 第七章 蒋恩美凛着脸走了。进屋里来的烟花女子,一直笑一直笑。「我叫依达,你呢?先生怎么称呼?」依达轻佻的手一直勾过来勾过来,对广仁宇又摸又搂,彷佛彼此已热恋八百年。 被碰触的身体绷紧着,他的火气一直涌上来,脸色阴郁骇人。女人浓郁的香水味和胭脂,交杂成让他腻烦的气味。 和个不爱的女人勾缠,陷在这荒谬处境里,实在蠢。 他在干么?他从不找小姐陪的,为了气蒋恩美,故意扮下流,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他为什么一面对蒋恩美就变得很智障? 「先生,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帅好酷呢?」依达整个人贴上来了。 「妳先坐下,不要动手动脚。」 「嘎?哈哈哈 … 」她拍手大笑。「我第一次听到客人要我不能动手动脚,你好特别… 」她又想贴上来,广仁宇将她拉开,按坐在沙发。 「坐好。」这时,他发现蒋恩美穿来的绒布外套没带走,对了,车钥匙也还放在茶几上。这阵子她都是开他的车往返接送他上班。 这么冷,她怎么回去?还没穿外套?广仁宇抓了外套就往外跑。 「喂?先生,你去哪?」 「这个… … 」广仁宇抽出皮夹,塞了八张千元钞票给小姐,拉她出去。「抱歉,交易取消。」 「哇… … 」依达还呆在门外捧着钞票赞叹,广仁宇已经跑得不见人影。 他跑过三个巷口,才找到那个往大马路走去的瘦小背影。他心都碎了,看她顶着寒风,双手抱胸,冷到颤抖的低头前行,这都是他害的,在沿路菩提树的暗影下,她的身影显得更孤寂。 「恩美?蒋恩美?」广仁宇追上去。 蒋恩美回头,看见他,走得更急。 「妳没穿外套!」他跑过去,拉住她。 「走开!」蒋恩美斥喝,脚步更快,只想甩开他。 「很冷,穿外套。」 「我叫你走开!」 「我送妳回去。」他跟着走。 「我会搭出租车。」 「先把外套穿上,妳会感冒… … 」刚刚在屋里他粗声粗气骂她,这会儿,怕她着凉,只好低声下气求她穿外套,连他都恨自己这样窝囊,可怎么办?蒋恩美这样狼狈,让他好痛。 「给我走开。」她不肯穿,存心气他。 「把外套给我穿上。」他咬牙吼,抓住她手腕。 她震住,转身对他咆哮。「你到底想怎样?一下子要我叫小姐羞辱我,一下子又担心我感冒给我送外套,你莫名其妙到了极点,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快被你逼疯了!」她握拳尖叫怒吼,小小身子剧烈颤抖,她气疯了。 头一次见到冷静的蒋恩美这么疯狂,广仁宇吓到了。「恩美… 对不起… 别这样… 」怕她身体承受不住,广仁宇试图让她冷静,但她却更加疯狂,吼得更激烈。 「不用对不起,是我,全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我蒋恩美不像你敢爱敢恨,我孬种,你嘲笑我,我认了!」她双手揪住他领子,恨恨地骂他。「但是广仁宇,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友情,还有亲情,还有恩情!我不是禽兽,遇到喜欢的人就可以高高兴兴交配,我要顾虑别人的感受,因为我们是人,我们不是畜生!」 她颤抖着说:「不是只有像你这样疯狂直接的才是真爱,像我这样含蓄低调碍于现实,不肯表达的这种爱,这也是爱!放心里的也是真爱!我也知道应该跟相爱的人一起,我也想,但现实注定我们不行,就这样,你能怎样?不然你杀我啊?你杀了我,我不能给你我的人和未来,你杀了我,我保证我的灵魂会陪你一生一世,这样你满意吗?满意吗?」 「别说了… 」他猛地抱住她,很紧很紧,紧到连自己也呼吸困难。他很想哭,眼眶好痛,为什么要爱得这样苦,他心疼蒋恩美,他恨自己让这苦命的女人还要承受这些压力。「都别说了,别再说了。」 她埋在他胸怀里,还是气,颤抖着。「你回去,你不是说要和那个小姐三、四次吗?你回去… … 」 「我气妳的 --… 我刚刚… … 很幼稚。」 她突然痛哭起来,泣不成声。「我们一定要这样吗?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当不成恋人,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我本来想趁结婚前,对你非常非常好,趁着我是你管家的时候,能够尽情地照顾你,为你做事… … 算是弥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的遗憾,这也让你不爽快?我们一定要谈恋爱,不能就得当敌人?一定要这样吗?」 「对不起,算我错,妳不要哭,不要哭。」 「就当很好很好的朋友,不行吗?」 「就当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答应妳,不会再找妳麻烦,不会再让妳为难,别哭了… 别哭。」 将外套搭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拥抱住,在这寒冷的夜晚,在她痛哭声中,广仁宇意识到他最多只能得到这样的拥抱,他该放下她了,如果他的爱只是带给她痛苦,他放下。 她说得没错,是现实的错。他不能再勉强自己跟她了,这世上不只有爱情,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为爱疯狂。强摘的瓜不甜,强留的爱很苦,他和她,也许命中注定,无缘。 那夜激烈争执,又放肆哭吼,最后,在暗巷里,广仁宇抱着恩美,任她在怀里哭到无力。 那夜之后,他们俩,彷佛真的都认命了,维持和平友善的互动,她当个称职到底的管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无微不至,比一个亲密老婆还要细心多情。 他也享受着蒋恩美为他料理家务,碰到了,吃吃饭,小聊一会儿,看起来多和平。 蒋恩美的婚礼,老爸继续一头热的筹备进行。 蒋恩美跟广仁宇维持着比朋友还多一些些的互动,偶有时,他提早返家,他们就一起出门,散步去吃炭烧饼,再到对面的「异风格」欣赏花草树。 一样的,蒋恩美又在店侧墙上悬挂的小盆花驻足,欣赏很久,小小垂落的绿叶,无数白色小花,好像永不凋谢,每回来都开好多。 「这什么花?」蒋恩美问老板,看起来酷酷的女老板过来啾一秋。「这是贝古草,比较稀少的盆花。」 「好养吗?」 「要每天浇水。」 「多少钱?」她问。 女老板笑了。「这个不卖的。」 蒋恩美一脸失望。 广仁宇看着这一切,感到好笑。「喂,妳真的转性了。」 「有吗?」 「回台湾刚看到妳时,妳像冷血无情的女强人,穿套装,很时髦,一副连骨子里都冷冰冰的样子。现在竟然问人家什么花啊,好不好养啊,而且会煮饭烫衣服,连衣物都洗得比洗衣店赞,是怎样?真的要迈向高级管家之路?」 她笑了,摸摸鼻子。「嗯,这个嘛,我原先也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家务事,其实,很有趣啊!像逛超市啦,百货公司那些超市很有趣的,光是盐,就有很多种,什么海盐,什么玫瑰盐,煮出来的食物味道都会不一样,只是盐就有这么多学问,洗衣服也是,有些衣物要反着洗,有些要放洗衣袋,你知道吗?」 「嗯,两位你们慢慢聊,我去忙了。」女老板闪了,这话题很失常,不是她的tone 。 广仁宇笑着,发挥他的耐心听下去。 「我厌觉光是讲这些柴米油盐的心得,妳好像就可以给我讲上几小时。」 「是哩,还真的可以,说不完哩。」她皱皱鼻子。「总之我再也不敢歧视家庭主妇了,管理一个家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他哈哈笑。「我看妳在这方面挺有潜力的。」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聊天,不再僵持于那个过不去的爱情关,害得彼此时而争执时而冷战时而失控大吵。他们成为好朋友了,借着这段日子聊了很多很多,就是不聊爱情方面。 她佩服广仁宇心量大,以前她认为他心量狭小,才会一进公司就把她叫去当管家,还怀疑他想恶整刘家耀,人事乱调动,可是一个多月过去,「明洋」渐入佳境,他也透过各种关系,说服银行团继续和「明洋」合作,同时为了安抚明洋的股东跟客户,常应酬到很晚才回来。她好几次早上来开门,发现广仁宇睡在书桌前,桌上摊着满满的都是明洋的客户资料。这男人不气她要嫁给刘家耀,他还是遵守他的承诺,努力帮助「明洋」度过危机。 现在,他们相处得很好,甚至可以云淡风轻的聊天说笑,这样,她就快乐了吗? 应该是快乐的,就是--… 偶尔望着他,蒋恩美还是掩不了心中的遗憾。这么好的男人啊… … 广仁宇不再对蒋恩美抱希望,他放弃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吧?就是,有时看着蒋恩美帮他熨衣服,他会难过得心揪紧,因为知道这画面不会持续太久,她会是别人的老婆。 时间一天天流逝,就这样吗?他常恍惚地想着,午夜梦回,还是会莫名地挣扎,隐隐地因为不能爱她而骚痛。 这天早会,爆发激烈冲突。在广仁宇进驻「明洋」第二个月,终于有人挺身反抗他,这人青筋暴突,和广仁宇杠上了,他是向来低调沉默的会计部曹经理。 「你说你要我做什么?」曹经理朝广仁宇吼,吓得端咖啡进来的关敏娇差点跌倒。 「我请曹经理交出三年内所有会计帐目,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海外资金往来账户― 」 「等等。」曹经理似乎受了很大打击。「你要查我的帐就对了。」 「大家做个研究。」 「好… … 下周五给你,你尽管去查。」 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曹经理会这么激动,拜托喔,为公司效力最多,甚至在总裁发不出薪水时,大力赞助的人就是曹经理,广仁宇不信任他做的帐,这是对他最大侮辱。 「不,你明天五点以前给我。」 众人倒抽口气,参与开会的总裁刘家耀也很惊讶。 曹经理气愤地说:「你开什么玩笑?整我们会计部吗?你要什么东西我们就要立刻给?三年的帐目,你觉得明天五点可能吗?」 「仁宇… … 」刘家耀也觉得广仁宇太强人所难了。广仁宇挥手,挥掉他发言的契机,直视着曹经理。「都是现成的资料,赶一下应该没问题。」 「不要太过分,至少七天。」 「明天五点我要看到。」 「你查我们会计部的帐,已经对我的人格造成极大的伤害,还逼我要立刻交东西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公司出事是下游厂商品管错误,不是我们会计部出错,拜托你讲道理,如果你坚持,我这个经理不做了!」 「我坚持。」 「你… … 」 「两位,两位稍安勿躁,仁宇,其它的事我答应都不插手,但曹经理是我好兄弟,我想就给他七天时间… … 」 「我可以给他七天,不,七百天都行。我会走人,你,高兴怎么做随你。」 「广、仁、宇!」刘家耀终于火大了。「我忍你让你,可是,好兄弟,你已经太过火了!」 太刺激了。关敏娇溜出会议室,打电话给蒋恩美。「妳绝对不会相信发生什么事了,太精彩太刺激,哈,总裁硬起来了,我看妳的仇人要滚蛋了 … 」 蒋恩美接到关敏娇电话时,正在公司大楼外的早餐店用餐。自从当了管家兼司机,早上送广仁宇上班后,她就在这转角餐店消磨晨间时光,她渐渐爱上这么悠闲轻松的生活。可是,今天当她正打算加点一份贝果来吃,就被关敏娇电话中亢奋的声音打断。 「我看妳的仇人要滚蛋了… 」 蒋恩美付了餐费就往公司大楼跑去,不顾警卫的斓阻,硬搭电梯上楼,害警卫跟她上楼。蒋恩美没敲门就冲进会议室,气喘吁吁瞪着正僵持中的刘家耀跟广仁宇,看着这两个剧烈影响她人生的男人。 「怎么回事?家耀?」她问。 「我正打算请广仁宇离开,我受够他了,他不能连对我最讲义气的曹经理都赶走!」刘家耀气急败坏,看来是豁出去了。 「我们谈一下。」蒋恩美拉了刘家耀就往外走。因为她是总裁的未婚妻,没人敢制止。 看着他们消失门口,广仁宇兴味盎然,悠哉悠哉静观事情变化,倒是曹经理面色僵硬,紧张着。 蒋恩美将刘家耀拉到楼梯间讲话。 「你们怎么回事?我听说你要广仁宇走?」刘家耀迫不及待跟未婚妻诉苦,说明广仁宇跋扈的经过。「… … 妳也知道曹经理对我多好,一路挺我到现在,还拿他的钱帮我,如果我连这样的好人都不能保护,我还算人吗?」 「因为你坚持,如果广仁宇走了呢?」 「那就走。」 「公司呢?」 「大不了我破产好了。」他任性道。 蒋恩美听了一阵火大。「大不了破产?大不了破产?!既然如此,我干么去当管家,我就算了,被降职当总机的郭陶陶呢?去当警卫的高总呢?假如一开始就打算破产,何必把广仁宇找来让大家白忙到现在?然后在广仁宇已经介入这么深的时候,又说得这么潇洒,大不了破产?」 蒋恩美咆哮,她几乎不曾跟刘家耀大声说话,因为敬重他是她家的恩人。可是,她受够他的感情用事了,她还想到广仁宇这阵子是怎样劳心劳力在挽救公司,刘家耀却幼稚耍性子? 「恩美 … 妳吓到我了。」没看她这么凶过。 「我只是… … 只是… … 」蒋恩美发现自己有点失控。「我不希望你感情用事。」 她气坏了,刘家耀就是烂好人,多愁善感重感情,但这刹那,她发现,也是他这种滥情的缺点造成公司很多状况,因为重感情投资朋友的生技公司,因为重感情,不够积极盯厂商的品管,出事时又太容易体谅对方。重感情不是这样重法的,这样的重感情只会伤害所有人的感情。「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刘家耀被蒋恩美这一吼,冷静些了。「既然当时不顾我的反对,硬要把广仁宇找进公司,那就放胆让他做吧,用人不疑,而且之前我们这些主管也放下自尊,听广仁宇的决策到现在,你总不能为了曹经理就放弃吧?」 「很奇怪,妳怎么变得这么挺广仁宇?我是想,反正大家也不喜欢他,妳也是,妳也很气他逼妳当管家当司机,现在干么希望他留下?」 蒋恩美瑟缩一下,但很快回复冷静。「他可以帮我们,他还成功说服银行,顺延我们的还款期限。」 「妳确定他会帮我?」刘家耀将女友拉到更角落说话。「妳以为我那么笨只会感情用事吗?我告诉妳,我接到消息,曹经理的朋友打听到的,广仁宇的顾问团,暗地在帮其它食品公司,等我们一破产,准备要收购我们公司,所以先让我们里面一团乱,再乘机而入,这也是他要财务报表的直接原因吧?」 看他彷佛得到天大的小道消息,蒋恩美笑了。真是这样吗?可怜的刘家耀,不知道广仁宇来公司帮他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跟她还有感情债没了。 「所以现在你相信曹经理的消息?不相信广仁宇了?可是当初说相信广仁宇可以救我们公司的人呢?是谁主动去找广仁宇来帮忙的?家耀,你不能摇摆不定,用人莫疑,知道吗?」 「因为广仁宇一些决策太匪夷所思了。」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他懒得啰嗦,只想解决问题,因为果断,所以看起来很无情,可是他的能力是被业界肯定的。如果他真的会下流到用那种肮脏手段去并购别人的公司,早就会有一些耳闻或风声,不用等到曹经理来打听… … 他的信用在业界很好,这是不容质疑的。」 「妳以前阻止他进公司,现在,却一面倒的说他好话,恩美,妳好矛盾。」 要是以前,她会心虚,不敢说下去。但现在,她觉得够了,她够委屈了,该尽的道义她愿承担,最起码她想保留心里位置给广仁宇,她已经无愧于心了。 她说:「人是矛盾的,不是吗?我以为被调去当管家是羞辱我,却在离开办公桌和商业大楼找到更多快乐,也许广仁宇也看得出来,我不适任公关经理。」 「妳觉得我该相信广仁宇?」 「对,要相信他。」 「为什么?」 「尽管他看起来很狠,但,他是君子。」 「万一曹经理真的离开公司呢?别忘了他拿三百万帮助我,他算是我的恩人,我必须报答他。」 「那是愚蠢的报答 … 」蒋恩美愣住。这情境,多相似。广仁宇也骂过她,骂她和刘家耀交往是愚蠢的报恩。 「恩美?」 「如果曹经理坚持要走,我们再想别的方法补偿他,毕竟你当初全权交给广仁宇负责,如果不同意他的决策,他在这位置上也没意义了,以后他的决策还有谁信服?大家也会对领导权在谁手上感到困惑,无所适从。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广仁宇认为你不同意他,他就要走的原因。」 「好,妳有理,我听妳的。」 刘家耀回会议室,继续被中断的早会。 蒋恩美怔在楼梯间,怀疑自己一味的对刘家耀报恩,不借牺牲真心爱着的男人,是不是-- … 太愚蠢? 广仁宇不知道蒋恩美跟刘家耀说了什么,当刘家耀再回到会议室,态度转变,声明要支持广仁宇的决定,请曹经理配合。 曹经理哽咽了。「不是我不想配合-- -… 」这白发苍苍的老男人,总是为公司卖命,他好委屈,跟总裁说:「你看不出来吗?我气的是不被信任,还有他的态度。我是怎么对公司的?现在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要我配合?有道理吗?」 「曹经理,请你体谅,我跟你说… … 」 「我不要听!」曹经理突然哭出来,吓坏了大家。顿时总裁,还有一干主管们全围过去安慰他。唯独那个始作俑者,很自在地晾在一旁,端着咖啡喝,背倚着墙,欣赏曹经理的哭戏。 在他受够这群人滥情的安慰与曹经理煽情的哭泣后,他打断这荒谬的境况,走过去跟曹经理说:「你吼也吼完,哭也哭完,接下来该不会要表演跳楼吧?」他微笑,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蒋恩美悄悄走进会议室,刚好就看见这一幕,同时看见曹经理震惊的表情。 广仁宇对他说:「你递辞呈吧。」 「钦?」鼻子还淌着心酸两行鼻涕的曹经理,一下不知该怎么收场。 「不过… … 」广仁宇说:「公司规定辞呈要一个月前提出,所以你剩下这一个月还是得把我刚刚说的,明天要的那些报表弄出来给我。」 「你!」 「如果你不肯动手,我很乐意亲自进会计部坐镇,整理那些财务资料,我想,那些帐目还难不倒我,你说呢?」 令众人惊讶的是,曹经理竟然不哭也不耍脾气了。 「你休想让我像个卒仔被你逼走,我的工作我自己会做。」 「好极了。记住,三年内所有会计帐目,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海外资金往来帐目等… 我全都要,而且跟刚刚我说的一样,明天五点前给我。」 「就是所有细目,我会。」曹经理很小声地说。 吓坏大家了,现在是怎样,刚刚又哭又闹的那只自尊受伤的大猩猩呢? 曹经理低着头说:「各位,你们开会,我想我要先回会计部整理这些资料了… … 」他起身想走。 「等等。」广仁宇开口,觎着正要走出门口的曹经理。原来,他还有话没说,原来这些僵持、混乱,以及最后这样的发展,都在他计算内,包括接下来要送给大家的惊喜,全在他度量内。他微笑地说:「曹经理,怕你来不及,我特地找了帮手给你。」 「什么?」曹经理骇住。 在大家困惑的目光中,广仁宇从西装口袋抽出手机,打开,拨了个号码,对电话那端的主人说:「joyce,妳可以上来了,请警卫带路。」 joyce ?这名字震撼了站在门边的蒋恩美。那是-- -… 她想起来了,joyce是广仁宇提过,一直很喜欢他的团队伙伴。 不到十分钟,名叫joyce的女人在警卫的带领下,走进会议室。 她像一道灿亮阳光,射进会议室。她的美貌,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她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这一切一切,都教在场人等忙着赞叹,说不出话语。 「哈啰。。你们好哇,怎么看起来气色都这么差?怎么,刚刚的会议很刺激吗?」她笑嘻嘻地走向广仁宇。「也难怪,跟这家伙开会就是会这么凄惨。」 joyce讲话带有abc的口音,看起来就像歌星李玟,甜美性感。向来在大家眼中是大美女的蒋恩美,瞬间逊掉。更让蒋恩美觉得自己逊掉的是,广仁宇挽住joyce手臂,向大家介绍她时,他脸上亲切的笑容。「这是我刚从纽约请回来的joyce ,我顾问团队里的首席精算大师。 波折不断,峰迥路转的晨间会议,开到十点多才结束。蒋恩美离开时,关敏娇约她中午一起吃饭。她们到以前常去的西餐厅用餐,关敏娇点了牛排,还选了起司蛋糕当副餐。 「妳不减肥了吗?不是一向都不吃淀粉类?」 「我现在换了新的减肥方式,我看了一本书,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且不会胖。」 「哪有这种事。」 「真的,才一星期,我没节食,就瘦一公斤了。」餐点送上来,关敏娇聊起刚刚的早会。「我以为广仁宇走定了,妳跟总裁说了什么?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力挺广仁宇。」 「喔,也没什么。」 「妳该不会也赞成广仁宇留下来吧?妳很奇怪喔,他让妳去做管家,这样羞辱妳,妳不气了喔?」「那个joyce … … 妳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样?嘿,我一看就瞭,那个joyce八成是广仁宇的女朋友,妳没看到他们的互动多自然?男朋友来了女朋友随后到,哼哼哼,夫唱妇随,太明显了。最可怜是曹经理,气到哭… … 」 「敏娇 … 」蒋恩美心乱如麻。「妳有喜欢的人吗?为了爱,妳会不顾一切吗?」 向来大剌剌的关敏娇忽然傻住,眼睛飘来飘去,不敢看蒋恩美。「那个 --… 妳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妳干么问这个?」关敏娇慌慌张张地问。 「看妳的反应,很可疑喔。」 「哇… …这个牛排好好吃喔,妳看这个肉,多嫩啊!」 「不要一直用叉子戳肉,很嗯。妳很失常喔。」蒋恩美抱胸,瞇眼打量关敏娇。「该不会是喜欢我们公司的人吧?是谁?我不可能不知道,安先生吗?还是左善翔?」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 又是这个怪铃声,关敏娇的手机响了,救她一命,是女儿的保母打电话来问她事情。蒋恩美看关敏娇找女儿说话,互动亲昵,窃窃私语,很心酸。连这个离婚又带着女儿的关敏娇,都有喜欢的人。她呢?她连去爱人的自由都没有,太可悲了。 关敏娇讲完电话,对蒋恩美笑。「那个,刚刚妳问我的那个事喔,妳饶了我,给我一点点点隐私,我不想说谎,不想讨论这个呢。」 「好好好,我不问。」嗟,难得她有想聊爱情的fu 呢,这个爱啊,乱害人的。她满脑子都是joyce美丽性感的狐狸精样。 叮。。。。。。 换蒋恩美的手机响了,那头传来广仁宇一把低沈性感的嗓音!「joyce的行李在公司,妳帮我先接她回我家,让她先安顿好。」 「她要住你家?」蒋恩美惊讶。 他低笑。「有这么惊讶吗?客房空着,当然住我家。」 「噢… … 」 他沉默了几秒。「妳会吃醋?」 「没有,怎么会,你想太多了。」慌乱地关掉电话,可恶,她口是心非。换关敏娇瞪着她看。「妳跟总裁讲电话吗?」 「嘎?不是。」 「不是?」关敏娇瞇起眼睛。「妳慌慌张张,脸红通通的,不是跟情人讲电话是跟谁?很诡异喔。」 「拜托,妳别乱想好不好?」 「妳爱总裁吧?」 「爱,很爱,爱死了,行吗?」蒋恩美忽然恼羞成怒。「我还有事,先走了,拜… … 」 第八章 「我自己拿行李就好了,妳也不用招待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 妳看起来比我瘦呢,我提就好了。」joyce坚持自己拎行李进屋内。joyce 美丽大方还很和善。最可怕是她不时绽露那无敌的灿烂笑容,每当她咧嘴一笑,蒋恩美就注意她牙缝会不会很大,有没有蛀牙。没天理,joyce 牙齿闪亮亮,一颗蛀牙都没有。 把行李放进客房后,蒋恩美带joyce认识环境,joyce频频打哈欠。 「对不起,我有时差,好困喔,先去瞇一下… 」 当蒋恩美还想卯起来认识这个传说中喜欢广仁宇的女人,她竟狡猾地睡觉去也。 可恶,蒋恩美心焦如焚,把joyce安顿好,她没事,可以回家,但是… … 蒋恩美不知道自己在拖拉什么,她坐立不安,她希望joyce 很会打呼,呼声大到广仁宇决定请她去住饭店 … 但不,joyce 一点鼾声都没有,而且,她很开放,换了性感的白色薄纱睡衣,不关房门,就这样横躺在客房床上,隐约看得见床上那玲珑的娇躯,要是让男人看见,不扑上去才怪。 蒋恩美很多事地溜进去,硬是帮她把被子拉好,将她整个人连脸都盖住。不想让广仁宇看见这么养眼的画面,但昏睡中的joyce 又扯下来,真故意喔。蒋恩美又拉住被子盖好身体,joyce又往下拉,裸露出性感身躯。 这位小姐,妳真的很故意! 蒋恩美再一次将被子往上拉,joyce睁眼,吓到蒋恩美。 「怎么了?一直拉我的被子?」joyce问。 蒋恩美挤出僵硬笑容。「天气很冷 … 我怕妳着凉。」 「纽约更冷,这样算热的… … 呼… … 」她翻身,背对蒋恩美,还把被子踢到脚下,拿浑圆挺翘的臀部跟她呛声。 蒋恩美瞪直眼睛,像被雷电击打。 joyce 慵懒地呢喃:「恩美小姐,谢谢妳的关心喔,我这样很舒适,我睡了… … 」 这个魔女― 蒋恩美气呼呼地回到客厅。 这不关我的事,我不要在乎我不要介意,就算他们怎样也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又不能跟广仁宇在一起。 而且我不是一直很大方地说,要是有好的女孩希望他接受吗?现在,蒋恩美,妳是怎么了?妳为什么一直做跟妳嘴巴讲的相反的事? 呜,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蒋恩美把客厅地板擦了,窗户也卸下来洗了,连阳台的水泥地都刷过,她让自己很忙,希望赶跑那些嫉妒的想象。 黄昏时,一辆出租车载广仁宇回来了。 蒋恩美正好在阳台整理花草。 司机打开后座,里边堆满纸箱。 「这些是什么?」蒋恩美帮他搬进屋内。 「全是公司账册。我来,很重,妳不要搬 --… 」蒋恩美还是硬搬了一箱,走到一半,门坎钩住脚踝,跌倒了。 「小心。」广仁宇及时回身,揽住她,手臂触到她柔软的胸前。「我不是故意的。」他退开。 「我知道。」她尴尬,脸红,该死的心跳好快。 将三大纸箱全搬进客厅放好。 「joyce呢?」他问。 「在睡觉。」 「喔。」他发现蒋恩美才搬了一个纸箱,就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妳看妳,这么逊,搬个东西就喘成这样。」 「因为我打扫了一整个下午,好吗?」 「我看是因为妳都没在吃东西吧?拿去。」 他突然从口袋拿出一条士力架巧克力扔给她,蒋恩美接住,愣愣地看着巧克力。 他微笑,好温柔地说:「妳大学最爱吃的-- -… 」 蒋恩美握住巧克力,好像也握住了年轻时,正青春,暗恋他的那个自己。那个比较天真、比较坦诚的自己。她觎着掌心里咖啡色的巧克力,她很久没吃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嫌它太甜。她都不买来吃了,可是,他还记得,这,是她最爱吃的零食。 「我去泡茶。」蒋恩美故意溜进厨房,因为眼泪控制不住,它掉下来了。 他真不合作,偏要跟进来,不知道她正心酸,硬忍泪,还倚在门口硬要跟她聊天。 「吃这个配乌龙茶最棒了。」 「嗯。」 「妳一个人吃得掉一整条吗?要不要分我一半?我中午都没吃。」 「不要。」 他笑了。「爱吃鬼,妳把东西都吃到哪了?好像比我回台湾看到妳时更瘦了… … 」 蒋恩美故意转开脸去,佯装很专心地泡茶。 不要这么注意我。 不要讲话这么温柔。不要在我被你感动到想哭的时候还跟我聊。这样,我不能哭,硬忍着,会很难受。我好想… … 我好想… … 好想爱他! 她心痛地想着。 不甘心,真不甘心哪!恨命运的安排,恨这些人情世故,恨当年父亲的不幸遭遇,改变了她的命运。 可是恨又有什么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她如今是刘家耀的女人,她不可以还这么想爱他-- … 广仁宇好喜欢看着恩美,看她靠着流理台,动作优雅地冲泡茶叶。茶香弥漫,他的心也因为凝视着、心爱的女子,很暖,很甜,很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像这样跟她随便聊聊,就幸一福得快死掉。他真是爱惨这个女人了… … 「妳早上是跑来劝刘家耀相信我的能力,是不是?」 她低着头,注视热水冲过的茶叶。「 … 嗯。」氤氲眼睛的好像是蒸气,对,是蒸气,感谢有它当幌子,让她的泪不明显。 「其实… … 妳很信任我。」 「… … 」她叹了一口气,这苦涩的爱恋啊,好折磨她。 「这样就够了… … 」他看着蒋恩美,心头酸到底。已经决定放弃她,这样难舍,这么痛。「我知道… … 妳是爱我的,妳不承认也没关系了。」 「joyce。很不错。」 「我知道… … 她很好,真的很好。如果我没认识妳,一定早就爱她了… 」 他感慨,她心碎。 客厅发出声响,joyce 醒了,走出房间直打哈欠。 「你把账册搬回来了啊?好家伙,我看我们今晚要熬夜了。」 「我做些三明治,你们晚上饿了可以吃。」蒋恩美收敛心神,对他说。 「好,麻烦妳了。」广仁宇定定看着她泪湿的眼睛,他知道她在哭,他故意不说而已,可是心里疼着。 广仁宇跟joyce坐在地板,忙着整理账册时,蒋恩美在厨房,准备丰盛的西式点心。有凯萨色拉,有总汇三明治,有玉米浓汤,还有炸薯条。她端到客厅,放地板上,他们吃得津津有味,joyce赞不绝口。 「恩美,妳太棒了,妳真贤慧,我服了妳了。」 广仁宇哈哈笑。「这位恩美小姐以前很逊的,连炒个蛋都不会。」 「怎么可能?」joyce怪叫。「明明这么好吃。」 「我是被逼着变贤慧的。」蒋恩美笑道:「结果发现我的骨子里根本是贤妻良母,做饭烧菜洗衣很快就上手。」 大家边吃边笑,聊着聊着,一团和气。 蒋恩美心情复杂,她的理智告诉她,joyce很衬仁宇。 她能给他幸福的,我应该祝福。 但是她的情绪却坏透了,即使若无其事地和他们聊,对他们笑,但他们俊男美女熟稔的互动就是很痛她。 叮。。。。。。 蒋恩美的手机响,关敏娇呼唤她。「妳快来… … 我们在ktv喔,曹经理喝挂了,总裁也快不行了,还有刘姊跟翔哥都在,妳来唱歌吧,我们在安慰曹经理呢… … 」 蒋恩美阖上手机,该走了。我,有什么资格吃joyce的醋?自己不能给的,难道也不准别人给吗?蒋恩美深吸口气,硬摆出笑容,看着他们俩。「同事找我唱歌呢,没事的话,我先走喽。」 「妳还好吧?」joyce问。 「我?」为什么问? 「妳看起来很悲伤。」 「我?」 「嗯。」 「哪会,我不是一直笑着吗?」 「妳笑得很难看。」 好吧,蒋恩美终于找到joyce的缺点了。 太、坦、白。 好伤… … 蒋恩美僵着脸,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广仁宇解围道。「来,我送妳出去… … 」拉她起来,陪她走到门外,帮她将外套的拉炼拉上。 「我真的笑得很难看吗?」蒋恩美仰望他。 他描描她的脸。「别傻了,难看我会这么爱吗?」 这次,眼泪没有热蒸气当幌子,滚滚落下来了。 「别哭啊。」他苦笑,伸手要拭去她的泪,她避开了。 「拜。」 蒋恩美离开,广仁宇黯然地,看着她离去。 当蒋恩美红着眼,赶到ktv包厢时,同事们已经闪了,只剩烂醉的曹经理,还有昏睡去的关敏娇,以及瘫在沙发,那个她即将要嫁的男人。 他们醉得好夸张,刘家耀靠着曹经理,嘴巴喃喃着:「再来干杯,再一杯。」 而枕在他腿上的,竟是昏睡猛打鼾的关敏娇。这三个醉成一团,荧光幕还播着之前点的歌。 蒋恩美心情很糟,也不想回家,倒了酒,自喝自唱,娱乐自己。叫自己不要想,那间屋子只剩下美丽的joyce和她深爱的仁宇。她不要想了… … 不要想他们会不会终于擦出爱火,不要想象他们孤男寡女会不会… … 不要想这些,这些让她好闷、好乱。 蒋恩美不知道自己点了多少歌,她唱啊唱,把力气唱尽,她的听众是醉倒睡去的三个家伙,没人听着,没人注意,她很高兴,正好可以好好发泄情绪,唱到自己感动得要死,自怜得要命,心痛到爆,反而有种过瘾的快感。 她笑了,再喝一杯。蒋恩美,妳莫非是自虐在? 叮― 她吓一跳,凌晨三点,手机竟然响起,看看来电显示,是广仁宇。蒋恩美急切地接起,怕晚一点就断讯。 「喂?」 「… 那边很吵,还在唱歌?方便讲话吗?」他顾忌刘家耀。 「可以,你说。」 「没什么 … 只是… … 有点担心妳。」是她离去前的眼泪和无助表情,害他失眠。 「我没事,倒是他们全醉了,睡得乱七八糟。」 「所以剩妳一个人醒着?」 「嗯。」 「那真好,没人抢歌。」 「所以唱到都哑了啊。」 「听得出来… … 」他低笑。 蒋恩美也笑,好爱他的笑声。 「你们呢?不是要熬夜核帐吗?」 「刚刚整理完,joyce去睡了,她是天才,那些数字在她眼里明明白白。」 「是啊,她看起来是很聪明… … 」 「恩美。」 「嗯?」 「现在放的是哪首歌?」 「王菲的〈不留〉。」 「噢,我运气真背。」 「怎么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幸福的歌,竟然是〈不留〉 ,听起来很残酷。」 蒋恩美又被他害哭了。 他又问:「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我也答应不会烦妳了,但是妳可以唱歌给我听吗?只要把手机开着就行了,我失眠… 睡不着。」 「… 」她迟疑着,注意刘家耀的动静,有罪恶感。 感觉到她的顾忌,他说:「算了… … 晚安。」 「等一下-- -… 我先选歌… … 」 她唱了一首奇怪的粤语歌,他问她什么歌,她说歌名叫〈亦舒说〉 。他笑了,嫌这个歌名怪。他问她歌词在说什么,她说不是太开心的内容,劝他别听,省得更失眠。 他抱怨道:「妳就不能唱点热门的番石榴情歌,只是唱歌,不算对不起那个人吧?更何况我都这么安分了。」 她想了想,很小声,悄悄说:「有一首歌,想唱给你听。」 她放下手机,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歌。为此,他甘心永生失眠。为此,他觉得这些年的痛,很值得。为此,他终于明白,这场爱恋,真的不是他一人的独脚戏。她的心,是跟着他的。如果他痛,她比他更痛;他寂寞,她比他更是寂寞。他不怨她了,反而在这苦恋里,感到很凄美。 也许太一般的爱恋,会让他们的生命旅程太平淡、太世俗。 广仁宇湿着眼眶,听着她的歌声想着,就当他们的爱情,是神仙级的。是超越世俗的,是很柏拉图的,还是很美好的… … 所以,他们俩,都不要再伤心了。 蒋恩美唱了王菲早期的歌〈只愿为你守着约〉 。 今晚,睡觉的时候,听着蒋恩美的歌声,广仁宇感觉她好像就躺在他怀里,他很幸福,很满足。 我没有感觉,除了等你,我的心如止水。我痴心守约,不顺更改一点点。 是什么世界?还有我们这般遥远的苦恋。我什么不缺,只贪有你在身边。许多人在周围,我却从未眷恋。再也没有人像你给我,那初见颤动的感觉。 我只顺为你守着约,我的心永远那么甜。 也许孤单寂寞,但心中依然无悔,也无怨。 我只愿为你守着约,我的心从没有走远。 不管阴晴圆缺,不管时间、空间,一生都不会改变。 再长的路,纵然距离遥远,我能穿越… … 〈只愿为你守着约〉 词/曲:黄舒骏 两天后,在广仁宇的办公室。 joyce和他隔着橡木大桌对坐,他们昨晚在公司加班到天亮,可是精神都好极了。 清晨阳光,透窗洒入,映着这对漂亮男女,他们看起来就像杂志里拍摄的时尚情侣。广仁宇穿着白衬衫,外罩咖啡色羊毛背心,目光炯炯。熬夜赶工,面上却无倦色。joyce也是,面色亮丽,松发蓬松如云,健康的栗色肌肤泛着光泽,性感的黑色v 领连身套装,凸显她的好身材。 他们望着彼此微笑着。 joyce拨了拨头发。「ok ,要开始了吗?」 他点点头,朝桌上的电话比个请的手势。 joyce下巴微昂。「你知道吗?我最爱的就是这一刻了。」她夸张地深吸口气,扯了扯领口。「天啊,我感到热血沸腾呢!」 广仁宇哈哈笑。「别淘气了,快开始。」 「好好好。」joyce 拿电话,打了越洋电话,操着流畅的英文,问对方:「是singfu科技有限公司吗?你好,我想跟你们的业务员接洽… … 哦?业务部去员工旅游了?这样啊,那么请帮我转客服部… … 哦?去受训?这么巧,那么总经理在吗?… 总经理开会中?真的好巧喔,那么请问贵公司的负责人蔡万土先生呢? 出国?哪一国?瑞典?好极了,请问他住瑞典哪一间饭店几号房呢?什么?不能透露,这样啊,请问小姐,贵公司除了您这位总机,还有谁在呢… … 喂?喂?喂?」 joyce耸耸肩。「断讯了。」 挂电话,她将占满桌面的账册全堆成一迭,像座小山,伸伸懒腰。 「ok,看样子资金流向全弄清楚,我们可以收工了,三天搞定。以后像这么没挑战性的case ,交给ken就好了,用得着你跟我出马?」joyce 笑看着他。 「以你现在的名气,还需要接这么小的案子?还大费周章跑来进驻人家的公司,从人事到公司制度面都涉入,你会不会太扯了?」 「我当是帮朋友。」广仁宇端起茶杯,啜了口热茶。「朋友之间,不需要太计较。」 「朋友?那个土里土气笨得要死的刘总裁?」 「joyce,嘴巴不要这么毒。」 「我讲实话,除了好相处,我看不出他哪点优了,连这么大的漏洞都瞧不出来。而且你也跟我说过的啊,当初那个拒绝让你加入,还很伤你的朋友,不就是那位刘家耀先生吗?怎么?一笑泯恩仇啊?广仁宇先生有这么好讲话的啊?我看重点根本不在那个刘家耀身上。」 「怎么,不用睡觉啊?忙三天,精神还这么好?是不是躁郁啊?」 「你又想转移话题,跟你说,美国那边次级房贷问题超严重,现在是我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聘我们当危机顾问的企业家多得是,随随便便都上亿的大案子,大家忙得焦头烂额,你这个带头的还不回去,对吗?」 「我知道… … 嘉明都有定期跟我报告,你们都处理得很好。」嘉明是他在美国的私人秘书。 「喂!」joyce笑嘻嘻,打开包包找烟抽。「我猜你不跟我交往,都是因为那个蒋恩美吧?是她,对吧?」曾经,在一些气氛良好的时刻,伙伴间聊到彼此的感情问题,广仁宇总是说有个女人忘不了,所以不愿意交女朋友。 「跟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广仁宇摘掉她指间的烟。 「告诉你,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她啾着我的模样好像要一口把我吞了似的。不要说我这个人公私不分,假如她喜欢你,就让她跟你去纽约啊,1 don’t care 。管家是吗?你在纽约的家也需要管理的。」 「谢谢,我另有打算。」 joyce抢回她的香烟,点燃,挑衅地对着他喷烟圈。「但是,如果她不愿意,拜托,你也该死心了。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都不年轻了,别告诉我你是那种喜欢不婚,爱到处风流的男人,你需要家,需要孩子。而我,只要那个人是你,随时可以跟那些追我的男人们说拜拜。你考虑一下,不要让你的人生因为一个女人停滞不前。你也说过我们两个很投缘,试试看嘛,ok?」 广仁宇苦笑,再次将她的烟抢走。 「喂!」 「这里禁烟。」广仁宇弹熄香烟,对气恼的joyce微笑。 第九章 八点半,「明洋」固定开早会的前半小时,当总裁刘家耀刚拆了饭团准备要吃,敲门声响起。「请进。」 「我带这个给你配早餐。」广仁宇走进来,扔了一份报告到桌上。 刘家耀嚼着饭团,看着报告内容,越看脸色越难看,饭团掉到桌上,抓住报告狠盯着。「这个……这是……是我投资蔡万土的那间公司吗?」 「我接下来要说的,你要听清楚,我不喜欢重复。在我说那些事之前,先解决我们俩之间的恩怨。」 广仁宇坐下。「那时候我希望加入你的公司,是因为私人理由,不是因为你公司体制有多好,我早就知道你早晚会出问题,因为你这个人滥情,感情用事,做事不谨慎,只用感性做事,不经理性思考,不适合当总裁。我做了些制度上调整,如果你要继续管理这间公司,就架空你的职权,放手让底下的人运作,现在对的人都在对的位置上,你不需插手太多就会运作得很好。」 「噢。」刘家耀听得一愣一愣的。 广仁宇翻开报告,一项一项讲给他听! 「这些,是你这几年陆续投资你好友蔡万土科技公司的资金,总计一亿八千万。另外,这些是这几年你请曹经理跟你报告有关科技公司的财务运作状况… … 根据我跟伙伴的调查,并没有这间科技公司,电话是虚设的,只有一位电话秘书当班。很明显,这是间空头公司,你所谓的好朋友蔡万土先生,跟你的会计曹经理联手a 走你一亿八千多万,不过… 」他微笑。 「曹经理很有良心… … 」广仁宇往后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欣赏刘家耀铁青的脸。「他在你发不出薪水时,很慷慨地借你三百万,让你感动到差点跟我翻脸。」 现在,刘家耀知道为什么广仁宇硬要曹经理两天内给出账册,他怕曹经理有时间做假帐。他被a了,他的资金缺口有一亿,而这三年,他的好友跟亲信,连手a 走他一亿八千万,然后借他三百万去度危机?那三百万根本是从他的钱拿出来的,他竟还感恩到差点跪谢。 「太可怕了-… 」刘家耀拿起电话,请曹经理进来。 曹经理战战兢兢地走进总裁办公室,一看到面色铁青的总裁立刻跪下。 刘家耀起身,走到曹经理面前。「你捐三百万给我?三百万?你这个烂人,下流,王八蛋!」刘家耀抡拳相向,气疯了。 曹经理抱住他的腿哭求。「对不起… 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会把钱汇回公司,拜托你饶了我,不要告我,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坐牢啊… … 」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 」刘家耀失控了,抓住他不放,混乱中,惊动外面的同事,大家冲进来关心。 广仁宇推开曹经理,将刘家耀揪起来,塞了一封信给他。「经过谈判,蔡万土跟曹经理答应将百分之八十的资金汇回公司户头,另外,这是我的辞职信。」 「你不能走,你帮我这么多,我要好好谢你。」 「不用了。」 「不行,至少,至少我让你入股,还是,我包个大红包给你?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我之前太对不起你,你帮我太多太多太多了…… 」刘家耀哽咽,他以为自己已经濒临破产,没想到突然又追回一亿多的资金,再没有比这更戏剧化了。他急着要报恩,抓住广仁宇不放。 广仁宇扫开他的手,对他笑。「就当是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吧,记得要好好照顾恩美。」 广仁宇走了,毫不留恋。 问题解决了,他没必要再停留,至于心头永远无解的爱情问题,是他人生中少数不能征服的困局。他该放下了,试着了解,有些事无法用逻辑或经验分析来解决,更没办法挟优势去征服。譬如,爱情。靠人的努力不够,天时地利这两样,他没有,他只能错过。他安慰自己,至少他努力过争取过了,他没有遗憾了。 广仁宇走出办公室,joyce等在前头,对他笑。 「累了吧?一起回去睡大觉?」 他笑了。「妳这样说很像性暗示。」 她槌他一记,跟他离开公司。「要叫蒋恩美接我们回去吗?」 「不用了,我请妳吃饭,有事跟妳商量。」 「哇… 这么严肃,最好是好事喔,不然我很困,我要回去睡大觉。」 「妳这家伙。」他笑了,揉揉她的头。 蒋恩美站在跟广仁宇来过的「异风格」园艺店,啾着那盆无缘的贝古草,粉白小花,迎风摇,密绿繁复的小叶垂落着,袅袅依依,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开得真美呢… … 」 这店家的盆花,只能欣赏,不能拥有,跟她想爱的人一样… … 她叹息。 刚刚接到刘家耀的电话,知道早上的事,那么大的变化,她听着,竟然觉得和 这些都没关系。唯一让她心情波动的,是广仁宇辞职的事。还有他跟刘家耀说的,这些帮忙,他不要刘家耀回报,就当是结婚礼物,要刘家耀好好照顾她。 听见深爱的男人拜托另一个男人好好照顾她。 蒋恩美心酸得又偷偷哭了一场。 她又鼓起勇气,想翻盘,但是今天,是喜帖寄来家里的日子。老爸兴奋地刚和她报告这件事,她难以启齿。这样好吗?贝古草,你说这样好吗?如果有人真的好爱你,是不是即使偷即使抢,也要带走你? 要做到那么不顾一切吗?要忠于爱情不管道义吗? 蒋恩美叹息,很想打电话听广仁宇说话,但又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 …还怕joyce人在他身旁。 晚上,蒋恩美一进家门,就看见老爸兴致勃勃地在写喜帖。 「我们家族的没有几张… … 那迭是给刘家耀的,妳打电话叫他来拿,还是妳要送过去给他,还剩一个月要结婚,喜帖要快点寄才行。还是叫他过来吃晚餐?大家顺便讨论结婚当天的行程?」 「爸… … 」 「嗯?」他望着蒋恩美。 「… …没事。」看着老爸那满布风霜与皱纹的脸,蒋恩美说不出真心话。 「妳不打给家耀吗?送喜帖给他啊?」 「喔,对,我先看他在不在家里… … 」蒋恩美打去他家,没人接。打他手机,响很久很久才接。「家耀-- … 爸问你要不要过来拿喜帖,已经印好了。」 「喔,喜帖,对,喜帖… … 改天拿好了。」 蒋恩美听见电视播报新闻的声音。「你在哪?」 「嘎?我?家里… 」刘家耀声音很慌乱。 家里?蒋恩美愣住。「我刚刚有打去你家啊,你没接。」 「喔?可能我… … 」 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 … 手机铃声响,这独一无二的铃声震撼蒋恩美。 「喜帖我改天再拿,我在上厕所,就这样… … 」刘家耀慌着挂电话。 蒋恩美太惊骇,心跳彷佛停止,立刻打电话到关敏娇她家。 「恩… … 恩美… … 有事吗?哈。」听得出关敏娇故作轻松的口气。 蒋恩美不说话,听着彼端的背景声,同样的电视新闻台,同一个女主播在报新闻,她身体发热,脑子胀痛。她想到在餐厅问关敏娇有没有喜欢的人,她慌张的模样。那次在ktv,关敏娇醉倒睡在家耀腿上那么自然自在,还有家耀之前提到想解除婚约 --… 种种、种种打进脑袋里,蒋恩美喘着,惊骇着。 「我现在过去。」 「恩美姊,妳听我说,妳!」 蒋恩美挂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老爸看她神态异常。 她挤出微笑。「公司有状况要处理,我去一下就回来。」 「好,快去帮家耀,喜帖,喜帖顺便拿给他。」 蒋恩美拎走塞满喜帖的袋子,搭出租车赶往关敏娇的住处。 那是在景美的一楝老公寓三楼。蒋恩美跑上楼,狂按铃,关敏娇来开门。她拎着喜帖,走进去,看见她的刘家耀一脸愧疚坐在沙发,茶几上摆满香槟热食小菜,看得出刚刚这里在庆祝,大概是庆祝家耀公司的危机解除。 刘家耀来找关敏娇庆祝,不是找她这个未婚妻。蒋恩美丢下喜帖,跌坐在地,脑子一片混乱。 「对不起… … 」关敏娇跪在她身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哭泣,看得出是真的很抱歉。 刘家耀过来,蹲在恩美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是我对不起妳,恩美,都怪我… …一开始我是同情敏娇,可是… … 也不知怎么了,就… … 爱上了。妳别怨敏娇,她也很痛苦,她很维护妳的… … 」 怪她?不,蒋恩美感到荒谬。她的心情好怪,她是呆住了。 敏娇拉住她的手,哭着说:「不要怪家耀,都怪我,我不该伤害妳,可是我也不知怎么搞的,不知不觉爱上刘大哥了,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你们相爱… … 」蒋恩美看着他们俩。「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爸忙着筹备婚礼?我不懂… … 」 刘家耀痛苦道:「我试着要说,可是妳太爱我了,连我快破产了都不愿分手,我看妳这么爱我,我不敢说,我怕伤害妳啊。我觉得我对妳有责任,我有义务要跟妳结婚,给妳名分。」 蒋恩美失笑,责任?义务?这不正是她一直对刘家耀的态度吗?都不是因为爱,都不是。 「敏娇呢?你这样跟敏娇又算什么?你要跟我结婚?那她呢?」 「我… 」刘家耀很痛苦,他揪着头发。 「我不会抢妳老公的,恩美姊,真的。」关敏娇抓住她的手。「我看到妳对刘大哥付出那么多,我如果抢走他,我还是人吗?我们都说好了,你们一结婚,我们就分手,真的。我离婚还有小孩,我不配跟刘大哥在一起。」 刘家耀听了好痛,他握住敏娇的手。「妳知道我不介意妳这个,而且是我先开始的。恩美,是我先主动的,不要怪她… … 她是无辜的。」 这两个人抢着认错,忙着维护对方,谁都看得出这是真爱。 而她,才是局外人。 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出局,还在局里瞎忙,以为这一局要靠她撑住的局外人。 「我们三个,好傻。」蒋恩美笑出来,眼泪淌下来。 她太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好重要,硬要对对方好,硬要负责扛义务,不管自己内心感受,一味付出,结果差点毁了对方的幸福。 「我才要跟你们对不起… … 」 钦?关敏娇和刘家耀傻住。 「这是我们三人闹的大笑话。」蒋恩美微笑,她握紧家耀的手。「我不爱你,但是因为你对我们蒋家有恩,所以当年你追求我,我接受了。一直怀着报恩的心态,跟你交往到如今。我真蠢,我以为当年你爱我,就会爱一生一世,我太高估自己了,蠢到害你遇上真命天女,还不敢和我分手。」 「妳… … 妳是说真的吗?」刘家耀好像受了很大打击,但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这才是她蒋恩美的真话,他好震惊。「妳干么这样?我又没要妳报恩,那时是我自己想帮妳的 … 」 是啊,他从来没拿这件事,逼她付出什么,是她自己有毛病,接受别人的帮忙就一直想回绩,其实不求回报的善举,是种快乐的付出。她一直想回报,反而让大家的互动失去自然,还造成对方的压力跟包袱,这不是报恩。 「真是这样吗?」关敏娇不敢相信。「恩美姊,妳该不会是为了让我们好过,才这样说吧?」 蒋恩美失笑。「相信我,我不至于善良到这种地步,我说的都是真话。」 关敏娇倒抽口气。「那我们三个一直在为对方想来想去不就很白痴?」 「是很白痴,呼,我现在好轻松 --… 我终于说出真话了。」蒋恩美双手往后撑地,看着他们俩。「婚礼取消。家耀,敏娇,我祝你们幸福。」 「那妳呢?」刘家耀不放、心地问。 「我?」她拾起包包,起身,灿笑了。「其实 … 我心里一直有个真正爱的人,我要去找他。」 什么?!关敏娇跟刘家耀大惊。 蒋恩美哈哈笑,跑出关敏娇的家,拦了出租车,赶往广仁宇的住处。 她像个傻子,在后座又哭又笑,害司机紧张地一直瞄着她。 蒋恩美好高兴,她好多话要跟广仁宇说。她再没有顾忌了,以后,她要全心全意当他的女人!再也不让他伤心,再也不了。 「我爱你!」她要大声告诉他,再没有保留。 到了他家,蒋恩美急按铃。 广仁宇来开门,蒋恩美灿笑。「我-… 」忽然愣住,发现他身后屋内,堆满纸箱。 「你在干么?」 「打包。」 「为什么?」 「喔,我把房子退租了,后天就跟joyce回纽约,那边很多事等我处理。」 joyce从厨房出来,端着刚泡好的两杯热咖啡,看见蒋恩美,笑着招呼。 「很冷啊,进来聊啊,干么站在门口?要不要咖啡?」 听着joyce 的口吻,像个女主人。蒋恩美霎时从头冷到脚底,隐约明白到这个下午,广仁宇跟joyce的关系有了转变,他们… … joyce又问蒋恩美:「仁宇有没有跟妳说我们要回纽约了?」看她傻愣愣的,joyce转而问广仁宇:「你说了吗?」 「正在说… …」 「喔,我去便利商店买烟,你们聊一聊好了。」她一副很识趣的样子,离开了。 广仁宇侧身,让路给蒋恩美,微笑地对她说:「进来说吧。」 他温柔的口气,让蒋恩美更是痛彻心肺。「你们… … 感觉不太一样。」她很虚弱,轻轻在沙发坐下了,内心猛打寒颤。 「妳发现啦?」广仁宇将自己的咖啡给她。「我们决定试着交往。」他在蒋恩美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笑着说,说着让她心碎的消息。 「这样也好… … 我们不论在工作或个性上,一直处得很好。而且我们年纪相近,也差不多要考虑结婚生子的事了,毕竟… … 我也不想寂寞到老,最后落得孤单老人的下场。」 「嗯-- … 对啊,不要再寂寞下去了。」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好惨,她努力爱着不爱的刘家耀,终于要去爱真正爱的人了,结果却 --… 难道她注定寂寞? 「恩美… … 我不想再为妳浪费我的时间了,虽然我一点都不后悔,但现在我累了,我想跟爱我的人,过点平静的家庭生活。」 「所以… … 你打算去纽约就跟她结婚吗?」 「如果交往顺利,应该会。」 蒋恩美努力不让内心的崩溃太明显,她发现她一直在假笑,不这样的话,她怕会立刻痛哭。 「你… … 你爱她吗?」 「过去因为妳的关系,我没有好好认识joyce 。我不否认她是个很会逗男人开心的女人,活泼开朗,个性热情积极,我想我应该会爱她。」应该会?你明明还爱我!蒋恩美想反驳,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广仁宇又补上一句! 「我不想说谎,妳是能让我失控跟疯狂。但是和joyce 在一起,我觉得很平静,很舒服,很放心。妳总是在混乱我,每当我自负地觉得我可以摆脱妳,不会再被妳混乱了,妳总是赢我,征服了我的理性。」 他苦笑。 「太爱妳,让我很在意,所以征服不了妳。妳知道吗?在商业谈判的时候,想谈成一笔交易,首要的技巧就是假装不在乎这笔交易,这会让对手释出更多善意。」 他扒了扒头发,笑道:「在妳身上,我一直忘了这个重点。谈恋爱,不是容易的事,但是,恩美… … 」他坚定道:「我从不后悔这样热爱过一个女人,虽然苦多于乐。」 蒋恩美捧着热咖啡,无话可说,心乱如麻。 他放弃她了,她正想要拥抱,但他放弃她了。他说什么?不想再为她浪费生命?一再混乱他的生活?joyce 让他平静舒服?她则让他苦多于乐?joyce是能让男人开心的女人… … 她蒋恩美,在这男人的生命中竟是苦痛的代名词。 蒋恩美坐立难安,她不敢对广仁宇说「我爱你」了。她搞砸广仁宇前半生的感情路,现在他正想要跟joyce有个崭新的生活,她哪有脸去混乱他?而且这对joyce也不公平。 现在,不是表白的好机会。现在对广仁宇说「我爱你」,显得太狡猾了,好像是为了赢另一个女人,太卑鄙了。 蒋恩美笑着,啜了口热咖啡。 「很好啊… … 」她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话,而其实只想痛哭,他不知道她这一晚上经历多大的情绪变化。 「是啊,满好的,这样,妳以后也不用担心我骚扰妳了。」 「是啊,很好。」 「对了,我已经跟家耀辞职,他公司内部也差不多都上轨道了,人事方面我也帮他重新布局。只有公关经理我还没找人递补,我离开后,妳可以回『明洋』复职,以后你们是夫妻,可以一起打拚你们的事业。」 「对喔。」她傻笑,像白痴那样傻笑,因为她完全不知要做何表情,光是忍住不哭已经用尽力气。 「你们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先祝你们幸福。」 「嗯,好啊,我也是… … 祝你跟joyce幸福。」 「对了,我都忘了问,妳跑来有什么事?」 「喔,噢,那个啊,我是想谢谢你跟joyce写,揭穿曹经理的真面目,追回一亿多的资金,你们两个实在太厉害了… … 」 「这没什么,」他故作潇洒,对她眨眨眼。「我也不希望妳嫁给破产的穷光蛋啊!」 然后,joyce回来了。 蒋恩美告辞,他们一起站在门口送她,笑得像一对小夫妻。她只好也一直笑一直对他们笑,直到门关上,她转身背对了,热泪溃堤。 她看着夜空,星星很闪,月亮很大很圆很亮。她捧高双手,好像可以盛住大月亮,然后将它盛来心窝处补啊补,那儿好像裂开了,好空好冷。「这个月亮… … 送我自己-… 」她说,泪汹涌,落不停。最后领悟到,她忙着报恩,死守道义,对自己的真实感受说谎,在意家人亲人恩人的感受,忽视自己。但看看现在,剩下来陪她的,只有这个自己。 这就是她伪善的代价。一个不真实不自然的人,怎么可能拥有幸福?活该她这样悲惨,落得这下场。 这天晚上,蒋恩美失魂落魄徒步走了很久很远,她在布满菩提树跟白千层树的民生小区绕了又绕,晃荡很久,像是要把悲伤情绪都甩脱,也像是故意要把力气耗尽。她走到虚脱,筋疲力尽,脚磨起水泡,才斓车回家。 她必须让自己这么累,不然,她怕会失去理智,按下那个拨号键,打给广仁宇,补说那个差点说出口的「我爱你」,还会再疯狂补上一句! 「别理joyce,我要跟你在一起。」 回到家,蒋恩美倒头睡。 不知睡了多久,老爸喊她,她也不理。她只想睡,陪自己好好睡一睡,拥抱着可怜的自己。没有父亲,没有刘家耀,没有广仁宇,只有自己的好好睡。 很孤单啊,但是得到自由了哪!蒋恩美,这也不是完全没收获啊… … 她在睡眠中哭泣,睡掉她命中的转折点,睡过广仁宇上机的时间,错过他告别的来电。 已经都不重要了… … 三天后,阳光明媚的早晨,蒋恩美赖在床上,沐浴暖阳里。有人按电铃,老爸收了一封限时挂号信,拿来给蒋恩美。拿信进来时,他再一次询问恩美的健康状况,睡那么久太奇怪了。蒋恩美一再保证没事,老爸才悻悻然离开。 她拆开挂号信,没想到,她不去送别,广仁宇却写了告别信给她。 展开信纸,他用的纸很特别,有奇怪的凸粒。广仁宇刚毅的字迹,透过钢笔锐利尖头,一痕一撇,像刀刻出。信很短,只写着几行字! 恩美:这是林晓瑛设计师设计的「籽纸」,除了可以写信,看完信只要对着信纸浇水,就能让藏在袒边的种籽发芽。这张纸,藏有松叶牡丹的种子。等发芽后,妳可以移到盆里种,希望妳喜欢这个礼物。 我祝福妳,在我离开后,开始活出妳自己。妳不需再辛苦地压抑感情,能像种籽,以自然的姿态生长… 另外,我放了一样东西在我们常去的「异风格」,记得领取。往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想到妳能望着我送的花草,心里感到一点点虚荣,好像我跟妳之间,还有一些联系。很傻吧? 保重,我永远爱妳。 蒋恩美给信纸浇水,点点点,一滴两滴三四滴,用她的眼泪灌溉松叶牡丹,想必会长得特别可爱,将信贴在心窝前,默默在心里说―我也永远爱你-… 永远爱你。 蒋恩美振作精神,洗头洗澡,换了干净的t 恤运动裤,最贴近自己的装扮。 然后她到客厅沙发坐下,跟正在看报的父亲谈话。谈一个多小时,她将所有经过告诉父亲,包括不会再有的那场婚礼,以及她不会再回家耀的公司。还有… … 从此,她,蒋恩美,要过属于她的人生,也希望爸爸不要再提起刘家的事,甚至提出搬家的建议。她说:「很好笑,原来我们都不爱对方,因为不敢伤害对方,结果差点变成更大的伤害,两个假装在爱的人结婚生子,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 「可是-- … 怎么这么突然 … 」蒋百展惊讶着。 「不,一点都不突然… … 」蒋恩美微笑,揉揉父亲的膝盖。「问题一直都在,只是我们都太为对方想,没人敢说真心话。爸- … 家耀也说了,他从没想过要我报答他,我们把那些事忘记吧,包括当初那些不幸的事… 未来,是由现在这个当下制造出来的,不是由过去产生。我们把现在过好吧,把那些不愉快的可怕记忆丢掉吧,嗯?」 「妳很伤心吧?对不起,爸很没用。」蒋百展好心疼女儿。 「我不伤心,我觉得好轻松,我再也不用假装很爱家耀,我可以做我自己了。 而且,家耀也得到他的幸福,我为他开心,因为他跟那个深爱他的女人在一起,那才真的幸福。」 蒋恩美和父亲聊完,出门到「异风格」领回广仁宇留在那里的东西。 「是这个… … 」女老板将那盆她非常中意的盆花从墙面拎下给蒋恩美。 「这个妳不是说不卖吗?」 「那位先生说服我,他说这盆花卖给他,能让一个他很爱的女人笑… … 」 盆花落到蒋恩美怀里,如广仁宇所愿,她给女老板一个高兴的笑容。 女老板叹息,擦去蒋恩美眼角的泪。 「你们没在一起对不对?真可惜… 我觉得你们很配。」 蒋恩美领了贝古草,连非卖品的盆花,都让广仁宇弄到她手里了,她还有什么好怨的? 她一样买了广仁宇爱吃的炭烧饼,因为想念,买了两个葱肉饼,连他的分一起吃。然后坐在一样的店前长椅,欣赏街景。 奇怪,跟她有牵扯的男人都有伴了,剩她孤单坐在这儿吃烧饼,应该会寂寞得想死,但原来,一个人的寂寞,好过和不爱的人同眠的那种寂寞。 不知道广仁宇现在怎么样了,仰脸,晒着暖阳,她笑着,有贝古草陪她看风景,她有新生的感动,终于自由,不再伪装去爱谁。 和广仁宇没结果,但想念是自由的,往后她可以尽情想念爱着的人。 蒋恩美的新家门前,有一整排的小叶榄仁,在寒风里枯干,又在春风里冒出密密点点的绿叶。那是春天来临的时候,蒋恩美剪了一头俏丽短发,扔掉套装,天天穿得像大学生那么青春。「爸,我出去喽。」 「妳又出去”」 蒋百展不知道女儿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往外跑,她似乎有很多活动。今天是? 「爸,我报了园艺课,你忘了啊!」 是啊,他想起来了,最近家里阳台除了那盆贝古草,又挂满花花草草。「记得回来吃晚餐啊。」他叮嘱,一转眼,女儿不见人影。 蒋恩美双手插口袋,戴着耳机,听mp3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在阳光里,迎面是葱绿的榄仁树,听着广仁宇爱的那首歌,当scar tissue 轻快的旋律,宛如在旷野中的fu,让她对他的想念,不那么沉重。也彷佛,他就在身边可及之处,落后她脚步一点点,或走在前面一些些,在她左边,或右边,他没有走远,尽管不再出现,但很奇怪… … 蒋恩美也不打算有新恋情,隐约觉得,他还会回来。也许,这样想,很傻,是太爱一个人的幻觉。也许,广仁宇早就结婚,还有个小孩。但庆幸思念是很自得其乐的事,再怎么想得要死也不会有人受伤,顶多想到自己神经衰弱。蒋恩美不觉得思念辛苦,有个他能想念,她很快乐。更何况她现在好忙,早上都在庄凯文介绍的美式餐店打工,下午排满要学的课,园艺课啦、烹饪课啦、瑜伽啦… 喜欢什么就去学什么。 对,她要努力弥补过去的时光,享受她的人生。 第十章 十二月,纽约。因为次级房贷风暴,广仁宇的顾问团队忙了整整一年,辅导几个大企业主,度过危机,调整公司营运方向… … 直到月底,终于结束手边几个大案子。 他在书房,喝着伏特加,一边拼凑蒋恩美的记事本,那个当初在公司,因为他要没收,她撕毁的记事本,后来被他捡拾收藏。 在这冷透的夜晚,一杯伏特加是必要的,音响播放的,是王菲唱的〈只愿为你守着约〉 ,好像恩美也在他耳边,深情款款地唱着。 这阵子,当记事本渐渐拼凑完成,一页页,布着歪斜破裂的疤痕,却看到她的心,原来从未离开他,一天也没有。即使当初拒绝他参与刘家耀的事业,把他气走时,藏在她冷漠的面目后,她,还是深深爱着他。她用x 这个符号,代替他。记事本里关于x 的事,他都很熟,因为是关于他的,这些年的媒体报导。某天的日志栏写着!x 又上报了。 某一天是!x 参加铁人三项,超酷。 又某一天!x 原来还没结婚,真好。 再某一天,贴着他的剪报相片,她很可爱地写了很小的一行字!x 还是好帅。 还有某一天,像被泪水浸湿的字体! x 一来公司,逼我去当他的管家,我很气,对 … 应该气。可是怎么办?我好高兴,好兴奋… … 我真可耻。我不敢看他眼睛,心跳得太快… … 日志,记录到这里。 现在,广仁宇能理解,为何那时想没收记事本,她的反应那样激烈。她怕心思都被揭穿,无从隐藏。他抚着伤痕累累的记事本,想念它的主人。 「仁宇?」joyce敲门。 广仁宇离开座位,打开房门。joyce给他大大的拥抱。「真的不跟我们去夏威夷?别后悔喔。」 「我想休息,你们好好去玩。」 「说不定我会在那里交个大帅哥什么的 … 」 他哈哈笑,揉揉她的头,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妳去机场跟他们会合。」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不得我赶快离开,不要对分手的情人那么无情嘛。」 「不要对妳刚分手的男人伶牙俐齿,我还是妳的老板。」他敲她的头。 「嘿,我会叫大家用力花老板的钱,哼哼哼。」 夏威夷之旅,是广仁宇犒赏员工一整年辛劳的奖品。 他载joyce 到机场,他们俩的爱情在一个月前划下句点。 「你对我太冷淡了。」joyce 是这么说的。「你只是在我身边当好人,原来和梦中情人生活是幻灭的开始。」 joyce发现广仁宇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广仁宇很狂野的,为爱疯狂的,和他恋爱很刺激。哪知道广仁宇很家居生活,她热情好玩,他下班却爱在家里看书听音乐。joyce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理性,他对她太理性了,joyce有很多男性朋友,他从不吃醋,这点让joyce很感冒。聪明的joyce 知道,像黑豹威猛的广仁宇,在她身旁会变成一只懒洋洋的睡猫。是因为他不爱她,顶多是喜欢,但不是爱。她不要这种可有可无的爱情,她要那种对方「非她不可」,会热烈到烧伤彼此也无畏的爱情。于是,她提出分手。勉强来的爱,毕竟是不行的。凑合着在一起,还是不会有幸福,即使看起来明明很合适,没有爱,就是不行。 下车时,joyce笑着说:「你去找那个蒋恩美吧。」 「她结婚了。」 「嘿,你不知道现在离婚率很高吗?」 他哈哈笑,目送她走进机场。 黑暗天空,下雨了,挡风玻璃布满雨痕,他发呆着,终于,鼓起勇气打越洋电话给刘家耀。 刘家耀和蒋恩美结婚了,他不好意思直接找蒋恩美,只好先试探性地打给刘家耀。 刘家耀还是一样海派热情,一听见他,就问什么时候回台湾,立刻约时间见面。 「我要好好招待你,我公司现在超赚的,等你回来再说… 」 广仁宇按掉手机,搁在旁边座位,摊开手,全是汗。没见到她,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光是和她身旁的人通电话,竟然就紧张心悸直冒汗。 下午三点,蒋恩美跟一群老奶奶们学编织。快乐编织屋,是这家店的名字。老板是个年届六十七的阿枝奶奶,身体硬朗,很有才艺,样样行,特别是家政方面的全难不倒她,卖毛线兼开编织课,三千八可以学半年,学打围巾打背心打毛衣打披肩,总之打到妳吐血手断掉都没问题,只要妳想打下去… … 木头桌上摆满老奶奶们各自带来的点心,今天蒋恩美贡献她做的三明治,大家吃了赞不绝口,阿枝奶奶烤了饼干。 蒋恩美超喜欢听这些老奶奶聊天的,在这家木头装沟,摆满毛线的店里,听着老人家的家常话,她感到不可思议的平静。 今天,大家猜起蒋恩美正在打的那条灰色羊毛围巾是给谁的。 「用那么好的毛线,当然是打给情人的 … 」松头发的阿珠奶奶说。 「我看不是喔,恩美有情人的话才不会一天到晚跟我们耗在这里。」胖嘟嘟的阿霞奶奶说。 老板阿枝奶奶猜:「一定是一个偷偷暗恋着,很爱很爱的人。」 「嘿嘿,没错,是很爱很爱的人。」蒋恩美眨眨眼说,老奶奶们听了笑哈哈。 「很爱很爱?」阿珠搔搔花白的松发。「我都快忘记很爱很爱是什么感觉喽。」 这下,老奶奶们的话题立刻单纯到聊起彼此轰轰烈烈的爱情。 阿霞奶奶说:「以前我为了个我爱的男人,离家出走来台北捏,我阿爸气到把我登报作废,我当初真是有够勇… 」 「那有什么,我只是不想说而已。」阿珠奶奶嘘阿霞。「我跟你们说我的秘密,我十八岁的时候喔,爱上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后来被我爸揍到两天不能下床走路,妳们看… … 」她秀出手腕上的伤痕。「我还割腕自杀,差点翘头咧。」 「哇… … 」大家惊叹。 阿枝奶奶拍拍阿霞。「实在有笨厚,现在想想以前,还好没死成,不然就没办法跟我们在这里开杠,还吃这么好吃的饼干。」 「是啊是啊,我现在过得很舒服捏,还有很爱我的老公跟儿子,还有可爱的孙子,以前怎么会那么傻咧?我真想不通。」 「谈恋爱嘛,谁没傻过。」阿枝奶奶叹气道:「我儿子也是,年轻的时候很爱一个女生,爱到那女生没钱,还偷偷把我的房子拿去贷款,幸好被我知道,我气到高血压,躺在医院七天。」 哇噬,大家惊叹。 蒋恩美说:「阿枝奶奶,妳儿子有夸张喔。」 老奶奶叹息。「要不是因为我病倒,他大概真的会傻傻的把钱都给那女生吧。他现在当个业务员,很久都不回家,一回家就当宅男,也不交女朋友,大概想让我这老妈伺候一辈子吧。不该交女朋友的时候他偏偏要恋爱,现在到了应该结婚生子的时候,他偏偏搞孤僻,真烦。」 蒋恩美说:「那不错啊,他不结婚,就可以一直陪妳啊。」 「我才不要,他只会在房里打计算机,他才不陪我。换妳讲,妳为爱最疯狂的一次… … 快。」众奶奶睁大眼睛等着听。 蒋恩美抓着打了一半的围巾,说不出话。她… 她没有,从没有为爱疯狂过,那是她终生的遗憾吧,能让她疯狂的男人已经不在身边。 「我没有钦。」她苦笑,耸耸肩。 嗟!被奶奶们嘘,没人信。 阿枝奶奶说:「妳现在也没有谈恋爱喽?」 「没有啊。」 「那圣诞节中午陪我吃饭,我们两个落单的,要好好庆祝,我烤火鸡给妳吃。」 「那我准备什么?」 「香槟。」 「干杯吗?」蒋恩美笑着说:「好哇。」 十二月十五日中午! 广仁宇承认他卑鄙,约刘家耀见面,真正想见的是他老婆蒋恩美。当然,如果 … 假设如果 --… 刘家耀还在婚姻状态中,而说不定,如果他够好运,刘家耀已经跟蒋恩美离婚的话… … 唉,广仁宇叹息,他越想越卑鄙了,竟然希望人家离婚。 在讲好的百货公司餐厅里等待着,他提早到,心焦如焚。 终于看刘家耀来了,广仁宇幻灭了,变胖的刘家耀,抱着婴儿来赴约。 「好样的你,还是这么帅啊。」刘家耀热情招呼,拉开椅子坐下,很骄傲地将孩子塞到广仁宇怀里。「你抱抱,我儿子安古啊,可爱吧?」 广仁宇惊骇着,抱着软绵绵的一团肉,这 … 这红粉的扭来扭去的婴儿-- -… 他心爱女人的婴儿 --… 他望着这可爱的孩子,心酸。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他还在奢望什么?傻子。 「老公 … 我买到了。」一个女人兴冲冲奔过来,拎着纸尿布。「幸好有卖,不然我们就惨了。」她拉开家耀身旁座位坐下。 「都是你,连尿布都会忘记,不合格的爸爸喔。」 「我叫妳提醒我啊,是妳忘了。」女人坐好,对广仁宇笑。「好久不见喽!」 「妳… … 」广仁宇瞪着这清瘦的女子,愣了几秒,突然猛地将小孩塞回刘家耀怀里。 「搞什么!」他站起,抓住家耀领子。「蒋恩美呢?她是谁?干么叫你老公?」 「我是关敏娇啊。」女人喊,又笑了。「难怪你认不出我,我因为一本书,减肥成功,瘦了十五公斤嘛。你想不想知道哪本书?」 「我管妳怎么减肥的!」广仁宇吼,又瞪住刘家耀,一副要杀他的样子。「你为什么跟这女人在一起?恩美呢?你们不是结婚了?」 「你别激动,你干么这么激动啦?」刘家耀拉开他的手。 「你外遇?」 「什么外遇?我跟恩美没结婚,我爱的是关敏娇。」 「所以你就甩了恩美?」 「什么甩了恩美?厚,冤枉喔,恩美说她心里一直有个很爱的人啦,她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报恩啦 … 大家讲清楚了,所以各自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啊。你别吼这么大声,我儿子会被你吓到啦。」 广仁宇跌坐椅子上。「所以… … 这不是你跟恩美的孩子… … 你们什么时候讲开的,告诉我。」 「这很重要吗?」刘家耀纳闷。 「告诉我!」广仁宇又吼了。 「厚,你很反常钦,冷静点啦,我想想… … 我想想喔,是哪一天呢?」 关敏娇说:「就是你发现曹经理a 钱的那天啊?」 「对啦!就那天啦,你跟我辞职那天啦。」 广仁宇怔着,回想那一天的经过! 蒋恩美突然跑来找他… … 他告诉恩美,他要跟joyce交往,要去纽约 … 要放下她。 「我要联络恩美… … 」广仁宇心情激动,思绪很乱。 「很难… … 」刘家耀说:「蒋恩美跟她爸搬家了,她也不用手机,她说她要展开新生活,也都不跟我们联络了… … 」 就这样?广仁宇恍惚着。关敏娇毕竟是女人,比较敏感,觉得他看起来好惨。 她问广仁宇:「你跟恩美有什么事吗?」 广仁宇苦笑,摇摇头。 「我们先点餐,边吃边讲啦。」刘家耀肚子好饿。 「你们吃… … 我有事先走了。」 广仁宇失魂落魄地离座,不管他们怎么想,离开餐厅。 广仁宇回家后,不死心,打去旧的电话号码,彷佛这样,蒋恩美会接起电话,可是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子。「蒋恩美?没这个人喔。」对方说。 他还到蒋恩美旧家去按门铃,开门的是个老伯伯。「蒋恩美?没这个人喔。是以前的房客吧?」 广仁宇落寞地离开,在街上晃荡。 圣诞节快到了,商家放着闹热的圣诞歌,很欢乐,更显得他凄凉。越想越不甘心,这是老天跟他开过最大的玩笑… … 好恨! 圣诞节当天,蒋恩美准时赴约。阿枝奶奶开门时,看见她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哦?妳不是要织给一个妳很爱很爱的人吗?」 「是啊,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啊。」她答应要好好爱自己了。 「也对,也对,爱自己最划算。」阿枝奶奶笑嘻嘻,请她进来。 「哇--… 」蒋恩美发现一桌子都是菜啊,烤火鸡、红烧马铃薯、意大利面,也有中式的虾仁炒饭和鱼丸汤,嗯,这个阿枝奶奶的午餐组合很有创意喔。 「还有人要来吗?」蒋恩美发现多放了一副碗筷。 「我儿子啦。」阿枝双手合拳,拜托拜托地看着蒋恩美。「麻烦妳,去帮我把那个很废的儿子叫下来吃饭吧。」 「他回来了?」 「是啊,可是跟没回来一样,每天都窝在房里打计算机。」 「但是我跑去叫他不太好吧。」很怪喔,又不认识。 「如果是美女叫他起床,他一定不敢拒绝。来来来,我跟妳说-- … 」老奶奶拉她到楼梯间,指着上面。「右边第一间就是他房间,拜托妳了。我顺便把饭后甜点烤起来,我儿子一睡着就很难叫醒,妳耐心点,别生气。」 老奶奶都这样拜托了,蒋恩美也不好意思拒绝,可是― 「阿枝奶奶,妳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小乖。」 噗,小乖? 老奶奶笑着解释:「因为他小时候很瘦很乖,不过长大后一点都不乖… … 」 蒋恩美哈哈笑。「好好好,我知道了,小乖是吗?」是个年轻小伙子吧。真是,真不长进,竟然睡到中午还不起来。 恩美上楼,到房间门口,敲门。 「小乖?小乖先生?」 没动静。 「哈啰?」她扭开门把,推开。那是个明亮的房间,陈设简单,一扇窗,一床一桌椅。床上,背对她的人躺着,看着那被里庞大的身形,厚,蒋恩美想应该叫他大乖才对,走更近些。 「哈啰?」看到小乖先生的容貌了… … 她呆住,从头麻到脚底,不可能… … 可是… … 那浓眉、那高挺的鼻,还有略方的性格下巴,确实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难道因为太想念,大脑出现问题?眼睛产生幻觉?再注意看这房间,书桌上有表格,是要传真给报社登的广告单,上头是寻人敌事― 蒋恩美,广仁宇先生急找,看到请回电,手机… … 蒋恩美眼眶红了,跌坐床侧。 床震动,惊醒广仁宇。他睁眼,翻正身子,看见床边人儿。 静静地,看着对方,没人吭声。 蒋恩美微笑了,眼睛却下雨。 原来,老奶奶口中那个为了喜欢的女生,差点把房子拿去贷款的孩子,是广仁宇。 原来,大学时她埋怨家里出事,爱慕的学长却疏远她,那是因为学长的妈妈被他气到住院去了,她不知道其中内情,还责怪他。 「圣诞快乐… … 」蒋恩美说,眼泪淌下来,滴落在他手臂。 「奇怪 … 」他恍惚着。「我寻人启事还没登啊… … 」 她愣住,哈哈笑,越笑越大,他还没真的醒来吧,瞧他恍惚的。「小乖,你妈叫你起床吃饭了。」 「恩美?!」他震住,撑起上身。「妳在我家?」 「是啊。」 「怎么会?」 「我是你妈妈编织班的学生,咯… … 」她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嗯,很好看,我织的,当是圣诞礼物好了。」她本来答应好好爱自己,但是他回来了,她要爱他像爱自己,不分彼此了。 「等一下-- … 」广仁宇躺回去,瞪着天花板。「我平静一下… …这不是梦… … 我不确定… … 我不敢相信这么好运… … 」 「有件事我们先确认一下,你和joyce呢?」 「分了。」 「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 「还爱我吗?」 「妳、废、话。」 蒋恩美俯身,捧起他的脸,狠狠地吻他。 亲昵,湿热,柔软,缠绵。 原本已经温驯了的睡猫,瞬间被心爱女人吻成冲动的豹子。他抓住蒋恩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换他覆住她的唇,热吻,一下又一下,害她心悸,推开他的头。 「你妈 --… 你妈在楼下。」 广仁宇抓了枕头,往门丢,撞上门扉,顺势把门关了。 他蛮横道:「我想抱妳,我不管了。」等太久了,好苦好苦的分离。 「门没锁,不行啦… 」太尴尬了。蒋恩美制止,但广仁宇不管,掀她毛衣,扯她长裤,要和她缠绵,彷佛这样才能证明她真的属于他了。 「喂… 」她抗议,被他的吻堵住嘴。蒋恩美本来还很矜持,这么疯狂,不是她的tone 。可是这种重逢,太不容易,害她又笑又哭了。他一直闹她,过来亲吻,双手不安分地揽住她,爱抚着。当他强壮身体热烫地挨近,磨赠着她,她心悸,甜蜜轻颤着,被他的热情融化… … 感觉自己化成水,柔弱无助,但好幸福。而他狂野似火,一直朝她焚来,围困她。 当他们都赤裸了,他拉高被子,将两人掩盖,不管楼下老妈,他和蒋恩美躲在被里缠吻,陷在偷偷造出来的黑暗里,疯狂亲吻着彼此,一边偷笑,边看着彼此的眼,很甜蜜的fu 。 她沈醉了,对欲望投降,脸红耳热,闭上眼,感觉落在身上,无数个,无数个热烫亲昵的吮吻。 他吃她,把她当奶油蛋糕,吃着她的柔腻甜润,他贪婪的一口一口舔掉她 … 他让恩美抓住他双臂颤栗,让她咬他肩头压抑快乐的呼声,在他身下软化,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他 … 广仁宇将恩美藏进怀里,埋在身里… 他狂喜,又很想哭,终于,是他的了… … 他心爱的女人终于属于他。不管老妈在楼下,也不管时机合不合适,通通不管,再不让任何事阻碍,再也不。 漫长思念,一整年分离,这之间种种先别提,废话少说,他先拥抱再说。 他双手握紧她圆润的肩头,凑身,埋进她体内,他们同时低呼,一起颤动,等了太久,所以更刺激,在结合这剎,那美好的滋味像幻觉。 他吻住恩美,隐藏彼此亢奋的呼声,嗅着彼此浊热的气息,在亲昵的连结里震颤着、热烫着。 他任自己一次次埋得更深、更彻底,像逮住猎物的豹子,享受这甜美-- -… 淋漓尽致品尝她身体,越来越失控,越来越狂野,一遍遍占有她,连床铺都陪着兴奋发抖。 她好亢奋,感觉意识抽离,只剩高潮中的身体,在他释放自己的同时,她彷佛被淘空了,然后又被他充满… … 太甜蜜、太满足,她好快乐,抱着他热烫的身体,一直喘。 他们拥着彼此,因为激情刚褪,眼色太恍惚,傻傻望着彼此眼睛,笑望着。 从此… … 他们属于彼此永不分。 用餐的时候!阿枝奶奶看着儿子跟蒋恩美,瞇眼打量着。好奇怪,她是知道儿子很难叫醒,但蒋恩美上楼去,竟然一个多小时才下来。那还不打紧,瞧,蒋恩美本来是扎着马尾的,怎么这会儿头发散开了?而且吃饭的时候一直不敢看她。 还有她儿子,更奇怪,饭量奇大不说,还不时往蒋恩美方向看,而且儿子脸上有种恍惚的神态 --… 总之,就是说不出哪里的怪。 「小乖… 你真好意思,蒋小姐竟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请得动你… … 」 「妈,妳这次意大利面煮得特别好吃。」 转移话题就对了!阿枝奶奶疑心大起,又盯住蒋恩美问:「钦?妳的围巾怎么跑到我儿子脖子上了?」 「嘎?嘎?!」蒋恩美跳起来。「我忘了。」 「忘了?」 「我借的,很冷。」广仁宇故作镇定。「妈,汤不够热,妳要不要再去加热?」 「当然不够热,你让蒋小姐叫了一个多小时!」 没错,是叫了一个多小时没错。广仁宇笑出来,喔!被蒋恩美踩一脚。还好意思笑!蒋恩美瞪他,笑着跟奶奶说:「汤冷了还是很好吃啊。」可恶,,都他害的,好尴尬啊! 「小乖啊,你好好介绍自己给蒋小姐认识,恩美是我很喜欢的乖学生。」 「喔,好啊。」他放下刀叉,拿纸巾抹抹嘴,扔了。转身,清清喉咙,看着蒋,眼里尽是恶作剧的笑意。「这个… 蒋恩美小姐是吧?妳好。」 「你好。」蒋恩美尴尬地点点头。 「我,广仁宇,我妈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小乖』 ,我一直觉得小乖这小名不适,妳看看我,我很『小』 ?很『乖』 吗?妳评评理。」 蒋恩美差点喷出嘴里的饮料。这坏蛋,故意讲双关语。 阿枝奶奶忍不住拿手帕丢儿子。「你在乱讲什么?我是叫你自我介绍!」 「好,重来重来… … 」广仁宇喝一口咖啡,放下,看着蒋恩美,目光炯炯,害她的脸红通通。 「我,广仁宇,我妈老是骂我爱睡觉,但其实我很喜欢运动,妳看得出来吧,我体格满好的… … 」 够了。「我去热汤… 」蒋恩美提了锅子闪进厨房,这家伙,可恶,坏蛋,无赖,受不了! 「臭小子,你就不能给我好好表现吗?」阿枝奶奶教训儿子了。「小心把人家小姐吓跑,我很喜欢她,我还打算把她介绍给你,你看你,搞砸了,人家躲到厨房去了。」 搞砸了?不不不,他表现好极了。广仁宇哈哈笑,很愉快地让老妈叨念着。 而厨房里,蒋恩美糗毙了,又气又笑,把冷汤加热,然后听见阿枝奶奶跟她很爱的男人在抬杠。 流理台上的窗户外,菩提树在日光中闪耀,麻雀成群地流连在枝芽间… … 远处,谁家在放圣诞快乐歌? 圣诞快乐,她很快乐,她爱的男人也很快乐。 她此生无求,很满足了。 在这爱的氛围里,她心,闪闪发亮,再没有遗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