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无邪》 天下第一美人 林仙儿第一次见她那位情人的时候,她正在冷香小筑外看雪。 然后她忽然听到少年清亮的声音,“你是林仙儿么?” 她抬头,看到一个靠在梅树上的少年,年不过十五、六,身量还有些单薄。他披着雪白的斗篷,是极柔软又极流畅的布料,月光下,绣成白虎的银纹闪着流光。但再华贵的衣裳也盖不过他本人去——乌发扎作马尾,以银冠束着,那银冠也刻作飞翼一样的模样。比雪还要白的一张脸,虽不如成年人线条硬朗,却是少年独有的秀丽,眉斜飞如剑,让他本来女气的面容变得英气勃勃,又多了几分桀骜。 她只见他第一眼,脑海里就浮现了[少年风流]四字。 这实在是林仙儿见过的,最英俊的少年,往后也许是最英俊的男人了。 “我就是,”她只是片刻失神,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露出自己极有把握的,柔美的笑容,“你找我么?” 连声音也柔情似水。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是武林第一美人?倒也不负盛名。”比他一路上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地多——不,甚至根本没有可比性。 赞美的话,林仙儿听多了,比这两句文采更飞扬,更到位的,简直多的很,但从这样的神仙人物口中说出,显然比其他庸人的谄媚要更叫她自满得意。但她却没有露出得意情态,微微一笑后,像一个矜持又大方的闺秀一样,问道,“公子夜访,是有何事呢?” 少年那双星眸看着她,言简意赅,“我为你而来。” 只是见模样就被迷倒了么?林仙儿突然失去了一些兴趣,“公子此言,未免不妥。” “是么?”少年说,“我听人说,美人只配强者拥有,我是第一的剑客,自然要有第一的美人,有什么不对。” 话虽这样说,但他的神态分明是在讲,我没错。 林仙儿美眸瞥了他一眼,波光流转,甚是动人,“公子这话,倒像是把我当作物品,只是配饰似的。”她语带嗔怒。 “你非要这样说,也没所谓,”少年脸色不变,“你要同我结为夫妻么?” 林仙儿当然是拒绝的。 结为夫妻,他也配么?她有的是钱,多的是人讨好,偏要和他作夫妻?如若是情人,倒还可以考虑。虽说未长成,但凭他那张脸,作她众多情人之一倒也不错。 但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中的林仙儿自然看得出,这少年对她根本没有倾慕之心,如她所说,不过是因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而来,把她当作第一的配饰罢了。 但这样倒比喜欢她有趣。 但林仙儿没想到,这少年被她拒绝后,还有后手。 次日,自称李放的少年剑客叩见兴云庄庄主,直言求娶庄主夫人义妹林仙儿。 他风姿卓著,庄主龙啸云也喜欢他得很,当时就把他留在庄内——毕竟有这样的才俊来拜访,于名声也是很好的。只是绝口不提下嫁一事。 李放却误以为他的举动是默许,在庄内常常跑来纠缠林仙儿。 “你不喜欢与我学剑么?”俊朗的少年皱眉,“待我名扬天下,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林仙儿勉强地说,“我身子骨弱,恐怕不能……” 少年打断她,“身子骨弱更要练剑。” 他理所当然地说,“生育是女子一道鬼门关,你现在不练,以后身体也不好,我们的孩儿岂不是年幼失怙?” 林仙儿:“……” 她故作羞恼,“李公子自重。” 少年却用了然的眼神看着她,“你我之间不必羞涩。” 林仙儿第一次碰见自己都难以处理的男人。往常那些情人,她只要笑一笑,勾勾手,这些人就像狗一样追来了。唯独这个人,也不爱她,却以丈夫自居,天天找她做些无趣之事,不是叫她练剑就是叫她去打木桩。 一点风花雪月也不懂。 但越是如此,她越有征服他的欲望。开始倒也怀着这样的心思,学剑时有意诱惑过他,本以为这种毛头小子应该很容易热血上脑,结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 林仙儿看出来了,就算她练的再认真,哪怕是装作‘明明体弱却极为坚韧,练剑时心诚全无抱怨’,再‘累’到跌倒在他怀里,他也只会不满地感叹怎么这么不禁练,然后把她抗回屋里。 对,抗。 如此一来,即使肌肤相贴,他不也感觉不到软玉温香么? 她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不过,这不解风情的臭小子倒也有好处。那些她的追求者,听说有这么一个人在庄上,纷纷来兴云庄拜访,欲要找他‘切磋’,实为教训。 结果让林仙儿颇为惊讶,少年自称‘天下第一’,确有资本,来者无论江湖资历,他只要一剑就能解决,打斗前还很不满地抱怨‘若非为林仙儿,绝不想与这些弱者交手’。哪怕她知道他其实铁石心肠,虚荣心也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这对林仙儿是一石三鸟的好处。一来么,原来的爱慕者因为强力竞争者出现,恨得牙痒痒,对她也是越发在意了,连那些个情人都醋意大发。二来,随着李放少年英才的风头越来越盛,与他被迫绑定,他‘爱慕’的林仙儿,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呼也有从幕后到台前的趋势。三嘛,是正好让李放瞧瞧她的魅力。他为第一美人而来,她越是受欢迎,他越不会轻易离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他看物品一样的冷静眼神,林仙儿就觉得心头有火,让他拜倒在自己裙下的欲望也越发高涨。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目前毫无进展。 正想着如何做的时候,那冷心冷情的冤家又来了。 她开了门,果然又是英俊少年抱臂看着她,冷冷地说,“练剑。” 林仙儿暗呼一口气,脸带愁绪,“今日能不练么?” “你怎生如此懒惰?”李放对她非常不满,“中途而废,同不做有什么区别?” 早就不该答应。她暗地里咬碎一口银牙,神态却带了一丝柔弱,“抱歉,李公子,我今日身体不适……” 李放说,“你来葵水了么?” 说这话时,他神态自然,完全没有和未出阁少女谈论私事的羞耻。 林仙儿生性大胆,根本不会为这种事害羞,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熟练地脸带红霞,似是羞涩似是无奈地嗯了一声,声如蚊蚋。 快走。她心说。 结果这连她‘累’倒都不曾温柔的石头,居然迟疑了片刻,同她说,“你等会。” 林仙儿颇为惊讶。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居然还拿着东西。 李放把玉佩递给她,“西域暖玉,听说你们女人来葵水的时候,小腹会绞痛不止,此物可用以暖宫。” 林仙儿这会是真的很惊讶。她没少受到爱慕者的礼物,能呈到她面前的,多是最好的,暖玉听着稀奇,其实和往常收到的珍宝价值不过相当——甚至差些。 不过,此物出自对她无比恶劣的李放之手,隐隐还有怜惜之意,就很稀奇了。 她假意推脱,“公子请收回吧,此物贵重,我不能收。” “这也贵重?”李放说,“那你的见识未免太少了些,以后你嫁于我,天才地宝随你取。” 林仙儿气的想把玉佩摔到他脸上。 不过等进了屋,她又在想李放是何处人士了。一看便知,他必然出于大家族,听他刚才的话,似乎确实如此。 被出身高贵,天赋惊人的英俊少年求娶,带来的快感是那些江湖莽夫不能比的。 原来烦恼的事情也有了头绪,也许一开始伪装成心性坚韧并非一招好棋,她早该想到的,李放这种视美女如配饰的性格,就像那些自命不凡的臭男人一样,女人示弱些,表露出依附之意,百炼钢也给她化作绕指柔。 林仙儿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给你一个香吻 事情一开始是如林仙儿所料的。 她变‘柔弱’以后,李放对她的态度确实有所回转,偶尔她还撞见他在看医书,她问时,也直言是想为她调理身体。 动作间也温柔得多。 看起来是一往情深的派头,但林仙儿就是莫名感觉,这个人没开窍。 她咬咬牙,约他去了小筑外的梅林,想要赌一把。 李放赴约的时候,恰好满树梅花,白雪映光,身量纤纤的绝世美人一袭红衣,苍白的脸上见他来时,绽放出笑容,叫人炫目。 他是个审美正常的人,忍不住怔了一下。 凹了半天姿势的林仙儿终于等到人——反应也让她很满意,她款款走到少年面前,一反往常矜持姿态,牵起他的手。李放手腕上戴着银质护腕,雕的是雄鹰。她白嫩,柔软的手就顺着那银鹰往上,滑过他单薄的衣物,又缠上他深蓝的箭袖,最后轻轻地,贴在了少年俊秀的脸上。 李放冷淡的表情一时有了动摇。 林仙儿看在眼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原以为这光风霁月的少年,许是喜欢大家闺秀的,刚才的行为,也是灵光乍现的突发举动,现在看来,也许她找到了自己一直不能拿下他的原因,其实可利用少年人朦胧的情欲和对女性身体的好奇征服? 本来想好的话,瞬间有了改变。林仙儿放在少年脸上的手轻轻摩挲,果然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身体也绷紧了些。 “李公子,”她轻声说,“我其实也……” “其实什么?”李放的口气冷硬。 林仙儿心里却很满意,她凑近了些,身上的甜香与少年怀中雪松一样的清冷气息交缠。 少年果然后退了一步。 难怪连抱我,也是用抗的么?她志得意满地想。 原来是不敢。 她干脆伸手环住了他,柔弱无骨的玉臂像蛇一样缠上了对方劲瘦的腰部,顿时感觉到少年的身体紧绷,她轻笑一声,如银铃般悦耳,娇俏动人。 素白的脸上,那一点特意涂艳了,好与红梅相称的朱唇,缓缓靠近了少年的面孔。 他有些想后退,最后还是没有躲。 柔软的,呼吸间带着兰香的嘴唇,贴上了少年淡红的双唇,轻轻磨蹭了一下。 一触即分。 林仙儿满面红霞,眼中春水涟涟,越发娇艳。她得意地看着原来霜雪一样的清冷少年唇上染的一抹红,像雪里落梅的花瓣,叫这让人不敢亵渎的高洁也多了分艳丽。 李放沉默着没说话,雪白的脸上却浮现一抹薄红。 他这时浑身的凌厉好像都收了起来,本来被桀骜压下的,秀丽宛若女子的样貌越发显眼,叫本来就有不俗长相的林仙儿都呆了一瞬。 林仙儿还想趁热打铁多说几句,却听到有人一声怒喝。 “放开仙儿!” 游龙生!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不由得暗恨这没眼见的坏她好事。 她还没动手,原来立着的李放已抽身,身影瞬间消失,伴随着剑尖破空的声音,待她回神时,同样一身红袍的英俊少年,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剑。 他和李放相对而立,对比实在醒目。 都着箭袖,都带着银质护腕,只一个是红衣,火焰般耀眼,气势也张扬逼人,另一个却是深蓝,霜雪般冷清,剑眉星目的俊秀少年手执长剑,剑刃抵在人脖子上,雪白的剑身寒光一闪,照出他不化冰雪一般的神情。 但此刻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薄红,唇上也染着一层女子的口脂,衬得那抿起的唇越发鲜妍。 游龙生呆呆地看着他,原来愤怒的神态收起,多了几分不确定。 李放没有收剑,就着这样随时能杀死他的姿势,冷淡地问,“你叫她闺名作什么?” 身后的林仙儿狂喜,几乎一瞬间要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本以为被打断了,没想到游龙生的到来意外刺激了李放——之前见他打败了那么多她的爱慕者,也不见吃醋的样子,唯独此次。可见少年心性还是相通,对自己初次的女人(尽管只是吻而已)还是不同的。 “我……”游龙生犹豫了一下,突然问,“你是仙儿的姐妹么?” 尽管身着男装,可这分明是女子的样貌,甚至美过了…… 话音刚落,脖间传来一股刺痛,他瞧不见,后面的林仙儿看的分明,李放的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昭示警告之意。 李放将佩剑收回剑鞘,言简意赅,“我是林仙儿未来的夫婿。”自然是男子。 这时候林仙儿就不能装死了,她上前来,走到游龙生和李放之间,含羞带怒地看着他,“李公子。”虽说已经表露心意,这时候还是要含糊地表示一下,毕竟游龙生也是她的爱慕者,不能让他认为自己默认了李放的想法。 游龙生却沉默了一会,笃定地说,“不可能。” 李放却以为他否定的是自己林仙儿未来夫婿的身份,事实上林仙儿也是如此认为。 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你——但只是一点,打不赢我,休想娶林仙儿。” 美人只配强者拥有。 唇上多出的东西让他感觉有点腻,李放用手背擦了擦,鲜红的口脂蹭到了雪白的手背上,对比刺目,原来淡红的唇瓣也被他简单粗暴的动作□□得越发红润起来。 眼见对面的红衣少年又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李放皱眉,对旁边的林仙儿说,“他是你的朋友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仙儿还没回答,红衣少年却自顾自地说,“我是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游龙生。” 他的眼睛锁紧了李放,目光灼灼,“你呢?” 李放其实是一个很高傲的人,对于这种不知好歹,觊觎别人未婚妻的人,他是相当不屑,不过对于林仙儿,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这几个月的相处,他也感觉到,虽然生性懒惰,又柔弱的很,她其实很矜持,刚才的亲吻,约莫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才做的。 于是他忽视了游龙生,垂眸对红衣少女说,“他是你的朋友,我不干涉,但你要注意分寸。” 若是往常,林仙儿肯定因为他这副自诩夫婿的口吻生气,但今天她自认为刚刚把高岭之花把到手,还没厌倦的情况下,自然是柔情蜜意地嗯了一声。 正好也刺激刺激游龙生,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李放就这样走掉了,游龙生也拦不住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林仙儿虽然有意叫他吃醋,但也绝不想他认为自己被李放套牢,知道李放武功高强,可以待他走远,才满怀愁绪,若有若无地暗示,“李公子是龙大哥请来的客人。” 游龙生收回目光,“他就是近日江湖上传的‘寒光一剑’么?” ‘寒光一剑’是李放的手下败将们起的外号,因为对战时,通常只见寒光一闪,对方一剑就已经抵在了脖颈,再近一步就是死。出剑速度之快简直叫人绝望。 林仙儿当然知道这个外号,但她这样的‘大家闺秀’,理应是不该知道的,于是轻轻地说,“我也不知——李公子原来这般有名么?” 游龙生嗯了一声。正是听说有个少年剑客,在兴云庄挑战了林仙儿的爱慕者,还纠缠她,他本来在外面办藏剑山庄的事务,才匆匆赶回。 没想到真人……居然是那样。 他想到那一剑抵在脖颈上时,惊鸿一瞥的清极又艳极的容貌,似乎心跳又再次加速。 江湖传言确实有误,起码,这位李‘公子’,绝非纠缠仙儿的登徒子,许是见了同性的喜欢也说不定。 他还在思索的时候,林仙儿突然拉起他的手,温柔地说,“游公子,你还在流血,不如让仙儿帮你包扎一下。” 毕竟是倾慕已久的人,被那柔软的玉手拉着,游龙生心神一荡,不再想关于李放的事。 一级琴曲警告 李放还是天天来找林仙儿。 但有个人很没有眼色,也很可恨,只是仗着林仙儿好友的身份,李放奈他不得。 这个人是游龙生。 他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爱好的,林仙儿在梅林里弹琴,多情的美眸看着他的方向——也可能是游龙生的方向,水润诱人。 曾经被林仙儿咬着牙骂‘石头’的李放就抱着剑冷漠地站着,对她的视线毫无兴趣。一点也不像之前亲吻时稍微动情的模样。 林仙儿看了又是有点生气,本以为拿下他了——莫非这小子小小年纪胃口这么大么?只是一次亲吻还不够?原以为他是极容易反应的毛头小子,现在看来也许是个色中饕餮也说不定。 不过,她也不是给不起。只是之前在他面前扮的矜持,一时没有好的理由献身。 她又看向向来容易被勾动的另一个毛头小子,却发现这个英俊少年正盯着垂眸的李放看。 心情瞬间下降。 她脸上带出愁绪,吸引这两人的注意,“二位莫非,对仙儿的琴乐不喜么?” 声音哀婉。 游龙生这才回神,连忙安慰,“不,仙儿的琴技高超,乐曲的确非常动人,叫我也出神了。” 要不是注意到他正在做什么,林仙儿没准真会信他的话。 她又看向李放。 李放冷淡地说,“确实。” 林仙儿:“……” 她咬着下唇,半真心半伪装,委屈地说,“可是哪里不好,求公子指教。” 明明林诗音也夸过她天资卓越,于琴道进步极快,她为此曾非常自得。 被她令人怜惜的情态看着,李放却不像她假装体弱时那样退让——或许他一直是这个性格,不太理解他人的情绪,所以他平淡地说,“琴技拙劣,情感空洞。” 林仙儿:“……” 游龙生还是向着她的,见她似乎要哭了,皱着眉看向李放,“阁下未免太过分了些。” “游公子不必,”林仙儿带着勉强的笑,看向李放,“求公子指教。” 她翩翩起身,将琴让出,尽在不言中。 李放松开抱剑的手,将它挂在腰间,坐到林仙儿刚才的位置,弹琴。 林仙儿以为他会弹出多么空灵优美的曲子,才好说她‘琴技拙劣,情感空洞’。结果听到第一声,她就知道自己错的很彻底。 李放的曲子满是杀伐气,听的人寒毛尽起,好像刀剑加身。 他的眼神也带着杀气。 不过如果能认真听,会发现他的技法确实好过才学了几年的林仙儿,可惜在场两人都听不来。 如果他喜好这种曲子,难怪对林仙儿带着绵绵情意的琴曲是这种评价。 游龙生也被激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林仙儿其实是会武功的,但她不能暴露,此时应该抵抗不得李放的曲子才对,于是嘤咛一声,扑到了游龙生肩膀处,开始‘害怕’的抖动,游龙生一只手臂也环住了她,带着安抚。 李放的琴声停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游龙生感觉眼前这人的压迫感突然增加,就像他之前刺来那一剑时一样。 他的身体被这种放出的气势变的很僵硬,好像被人牵着一样,手臂从少女的背上滑落。 李放起身,往他们这边走。 游龙生此刻完全动弹不得,只有背上滑落着冷汗。 霜雪一样的少年走到他身旁,一只手轻轻掐住了少女的下巴,游龙生都动不得,何况林仙儿,她也是浑身僵硬。 李放把她的脸对着自己,原来像盛满了星子一样的眼睛此刻却如剑光一样寒冷,他的语气很平淡,听的林仙儿却有些恐惧。 “我和你说过,”他说,“注意分寸。” 他话音落下,那种摄人的气势已经消失了,两人不被那山一样的杀气震住,动作却依然僵硬。 林仙儿终于意识到,她可能惹到了了不得的人物。 之前的哪一个情人,都是武功高强,但他们给她的压迫感,比李放差远了。 那一句天下第一……真的是少年的狂言么? 而且这个人,似乎已经视她为私有,也怪她自己,原来不至于此,只是她这几日为了彻底拿下他,说了不少情话。才叫他也认定,自己就会是她的丈夫。 恐怕以后当着他的面,都不能和其他男人有过分的接触了。 林仙儿悔不当初,早知道应该保持之前的矜持才对,还是操之过急了。 现在只能另想办法了。 她心生急智,眼泪说掉就掉,倒打一耙,“……还不是你么?” 她第一次在李放面前哭,少年果然顿了一下,有些动容。 林仙儿捂着脸,哭起来梨花带雨,“你的曲子好生吓人……,像要杀了我似的。” 她把银牙一咬,带着一点失落看向他,“若是不喜欢我,尽管说便是,偏要这样欺负我。” 李放果然不知所措,语气也不如之前冷硬,“我并不是……” 林仙儿一跺脚,捂着脸跑开,片刻又回头,“我不想见你,别跟着我。” 李放果然也没追。 他被她的表现唬住,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曲子是不是真的很吓人。 不是很好么? 他看向旁边的游龙生,抿唇,犹豫地问,“果真,吓人么?” 游龙生本来要追过去的,但那句‘注意分寸’,似乎也像警告他似的,之前已经感受过李放的杀气,出于一点淡淡的恐惧,他没有追上林仙儿。 此刻他看着李放,意外地发现他那总是冷淡至极的脸上居然有一丝的……无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样鲜活的表情,叫他心里也微微一动,嘴上也却没饶人,“不错。连我习武之人都能感觉到其中摄人的杀气,何况仙儿一介弱女子呢。” 李放没说话了。 大概是他现在与之前不同,游龙生也大胆了些,主动问,“你为何将仙儿视作未婚妻一般,明明……”是女子之身。虽然这个结论他又不太确定,那天之后,他再见李放,怎么看又都觉得是个俊秀少年,只有仔细去看才觉得他女气。 李放说,“我与她两情相悦。” 游龙生皱眉,一点也不信,“仙儿并未与我提起过对你有男女之情。”倒是提过李放只是龙啸云请来的客人,称呼还是李公子。 她当然不会同朋友说起,林仙儿容易害羞。不过,现在是宣示主权的时候,李放也没了顾忌,把实情相告,“那日你来的时候,她正同我说,对我有意。” 游龙生怔住了。 片刻,他说,“不可能。” 李放早知道他喜欢林仙儿,不肯相信,又接着说,“这几日亦是,时常说起一些心悦我的话语。” 他的语气很肯定。 偏偏他的风姿很潇洒。 这样的人,很难叫他与‘撒谎’联系到一起。 游龙生其实信了的。 因为回想起来,仙儿不曾说喜欢李放——可也没否认,现在想来,也许是女儿家害羞。 半天,他涩然地说,“龙庄主知道么?”他毕竟是林仙儿义姐的丈夫,也算长辈。 如果他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也不是没希望。 龙啸云其实用很模糊的话暗示过,李放信了。 所以他说,“你以为他为什么请我住进来呢?” 游龙生失魂落魄地走了。 成功打击情敌的李放并没有很开心,他把林仙儿惹恼了,目前没有经历过任何一段恋情的他不知道怎么做。 讨女人的欢心 那日惹怒的林仙儿,李放就不知道怎么劝她回来。 他没有过这种经历,稀少的与女性相处的经历是和自己的师父——但师父是常常莫名其妙生气,却也莫名其妙消气了。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他于是去了藏剑山庄。 门童见他周身华贵,也不敢轻慢,径直去报告了自家少庄主。 游龙生以为听错了,问,“你说谁?” 门童恭敬地说,“李放公子前来拜访。” 向来眼高于顶的自家少爷,居然亲自去迎了。 李放穿着他与林仙儿初见那身白虎斗篷,正立在恢弘的朱门前,背后是一片雪,而他几乎与之同生。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清凌凌的眼神就投向来人。 游龙生每次乍见他,都难免晃神一次,普天之下,除了林仙儿,也唯有此人叫他感叹钟灵毓秀。 他一面领着人往里走,一面去看那人的神态。 清俊少年依然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对山庄内布置精巧,别具一格的设计毫无反应。 应当也是大家族出身。他忍不住想。 等他到了自己的庭院,请李放进去屋内喝茶,却被拒绝了。 “不必,”李放说,“我只是有事相问。” 游龙生颇有些自得,“李公子想知道什么消息?藏剑山庄生意遍九州,各处的时事秘闻,我都有了解。” 李放说,“你知道如何讨女子欢心么?” 游龙生噎了一下。 他忍不住打量李放的容貌,却发现他依旧是英气少年,纵使细看,那模样分明男生女相,可却不叫人觉得女气,大概是他眉宇间总有些锋锐的缘故。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心里狐疑。 虽说现在看又是少年,也说不准是女扮男装,莫非他在暗示我么? 游龙生这样想着,心里也有些火热。 他对林仙儿本就是倾慕容貌,若有好感,也是基于此,如今听说她已有婚配,这几日没有找她,那心思也歇了些,虽说有些郁闷,但也还好。 李放不知他心中所想,皱眉说,“我惹了林仙儿生气。” 游龙生心下失望,却忍不住问,“我和她只是朋友,也管她叫仙儿,你却这样称呼她么?” 李放说,“君子止乎礼,我与她没有成亲,也不会唤她闺名。” 游龙生隐隐有种被嘲讽了的感觉,但眼前少年光明磊落,倒也不像,他嘀咕了一句,“迂腐。”不像个江湖人,像那酸书生。 李放不置可否,又定定地看着他,“那你懂么?” 他的眼睛生的漂亮,睫毛纤长,专注地看人时,不像寻常美女含情脉脉的春水,倒像冰天雪地里的湖水,清澈干净。 游龙生脸上浮现一丝薄红,不自在地偏过头,“我自然是懂的。” 他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收拾了一下心情,才冷静地问,“你怎么惹的她?” 对症下药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李放说,“你明知故问。” 游龙生皱眉,“怎么?” “和你也有关,”李放说,“那日我弹琴,吓到了她,她便扑到你身上,我警告她注意分寸,她便生气了。 还是为这事?游龙生其实也不太理解女人怎么能为这种事生气这么久,不过这个理由叫他有些尴尬,毕竟李放警告林仙儿,正是因为他们举动亲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醒。 他之前初见李放后,还不知道他与仙儿婚约的时候,仙儿也时常…… 可按李放所说,她分明是倾慕他的,那为何还对自己做这样亲密的举动?自己当时还心神激荡。 对面人脸色变来变去的,李放忍不住问,“你也觉得很过分么?” 游龙生回神,再听见李放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下作的事情,有些对不住他似的,一时有些愧疚。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其实也无错。” 他还是不忍心苛责林仙儿,斟酌片刻,说,“既然是由琴起,不如你到她屋前,给她弹一曲道歉得了。” 他又补充,“要饱含情意之曲,《凤求凰》就不错。” 李放沉默片刻,坦诚地说,“我奏不得。” 游龙生噎了一下,不太相信,“为何不可?” 李放说,“这样的曲子,我听了恶心。” 游龙生:“……” 他一时间觉得,什么女扮男装,这必然是个男人,还是个无趣的男人。 他没好气地说,“恶心你也弹,你不想哄她了么?”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古怪,自己竟然在教情敌去讨喜欢的女人欢心。 游龙生索性进屋,抱了一把琴,放在李放面前,“你先弹一次。” 李放的手指往琴弦上放,就有种克制不住的冲动。 游龙生激他,“你自认琴技高超,却只会弹一种曲子么?” 他的方法很对,李放自命不凡,这招再有效不过。 果然见少年的手指在上面停留片刻,出来的乐声不再激荡。 李放敛眸,微垂着头,俊秀的脸在这个动作下越发显眼。他神态认真,应当是在集中注意力不走向杀伐,纤白修长的手指被那古檀琴的玄黑衬得玉一般。 他弹着《凤求凰》,对面却是个男人。 游龙生紧紧盯着他,从脸忍不住看到手,眼睛里满是少年弹琴安静、飘逸的姿态,一时有些痴迷之色。 一曲罢了,李放抿唇,心情急转而下。 游龙生却轻轻鼓掌,真情实感地说,“若她见了你方才的样子,一定也忍不住原谅你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心思百转千回,忽道,“我帮了你,你怎么回报我呢?” 李放说,“哪日你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要欺负你,我便帮你杀了他。” 一语成谶。 游龙生却不领情,“那可轮不到你,藏剑山庄自有人出手。” 他眼神止不住往少年唇上瞟,忍不住问,“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为何涂着女子的口脂?” 李放在此道其实不是那么坦然,他口口声声“君子止乎礼”,却又拒绝不得将要做他妻子的女人一吻,说来还有些可笑。他雪白的脸飞了些红霞,叫对面人又开始纠结他的性别来,他说,“你看不出来,那是林仙儿唇上的么?” 游龙生一时忘了刚才的纠结,缓缓地说,“是么。” 李放越提醒他,林仙儿的心意一事,他越忍不住想起林仙儿对他的亲密,不像往常回想起的甜蜜,只剩下浓浓的疑惑还有他自己也不太想相信的怀疑。 怀疑林仙儿,其实在吊着他。 李放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误会了,接着说,“我说止乎礼,就绝不食言,此事其实是……她向我表白心意时做的。” 这么一说,又显得林仙儿太大胆,她毕竟是闺阁女儿,虽然在江湖上出名,其实并不是江湖中人,名声还是很重要。 于是又补充,“她平时不这样。” 平时经常与林仙儿有些暧昧肢体接触的游龙生:“……” 他心情越发复杂了。 不过眼下他还有别的诉求,避开了李放的话题,接着说,“那我若是提一个小要求,你会做么?” 李放说,“不义之事,绝无可能。” 游龙生也赞同点头,“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 他试探地说,“假如是,要你化女子的妆容呢?” 李放:“……” 游龙生打蛇随棍上,“这可不是不义之事?” 李放面无表情地说,“脂粉在脸上,很累赘。” 游龙是原以为他是怕羞,结果居然是这个理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心里又相信了一分。 他说,“不敷粉,只是涂些胭脂。” 胭脂在唇上其实也腻,不过李放之前有求于人,眼下只能应了。 游龙生大喜,回房中取了两盒胭脂。 他回来时,李放忍不住问,“你为何有此物?” 游龙生含糊过去,总不能说是买了预备送给你未婚妻的高级货吧。 李放打开那金镶玉的雕花盒子,一股自然的梅香清幽飘出,不像寻常水粉香的刺鼻,他心里抵触少了些。 游龙生猜到他心中所想,笑着说,“这是贡品呢。” 李放说,“你不叫人打水来净手么” 游龙生实际没化过妆,也才想到这茬,叫侍女打了水来,又把她们屏退,他练武,除非日常伺候,这些人寻常不得进他的院子。 李放把手放在那飘着花瓣的水里,仔细地洗净了才拿出来,旁边有毛巾,他没动,从怀中扯出一方软帕,慢慢地把手擦干。 游龙生是世家子,只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极好的料子。 手擦净了,他垂眸看着那两盒胭脂不语。 游龙生自觉今天和他亲近了些,大胆去催他,“公子还不动手么?” 李放慢慢地说,“我无铜镜,看不到自身,也不知道点多少合适。” 二师父捉弄他,在他还要年幼一点的时候,喜欢把他打扮成红妆,但他从没自己化过,更不要说如今连镜子也无。 游龙生屋内有,但他看着那人沉静的模样,神使鬼差地开口,“我帮你?” 李放其实不太想用手指去沾那玩意,犹豫片刻,嗯了一声。 他不太习惯与陌生女子亲近,但若是同性男子,就还好些。 游龙生被天降之喜懵住,好久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暗喜。 他净了手,斟酌着在盒子里蘸了些,手指往对面清俊少年唇上放时,若不是调动内息,都忍不住抖。 为了方便,他坐地离他近了些,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雪松冷香,也时不时飘入,竟觉得比那贡品的梅香还好闻。 手指碰到那淡红的唇瓣时,他脑海里想的是,有些软。 他想细致地将口脂在唇上抹开,他手还在动,心在狂跳,大脑却一片空白。 李放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很少和旁人相处,也不懂这些,但是此刻却有一种本能。 他握住了游龙生的手腕,将脸偏了偏,冷声道,“我自己来。” 唇上已沾了一点红,他胡乱地抹了抹。 游龙生怔怔地看着他。 如他所想。 一旦涂上胭脂,两颊泛粉,唇色娇艳,那种眉宇间的锋锐带来的英气就会被冲淡,与此同时,貌若女子的秀丽模样完全展露。 传说已逝的女侠雷纯,有“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美名,他原来想不出那是什么模样,见了这人,却发现再合适不过了。 李放就浑身不自在,虽然是同性,但竟比在二师父一介女子前涂脂还要古怪,他凝眉,“看也看过了,可以擦去了么?” 游龙生很想说不,可惜不太敢,毕竟李放的实力他已然见识过了。 只能无奈点头。 李放用刚才的帕子的边缘把嘴唇,两颊的胭脂擦了,心里有种一松的感觉。 游龙生咳了一下,“李公子,不如叫我的侍女把你的帕子洗了,毕竟也是我提出的请求。” 李放寄住在兴云庄,这种事确实不好麻烦主人家的仆下,便欣然同意了。 待他走后,游龙生却没有唤人。 他拿起那条锦帕,水一样滑的缎子,待展开看,却发现边角绣了一个‘放’字。那擦去的鲜妍口脂正好在字迹边。 他看了那片痕迹一会,忍不住嗅了一下。 ※※※※※※※※※※※※※※※※※※※※ 李放是无崖子一气之下走后,李秋水与其他男人醉酒后有的女儿,‘放’字多义,有放手,也有放肆,还有纵情,总之完美表现李秋水心境。 容貌肖母至极,但缺了痣,也无酒窝,实际上也非常像李秋水的妹妹。 换言之,和王语嫣极像,只是李放习武,锋芒毕露,气势就不同,性子也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怕他馋我身子 李放和林仙儿屡屡因对方吃瘪。 那日一曲《凤求凰》后,林仙儿假意“原谅”,两人气氛又缓和了些。可那之后,少年清晨又抱剑在门扉旁,叫她去晨练时,林仙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不怕吃苦,也有天赋练武刻苦,尤其轻功好,但要她去做这些基本功,练出一身肌肉,磨的手上是茧子,她就不乐意。陪那块石头练了几周,已然叫她心疼自己柔嫩的一身皮肉,然而却无所获,不能以“坚强”打动他,到头来还不如像原先一样千娇百媚有用。 她更不愿意去了。 “我不通武功,也不是江湖人士,寻常绣绣花,画几副丹青,偶尔也抚琴,你也见过,实在不是练武的料……你瞧我那样,没有一丝心疼么?”林仙儿颇为幽怨地在他抱剑的手臂上轻打,银护腕发出脆响。 她愈发懂得如何对付他了,矜持虽好,有时热辣一些,反而有特别收获。 “习武在久,你还年轻,为何不打熬身骨?”李放垂眸,低头看她,清凌凌的眼睛在阴影里有些幽沉。 “我又不要多强健,打熬什么?”她有些委屈,“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在女儿家里已算好的了,你尚未见过我姐姐,她才真是弱柳扶风。再说,若有危情,你不会保护我么?” 李放说,“你是你,和龙夫人比什么?我虽没见过她,也知道你这样行走间都迟缓无力的样子,像是身体好吗?” 那叫柔柔袅袅!林仙儿暗咬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什么迟缓无力,哪个闺秀要像他一样走起来大步凌风的么?她当初怕人瞧不起,是用心学了的,真要遇到场面,行走时连头上的步摇都不会晃动,若要迷惑人,纤腰轻摇,罗裙慢摆,保管叫男人的眼珠子都黏在上面下不去,到他嘴里竟成什么似的。 她一向是要男人来哄的,除非那人对她全无兴趣,才会起心思勾引一番,初时见李放动摇的一点柔情蜜意没了,眼下被他气得肝疼,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李放吃了个闭门羹。 他还不知道林仙儿为什么生气,只觉得她真是莫名其妙,心下生了郁气,只是等到了操练场,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兴云庄的护兵都在此处晨练,穿着粗布麻衣,短打干练,他虽然也衣装从简,可看那面料绣纹就不简单。 寒光一剑的名号算是打响了,尤其回回有人来挑衅,都是在这场上打擂台,他们也见到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实力不俗。只是他周身清冷,又不常说话,见他们嬉笑,也不会主动加入,因此他们也隐隐不敢与之亲近。 李放晨练向来刻苦,不知疲倦地挥剑,打桩,他的剑虽然快,但体力是一大弱点,比起常人好,但见到高手,就有些露怯,所以基本功不敢懈怠。 说来也怪,今日他练的累了,不知为何又想起早上林仙儿的横眉冷眼,原先压下的不满也浮上心头,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心里烦躁。 难怪师父不准宫里的侍女服侍他,说怕坏了他心性,女人确实误事,光是林仙儿一个,已经把他原先淡泊的心思拨动了好几回。 拇指抵上剑柄,冰冷坚硬的触感抵着柔软的指尖,白衣少年身形一顿,随即游龙般跃动,速度之快,叫人只见他的残影,还有寒冷的剑光。如有人能跟上他的动作,便会瞧见他的身姿如飞云变换,若是换女子来使这套剑法,当轻灵曼妙。 李放收剑,吐出一口气,心境再次平和起来。 大概世间绝色美人大多如此,性格有奇异之处,师父个性似火似冰,也是时常与他生气,二师父虽然温和俏丽,但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这样看来,虽然容姿不及,但已算人间美人的林仙儿莫名其妙些也可以理解。 (林仙儿:???) 他回了兴云庄安排的客房,欲要换一身衣裳。虽说修炼的心法致使身体常年如冰玉一般,但心上总觉得不舒服,好像真有汗渍似的。 他叫来侍女,准备了浴桶,衣裳落地,好好洗净了才换上衣服出来。 龙啸云有天破例把他叫去了兴云庄家宴,隐隐有认可他的意思。爱慕府中小姐的人多,青年才俊不少,但终究败于他手,连富有盛名的老前辈也被轻易击败,在他这个年纪,实在是难能可贵,他叫侍卫关注过这位李公子,见他日日习武不辍,日后只会更强。 他原是要把林仙儿嫁出去,结个好的姻亲,后来细思,就是与那些世家搭上关系又如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一介义妹?倒不如找个没有背景,又大有前途的,趁机招进庄来,教导教导小云,等他再过几年,不再年富力壮了,小云继承了家业也有个帮手。 这样看来,李放正是不错的人选,他隐晦打听过他的身世,并非豪族世家,应当是什么落魄了隐居起来的侠士后人吧,父母双亡,更是加分项。 龙啸云此人深谙人心,擅长交际,叫李放来参加家宴,也不大办席面,叫他感觉生疏,反而让夫人林诗音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连同林仙儿,龙小云一起,五人坐成一桌,他坐正位,林诗音在他身旁。因着要避讳,不太好捅破那一层纱,林仙儿就坐到了她义姐身边,反而是李放和龙小云近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第一次见到这位据说身体不好的当家夫人。 她不像是孩子都已长成少年的妇人,脸上不见分毫老态,许是因为深居简出,脸色苍白,一双眼眸好像幽谷深泉,虽黯淡,看着幽怨,却格外地美,叫人心里微微一动。她身姿单薄,裹在紫色衣裙下,清丽而高贵。 明明与二师父截然不同,前者是满腹闺怨的美妇人,后者是春花般烂漫的女人,但偏偏有一种特别的,柔弱而叫人怜惜的特质,让李放见到她第一眼,就怔愣了。 龙啸云面色有些不好看,虽说妻子有魅力,让少年郎都看呆是好事,但他本来就隐有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诗音,现在又有这样的人物为她倾倒,叫他怎能不心生妒意? 李放只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为自己盯着对方看的行为道歉。 “抱歉,冒犯了龙夫人,我只是想起了家中长辈。” “原来如此。”龙啸云心里舒服了些,面色缓和,刚刚要大度地表示自己不在意,就听见他那不省心的儿子冷哼了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小云!”他警告了一声,但龙小云对自己的父亲向来轻慢,捏着酒杯神态恣意,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样子。 一餐饭吃的不欢而散。每次龙啸云要暗示李放提亲时,心里大为惊慌的林仙儿就百般阻挠,千方百计引开话题,她若是与李放有了婚约,事情就不得了了,且不说那些情人是什么态度,许多稍稍假正经的人,就不肯再爱慕她了,游龙生就是那种人,偏偏他又家世显赫。 说来奇怪,龙小云反而又与林仙儿作对,好像巴不得她被定亲。林仙儿与他原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龙啸云深爱妻子,自然不可能受林仙儿勾引,加上这义妹的身份,表面倒也家庭和睦。 只是龙小云见多了她与男人纠缠不清的事情,虽说每次看见,她的表现都无可指摘,好像十分矜持,只是他们那些人不知好歹的样子,但他把这女人与自家母亲那样真正的大家闺秀一对比,就知道这“矜持”有几分真假了,何况他年纪轻轻,混迹花柳之地的时候也不少,虽说因年纪太小,对烟花女子没有兴趣,但也知晓她们的手段,林仙儿不过是更高级罢了。 他其实有些恋母情节,爱与林诗音一般高洁的女子。江湖上把林仙儿当作第一美人,只不过是因为母亲深居简出,外人不知其丰姿罢了,若是也像她一样抛头露面,明眼人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第一美人。 李放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大傻子。 庄内多有为他容貌神魂颠倒的侍女,暗地里把他当天上下凡的神仙哥哥一样,龙小云对此嗤之以鼻,哪个神仙哥哥这样蠢?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 不过龙啸云的心思,他也是知道的,把李放留下,对他百益无一害,何乐而不为?这样看,这人傻一点也没什么,好掌控。 另一边,林诗音正拉着义妹聊些闺房话。 她们关系其实不错,林仙儿对她嫉妒又鄙夷,嫉妒她美丽的容貌和高贵的出身,是真正的宝玉明珠,而自己却出身下贱,还要靠她的施舍,但想到她毕竟已经是不再年轻的年纪,又嫁了这样的人,终日郁郁,难免有“我比她强”的自得和看不起,产生了几分浅薄的同情。 林诗音对此一概不知,一直把对方当作需要疼惜的妹妹。 “你对李公子,是什么个想法?我听说你们时常在一起,他教你练剑,你为他弹琴,在我面前,不必羞涩,都是女儿家,你向来矜持,是知道分寸的,定然对他也有好感不是?”林诗音握着她的手,慢慢说道。 林仙儿适时红了脸,有些嗫嚅,“姐姐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晓。少年英才,庄内的侍女对他多有爱慕,你与他做的事,连我身边的罗浮都艳羡地提起,”她说着,叹了口气,压了压对方乌黑的鬓角,动作轻柔,林仙儿也柔顺地由她动作,“你既然对他有意,为何不愿和他定亲呢?”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脸上浮现一丝伤感。 林仙儿有急智,托辞几乎是张口就来,低眉顺眼,神色凄凄,“我何尝不想呢。只是……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他的心意了。姐姐你也知道,江湖上那些人,自称爱慕我,爱的却只是我的皮囊罢了,哪里是为我心动呢?分明是爱美色,若我不是什么第一美人,哪里还会瞧上我。” 她偷偷去打量对面的紫衣妇人,果然见她神色恍惚,应该是顺着她的话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也是对她的皮囊一见钟情。 她心中大定,又接着说,“李公子与我相识不过半年,我二人尚未相知,若说他爱慕我,也只是为色罢了,我虽然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心中惶惶,怕他若只是图我的美色,人老珠黄时,如何留得住他厮守?” “仙儿,你看得透,这很好,”林诗音眼神复杂,隐约在少女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由得神伤,于是勉强地笑道,“既然你还再相看相看他,姐姐也不逼你,我去和大哥说,叫他不要与李公子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成亲多年,她还是同李寻欢一样叫龙啸云大哥。 林仙儿转哀为喜,“姐姐怜爱我。” 当晚,林诗音久违地和龙啸云说了些体己话,夫妻交心了一会,龙啸云自然是无有不应的,此后不再与李放提起结亲一事。 ※※※※※※※※※※※※※※※※※※※※ 两位师父是邀月怜星。 关于邀月为什么生气: 李放某日给了宫中侍女手帕。 邀月:她何等卑贱!也配你这样柔情蜜意?习武尚且不精……你生了什么不该有心思不成? 李放:不过是织物罢了,我多的是,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师父不必动怒。 邀月:???? 你懂不懂我在气什么? 关于怜星说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怜星:移花宫内景色虽美,再美,看多了,也该厌了。你业已长成,对外面也有了好奇心,若是游历时见了什么女子,与我……,与宫里大有不同,会一去不归么? 李放:我可以将她带回来,给师父掌眼。 怜星:…… 徒弟女人谁重要 李放的名气越来越大。 开始的时候,是林仙儿的爱慕者来找他,等这些人败退了,又是一帮“老前辈”前仆后继。 他们以为他年轻,心里就有了想法,要通过击败这小子获得更高的江湖地位,所以像狗一样撵来了,人人都将他当作踏脚石。 结果却被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打败了,毫不留情。 他与那些小辈打,只要一剑就能获胜,可笑的是,和这些人也一样,所有端着架子要来分一杯羹的人,最后都差点留下了自己的命。 这个几个月前还籍籍无名的人,如今锋芒毕露,多少自诩资历的人在他手下丢丑,为了不丢面子,败者大肆吹嘘他可比天下第一的上官虹,捧杀的恶毒心思展露无遗。 龙啸云虽说暂时熄了结亲的心思,但对李放还是很看好,他如今借住在他家里,他就请这少年郎教他的儿子用剑。 龙小云不到十岁,天赋也好,只是不用在正途,他的剑法诡谲狠毒,身上还装了许多暗器,他七岁就已杀过人,如今就敢四处招摇,有时还为好奇去花柳地。 李放教他,他虽然不服这个人,但寒光一剑现在也算江湖上的人物,他瞧不起自家父亲,因他不够强,也不够受尊重,但如果是认李放作师父,他还算乐意。 但是李放太严格些。 龙小云第一天就挥剑挥到发火,冲他喊:“你当我是小孩子么?你的剑法不是很厉害吗?难道是不舍得教我?亏我爹娘对你这样好,你还要做我的师父!” 李放冷酷地看着他,“我教你,你使得出威力么?” 龙小云眼珠转了转,“你且教着,怎么知道我使不出?” 李放原先学的是移花宫的功夫,变化繁复,剑法更是独具一格,只是移花宫的功夫毕竟是女子所用,原该用细剑的,他学会了所有招式,又把它变作了自己的,无招无式,每一剑都带着移花宫的影子,但细看却又不是,飘逸潇洒,几乎是随心而来。 “我的剑法脱胎于我师父的剑,”他淡淡地说,龙小云见识过他一击制敌的模样,眼下更是屏住呼吸,颇为期待,“你先学了她的,再自己悟吧。我的剑没有招,教不了你。” 龙小云哼了一声,大概是毕竟得到了东西,虽然不是最想要的,也还算满意,他没有再说什么李放藏私之类的话。” “我先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该怎么形容呢? 李放第一次见这套剑法,是他师父的侍女使出来的,那时他四岁,母亲送他到移花宫,一去不再回头。也许是为了安慰他,那名侍女说要跳舞给他看,她使得是水袖,把它当作软剑用,身姿曼妙,去了剑招的杀气,宛如散花天女。 这个叫花月奴的侍女背叛了师父后,他再没见过她,许是藏在哪过着自己的生活吧。后来师父也教他这套剑法,他后来不喜欢这样柔软的剑,便擅自改了,给龙小云演示的,就是修改后的成果。 他把一朵花变作了修竹。 这与龙小云过往学的,专为杀人的刻毒剑法不同,这是很疏朗的剑,其人亦是,宛如明星,意气风发。 李放收剑,慢慢问,“你要学么?” 龙小云抿唇,他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亦泛出恼火,他可算知道他为什么说他使不出威力了,是讽刺他不是君子么?不错,他确不是。 李放说,“看来你没明白。” 龙小云:“我已明白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是吗?”李放皱眉,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看他的样子,决计是没有懂的,“你如果真明白了,就应该知道,这套剑法轻灵,你现在学了它,只是学了形罢了,使出来的剑笨重,没有灵气,只有你练好了基本功,等你不再反复挥剑时,才能感觉手臂与剑一体,如此才能发挥它的威势。” 龙小云没说话。 “我很强,”李放说,“可我还是天天在练这些,你这样弱小,却坚持不了,还敢说要变强么?” 龙小云被他一激,阴冷地看着他。 李放冰湖一样的眼睛静静回望。 “我练就是。”龙小云说。 李放不止教他学剑,还教他许多武功。移花宫的功法,按理不外传,龙小云也不是移花宫女弟子,因此李放教他的,多是他自己改过的招式,已从原来功法中脱出了。 这段时间他过的生不如死,练武是很枯燥的事情,往常他只嫌弃自己的父亲为何不是江湖高手,现在确有高手在教他,他憋了一股气要掏空对方的储备,但也时常后悔,自己为何自找苦吃。掏的越多,学的越多,最后累坏了自己。 好在后面李放已经摸清他的天赋在哪里,渐渐停了其他教学,只一心教他用剑。 龙啸云偶尔来看自己的儿子,发现他与以前依赖旁门左道的模样大有不同,使着正派的剑法,倒也有模有样,他大喜,特地去求人打了一柄宝剑给他用。 龙小云拿着剑又忍不住看师父腰间的剑,他从没看过它的原貌,其实大多数人应该也看不到,毕竟李放解决对手用不了多久,电光火石之间,战斗就已经结束。教他试剑时,又用的竹剑。 当他别扭地提出来想看一眼的时候,这个冷冰冰的人居然好脾气地把剑甩给了他。 到手的第一刻,他感觉,好轻。 剑柄是沉沉的黑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剑鞘玄黑,刻着虎形,剑镗澄澄,可见游龙,他拔剑,才发现剑身与剑镗的连接处竟是一条银龙,这是一把单刃剑,无锋的一侧寒光彻彻,竟有七枚红宝石在上,宛若血珠。 “你也会用这样花哨的剑么?”龙小云有些纳罕,他原以为李放是那种不在乎使什么剑的人,瞧他用竹剑也很乐意,不想自己的佩剑这样华丽。 几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剑柄,李放把佩剑拿回,脸色平静,“我师父赠予的。” “你的师父?”龙小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有点好奇李放已经这样厉害,他师父又是何许人也?能把这样的宝剑赠予徒弟,不应当是无名之辈。 李放没有理他。不是什么人都配知道她们的名字,这二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臭男人含在嘴里,应当也会生气。 “你师父……,不,也算我的太师父吧,他送你宝剑,你就没什么要给我的?”龙小云又有了主意,打算从傻子师父那里扣出点什么。 确实,虽然没有正式的拜师礼,也算是个便宜徒弟,没有一点礼物也说不过去,李放沉吟片刻,“好,明日你等我。” 龙小云晚上又累成死狗,夜里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他的食量大到可怕,好在林诗音也习惯了,吩咐厨房多做些饭菜。 她怜惜他学武辛苦,又忍不住为他高兴。过去儿子眉眼里总有些阴郁,这也是她和大哥误了他……眼下看他虽然累,也时常和她抱怨李公子如何如何,但那种心境的渐渐开阔,身为一个母亲,她总是感觉得出来的,甚至比他自己还明白几分。 她也…… 只有小云了。 次日,龙小云得到了自己的拜师礼。 他盯着手上的剑穗,上面有一块玉珏,雕了鹰隼,张口欲啸,细看似乎与李放护腕上的相似。 “这也太寒酸了。”他嘀嘀咕咕,还是把东西挂上了。 他这边还在勤学苦练,李放却被林仙儿缠上了。 他两不再互相折磨,是从李放去教龙小云开始的,龙小云日日枯燥,他当然也不可能甩手不管,总要瞧着指点一下。这下子,林仙儿就坐不住了。 她把男人当狗一样,不管怎么做,总会巴巴地跟上。李放不整天盯着她“注意分寸”的时候,她一晚上可以和好几个男人约会。她的武器是身体,但李放没有给她使用武器的机会,总不肯进小筑内来,她也不可能在外脱光了。 虽说对外扮作矜持,但真给他看了,叫他为自己神魂颠倒,她也多的是法子让他自己相信她还是那样纯洁可爱。 然而,这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再一次打碎了她的自信,她不找他,这个还不自量力想着娶她的人居然也不来,有几次她特意去操练场走了几圈,说是步步生莲都不为过,眼见那些粗人都移不开眼睛,他居然还在教龙小云练剑,视而不见。 这把她气了个倒仰,心里的征服欲却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 这天,林仙儿就在回廊里堵到了他。 李放只是对她点头示意,绕过她就要走。 林仙儿深吸一口气,拉住了他。 少年顿住了脚步。 她抬头,用自己最有把握的笑容看向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放:“不去。” 林仙儿噎了一下,她轻轻贴上了少年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上的泠泠冷气,属于她的甜香渐渐萦绕在雪松气中,宛如菟丝花至柔至死的缠绕。 [她在笑,用她的眼睛。 然后是用她的腰,她的臀,她的腿。]*1 她还穿着好好的,但这样的扭动摇摆已足以让男人血脉偾张。 “真不去么?”她娇娇笑着,带着嗔怨。 李放说,“改日。” 林仙儿颇为幽怨地看着他,“往日也不见你这样忙碌。” 李放颔首,“我已答应教导龙公子。” “是为了我么?”她问。 “不是。”李放说。 她知道他的性子,不是就不是,绝无撒谎的,一时有些自作多情的羞恼。 但目的也算达到,她把手贴在李放护腕上,她格外喜欢这个地方,越是保护的好好的,她越想打碎,让他对她袒露全部。 “改日是什么时候。” 李放思索了一下,龙小云已经学习到了一个阶段,不如也给他放上一天假,免得逼的狠了。 “明日,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就,明日未时。”她的手指在护腕上绕了几圈,又去勾他的手指。 ※※※※※※※※※※※※※※※※※※※※ *私设龙小云的审美对照是林诗音。原著唯一提到他喜好是在武功已废之后,他喜欢柔弱的。 *李放的审美对照是花月奴,温柔宽容,但内在刚烈勇悍。 是的,符合条件的是谁呢? 林诗音合了一半,孙小红合了另一半…… 李寻欢:mmp。 *1化用原著 谁能杀死梅花盗 李放到冷香小筑门扉前的时候,林仙儿拉开了门,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的美目在他的斗篷上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真是呆子。” 她拉着他的手,要往里走,李放反握住她的手腕,神色淡淡。 林仙儿嗔怨地看着他,“一个姑娘请你去她的闺房,你还要拒绝?” 李放低头看她,“我拒绝了,你还要带我进去么?” 林仙儿好像也不恼,她又靠到了李放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似的,痴缠地磨|蹭着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若是他人,我定是不肯的,可我……可我心悦你,你还要拒绝我么?” 她泫然欲泣,“你是觉得我放浪,不肯与我亲近些,可你见我对谁这样?也只有一个你罢了。” 李放犹豫了。 他的手只松了稍许,林仙儿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进了屋内,好像急着抓住唐僧的盘丝洞女妖精。 她拉着他坐到床边,屋内处处清雅,不像女儿家的闺房,倒像哪个君子的书屋,李放目不斜视,屋内的装扮多少叫他松了口气。 林仙儿以袖遮掩,笑了一声,“你以为是什么样呢?这里原先是李园主人,小李飞刀李探花的屋子,这么多年来,我不曾动过屋内分毫。” 她一手要去摸他的侧脸,被少年躲了过去。 林仙儿垂眸,她直起身,李放偏过头,没有看她,只见地上飘然落了一件衣裳,分明是女子的外衣。 他忽然反应过来,表情空白了一瞬。 “你做什么?” 林仙儿褪去衣裙的动作也很美,她原看上去是很纯洁的少女,可衣裳一落,堪称千娇百媚,她娇笑,“你为何不看我?” 罗裙花一样旋转而落。 少年霜雪一样的脸上浮现一抹薄红,他凝眉,倏忽起身,腰间佩剑在床边打了一下,发出闷响,然后他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就要往外走。 身后贴上一具娇软的身体,短短几秒而已,熟门熟路的林仙儿已脱了个干干净净,或许她也料到李放会立刻离开。 玉臂缠上少年的肩膀,好像美人蛇一样将他锁紧。 “你跑什么?”指尖在斗篷的虎纹上滑动,“你若见了我,恐怕就不再想走了。我要和你好,尚且没有羞耻,你却羞于看我,口口声声要求娶我,现在又这样铁石心肠。” 她果真像蛇一样在他后背扭动,任何一个人男人看到了这样的奇景,都不该无动于衷。 李放还没有动作,她迫不及待又游到了少年身前,却看到他紧闭着眼,一时颇为不满,手要覆上他的眼皮。 她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寒光一剑”。 龙小云昨日才见过的宝剑抵着她修长的脖颈,少年闭眼,清俊的面孔竟比剑光还要冰寒。 林仙儿吓的叫了一声,柔软的身躯也僵住了。 “你不肯嫁,”李放说,“眼下又来勾引我,是把我当傻子耍么?” 剑刃又往肌肤上送了几分,带来一阵凉意和微微的刺痛,被割破的肌肤逼出几点血珠,在雪白上宛如一点红墨。 林仙儿心跳漏了一拍。 她以为他是看不出的——李放不通人情世故,她已摸透了,可他竟都知道。 “我,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真实的颤音,“你知我为何不肯嫁么?初见时你便说,是要娶天下第一的美人,我问是否将我看作配饰,你也不否认。哪个姑娘想嫁给一个把她当作物件的男人?” “你说我勾引你,还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待我不曾有几分柔情,连你那不正式的徒弟,也受你重视过于我,我只想试试对我有意与否,你若喜欢我,今日自然拒绝不得。” 她抚面哭泣,“果真你对我毫无情意。” 她说的对,李放对她没有一丝爱意。 他到底心软了些。 “是我的错。”他说,“可我若娶了你,此生唯有你一人,就一定会爱你,你根本无需害怕。” 林仙儿只觉脸颊有些凉意,她朦朦胧胧透过水雾看见,少年正垂眸帮她擦去眼泪。 虽说糊弄过去了,她却越发暗恨。 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拒绝过这样的她! 更不要说把剑架在她脖子上。今日之耻,来日必还。等他爱上了她,林仙儿就要让他像狗一样巴巴地把佩剑送到她手里,就跟献上青魔手的丘独一般。 两人缓和了些,林仙儿在他这里受了挫,就愈发在其他情人面前找补,好像这样就能出一口恶气似的。 然而等她晾了李放几天,转眼就得知了一个让她五雷轰顶的消息。李放自觉也算见了她身子,竟然真的跑到龙啸云面前提亲,等林诗音来探她口风,她才知道消息。 他也配?她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气的简直要发抖了。 然而李放自称对林仙儿做了越矩之事(看裸|体),也不知道龙啸云脑补了什么,林诗音起先是隐晦地问她,是否李放有强迫她之事,得到否定之后,才说出提亲前件,这时林仙儿也不能以什么借口反驳了,她在林诗音面前是极矜持的,既然说了没有被强迫,定然是两情相悦——如此还能拒绝么?无论说什么,林诗音也只会觉得她羞涩罢了。 她百般转圜,好歹才把婚期往后拖延了。 眼见事情似乎没有余地了,李放武功高强,她那些个情人恐怕都不是对手,要杀了他,实在很困难,除非天下第二上官金虹出手,绕是如此,她也恐惧李放恐怕能和他较量。思前想后,唯有让原来计划好的“梅花盗”提前重出江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李放能先斩后奏,让他们订婚,她自然也能放话,谁能打败梅花盗,她就嫁给谁。 彼时二人已交换婚书,李放甚至修书一封回绣玉谷,请两位师父做好准备,等他带未婚妻回宫中让她们掌眼,谁知道却突然听说林仙儿放出了这样的承诺,一时之间江湖震动。他此前木秀于林,已经惹人红眼,这次颜面大失,许多人纷纷落井下石,称要杀死梅花盗迎娶林仙儿。 林仙儿出了一口恶气,才悠然来哄骗他,说此举只是希望帮他扬名,她是相信除他以外,无人能击败梅花盗的,心中认定的夫婿,唯他一人。 李放大为愤怒,指责她举止轻佻,两人于是不欢而散。 且不说林仙儿如何铁了心思要江湖混乱,于是千方百计想要夺得传说中完美克制梅花盗暗器功夫的金丝甲,这边李放心情郁郁,终日流连藏剑山庄不回,只晨练时回兴云庄中指导龙小云练剑。 他和游龙生阴差阳错成了朋友。 李放高傲,本瞧不起他,觉得他纠缠已同别人定情的姑娘没脸没皮,武功稀松,不能当家族大业更是无能,但他自己和林仙儿互相折磨,没有经验,又举目无朋的他只能向稍稍熟悉些的游龙生取经。 游龙生因之前在二人已表白心迹时仍和林仙儿有暧昧,自觉行事不磊落,对不住李放,两人定亲后就待他宽和,对林仙儿也渐渐歇了心思。 两人月下对酌,李放神色冰寒。 游龙生看他未免觉得不值,出言劝慰,“林姑娘也说,是知道唯有你能打败梅花盗,才这样放话的,想来是没有其他心思的。” 李放讽刺一笑,“你信么?” 当然不。 倒不如说,游龙生退出局来,才惊觉其手段可怕。过去爱慕她,总觉得是她纯洁无辜,他人非要纠缠,甚至动了将家传宝剑鱼肠赠予美人的想法,连听她管爱慕者叫“狗”都毫不生气,可没了那层心思,才发觉自己真是魔怔了。 好几次他见李放郁郁不平,都忍不住想同他揭露林仙儿的狡诈,可又怕他用情至深,不信自己的话,反而致使两人反目。 两人喝了一回闷酒,游龙生说,“你知道近日的江湖传闻么?” 李放摇头。 他喝了许多酒,但不见一分醉意,好像是喝的白水一样。 游龙生说,“藏剑山庄生意遍九州,我听分家的管事说,在边陲一带,金丝甲已被夺了,许多江湖有名的人都死在那了,听说,小李飞刀李寻欢也在那出现,我怀疑他已拿了金丝甲。” 李放只听过这个人的名,真人如何,尚且不了解,他转了转酒杯,问,“兵器谱第三名?” 他手下败将无数,还不曾打过兵器谱前十的人物,这些人物要么爱惜羽毛,轻易不同人对手,要么心高气傲,不屑与他一介小辈论武。 游龙生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你剑法高超,但李寻欢,他虽然避世久矣,江湖依然惧其威名,可见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李放垂眸,脸上看不出神色,片刻,他突然问,“我的剑在兵器谱上,是什么位置?” 游龙生说,“无名。” 他忍不住笑出来,“这可怪你自己,凡有幸入榜的人,哪个不时常吹嘘自己的兵器,你与人对手,往往一瞬得胜,又不屑于与人多言,百晓生也不是真的无所不晓,如何得知你兵器的名字?总不能真叫寒光一剑吧?” 他打量了一下李放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似乎不是很在意,于是小心试探地问,“你的剑,究竟叫什么?” 李放说,“七星磐龙。” 游龙生大赞,“与你倒也相称。” ※※※※※※※※※※※※※※※※※※※※ *七星磐龙原是《绝代双骄》第一美男子江枫的佩剑。 (已知由邀月赠予弟子李放。) 我是天下第一 李放这日还在藏剑山庄,是被兴云庄的仆人叫回去的。 等他到了大堂,才知道为何这样急忙叫他回来。 他的未来侄子,现在的便宜徒弟龙小云,被人废了内功——不是纯粹废了那点稀薄的功夫,这是很难除去的,得把习武之人的记忆也去了才成,他的筋脉被人废了,聚不得气,纵然记得自己学过什么,没有内功心法在,也使不出威力了。 林诗音抱着儿子,泪水涟涟,龙小云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原本是怨恨地看着龙啸云,但也不敢言语,许是怪他不为自己做主,还将罪魁祸首奉为上宾,见李放来了,往日也不见他多尊敬,这下受了打击反而多亲热似的,哭喊着要师父为他报仇。 龙啸云大怒,“我的儿子,就是李寻欢的儿子!他教训你,是应该的,你还有怨不成?还敢叫李弟帮你!”自从李放成了他的准妹婿,李公子一称就不再提起,他和夫人俱叫李弟。 李放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他做了什么?” 龙啸云一顿。 龙小云一身伤被人带回了,随即李寻欢就来请罪,他只和兄弟寒暄,为何小云被伤,尚且不清楚。 李寻欢张张口,他总不好当着大哥和诗音的面,说龙小云如何歹毒,为求医竟要以下作手段杀死其他病人,原先使得是剑法,倒也有几分威力,堂堂正正,后来见对付他不得,便巧言骗他,再以袖箭偷袭。 李放垂眸去看林诗音怀里的红衣少年,冷冷地说,“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龙小云闭口不语。 当着李寻欢的面,他也无法说谎,可真要说了,李放绝不会轻饶他,别说打他一顿,也许自此就不愿再教他。 他顿时觉得天下人除了娘,没有人是关心他的,李放这厮做的好看,仿佛多认真教他这个徒弟,现下还不是帮着外人! 见龙小云缩在林诗音怀里不说话,李放也大概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他按着这孩子的肩膀,沉声说,“起来。” 林诗音不忍,抱着儿子不松手,摩挲着他的头发,“李弟,云儿已经得了教训,我知道你好心教导他,他已然知错了。” 李放对林诗音向来客气,也没有强行去扯开他们,只淡淡道,“你若不起,今后不要再求我为你续上筋脉。” 龙小云没说话。 龙啸云听言反而面色隐有怒火,“李弟,你不必帮他,这孽子仗着武功胡来,倒不如废了好,以后教他受人欺辱了,才知道今日之错。” 他反应如此之快,又刻意点明龙小云失了武功恐怕难立身,明着是不准李放为他医治,实际却教人难以对龙小云的伤势置之不理。 龙小云捏禁了拳头,目光怨毒。 他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狠心,还不准别人救治! 一时又气又苦,从林诗音怀中跳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出堂外。 他走了,龙啸云才神态如常地为双方引见,他抓着李寻欢的手,对李放说,“这是我义弟,江湖人称“小李飞刀,弹无虚发”的李寻欢,你应当听过他的名声。” 李放微微颔首。 李寻欢对他也很好奇。他原以为,之前认识的阿飞已是最英俊的少年,可方才这人披雪而来,他一进门,简直叫满室蓬荜生辉,容貌俊秀,细看虽女气,不如阿飞硬朗,可确实是非常英俊的。 龙啸云又对李寻欢介绍他,“这是我义妹的未来夫婿,李放,江湖人称寒光一剑的就是他。” 李寻欢新听说这名字,看这少年年纪不大,应当才入江湖不久,他微笑着看向他。 李放却说,“龙小云害你,我替他赔罪,你业已教训过他,他吃了苦头,此事就此揭过,我会为他续上筋脉。” 李寻欢自然无有不乐意的,那日他知道自己伤了大哥和诗音的独子,已经很愧悔。 李放当然不会和陌生人承诺什么,云云此后必然拘着龙小云不让他恢复了武功又肆意妄为,但心下已经有了决定,不和李寻欢多说什么,就往外走了。 他来去潇洒,李寻欢却对他很有好感。 龙啸云了解他,见状大笑,“他与我那义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是不是?” 李寻欢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李放径直去了操练场,果然看见之前跑开的龙小云正站在那里,拿着他平时教习用的竹剑,额头落了许多汗,似乎颇为认真。 他不说话,只看着他,看到龙小云心下忐忑,怀疑自己是不是作态还不够,又被他盯的难堪。 李放说,“你如果把我教的功夫用去作恶,你我倒不必再教学了。” 龙小云辩解,“我是急着救秦大哥。” “你等上几天,秦孝仪会死不是?”李放已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过是看梅二不起,不怕他反抗什么,才这样胡来,若你事先知晓他的病人是我,你还敢对我动手么,不过是欺软怕硬。” 龙小云被他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忿忿不平,“好,我恶毒,我龙小云就不配做你徒弟,你瞧不上我,还教训我做什么?” 李放看着他,他一赌气,扭头不肯和他对视。 “我也不是什么侠义人物,”李放说,“但行走江湖,总要有个底线,不说如何义薄云天,起码不滥杀无辜,你肯答应我,立誓不再以武功滥杀,欺负弱小,我就恢复你的筋脉,你若不答应,我也不认你这样的徒弟,平白堕我门清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言下之意,既然并非师徒,龙小云伤势如何,他也不管。 龙小云没说话。 他这样狡诈的人,最擅长靠着自己年纪小哄骗别人,他现在假意说是,把自己以后会如何做说的天花乱坠也容易,偏偏他竟说不出口。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逼不得你,”李放说,“我予你七日之期,好自为之。” 龙小云再回头看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李放离开了操练场,路上竟碰到了游龙生,原来他也随后到了,只是他看他的眼神非常古怪,竟带有些许同情。 李放凝眉,“做什么?” 游龙生纠结了片刻,叹息一声,“你今夜去一趟冷香小筑吧。” “我不想见她。” “可你不见她,她就要去见别人。” “谁?” 游龙生咬牙,“李寻欢。” 李放冷下脸来,“我倒要去问问她,孤男寡女,她和李寻欢今夜约会是要做什么。” 游龙生马上握住他的手腕,银质的材质冰冰凉凉,“慢着,你找她做什么,你真气了,不如去把李寻欢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夜会别人的未婚妻。” 李放:“我已把她的追求者都打过了,李寻欢还不是敢这样做?” 游龙生怔住了,不禁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向来不知分寸,”李放淡淡地说,“我问你,是她约的李寻欢,还是李寻欢约的她?” 游龙生竟不敢去看那两片冰湖一样剔透的眼睛。 “我是对的。”李放说,“我早该知道了。” 这些天他不在兴云庄,可即使已经定亲,每日还是有许多人在冷香小筑外徘徊,若说这些人都不知廉耻,那江湖上不知廉耻的人未免太多了,若非林仙儿定亲后又放了那样的话,但凡她叫来侍女,直白地赶走几个,也不至于这样来者络绎不绝。 可她这样若即若离,毕竟也没与谁有越矩,两人已是未婚夫妻,李放不愿轻易怀疑她的贞心,可主动请未婚男子来屋中,已是过分之极了。 他真要动怒,其人便如出鞘利剑一般,游龙生在他身边都感觉头皮发麻,一时不敢靠近,也不敢出手拦他,只能噤若寒蝉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李放没找到林仙儿,据说她当天下午就搬离了小筑,但既然同李寻欢约好,自然当晚就会来,他孤立在小筑外的梅林间,飘雪落了他满身,宛如雪人一般。 夜里,冷香小筑的灯光亮起了。 李寻欢踏雪而来,却见白日里见过的少年正拦在他跟前,乌发银冠,白衣绣龙,少年丰姿,简直宛如雪中神子一般。 “你不该来,”少年说。 李寻欢却忽然微笑了,因为他已察觉到,这少年对他没有杀意,如果是来“捉奸”的未婚丈夫,就不该是这样的,林诗音尚且不信他对林仙儿毫无爱慕,可这个陌生人却信了。 “我来,只是赴约,”李寻欢说,“我这样说,你信么?” 少年的神色依然如不化冰雪般寒冷,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我知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自有话同她说。” 一个有猥|亵之心的人,他的神情不该和李寻欢一样惆怅,而该兴高采烈的才对。 李寻欢说,“好。” 可他还未转身,忽然看见冷香小筑旁,有道黑影一闪。 “不好。”他只喃喃了一声,足下飘然而起,已使用了轻功往那边赶。 李放看到他神色大变,也暗暗警惕,跟在了他身后,他的轻功比李寻欢还好些,身影白龙般疾穿而过,已先一步到了屋内,李寻欢还在屋外犹豫了一瞬,可他与林仙儿是未婚夫妻,见她可能遇险,当时也顾不及礼数,破门而入。 只见五双酒杯,连底都嵌入桌面里,骤然望去,赫然一朵梅花! 梅花盗! 就在这时,突听哧的一声,桌上的灯光,首先被打灭,接着,急风满屋,也不知有多少暗器,从四百八方向他了过来。 七星磐龙寒光一闪,威势之盛,竟隐有啸声,剑气四荡,只是眨眼,十七八件暗器已被击落。 李寻欢也恰时从和窗翻入,他手上也夹了几枚暗器。 屋子外这时才响起了呼喝叱咤声! “梅花盗,你已逃不了,快出来送死吧!” “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我们今日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实告诉你,洛阳府的田七爷今天已赶来了,还有公孙大侠,再加上赵大爷,龙四爷!” 李寻欢皱眉,还未待说什么,只见李放忽地说,“调虎离山。” 随后见白影浮动,他又飘然而去。 屋外传来龙啸云惊讶的喊声,“李弟!” 还有一个浑厚的声音,“贼人休走!” 又是一声嗡鸣低啸,李寻欢业已清楚这是李放拔剑的声音,恰时传来一声尖叫。 他急急赶出门来,已不见白衣少年的身影,屋外是赵正义,公孙摩云,龙啸云,田七四人的愕然的表情,田七那粗短的脖间一抹血痕,正在汩汩冒血。 另一边,李放意识到这可能是梅花盗调虎离山之计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林仙儿的房间赶。 想来也是,庄内不少人都知道林仙儿为躲梅花盗,已搬到别处去了,梅花盗如此狡诈,可能扑空么? 等他到了林仙儿闺房外,正瞧见一个少年,旁边是一个黑衣男人,七星磐龙出鞘,恰逢少年也正好出剑,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可李放比他更快,七星磐龙割破了那男人喉管时,少年的剑正到,打在了七星磐龙剑身上,发出玉石相击的脆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风激荡,吹起二人的鬓发,四目相对,好像两点寒星落入冰湖,无名少年冰冷的脸色有些变了,也许他没想到有人比他的剑更快。 不,他已没有剑了,他那铁片做的剑身,与七星磐龙这样的宝剑相撞,登时碎作几片。 李放尚未收剑,举着剑凝视他,而少年也没有动作,他死死地看着李放,好像要记住这个比他更快的人的脸。 他们二人都是极英俊的少年,却是两个极端。一个像冰雪堆就,白玉刻成的神子,另一个却像风刀霜剑打磨出的磐石;这个绣龙白袍,戴飞翅银冠,着鹰隼护腕,环玉佩囊,寒光宝剑,哪个却一身单薄布衣,拿着断了的铁片,木头钉的柄的可笑的“剑”。 可若叫李寻欢来看,他绝不会说后者输给前者。 林仙儿才缓过神来,柔荑握上李放的护腕,柔声安抚,“他不是坏人,也是来救我的,你莫要伤他。” 布衣少年却不领情,冷冰冰地说,“谁死谁活,还不好说。” 李放收剑,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你叫什么?” 少年说,“阿飞。” 他比李放高些,低头凝视他,认真地问,“你很有名么?” 李放说,“我现在还不是最有名的那个,假以时日,便是了。” 少年:“为什么?” 李放:“我总会证明的,我是天下第一。” 他这话,只和林仙儿求亲时说过,但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的剑法功夫这样相近的人,竟然对陌生人脱口而出,可他坦坦荡荡,也没有羞涩的。 游龙生的师父天山雪鹰子是天下第一剑客,李寻欢的飞刀是兵器谱第三,上官金虹的环是兵器谱第二,天机老人的棒是天下第一,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这些人,迟早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少年说,“那我会击败你。我也希望成为武林最有名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气氛却很和缓。 林仙儿被冷落了许久,忍不住去纠缠李放,“你杀了梅花盗,还不抓去给大哥看看么。” 李放看也不看她,冷声道,“我现在不想理你,看在你今夜遇袭,也受了惊吓,明日再同你算账。” 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仙儿满腹怒火,可当着另一个英俊少年的面,又不能发泄出来,只是娇俏地跺跺脚,好像也与他生气了,当下放开李放的手腕,要往阿飞身边去。 阿飞却只是木着脸把地上的黑衣男人抗在肩上,动作间那人的腿往后一甩,差点蹬在林仙儿脸上,她吓了一跳,后面却伸出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扯,险险与那靴子避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白衣少年目不斜视,好像她是路边一点微尘,只是随手掸了掸。 ※※※※※※※※※※※※※※※※※※※※ *龙、林二人都不是合格的父母,夫妻之间气氛古怪,互不信任。龙小云很可恨,不值得同情,但古龙也说,他是龙、林、李三人纠葛的牺牲品。 眼下还没酿成大祸,且让李放管管他吧。 *原文有提,林诗音认可,龙啸云不是好人(尤其对不起李寻欢),但是真心为妻儿打算的,最后也因此而死,算是赎罪。 *《绝代双骄》的武力设定明显比《多情剑客无情剑》高,后者武力设定很简朴。因此李放说在后者的世界是天下第一并不是虚言,他如今还只用剑,移花宫绝招“移花接玉”甚至都没有使用过。 你是不是女人 李寻欢在这些人面前百口莫辩,无论他怎么说,也总会被诡辩反驳的,他被缚在椅子上,赵正义捏着他的麻筋,叫他酸痛无力。 就在这时,他瞧见今夜与他同在冷香小筑的人,只是他如今形容狼狈,白衣少年还意气风发,提着宝剑大步流星,他的眼睛一亮,因为他看见他的朋友了。阿飞背着一具尸体,那是个干瘦的黑衣男子,林仙儿衣衫不整,云鬓散乱地跟在后面。 李放直入堂内,旁人都不敢拦他,只见寒光一闪,在场的赵正义,公孙摩云二人,竟是脖间喷射一道血痕,他们的眼睛都瞪的很大,似乎不明白自己如何已差点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李放也不收剑,这是众人第一次瞧见他佩剑的原貌,可没有一个人敢去欣赏,俱被他神鬼莫测的剑法所摄。 “这是我未婚妻的闺房,”李放说,“你等要在这里喝酒谈天不成?” 他神色淡淡,诸人却不敢惹他,纷纷退了出来。 李寻欢微笑着看他,他已知道今夜还有一人会为他说话了。 果然李放说,“他若是梅花盗,那我也就是了。我与他同来小筑,算来,我还比他快些。” 田七脖子上还有他留下的伤痕,也不敢直接欺侮他,就笑着说,“非也,李公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江湖阅历还是少了些,你怎知不是他先作好布置,再诱你来作证人?” 李放的眸子剑一样看向他,他意味深长地说,“是么?我怎知不是你先作好布置,再诱他来作替死鬼?” 他以言反言,田七噎了一下,旁边赵正义又续上,“我等自然不可能是构陷他的,李公子,你瞧好了,你大哥现在此处,他会帮别人陷害义弟么?” 龙啸云只是苦笑。 “是么?”李放轻飘飘地说,“谁知他是不是为你们所骗?” 公孙摩云冷笑一声,“李公子,不自量力的说一句,我等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我们今日这么多人亲眼见他进了林姑娘的屋子,他不是梅花盗,谁是?” 李放说,“我也亲眼见他在我之后才来。” 他横剑在前,人剑忽然浑然一体,气势可怖,在场诸人宛如利剑加深,竟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脊背发凉。 他说,“你确实不自量力。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你的话也配和我比?” 一片静默。 “黄口小儿!”被他当面嘲讽的公孙摩云红了那张枯瘦蜡黄面皮,直使出了他闻名江湖的“摩云手”,一掌向少年心口而来! 李放却没有用剑,他反手以对,那速度迅如闪电,简直鬼魅一般,公孙摩云那干瘦的爪子尚且未碰到他手,一股浩然巨力已从指尖打入筋脉,其力看似温和,却霸道无比,一掌竟将他震退十米不止,狼狈跌落在雪间,他的手已肿成了红紫的肉球,那股力道甚至直入筋脉,将他筋脉俱是震碎。 当下喉口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以力打力,十倍奉还,飘逸绝伦,迅如闪电,是为移花宫绝学,[移花接玉]。 赵正义等人慌慌张张地将他扶起,李放只是冷眼看着。 龙啸云没有同他们一起,反而惊惧地看着李放。 少年冷冰冰地说,“我说是就是,你也配反驳我?” 还有一句话,因移花宫避世久矣,他不能直说出口,那便是,你也配在我面前用掌法? 田七原先富态的脸皮肉抖动,忿忿地看着他,“李放!你竟仗着自己武功包庇那罪大恶极的梅花盗!” “我已说了他不是,你还没记住吗?”李放清凌凌的目光看过去,田七僵住了身,不敢同他对视,“你说他是,也无证据,既然你能空口说他是,我为何不能说他不是?” 原本木头般呆立在旁边的阿飞忽然说,“他不是。” 他将肘下夹着的死尸放了下来,“因为他才是。” [群豪又一惊,忍不住都逡巡着围了过来。 只见这死尸又干又瘦,脸上刀疤纵横,也看不出他本是何面貌,身上穿的是件紧身黑衣,连肋骨都凸了出来。 他紧咬着牙齿,竟是死也不肯放松,身上也瞧不见什么伤痕,只有咽喉已被刺穿了个窟窿。 田七又笑了,大笑道:“你说这死人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阿飞道:“不错。” 田七笑道:“你毕竟太年轻,以为别人也和你同样容易上当,若是大家去弄个死人回来,就说他是梅花盗,那岂非天下大乱了么?” 阿飞腮旁的肌肉一阵颤动,道:“我从来不骗人,也从来不会上不当。” 田七沉下了脸,道:“那么,你怎能证明这死人是梅花盗?” 阿飞道:“你看看他的嘴!” 田七又大笑起来,道:“我为何要看他的嘴,难道他的嘴还会动还会说话?”]*2 李放说,“叫你看你便看,废话连篇。” 他一说话,原先那些面对阿飞还从容嘲笑的人忽然噤声了。 林仙儿忽然奔过来,她口齿伶俐,一下把这尸体口中机关的奥秘说的清清楚楚。 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田七打断她,“你又为何知道?” 林仙儿说,“我本要去冷香小筑取物事……” 李放忽然冷笑了一声。 林仙儿被他打断,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梅花盗突然出现,将我掳走,我已等着受死了,是阿飞忽然出现,救了我,我听他二人对话,已知他不是梅花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又为何在那?”田七问阿飞。 阿飞说,“有人告诉我的。” 他实在太老实了,说了这样的实话,田七将眼睛往他和李寻欢中间瞟,大家就难免觉得他是和李寻欢串通好了的。 李放说,“我已看够了闹剧,田七,你除了这些诡辩,有证据没有?” 田七说,“如何没有?我等亲眼见他从小筑出来,眼见为实,总是做不得假的。” 李放忽然笑了。 他很少笑,连林仙儿,也是第一次见他笑,他明明是个人,却总是像一把剑一样的,锋芒毕露,可他若是笑了,那眉宇的锋锐却忽然融雪似的化去了,林仙儿站在他身侧,可所有人都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可惜那笑容转瞬即逝,再看又是一般的冰冷。 李放说,“那你应当知道,我比他先入屋内,也比他先出来,既然如此,我岂不是更有嫌疑?” “李公子说笑了,”田七好像才缓过神来,”你二人虽然都有嫌疑,可你今年不过……“ 龙啸云说,“十六。” 他把李放和林仙儿合过庚帖,自然是知道的。 “不错,你今年才十六岁,三十年前,梅花盗就已经为祸江湖。” 李放看向李寻欢,他一直很沉默,似乎有些认命的模样,“你年庚几何?” 李寻欢微笑,“正满三十。” 林间一片静默。 李放不再说什么,他今夜说的话,已比以前多的多了,若非事情纠缠到许多人,他甚至不愿与田七这样的人废口舌,一剑杀了便是。 他大步离去,林仙儿在他背后幽幽地看了李寻欢一眼,就跟在了他后面。 且不说他们离开后,田七又是如何胡搅蛮缠,只是再没了好的借口,咬死李寻欢便是梅花盗,这边,林仙儿面临史上大危机。 “跟着我做什么?” 林仙儿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嘤咛一声就要扑过去抱他,李放剑鞘一动,轻轻甩在了她身上,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林仙儿委屈的哭了,“我今日险些让梅花盗杀了,你还冲我发脾气。” 李放冰湖一样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他,看的她心头一跳,正要避开视线,却被掐住了下巴。 少年清冷的声线在静夜里越发清楚。 “我的未婚妻约别的男人夜间幽会,我不该生气么?” 林仙儿心惊,脸上却不露分毫,“你胡说什么!” 话虽如此,她已想起了,当时游龙生是在窗外听到了她和李寻欢的对话的。 李放:“你心里清楚。” 林仙儿抽泣一声,眼泪扑簌簌地掉,“是谁同你说了污蔑我的话?你竟信他也不信我。我和李寻欢也是今日才见,如何会有私情?” 李放凝视了她一会,似乎在思考什么,林仙儿以为有转机,却忽然听他说,“那你和梅花盗是什么关系?” 林仙儿呼吸都要停止了,那一刻,她几乎头皮都要发麻。 换任何一个人这样说,她都可以镇定自若地否认,唯独李放不行,这个男人没有心,他根本不会为她的容貌所动,也是决计不会被轻易骗过去的。 李放低头,眼神幽沉如墨,他俊美的脸在此刻的林仙儿面前宛如恶鬼,这个恶鬼接着说出了更可怕的话,“你知不知道,我问出那个问题时,你的呼吸就乱了?” 林仙儿浑身颤抖,她竟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吓到了。 “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刚刚才差点被那个人杀掉!”她企图用眼睛迷惑他,她的眼睛是浑身上下最美的,“不正是你救了我么?” 李放没有说话。 今夜之事疑点重重,而他几乎是知道的最多的人。他知道林仙儿明明搬走了,主动将李寻欢约来冷香小筑,知道李寻欢到时是被屋内动静引去,他还知道林仙儿被掳走,可纵横江湖的梅花盗却不过如此。 串起来以后,忽略掉那群梅林里乱吠的狗,只有一个人贯彻始终。 游龙生如果没有撒谎,林仙儿要么是要与李寻欢偷|情,要么是与梅花盗有勾连。 林仙儿也知道,现在只有三种可能,而她只能从第一种下手。 她握着李放的手,恳切地说,“我绝没有骗你,你……你要不信,是谁同你污蔑了我?我与他当面对质!” 她心里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去解决游龙生了,要么他肯改口,要么,他便只能死在青魔手下了! 李放垂眸看她,“好。” 他把林仙儿送回房间,却见那名布衣少年还在庄内。 他手里还拿着那钉着碎铁片的木片,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用这样的武器毫不在意。 李放走过去时,阿飞的眼珠动了动,沉默地盯着他。 “我毁了你的剑,”李放说,“便赔你一把。” 阿飞说,“不必。我用什么剑,都不要紧。” 李放赞同他的话,“不错,若你够快,手里的剑是什么样都无所谓,可你若敌不过,就要靠剑了。” 阿飞却说,“敌不过,死了便是。” 他绝不肯靠剑的好坏来求生的,手里拿着宝剑,就会心有依仗,不是生死关头的剑,不够快。 他很惜命,但他到武林来,非成名不可,因此决计不肯让剑法退步。 李放说,“你随我来。” 他让阿飞跟上,于是他便真的跟上了。 他比李放高大健壮,衣着单薄,身上落了许多雪,可他好像不怕冷似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放带他去了操练场,取下自己平时教习用的竹剑,递给他。 阿飞还是不接,“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 李放仰头看他,神色淡淡,“你救了我的未婚妻,若非你先一步赶到,她已死了,这算是你自己赢来的。” 阿飞说,“我不为救她,我只是要杀梅花盗。” 李放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人,单纯,固执,硬的像一块石头,但他从小到大见多了冷冰冰的人,也不觉得受了冒犯。 “好,”他不勉强,把竹剑挂回了演武架。 他们二人往回走,阿飞忽然问,“你是不是女人?” 李放:“……” 他的语气很自然,好像只是单纯一问,这些天里,只有游龙生这样问过,那次他挨了一剑。 李放冷冷地说,“你说呢?” 阿飞没说话了。 他的前十八年人生里,多数和狼群为伴,又痴心学剑,见过的女人不多,他娘算一个,如今学成才出来闯江湖,发誓要做天下最有名的人,那时他才能以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在外走,否则他就要死。 江湖上的人长的奇奇怪怪,女人也不,他不曾正眼瞧过谁。他和李放对视了很久,他要记住这个人,因为这个人的剑竟比他更快,正是看的仔细,他才犹豫这是不是一个女人。 人看别人时,总是先有一个大概印象,李放的气势叫人看到他第一眼,总觉得像一把冷冰冰的剑,再看第二眼,那身飒爽装扮和挺拔的身形,又仿佛是个英俊少年,可若细看他的眉眼,便觉得这应当是个绝世美人。 阿飞就看了很久。 李放不想留在兴云庄,今日发生之事够多了,这庄里藏污纳垢,叫他恶心。夜深了,他也不能去藏剑山庄拜访,于是跟着阿飞,出了兴云庄,直往西城门去。 阿飞没赶他,只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走的很慢,李放有自己的事情要想,也走的慢。 等到了地,他抬头一看,才发现阿飞的宅子竟是沈氏祠堂。 祠堂已很破败,沈氏子弟早不在城中,这里一度是封着的,连蟊贼都不愿意光顾,等他跟着阿飞走进去,才发现里面阴阴沉沉的,除了牌位,只有旁边有个偏屋,门扉已破了,大剌剌袒露着,里头放了几块木板,搁着些许干草。 李放从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他在绣玉谷内隐居,可移花宫奢靡辉煌,师父虽不肯让侍女贴身伺候,但铺床打水等总有人效劳的,后来去了兴云庄,去了藏剑山庄,虽然都不如宫里,但也算舒适。 阿飞好像毫不在意他,他往偏屋去了,直直躺在了那粗糙的木板上,李放左顾右盼不见有其他空屋,又不能在别人祠堂里随地转悠,只好跟着进了阿飞的屋子,他一跨进去,原来视他如无物的阿飞忽然睁眼看他,好像领地被入侵的狼一样。 李放沉默片刻,解开斗篷系带,银线绣作白虎的斗篷飘飘扬扬在阿飞身边落下,隐约还带着主人身上的冷香,那面料极是柔滑,但却很坚韧,李放在上面按了按手,木板的粗糙完全被遮盖了。 他又纠结了片刻,还是躺了下去。 ※※※※※※※※※※※※※※※※※※※※ *2为原文。 *关于如何让别人觉得不易容的主角是个男人,我就瞎扯了,大家就当他年纪小,雌雄莫辨吧。 *李放在沈氏祠堂第一天:大开眼界.jpg。 *他二人都是母亲一方的私生子,父亲也都是卓绝的人物,但命运属实天差地别:一个被狼群带大,荒野求生,穷困潦倒,另一个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美女环绕。(只能说感谢移花宫……) 谈天说地谈情 阿飞的身体绷紧了。 他和李放之间,也算合得来,两人今日又同力为李寻欢平反,按理算是朋友,但他还是不肯放松警惕。 李放躺在他旁边,盯着屋顶发呆。 他睡不着。 尤其在这样的地方睡不着,他其实可以去外面住店,哪里都行,但他今天想交个朋友,于是不肯让对方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他睡不着,阿飞也睡不着,两个人睁着眼看天花板,七星磐龙被李放从腰上解了下来,正放在两人身体中间。 外面在落雪,屋内很冷,两人连床被子也没有,习武之人,内力护体,但若非至刚至柔的功夫,耐冻也只是好过寻常人罢了,武功再好,到底是人类。 李放修习的心经是明玉功,女子内功,本就阴柔,他也觉得冷了,阿飞比他穿的单薄多了,却没有一丝冷态,如不是他的嘴唇冻的那样苍白,旁人很难看出这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也会冷。 李放问,“你不怕冷?” 阿飞说,“我也会冷。但我在荒野中长大,如果不能抵抗寒冷,我就要死了。” 李放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绣玉谷四季如春,他说,“我过去从没见过雪。” 阿飞低低地说,“雪是可恨的。对我这样的人来说,风雪是我的敌人。” 李放没有问他为何在荒野中长大,李秋水如果不肯把年幼的他送去移花宫,而是丢在什么地方,他如今也和阿飞一样。 “你难道姓阿么?”他说。 阿飞:“我没有姓。等我名扬天下,也许我才会说出我的姓名。” 李放说,“那你为何住在沈氏祠堂?” 阿飞不说话了。 李放已猜到了他的姓,阿飞或许就是沈家的孩子,但却说没有姓,其后应当是一个悲痛的故事。他缓缓说,“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阿飞说,“这与你无关。” 李放双手背后,去解自己的翼冠,那银翅已然顶着他了,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把银冠解下,放在一旁,又把散落的乌发小心拢到斗篷内,不让它们沾到外面的尘灰。 阿飞默默看着他动作间柔软的发丝贴在玉一样的侧脸,忽然道,“你为何不去客栈借宿?” 李放忽然偏过头看他,两人的距离比对剑那一次还近。 阿飞的屋内没有灯,有月光照入,他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朦朦胧胧,只有湖水一样的清透双眼明亮可见。 李放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清晰可闻,“你看不出来,我特意同你结交么?” 阿飞没有说话,他寒星一样的眸子看着对方,仿佛错觉一般,那眼睛忽然柔和了。 “你不需要特意同我结交,”他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你明日还去兴云庄么?”李放问。 阿飞嗯了一声。李放了然,他是要去见李寻欢,今夜虽然免了他被打作梅花盗,可看他腹背受敌的样子,恐怕这关并不易过。 李放忽地问,“你去杀梅花盗时,林仙儿在做什么?” 阿飞说,“林仙儿是谁?” 李放:“……” 李放:“今夜被掳走的姑娘,我的未婚妻。” 阿飞没有印象。他刚一到,就和梅花盗交手,后来李放来了,两人对手了一次,又费口舌和田七那帮人争辩,他实在没有注意力放在哪个姑娘身上。 阿飞偏头看他,“你姓李,是李寻欢的什么人?” 李放:“萍水相逢而已。” 阿飞:“我以为你们是兄……弟。” 李放挑眉,“你们不是好友么?你竟不知道他如今孑然一身。” 阿飞:“我与他相识不久。” “相识不久,你就这样信他,”李放说,“你不怕别人骗你么?” 阿飞皱眉,凝视着他,“他是我的朋友,绝不会骗我,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李放:“我没有针对他,是说你,你武功虽高,可这样容易轻信别人,会被那些满脑子钻营,惯会撒谎的人骗,他们武功虽不及你,可人心是可怕的。” 李寻欢这样聪明的人,可看今夜那些恨不得他立刻身败名裂的人,哪个不是多年前就和他相识的朋友?他的义兄龙啸云若一意保他,他绝不至于这样狼狈,可龙啸云只是沉默,作壁上观。 阿飞很固执地说,“我的朋友绝不会骗我,骗我的,我不屑与他们相交。” 李放看他好像看到年轻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二师父同我说,真正聪明的人骗你,绝不叫你看出来,尤其是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所以她不让我同女子亲近。” 可宫内都是女人,师弟花无缺就不像他被这样要求,他对女弟子们很好,她们也敬爱他。李放自小长到出江湖前,只交过花无缺一个朋友,绕是如此,交往也少,因为邀月也不准他和男子多接触。 阿飞说,“那你会骗我么?” 李放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拿起身侧的剑鞘打了旁边的人一下,也不知打了哪里,发出一声闷响,“你取笑我?” 他那话分明是说,你也漂亮,你会骗我么? 阿飞也不躲,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带点笑意。 李放也不可能真因为玩笑话同他生气,他拧眉,“不同你计较。” 这边谈天,李放的另一个朋友正经历人生大劫。 游龙生原在自己的屋子里睡下了,却忽然发现屋内灯亮起了,他抓起床边挂的剑,警惕地看着来人,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转化为错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林仙儿穿着单薄的春衫,衣衫凌乱,云鬓已散,在温和的灯光下越发动人,好像冰肌玉骨一般。她的眼眶已红了,哀愁地看着他。 游龙生沉默片刻,“林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找我是不是?”林仙儿靠近一步,要依偎在他怀里,游龙生往后躲,她就抱住他,而他整个人已僵住了,到底没直接推开她。 林仙儿把脸埋在他怀里,嘤嘤哭泣了一会。 “谁欺负你了,林姑娘?”游龙生无奈地说,他已有猜测了,怕不是林仙儿与李寻欢幽会被李放抓个正着,她在李放那里受气,自然找他这个泄露秘密的。 林仙儿抬起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明知故问,你,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你以为我是同李寻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你也太侮辱我了!冷香小筑是他的故居,我不过是因好奇,把他叫去问问,那些物件都有什么故事罢了。” 游龙生静默,他不好直说自己其实听完了全程。比如,他听见李寻欢说,“我只不过是在回想那天你脱光了衣服时的模样”,李寻欢出关不久,他们二人的私情,定然是在李放同她定亲后,甚至还得知青魔手已被丘独送给了她,他还听见林仙儿娇娇地说,“有时我半夜醒来,总觉得你仿佛就睡在我身旁,那床上、枕头上,还留着你的气息”。 因此他也知道,李放留宿藏剑山庄那些时日,林仙儿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兴云庄,还去夺了金丝甲,她一介闺阁女子,如何夺的?他甚至不敢细想。 越往后越劲爆,林仙儿说不想嫁人,才放话要嫁杀了梅花盗之人,又说唯有李寻欢不同,其他男人都像狗一样缠着她——他游龙生也曾做过她的狗! 他二人调情,俨然一对奸|夫|淫|妇。 林仙儿当时的媚态,视爱慕她的男人如草芥一般的话语,听到他心中,先想起的不是被她骗了的朋友李放,而是他自己,他一度奉她为天下最纯洁的圣女,若非李放与她定亲,他还要把鱼肠剑送给她,只求她垂怜,多么可笑! 她坐在男人怀里扭动勾引的样子,哪里是什么圣女,分明是天下第一的贱人。 他仓皇而去,路上遇见李放,见他依旧清俊无双,又想起林仙儿,不免有种白雪被污泥玷污之感,可他不能直说,李放此人最傲气,如果知道了此事,恐怕提着剑就要把林仙儿和李寻欢的头割下来,且沦为江湖笑柄,只能提示他林仙儿和李寻欢将幽会,别的倒不多说。 如今又换了他。 林仙儿抱着他,又是那样扭动,他曾无数次为她的身姿心醉,这一次如此接近,他却只觉得恶寒。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他忍不住想。 心与体不是一回事,林仙儿存心点火,她又是此道高手,游龙生纵然心里犯恶心,生理反应总是难免的,林仙儿自以为有了把握,又接着说,“你将我害的好苦,我今日险些被梅花盗杀死,李放却还要冲我发火,他已对我有了嫌隙,以后可怎么办呢?” 她迷蒙的一双眼像钩子一样缠着他,波光粼粼,春水融融。 游龙生看着她,却忍不住回想起了他和李放初见的那一面。 他当时把他误看作女子,后来虽解除了误会,可那心神激荡的一眼仍不曾忘记,他二人月下对酌,他却怀着卑劣的心思,想要再见一次白雪落梅的美景,可惜李放似乎千杯不倒,反而是他醉了。他见过他抚琴,见他练剑,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不似凡间人。 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他已不得不承认了。 他起了反应,想起的却是李放,想一折高岭之花,让它在手中开放。 林仙儿见他神色怔怔,娇笑了一声,踮起脚在他耳边说,“其实我……,公子你待我温柔,我都是记得的,只是大哥要我嫁人,我不得不从,可仙儿始终是,始终是惦望着公子的。” 她话音落下,单薄的春衫也随之而落,她身上无一处不美,灯下宛如一座白玉美人。 她的衣服脱的这样容易,难怪初入关的李寻欢也见过。 她好像在看情人,说的话比蜜还甜,恐怕他还错怪了李寻欢,不该是他引逗他人未婚妻的。他,李放,李寻欢,丘独,还有许多爱慕者,有多少人听过这样的话,见过她的身体? 游龙生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了林仙儿,拿起旁边的大氅与宝剑,大步走出了这间屋子,越走越快,直用轻功飞身而去。 林仙儿被他甩下,恨恨地把衣服穿上了。 既然他连这等好事都不要,便叫丘独杀了他,死无对证,李放纵使怀疑,也没有证据,若是退婚了还正好! ※※※※※※※※※※※※※※※※※※※※ *逍遥派的武功等级超出[多情剑客无情剑]太多,体系差别太大了,为了不显得违和,虽然写到李放是李秋水的孩子,但只能强行设定李秋水没有将逍遥派的武功教给他过。 *我们来康康李放在一天内遇到了什么:龙啸云青白不辨,和他人一起指责义弟/林诗音无原则溺爱孩子/龙小云学了他的武功去滥杀无辜/未婚妻如果不是深夜勾引男人,就是疑似梅花盗帮凶/兴云庄来了一批倚老卖老肮脏角色/李寻欢麻木竟任由自己被泼脏水,尊严不复/藏剑山庄关门了 唯一的一束光:单纯,正直,倔强的少年阿飞 黑夜里的萤火虫! *古龙花那么多篇章写的女人(林仙儿),我却感觉太虚假了……像原著里那样,她四处留情,按原文的说法,就是一天杀八十个,杀上几天也杀不完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她如果高兴了,舍身给店小二也寻常。这样是怎么做到不暴露的? 飞刀与剑同力 李放次日醒来,阿飞已起了,还替他打了水。 李放洗漱完,见阿飞正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瞧。 他不明所以地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披头散发,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也没有哪里脏了,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看什么?” 阿飞垂眸,“没什么。” 李放也不追问,把白虎斗篷挂在一旁,那斗篷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不沾灰尘,在木板上被垫了一页,一丝皱褶也无,看起来依旧干净华贵。 此处没有铜镜,他对着水面,把银冠和发带放在一边,用手梳拢了一下头发,旁边阿飞适时地递来一把木梳,看起来像他手制的,很简陋,尤其与李放常用的玉梳比,可也磨的很光滑,用起来还算顺手。 阿飞说,“我以为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习惯了别人伺候的。” 李放扎起马尾,只把发带系上了,却不再戴那银冠,他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我师父不肯我把这些事假手他人。” 他有句话没有说,怜星却很喜欢亲自替他束发。 可能是有感而发,想起阿飞说自己独自在荒野里长大,他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仆从群集,一呼百应?” 阿飞没说话,默认了。 李放说,“我长在师父身边,除了她们,我不准与谁多说话,只管练武便是,家中侍女虽多,谁若敢冲我笑一笑,我师父就要拔了她的舌头,就是我师弟要和我多说几句,也要被赶走,她们寻常不敢见我,就是难免碰上了,只跪在地上不敢言语,不敢抬头。” 邀月对他的控制欲尤盛,他已察觉到她有事要做,这件事在她心中可能重于性命,所以她把无缺遣出去了,又让他出去游历,若非如此,他终身不能出绣玉谷。* 阿飞低头看他,他的眼神很专注。 李放说,“你同情我?” 他冷冷地说,“我同你说这些,只是随口解答,你永远不必同情我。” 阿飞说,“我没有。” 他不会同情别人,他很少有这种情绪,他的经历很苦,自己却不觉得,因此也不会轻易觉得别人苦。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现在还不明白那是什么。 李放没有取留在此处的斗篷和银冠,提着剑就走了,他还要回兴云庄去见一个人。阿飞没有跟来,他日落前是绝不会离开沈氏祠堂的。 李放一路走到了兴云庄大门前,守门人,也是兴云庄的管家,是林仙儿的父亲,可他从不敢同李放搭话,私下饮酒时,或许会咋咋呼呼说,江湖上的寒光一剑是他女婿,见了面,他又不敢吱声了,他怕这个人。 说来也怪,偌大个兴云庄,在江湖上也有一席之地,他仗着名头没少耍威风,可每次见这个周身华贵的小公子,就好像以前卑贱时,瞧见高头大马上的少爷时一样,自觉卑下,怯怯不敢靠近。 李放其实不知道他是林仙儿的父亲,他提亲都是直走龙啸云,龙啸云和林仙儿都不曾提过这个人,他一直以为林仙儿父母已仙去了。 李放才入门,正看见一个雪人立在院中,一动不动,直看到他来了,那雪人向他走来,身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有些已结块了。 原来是游龙生,他竟在这里等了一夜。 他脸色苍白,眼底发青,已经看不见往常意气风发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在瞧见李放时亮起,他还没说话,李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游龙生张张口,不知道怎么说。 比如说,我被你的未婚妻色|诱了,直接跑了出来。 他到底没说出口,只是低声说,“想见你罢了。” 李放说,“我昨夜有事耽搁了些,夜深了,不便去你那拜访。” 游龙生这才发现,他既没有披着那身斗篷,发间也不束冠,联想到他是从庄外进来,想来昨夜一夜未归。 他神色复杂,“你莫不是气到不肯在这借住吧?” 李放微微颔首。 一想到昨天的事,他就不愿与这些人睡在同一个地方,宁愿去和阿飞睡破烂的瓦房。 游龙生说,“你去客栈住了一晚。” 李放一边林仙儿的屋子那边走,一边随意回道,“去和朋友住了一晚。” 游龙生沉默片刻,“哪位朋友?” 话一出,他又怕李放觉得被冒犯,欲盖弥彰似的补充,“你的朋友,自然也是很好的人,我倒想结识一番。” 李放说,“你们不是一路人。” 游龙生说,“我与你是朋友,你与他是朋友,我和他为何不是一路人。” 李放抬眼看他,“你见了他自然明白。” 游龙生接着追问,“他是谁?” 李放说,“他名叫阿飞,你也许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名剑客,假以时日,他会名动江湖,届时你们自然会见到。” 游龙生酸溜溜地,“你对他的评价倒很高。” 李放嗯了一声。 游龙生又问,“那我呢?” 李放说,“你要听么?” 游龙生听他此言,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纠结地说,“你讲吧。” 李放语气平静,“你很有天赋,但离了天山雪鹰子和藏剑山庄,就什么也不是。” 游龙生呆立原地。 “所以我比他差远了是不是?”他急急追上来,口气冷硬。 李放沉吟片刻,“只论如今,的确如此。” 游龙生满心酸涩。 林仙儿只把他当狗一样,李放眼里,他除去家世什么也不是,所以他游龙生是什么?堂堂藏剑山庄少庄主,在这对未婚夫妻眼中,还比不上一个江湖无名的小子。 他闷闷地跟在他身边,忍不住指责,“那你同我结交做什么?反正我什么也不是。” 李放瞥了他一眼,“我不在乎这些。” 可他还是想让他看得起的。游龙生苦笑一声,“好,你说吧,我如何才能让你刮目相看?” 李放说,“那你得回到雪鹰子身边去,苦心修习。” 游龙生其实原也有好好练剑的,只是后面为了追求林仙儿,才流连兴云庄。 他这边心情闷闷,李放又撞上了另一个人。 龙小云拿着他的竹剑拦在路旁,李放要走过他,目不斜视,他就忽然大声说了一句,“我已立誓了!” 李放顿了顿,龙小云噔噔噔跑到他面前,咬紧了腮帮,倔强地看着他,“你若不信,我日后再犯,你尽管一剑杀了我,我虽然常骗人,但如今立了誓,就说到做到。” 可李放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质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好,今夜子时,你到我房中来。” 他径直走了,龙小云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么,忽然又跑过来说,“你是不是要去找林仙儿?” 李放嗯了一声。 龙小云说,“那我劝你不必着急找她,先去找父亲的义弟,那个李寻欢,你去晚了,他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李放:“为什么?” 龙小云答,“他房中被搜出了梅花盗的暗器钉,已被关起来了。” 李放不语,只往西南看了一眼,龙小云好奇地望过去,似乎是冷香小筑的方向,他再回过头,身后已没有人了。 游龙生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朝着他的方向追去。 李放初时不知李寻欢被关在何处,只是路上碰见了铁笛先生,此人爱妾为梅花盗所杀,李放不愿杀他,只将他打晕了事。正看见少林心眉与他的弟子,他们结阵将他拦住。 李放说,“旁人看不透,你是出家人,修的是心眼,也看不出此事是有人构陷李寻欢么?” 心眉道,“人证物证俱在。” 李放说,“以梅花盗的功夫,往他屋里放几枚小玩意,轻而易举。” 他横剑,脸色冰寒,“不论他是谁,他已惹怒我了,我来不为救李寻欢,是要将真梅盗斩杀,大师如果拦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心眉低头诵了一句佛号,少林寺弟子将他团团围住。 李放身形一动,游龙般跃了出去,这些人尚且看不清他的动作,已然被点了麻穴倒地,他不只用剑,还用掌,要是用上了移花接玉,这些妄图以力困他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在场没有一个弟子死去,心眉已知道他有意饶过,长叹一声,不再拦他了。 李放去时,李寻欢,林诗音,龙啸云三人相对无言,他来了,正打破了沉默。 “我对你们的纠葛毫无兴趣,”他看向李寻欢,“我也不想救你,你想死,想带着这样的污名去见祖宗,与我无关,但我一定要抓梅花盗,你若认了,他岂不是逃过一劫?” “你想过那些被玷污的姑娘没有?”李放说,“他该死。” 他的话句句点在李寻欢痛点上,叫他露出一丝苦笑。 龙啸云忽然说,“他确不是梅花盗。” 他的算盘已败露无疑,诗音无意间听到了他的谋划,告诉了李寻欢,他已和他摊牌了,请来的帮手一一败在李放手下,他这一辈子,真是输尽了这个李字。 他看向李放,长叹一声,“李弟,你且再去查吧,大哥支持你。” 林诗音沉默不语,并没有揭穿自己的丈夫。 李寻欢总算是被放了出来,两人并肩走着,李放问他,“是谁提出要搜查你的屋子?” 李寻欢说,“并没有谁,只是下人来收拾床铺,才发现了,我知道你怀疑有人陷害我,这个人只能是真正的梅花盗,他留下的钉子还在冷香小筑,没有人动过,因此只能是真正的梅盗潜入做的。” “昨夜……”李放喃喃。 他又梳理了一下昨夜的经过。 李寻欢被林仙儿约至小筑,龙啸云田七等当场抓住他,赴约的林仙儿被假梅盗带走,阿飞拖住时间,李放杀了假梅盗。是夜,真梅盗潜入李寻欢屋内,留下梅花钉。 “真梅盗必然旁观了昨夜的闹剧,而假梅盗,他未必是假,否则不会与真梅盗的动作如此重合。”李放说。 李寻欢接着说,“梅盗不止一人。” 二人对视一眼,李放凝眉,“你早知道是龙啸云对付你,是不是?” 李寻欢得到的信息比他少的多,可他竟好像明白的很快,足见他聪敏,这样的人,若说他不知道龙啸云存心构陷他的,他是不信的,连他一个外人都发现了马脚。 李寻欢笑而不语。 李放看他就厌烦,他还是少年,快意恩仇,实在不懂被最敬爱的兄弟背叛,由惊讶到无奈,既已失去所爱,了无生趣,不如以死成全他们的那种滋味,纵然谁背叛了他,他只会杀了对方,绝不可能刻意装傻成全的。 李寻欢见他冷冷淡淡,好像不愿与自己多说话,却好脾气地笑了笑,“你和阿飞一定合得来。” 李放说,“我们已是朋友了。” 他忽然问,“你与林仙儿是怎么回事?” 李寻欢一愣。 其实很简单,林仙儿为夺金丝甲,曾脱衣色|诱过他,可他当着李放的面,总觉得说不出口,像污了他的耳朵。 于是他想了想,又反问,“你和林仙儿又是怎么定亲的?” 李放说,“我求亲,她应许。”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那她怎么说要嫁给杀了梅花盗的人呢?” 李放说,“我也不懂她。她说心悦我,我求娶她,可定了亲,她又告诉全江湖她要嫁给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不论老少,杀了梅花盗即可。后来她又同我说,是知道我定能杀死梅盗的,这时她又要与你夜间幽会。” 李寻欢说,“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放没说话了。 片刻,他泠泠的声音才响起,“不错,我已看出她满嘴谎言。” 李寻欢:“可你还爱她?”所以愿意原谅。他是明白这种感受的,不由自主,思想已不受理智控制了。 少年忽然抬头,清凌凌的目光看着他,平静如水。 他说,“从未。” ※※※※※※※※※※※※※※※※※※※※ *邀月急切要做的事是让花无缺和同胞兄弟小鱼儿自相残杀,以此报复江枫不爱她,还和她的侍女私奔。 *吃一堑长一智,已经有一个和侍女私奔,下一个绝不能让他接触侍女,最好不准见外面的花花世界。这是邀月的独家经验宝典。 *游历前,邀月告诉他,他以后要做天下第一,因此只有天下第一美人才能配得上他。 (《绝代双骄》的第一美人是邀月……) 于是收到李放寄回的信后。 邀月:???? 你这找了啥?我一掌把她天灵盖拍碎咯。 唯以死证清白 李寻欢奇道,“那你为何要娶她?” 李放说,“天下第一就要娶天下第一的美人。” 李寻欢愣了一下,片刻才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李放:“我师父同我说的。” 李寻欢叹息说,“你听他的话,就不曾想过自己如何么?去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白头到老,婚嫁岂是儿戏?” 李放抿唇没有说话。 他一向听邀月的话,因他不听话,就会有人因他受罚。邀月说,他只能娶天下第一的美人,若是他娶了别人,她兴许觉得对方配不上他,又狠下杀手。 李放轻声说,“我非这样不可。” 李寻欢低头看他,少年将唇抿作一线,这样隐忍的神色让他想到另一个人。那个雪地里独行的少年剑客也这样说,他非成名不可。 他不同李寻欢一块走,直直跑去见了林仙儿。 李放敲门的时候,就听见她说屋内没有侍女,直进来便可。 他也不是第一次破戒,踏步进去了。 这里不同于冷香小筑,冷香小筑名副其实,日日点了熏香,又在冰天雪地里,幽幽冰凉,林仙儿曾戏称此处气味肖他。 林仙儿正揽镜自照,她精心打扮了,穿着李放最喜欢她的那套红罗裙,乌发如墨,挽作飞天髻,只着一枝梅,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屋子里弥漫着清淡的甜香,桃红帷幔,珍珠挂帘,比起李寻欢曾住过那个清雅的故居,这里还更像女子闺房些。 李放甫一进来,就听见她娇娇地喊了一声,“你不帮我画眉么?” 她透过镜,看到白衣少年一动不动,身上没披他那身白虎斗篷,看起来倒比往常单薄了许多,虽然那箭袖也显得他英姿飒爽,到底还是显出少年未长成的纤弱体态。 她最爱那张脸,清俊禁.欲。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出声,银铃般悦耳。 她袅袅娜娜地起身,步步生莲一般,花一样摇曳多姿,走到少年身边,白玉一样的手指扣上他的指节,要把眉石递给他。 “你说今日要同我算账不是?”林仙儿见他不接,嗔怪道,“你还没问我,就当我不是好人了,连替我画眉都不愿意,分明已经判了我不好,既然如此,你还问我做什么?” 李放终究还是接了,林仙儿也不闭眼,睁着一双美目凝视他,好像眼里心里只他一人。李放虽小了她几岁,可却比她高些,垂眸替她画眉,林仙儿仰着头,正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纤细脆弱,好像可以轻易扼断。 她的手也不老实,又环住他的身体,天真娇憨地问了一句,“你身上怎么一直这样凉呀?” 李放不答,她又接着自言自语,“我自与你初见,不曾与你多亲近几次,每次触碰你,你都像一块冰似的,哪怕在点着炭的屋子也是如此。以后成了亲,到了冬天我可怎么办呀?” 她好像上了瘾似的,自顾自说个不停,“你又不喜同我亲近,总说止乎礼,每次都要我主动去吻你,就是在你面前褪尽衣裳,你也把我丢下逃走,你明明也是起了火的,为何总不肯碰我?” 她的手在少年的锦衣上滑动,李放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不要乱动。” 林仙儿嘟了嘟嘴,“我偏不要。我若不这样主动靠近你,你哪里会喜欢我,说什么成了亲就会只爱我一人,不过是哄我的。” 少年画眉的手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她,声音平淡,“你觉得我对你太过冷淡?” 林仙儿被他幽沉的眸子看的心头一跳,嘴上继续说,“难道你对我热络么?” 少年说,“我不同你亲近,是因我自小没有伙伴,也从未与师父以外的人亲近过,只是不习惯罢了,你说要抱,哪次我推开你了?要吻,我也没有避开。我已在努力不叫自己拒绝,你却毫无察觉么?” “除了你,我同谁那样做过?”他斜飞的眉蹙起,眼神也冷了下来,“你说自己体弱,我总看些医术,要如何调理你的身体,带你去打熬身体,你怕苦累不愿坚持,有人纠缠你,我将他打出庄外,我总不懂你哪里生气了,只好去问游龙生,他甚至是你的爱慕者,除此以外,我从不愿向谁低头求教。” “我不愿与你欢好,是想大婚之夜再洞房,以免有什么未婚先孕的祸事,叫你名声受累。我只和你一起,不曾正眼瞧庄内哪个姑娘。我从未和女子这样亲密,是真心想和你白头偕老,可你只怨我不够。” 林仙儿闻言偏过头去,李放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你既然觉得我并不爱你,为何又要说喜欢我,因此我才下决心去提亲,你答应了,又成日和那些爱慕者不清不楚,我本想信你,此前也不干涉这些,可你却想和李寻欢幽会。” 他说,“你既然介意我不够爱你,想找一个深爱你的人,我就去和龙庄主说,是我德行有亏,退了你我婚事。” 少年的眼睛只如一片冰冻的湖水,冰冷彻骨,又像出鞘宝剑,寒光彻彻。林仙儿眼圈登时红了,吧嗒吧嗒掉了泪,正落在李放掐着她下巴的那只手上,她凄凄地说,“我要那些人做什么?你就是不爱我,我也是非你不可的!我同那些人清清白白,你为何不信我?” 她呜咽着,忽然去抽李放腰剑的七星磐龙,李放一时不察,没料到她会这样做,只见林仙儿横剑在脖颈间,莹白如玉的肌肤顿时划出一道血丝。 李放:“别动!” 林仙儿后退一步,眼泪哗哗落下,她声音打颤,带着泣声,“你嫌我不清白,嫌我放.荡,你就当是真的吧,我既然是这样的女人,背叛了你,今日便死在你跟前谢罪了!” 话音才落,她扬起脖颈,像引颈受戮的羔羊,将七星磐龙往下毫不顾惜地一推! 李放急急点了她手腕的麻筋,林仙儿痛吟一声,宝剑滑落,被李放握住,在空中挥出一声低啸,旋即收剑入鞘。 林仙儿的脖颈已滑出一道血痕,正不断地往外冒血,在雪白的肌肤上无比瘆人,她又是一身红衣,鲜艳如火,当着无比凄美。 他才收了剑,她又抽泣着去撞拔步床的雕花床架,李放拉住林仙儿的手臂,强硬地将她扣在了怀里,林仙儿还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只是她不习武,那力道在李放眼中与羽毛轻抚并无多大区别。 她捶了几下他的肩膀,还是不再闹了,把头埋在李放脖颈间,呜呜哭泣着,冰冷的泪水湿润了他的脖颈和衣领。 他一时有些无措,脸上难得带出了茫然,这时才显露出符合他年纪的稚气来。他捧着林仙儿的脑袋要把她的头抬起来,她却怎么也不肯抬头,只是闷闷地说,“不要看我。” 李放说;“谁要看你,起来,我给你处理伤。” 林仙儿:“……” 她愤愤地咬了他脖颈一口,下嘴完全没有收力,可能已经破皮出血了,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我都这样了,你还,还这样说话。” 李放有些头疼,“哪样?” “就是这样!”她又就着那个牙印咬下去,娇蛮地说,“从不肯说些软话哄哄我。” 李放不知道什么叫软话,什么叫硬话,所以他只能暴力把林仙儿的头抬起来,待看清她满面泪痕,下巴还沾了血,手上力道忍不住轻了些。 “你这里有没有金疮药?” 林仙儿嘟嘴,“有也不告诉你,叫它流血好了,死了痛快!” 李放拿剑鞘打了她的腰一下,凝眉,“别闹,到底在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打完以后,总觉得林仙儿呼吸乱了一瞬,但她看起来又仿佛没什么,瞪了他一眼后,不情不愿地去把一个瓷瓶拿了出来。 李放替她上了药,见无布巾可用,便拔剑从雪白的衣袂割下一段,他倒是可以叫来下人,但如果真大大方方叫人取包扎的布巾来,又不知道他们背后要说什么。等他缠好了,林仙儿忽然站起来,他只担心她又去寻死——刚刚撞剑可没有分毫假的,也只有他出手奇快才能救回一条命。 结果林仙儿只是从箱子里取了一套衣物,等她展开,他才发现是男式的。林仙儿咬着下唇,不去看他,“原是之前做好了,要给你的,只是你去了藏剑山庄不肯见我。” 李放默然。 林仙儿瞪着他,“你竟不要!” 李放凝眉,“我回去换。” “就在这换,你怕什么!”林仙儿说,“我才不瞧你。” 说着,她果真背过身去了。 李放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但穿着破了的衣裳在外面行走也不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腰带,褪去了外衣。 等他正往身上穿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随着他转身,林仙儿面前的铜镜也照出了少年羞恼的面孔。 林仙儿却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反而哼了一声,忽然好奇地问,“你身上穿的什么?” 原来褪去外衣后,少年身上还裹着一层玉甲,这玉甲正面好似天衣无缝一般,与皮肉贴合,只在背后有着层层绑带,露出一线破绽。 “难怪你身上总是这样冰冷,”林仙儿说,“你曾送过我暖玉,那这是冷玉不成?” 李放被她盯的不自在,心思全在赶快穿好衣物上,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只是内功属寒。” 他脱口而出才后悔了,但细想被她知道内功属性也没什么,多数人的内功是中正平和的,这也最益养气,只是移花宫多为女子,修习的心法也极寒至阴。 他穿好了衣服,还不待走,林仙儿拦住他,“慢着,你既然说已尽力同我亲近了,我怎么瞧不到?” 李放说,“你眼拙吧。” 林仙儿:“……” 她又红了眼眶,“还是我不对了?” 她总会抓李放的心软点——对于自己对她并无爱慕一事,结亲后他总难免愧疚的。 他垂眸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轻叹一声,终于妥协地说,“你要如何?” 林仙儿脸上浮起霞色,“总是我亲你,这回我要你来亲我,不准只敷衍地点一下。” 死寂的沉默蔓延了许久。 少年微微低头,将自己冰凉的双唇印上了她的。 他不通要领,既然不能蜻蜓点水,他就只会这样贴着,让柔软的唇瓣相互磨.蹭,林仙儿特意抹的口脂沾在了他淡色的嘴唇上,让这个吻看起来无比色.气。 李放心里数了十下,数到十,估计这不算“一下”了,抬腿就走,快的几乎要用上轻功了。 林仙儿在后面痴痴地望着他。 等他走远了,她忽然又换上另一幅面孔,披着兔毛斗篷,遮住了脖颈上的伤,往冷香小筑走去。 那已没有人去,因都说梅花盗在那出现过,正方便了她。她进屋的时候,青魔手伊哭的弟子丘独已等在那了,她才一过去,丘独就沉着脸甩了她一巴掌,毫不留情。 林仙儿只是咯咯地笑着,粉面含.春,眼波流转地看着他。丘独骂了一声表子,把她抓过去,放在腿上,两人颠簸了一会,林仙儿猫一样娇吟了一声,丘独则一巴掌拍向她的背,一边喘息一边兴奋地辱骂她,“越痛你越爽是不是?” 林仙儿眯眼,显然也很享受,“轻些,我为了打发李放,可实实在在受了伤呢。” 丘独说,“哪受了伤?嗯?” 林仙儿扯下斗篷系带,露出上面缠起的锦带,“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自然是自尽留下的了。” “你会自尽?”丘独嗤笑一声,“你只怕哪天死在床上吧。” 他在她脖间咬了一口,果然听见林仙儿又痛又爽快的叫声,他猛吸了一口上面残余的冷香,“这是那小子的衣服?娘们似的,还熏香。” 他带着醋意说,“你还要同那小子定亲,他那里都不知道长好了没有。” 林仙儿娇笑着说,“他可比你英俊多了,再说,像你这样的狗,我多的是,独他一个不理会我。” 此话一出,丘独果然大怒,两人颠簸了好一会才消停。 林仙儿发髻已散了,簪着的梅花掉在地上,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今日算把他哄过了,但也只能拖一会,来日他还是会想起的。” 丘独嘲讽她,“你脱了衣服站他跟前,没准他为了自认了梅花盗也可。” 这就戳到林仙儿痛点了,她脸色一沉,“他就不是个男人!要这样说服他,断没有可能的。” 丘独笑道,“天下男人都要想要你,不想要你的不是男人,是不是?” 林仙儿听出丘独在反讽她,冷哼一声,“我若被他抓住了,你以为你就能逃过么?污了别家女子清白的可不是我!” 丘独说,“那不也是你指使的么,这些钱可是也进了你的口袋。” 林仙儿瞪他一眼,“你不要小瞧他,他虽然年纪小,但要我说,非兵器榜前十,断然威胁不到他。” 丘独与她共谋已久,闻言自然明白,“他这样聪明,又不为你所惑,你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错。”林仙儿看起来智珠在握,“纵然一个不够杀他,多来几个总是够的,他生性孤傲,早已得罪了许多人,我已有了法子,叫他必死无疑。” 丘独酸溜溜地说,“什么法子,用你的身体去换那些人帮忙么?” 林仙儿才懒得哄他,又反问,“游龙生解决了么?” 丘独说,“废了些功夫,天山雪鹰子那老东西出手了,不过我已将他重伤,雪鹰子要为他医治,免不了奔走,他是无法再和李放说什么的了。” 林仙儿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颇为得意,“既然他不肯听话做我的狗,那我只好让他做一条死狗了!” ※※※※※※※※※※※※※※※※※※※※ 李放还是太年轻了…… *林仙儿的千层套路 *死不了,死是不可能的,林仙儿搞事只能让李放顺利打开言情线而已。 无剑以应无环 龙小云的屋子在林诗音卧房附近,他已10岁多了,但在母亲眼里毕竟还是孩子。 李放去的时候,却是林诗音亲自来迎的,她比白日时还要憔悴,任哪个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以卑鄙的手段陷害初恋,还怀疑自己同初恋有染,都不会开心的,何况她心思这样敏/感纤细。 龙啸云没有一同来,他看重面上礼数,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大概是与妻子有了争执,在哪里喝闷酒吧。 “李弟,辛苦你了,”她引着李放往屋内走,笑的很勉强,“如果需要什么,只须同我说,我立刻叫林叔去办。” 李放嗯了一声,两人正好走到席前,龙小云跪着,脊背挺直了,脸上似乎尽力想表现的无所谓,但从肌肉的绷紧来看,他还是很紧张的。 续上筋脉并非易事,武林中大都默认筋脉尽断则武功废绝,移花宫有以气养脉之法,原是平常用的,现下要把龙小云的筋脉续上,就要灌注大量真气,且不可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去,恐伤了身体。 明玉功极寒,真气涌入龙小云体内,冷的他直打战,过一会他又不抖了,叫别人的真气倒灌进自己身体的感觉无比痛苦,他武功低微,气海微薄,一下接收这样多真气,更是难受,开始他还能忍受,不一会就脸色煞白,痛吟出声。 等到了后半夜,他已意识不清了,声音时高时低,嘴里喃喃,一会喊娘,一会喊师父。林诗音在外面听的泪水涟涟,只恨不得以身代他受过,还是强忍着不敢进去。 说来也怪,他喊娘,只因林诗音溺爱他,喊师父,虽然叫人惊讶,毕竟二人师徒不过数月,但想李放对他也算宽和(从李放的角度其实已经算宠爱了),也可以理解,只唯独不喊爹——他不信任自己的父亲,也不愿向他求助。 等这番事故了结,龙小云已晕了过去,李放见他浑身是汗,衣服也皱巴巴的,一时不太想碰他,叫了侍女来给他洗浴。 出门时,正瞧见林诗音伶仃地站在堂前,她实在很纤细,好像要随风去了一样。 等她那双忧郁的眼睛看过来,李放颔首,示意一切顺利,林诗音硬挤出了一个微笑,盈盈欲拜,可惜身体已不受控制了,往前栽去。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她已然撑不住了。 李放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她的侍女也正好抓住了主子的手臂,李放抬眼看她,这个年纪也不大的女孩子想要扶起林诗音,但力气实在不够。 李放淡淡地说,“我来吧。” 他横抱起昏倒的林诗音,将她轻轻放在了榻上,侍女只呆呆地看着他,见他放下人就要走,才慌忙叫道,“等等!” 少年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她看着他的侧脸,痴了一瞬,又恍惚地进了内室,抱着一件烟青的锦织出来,少年低头看她,她却不敢同那泠泠的目光对视,只盯着自己露出的一截绣鞋面,嗫嚅着说,“外头风雪正大,公子且换上吧,不要受了寒。” 像是怕他不接似的,她又慌张地补充,“这、这是我同夫人新做的,公子是少爷的师父,今夜又为他医治,若是夫人醒着,也不会叫您这样走出去的。” 李放只是简短地说,“多谢。” 声音清冷,听到她耳中却很热,熏得耳根那一片通红,眼睛已见不到跟前那片雪白衣角了,她才怯怯地抬头,眼前已看不见那挺拔的少年,一时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失落,想来自己在他眼里,与那些侍女也没有差别。 只是她甚至无法鼓起勇气,告诉他自己叫罗浮。 她唤小丫头端来一盆热水,一边给夫人擦洗,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 李公子身上的衣服,惯是白衣银绣,她也曾见过蓝衣,只是很少,想起方才一眼瞥见的衣角,似乎没有绣纹…… 她咬了咬下唇,神色失落,连手上的动作都轻飘飘起来。 是林小姐给他做的衣裳么?也是,他们是未婚夫妻。 明明说着很寻常,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 那件斗篷,其实不是夫人做的,夫人虽然常与自己一同做些绣品,也只是女子衣物罢了。其实李放常穿斗篷,她才向夫人借了绣棚,想要自己也披一件,夫人宽和,也同意了。 那背后绣了梅花,是她的一点小心思。 ——等等。 罗浮动作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虽说公子穿了她做的斗篷,可那是女子的样式! 李放对此一概不知。 续脉让龙小云痛的死去活来,可他也耗费了大量精力,要时刻把控真气输入,不能放松,简直比连挑几个对手还累,他也疲了。 他依旧不肯住在兴云庄,可惜夜又深了,游龙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好又跑到城西,敲了敲沈氏祠堂的大门。 阿飞还在,他来开门的时候,双手还把在门上,只拉开了足够一人过的缝,然后默默地盯着他看,李放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凝眉道,“我有哪里不对么?” 阿飞没说话,把门拉开了,李放进来以后,就熟门熟路地走在了他前头,径直进了那间破烂的卧房,见自己白天挂起的斗篷还呆在原地,他取来扬起一挥,白虎斗篷飘飘落在木板上。 他盘腿坐在上面,凝望着“桌子”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没有说话。 阿飞也不客气,坐在了他旁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忽然说,“你知道李寻欢又被污成梅花盗么?” 阿飞猛地看向他,好在李放不是那种爱卖关子的人,直接说,“真梅盗在他房里放了梅花钉,他虽然受了一番难,但还是暂时洗清了嫌疑——只要他找到真梅盗。” 阿飞沉默了片刻。 “我以为你会说去帮他,”李放看向他。 阿飞答,“等他有难了,我自会去的。” 听起来他很相信李寻欢自己就可以找到梅花盗。 李放却想起了林仙儿。 她今日为证清白,宁可自裁——可为什么?既然她不是那样的人,那么是游龙生骗他了?但李寻欢那日确实来赴约了。还有她被梅花盗劫走,也是处处疑点,他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梅花盗的同伙——也许是他女儿也说不定。 江湖实在很复杂。 他想不透,于是干脆解下七星磐龙,拉起阿飞往外走,少年只是顺从地被他拉着,也没有反抗。沈氏祠堂后面是一条河,河边没有什么人,月光正好,积雪满地。 “打一场。” 他捡了一根树枝,简洁地说。 阿飞会意,也学他的模样捡了树枝。 两个人交手,原地只剩下一片残影,他们二人出招的速度都快的很,剑术也相近,李放胜他一筹,但今日只为消愁,快胜时总放水,阿飞却因此被他激出了火气,招式越发凌厉,似乎有所突破,只打了一会,两人的心境好像调转了。 结果是阿飞挑飞了他手里的树枝。 可他很不开心,薄薄的唇抿作一线,寒星一样的眸子看着他,里面静静燃烧着怒火。 “你没有尽全力。”他冷冷地说,不服气地看着对方。 他阴郁的表情只存在了一瞬,便化作呆愣。 说来很怪,原来汹涌而来的怒气,好像忽然随风而去一样,天地静谧,百虫都躲在巢穴里,皑皑雪地里,听不到一点细碎叫声,连月华都是静止的。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在耳边雷鸣般响动,好像四肢百骸里游动的血液滚烫起来,汩汩地冒着热气,在清寒中火热一片,直烧上了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李放收敛了笑意,原来生动的眉眼再一次归于冰冷,只有轮廓在月光下依旧柔和,他说,“又来了,阿飞,原来你喜欢盯着人发呆么?” 阿飞的脸色再一次变了,粉红退却,竟一瞬间苍白起来,他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出口,李放见他神色有异,已敏锐地要躲开。 太晚了,他只感到背后一阵刺痛,却不剧烈,好像被麦芒扎了一般。 他还没有发话,反而是有一浑厚男声隐带怒气,“何处宵小,背后伤人?” 有两人披雪而来的。 他们中,年长的那个已是中年,可他看起来比青年人还要精神,穿着金黄的衣衫,手无寸铁,他身后那个人,比他年轻的多,灰色的瞳孔里却一片死气沉沉,他很瘦削,却很高,看起来很单薄,脸颊上有三道刀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腰带右侧插着一柄剑,而他的左手抵在剑柄上。 不是欲出剑,而是收剑。 房檐上滚下了一个人,穿着黑衣,他的脖颈已被刺穿了,从他怀里滚出的机匣不难看出,他就是方才暗算李放的人,而距离那暗器发出不过几息,他已被那青年杀了,一击毙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黄衫的中年人朝地上瞥了一眼,“伊哭的弟子。” 原来这暗中偷袭的正是丘独,他原先还准备瞧一场借刀杀人的好戏,殊不知林仙儿已将他放入局中,成为今夜剑下第一缕亡魂。 李放谨慎地运转了一番真气,没有感到暗器有毒,于是冷静地看向来人。 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说,“你是近日里,江湖盛传的寒光一剑,李放么?” 李放:“不错。” 中年人说,“你的剑在哪里?” 李放垂眸看着这人空空如也的手,反问,“你的环又在哪里?” 中年人哈哈大笑,似乎不疑惑自己会被认出,毕竟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环兵器榜第二的名头实在太大了,大家都知道他常穿黄衫,年近中年,而高手之间总是有那么点感应的,比方说,他能感觉到,对面那个年纪足够做他儿子的少年,不可小觑。 他答,“手中无环,心中有环。” 李放凝视了他一会,“好,我也不用剑。” 上官金虹脸上笑意尽去,“果然少年轻狂。” 他不再劝说什么,因为他本来就是来杀他的。他盯着李放的时候,他身后的青年已自觉拔了剑,对上了李放身后的阿飞,这两个极其相似,又截然相反的人遥遥相对,剑意激荡。 无需多言,四人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 上官金虹说的不错,他手中无环,心中有环,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常人,果真他手无寸铁,一双肉掌却强过其他人,可惜李放却不是阿飞那样以剑为命的人,他原本就不是纯粹的剑客,纵使爱剑,他学的最好的却是那天下无双的掌法,移花接玉。 移花接玉讲究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对手越强,招式越厉害。两人几息之间已交了许多招,上官金虹的态度越发认真,比起开始时从容的姿态,他已多了几分狼狈。因他很强,所以移花接玉对付他,再厉害不过。 纵使看起来二人有来有回,其实他已占下风了。说来很可笑,他到了这个年纪,一代枭雄,居然比不过一个十五、六的孩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然而在他节节败退时,原来摘花捻叶一样自在的李放忽然慢了下来,上官金虹没有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一掌拍去,将他直打退了好几步。 他自己却也被震退了,面露思索,“你穿了金丝甲?” 李放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按理不该如此,上官金虹自然也知道,自己那一掌绝对不能将他伤到这个地步,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暗器有毒!” 那边,阿飞和青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被迫中止了打斗,但他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身上染着血色。 阿飞回头时,却见少年几欲摔倒,匆匆扶住他,警惕地看着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脸色几变,毫无疑问,如果不是李放毒发,今日他就要栽在小辈手里,别说打败孙白发成为天下第一,以后还要容人取笑,谁都知道上官金虹输给了兵器榜的无名小辈,眼下就已经如此,如果放李放活着回去,恐怕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弱冠之年都未达的小鬼,当他想了十几年的天下第一了! 虽说并不光彩…… 他沉声喊,“无命,杀了他。” 那个他显然是指阿飞。 阿飞就此以一敌二,他怀中还抱着人,对上两人的夹击几乎没有胜算,眼见上官金虹一掌拍来,他的剑虽快,也不能同挡两人,他怀中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对上了上官金虹的攻击,卸掉了大部分气力,而上官金虹,他自己的反力几乎把他连连逼退了几米,在雪地了拖出两行深深的痕迹,足见此人这一掌的毒辣——他想一举杀死李放。 阿飞的树枝只划破了青年的手臂,他已被掌力推向身后,连带李放一起跌入河中。气候寒冷,河水还滔滔不绝,奔逝凶猛,没有结冰,两人落水时激起一大片水花,遮住了陆上二人的视线,再看时,已瞧不见水下人影。 上官金虹脸色阴沉如墨,袖下的手滴滴答答落着鲜血,染红了雪白。 青年死水一样的眼神泛起波澜,他盯着上官金虹受伤的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们又闯进了沈氏祠堂,如李放当初那样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了唯一点了灯的破旧木屋。 屋里一豆灯光已很微弱,反而是放在桌上的飞翼银冠光华流转,华贵非常,与周围布置格格不入。 地上铺了两条木板,一个盖着一件雪白的斗篷,白虎的绣纹隐约可见,旁侧是一把漆黑卧虎的剑鞘,剑镗澄澄,上官金虹将它捡起,握着剑柄拉开,龙纹腾飞,七枚宝石红如血滴。 “好一把宝剑。”他赞了一声,将剑刃入鞘。 上官金虹眯了眯眼,喃喃道,“只怕他命大。” 看那毒药毒发时剧烈的样子,只怕毒性异常可怖,李放先前与他打了一场,毒应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偏巧又落入彻骨的寒水中,他那同伴也受伤不浅,如此还能生还,该是他的命。 * 河水凶猛,一路直冲出城池,势头才稍减。 阿飞在荒野里长大,起先为了躲避上官金虹二人的追杀,就势在水里潜水,李放已昏死过去,随着本能呛水。 他束发的银纹锦带与满头乌发在水里飘飘扬扬,水速湍急,阿飞护着他在水底不撞上乱石已经很困难,只能胡乱撇开他乱舞的头发,捧着他的脸好渡几口气进去。好在水温的冰寒似乎让他清醒些了,除了初入水那一会,后来也知晓闭气。两人沉沉浮浮,李放已没有气力,全靠阿飞卡紧了他的腰,两人才没有被冲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河道窄了,阿飞掉转方向,扯着李放撞在浮起的大石面上,止住了趋势,他身上被石头的棱角撞的生疼,但他自己好似没有感觉似的,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拉着李放往岸上游。 他二人浑身湿透,阿飞受的伤不轻,他却还能扛着人在路上走。此处正是一片林,对于在荒野里长大的阿飞来说,也算运气。 ※※※※※※※※※※※※※※※※※※※※ *青年是荆无命。他为上官金虹而活,是他的影子,仆从,追随者。对他而言,上官会被小鬼伤到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掉马进行时(限定-阿飞):扫雷。阿飞和李寻欢作为原作男主角,都非常的直,如果不是从小认识的话,我认为开耽美(明面)线是很困难的。阿飞并非颜控,对方长的好,也只是锦上添花,因此只能掉马走实际上的言情线。 *游龙生重伤中,暂时掉线。(他的主场在后面 我绝不会骗你 冬日里干燥,也方便了歇息。阿飞寻了一处山洞,里面原有一张石床,想来原是谁的隐居之地,只是里面除此以外空无一物,当是被路过的猎户们洗劫干净了。 阿飞寻来些干柴,生了火,又撕了身上的衣物,缠起木棍,在火堆不远处支了架子,把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褪去了,挂在上面晾干。他身上许多伤,都是被那青年的剑割开的,已被水泡的发白,连止血都省了,所幸只是皮外伤,连寻来的止血草都没了用处。 他习惯了在荒野生活,自然知道这时候绝不能得伤寒,小心翼翼地把昏迷的少年抱上石床,他跪坐在一旁,替他接下斗篷的系带,烟青的斗篷上几点红梅在浸湿后暗沉沉的,他本是随意放在一边,扯出来时才发现那上头竟绣了字。 罗浮,倒像个女子的名字。 斗篷被扔到了地上。 解开玉带,又脱去外衣里衣,他才发现少年身上竟还穿了一件玉甲,冰凉润滑,正面几乎□□无缝,阿飞只好把少年脸朝下放在自己腿上,又去看他的背后——背后才是破绽,玉甲的拼接处是层层绳结,阿飞解不开,只好使劲将它们绷断了,露出一道缝隙。 缝隙正中有一点银光,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捏着这东西将它□□,是一枚银针,尖端发红。正是偷袭李放的暗器! 他把银针丢开,再去解玉甲,等剥开一半时,露出一片光滑雪白的肌肤,脊梁一道狭线,上面横了两根素白的带子,玉甲原来并不如看起来轻薄,反而很有厚度,少年本就很清瘦,可还是有着男子的体态,然而除去玉甲后,却像女人一样纤细柔软。阿飞的脸几乎是立刻红了,他的心砰砰直跳,眼睛却无法从那圆润的肩头移开,死死地盯着。 将胳膊从玉甲中抽出,阿飞把人翻过来,才看一眼,他的大脑就嗡一声停止了运作。 如果说看见背后的带子他尚且不知道是什么,可看到正面就明白了,不论是少女应有的胸前弧度从压制中恢复原貌,还是那一件绣着墨色梅花的素白心衣。 李放脸色苍白,眼睛紧闭,蹙眉的神态看起来有不如往日锋锐的柔弱,清丽绝俗。他是如此肖母,李秋水姐妹是如何容貌冠绝,他便亦是。 阿飞英俊的脸肌肉绷紧,他抱着对方的手都在无措的颤抖。 好在除却林仙儿送的衣物,李放自己的衣服本就不沾雪水,使得二人不必赤/裸相对。 他没有同女子这样亲密过,以至于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满脑子回荡着“他怎么会是女人”“李放居然是女子”之类的疑惑,下意识去查看了他背部的伤口,也是泡的发白,血已止住了。 风雪正大,虽然被藤曼遮住了,也并不正对风口,洞内还是很冷。李放中的毒也奇怪,阿飞替他简单地把了把脉,发现他体内只是真气紊乱,而无论看嘴唇,还是面色,只是发白,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抱着李放,手握着他纤细的手腕,渡入真气,可是才入筋脉就不得不退出——里面有两股霸道的真气才纠缠,一股至阴,一股至阳,李放的身体竟成了它们的战场,怪道他反应这样剧烈。真气紊乱,只能靠他自己调节,药物也帮不上忙。 他的手搂在那腰上,肌肤光滑,他手上都是握剑练出的茧子,厚厚一层,磨在上面。李放的背部靠在他怀里,尤其是他,片缕不着。李放被至阳真气侵袭,原本常年冰玉一样的肌肤诡异地散发着热量,竟比火堆传来的还火热。 阿飞抱着他,沉默地看着跃动的火焰,山洞内很寂静,只有火星炸开的噼啪声,柔和的橙红照亮了一角天地,怀抱的人非常的温暖。 他七岁失去母亲,在狼群里长大,孤身一人,像野兽一样忙于饱腹,唯一作为人一样活着的时候,是练剑。他学成到十八岁才敢入江湖,他娘白飞飞,昔日是幽灵宫的宫主,正邪两道,树敌无数。父亲沈浪虽然是受人尊敬的大侠,可他的妻子是朱七七,阿飞只是一个私生子,连存在都不为人所知。 他要到江湖上去,非成名不可,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才能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姓氏,告诉别人,他是白飞飞的孩子,叫她泉下有知,能不像生前那样郁结。倘若他没有这样的实力去做到,除非做一个无根所依的“阿飞”,否则就要死在母亲昔日仇敌手下。 他不名一文,用着铁片做的剑,冬日里,只能穿的单薄如夏衫的粗布麻衣。他籍籍无名,并不受人敬重,可只有他有剑,他就是孤傲的,因此鲜衣怒马的游龙生,他瞧不起,或者说,他眼里根本看不进那些弱小的人。 但是李放却击败了阿飞,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剑却已比他快了,但失败只是让他更加刻苦。这个人看起来和他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他们其实几乎同时入世,前者已经名震江湖,与第一美人定亲,周身永远华贵而整洁,兴云庄所有侍女都想叫他瞧自己一眼,但没有哪个愿意同阿飞搭话。 但他们其实是一类人,不知道为什么,阿飞就有这种感觉,后来他知道了,虽然看起来拥有了一切,但李放和他一样孤独,有人画地为牢,将他困锁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只留给他一把剑。 阿飞抱着人昏昏睡去,他也累极了。 李放体内的真气紊乱虽然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痛苦,但明玉功到底霸道,在他昏睡时依然运转,将至阳的真气逐渐同化。这股真气虽然将他折磨的不浅,可还是有些好处,短时间内,他的体质不像过去那样寒冷,反而偏向中和。 柴堆烧了一夜,白日里已微弱了。 阿飞先醒来,他下床去看了看木架上挂着的衣物,被烤的温暖而干燥,他穿好衣物,又帮李放把玉甲和衣服穿上。少年墨发凌乱,蜿蜒地铺在石床上,发尾是一点富丽的光泽,他原先束发的锦带落进了河水中,阿飞只能撕下一截衣摆,将他的头发松垮束起。 他手笨,替别人梳发手忙脚乱,又怕把人扯疼了,慌慌忙忙折腾了半天也没能弄好,最后只能在脖颈处绑起来。 淡褐色的粗布条垂在雪白锦衣的衣领,看起来极为不搭。 阿飞抿唇,手指在发丝间摩挲了一下,还是没有解开它。 他抱着李放出了林子,经过了一个村庄,阿飞身无分文,只能把李放腰带上挂着的玉佩拿去同庄里的豪富换了钱,雇了辆牛车,往附近的县城去,并不回兴云庄,因他二人伤势未愈,上官金虹等没准正等着守他们回来。 到了县城,他在客栈要了一间房,又唤小二去买了药,总算才安置好。 李放就在这天夜里幽幽转醒,他醒来时,只看见自己躺在拔步床上,坐起身来的动作轻快有力,他运转了一番体内真气,确认自己已大好。 这时才注意到,阿飞坐在床边,拿着布在擦手里一把铁剑。 他还没说话,阿飞已倒了一杯水给他,李放正要接过茶杯,他却直直把杯沿递到了他唇边。毕竟为阿飞所救,李放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唇凑上去喝了。 然后才说了第一句话。 “我要洗漱。” 阿飞点点头,叫店小二备水。 李放坐在床上,沉默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忽然来找他决斗的上官金虹,隐匿在暗处偷袭的丘独——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射入的那枚暗器,正巧在白玉甲的破绽处,正巧抹有至阳的药,于他人,如龙小云,可能是好事,培元固本,增加真气,应当是很珍贵的,可于他却是毒药,只因明玉功至寒。 而唯一见过白玉甲,知晓他内功属性,同时很可能得到那种药——望子成龙,无比盼望儿子修复筋脉,重凝真气的龙啸云,极大可能寻来放在兴云庄中。于是满足所有条件的,只有他的未婚妻,林仙儿。 在他得到游龙生告密,在梅花盗前来那一夜,参与所有事情,对她产生怀疑后。 如果仅仅是与李寻欢偷/情,她大可不必在意,只因李放已向她承诺,如果她不想嫁,他会揽下责任,向兴云庄提出接触婚约,但她如此恐惧,恐惧到不知如何搭上上官金虹也要杀死他,只能是一个原因。 “林仙儿就是梅花盗。” 阿飞忽地问,“你那未婚妻?” 李放嗯了一声,他冰湖一样的眸子暗沉下来。 “我竟又信了她,”他喃喃道,“我还怀疑游龙生骗我。” 所有想不通的地方,一下迎刃而解。 “她找李寻欢,不是要约他私会,因为她要他亲手了结那日的假梅盗,才好名正言顺的脱罪,同时又应了自己要嫁给杀死梅盗的人那句话,但李寻欢绝不肯娶她,她又可以此为借口退掉我和她的婚约,从此又是那个武林追捧的第一美人。” 至于她所谓的自尽以证清白,恐怕是因为她知道,李放既然号称“寒光一闪”,出手阻拦的速度就一定够快。魄力十足,也毒辣非常。 阿飞说,“可梅花盗今年当有五十多岁了。” 李放冷笑,“这还不简单,多少男人是她的裙下之臣,这其中有梅花盗,也寻常。” 甚至复出都很可能受她指使。 然而令人齿冷的是,同是女子,她却纵容梅花盗侮辱那些好人家的未出阁少女。 阿飞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神色冰冷的少年呆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他。 阿飞说,“我绝不会骗你。” ※※※※※※※※※※※※※※※※※※※※ *打“他”习惯了,懒得改,改了看着别扭。 *阿飞结尾那句话是回应之前李放和他说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然后他高冷地告诫阿飞说他太单纯会被女人骗,结果自己反而被漂亮女人骗惨,差点没命了。 *李放:mmp。 云生海楼金鸣 李放在里面沐浴的时候,阿飞去外面给他买衣服。 他对着一水的裙装,沉默不语地站了好久,才僵硬地调转脚步,走到男装那边,包了一套青玉色的锦衣。 他回了房,把衣袍挂在屏风上,抱着剑自觉站到了门口。 李放恨不得把自己挫坏了,才从水中起身,穿好衣物,一手笼着润湿的长发出来。 阿飞不在屋内,他垂眸思索了一下,才轻声叫他进来。 阿飞进来后,也不说话,倚着拔步床的雕花木架,凝视着他。 李放把头发握在手里细细地擦,他就忽然说,“我帮你。” 李放顿了顿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若是想怜香惜玉,那大可不必。” 阿飞的脸部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他的脸很英俊,也很瘦削,像饱经风霜刀剑凌厉刻出的磐石,他整个人也如磐石一般,带着沉默,坚毅的意味。 他的眉眼透露着认真,剑眉微拧,星目明亮,声音还有些低哑,“我不会。” 他从不懂怜香惜玉,也不懂李寻欢为何爱红颜,一贯只握着剑,执着地向一个目标前进。 ——直到遇见相似的灵魂。 那种情感绝非同情,也并非他知晓了对方是女人,就比原先需要怜惜,只是他忽然知道,这个骄傲的,坦坦荡荡,肆意江湖的人,也有情非得已的难堪,只能像他隐去姓氏一样,隐藏真实的自己。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艰难,但对另一个人,却忍不住自己的情感,已被吸引,想要靠近,想要理解,想要照顾,好像他忽然成熟,从少年变成男人。 如他了解李放,李放也能读懂他的真诚,所以他不再说话。 阿飞明白了他的意思,拿着布巾替他擦着身后长发的水珠,他的神态很认真,动作也很慎重,好像在擦自己赖以为生的剑一样。 (李放:???)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静默。 另一边,兴云庄。 气氛剑拔弩张。 自那日龙啸云在李寻欢面前暴露后,说来好笑,李寻欢曾想过背着污名自裁,不要破坏了大哥和诗音的生活,尽管林诗音知道真相后来救他,三人彻底摊牌。但龙啸云却怕了。他怕李寻欢要杀他,李寻欢确实待他挚诚,但他以己度人,不敢相信。 于是他逃了,抛下妻儿。 他是自私的,但这样决绝地逃走,还有李放的一部分原因,从李放这样骄傲的人肯代小云给李寻欢道歉起,他就知道,小云的这个便宜师父一定会对他负责,由此也会及林诗音。 他在暴露当日,李放给龙小云续脉时已跑了,躲在乡野里,因此他也不知道,李放已“失踪”了。 林仙儿解决了心头大患,只差把之前被打断的脱罪进程继续下去,因和龙啸云陷害李寻欢的筹谋撞上,她寻来的傀儡被当成假梅盗,而“真梅盗”李寻欢,偏偏被洗清了嫌疑。 丘独已被她设计死了,她虽然勾引了上官金虹,可这个男人并不爱她,只是当玩物一样。她于是又和丘独的师父伊哭勾搭上,还乖巧地归还了丘独送的青魔手。 伊哭帮她伪装了“杀死梅花盗”的一出戏,她算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龙啸云消失,兴云庄日后必然大受打击,林仙儿自然看不上,便跟着上官金虹走了。 她自然瞧见了上官金虹拿着李放的剑,就痴缠在着让他送她,可第二日就见不到,难免半真半假地撒娇,“我好歹也是他的未婚妻,你杀了他,不把遗物给我么?” 上官金虹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叫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破了。 他轻飘飘地说,“送给我儿了。” 林仙儿只能暗恨。 不过听上官金虹说,李放未必死了,可能正躲在哪里养伤,她立刻就有了主意,如果计成,纵使他伤势未愈,也定会回来。 昔日大侠沈浪,与李寻欢的父亲是好友,她只需散布谣言,说沈浪将两本秘籍留给了李父,李庄当年豪富,辅以其中埋有秘宝的传闻,不论为财,为武,总有江湖人会前仆后继地赶去。 正如她所料,兴云庄内藏有宝藏秘籍的消息一出,江湖风云涌动,那些人蠢蠢欲动,过江之鲫一样赶来城内。李寻欢原因兄弟背叛终日酗酒,听闻消息就连夜赶回兴云庄。 [诸葛刚、高行空、燕双飞、唐独和上官飞此刻正在那具已大半被搬空的大厅里,同龙小云说话。 这五人虽然都是目空一切的江湖枭雄,此刻对这孩子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态,说话也客气得很。 只有上官飞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能使这冷漠的少年开口的。 诸葛刚面上又露出了亲切和蔼的笑容,道:“少庄主惊才绝艳,意气飞发,他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但望少庄那时莫要将我们这些老废物视如陌路,在下等就高兴得很了。”]*3 龙小云微笑道,“前辈谬赞。”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从那英俊少年腰间滑过,态度自然地开口道,“上官帮主以双环出名,怎么少帮主却是用剑?” 上官飞抬眼看他,冷淡地道,“不日就前往藏剑山庄,将它熔了作环。” 龙小云呼吸重了一瞬,差点抑制不住情绪,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家逢大变,虽然成长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出口讥讽,“这一把宝剑,在少帮主手里,真是可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上官飞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好像不为任何话所动,但他的手指微拨,解开审结,七星磐龙旋即被弹飞,龙小云立刻扬手去接,握住那乌黑的剑鞘。 上官飞冷冷地说,“既然少庄主喜欢,那便送给你了。” 可他那态度,分明像在说,那便施舍于你。 龙小云握紧七星磐龙,眼神冷冽。 气氛陡然转变,撕破了表面的和平后,露出其下的张牙舞爪。 那些原来和和气气的江湖前辈,脸上还挂着呵呵的笑意,嘴上却说,“不知少庄主,知不知道江湖近日来的传闻?” 龙小云也浮起虚假的笑意,“自然,不瞒诸葛前辈,我也是一头雾水,满江湖都在传,沈浪大侠将秘籍留在了这里,可我爹却不曾拿出来与我学过,我如今使的剑法,还是我师父教的。” 他有意抬出李放,好压一压这些人,但他到底还是天真了些,人为利可抛性命,莫说李放现在不在这里,纵使他本人站在堂前,他们也不会退却。 诸葛刚笑说,“兴许是龙庄主也不知道呢,李寻欢把家业送给他,总不能什么都告诉他吧。” 龙小云冷冷地看着他,“前辈还想把我兴云庄掘地三尺不成?” 他笑说,“倒也不必,我想,龙夫人作为李探花的表妹,总该是知道的。” 涉及母亲,龙小云果然被激怒,七星磐龙出鞘,宝剑嗡鸣,一声龙啸,只不如李放拔剑那样剑气逼人。 他筋脉才恢复不久,学剑也不过几月,就算移花宫剑法精妙,也不足以让他能对付武林上出名的前辈,纵使对方只有一条腿。 他已学得了几分/身形,好像游龙一般,剑尖寒光彻彻,如几点银星在空中点亮,剑刃破空的声音如竹林间呼啸的风,扫落一片竹叶。 诸葛刚好像戏耍他一样,只是躲,也不攻击,见他招招凌厉,却也不足以威胁,还出声调笑,“少庄主,这剑法虽漂亮,就是没有实际杀伤力,李放小公子莫不是敷衍你,把他情人的剑舞教你了?” 他哈哈大笑,但这畅快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眼睛瞪的极大,喉咙间嗬嗬地颤动着,手掌去抚脖颈,却止不住喷溅出的鲜血。 龙小云手腕微动,他清秀的脸上还沾着对方脖间喷出的血滴,雪白的剑身,一串血珠穿过七颗红宝石,沉默地滴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与诸葛刚的叫声相得益彰。 他脸上浮起阴狠,半是快/感半是怒气地说,“这一招叫云生海楼,是剑法第十式,够漂亮么?” 他下手不如李放纯熟,诸葛刚捂着脖子痛苦地呻/吟了许久,还没有死去,可他伤成了这样,几乎不能被救回了。 他的四名同伴只是冷眼看着,他们虽然结伴而来,但其实没什么交情。 高行空笑着说,“少庄主真是年少有为。” 虽说是诸葛刚自己大意,太轻视对方,可龙小云能利用这一点反杀,实力和聪慧都是值得称赞的。 龙小云也不收剑,淡淡地说,“家母已睡下了。” 燕无双说,“无妨,我等是来为龙夫人祝寿的,今日不见,明日也可,劳烦少庄主安排了。” 龙小云不能和他们这么多人硬来,只能忍着怒给他们收拾了几件客房。庄内仆从少了许多,但龙啸云也不过几日不归,他们多数人还在衡量,没有离开。 夜间又不太平,兵器榜第四,嵩阳铁剑前来,一举杀了三人,独独留下上官飞,上官飞虽年纪轻轻,但天赋极佳,生接了他一剑,又很傲气,反而让郭嵩阳起了爱才之心,放了他一马。 多亏李寻欢得知宝藏传闻后连夜赶来,与郭嵩阳交手,并成功逼退了他。 江湖人马还在一波波赶来,他索性留在兴云庄不走了,保护林诗音母子。 而此时,李放刚刚得知消息,正策马赶来。 阿飞不会骑马。他在荒野里长大,行走都靠双足,二人也可以坐马车来,可那就太慢了,于是两人僵立在马前。 移花宫在江湖中有许多暗地产业,不然也不可能支持绣玉谷奢靡的花销了,李放找到了一处分产业,又换回了他那身银绣白衣,阿飞原不肯换,但他的衣服在河水里被刮的破破烂烂,穿出去也不雅,和李放大眼对小眼半天,还是被迫换了一身锦衣。 他原就极其英俊,换了一身打扮,与李放站在一起,叫人惊叹两个少年的风姿。 管事是个女人,年近三十,徐娘半老,她意味深长地瞧了阿飞一眼。她见过当年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阿飞有几分像他。 但她的重点还是在李放身上,亲自牵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恭恭敬敬地低头,不去直视李放,“少主,这匹马是原就为您驯养的,请您起个名字。” 李放思索了一下,“就叫瀛洲玉雨罢。” 管事说,“宫主已传信我等,见林仙儿格杀勿论,少主切莫阻拦。” 李放与林仙儿定亲时,曾修书一封回绣玉谷,告知两位师父,邀月不久前方从恶人谷教导小鱼儿归来,阅信大怒,只是林仙儿武功低微,还不值得她出手,于是下令所有在外弟子全力追杀林仙儿。 李放冷冷地说,“这是我与她的事。” 管事不为所动,只是机械地重复邀月的命令,“宫主有话告诉少主,您若执意护着林仙儿,她会亲自出手。” 李放紧紧抿唇,少年雪白的脸上满布寒霜。 阿飞忽然说,“李放又不是她的什么物件,他要喜欢谁,是他的事。” 管事不像在李放面前那样柔顺,轻慢地瞥了他一眼,“内事无需外人置喙。” 李放淡淡的说,“我们走。” 他拉着阿飞直直出了门,瀛洲玉雨已自觉地跟着新主人去了。 他二人立在马前,对着荒草短亭无言。 李放正要松手,阿飞却反握住他,手上的厚茧磨蹭着对方,他静静地看着李放,眼神很专注,“那个人总是这样插手你的事么?” 李放神色淡淡,“她是我师父,师恩深重。” 阿飞说,“你尊敬她,她却不尊重你。” 李放何尝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说了一句看似与此时无关的话,“我会成为天下第一。” 否则邀月永远不会正眼瞧他,她看不过眼他身边的谁,就随意杀掉,像砍瓜切菜一样,只有他做了天下第一,他们才能平等地交流。 阿飞简短地说,“不会。” 李放抬眼看他,才发现那双星目里满是笑意。 他说,“因为我会击败你。” 李放冷哼一声,学着他的说法回道,“不会。” 虽然如此,可他的心情却比之前好多了。 ※※※※※※※※※※※※※※※※※※※※ *不知道我文案写清楚没…… 主角实际女性,维持男性身份。 因此 和女人(实际上的百合线 和男人(实际上的言情线 但是在别人看来(建议的读者视角): 不掉马-和女人(言情线 掉马-和女人(百合线 不掉马-和男人(耽美线 掉马-和男人(言情线 我就是这样贪心的人,全都想要…… *3化用原著 磐龙起,天下惊1 李放:“你不会骑马?” 阿飞漆黑的瞳仁看着他,默认了。 李放不想回去见管事安排马车。 但阿飞不会骑马。 他叹气,“你坐我后面吧。” 阿飞轻轻点头,他不是那种特别在乎形象的。 李放利落地翻身上马,阿飞不懂,用了轻功飘身上去,落在他身后。 李放朗声道,“坐稳了!” 他缰绳一甩,瀛洲玉雨四蹄齐跃,胸前红缨飘飞,雪白的鬃毛根根飞舞。 果然宝马,载二人速度依然奇快。 李放的马尾在疾风里呼啸乱飞,阿飞比他高些,于是那些在风里锐利起来的发丝统统打在了他下巴上,带来丝丝疼痛,他皱着眉,偏头去躲,那些发丝又扎到了他的眼睛。 他挡不住,只好黑着脸,大手拢住了那根马尾。 前面的李放疑惑地嗯了一声,回头看他。 阿飞:“……” 他就算不说话,李放看他的动作也猜到了,于是松了松系带,把头发压进了斗篷里。 两人策马飞奔,另一边,林仙儿也在夺命狂奔。 她这几日实在狼狈,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女人,白衣蒙面,见面只问一句名字,她若是应了,对方拔剑便杀,若是不应,对方便冷哼一声,嘲她胆小如鼠,随后拔剑便杀。 林仙儿的轻功造诣很高,也使得一手好暗器,但其他功夫就稀松平常了。起初,上官金虹还肯救下他,后面他就厌烦了她带来的麻烦,将她赶了出去。 还好她多的是情人。这些白衣女人数量不多,但武功却很高,有些是她那些成名已久的情人也招架不住的,着实让她吃了许多苦头。 好在她几番周折,找到了兵器榜第五,温侯银戬的主人吕凤先*,对方武功高强,算是护住了她。吕凤先年纪轻轻,能达到这样的地位,却有不俗实力,直把一女逼得剑招齐出,不得不叫同门来齐齐对抗。 林仙儿乘机高喊,“诸位女侠,我与你们有什么过节,要这样百般追杀我?” 这一身雪白,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面若冰霜,声音也像冻住的清泉似的,“你错在招惹了你配不上的人。” 吕凤先轻笑一声,“阁下莫不是爱慕我?” 女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反手剑身抵住他的一击,“你也配?” 林仙儿招惹的人可太多了,不论阶级,不论老少。 她原来怎么也想不透是谁,可听到女子这一句忽然灵光一闪。 李放! 同样喜穿白衣,用剑,细想一下,龙小云的招式岂不是同这些女人相像?且李放出手阔绰,身上无一处不贵,他人早有猜测他是隐世家族子弟。 林仙儿脑海里百转千回,已有了对策,于是喊道,“姑娘,李放死在上官金虹手下,你不去找他,缘何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白衣女人冷笑,“上官金虹,他算什么东西,也能敌过少主?” 果然猜对了! 林仙儿说,“不尽然,你且去看上官飞的佩剑,上官金虹杀了李放,将它夺来给了儿子。” 吕凤先还真不知这一段秘辛,他朗声笑,“姑娘,可听到了?你家少主已死了!” 白衣女人不为所动,她根本不相信江湖上有谁能打败少主,神色冷淡,“我先杀了你这贱妇。” 林仙儿雪白的脸被她的羞辱气的微红,“你好不讲理,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骂我?” 吕凤先哪里容得别人在他面前羞辱自己的女人,下手越发狠厉。 但他却小瞧了对方,虽然功力不足,加上其他弟子辅助,也足以对付他,白衣女人说,“我已说了,你错在肖想你配不上的人。少主出身高贵,天资绝世,也是你这种低微的女人能够接近的?你胆敢勾引他,哄骗他和你定亲,简直是找死!” 林仙儿平生最恨别人瞧不起她的出身,只是吕凤先在这里,她还要维持那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强忍怒火说,“你可知,是李放主动要提亲?我原不想应的,只是龙大哥看好他,非要我答应!” 她又瞥了一眼吕凤先,“我仰慕凤先久矣,怎么会去接近他,还不是他喜爱我的容貌……” 她话未说完,正与吕凤先激斗的白衣女子衣袖轻挥,一枚玉针疾穿而来,直划破了她的脸颊,林仙儿吓的大叫一声,捂着脸慌慌忙忙要去看水面。 女子冷冷地说,“那你该自裁才是,还敢答应?” 还敢提容貌,世间论貌美,哪个女子能越过两位宫主?只怕是她用了下作的手段勾/引少主,少主自小没有同外面的女人见过,才被她迷惑了。 吕凤先完全被她激怒,原来以抵抗为主的招式也转向杀招。他以一敌众,又过数百招,眼见越来越无法脱身,林仙儿被伤了脸又呜呜地哭泣,他只好抱起她往杀阵外逃。 其余弟子见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问道,“星奴师姐,要追吗?”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怜星的侍女花星奴,她沉声道,“不必,江湖遍布移花宫产业,她二人无论逃到哪里,都躲不过去,届时等暗探来报便是。” 这个上前的侍女说,“师姐,少主他……” 花星奴斜了她一眼,不像对林仙儿那样刻毒,淡淡地说,“不要越矩,宫主的安排岂是你能窥探的?” 侍女维维应声。 这边,疾奔一天的李放和阿飞总算回了兴云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麻子还在门口守着,有些昏昏欲睡,见到李放,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慌忙来给他牵马,遍布皱纹的眼睛好像要落泪了,“李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李放颔首,带着阿飞进了这比往常冷清许多的庄子,摆置依旧秀美,只是比起往日仆从往来的样子,稍显冷清了些。 他才入庄,就有家仆跑去禀告,然后就看见龙小云大步过来。 他瘦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骨相挺拔,不像往常一样穿着招摇的红衣,反而换了一身玄色云锦的袍子,腰间是两把剑。 他见到李放,抿唇不言,挥手将七星磐龙丢了过去。 李放收剑入腰侧,抬眼看他,“你母亲呢?” 龙小云答,“她在小楼。” 语毕,又不情不愿地补充,“大叔在楼下守着。” 阿飞忽道,“李寻欢?” 龙小云点头,“正是。” 李寻欢在与一个人下棋。 林诗音在小楼上,倚窗远望,罗浮在她身边,忽然喜悦地说,“夫人,李公子回来了!” 林诗音低头去看,却见白衣少年翩翩而来。 他依旧如初识那般,可兴云庄已换了模样,别的不说,林仙儿自退了同李放的婚约,有人说她跟在上官金虹身边,也有人说她和银戬温侯一起。 李放才来,那与李寻欢下棋的黄衫少年抬眼看他,“你就是李放?” 李放微微颔首,也不问他名字。 少年说,“你的剑,我原要融了作一对子母环。” 李寻欢苦笑一声,心知又不得消停了。 李放冷冷地看向他,“我不同你多言,叫你父亲来。” 两人明明年纪相仿,李放却不把他放在眼里,上官飞在同年里已非常出彩,饶是他向来淡漠,也忍不住生了些怒气,一对铁环直攻李放要害。 他的动作在李放看来,实在太慢了,七星磐龙瞬息已到脖间,李放盯着少年黑漆漆的瞳孔,冷声道,“回去告诉你父亲,我在兴云庄等他,三日后,酉时,一决雌雄。” 上官飞嘲讽一笑,“为你那未婚妻?” 他特意在‘未婚妻’上加重音量。 李放说,“为他与梅花盗勾结。” 李放不止向上官金虹宣战,正巧移花宫弟子陆续出世,他便派她们广发英雄帖,兵器榜上前十名的,连同未上榜的女高手,伊哭的情人蓝蝎子,还有大欢喜女菩萨,在兴云庄内立起黑金擂台,欲要连挑江湖。 他要先作天下第一,说的话才有份量。 龙小云说,“你非要一日对完这些人?从没有这样的,又不是他们围攻你,难道你打完上官金虹,又要去对战天机老人不成?” 李放不语。 龙小云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为了我?怕他们觊觎兴云庄。何必如此,我爹已走了,这些人就是再无耻,也不会直接对我和娘动手。” 李放:“不是。” 龙小云只以为他在哄骗自己。 这场在兴云庄打起的擂台,迅速传遍了江湖。兴云庄再次聚集了大量江湖人士,只不过这些人原来是为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而来,如今却是为了要单挑兵器榜高手的李放。有些没有收到英雄帖的,听说竟有小辈这样狂傲,也要赶来挫挫他锐气。 因李放要和吕凤先对战,花星奴有意放过了他和林仙儿,不动声色地配合少主。被派出的移花宫弟子在她指挥下逐渐靠近兴云庄,随时待命。 林仙儿实在不敢去见李放,可吕凤先十分自信,决意要与这小子一战,不顾美人软语恳求,硬是要带她去兴云庄,林仙儿偏偏不敢弃他而去,生怕被哪个女人骂着“贱妇”就一剑杀了。 ※※※※※※※※※※※※※※※※※※※※ *吕凤先此时还未弃戬。 磐龙起,天下惊2 兴云庄擂台设在一处空地,这里原来是有片假山群的,龙小云不懂什么布置,叫人把它们搬走了,又唤人在这里搭起了擂台,说是擂台,只是临时用石头作了台罢了,围了几片绸带,实是不敢用木头搭台,生怕他们这些高手打起来塌了。 他一个十岁多的孩子,要操持这些,还要迎来送往,也算锻炼了一番,虽然不像他父亲那样八面玲珑,可也比以前强多了。 台下乌泱泱的都是江湖人,细看大都奇形怪状,相貌堂堂的实在没有几个,还有一些武林世家的公子小姐来了,围了一群仆从。 上官金虹堂堂金钱帮帮主,他就算不说,也没有几个人敢靠近他的位置,于是金钱帮这边就空了一片。荆无命垂手在他身侧,另一边是上官飞,这少年同他父亲一样神色淡淡,波澜不惊。乍一看,他们三人却都有种特别的气质。 李寻欢好歹也被龙小云叫“大叔”,也有自己的座位,他身旁是个梳着两条油亮辫子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左右,一双眼生的极美,灵动漂亮。她旁边坐了一位老人,白发苍苍,蓝布长衫,正在抽旱烟,那双眼睛竟比身侧的少女还明亮。 李放站在小楼上,神色淡漠地望着底下这些蚂蚁一样挤挤攘攘的人。林诗音站在他身侧,有些忧愁,“李弟,量力而行。” 她不说什么劝阻的话,因她知道少年人是劝不住的,只劝他保重,实在很善解人意。 李放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他从小楼上飘身而下,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巧,台下有人赞叹“好俊的轻功”,待他人落在台上,台下再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中许多人没见过李放,虽然他的手下败将称他面如冠玉,俊秀非常,可真正见了才知道,实在是没有半分虚假,甚至不足了。 少年身姿挺拔,白衣银冠,他神色霜雪般冷清,漆黑的瞳仁彻如冰湖,他抬眼看向台下,缓慢地道:“吕凤先何在?” 他话音才落,便有一人上台了,这也是个通身雪白的青年,他穿的虽简单,却很华贵,英俊的脸上带着些许诧异,“你就是李放?” 他听林仙儿哭诉自己被此人纠缠,以为是个自负的臭小子,可见了真人,他也不得不说,只论容貌,他和林仙儿已是极般配了,甚至林仙儿在他面前,也显的太俗,太媚,一瞬间,他想起那个追杀她的白衣女人说的话。 配不上。 这样的少年至于去纠缠她么? 李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泠泠道,“接招。” 七星磐龙一声长啸,但见白虹贯日,碎星四散,台下人人眼尚且看不得,台上已交了几十招,吕凤先银戬看着极威武,却敌不过短兵,他连连败退,在李放手下一招都讨不得好。 李寻欢身边的少女叹了一声,“哎呀,他们差的太远了。” 李寻欢却没有流露出轻松的神色,他和李放并不亲近,可他总不愿他死的。对付第一个还轻松,可后面的对手却是越来越强,各个精力充沛。 少女转了转发尾,“他一定能赢下去的。” 李寻欢看她笃定的神色,忍不住问,“为什么?” 少女抿嘴一笑,“你看他这样的人物,像是凡夫俗子么?因此你不该用常理想他,你觉得他不能连胜几大高手,是因你做不到,可他不是。” 李寻欢愣了一下,忽然微笑起来,“你说的很对。” 他们才说完,台上吕凤先已败了。 他败的这样快,以至于台下的人没有半分实感。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他被彻彻底底地打败了!他没有一招对这个少年造成威胁,近战中,他的兵器是受利的,但他却输的这样惨烈。 吕凤先是极高傲又极自负的人,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的神色甚至有些扭曲,双目赤红,对着李放吼道,“毁了它!” 他把银戬向他逼近,“用你的剑,斩断它!” 他不需要这武器了。 他步步走来,竟把脚下的石台踩出个个脚印,可见他的痛苦。 李放冷眼看他,像看一粒微尘。 白衣女子飘然而下,众人来不及瞧见她用的什么武器,碧影浮动,吕凤先的银戬已断作两截,他不再执着地追问李放,疯疯癫癫地向台下去,中间撞倒了许多人,他虽没了武器,可这些人还是不敢触他的霉头,忍气吞声。 花星奴垂着头,不去看李放,低声说,“奴婢越矩了。” 李放说,“无妨。” 她又恭敬地退下。 李放没有叫下一人,那人已自觉上台来了。[他身材高大而魁伟,但看来却丝毫不见臃肿,反而显得很瘦削矫健。他面上带着种奇异的死灰色,双眉斜飞,目光睥睨间,骄气逼人,颌下几缕疏疏的胡子,随风飘散。 他整个人看来显得既高傲、又潇洒,既严肃、又不羁。]* “铁剑,郭嵩阳。”他颔首。 李放凝视着他,“七星磐龙,李放。” 这是他头一回对对手说出兵刃的名字。 郭嵩阳的态度比吕凤先和煦许多,这并不说明他是多和善的人,反而论傲慢,他不逊色吕凤先,但他是一名剑客,自然会对用剑的人惺惺相惜。 但正因如此,才更想一较高下。 他和李放的战斗,比李放同吕凤先那场要久的多,两人不只论输赢,也有意在招式里像对方展现自己的剑法,待到这一步结束了,才完全针锋相对起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二人对战,实在看的旁观者热血沸腾,铁剑古朴,却有大开大合的刚猛,七星磐龙矫健潇洒,轻灵变幻,兵刃相见,如玉石相击。 郭嵩阳输的心服口服,他虽然失落,但还是扯出一个微笑,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随后便毫不留恋地下台去。 李放的目光放在台下的李寻欢身上。 李寻欢还在苦笑,却听见他喊,“阿飞。” 这沉默寡言的少年站了起来,面容平静的上台去。 台下哗然,虽说郭嵩阳是自觉上去的,许是乱了顺序,可再如何,先前李放已挑战过吕凤先,他的银戬可是兵器榜第五,难道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有兵器榜前五的实力? “怎么没有?”一名少女瞪着自己的兄长。 青年说,“他若有,也不会籍籍无名了。” “许是人家初入江湖呢。”少女说,“李公子的七星磐龙不也无名在榜么?” 青年瞧了一眼她脸上的酡红,苦笑着说,“你不是瞧那个叫阿飞的少年俊美,才这样说吧?” 平时也不见她对武道懂多少。 少女咬唇,粉拳捶了兄长一下。 李放和阿飞对视片刻,阿飞忽然说,“你赢了,我便告诉你我姓什么。” 但当然不止是姓氏这么简单。 李放也凝视着他,“好,我若赢了,我便告诉你我师承何处。” 两人颇有默契,同时出手。 他们二人交手,胜负就在顷刻间。 阿飞的剑是杀人的剑,杀人的剑只要快就够了,无需防御,无需留情,只要在对手出手前杀死他,就可以获胜。当然,前提是对方有破绽,如果对方将破绽掩藏的好好的,就算他够快,也不能一击必杀。 如果说李放和吕凤先动手,台下人还隐约能看见他们的动作,那李放和阿飞交起手来,他们就只能瞧见剑刃的寒光了,闪的眼睛疼。 几道银光闪过,两人已同时停手。 李放的剑抵在阿飞脖间,他的剑却还尚未回收。 “我输了。”他说。 李放低声说,“子时见。” 阿飞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才下来,李寻欢已自觉地上了。 江湖人久不见小李飞刀,早就在期待他们这一场,结果却异常地平淡——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被挡下了。 但李寻欢却很高兴。 辫子姑娘给他倒了一杯茶,“我没说错吧?” 李寻欢微笑,“姑娘的确聪慧。” 重头戏现在才来。 上官金虹面对李放,意味深长地说,“李公子,伤势可大好了?” 李放冷冷地看着他,“你早知林仙儿是梅花盗,是不是?” 台下一片哗然,场面瞬间沸腾,交谈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窃窃私语地谈论着,还有一部分在等上官金虹的回答。 结果令人吃惊,也令人失望,上官金虹竟没有否认,反而颔首说,“不错。” 林仙儿情人无数,但那些情人并不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因此她对外,始终是纯洁美丽的,可这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三人其二,却亲口说她就是狠毒的梅花盗,一时叫人忘了惊叹少年如何天纵奇才,忘了他和上官金虹的对战,只剩满腹怀疑和疑惑。 李放解剑往龙小云手中扔,他自己同上官金虹一样,空手应战。上官金虹是化环为掌,而李放却实实在在用的掌法。 可以看出上官金虹在与李放对战一次后,有所领悟,但在移花接玉四两拨千斤下,他越是强大,受到的反力越大,千钧之力,万钧以还。 移花接玉可以改变对手的攻击方向,上官金虹的掌力被流泻到台上,直把坚硬的石台都轰出了裂纹,激的靠近擂台的人连连后退,这时他们才看出二人看似写意的动作是如何狠辣。 李放和上官金虹对战的时候,林仙儿已惊慌地要逃走。 她在兴云庄住了五六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动作倒也隐蔽,可惜花星奴早有预料,移花宫弟子分散在庄内各处,她还没靠近角门,就被抓个正着。 她已没有了先前的神采,脸颊一道肉痂,还未脱落。 花星奴水袖轻甩,一道白绫将她捆的严严实实,一路拖行到她面前,她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女人,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看,最后嗤笑一声。 不如宫主远矣,拿她同二位宫主比,都是侮辱了她们! 林仙儿咬牙道,“你要杀我,不怕李郎责怪么?” 花星奴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林仙儿被她一掌打的偏过头去,玉一般的侧脸浮现几道鲜红的指痕,她气的胸/脯浮动,恨恨地看着对方,却没有出言挑衅。 花星奴自上而下俯视着她,淡淡地道,“注意你的身份,少主可不是你的‘如意郎君’。” 林仙儿忍气吞声,“好,我再说一遍,你现在杀了我,李公子一定会生气,因他想亲手杀了我!” 花星奴挑挑眉。 身侧的侍女说,“师姐,她所言非虚,暗探已查到,她不止同吕凤先,和许多男人都有染,想来少主也察觉了。” 花星奴又是毫不犹豫甩了她一巴掌,“你竟敢背叛少主!” 林仙儿知道她已不会杀自己,索性放开了顾及,冲她媚笑,“你嫉妒我么?我告诉你,你对他求而不得,他却是我的裙下之臣!” 花星奴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大怒,反而面色冰寒地说,“我不配。” 她这话不像是说给林仙儿听的,却像是在告诉身边的弟子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李放已赢了。 移花接玉极其消耗精力,但无愧于能与嫁衣神功媲美的绝世武学之称,上官金虹输的彻彻底底。 这个人是个枭雄,虽说输给了与儿子同岁的少年,脸上却还能不露分毫神色。 只剩下天下第一。 或者说,这个擂台上,最后只会剩下天下第一。 李放剑尖挑去,天机老人挥棒,轻轻松松就挡下。 龙小云学来他的剑法,可却没有学尽,也难学透他的剑意,直到他挥剑,龙小云和上官飞都难免睁大了眼。 正如: 云霞明灭,湖月照影。 龙吟石泉,列缺霹雳。 白马流星,宿鸟飞急。 蟾蜍弄影,瑶台青云。 月入天镜,云生海楼。 他曾在飞天楼上对月舞剑,见月落日升,云霞万里,百花齐放,飞鸟轻掠,也曾对水斩流,青石磨剑,听飒飒水击风,移花宫的剑法在他手中重生,又化作绣玉谷的寸草寸土,生机在他剑尖勃发,一方天地,练万里剑意。 而那个孤独练剑的少年,业已长成。 云生海楼,拍起千钧巨浪,呼啸,盘旋,激荡,有如万剑齐发,道道剑气聚作旋风,青石碎裂,在一片尖叫声中,天威般压去。 风暴中是一个少年人,握着一柄断剑,还有一个老人,持棍静立。 孙白发老了,天机老人喜爱武学,却更喜爱同孙女孙小红平静幸福的生活,他已失去了年轻时的争强好胜,其实真要论功力,他已退步到与上官金虹差不多了。上官金虹既然输了,纵使李放被消耗了许多内力,但也足以打败他了。 这惊天的一剑终究要闻名天下,直到十年,百年,都还会有人记得它的风姿,记得那挥出这一剑的绝世少年。 他斩断了所有人的质疑,也斩断了自己的剑,连同上面附着,邀月自江枫转移到他身上的执念,他不再是江枫的影子。 他是李放。 历时九个月,年仅十六岁。武林见证,兵器榜前五,在一日之内,俱落败于他一人之手。 新的江湖第一人,在兴云庄出世,在兴云庄登顶。 ※※※※※※※※※※※※※※※※※※※※ *蓝蝎子没上台,是因情人伊哭被上官金虹杀了,她在蓄力伺机为他报仇。 前文有提,林仙儿找伊哭假扮梅花盗,随后跟了上官金虹,实际是他二人合计合计把假扮的伊哭宰了。 大欢喜女菩萨也没来,是因为作者强制她现在不来,等后面出场。 *花星奴出场只是推动剧情,她和移花宫线还要等后面绝代双骄主场才正式展开。 *剑招名化用李白诗句,瞎用了。 *忘开一键感谢了,也不知道是在哪个时间段的,遂人工致谢,谢谢圆圈圈和赛音妹子的营养液。 剑断铁销作环 花星奴摘了面纱,伏地拜下,“恭贺少主。” 她身后一干女弟子亦随她的动作,齐齐下拜,异口同声,“恭贺少主。” 李放嗯了一声,她们才敢起身。 花星奴水袖一收,已将林仙儿拖行到李放面前,她站在李放身边,自上而下俯视着狼狈的女人,“少主,宫主有令,见林仙儿杀之,但既然您在此处,就由您亲自动手。” 林仙儿玉白的脸上,几道红肿的指痕,高高的鼓起,足见下手之人的狠辣,她星眸含泪,料想那个白衣疯女人不会在李放面前打她,于是凄凄凝视少年,“李放,你我好歹也曾有情,我是很坏,对不住你,但曾经也是真情实意过的,你要杀我么?” 语毕,她咬着下唇,紧张地看着他。 她实在很美,如今恐惧哭泣的样子,也算梨花带雨,看的花星奴火冒三丈。 李放忽地说,“星奴,你们退下。” 花星奴颤抖了一下,冷声说,“少主莫要忘了宫主的命令。” 随即果然带弟子退出了房间。 门扉重掩,李放才看着林仙儿,默然不语。 他们的初见算是很美好,白雪红梅,既是景,也是他二人。那时林仙儿尚且矜持,也不失娇俏,李放初入江湖,籍籍无名,但满腔傲气。 短短九月,白雪高洁,已做了武林第一人,红梅却被碾进泥里,她梅花盗身份暴露,昔日梅盗糟蹋了多少高门大户的女儿,今日就有多少豪门要致她于死地。 李放问,“为什么?”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林仙儿是武林第一美人,龙家待她不薄,衣食无忧,追求者众,她就算不用下作的手段去勾/引人,依然能讨人喜欢,可她偏偏要玩弄那些人的感情,还要让自己的情人帮她为恶。 林仙儿微微甜笑,如果不去看她凌乱的样子,还真像天真娇憨的少女,没了白绫束缚,她随意地把玩一缕发丝,“你怎么会懂呀?你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生来就有人追着你们讨好,捧着怕摔,含着怕化。我呢?我在破草房里长大,不论春秋,仅有一件衣裳可穿。我和爹相依为命,一日两餐,那些骑马游街的草包,乘肥衣轻,挥金如土。” “我爹生了病,我无钱买药,只有将自己舍出去,可那人却骗了我。”她还在笑,眼睛里却带了泪,“我已走投无路了,只想在舍身涯了断,偏偏林诗音要救我,呵,对她那样的人来说,不过如掸尘一样简单,她只要派丫鬟去,药材铺老板都像狗一样围着。” 李放没有打断她。 兴许是从来羞于说出身,开了口,她却忽然上/瘾了似的,仰着头,畅快地说个不停,“我入了兴云庄,她派人教我琴棋书画,凡是什么,我都学的快,多少苦我都肯吃。那些小姐从小学到大的,我只要一年就能超过她们,可这些人还是看不起我。” 她轻笑一声,“我只好让她们倾慕的人,心甘情愿地跪在我跟前,叫她们求而不得。本就样样比不过我,她们凭什么?凭娘胎里占了好吗?” 林仙儿盯着他的眼睛,字字认真,“往日我微末时,从没有人在意我,既然起势,就要这些人做我的狗,我最喜欢看他们汪汪叫着来讨好我。越喜欢我的,我越看不起,自以为我喜欢他的,却被我耍的团团转,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贱的。” 李放静静地看着她,她脸上已露疯狂之色,还不自知。 他说,“仇恨总比恩情难忘却。”*4 林仙儿抬头,“你说什么?” 李放神色淡淡,“不对么?你总觉得别人都欠了你的。可龙夫人总不是,若没有她,你早已死在了舍身崖,无人在乎。可你做了什么?为了引我出来,散布谣言,让兴云庄成为众矢之的,陷龙夫人和龙小云于险地。李寻欢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人还要诛心。那些爱慕你的人又欠你什么?” 林仙儿没有半分心虚,冷笑道,“只怪他们蠢!若非这样蠢钝,也不会被我利用。” “那我呢?” 李放轻声说。 林仙儿却露出奇异的微笑,“你这样问我,莫不是爱上我了?” 她咯咯笑道,“那你也蠢。” 李放:“你想激怒我,因你想死在我剑下,也好过身败名裂,被华山派那些苦主折磨的不人不鬼。” 她如此自傲,宁可凄美地死去,绝不肯沦落尘土。 李放忽然俯身,同她平视,冰湖一样的眸子凝视着她,轻声说,“可我并不怕告诉你。” “曾想同你白发,并非虚言。” 花星奴在院内等候,见白衣少年推门出来。 她垂眸道,“少主可杀了她?” 李放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道,“将她水葬,也算洗去罪孽。” 花星奴答应,又听李放说,“你们追杀她时,不是捉了许多她的情人么?那些人中,凡是替她做过恶的,送去华山派。” 李放往外走时,听见女人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少主怜惜她么?” 他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星奴笑了笑,像是自嘲,“果然不渝。” 她总忍不住想起那次偶遇。 李放练剑的地方,移花宫弟子非令不得入,那时她才入宫几年,并未有幸到怜星宫主身边服侍,自然也没有得到“星奴”这个称号。 她在采药时不慎滚下山坡,偌大绣玉谷,她迷了路,只能顺着溪流跌跌撞撞地走,在中游碰见了才十二岁的俊秀少年,剑刃锋寒,玉漱白浪被他挑起,在空中流过,落水轻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少年被她打扰,面无表情,通身冰寒,一双眼看来时,好像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但他却给了她一条锦帕,让她包扎手肘的擦伤。 自小如此,少宫主其实很心软。 雪白锦织在火焰中化作焦黑飞灰,边角的“放”字在她眼前泯灭,李放待她一点温柔,却招致杀身之祸,若非怜星宫主出面担保,将她收作身边侍女,恐怕她已死在水牢下了。 她往屋内看去,那里面的女人何尝不是呢? 宫令既下,她非死不可。 兴云庄内还很热闹,今夜正要大办酒席,接待八方来客,龙小云忙的脚不沾地。林诗音虽然懂管家之道,也仅限于内务,何况她被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围的水泄不通,无法去帮儿子了。 眼下她才知道,为何还有武学世家的子弟来了。李放剑挑江湖,又早有名气,众人虽然没有料到他能够登顶,可也暗暗评估他起码能进前十的,以他的年龄来说,实在惊世骇俗。 当然,这些人打的名号却是来祝寿,先前那些想趁龙啸云不在好来逼问秘籍秘宝下落的人,也是声称为林诗音祝寿的,真是脸皮厚,她才是妇人,又非古稀。 她原来深居简出,最不擅长应付这些女人。 偏偏李放与林仙儿解除婚约闹的江湖皆知。他来历不明,都猜是隐世世家,唯一有点关系的是龙小云是他的徒弟,龙啸云和林诗音也做过他一段时间的大哥大嫂。这些夫人,家中多是江湖人,不像林诗音在书香世家长大,说话爽朗,也很直接,打听李放是否有婚配的心思。 林诗音只能勉强微笑着搪塞,“李弟还小。” “先前不已有过婚配么?” 她哑然,才道,“还要问过他的意思。” 这样一说,总不能越过李放去,众人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绕开了话题。 夜宴华丽,流水席大铺,可惜这些江湖人却不是雅客,四处高声嚷叫,摔杯之声不绝,还呼着庄内侍女换大碗来,竟有人看错了眼,差点大打出手,碍着李放的面子没有发作。 李放身边络绎不绝,谁都想敬他一杯酒,和武林第一套套近乎,可他不是谁的酒都接,凡是碍眼的,直接忽视,别人来恭维他,他也垂眸不语,自顾自地饮酒,久而久之,众人热情打消,心知肚明,少年性冷,偏偏实力不如人,发作不得。 林仙儿有句话说的不错,江湖上的男人,大多是贱,不仅是对女人上。这些人武功虽高,品行却不定好,看田七和龙啸云便知,对小辈大肆摆威风,胡搅蛮缠,还用一些下作的手段,为名利可抛妻弃子,背叛兄弟。但对于比他们强许多的人,如上官金虹,如李放,又百般讨好,直宽容地像圣人。 这些人喝的脸涨红,浑身醉醺醺的酒气,李放千杯不醉,依旧冰霜一般。待席上人醉倒许多后,他就直接离席,翩然而去。 他才离开,身后就有人追了上来,“慢着!” 他回头,却见是个黄衫少年,神色冷峻。 上官飞凝视他,“你的剑,我要将它熔了做武器。” 李放淡淡道,“随你。” 七星磐龙已断,他也不再需要它了。 上官飞忽地说,“你的剑作了我的子母环,你我岂非同剑共心?” 李放果然冷冷地看着他,上官飞见他被自己激的隐隐有怒,心中反而生出了些隐秘的快/感,冷淡地说,“你的心性也不过如此。” 李放不是第一次见他,心里已有了答案,“你在修心?” 他猜的不错。 上官飞从来有意的控制情绪波动,哪怕郭嵩阳差点将他杀死,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很少有人能做到他这样专注冷静,在武道上于是精进飞快,对战中也更加能把握时机。不得不说,金钱帮这三人,实在可叹。上官金虹醉心权势,对儿子也无情,于是他儿子便走了这样的一条道,他对荆无命利用又依靠,两人的关系如此扭曲。 李放说,“你的心已乱了。你父亲败在我手里,你心有不服,故意挑衅,可见你很在意这件事。” 上官飞看着他,“那又如何?你武功虽高,但心不够静,总有一日,我会击败你。” 李放若有似无地笑了笑,简短却傲慢,“不会。” 他转身就走了,徒留黄衫少年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 ※※※※※※※※※※※※※※※※※※※※ *4是林诗音原话。 *此时的林仙儿和原著心境不一样,那时她容貌开始衰老,又失去了最后一个爱自己的人,才自暴自弃沦落娼寮,可现在她还年轻,不久前仍然受人追捧。 *李放是真的想过和她白首同心的,在师父的高压控制下,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一直挺孤单的。结果师父说允许天下第一美人和他并肩,他以为是林仙儿么,可以说是唯一了。 所以他不爱她,还是挺尽心的。 最后他看出了林仙儿的意图,她在卖惨,又故意激怒他,想凄美干净地死在他剑下,好过被华山派折磨(梅花盗侮辱了华山掌门的女儿)。李放猜透了,但他心软了,最后如她所愿,杀了她。 至于她犯下的债孽,人已死了,只能让她助纣为虐的情人继续还了。 月下对饮互白 兴云庄,屋脊。 月明星稀,流华照人间,很是明亮。 远望片片黑瓦,楼阁层次,点点红笼摇摆。 乌发束进飞翼银冠,振翅欲飞,雪白的斗篷边角轻飘,银绣白虎张口欲啸,光华流转。少年雪一样白的侧脸在月光下轮廓朦胧,泛着细细微光,秀丽非常。少年抬手,露出袖口的银护腕,酒壶轻抖,金黄的酒液滴溜溜滑进杯。 黑衣少年站在檐下,静静地看着他。 李放勾唇一笑,凌厉的眉柔和作柳月,向他遥遥举杯。 他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好像已化作雕像。 远处传来细碎声响,衣影浮动,像有人无意经过。 但这二人都不在乎这些。 黑衣少年伫立许久,才飞身上去,在白衣少年身侧站定。 李放清冷的声音在夜空里分外空灵,“我赢了。” 清泉飞漱,玉石相击,独有一种干净。 阿飞轻轻说,“这是你原来的声音么?” 李放随意嗯了一声,却不看他,凝视那轮高悬不可及的明月。他沉默了太久,久到阿飞以为他已不想开口了,才再次听见他的声音。 “我原是母亲同其他人的私生子。” 阿飞目光微动,却没有打断他。 李放接着说,“她不想要我,四岁时将我托付给了移花宫。那是个隐世门派,宫中只收女子,独有我师弟一个例外。我有两位师父,名唤邀月怜星。宫中原有一名男子,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名唤江枫。” “师父爱他,但他同宫内侍女私奔,自此不归。我师父因而恨极他的背叛。她许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生怕我被心怀不轨的女子骗走,因此禁止我出宫,也不让弟子们同我接触。” 李放伸手,似乎像去捞那月亮,但他只是手腕倾倒,酒液飘零落入黄土,像在祭奠谁,“几个月前,师父告诉我,既然要出江湖,就要做武林第一人,但只有第一美人,才能配我。” 阿飞说,“所以你并不爱林仙儿。” 只是因为,只有她被允许站在他身边。 李放并不否认,反而自嘲地饮了一杯酒,“可我似乎猜错了,我师父下了格杀令,叫宫内弟子追杀她,纵使今日我不杀她,她也要死在移花宫手里。” 阿飞也拿着旁边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你业已是江湖第一了,还会怕她?” 李放淡淡道,“比她差远了。她曾说,十年之内,我有望超过她,可这太久了。” 他偏头去看阿飞,轻叹,“她不知道你,否则也会派人来杀你。” 他怔怔地看酒杯,金色酒液浮沉着细碎的月光,“最多一日,暗探将我成为第一人的消息传回,她就会下令让我回绣玉谷,也许此生都不再放我出来了。” 邀月或许愿意同江枫一辈子隐居,只过二人的神仙日子。可李放少年志气爱潇洒,不愿拘于方寸,想浪迹江湖,看遍天下景色,若累了才归家。 阿飞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道,“我父亲是沈浪。” 李放不是特别吃惊,却听阿飞接着说,“我的母亲是幽灵宫主白飞飞,亦是私生子。” 他将自己不得不隐瞒姓氏的原因告知他,和李放不同,他看起来似乎不是特别惆怅,“她要我成名,我已做到了。” 李放说,“你要告诉其他人,你叫白飞?” 阿飞摇头,“我不需要姓,只要他人知道,我是她的儿子。”当年她的仇怨,由他了结。 李放沉默片刻,“你要遭江湖追杀了。” 阿飞与他心有灵犀,“你要违逆移花宫。” 两人对视片刻。 微风在他们中吹过,满目清凉,带来缕缕寒梅暗香。 阿飞低声说,“我不需要姓,以后我若有了孩子,他就姓李。” 李放凝眉,“你还想做我父亲?” 阿飞:“……” 李放看他呆滞的神色,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误会了,阿飞并不是占他的辈分便宜,细思一下,他又说,“也对,你和李寻欢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阿飞抿唇不说话了。 他有些生气,李放却没有看出来,还在饮酒。 阿飞生闷气,也一杯又一杯地喝。 两人喝了大半夜,阿飞酒量不好,几杯神志不清,几十杯倒地不醒,李放不醉,喝的尽兴也没发现,直到酒壶已全空了,他掂了掂轻巧的空壶,下意识往旁边一看,发现黑衣少年躺在瓦间,俊朗的脸上浮着绯红,眼神迷蒙,半睁不睁。 李放只好将他抱下去,送到他的房间,他扶着阿飞的上半身,还要替他褪去鞋袜,阿飞还算乖巧。李放把他扶到床上,又去解他束发的锦带,冰凉的指尖探入温热的发间,乌黑的发丝散落他满手,发茬坚硬,有些刺人。 因扶着他,一手又探入他后脑,插/在发间,两人一时距离有点近,像李放虚搂着他一样。 雪松冷幽幽的味道飘入,阿飞眨了眨浓密的眼帘,微睁眼,星目明亮。 李放正要走时,忽然被人锁住腰间,他一头栽进一片黑色锦衣里,坚硬的胸膛撞的他有些不适。他体温很低,被火热,还泛着酒香的怀抱围住,简直无所适从。 阿飞是剑客,手臂肌肉紧实,动作有力,钳着他的力道极大,李放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那一下猛扣压断了,眼下还如烙铁一样缠在腰间,把他的腰身死死下压,贴住对方的。 冬日寒夜,这怀抱热乎乎的,似乎还不错。 但李放并不喜与人肢体接触,阿飞是他的朋友,有时已放宽了界限,像这样抱的紧紧地,互相感应对方的心跳,就实在过了。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地说,“你醉了,且睡吧。” 语毕,快手去点他的睡穴,阿飞明明醉的晕晕乎乎,却下意识闪躲开来,李放没能点到地方,手指点在了他喉结上。 他抬头去看,却看见阿飞满脸平静,似乎很无辜。 李放打消了那么一点阿飞在戏耍他的怀疑,他凝眉,看对方似乎很乖巧的样子,道,“你不能躲。” 阿飞依旧没有表情,好像神智不存,听不懂他的话。 李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点他的穴道,少年又是偏头一躲,还带着他在床上滚了进去。 他们现在滚进了拔步床的靠墙侧,阿飞那双明亮的黑眸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一点杂质,他虽然神色冷冷淡淡,但却有种稚子的无辜。 李放被他弄的很无奈,喃喃道,“我可要认真了。” 诚然,李放的剑比他快,但两人现在贴的这样近,但凡李放要伸手点他睡穴,他就死缠着对方的腰抱着他一滚,一黑一白两人滚作一团,拔步床吱呀呀地摇晃着,李放被他的无赖逼出了火气,最后神速一击,总算让这个人消停了。 他走出客房的时候,原来整齐的衣服已散乱了,斗篷系带松了些,垮垮地挂在身上,银冠还好好的,只是垂落了许多散发。 他站在门口理了理斗篷,抬头才发现上官飞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了,才淡淡地道,“不愧是快剑阿飞。” 的确是快,可能还比不过中年的上官金虹。 李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又不屑同他说话,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穿了过去,直把他当空气。 上官飞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否认么? 次日,李放难得和林诗音母子又吃了一顿家宴,这次少了两个人,可气氛却和缓多了。 饭后饮茶时,龙小云忍不住问,“师父,你还留在庄里吗?” 李放:“今日就走。” 他名声大噪,纵然现在走了,也没人敢来欺兴云庄,可龙小云还是嘀咕道,“你不教我学剑么?” 李放说,“十式已全教你了,练成什么样,只看你自己。” 他还有话没说,其实,龙啸云也该回了。 外人不知他曾陷害李寻欢,李寻欢无意向他寻仇,已跟着天机老人和他孙女小红走了,而眼下兴云庄正面临大好机遇,他必然忍不住的。 他说走就走,也不告诉其他人具体是什么时候,骑着瀛洲玉雨去了。 他虽然击败了兵器榜第一的天机棒,可还有个天下第一在等他。 天下第一剑客,天山雪鹰子。 他走的潇洒,花星奴也接到了命令,邀月命她完成指令即刻回宫。她苦笑一声,心知自己不在宫主眼皮底下,又和少主接近,她定然是忍不了的。 于是这一群白衣女子,抓着一群捆的严严实实的武林高手,把人往华山派门口一扔,又像来时一样飘然而去。 此时,兴云庄的阿飞刚刚醒酒。 得知李放离去的消息,他似乎不是很惊讶。 其实昨夜他们已猜出了对方的打算,李放要违逆移花宫,需要找高手对决来精进,很可能几年都行踪飘忽不定,以躲避追捕,而他要昭告自己白飞飞之子的身份,就势必要接收幽灵宫遍布黑白两道的大批敌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只怕他也要过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生活。 似乎想起了昨晚的记忆,阿飞眼睛弯了弯,露出些笑意。他原是极英俊的,这样冷硬的少年一笑让端水来的侍女都羞红了脸,痴痴地看着他。 江湖再见。 ※※※※※※※※※※※※※※※※※※※※ *写阿飞的发茬坚硬刺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两人之前共乘时,如果李放让阿飞坐前面,然后马蹄一跃,阿飞马尾一甩,李放不得毁容咯? *醉酒.阿飞:腹黑度上升了! *天山副本加载中。 *我寻思着《多情剑客无情剑》,能找的漂亮姑娘也太少了,等到了倚天世界,我要宣布周芷若赵敏蛛儿小昭等通通加入豪华套餐! *张无忌:mmp。 青萝怎作木兰装 红衣少女说,“你敢动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这刀疤客笑道,“正好!叫雪鹰子瞧瞧他的徒婿!” 少女听他这样说,已知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她咬牙,一把扯断了男人扯着的那条衣袖,露出大片雪白的臂膀,直把男人看的目眩神迷,趁此机会,她脚步虚浮地扑向黄土小道。 卧倒在地时,贴着地面的那只耳朵已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踏地声。 刀疤客被她推开,倒也不急,反正这小娘皮已没什么力气了,他就蹲在地上,拉扯着她露出的一条玉臂往怀里扯,少女粉面浮现厌恶之色,却无力推拒。 她仰着修长的脖颈,拼命向后躲去,刀疤客一边笑,一边戏弄她似的,握着她的腰肢,把一张脸往前凑。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刀疤客的耳朵才动了动,面露惊骇之色,但想躲已来不及了,那只箭穿过了他粗短的脖颈,血液喷溅而出,沾染了少女煞白的面孔。 他松了手,痛苦地去摸脖子,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少女推开他,挣扎着直起身,看向来人。 神骏的白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胸前红缨跳跃在鬃毛间。 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握着长弓,那双淡漠的眼睛随意地向她瞥去,她才看到这少年的样貌,肤如雪,眉斜飞如剑,俊秀无双。 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失了神。 少年凝眉,取下系在马脖上的斗篷,向她抛去,灰黑的斗篷飘飘扬扬,像展开的一片乌云,落在少女身上。 她张了张口,先是失声,才哑声说,“我师父是天山雪鹰子,少侠可否送我一程去天山?” 听到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字,少年才正眼瞧了瞧她,简短地说,“上马。” 红衣少女强打精神,解释道,“我中了这贼子的软筋散,恐怕无力了。” 少年也不犹豫,翻身下马,将她往马背上一抛,自己跃身而上,坐在她后面,拉住缰绳,瀛洲玉雨再次跃起,向前狂奔。 天山并不真是后世的天山,而是中原一座雪峰,只因雄奇飘逸,所以有天山之称。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剑客雪鹰子就住在山上,却不在峰顶,而是山谷内。他收了许多弟子,大多只是入门,在外围洒扫,学一套剑法,真正用心教的弟子仅有八名。 多亏少女引路,否则天山如此之大,他恐怕真找不到雪鹰子和他徒弟的住所。 叩开层层山门,才见一条通天石阶,直通巍巍石门,少女解释说,“这是问心阶,弟子们每日打水,都要扛着水在这里上下。” 她悄悄打量对方一眼,发现他目视前方,注意力并不在说话的她身上,一时有些失落。 李放凝视一眼石门,抿唇,飞身而上。 他的轻功灵动,羽毛般轻盈,好像在飞似的,而少女居然也有不俗的轻功功夫,轻易跟在他身旁,两人如两只互相追尾的雨燕,飘忽间已登上了顶。 正有一名小弟子在门口洒扫,见到少女恭敬地喊了一声,“杜鹃师姐。” 他才抬头,见到少女身边的李放,一时张着口,愣住了。 杜鹃带着李放往里面走,越过练武场,许多穿着短打的少年童子在里面习剑,杜鹃带着李放从一旁的回廊里过,穿过几间宽敞的竹屋,直直到了一扇门前。 杜鹃上去叩门,高声道,“师父,弟子杜鹃已回来了。” 门扉洞开,熏香的味道幽幽扑面而来。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裹着厚厚的兔毛斗篷,系带处也毛绒绒的,挠着尖瘦的下巴,他俊秀的脸十分苍白,纵使穿的厚实,身形还是很消瘦。一双凤眸上挑,漆黑的瞳仁冷淡地看着披着玄色斗篷的少女。 杜鹃说,“游师兄,劳烦你通告师父一声,我带了客人来。” 游龙生微微颔首,转身进门,同雪鹰子说了几句,雪鹰子笑说,“她出去游历一趟,有什么客人,恐怕是哪里的心上人呢。” 游龙生不置可否,似乎对此毫无兴趣,去把门敞开了。 却见少女跨过了门槛,乳燕投林一样跑到雪鹰子身边,高兴地围着他转,“师父,我回来了。”看她的样子,似乎没有被之前的受挫影响多少。 玄衣少年在她身后,沉默地走了进来。 游龙生看清他模样,已半是诧异半是喜悦地喊,“是你!” 他起初匆匆见那黑色的衣角没有认出来,因之前和他相识时,李放就喜穿白衣,如今见面才知道真是他。 雪鹰子下意识抬眼看去。 李放却不像他一样激动,静静地看着雪鹰子。 雪鹰子年近中年,面貌却如青年一般,只眼角有几道细纹,檀冠乌发,一身白衣,腰佩乌黑剑鞘。他说不上有多英俊,但五官深刻,尤其一双眼,有种坚毅意味。 但此刻,这个宽和的剑客却看着玄衣少年,嘴唇颤抖,吐露出一个名字:“……秋水!” 杜鹃撒娇没有得到回应,又难得看见师父失态的模样,好奇地看向李放,“李少侠,原来你全名秋水呀,真好听。” 李放只同她说自己姓李,却没说叫什么。 李放忽地说,“你认得我母亲?” 雪鹰子痴痴地凝视了他许久,才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他的男子装束,忽然苦笑一声,“你是青萝?怎么打扮成男子模样。” 游龙生闻言猛地看向李放,眼睛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发现的期许。 杜鹃正与他相反,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 李放冷冷地说,“她是她,我是我。” 雪鹰子魂不守舍的,点点头道,“也是,也是,青萝该是大姑娘了。” 他看向李放,目光颇为温柔,“你叫什么?” “李放。” 雪鹰子反复品味了一番这个名字,忽然大笑,“好!好极了!” 当年他无意间闯入天山飘渺峰,却因天资不足,未能拜入逍遥派门下,李秋水见他到底与本门有缘,只传授了他剑法,已让他靠这部剑法做了天下第一剑客。 他痴痴地守了天山十几年,可这些年来,无崖子同李秋水隐居,只在有了李青萝后回来了一次,那时他已听说李秋水同他感情不合,可他自认配不上她,也无法与无崖子相比,只能黯然祝福。 再听见她的消息,已是她同巫行云同归于尽。 自始至终,他从未有机会表明心迹,于是再没了机会。 雪鹰子说,“无崖子大哥还好么?” 李放:“不知道。” 雪鹰子看他的眼神,满满是怜爱,一时竟无视了身边两名徒弟,走到他跟前,亲热地说,“你娘当初留了一部剑法在我手里,既然你来了,我就把它交给你。” 他带着李放往内室走,杜鹃被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道,“游师兄,是我们学的那部么?” 游龙生说,“自然不是,师父说了是李夫人留下的剑法,怎么会传授给我们?” 雪鹰子学了逍遥派密而不传的剑法,自然不会外传,就如李放教给龙小云的是他修改自创的剑法,雪鹰子亦是。 他带着李放去了内室,自屋内机关中取出一本剑谱,把它交给李放,“你是怎么知道来找我的?” 李放:“我原只是来挑战你。” 雪鹰子微笑道,“你学了逍遥派功夫,当是天下无敌了,怎么还来找我?” 谁知李放却摇头,“我娘并没有教我。” 雪鹰子叹道,“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李放收了剑谱,与雪鹰子并肩走到外面,那些习武的弟子们见师父来了,都慌慌忙忙退开位置,还有的盯着李放,目不转睛。 雪鹰子缓缓抽出竹剑,“你要以自创的剑招对我?” 李放微微颔首,周围弟子哗然,竟有这样年轻的少年,敢使出自创的剑招挑战天下第一剑客。 雪鹰子却朗声道,“好!不愧是她的儿子!” 他挥剑便攻。 两人打的你来我往,李放若用移花接玉,自然容易获胜,可他是来练剑法,欲图以剑破邀月的掌法,当然不会以掌对敌。 那场面,当真是条条剑气激荡,原先还在围观的弟子们逃命似的往外围去,生怕被他们波及了,也正好空出一大片地方,两人出招越发写意。 青石地被割出许多裂痕,竹剑直被他们舞成两条碧影。 雪鹰子自创剑法已不足以迎敌,但他却不会轻易用出李秋水教他的逍遥派剑法,他早年靠此得到了第一剑客名声,正因如此,宁可专注于改进自己的剑法,也不肯用那套浑然天成的。 他二人自天明打到天黑,周围的亭廊石柱,演武台和兵器架,都已被打坏了,连那些竹屋都遭了殃,越打越畅快,弟子们倒是占了便宜,白白逃了一天课。 游龙生披着斗篷在檐下远望那两条交手的身影,沉默不语。 杜鹃笑嘻嘻地说,“师兄,你伤势未愈,天色正凉,还是不要在外面受冻了。” 游龙生低声说,“你懂什么。” 杜鹃笼了笼身上的玄色斗篷,嘟囔道,“天才都这样傲气么?李少侠是,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师兄你也是。” 游龙生自嘲似的笑笑,“和他比,我算什么天才,我连那个阿飞都比不过。” 杜鹃总觉得阿飞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她在游历时听过,但她总归还是向着自己师兄的,出言安慰道,“李少侠不同呀,你也不要同他比么,他已是武林第一了,和他比不是太堵心了么?且看年轻一代,师兄是数一数二。” 说到天下第一,她的脸又有些发红,漫无边际地想着,怪道李少侠不肯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呀,定是不想惹事端的,若自己路上不慎叫破了他的名字,又不知道多少阿谀奉承之辈要牛皮糖一样粘来了! 游龙生却很惊愕,“什么天下第一?” 杜鹃笑说,“师兄你在门内养伤自然不知道呀,李少侠在兴云庄连挑兵器榜前五,已打败天机老人,做了江湖第一人了!” 游龙生喃喃道,“不错,如果是他,也不稀奇。”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急切地追问,“那林仙儿呢?” 杜鹃抿抿唇,“她呀,我也听说了,她竟是梅花盗,勾结了她的情人去犯下一桩桩的罪事,李少侠识破了她,已同她解除婚约了。” 其实是林仙儿先退了亲,但她名声这样不好,旁人传时也难免落井下石,说是她被李放认出,自作自受,被抛弃了。 少女忍不住又开口,颇有点感叹地道,“我看她所谓的第一美人称号,恐怕也不尽然呢,不然何必妒忌那些小姐,还做出这些事来?” 她话音才落,游龙生却忽然审视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看的少女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那点小心思被识破了一样,他淡淡地说,“你身上这件斗篷,是谁的?” 杜鹃喜红,在天山谷里长大,也不惧寒,从没见她披过斗篷。 她闻言脸一红,讷讷地道,“李少侠借我的。” 其实她现在已把破了的衣裳换了,按理该把斗篷洗了还回去,可换好了衣服,看见旁边挂着的玄色锦织,又忍不住系在了身上。 游龙生面无表情,“他为何借你?你又不怕冷。” 衣袖被登徒子撕破这种事,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于是支支吾吾,红着一张脸躲闪着想糊弄过去。 游龙生见状越发心下烦躁,步步紧逼,追问她不停。 ※※※※※※※※※※※※※※※※※※※※ *雪鹰子部分原创,原著对这个角色着墨不多,我就疯狂私设了。 *李青萝是李秋水和无崖子的女儿。无崖子因李秋水养男宠,怒而出走,李秋水后与人生得李放。 *本世界逍遥派和移花宫都是背景板,就瞎设定了。李放要摆脱邀月的控制,只能依靠同样高级别武学的逍遥派功法,否则真的要再修习个十年,才能击败邀月。 *游龙生:你又不怕冷,我才是真冷的那个! 针锋相对同门 李放和雪鹰子同时收手,竹剑轻击而分。 雪鹰子感叹道,“你于剑道一途的天分,比你娘他们也不差。” 李放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李秋水以他为耻,不太肯见他,父亲更不知姓甚名谁。他长到四岁了,她反而忽然想起他了,把人往移花宫一扔,一去不回头,因此他对双亲的感情都很淡泊。 两人并肩走着,正看见杜鹃和游龙生在廊下吵架,杜鹃正面他们,见状眼睛一亮,绕过游龙生跑到雪鹰子面前,笑嘻嘻地说,“师父,我已备了饭菜,您和李少侠用点吧。” 她长的不漂亮,可脸蛋红润,一双眼乌黑明亮,笑起来很娇俏。 雪鹰子果然也很宠爱这个徒弟,笑着叫她来布菜。 杜鹃欢喜地应了,又笼了笼斗篷,却跟在了玄衣少年旁边。 游龙生冷不丁地出现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挤开她,总算和李放说上了话,“你是怎么发现林仙儿是梅花盗的?” 李放:“她找人偷袭我。” 游龙生咬牙,“是丘独是不是?” 李放嗯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 游龙生说,“那日你去找李寻欢,我本跟在你身后,丘独忽然出现,用青魔手将我重伤,幸好那日师父正出山来寻我,否则我已死了.” 他忍不住去悄悄看李放的神色,惟恐他会因此瞧不起他武功不济。 但少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丘独已死在荆无命剑下。” 闻言游龙生又警惕起来,“荆无命又是谁?” 李放说,“上官金虹的侍卫,并不在江湖上闻名。” 游龙生说,“和阿飞一样?” 李放:“他们很像。” 游龙生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杜鹃看自己的师兄终于闭嘴了,高兴地接上话,“我知道了,李少侠,‘阿飞’是那位快剑是不是?我听说他是你的好友。” 阿飞兴云庄一战,也算出了名,他的快剑现取代了原来的兵器榜第五,温侯银戬。原该排第六的,但吕凤先输给李放后大受打击,听说已弃戬了,不知道在练什么功夫。 李放微微颔首。 杜鹃说,“那你们的剑谁更快呀?” 李放:“是我。” 杜鹃闻言弯了弯眼睛,语气轻快,“我就知道。” 好像她笃定李放一定比阿飞厉害。 游龙生哼了一声,语气淡淡,“你知道什么。” 杜鹃被自家师兄拆了台,凝眉,颇为不满,“师兄,你怎么总说我?” 已到了堂内,雪鹰子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吵,小红,你去布菜。” 李放重复了一句,“小红?” 杜鹃圆圆的脸‘噌’地红了。 雪鹰子反而哈哈笑道,“她的诨名,因她喜欢穿红的,师门弟子都知道的,戏称这丫头不如改名叫杜鹃红算了!” 少年雪白的脸上却浮现一丝怔然。 他想起绣玉谷了。每春去看,漫山是红,杜鹃如火。 他轻声说,“这名字很好。” 雪鹰子也愣了愣,眼神在他和羞红了脸的弟子身上扫了个来回,神态自然地微笑道,“她还嫌简单呢。你今年多大了?” 李放:“十六。” 雪鹰子笑道,“正好,正好!小红今年十五,你比她大,又算她的前辈,她师兄弟都这样叫她,你尽管叫小红也无妨。” 游龙生咳了一下,“师父,君子止乎礼,直呼女儿家闺名作什么。杜师妹要怪您的。” 他说的正经,但一时不敢去看李放,因这话是当初李放警告他不要称其未婚妻为仙儿时用的。 雪鹰子瞪他一眼,“平时也不见你忒多礼。” 杜鹃抿唇,把筷子放好了,又给李放盛饭,“好了,吃菜罢。” 四人无言用完餐,杜鹃唤来一名小弟子把残羹剩菜撤走,又亲自给他们斟茶,茶汤色嫩,入口也清爽甘甜。 雪鹰子吹了一口白雾,“你现在修习那套剑法,不如暂且留在天山,如果遇到滞涩,我也能指点你一二。” 李放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半响才说,“好,但可否隐瞒我在此处的消息。” 雪鹰子也不问为什么,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会告诫弟子。他们本也不常出山,只每月下山买些东西罢了。” 他又去看游龙生,“你也是,青魔手毒性霸道,未免伤了根基,你也要待在这里,彻底拔除毒气,归元固本再出去。” 游龙生应是。 杜鹃说,“我也不出山了!我才游历回来,留下来潜心习剑。” 雪鹰子微笑说,“好。” 是夜,李放熟记了剑谱,就将它烧尽了。 这套剑法无名,但修习方式特殊,需到雪峰上去,在冰雪中,对着寒风悟剑,讲究阴阳真气的变换,正适合李放极寒的内功,他入门,需先将极阴的真气放出,再转换为极阳。 雪峰寒冷,雪鹰子的弟子们都在谷中练剑,因此也没有人打扰他。 他习剑果真有天赋,一天便能将剑法完整使出,只是要发挥其威力,还需要许多时间。 李放甩去竹剑上的雪,就听见女子的叫声。 “李少侠!” 他回头望去,看见一个被玄色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身影,原来是杜鹃,她提着个篮子,一双手捂住了眼睛。 冰寒的雪松香气幽幽袭来,少年清冷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你怎么捂着眼睛。” 杜鹃说,“我怕不小心偷学了你的剑招。” 李放:“看了也只是学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杜鹃摇摇头,并不放下手,“李少侠,这篮子里有饭菜,你趁热吃了,晚些我再来收。” 她捂着眼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轻功使起来分毫不受影响。 然而晚些来的却不是她,而是游龙生。 李放回头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掂着篮子左看右看,神色冷淡,见少年已走来,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窘迫的红,站起来说,“我来给你送饭。” 李放嗯了一声,“杜鹃呢?” 游龙生说,“你问她做什么?她懒的很,估计在哪玩吧。” 李放:“随便问问。” 他在一旁的青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吃着,游龙生就站在旁边看他。 等他吃完了,他动作自然地递来一块锦帕,“你擦擦。” 李放顺手接了,才接过来,忽然瞧见雪白锦织边角一个放字。 李放:“……” 游龙生不明所以,见他也不动,问道,“怎么了?” 李放还没说话,游龙生小心翼翼地说,“我帮你?” 李放:“不必了。” 游龙生还没开口要回来,见李放已把锦帕收起,一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好。 李放用完了,他也只能挎起两个篮子,不情不愿地下山去了。 天色愈晚,雪下的愈大,峰顶越发寒冷起来。李放握剑演武,身形飘逸,游弋雪地间,雪花在竹剑间翻舞。 直到月明星稀,他才披雪下山。 谁知转过山间梯道,直到石门前时,却见一群青衣弟子在门前,或站或坐,大的已有十几岁,小的年不过五、六。 玄衣少年身影才现,这群人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李放目不斜视,自石门中穿过去,他们的目光也跟着他的背影移动。 眼见人走远了,一弟子才呆呆地说,“真俊啊。” 另一个也讷讷地说,“……武功也好。” 还有一个声音相当沮丧,“他要在这待久了,师妹就再瞧不上我了。” “你怕什么,我听说他以前的未婚妻是天下第一美人,肯定瞧不上师妹的。” “可师妹瞧上他了。” “……其实我也……” “你?!” 这厢,游龙生需拔毒,才从寒潭出来。 他自怀中抽出一条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他把锦帕展开,边角空无一物。 游龙生:“……!” 思索及李放之前的动作,他顿时明白自己摆了怎样的乌龙,一时有些懊恼,又惟恐他误会自己,颇想现在就去找他解释,又怕扰了他修习,一时有些郁郁。 他将自己整理整洁,才披上斗篷出去,直直到石门前,欲在李放回谷时等着他,结果却看见了一群青衣弟子,那些人原本吵吵闹闹,见他来了,都老老实实地喊一声,“游师兄。” 游龙生皱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时无人应答。 半天,才听见一个年纪较小的童子怯怯地说,“师兄,我们只是想看看李少侠。” 游龙生面无表情地说,“看什么?你们当李少侠是什么新奇物件是不是?昨日已缺了一天课,还不回去安寝,明日训练补上。” 一弟子嘀咕说,“师兄不也跑来看么。” 游龙生凤眸斜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十三式各加一百下。”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把人都赶跑了,自己在门前等着。 可孤立了许久,也不见人从山阶上下来,游龙生忍不住拧眉,心道李放习剑未免太辛苦了些。 却听见身后有人叫道,“游师兄。” 他回头,却原来是杜鹃,还穿着那身碍眼的斗篷,笑嘻嘻地看着他。 游龙生说,“你也来看李放?有什么好看的。” 杜鹃不知道弟子们的事,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师兄你说什么呀?我是来找你的。” 游龙生哦了一声,“找我做什么?” 杜鹃笑道,“我听说师兄之前帮我送了饭,你伤势未愈,雪峰寒冷,来回跑岂不辛苦?还是由我来罢。” 游龙生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已暂停了修习,左右也无事,倒是你,不是说回来和师父习剑么,怎么不去?” 杜鹃讪讪地说,“并不影响练剑,反正也不费力气么……” 游龙生说,“那我也做得。” 两人对视片刻,杜鹃忽然皱了皱眉,犹疑地说,“师兄,你是不是……” 游龙生原来还有些烦躁,看见她怀疑的神色,一时心头一跳,下意识否认,“不,没有的事。” 杜鹃闷闷地应了声,忽地说,“李少侠已回去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移花宫。 “少主失踪,江湖的暗探们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另一人说,“林仙儿已死在少主手中。” 宫殿中只有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极为清浅。 主座上的人说,“他定要回来的。” [这语声是那么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这语声是那么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是那么清柔、娇美,摄人魂魄。世上也没有一个人听见这语声再能忘记。]*5 ※※※※※※※※※※※※※※※※※※※※ *杜鹃:游师兄,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兄啊! *5《绝代双骄》原文 *李放:游龙生真不讲卫生(用别人用过的手帕,九个月都不带换的…… *最近忙飞了啊,只能单更这样子。 想带你去蜀地 李放在雪峰练了几月剑,直至某日过石门,发现上面挂了红灯笼,一群弟子在演武堂边,喜滋滋地分着腊八粥,才知道原来已快过年了。 他离开移花宫时,正是冬月,竟是一年过去了。 廊道上也挂了许多灯笼,红笼翠竹,煞是好看, 少年雪一样的俊秀面孔在灯下蒙了一层薄红,更显眉目如画,他垂眸,纤长的睫毛遮去眼中潋滟湖色,孤立廊下的身影有些单薄。 红衣少女站在热闹的青衣弟子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静立原地,莫名觉得少年周身寂寥,一时心中涌上一股复杂情绪,她还没弄懂那是什么,已不由自主地上前去了,轻声细语,像怕惊扰山中神仙似的,“李少侠,要不要喝一碗?是我亲手做的。” 少年嗯了一声。 杜鹃端来一碗,就和他一起坐在了廊下,看他捏着调羹慢慢地喝着,不由自主地微笑道,“李少侠,我第一次见你,被你吓了一跳,以为是雪山神仙来救我了,后面我细思,以为是当时吓怕了,见到你才会这样想。” 李放动作一顿,沉默地看向她。 杜鹃脸颊微红,嘴上还在笑,“现在才发现,我想错了,你就是喝粥,也比寻常人好看。” 李放:“……” 他第一次见到杜鹃这样的女孩子,说话坦坦荡荡,也不轻易害臊。往日里见过的,不是举止矜持的大家闺秀,就是冷冰冰的宫侍,林仙儿又要单独算一类。 他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安静地喝粥。 杜鹃笑眯眯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亮晶晶的,等李放喝完了,她又自觉接过碗,两人指尖在碗沿轻触,少女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一时没有拿稳。 意料中的碎裂声没有来,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递到少女面前,少年清冷的声线响起,“别松手。” 杜鹃眨了眨眼,“好。” 半响,她忽然说,“李少侠,你怎么不笑笑呢?” 李放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抿唇一笑,“你来许久了,我也没见你笑过,天山常年落雪,可连雪都是会化的呀。” 李放说:“自然而然。” 杜鹃凝眉,有些失落,“原来你没开心过呀。” 她很快又自己振奋起来,“那,我给你讲个趣事。” 李放说,“什么趣事?” 杜鹃似乎已先想到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连声音都难掩高兴的颤抖,“你不知道,游师兄有日在山门前等你,我告诉他,你已回去了,他疑我骗他,在那里等了半夜。” 李放:“……” 他说,“他等我做什么?” 杜鹃:“哎呀,这不重要,有趣就不要问前因后果嘛。” 李放轻飘飘地说,“你们师门关系不错。” 杜鹃又忍不住笑了,她说,“对,对。” 她说,“我再给你讲一个,外门弟子每天都在石门等着看你,越围越多了,游师兄看着生气,举着剑把他们赶走了,还吩咐掌席带他们每日多练一时辰。弟子们背后说他像赶公鸡的秀翎。” 怪道后来来看的人少了。李放说,“秀翎是谁?” 杜鹃抿唇笑道:“后院公鸡里最俊的那只。” 李放:“……” 杜鹃自己笑的开心,半响,又遗憾地说,“李少侠,你还是没有笑呀。” 李放沉思片刻,说,“许是因为我没有你们那般深厚的师门情谊。” 杜鹃:“……” 她神情复杂地说,“嗯,也许是这样吧。” 原来李少侠这样耿直呀…… 她这样想着,脸上也有些尴尬。 可她忍不住去看少年时,却见他微微一笑,好像墨笔细细绘就的画忽然鲜活起来了。 那笑容转瞬即逝,杜鹃却怔住了,只看着那双冰雪消融般柔和的眼睛,好像心中的花苞也悄然打开,自雪地里浮现一抹艳色。 她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说:“你很有趣。” 少年起身,单薄的背影自画中而去,竹剑在他腰间,是唯一一抹亮色。 少女魂不守舍,痴痴望着他,似轻叹又似哀怨,那轻声的自言自语飘散在风里。 “你不该笑的呀……” 腊八已过,不久,年夜也到了。 这一日,门派里停了课业,弟子们自有一席,雪鹰子那又有一席,他有八个亲传徒弟,六个已学成,要么开宗立派,要么回家继承家业去了,只有游龙生和杜鹃还在他身边,如今还加上李放。 但他豁达,也不见伤感,反而感慨道,“如今你们也大了,不久成家立业,我也总算满足了。”他一直把徒弟们都当亲子女看的。 杜鹃说,“您满足的太早啦,我和师兄师姐们还要带徒孙来看您。” 她的性格倒是像他,并不会因什么事害臊。 雪鹰子笑道,“你先说起来了,还轮不到你!”他看向一旁饮酒的游龙生,“先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游龙生下意识就要去看李放,可杜鹃正在对面看着,他只能强忍着把动作止住了,闷闷地说,“不知道。” 杜鹃笑嘻嘻地说,“师父,你问的窄了!师兄兴许不喜欢女子呢。” 此话一出,游龙生心头一跳,神色也不禁变了。 雪鹰子只以为他为师妹戏弄自己尴尬,笑道,“好,是我问窄了,喜欢男子也不稀奇,虽为那些卫道士不容,只是他们自己心思恶罢了!” 游龙生抿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低声说,“我不喜欢男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藏剑山庄豪富,多的是人要奉承他,有携美女来的,当然也有带着娇柔男儿的,但他看了只觉得不适,并不心猿意马。 雪鹰子见他窘迫,及时收了话,“好,好,待你遇见了喜欢的人再说罢。” 他看向杜鹃,“你呢?” 杜鹃收了笑,认认真真地说,“我呀,我喜欢有志气,不愿拘泥方寸的人,我们两个结作侠侣,潇洒江湖,看遍天下景色,从心行侠仗义,倦时同归家,岂不美哉?” 李放抬眼看她,杜鹃并不闪躲。 雪鹰子道,“不错,这也很好,李放,你呢?” 少年垂眸,淡淡地说,“她已说全了。” 游龙生这边却打翻了酒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雪鹰子也怔住了,话才开了头,就被杜鹃打断了,“李少侠,你我想到一块去了。” 游龙生张口,涩然地说,“只是凑巧罢了。” 杜鹃看着他,说,“游师兄,你又不喜欢男子,当然不懂我喜欢什么样的了。” 雪鹰子忽然感觉两个徒弟之间气氛怪怪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闲话少提,先用饭吧。” 席上一片安静,雪鹰子偶尔三杯两盏,杜鹃也不说话,游龙生倒是喝个不停,一杯接着一杯。李放不易醉,自然毫无负担,也喝了不少。 等吃完了,自然有小弟子收拾,李放同雪鹰子道别。 正值冬日,谷内虽然温暖,但也飘着细雪,漫天飞舞,飞檐竹廊,都挂着圆润洁白的雪团,红笼上都布了一层白沙。 绣玉谷总是春/色,他以前从未见过雪,只有大片鲜妍的花朵,夹在芳草间。可离开的久,又总是在雪里,很少见花了,依旧是独行。 少年站在雪里,遥望月轮。 他出神地望着,也不知道在想谁,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李少侠。” 他回头去,见红衣少女举着伞匆匆赶来,跑到他面前,又把手中纸伞举高,遮在了二人头顶。 杜鹃抬头看他,似乎思考了一会,才轻声问,“李少侠,你去过蜀地么?” 李放:“不曾。” 杜鹃嗯了一声,许久没有说话。 两人又并肩往前走。 路过竹屋时,一个青衣童子抓了一把糖,一边往他们身上扔,一边笑嘻嘻地说,“杜师姐,吃喜糖咯!” 杜鹃敲了敲他的脑袋,“往日馋的很,今天吃到了,又浪费。” 童子说,“我把你哄高兴了,你还要给我更多,丢这几个值什么!” 杜鹃哑然,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放,见他没有反应,才垂眸低喃说,“人小鬼大。” 他二人过了竹屋,杜鹃像是引开话题似的说,“我家就在蜀地。” 李放静静地听她说。 杜鹃接着说,“我爹是猎户,我自小住在山里,我娘生我的时候,正在春天,开了满山杜鹃,因而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李少侠,你见过这种花么?” 李放嗯了一声。 杜鹃笑道,“很漂亮是不是?可惜,我却不像这花。我想,你从中南来,又想见各般景色,兴许我能带你去瞧瞧。” 李放说,“如今不行。” 杜鹃:“我知道的,你还要学剑。我想,等你学成了,你若有兴致,我带你去川蜀走走。” 她扑哧笑了一下,“你吃不吃得辣?我倒很想见你被辣到的样子。” 李放轻声说,“好。” 杜鹃眨眨眼,高兴地说,“好,你答应了,就不要反悔,就是反悔了,你要同我讲。” 他们已走到了客房前。 杜鹃把伞收了,抬头看着李放,笑说,“我每多看你几眼,都要想,那武林第一美人是如何天姿国色,连你都不能免俗。” 李放说,“她确实很美。” 杜鹃认真地说,“我想,总比你差些的,她的名号是男人给的,如果我们女子也去评判,你才是武林第一美人。” 她低声说,“不过,我嫉妒她,却不是因为这个。” 李放说,“你不必嫉妒她,你很好。” 杜鹃和他对视,好像望进了干净剔透的冰湖,她脸上露出微笑,这使她露出一种绝无仅有的神采来,让人移不开眼,“我相信你了,李少侠。” 李放低低地应了一声。 红衣少女把伞往他手里一塞,笑着说,“明日见。” 她跑进了雪里,像一抹冰上的火焰。 ※※※※※※※※※※※※※※※※※※※※ *忽然发现这文时间线大有问题,我已用时光飞速大法快进过几个月,但眼看着他们好像总是在冬天……不管了。 *杜鹃的回答,19章中出现过李放为什么不愿意和邀月待在绣玉谷的原因,正是一样的。 *本章师妹主场,下章放游师兄,他太惨了。 今日方知我是我 李放推开门扉,却看见一个身影正坐在椅上。 游龙生脸色苍白,唯有脸颊浮着两坨晕红,李放才进来,他眼前一亮。 李放凝眉,“你醉了。” 游龙生说,“我很清醒。” 李放淡淡道,“我已见过一个醉鬼了,就像你现在这样。” 游龙生酸溜溜地说,“谁?阿飞么?” 李放:“……” 他微挑眉,“你和他真是一条心,只这样说你也猜得到。” 游龙生不可置信地说,“真是他?” 他猛地从椅中起身,走到少年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又伸手去拉他的衣领。 李放抓住他乱动的手,“做什么?” 游龙生说,“我瞧瞧他有没有做什么。” 李放:“他什么也没做。” 游龙生冷笑一声,“不可能。” 李放:“……” 李放决定吸取上次的经验,不和醉鬼说什么,伸手想去点他的睡穴。 游龙生抱住他的手臂,“慢着,我有话同你说。” 李放:“明日再说,现在说了,你记得么?” 游龙生低声说,“非现在不可。” 他面无表情,“我纵使醉酒,醒了也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况且明日你又练剑去了,就今夜谈。” 李放说,“好,你松开我。” 游龙生一动不动。 他叹气,“罢了,我就是现在打你,你估计也没反应。” 他在床边坐下,游龙生就像粘在他身上似的,也跟着坐下了。 李放挑眉,道,“说吧,游少庄主。” 游龙生反而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是家中独子。” 李放:“嗯。” 游龙生接着说,“我爹娘已仙去了。藏剑山庄日后就由我掌管。我爹生前,只盼我留下香火,世世代代守祖宗基业,又帮我拜得名师,好独当一面。” 李放已听了许多人的身世,游龙生这样的世家子还是独一份。 又听他低低地说,“我,我原是喜欢女人的,也曾追求过林仙儿……我不喜欢男人,有人给我献男宠,我都拒绝了。” 李放实在不懂他在说什么,毕竟家中独子和喜欢女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游龙生苦笑一声,“你不明白是不是?好,我再说清楚些,我若同男子在一起,就无法诞育后代,遑论传承香火和祖宗基业。世情舆论,倒还在其次,我虽难免会因他人议论觉得羞耻,但也……我也愿为对方忍受,有人非议他,我还要更生气些。” 李放沉吟道,“你很开明。” 游龙生咬牙说,“但我,我不喜欢男子。” 李放:“……” 他凝眉,缓缓地道,“那你,想这些做什么?” 游龙生面无表情地拧了他一下。 手臂上传来痛楚,李放忍不住蹙眉,心里颇为无奈,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人生气了。 游龙生说:“我没有断袖之癖,不好分桃,只是我喜欢的人,他恰好是男人罢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年,“你明白么?” 李放感受了一下他加大的手劲,估计自己如果摇头,可能他就真的恼了,遂微微颔首。 游龙生满意地说,“好,所以我既然要和他修好,就势必要放弃祖宗传承,我爹对我赋以厚望,生恩之大,我怎能轻易负他?” 李放说,“但你又想同那人长相厮守。” 游龙生点头,期许地望着他,“我该怎么做呢?” 李放沉思了许久。 游龙生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李放半响,轻叹一声,“我也不知。你且从心吧。” 游龙生眼神黯淡下来,他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哑声说,“我哪个都不想放弃。” 李放说,“只有你自己能决定,你原不该来问我。” 游龙生沉默了。 他自嘲似的说,“我会来问你,其实本就心知该如何选了。” 李放道,“难道你知晓我的答案,就会更确定本心么?” 他微微蹙眉,其实以他的性子,家业如何还在其次,因自小与双亲分离,关系淡薄,本就谈不上如何重视他们的遗命,若他选,定是选情人的。可游龙生与他境况不同,怎能听他的意见? 游龙生轻声说,“我也许会改变心意。” 他抬眼,与李放四目相对,“只要你说。” 被他专注地看着的人沉默许久,缓缓道,“坚持你原来的选择就好。” 游龙生垂眸,长睫在脸上打下阴影,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握住李放手臂的手却收紧了些。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看起来很安静。 李放没有出声打扰他。 卧房里安静的只剩下屋外簌簌的风雪声。 游龙生忽然松开了抱紧李放的手,一言不发,推开门扉,大步走进了雪幕里。 次日,李放又去雪峰练剑。 等到午间,来送饭的却是杜鹃。 李放问,“游龙生呢?” 杜鹃抿嘴笑道,“他呀,他不要你了。” 李放敲了一下她的头,“胡说什么。” 杜鹃呀了一声,捂住了脑袋,“我就说你听不懂的。师兄是个胆小鬼,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啦,这也要想,那也要想,就把自己想回家去咯。” 李放其实听懂了,原来不明白的,只是游龙生昨夜找他一番剖白,他大概也知道,游龙生下山,是要回去继承藏剑山庄了,大概已经决定放弃他那位两情相悦的情人了。 杜鹃笑吟吟地看他,“你什么时候练成呢?” 李放说,“原该快了,但最后一式,我不明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杜鹃哦了一声,“你怎么不找师父教教你呢?” 李放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他才学透了一半。” 红衣少女定定地看着他,“你真厉害。” 李放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比起我师父,还是差远了。” 杜鹃好奇地说,“你师父?他很强么?” 李放说:“她才是天下第一,只是不愿出世,旁人不知罢了。” 杜鹃笑道,“你已这样厉害了,他该是多么风采卓著的人呀。” 李放说:“不错,她不仅武道至尊,容貌亦至美。” 杜鹃:“啊,原来你师父是女人呢,那,林仙儿比她如何?” 李放道:“远不如她。” 杜鹃说,“哎,可惜啦,若她也在江湖上,那这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该是她的才对。” 李放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杜鹃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忧心地问,“李少侠,你怎么了?” 李放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杜鹃心知不可能是前一句,于是顺从地道,“可惜啦,若她在江湖上,第一美人该是她才对。” 李放重复说,“第一美人。” 他说,“原来如此。” 杜鹃蹙眉,担忧地看着他。 李放忽然明白了。 邀月对他说,既然去了江湖,就要做江湖第一人,可只有第一美人能够配的上他。 ——但这个第一美人,原来是她自己。 本就如此,他在移花宫中,只有邀月能名正言顺地同他交谈,怜星亦受到姐姐的压制,小时还能同他亲近,等他大些了,也不得不疏远,而师弟花无缺亦是。 他知道邀月在他身上看到江枫的影子,从得到七星磐龙起就明白,那原是江枫的佩剑。 可他只以为是同样容色出众,邀月怕他为女子所骗。他从前没有想过其他,只因师弟同江枫外貌几乎一致,如果是移情,应当是对花无缺,而非他。 可他竟不知道,她完完全全地把感情转移到了他身上,爱意,温柔,占有欲,毁灭欲。 杜鹃:“李少侠?” 李放垂眸,淡淡道,“我竟是江枫的影子。” 杜鹃说:“江枫是谁呀?” 李放说;“所以她要杀林仙儿。” 杜鹃:“谁?” 李放低低笑了几声:“她烧了我给星奴的锦帕,将她投入水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看懂少年未溢于言表的痛苦。 她伸手要去拉他,他却退后一步,握紧了竹剑,横剑在前,忽然在雪地里游龙似的跃动起来,竹剑化作一道绿影。 他脚步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身形变换时踏起一片扬雪,剑之所指,剑气如长虹贯日,劈砍起一道气浪。 满地的冰雪,已结块的碎裂开来,飞雪被舞起,狂风呼啸,像是天灾怒吼,威压逼人,漫天雪白,直如置身冰雪世界,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席卷天地,暴雪重重,只欲雷霆震怒,毁灭陆土草木,耳边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杜鹃几乎看不清风暴中的少年,眼前一片银白,狂风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大声喊叫,声音却被风声淹没,碎石粗雪割过她裸/露的肌肤,像刀一样划出刮痕,她咬咬牙,迎着风雪往中心走。 她走的每一步很艰难,像沙漠风暴中的旅人,追逐着绿洲。 每一步都有剑气激荡而出,划破她鲜红的衣裳,可她并不在乎。 绫罗零落,几道裂痕,血液争先恐后从伤口中涌出,在冰凉的空气里泛着刺痛。 她闭着眼,脚步不停,缓慢,坚定地往前走。 她束发的锦带散开了,黑发飞舞。 红润的脸颊冻的发白,几道红痕在光洁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幸好这块空地并不大,她总算到了中间,少年毫不退让,竹剑从她身侧穿过,手臂刹时血流如注。 杜鹃说:“李少侠,你冷静一点。” 李放充耳不闻。 少女一咬牙,冲上去就要抱住他,少年剑影浮动,已横过了她的脖颈。 可她没有分毫退让,剑刃到底没有继续前进。 风雪渐消。 杜鹃抱紧了他,把脸贴在他胸前,闭眼去听他激烈的心跳。 她的手带着安抚在他背后拍动,柔声说,“你并不是谁的影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只在她看来,少年无论何时都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个,任谁第一眼都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谁有资格叫他做影子呢? 李放没有任何反应。 竹剑还横在他身前,拦在二人之间。 杜鹃放缓了呼吸,不去刺激他,又试探性地动了动,把脸贴近了少年的脖颈,一时呼吸间都是冰冷的雪松香气,而她能清晰地听到肌肤下血管的齐齐震动——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而他的喉咙在滚动。 杜鹃轻声说:“我只认识李放李少侠,他是武学奇才,十六岁就做了江湖第一,他生的极俊朗,武林多的是女子倾慕他。” “他心善,素昧平生,但从盗匪手下救了我。” “他会对我笑,说我很好,还答应同我去蜀地。” “我们约好了去看川蜀景色,我给他带路,去看杜鹃花。” 她说的极认真,只是还有许多心里话,即使如今也不敢同他讲。 怀中的身体还在颤抖。 杜鹃被风雪冻的僵硬的脸忽然感到了一点凉意,直滑落到她细密的睫毛,滚落成珠。 她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再说话。 因为她忽然觉得也很难过,像心忽然酸涩起来,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疼,眼眶火热,也扑簌簌地落着泪水,她从不觉得哭有什么可耻的,也绝不压抑,但她此刻却咬紧了牙,不肯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知道有个人是极骄傲的。 这个人一定不愿意叫任何人同情他。 天地静默,唯余远空遥遥的人声。 他们在一片被破坏的乱七八糟的空地里沉默相拥,许久不分。 偶尔有细雪落下,铺盖在乌黑的发顶,双肩,莹莹洁净。 像是白首。 ※※※※※※※※※※※※※※※※※※※※ *决战.移花宫,心理铺垫进行时。李少侠人生第一滴泪,里程碑纪念。 *迟钝的少侠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去唯一获得的爱也是虚假的哇哈哈哈哈。 *杜鹃的原型是孙小红,这李寻欢也太惨了,抢他老婆实在不好意思,只能自己捏一个了…… *游龙生哪怕再坚定一点,撑到今天,再送一次饭,达成[雪地相拥]成就,很可能拉过一大段追求进度条,可我怎么会让他成功呢kkkk 不过他没出局,现在苟一点是好事。 *相拥的二人走不到白头。 恐怕别有用心 近春了,谷内越发暖和,原来的冬衣都要换,李放因着要避开移花宫耳目,只量了尺寸,让小弟子去一并采买。 杜鹃一定要亲自去,说怕弟子给他挑的衣服不好看。 “他懂什么呀。” 李放说:“只是外物罢了。” 杜鹃说,“不对,不对,你穿玄色好看,万一他买的其他呢?” 她说完了,自己反而陷入思索,半天又道,“也不好,总要换个颜色样式。鸭卵青如何?” 李放:“随你。” 杜鹃瞥了他一眼,“这也随我,那也随我,以后我给你做衣裳得了。” 她小心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见他无反驳之意,又笑道,“要我来做,你还是着白好。” 李放沉默片刻,“往日常如此。” 杜鹃咦了一声,“我竟没见过,实在可惜,你怎么换了呢?” 李放说:“为避人耳目。” 杜鹃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李放被她的眼神看的奇怪,凝眉问,“怎么了?” 杜鹃:“我笑你呀,你这样的人,光换身衣服就想避人耳目,想的忒简单了。”她忽然笑出了声,“你要是肯,我教你个法子。” 李放低声问,“什么?” 杜鹃听不得他这样说话时的音色,捂了捂耳朵,笑嘻嘻地说,“你先说答应不答应。” 李放说:“不义之事,绝无可能。” 杜鹃蹙眉,“我怎么会要你做那种事?” 李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好。” 杜鹃把他悄悄带进了自己卧房,李放起先不肯进去,气的杜鹃拧他的手臂。 她笑吟吟,在箱子里翻出一条罗裙。 李放:“……” 杜鹃却假装看不见少年暗沉沉的眼神,自然地说,“你以为我戏弄你是不是?你来天山也有这样久了,不曾去山下玩过,我怕你闷呢。” 良久,杜鹃都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把人惹恼了,才听见少年说:“你们师门的喜好是给人打扮么?” 杜鹃警惕地说,“还有谁?游师兄?” 李放嗯了一声。 杜鹃眨眨眼,敛去眼中神色,道,“我可是真的想带你去光明正大地玩,师兄就不好说了,许是他真要戏弄你。” 李放思索了一下,彼时游龙生爱慕林仙儿无果,而偏偏那时林仙儿向他表白心意,若说他因嫉妒而这样做,也合情合理。 只是毕竟过去了,他也不太在意。 杜鹃捏着裙子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说,“你可是答应了的。” 杜鹃转过身去,李放在他人面前宽衣解带,多少有些难堪,好在这次她面前没有一面镜子。他把衣裙换上,轻轻叫了她一声。 杜鹃慢慢地回头,李放才发现她用手捂着眼睛。 “你做什么?” 杜鹃认真地说,“我要从指缝里一点点看你,免得忽然睁眼瞧了,羞煞我自己。” 她果然慢慢地把手指张开,待完全看清他的模样,直沉默地看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哎,我说呢,日后再选什么第一美人,我们女子也该有话说的。” 她又过来,拉着李放在铜镜前坐下,一边去拿妆奁,一边说,“我再给你梳好发髻,再点点胭脂。” 李放说,“不必如此。” 杜鹃嗔他一眼,“谁知你下次这样打扮是什么时候,我要认真了,你别乱动。” 李放无奈地转回头,安静地看着镜面上她模糊的身影。 杜鹃细致地为他编了许久发,动作很轻柔,待梳好发,又来替他画眉,点胭脂。 她执着眉石,专注地看着他,乌亮的眼睛清晰地印出他的倒影。 小心画完了,她才直起腰来,半真半假地说,“李少侠,你要是一直是这个样子,江湖都会为你倾倒的。” 少年忽地问:“你呢?” 杜鹃手一抖,眉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似乎平静了一会呼吸,才低低地道,“我自然也是。” 话毕,她又掩饰什么似的,在妆奁里哗啦啦翻来翻去,半天才找出一对蝴蝶钗,取了一只缀到李放的发间,除此以外,不再添些装饰。 她松手,“好了。” 李放嗯了一声,也不去看铜镜,起身。 杜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幽幽叹道,“你扮作女子,已经这样好看,你师父又是何等绝色?” 李放说,“你见了她,自然明白。” 他又说,“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杜鹃隐隐有些失望,“为什么?她也是你的长辈,难道我不算你的朋友么?” 少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正因如此,你们最好不要见面。” 杜鹃见他神色严肃,已忍不住答应了,“好。” 二人出了屋,门外冷冷清清,弟子们已按捺不住,纷纷下山去了,两人于是用轻功下了问心阶,一路往山下赶去。 在出山前,杜鹃又忽然把自己的帏帽给他戴上了。 山下正热闹,青石道两旁都是小贩,呦呵叫卖之声不绝,每家店铺里都有些许人,街上还有许多劲装打扮的江湖人。 李放初来天山时,一心求速,也没有仔细看路上,杜鹃心知他不清楚,就解释道,“这些侠客都是来买药的,天山上草药长的好,每春都有许多江湖人来买药。” 她又笑道,“藏剑山庄的生意也开在这呢,游师兄惯会吃窝边草。” 李放重复了一句,“惯?” 杜鹃心知失言,连忙解释道,“我说错了,他也就在这开了一家铺子。” 她指着远些一间药馆,“喏,那个挂滚红边黄旗的是他家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点点头。 他随意地跟着杜鹃走,杜鹃熟门熟路,带他买了许多胭脂水粉。 李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手里的盒子,“平时似乎不见你攃过。” 杜鹃:“……” 见她神色有异,李放问,“怎么了?” 杜鹃幽幽地说,“我每日都攃。” 李放沉默了一下,“抱歉,” 杜鹃摆摆手,“不必道歉,对了,李少侠,人前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她想了想,发现李放人前本来也不多说什么,“算啦,你本就寡言。” 李放沉思了一下,“可你还叫我李少侠,我已不必说话,就暴露了身份。” 杜鹃脸一红,讷讷地说,“那,我叫你什么呢?” 李放想不出来,他从没想过给自己起假名,更别提还是女子名。 他们二人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久,直到路边小贩都投来了诡异的目光,杜鹃急急拉着李放去了一处偏僻所在, 她走的急了,发间的蝴蝶钗流苏摇摆,李放忽然有了灵光,等她停下来,才冷静地说,“就叫胡蝶吧。” 杜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问,“这不是哪个你认识的姑娘的名字吧?” 李放:“……我自起的。” 杜鹃哦了一声,夸道,“好名字。” 他二人正到了江边,岸上系着条独舟,并没有人,杜鹃看了一眼,笑道,“李少侠,我们去渡船如何?” 李放问,“船夫呢?” 杜鹃说,“没有船夫,这船早在此处了,谁要过江,自用就是,对岸来人了,就会把它再带回来,我也坐过它几回了。” 李放答应,两人于是挤上了这艘独木舟,早春风大,也不必划桨,只解开系绳,碧波已推着舟身慢悠悠地往湖心去了。 湖水清澈,洁净透亮,如水头极足的翡翠,白浪两头开,偶尔跳跃几颗泡沫。 杜鹃掬了一把清凉凉的湖水,她才撒了一把进湖里,就瞧见湖心处远远有条舫船,“李少侠,你瞧,那是金钱帮的船。” 金钱帮。 李放凝眉,他倒是不是怕了上官金虹等人,只是他毕竟现在在隐藏身份,还是不见的好, 杜鹃安慰他说,“无妨,我们的船这样小,过去也不过是相安无事罢了,他们恐怕还注意不到我们呢。” 杜鹃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因那打着金钱帮大旗的船附近,还跟了一条舫船,看起来很低调,许是哪家商户的,也许这两家正在做生意。 风吹浪涌,李放他们的小舟渐渐靠近了那两条大船。 金钱帮船头上站着一个穿着短打的小厮,眯眼看了看他们,喝道,“哪里来的。” 杜鹃倒不怯,笑吟吟地道,“莫怪莫怪,我们从那边南浦乡来,风吹哪去哪的,无意惊扰。” 小厮说,“打哪过不好,偏要从两船间过去,你们不会避开些么?” 杜鹃收敛了笑意,“这位兄弟,我已说的清楚了,风向所至罢了,今日是东风,管是谁都要从这过的。” 她话语还算客气,因着知道金钱帮里有李放认识的人,他们帮主还是他手下败将呢,所以没有动怒,往常被人这样故意找茬,定要生气的,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谁知她忍过了,那小厮却还接着“自言自语”道,“有手有脚的,也不知道划船,谁知是不是看上我们少帮主,来自荐枕席了呢。” 杜鹃怒道,“你——” 李放却按住她,也不见他动作,那小厮忽然面色痛苦,只是说不出话来,低低痛吟着。 杜鹃蹙眉,“你不怕他……” 李放低声说,“我已将他哑穴、麻筋都点了。” 杜鹃转忧为喜,“好,叫他口无遮拦。” 小舟眼看过了船头,忽然听到那头有人淡淡道,“阁下练得一手偷袭的好功夫。” 杜鹃下意识回头,却见是对方原来是个少年人,生的俊秀,只是表情冷漠,漆黑幽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的方向。 杜鹃不认得这人,李放只听声音便知道这是谁了,他握住少女的手心。 杜鹃手一颤,下意识要缩回去,少年却握紧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在柔嫩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上官飞。 ※※※※※※※※※※※※※※※※※※※※ *掉马(此处指暴露性别),限定阿飞,认准这两个字,什么上官飞,掉马是不可能的。毕竟雪碧和雷碧有区别,阿飞和上官飞也有区别。 *播报一下其他线的动静: 阿飞:满世界被母亲仇家追杀中 邀月:快马加鞭中 游龙生:四处收整产业,忙到挑灯夜战。 花星奴:待机。 *晕了,又忘记开自动感谢,手动播音:谢谢烛苑、赛音、谜砂朋友们的营养液。(播放完毕,over 他们在找李放 李放在她手心里写这几个字,杜鹃会意,只怕此人对李放而言有些麻烦,她清清嗓,“少侠,你的下仆先出言不逊,我们只是略施薄惩罢了,无意冒犯贵帮,还请见谅。” 少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伶牙俐齿。” 只是他似乎不屑与二人计较,只是留下一句褒贬不明的话,转身就要往舱内走。 见少帮主无意为自己出头,那小厮全然不像在杜鹃面前那样威风,白着脸不敢说话。 杜鹃好奇地回头问李放,“这人似乎还不错。” 李放低声说,“只是不把人看在眼里,他修心。” 杜鹃第一次听说这种修习方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舟才随着微波荡到船尾,且看金钱帮后那条船上踏出几名女子,皆是白衣翩翩,以纱蒙面,独留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外,为首的那个且不说话,其余人已微微点头,显然是会意了。 李放脸色微变,握住杜鹃的手紧了紧。 杜鹃低声问,“怎么了?” 李放摇摇头,捂住了她的嘴,在她手心写下几个字,随后在两船交接,小舟初露之前,一跃翻进了金钱帮的船。 木制小舟顺风飘过船前,一名白衣少女抽剑,雪刃在日光下一闪,拦在红衣少女前,一点剑尖才靠近她,杜鹃已下意识拔剑格挡。 少女也不在意,冷冷地说,“你一人来?” 杜鹃镇定地点点头,又问,“姑娘有话问我,尽管说便是,何必动手,闹的不愉快。” 少女扫了她一眼,不露半分情绪,自袖中取出一卷画,缓缓展开,“你见过他不曾?” 画卷以工笔细细绘了一人,虽面容不甚清晰,可神采把握的极好,但凡见过他,谁看到都会一眼认出那是谁。 杜鹃细细看了,啊了一声,“我知道他,画上是李放对不对?几个月前兴云庄的擂台,我也去了的。” 她其实不曾亲见过那场景,都是在其他江湖人口中听说。 少女也不说什么,将剑入鞘,默认她过去了。 小舟又驶出一段,杜鹃到底没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只见十几名白衣少女簇拥着一个人,正同金钱帮一名黄衫男人说话,那人白面无须,精瘦高挑,看着像习武之人,许是他们的管事。 她蹙眉,忍不住担忧起来。 李放在躲谁? 事实上,自他出口那句话,又瞧见移花宫弟子自舱内出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明玉功能加强人的五感,若是有心,他能辨出极远距离外的人声,而他的师父,移花宫宫主邀月,更要强过他,只要她想,方圆百里,任何一句话语不能避开她的耳朵。 正如她也许无意听见了他方才的说话声,他亦在注意到移花宫弟子在此之后,细听船内动静,一人喊着,大宫主。 他之前已从移花宫暗桩处得到宫令,但却弃之不顾,快马加鞭赶去了天山。 但她竟亲自来了。 李放握紧了竹剑,凝眉不展。 他的剑法还有一式,无论如何也悟不透,若说依靠这样残缺的剑法,便能胜过师父,实在是妄想,原以为能躲过一段时间,可也不知道是哪里漏了风声,移花宫竟然派人来了天山脚下——邀月亲临。 他方才的话也许已叫她听见了,她势必会大肆搜查天山,以移花宫的实力,根本无需忌讳那些江湖人,唯一忌惮些的,也许就是上官金虹的金钱帮。 倒也多亏了那些江湖人,把他和上官金虹一战想出了许多背后的龃龌,也许不会疑心他在金钱帮众船内。 李放径直去了船中,随意推开一扇门,闪身躲了进去,他靠在门扉旁,垂眸看着阴影,忽然觉得自己极其可笑。 躲躲藏藏,畏畏缩缩,和过街老鼠有什么区别? 船尾,剑拔弩张。 移花宫女弟子齐齐拔剑,金钱帮帮众亦手持双环。 花星奴道,“我等只是搜查船上,绝不动金钱帮一针一线,还望总管通融。” 金钱帮的管事皮笑肉不笑,客气地道,“阁下当然不会做偷摸的腌臜事,可这船上还有我门帮主及少主,莫非为了寻李公子,阁下连他们的卧房也要查?” 花星奴说,“我等自知强人所难,只望贵帮通融,自有重谢。” 管事笑道,“阁下说的轻巧!叫你们这些闺阁的姑娘搜了我帮男儿的卧房,你等尚不嫌羞耻,可我金钱帮还是脸面的。” 此言一出,对面的白衣女子各个秀眉紧蹙,以手按剑。 虽说此事是移花宫理亏,可在这江湖上,谁论理呢? 花星奴强忍怒火,到底还是不如方才有礼,“既然如此,我等只好强闯了。” 管事收敛笑意,“请。” 他话音才落,双方已不约而同战在一起。 毫无疑问,移花宫弟子的实力自然更胜一筹,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但凡占下风的,都叫她们一剑抹了脖子。 被管事以那样的话羞辱,纵使平时心静如水,到底是有怒的。 花星奴冷冷地看着七零八落的金钱帮帮众,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空中杳杳传来,这声音里含着内力,直把水波都荡开了圈圈涟漪。 “好威风!” 管事垂头,惶恐地说,“属下不力。” 来人一身黄衫,中年面貌,唯有一双眼精光烁烁,正是帮主上官金虹,他身侧还跟着荆无命,依旧那般沉默寡言。 上官金虹目光沉沉,“我见过你,你是李放的侍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花星奴道,“帮主好记性。” 上官金虹说,“你找他,原不该来找金钱帮,你尚且寻不到他人在何处,何况我与他交情平平?” 花星奴道,“帮主无需替我等操心,果真有心,烦请退开些。” 上官金虹不怒反笑,“好,好,后生可畏!” 他抬起手,掌心外翻,直直向花星奴打去,速度之快,叫人心惊,那掌上的浑厚内力一旦打实,只怕五脏六腑都要被打碎。 花星奴不料他初次出手就这样狠毒,一时招架不住,眼见铁剑在他肉掌下碎作几段,她咬咬牙,抬手就要以手臂硬接他一掌,以伤一手换周全。 然而一道气劲自船舱出打出,直对上上官金虹的掌力,就是这样似乎随手发出的气劲,他脸色大变,生生退了几步。 花星奴低眉顺眼地向船舱的方向弯腰躬身,“谢宫主搭救。” 上官金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又恢复了镇定,谨慎道,“不知是哪位前辈?” 他出世已久,金钱帮久坐江湖第一帮派的龙头椅,从不曾听说有这样的人,仅凭一道气劲就能和他五分的掌力相对,门下侍女亦是武功有成,还有李放,也不知和对方是什么关系,年纪这样小,就已经练就绝世武功。 是哪个隐世门派? 花星奴道,“我们宫主的名讳,帮主大可不必知道。” 话虽如此,但在此时此刻下,那意思分明是,你不配知道。 她此话出口,荆无命已用那双死灰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似乎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 上官金虹止住他。 荆无命冷哼一声,到底没动手。 上官金虹道,“好!我金钱帮技不如人,也不愿与你们交恶,今日便由你们搜!我等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避忌的!” 他已没有法子,就算不答应,实力不济,对方欲要强搜,也只能忍受,倒不如主动答应,挽回些名声。 花星奴道,“多谢帮主通融!我派便也退一步,搜查时,大可由贵帮帮众从旁监察,若有不愿示人之处,也不勉强。” 上官金虹微微颔首,对旁边一人道,“去告禀你们少主,我已应许诸位女侠搜查。” “是。” 船尾动静这样大,上官飞没有可能不清楚,他原也要去的,只是去不得。 只因他在自己的卧房里,被人抓住了。 他才跨过门槛,就被摁在了门扉上,脖颈处覆了一只手,冰冷的温度刺的温热的肌肤起了些疙瘩,对方身量与他差不多,帏帽上垂下的白纱贴近了他的脸,也将对方的面容遮掩地隐隐绰绰,不甚清晰。 呼吸间是冷幽幽的味道,很清冽。 他不像往常那样偶尔出声刺人,反而很安静,垂着眼睫,幽沉沉的黑眸没有一点光亮,像深潭之水。 见他安份,李放还不放心,伸手点了他的哑穴。 若邀月正在用心听,从他的话里发现蛛丝马迹,事情就麻烦了。 李放又捏着他臂上的麻筋,认真去听船尾的对话,当听到上官金虹允诺花星奴等人搜船时,他忍不住蹙眉。 她们连上官金虹的卧房都要搜,大概不会放过上官飞这边了。 他垂眸细思,少年忽然动了动。 他轻轻用手指勾住了李放握着他手臂的手,对方顿时偏头看向他。 上官飞神色平静,手指在他手背上滑动,一笔一划地写: [他们在找李放,你躲什么] 李放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上官飞又写: [你也是他的情人?] 李放:“……” 他保持沉默,上官飞继续写: [你知不知道他还有个——] 他还没写完,李放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上官飞从他的动作已察觉到他的焦躁,否则以这个人的性格应该应该会直接无视他才对。 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把手指抽出来,李放捏紧了他的麻筋,手臂连同四肢都传来难忍的酸麻感,带着疼痛。 他仿若不觉地继续写: [我帮你] 李放凝视着他,白纱将对方的面容也遮的不甚清晰,只能看到对方投来的专注目光,似乎很认真。 他一瞬作了决定,反在他手上勾画: [你待如何] 上官飞写: [你若信我,听我的就好] 两人同时停了动作,双双沉默。 片刻,李放写,[好]。 他已别无选择。 ※※※※※※※※※※※※※※※※※※※※ *邀月听力是真的厉害。 *前面提过李放是佩香囊的,并不是他把衣服给衣服熏香了啊,天山上也没这服务。 唯你知晓此名 上官飞引着李放往拔步床边去,后者还扣着他脉门,以防他轻举妄动。 以李放的耳力,已经能隐约听见走来的脚步声,他蹙眉,握紧了竹剑。 上官飞稍稍与他靠近了些,手伸到他腰侧,想带着他往床上倒。 李放扣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他面色不变,手上使劲。 李放不动如山。 他没能带动。 上官飞幽沉沉的黑眸盯着他,手指在他手背上写,[你不肯照做,我怎么帮你]。 李放也写,[如此方法,不如不做]。 他已猜出上官飞的打算了,无非是看来者毕竟是女儿家,想借此叫她们知难而退,不必仔细搜查。 上官飞写:[你还能如何]。 李放沉默了。 他已没有任何办法。 即使现在躲入湖底,如此异常的一道呼吸声,势必比躲在金钱帮船中更吸引邀月的注意。 他陷入纠结时,上官飞又写,[我对李放的女人可没有兴趣]。 他能够听到声音。 一道男性声线说,“左侧是我派少主的卧房,姑娘如要搜查,也请对我们少主放尊重些。” 随后是一道冷冰冰的女子声音,带着些嘲讽,“我会对他做什么不成?” 男人喊,“少主,帮主已应诸位女侠的请求,允许她们搜船,请开门吧。” 李放紧了紧竹剑。 他握着上官飞的脉门,无声警告。 上官飞压低了声线,“如今可不方便。” 门外有片刻的静默。 男人似乎是对移花宫女弟子说,“姑娘,你也听到了,少主现有要事在身。” 女子淡淡道,“什么要紧事要在房里做?” 男人讪讪地道,“这,我说了只怕冒犯姑娘。” 女声道,“既是要紧事,想来也是正大光明的,你家少主总不会躲着做什么腌臜事吧?” 男人额冒冷汗,一时不知如何同她解释。 能怎么说,姑奶奶,你还是未出阁的少女,不懂得鱼水之欢? 上官飞在李放的注视下淡淡道,“阁下既然执意要搜,我也无意拒绝,只是莫要后悔才是。” 门外女声简洁地回道,“自然。” 上官飞道,“门原是虚掩的,请。” 她伸手要去推开门扉。 李放抿唇,脸上流露出隐忍之色。 上官飞似乎已知道了他的退让,话音才落,他已搂着他的腰,轻轻往床上倒去。 李放闭了闭眼,默许了。 谁知下一秒,发丝间被什么东西轻拂,虚扣的帏帽被弹落,白纱自他脸上拂过,留下微微的触碰感,如一片云雾,雾里晴空一片,朗朗无遮无掩。 李放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瞳眸,幽沉无光。 上官飞轻轻一挥,门扉洞开一声吱呀间,拔步床雕花架上的雪青色纱帐飘然而落,遮掩了床上二人,只能隐隐绰绰看到他们的身形。 白衣女弟子踏入门内,盯着那不甚明显的身影看了片刻,“少帮主,你屋内还有别人不成。” 上官飞淡淡说,“你不许么?” 那个同来的帮众要引着她走,便道,“女侠,你也看见了,少主这里并没有贵门要找的人。” 女弟子微眯眼,狐疑地看着纱帐内。 上官飞手伸到少年脑后,轻轻去解他束发的锦带,他身体前倾,把脸轻轻埋在了少年衣领间,而他束起的马尾顶着少年的下巴,发丝柔软。 呼吸打在颈项间,把冰玉一般的肌肤熏染了几分温热。少年几乎将唇抿成直线,脸颊腮边的肌肉绷紧,流露隐忍之色。他身体僵硬,只是握紧了摁着上官飞脉门的手。 但对方似乎吃准了他不会发作,放在他脑后的手微动,指尖探入发丝间,微微一勾,蝴蝶钗应然滑落,乌发洒落,铺在二人肩头。 同时,上官飞却语气冷淡地说,“看好了,你来寻李放,寻到我床上又是怎么说?还是你觉得你们少主本就雌伏于我,这也寻常?” 李放咬牙,几乎握碎他的腕骨。 上官飞淡淡地扫了一眼他隐含怒火的双眼,不为所动。 若说白衣人先前还有怀疑他是否与少主有交情,帮着遮掩一二,如今见两人动作亲密,已打消了之前的猜测,只是她还因为对方言语间对少主的轻慢恼怒,怒色显于形,“你,你也配!” 上官飞道,“你应过来看看,才知我配不配,你家少主正与我在床上纠缠,只是你要带他走,还需等些时候,我尚未尽兴。” 若旁人来说这样一番话,定然猥琐而轻亵,可这少年素来冷若冰霜,好像万事不动于心,只有偶尔显出恼怒与执着来,哪怕是这样说时,他看起来依旧是冰冷的,漠然的。 移花宫女弟子冷冷道,“不必了。” 她转身离开,大步走出了卧房。 那领路的帮众先是恭敬地对纱帐的方向道,“属下冒犯了。”,随后才低眉顺眼地退出了卧房,并轻轻把门扉带上。 待他们的脚步声走远,上官飞自觉地拉开了双方距离,李放满腔怒火无处可去,化作眸底阴云。 不论怎么说,上官飞总算是帮他过了一关的,就算这手段让他如何恼怒,也没有理由去对他动手,只能吞下闷亏。 上官飞瞥了一眼他如今的模样,似乎客观地点评道,“怪道林仙儿情人无数,唯独对有婚约的你不假辞色,兴许是妒忌吧。” 李放一言不发,干脆闭上眼,不去看他。 上官飞见状若有所思。 父亲会允许这折辱一般的搜船,本就不寻常,他能屈能伸,可这屈,只对强者,对方的实力一定比他强上许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微微皱眉。 先有十六岁的李放击败了上官金虹,现在又有了不知名的强者,似乎还是李放的长辈。上官金虹在他眼中素来无所不能,武功,手腕,心性,智慧,无一不佳,输给同龄的少年已让人不服,如今还多了一个。 他看着闭目的李放,心念一转。 长辈亲自来寻,甚至不惜得罪武林第一帮派,偏偏李放的态度也这样耐人寻味——他是否同门内反目? 上官飞低声说,“你不肯出声,因你不能,是么?” 李放抬眼看了看他,依旧沉默。 上官飞又道,“我若现在叫你——” 在李放直接伸手点他哑穴前,他镇定地说,“怎么称呼?” 李放抿唇,在他手背上写了两个字。 上官飞念道,“胡蝶。” 他忽然凑近,低声道,“其实我很好奇,什么人能让你只能这样打扮。”他动动手指,勾起对方耳边一缕长发。 让心高气傲的江湖第一人扮作女子,这般隐忍,该是怎样的人物? 李放面无表情,扣住他的手。 他根本不想理他,等移花宫的船走后,他便离开。 幸好为了避人耳目,天山弟子从不称呼他名字,只喊李少侠,移花宫要找到天山,并不难,可也需要一些时间,毕竟天山脚下还算繁华。 为今之计,最好去了对岸后,即刻快马离开,唯有让杜鹃替他同雪鹰子道别了。 他垂眸思索,上官飞却又问道,“你在想谁?” 李放不理他。 上官飞自顾自地道,“飞剑客?” 这半年来,阿飞因自称昔日幽灵宫主白飞飞之子,引来无数仇家追杀,他的剑法在战斗中越发精进了,因手下败将无数,许多成名前辈也败在他手下,逐渐地,江湖人对其称号从原先潦草的快剑到如今的飞剑客。 他又道,“是之前与你同舟的女人?” 他仔细观察了李放的神情变化,只可惜没看出什么。 他忽地道,“其实我倒是很好奇,他二人哪里让你青眼,若论容貌,飞剑客英俊,可方才的红衣女人不过清秀些罢了。” 李放依旧没有说话。 上官飞道,“莫非越强的男人,越是与男人亲近么。”他语气淡淡,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我父亲为此气死了我母亲,你和飞剑客也是如此,日后是要气死那个女人?” 李放面无表情,在他手上写: [与你无关]。 师父也许会介意他交些亲近的朋友,但杜鹃绝不会,倒不如说,以她的性格,会为游历时偶遇朋友而喜悦,因此知心好友自然多些好。 上官飞说,“是与我无关。” 他嘲讽道,“飞剑客孤僻,只怕什么也不懂,你若是想,不如来找我。” 他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你这般模样,只把你当女人,我倒也可以接受。” 李放捏住了他的麻筋,力劲奇大。 上官飞疼的脸色微微发白,可脸上却不肯露出疼痛的神色,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 移花宫搜查了全船,也一无所获,花星奴颇为失望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并依照承诺将一处产业赠与了金钱帮,女弟子们返回船中,那船又继续往南浦乡去了。 金钱帮的船却调转方向,朝对岸而去。 移花宫来势汹汹,势必会将天山脚下也翻个面,此时去谈生意,并不是好时机。 船快靠岸的时候,李放匆匆拿回了掉落在锦被上的锦带,随意将头发挽起,又将那蝴蝶钗放回发间,戴好帏帽,握剑从窗边跃了出去。 上官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李放达岸,正瞧见红衣少女立在渡口,她果然懂了他的意思。 见他来了,杜鹃眼一亮,上前时却又硬压低了音量,别扭地喊,“胡蝶。” 李放握住她的手,写道,[你若叫不惯,也不必勉强] 杜鹃摇摇头,“不好,不好,我怕误了你的事。” 李放垂下眼睫,在她手上轻轻写,[我原有个小名]。 李秋水视他为奇耻大辱,生下他就随意丢给仆役照顾,那仆役因才失亲子,自小把他作男儿打扮。直至四岁时,李秋水与巫行云一战,两败俱伤,此时才瞧见丈夫无崖子的画,画上人不是她们中任何一个,竟是她姐妹,她方才大彻大悟,自此想开,临死前将李放托于移花宫,又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 放者,放纵,放下。 他产生于她的纵情,而她死于放下。 这记忆古老些,情感也很微弱了,李放想起来时,心中几乎毫无波澜。 杜鹃好奇地问,“唤作什么?” 李放写道:天权。 杜鹃呀了一声,“文曲星呢。” 她笑道,“怎么不叫开阳?你叫了这个名字,该去科考才对,李门三探花,你既同姓,就做第四个。” 李放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写道,[舞文弄墨,我确不擅长]。 杜鹃道,“我这样叫你,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李放写:[唯你知晓此名]。 杜鹃顿了顿,轻声说,“好。” ※※※※※※※※※※※※※※※※※※※※ *这里私设小飞比原著开窍些,起码看出了荆无命和上官金虹的真实关系。 *他的心思很深,也很复杂,表现的出来的倾向,未必是真实心思,所以他的确是意图羞辱,心生厌恶,但也确实在帮男主。 *上官飞的原著设定在这(不熟悉的进): 1.冷漠,看起来似乎不在意任何事(原话 2.天赋高(年纪轻轻能接no.4郭嵩阳的剑 3.很有气性,尊严(郭嵩阳放他一命,他感到耻辱,并称日后会反杀,郭嵩阳为此很欣赏他 4.双亲关系扭曲,母亲被父亲气死(原话是认为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私生子,其母使上官夫人郁卒,但从古龙布出的许多线索看,实际上是荆无命存在与上官金虹间暧昧又扭曲的关系) 5.对父亲还是比较崇拜 6,上官金虹对他有点父子感情,但仅此而已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抛(荆无命杀了上官飞,可他父亲没有与他反目 好了,这些设定是他对李放的态度以及行为的重要内因,因为他比其他人都要内敛,几乎不能直白地写出心理描写,为了不让不熟悉原著的朋友们感到他莫名其妙,先给出前提,方便理解。【当然,我需要解释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我并没有写好角色,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偏要告诉你 杜鹃说,“你此时回天山,恐怕已不安全了。” 李放微微颔首,听她又说,“不如我回去,代你向师父告别,你且先走吧。” 李放沉默片刻,在她手上写:[你希望我走?] 杜鹃笑道,“怎么可能!但我觉得,你既然这样,必然遇到了大麻烦,我一时不见你,总比一世不见你要好。”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李放写:[来人并不想杀我]。 杜鹃说,“那很好。” 她也不问为什么。 李放并不提,他隐隐不想在她面前说到邀月对他的感情。 但他写,[你若碰到这些白衣人,只说与我关系平平]。 他不能同她一起回去,以杜鹃的武功,在女子中虽已不错,但连对上花星奴都不足。 杜鹃说,“好。” 她说,“你既要走,以后我去哪里找你呢?” 李放写道,[蜀地]。 杜鹃怔了怔,微微一笑,“好。” 她并不耽搁,坐回了小舟,拿着桨推水,尽速地往对岸去。 李放凝视了一会她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 瀛洲玉雨未随他渡河去天山,被他寄养在一个猎户家中,现下它又要像带着主人来一样,带着他离开。 也算不负梨花之名。 杜鹃这边下了船,轻功快掠回了天山脚下,她的轻功造诣颇高,能和李放在问心阶上并驾齐驱,不多时就回了天山谷中。 那些小弟子才零零散散回来几个,想来也是,一月才下山一次,估摸着都玩疯了。她心里记挂着那群来寻李放的人,总觉得不踏实。 弟子们虽然被告知不能泄露李放行踪,可一看那画,恐怕难免露出马脚,那伙人武功颇高,若是逼他们说,得到答案也容易,她要尽快同师父商量好,给李放多拖延些时间。 她入门,同雪鹰子讲明了此事,二人合计,如有人问,并不隐瞒李放在此的消息,只是当作不知道他已走了,任由他们搜山。 天山之大,料想他们有的忙了。 杜鹃仍记得李放在江上不敢开口,因此与雪鹰子讨论时,只提笔在纸上写。 只是讨论完,雪鹰子看着弟子长叹一声,[他已走了,你还不追去?] 杜鹃沉默片刻,[我想如此,只是不必了。他的处境凶险,一人独行,总比两人同行隐蔽些。] 雪鹰子皱眉,[天下之大,谁知他何时参透剑招,你以后又去哪里寻他呢?] 杜鹃微笑,[师父,你担心的不对地方,我二人约好,蜀地再见。至于他,他一定能参透剑法,并不用十年八年,即使真如此,我也等得。] 雪鹰子提笔写,[好,我也信他!你向来聪慧,总知道如何行事的。] 师徒相视,未尽之语,已在不言间。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早春的傍晚阴凉,谷里开了许多樱桃花,粉红地点缀在枝上,娇俏如少女,比那些真正二八芳华的女子还要有活气。 四名少女抬着轿辇,在山地间如履平地,那辇中端坐着一人,身影被白纱遮盖,隐隐绰绰,不甚分明,可只看那朦胧的身形,已叫人目眩神迷。 还有几名少女以白绫捆着几个天山的青衣小弟子,这伙人哭丧着脸。他们并非故意给李少侠添麻烦,只是见那画卷时稍稍惊艳些,叫人看出了不对,他们武功低微,这伙人以性命要挟不说,偏还是以同门弟子的性命要挟自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花星奴跟在轿侧,素面上神色淡漠,但心里在想什么,却不得而知。 到问心阶前,雪鹰子已收到了弟子的消息,有眼见几名师兄被抓,偷偷跑回来的小童子报给他,他佩剑在腰,身侧是杜鹃,小童也垂首在旁,而他长身玉立,衣袂飘飞,颇有神仙潇洒之态。 见那轿辇,雪鹰子朗声道,“来者可是恶客?” 他将内力附在其上,声浪在谷里荡开,震的修为低微的弟子脸一白。 花星奴向轿辇一俯首,朝问心阶上道,“雪鹰子阁下!闲话少提,你派弟子已实说了,我宫中少主正在你处做客,且请他出来罢!” 雪鹰子道,“好一个‘请’,当真不失礼数。你家少主又是谁?我天山上还有这等大人物?“ 他语带讥讽,花星奴面色如常,“阁下自知,我家少主姓李,单名放,可见过了?” 雪鹰子笑道,“见过,见过!他在我天山上习剑,怎么,是他惹了你们主人恼火,亲自来找人了?既然如此,阁下不妨亲自同我谈,叫门下弟子回话未免太轻慢了。” 花星奴略一犹豫,对轿辇里的人低声说,“宫主。” 白纱轻扬,先是探出一只手,那几乎是一双完美的手,白玉无瑕,每个骨节都可怜可爱,已叫人目不转睛,可等里面的人露面,已没有人再看那只手,只盯着她的脸。那副容貌太美,绝非人间娇花的柔媚,而是如天宫神女一般,高洁凛然,你且看她,只像仰望明月。 在场诸人心中一窒,神思尽荡。 美人开口,声音亦动听飘渺,却透露出无尽的冷酷,“雪鹰子。” 出乎意料地,雪鹰子并未出神,他心系李秋水,而其貌与她比,也不逊色,自然不可能为她失魂,故而镇定自若,“原来是邀月宫主,久别矣。秋水竟将亲子托付于你么?” 邀月并不喜听此话,她淡淡道,“你既知道了,还不唤他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雪鹰子道,“真是怪事,你的弟子,还要我去唤,才肯出来见你。” 邀月道,“你既不肯,便搜山。” 雪鹰子道,“你尽管搜去,天山自立,本就非我之物,至于我门中,你要查,也随你,找到李放便带回去吧,就此莫要再叨扰了!我门并不欢迎恶客。” 移花宫不出世则矣,出则行事霸道,恐怕在哪都称得上恶客。 邀月微微颔首,花星奴已恭敬地道,“是。” 她又吩咐女弟子们,“搜山。” 杜鹃往问心阶上下去了,等在谷口处,凡有弟子回来,就告知他们此事,嘱托不可冒犯移花宫。 邀月秉性她虽不知,但行事冷酷,她惟恐有弟子多看她几眼,惹的她动怒。雪鹰子已告诉她,邀月武功高强,他即便用出那套剑法,恐怕也不能得胜,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触她霉头的好。 说来奇怪,几月前,她听说林仙儿貌美,尚且会拿她同自己比对,可如今见了邀月真容,她却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思想,她同李放并肩,正像一对神仙,心中虽隐隐羡慕二人表面看起来如此般配,但却无妒忌。 天权。 她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由心及相,连面上都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来,那神采晃的弟子们一阵嘀咕。 童子道,“师姐,我这回扔喜糖,你会接么?” 杜鹃立刻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想到邀月的轿辇就在身后不远,心中凛然,“好了,好了,今天不许打趣我。” 她环视了一圈青衣弟子,道,“你们也是,今天有客人了,言语放尊重些,不许那样轻佻,全不准来戏弄师姐,明白么?” 这群弟子拘束地道了声是。 天山其大,要搜完并不容易,倒是门派的屋宇被找的干干净净,一处不落,均无李放身影。 雪鹰子道,“邀月宫主,你们要搜完,好歹也要一夜,你便在这枯坐么。” 邀月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雪鹰子道,“好,既然也到时辰了,小红,你去后厨问问,什么时候用晚饭,今日他们玩累了,早些用了饭歇息。” 杜鹃应了声是。 她才应声,却见谷口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童子,身后背了一个大包袱,白嫩的脸涨的通红,气喘吁吁地跑去,拉着杜鹃的袖口道,“师姐,我过了回来的时辰。” 杜鹃道,“今日不打紧。” 她递给他一块丝帕,“擦擦,汗凉,别着了风寒。” 童子接过来,道谢了一声,按了按额头的汗,平复了下呼吸,才好奇地道,“师姐,你不是说今日要同李少侠一块下山么,他人呢?” 杜鹃心里咯噔一跳,她强忍着不回头去看,声音格外冷静,“我们只是顺路罢了,才下山就分开了。我要去买胭脂,他怎么可能一同跟去。” 她道,“好了,看你买了这样多东西,快回去放下吧。” 童子笑嘻嘻地道,“师姐害臊么?跟你去买胭脂算什么,他买来送你也不稀奇啊。” 一股恐怖的威压朝她后背袭来,杜鹃白了脸,强忍着那种窒息感,“就你嘴多,李少侠不是那样的人,我和他关系平平,他真买了,不是太轻佻了么。” 童子还没回话,腰上已倏忽缠了一道白绫,杜鹃下意识要伸手抱他,只是揽了个空。 那速度太快,童子尚且茫然,下一秒就到了轿辇前,他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一时害怕地喊道,“师父救我!” 雪鹰子腰间剑刃出鞘,冷声道,“宫主这是何意?” 纱帘内传来邀月淡淡的声音,“门主何必惊慌,我只是问他些话。” 她问,“你师姐和李放一同下山?” 童子还记得师父的嘱托,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李放,我只认识李少侠。” 此话一出,杜鹃神色大变。 这样说,不正证明了天山有意替李放掩去踪迹么? 邀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继续问,“你师姐同李放,是什么关系?” 童子畏怯地看着她的身影,并不敢回话。 杜鹃高声道,“宫主,你莫误会了,稚子不知事,如何懂这些?” 那童子也算有几分机灵,连忙重复之前杜鹃对她说的话,“关系平平!” 帘内沉默了片刻,却不放开白绫,她声音缥缈,“果真?”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诱的童子心神恍惚,没有肯定。 邀月道,“雪鹰子,你门下的女弟子倒是矜持。” 雪鹰子反唇相讥,“她自然是好的,只是宫主心思不纯。” 邀月淡漠的眼神飘向红衣少女,“你叫什么?” 她的话声带着威压,叫对方苍白了脸,只能勉强回道,“杜鹃。” 童子似乎明白自己给师姐闯了祸,不由得眼眶一红,“你,你这个坏女人,不准欺负师姐!” 邀月白绫一甩,他已被扔到了地上,童子连忙爬起来,扶着红衣少女,回头对邀月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欺负她,我师父不会放过你,李少侠也不会放过你!” 杜鹃低声道,“喻晓!” 她此刻已不能点他哑穴,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与承认无异了。 邀月道,“怎么不放过我?” 童子说,“你是嫉妒师姐!她和李少侠两情相悦,天作之合,你不敢听对不对?我偏要告诉你!” 他话音一落,雪鹰子已从问心阶飞跃而下,正接了邀月打向他的一道气劲。 他眼神冰冷,“宫主好气性,童言无忌,你也要动怒,甚至痛下杀手。” 邀月自帘后出来,她的眼睛一直看着红衣少女,像看一粒微尘,“他竟又找了这样的?宫内清净,他出世后,才这样轻易为女子欺骗。” 杜鹃抿唇,没有回话。 邀月下辇,一步步走向她,直至站在她面前,高高俯视一般说,“微末之人,总要肖想天上明月,你也配么?” 雪鹰子见不得爱徒受辱,拔剑出鞘,拦在杜鹃身前,“宫主莫要欺人太甚!” 邀月不理他,对着杜鹃说,“你和他说好了,是不是?我问你,他现在何处。” 杜鹃自知已全部暴露,于是抬头,平视着她,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 *此时邀月明玉功八层。 *雪鹰子:mmp。 瀛洲玉雨落花 邀月袍袖轻挥,衣带翻飞间就能放出浑厚内力,纤纤素手对上七尺青锋,移花接玉生生改变了它的方向,将其推开,又把反力渡入。 雪鹰子神色冷峻,与她战作一团。 他如果以自创剑法,只能在她手下走五十招,而用上逍遥派剑法,能走二三百招——但仅此而已了,他只参透了一半。 杜鹃挨了她一击,虽说被雪鹰子卸去大半气力,也让她气血翻涌,红润的脸颊一片惨白。 雪鹰子挡在她身前,越发从从容到吃力。 杜鹃见师父在下风,出声喊道,“邀月宫主,你纵使不喜我,何苦下杀手,我和李少侠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说的!” 邀月脸色冰寒,根本不想理她。 倒不如说,对方越倔强,她越恼恨。 方才杜鹃决绝地拒绝透露李放行踪的时候,她甚至一瞬间想起了花月奴——那个给予她耻辱的女人。 江枫得到了她绝无仅有的温柔,这是连怜星也没有拥有过的,可花月奴却敢私自释放他,带他从离宫地道离开,而他走的这样轻易。 那个女人,在她面前柔顺,温和,可带走她喜欢的男人时,如此刚强雷厉。 凭什么? 为什么? 无论是容貌,武功,花月奴都难以与她匹敌,甚至无法比肩宫内出色的弟子,对方的地位低微,只是她的侍女——呼来喝去,躬身俯首。 一如过去! 江枫也好,李放也好,总与这种女人纠缠在一起,若说是前者缺些相处,可后者,她陪伴了他十二年!亲眼看着他渐渐长成少年,他的眼睛除却去看绣玉谷,只能看着她,但又是为什么? 仅仅一年,毁之一旦。 每一个,每一个都千方百计要离开她身边,无论她给予多少,他们总会被些媚上手段迷惑,却对她的温柔视而不见。 有那么一刻,她在想,杀了他! 无论是谁,背叛的结果只有死,江枫和花月奴死了,他们二人也一并去吧! 但想到他们在黄泉见面再厮守,她又嫉妒的发狂,这种妒忌毒药一样炙烤着她的心,使她甚至有摧毁周围一切的欲/望。 愤怒使她下手越发狠辣,甚至一度忘记多年前,宫主还是她的师父时与逍遥派定下的约定,雪鹰子招架不住,已受了她几掌,他已不得已换成了左手剑。 他是双剑均可,但左手用的少了,到底有破绽,邀月反手拍去,杜鹃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扑了上去! 掌风已至,耳边忽然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 [师父]。 这一句叫她顿了顿,雪鹰子抱着徒弟旋身闪开,横剑在前,警惕地看着她。 邀月缓缓收了手,侧身去望谷口。 杜鹃从她的动作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不由得一急。 一声悠长马啼,呦呦。 皮毛雪白的雄骏宝马前蹄扬起,鬃毛云雾般飘扬,红缨如血。 日落山口,背靠红霞,漫天山色蒙金晖,紫云浓雾翻卷,铺压在山头,沉沉如青山锦绣披帛。苍鹰一声啸,自那转出的少年上空掠过。 他一袭玄色劲装,腰间是竹剑。 宛如工笔细细绘就的秀丽面容白如雪,轮廓在日晖下分外柔和,金睫遮去光下通透如湖水的瞳眸,那双眼正凝视着红衣少女。 她恍惚间以为,还是古道初见,那时亦是那般天色,这般少年。 邀月脸布寒霜,冷声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师父!” 李放下马,走到她面前,隐隐将杜鹃二人挡在身后,他向邀月低下头,低声道,“师父。” 邀月冷笑,“我当不得!传令要你即刻回宫,你宁可在这山里躲躲藏藏一年!” 她厉声道,“我不来,你便一辈子不回去,留在此处是不是?” 李放不发一言。 邀月说,“我问你,你和她,是否有了私情。” 李放说,“并无。” 邀月紧盯着他的神色,缓缓道,“好,那你杀了她。” 雪鹰子喝道,“欺人太甚!你要动她,先将我杀死!” 他面带怒容,眼中满是寒光,剑气也外放,将他足边的茵茵草地割的七零八落,显然已怒极。 杜鹃忙扶着他,“师父,你受了伤,不要动肝火。” 李放没有动作,只是垂眸不语。 邀月道,“还不动手!既无私情,杀了她算什么?” 杜鹃道,“宫主,李少侠从不滥杀无辜,他放过我,并没有别的理由。” 邀月挥袖打去一道气劲,“你比我还懂他不成!” 剑影浮动,一道剑气击落了她的气劲。 邀月凝视着李放,“你在护她?” 她咬牙,“你怎么敢!” 她忽然身影一动,挥掌要向红衣少女打去,几乎是同时,玄衣少年已对上她的招。 邀月对他并不手下留情。 这对师徒战在一起,武功已朝寻常人太多,旁人根本无法靠近,但只是看着他们对招时荡出的内力,已感到心头压迫,竟冒出些冷汗来。 杜鹃抿唇,“师父,你不要替我出手。” 雪鹰子骂道,“你胡说什么!叫我看着自己的徒弟去死不成!” 他一激动,又是一阵咳嗽,邀月的掌力打在他胸膛上,真气逆流。 杜鹃替他顺顺气,“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师父,你越拦着,宫主越生气,你,万一你不敌怎么办呢?” 雪鹰子说,“我虽是天下第一剑客,可也输过太多次了!没什么好遮掩的。昔日我的教导者,他们同移花宫有约,门下人绝不相残,她不会杀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杜鹃沉默。 她没出口的是,那位宫主并不像会为约定束缚之人。 李放与邀月对决,两人越打越激烈,裂土只是常事,旁人已被迫退了十几丈。 邀月道,“你竟敢背叛,我便杀了她!” 李放说,“师父生气,只对我便是,为何对她出手?” 邀月冷笑,“你心疼她?果真如此,我非杀她不可!” 李放抿唇不语。 邀月存心要杀杜鹃,一直逼着他往后退去,李放咬牙硬撑,可还是退不住脚步。 剑法浑然一体,哪怕只差一式,也是天差地别。 雪鹰子见他不敌,不顾伤势,又提剑来帮他。 雪鹰子喊,“小红!去找你师兄!” 邀月也冷声道,“拦住她!” 移花宫女弟子齐齐围住了山口,拔剑以对。 花星奴站在阵前,眼神复杂。 邀月一击向雪鹰子拍去,李放一凛,回剑替他挡住,雪鹰子伤势愈重,脏器似乎碎了些,舌苔发苦,喉头涌上了血气。 那飘飘白影鬼魅般掠过他们,朝红衣少女打去。 她的轻功亦是登峰造极,杜鹃要躲开她,可怎么也甩不脱。 李放急急回追,三人燕子般在问心阶上追逐,邀月一掌推去,李放横剑格挡,竹剑刹时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杜鹃要推开他,他却反握她的手臂,无论如何不肯让开。 他亦以移花接玉对上对方,只是武功到底有差距,浩荡的反力渡来,他脸色苍白,却不能轻易松开。 邀月冷冷地看着他,“你执意要护她?” 李放说,“是。” 她说,“我再问你,你同她有没有私情?” 李放轻声说,“并无。” 邀月怒道,“撒谎!既然没有,为何不肯杀她!你若杀了她,违令一事,我可以揭过。” 李放静静同她对视。 移花接玉的掌力亦毁坏了他手部的经脉,手掌有些隐隐地无力下垂。 他说,“我心悦她,坦坦荡荡,如何算私情。” 杜鹃睁大了眼,连推他的力道都下意识轻了。 邀月道,“好,好!” 她发了狠,极寒内力直往李放身上灌去。 内力每过,暴虐如盗匪,将他身上的筋脉毁去,肆意扫/荡。他与她对掌的那只手无力垂下。 邀月越过他,李放却把红衣少女揽入怀中。 四肢百骸都传来寒气和痛苦,他面无血色,神态却不变,剑气自垂下的手中发出。 邀月冷笑,“雕虫小技。” 她忽地道,“废了你练剑的手,且看你是不是还能同我对抗!” 白袖一挥,急急点向他的手臂。 李放以另一只完好的手去对她。 杜鹃登时从他怀中挣脱,下意识已去拦邀月的攻击。 邀月眼中滑过一丝冷意,那原先轻点的手忽地展开,一掌狠狠拍向了她的背! 杜鹃闷哼一声,向前倾倒。 李放抱住她,要去探她的脉搏。 邀月道,“命倒是大,还不死么?” 她又要再出手。 雪鹰子跃身上前,一剑拦住了她。 他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色,像皮下隐隐泛着血光,原先伤重的模样似乎没了,反而还要神勇,他不回头,怒喝道,“带她走!移花宫弟子本不能对我下杀手!” 李放抱起杜鹃,并不朝着重重包围的山口,反而向雪峰上跃去。 邀月咬牙,“追!” 花星奴等弟子依言紧追。 杜鹃的脸色愈发苍白。 邀月一掌打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甚至已无法说话,喉口都是碎裂的脏器血肉,鲜血缕缕从口中吐出,落入雪白的颈项。 李放抱着她,手臂却忍不住颤抖。 雪峰山间有隐蔽所在,是一处寒潭,游龙生先前拔去青魔手之毒便在那处。李放曾去过一次。 推开石门,山洞中除却一张寒玉床,只有一波水潭,白雾缭绕,寒气逼人。 他身上经脉为极寒真气所毁,待在此处只会加重伤势,但他全然不顾,将杜鹃轻轻放在寒玉床上,咬牙为她输送真气,以求护住她的心脉。 雪峰。 花星奴一剑挥去,地上荡起一层雪,印记全无。 弟子们轻功不如她,才赶上来,看到许多山道,顿时犹豫。 “师姐,怎么办?” 花星奴说,“只往这边去。” 弟子说,“这一侧不搜么?” 花星奴道,“你们慢些,我早已看过那里,上去不过是一片雪地,什么也无。” 弟子不疑有它。 她又分了几路,各自朝其他方向的山道追去了。 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寒潭石洞。 李放的真气在少女心脉间游弋,只如溪流去补干涸的大川一般,流去的快,却止不住它崩坏的趋势。 那心音越发微弱。 他抿唇,腮边的肌肉微微颤抖。 真气发狠地灌入,却无济于事。 他坏死的筋脉齐齐崩裂,护腕裹着的手腕在轻轻颤抖。 红衣少女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明亮。 她动了动手,似乎想去摸摸他的脸,可是已无力抬起。 她想说话,但血肉在喉口,堵住了那些从没机会说出的话。 李放哑声说,“你不要乱动。” 他说,“不必说话,我已知晓你要说什么,你且听,我自己说给自己便是。” “你曾嫉妒林仙儿,是因她同我的婚约。” “你偷偷给我做了衣裳。” “你今夏就会离了天山,去蜀地找我。” “你想带我去见你爹娘。” “你想同我去蜀地的酒楼,点最辣的菜。” “你拆了一对蝴蝶钗,别在你我发上,只是不告诉我。” “我不认识什么叫蝴蝶的姑娘。” “你戴着它,很漂亮。” “喜糖,我本来要接的,只是怕冒犯你了。” “我告诉你那名字,是想你那样唤我。” “你定偷偷在心里叫过。” “我亦如此,雪鹰子第一天告诉我,你小名小红时。” “我初见你,亦觉得你很不同。” 少年初恋,纵使懵懂,可既是心爱之人,怎么可能不会下意识多关注她,多想着她,不能明白她? 他不善表达,也不知如何才算不越矩,不叫她觉得自己轻慢,只能谨慎地给予回应,而少女坦坦荡荡,如一团火焰,教他确信,他们彼此吸引。 美人之面,于他不过虚无,林仙儿如此貌美,他只是欣赏罢了,天下女子似乎都如此,要么如移花宫中冰冷如雪,要么如兴云庄的侍女娇怯如花,唯独她不同。嬉笑之间,似乎天真,其实聪慧,看透而不言。 许多人为他风姿心折,她亦如是,可他们都能感觉到,真正动心那一刻,是此后相处时的一句句话语,相似的追求,心心相印。 孤独于他寻常,而她不肯教他有一刻孤独,无论那时廊下,后来雪里,她执着地追上来,伴他身侧。 而他失约。她总把他当作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物,他却只能亲眼看着她受伤,躺在他怀中,忍受极大的痛苦,连呻/吟声都无法发出。 所谓天才,此刻如此不堪。 他的声音哑了,还在颤抖。 喉咙止不住滚动。 杜鹃露出一个微笑,她清秀的脸上忽然泛出绝无仅有的神采来,叫人移不开眼。她的眼神很温柔,是李放此生从未见过的,是最浓烈最纯粹的爱欲,因注视着最珍视的人。 她动了动唇,血色早染红了她苍白的嘴唇。 李放低声道,“我知道。” 此后也许他不会再这样懂一个人,而也绝不再有人如此懂他。 约定,期许,似乎天长地久,转瞬成空。 他们相知的时间很短,都以为来日方长,于是都小心翼翼,游弋试探,许多当时没能出口的心底之语,再也不为对方所知。 他还紧扣着她的手,微微俯身,轻轻吻住了她。 血气腥浓,而他置之不顾,冰凉的唇瓣相贴,他激烈鼓动着的心跳,呼应着她胸膛风中烛火般摇摇欲灭的跃动。 低语消散在唇齿间,却清晰可闻。 “我心悦你。” “你亦如是。” 温热的点点星火随风而逝。 ※※※※※※※※※※※※※※※※※※※※ *李少侠声音哑了是因为哽咽了。 *他俩看起来挺坦荡的,其实还是很别扭,许多事,其实看透了对方的用意,只是不说。 *最开始写杜鹃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后续剧情,所以杜鹃,瀛洲玉雨,蝴蝶,钗,南浦,都已经暗示了她的结局。 如果当初雪鹰子能够和他的徒弟一样大胆,向李秋水表明心意,有可能会得到幼年.李放,他会和杜鹃青梅竹马长大,顺其自然地相恋,他不会学什么掌法,而是做一个纯粹的剑客,一如雪鹰子。两人游历天下,从心行侠仗义,看万般景色,倦时归家。 *所以都是雪鹰子的错啊! *话说下一个世界是倚天屠龙,虽然还没到,我做做大纲先。李放设定调整,同时导致性格微调。开局有过三种设想: 1.峨眉开局,峨嵋派唯一男弟子。 2.武当开局,张三丰老来收徒。 3.王府开局,赵敏的上门夫婿。 我口口都好心动哈哈哈哈哈。 *渴望你们选一下。 人有悲欢离合 白雪盖去杜鹃花。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只是望着远空,似乎什么都没想。 日落月升,明月高悬。 他浑身筋脉毁去大半,还身受内伤,但他好像浑然不觉。 花星奴不料会找到他,一时犹豫要不要上前,可她身边的弟子也同样看见了,她只能咬咬牙,走上前去,喊道,“少主。” 少年沉默不语。 花星奴的目光滑过他被血液浸染的殷红的双唇,艳色无双,但此景之下,她却不敢细想。 她亦沉默。 那名弟子跟在她后面,也不敢越过师姐,只能呆呆地看着李放。 少年闭了闭眼,落叶般飘零。 花星奴连忙接住他,在碰到他昏迷依旧颤抖不已的右手时,神色复杂。 她对弟子说,“走吧。” 谷内,胜负已分。 逆行真气,剑走偏锋的雪鹰子终究没能击败明玉功已练至八层的邀月,力竭倒下了。 那些弟子们登时忘了恐惧,跑到他旁边,只把他围的严严实实。 邀月不屑与他们动手,她五感灵敏,已看到花星奴抱着玄衣少年下来。 花星奴走到她跟前,低垂着头,松开了李放。 邀月神色冷淡地抱过他,上了轿辇。 少年被她拢在怀里,她握着他的手腕,极寒真气继续侵袭他余下不多还完好的筋脉。 她阖上眸,抱紧了怀里的人,让他柔顺地在她禁/锢中。 轿辇复起。 舫船过江时,正遇上金钱帮的船,上官飞立在船头,见了移花宫的船,只是轻扫一眼,并不在意。 邀月微眯眼,想起那日弟子的汇报,她何等聪慧,几乎立刻明白了李放是如何在搜查下逃脱,登时周身气息冰寒更盛。 她冷冷的声音传到跪在地上的花星奴耳中,“把他带走,投入水牢。” 花星奴身体一颤,“是。” 回宫的路格外的快,邀月已不允许横生枝节了。 她将李放囚禁在离宫——昔日江枫待过的地方,这一次,不允许任何人接触他,连怜星也被禁止靠近,只有她能踏入离宫。 花星奴被指派去水牢给上官飞送饭,以她的地位,原不该做这样的事,但邀月有意警告她——她也曾因李放的垂青被关入这里,最后是靠着怜星的怜惜才能出来。 水牢如其名,人在笼中,腰部以下均浸在水中,若是泡久了,双腿都会渐渐坏成两团肉,故而每日会泡几个时辰,时间到了便提起笼子。 花星奴见过许多在水牢中疯掉的人——这些人多是闯入移花宫,要冒犯宫中弟子的人,还有些弟子,入宫前被人抛弃,那些负心汉就关在这里,那些人没有骨头,除了求饶,只会哀嚎。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平静的少年,在水牢里关了两天,可依旧神色淡漠。 见到她来,少年抬抬眼,冷静地说,“你是李放的侍女,怎么来做这样卑贱的事?” 花星奴沉默不语。 少年道,“他已自身难保了,对不对?” 花星奴不理他,他便接着说,“他是怎么惹了你们宫主?因德行有亏,四处留情么?” 花星奴冷冷扫了他一眼,“少主并非那样的人,你再多说,每日便多在水里洗一个时辰,把你那些腌臜的心思洗干净了再说!” 少年道,“你倒是忠心。” 他二人正谈着的时候,看守忽然拖着一名白衣少女进来了,那少女满脸泪痕,脸上高高的肿起,见到花星奴,还喊道,“师姐救我!” 花星奴蹙眉,拦在看守面前,“慢着,她犯了什么错?” 看守淡淡道,“师姐保不了她,她惹了宫主生气,已是罪该万死了。” 花星奴抿唇。 她动了动,隐隐有推开的意思。 少女见她的模样,忽然道,“师姐,你是待过水牢的人,你怕了,是不是?” 花星奴尚未开口,她又道,“我只怕我和你一样!忘恩负义!少主被囚禁在离宫,宫主不肯他人进去,你们长了眼,心却闭上了,他何等骄傲的人,怎么能遭此折辱,你怎么忍心见他遭此折辱!” 她厉声道,“旁人且不说,你最可恨,他不过同我多说过几句,教过我一招剑,你呢?你同他曾经有情!你竟怕了!” 花星奴冷冰冰地说,“我与少主并无私情。” 少女惨然笑道,“那又如何?” 看守听她二人对话,只觉得恐惧,连忙拖着少女要离开,铁链在地上哗啦啦地滑动,少女凄厉喊道,“我绝不怕水牢之苦,我只恨自己武功低微,救不得他!” 花星奴像一块死木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上官飞问,“离宫是什么地方?” 花星奴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一道拖行的痕迹。 良久,他以为她绝不肯说的时候,忽然听她道: “宫主心中人,便在那里。” 上官飞终于没能克制住,露出惊愕的神态来。 离宫。 宫殿典雅,四处点着人鱼油膏,灯火不熄,各式样的花开在外殿,幽幽的甜香弥漫整座宫殿。内殿被门扉,影壁,屏风层层遮掩。 踏入其中,才瞧见内室前是一个一池温泉,四角都是金制龙头,口中流下干净的清水,温热的水雾飘在池上。 雕花拔步床在远些的地方,垂下了层层红色软纱,最外层是一面珠帘,珍珠圆润可爱,在风里轻轻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白衣少年坐卧在床,静静地看着虚空。 他身上亦是天珠光纱衣,只式样不同,上面缀了许多明珠暖玉,微温他冰冷的身体。青丝未束,垂在身侧,富丽乌黑,蜿蜒地铺在蚕丝绣被上。 秀丽的脸上苍白无血色,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双手亦是无力地垂在身旁,右手在微微颤抖。 珠帘微动,他置若罔闻。 邀月掀了帘子,坐到床边,看到他淡漠的样子,又是心生怒火,“你倒是好心,教她学剑,便让她去水牢里悟剑吧!” 少年垂眸,并不回应。 邀月道,“你在想谁?” 她本不该问,越是问,越是想起那日他唇上的血色,心头就会不可遏制地泛起一波波怒气,这种嫉妒的情感叫她发狂。 “你还在想她?”她讥讽道,“她已是个死人了。” 李放忽然抬眸,冷冷地看向她。 明明终于肯理她,可却让心越发酸涩。邀月冷着脸,凑近了些,手伸到他脑后,强按他靠向自己,吻了上去。 李放神色隐忍,紧闭着唇,邀月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相贴的唇愈发压紧,舌顶进了温热的口腔,寻到对方的舌,纠缠不放。 她的神色冰冷,可却吻的很凶狠,紧逼不放,李放要挣扎,她抬高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雪白的脖颈,像待戮的羔羊。 他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推拒着她的手臂,只是稍稍用力,就剧烈地颤抖起来,反而像不胜怜爱地捏紧她的衣袖。 完全由她主导。 只有这时,她才感觉这个人完全在她掌控之下,而非随时就会离开,或者始终不属于她。 她退开了些,双唇分离。 李放苍白的脸颊上泛着薄薄的红晕,原来无血色的唇上沾染了她的口脂,一抹殷红,看起来别有一番艳色。 邀月捏着他下颌的手松了松,细白纤长的手指在柔软的唇瓣上揉捏,把那抹胭脂晕散开来,直到他唇色红润,她才松开了手。 少年已闭上了眼,不去看她。 邀月亦不再对他说话,轻轻将他推在锦被中,俯身埋在他脖颈间,呼吸着清冷的雪松香,微微闭上了眼,轻啄一口他的耳垂。 她只在上面逗留了一会,不多时就将唇往下移,在他纤细的脖颈间游弋,那上面原先留有的印记尚未淡去,又覆上了一层,宛如雪地红梅。 她常这样做,仿佛这样打上标记,这个人就属于她了。 邀月并不真的对他做什么,也仅限于这一步,她的情/欲并不强烈,甚至很微薄,只是喜欢这种主导的感觉,看他无法逃脱,只能在她怀中,由她动作。 从那天将他关进离宫,最后一层纱也被撕破了,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古怪的关系。他们中没有一人点明,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看破。如果说七星磐龙尚且是暗示,还可以解释为不愿宝剑蒙尘,可离宫,这个地方,十多年前曾住了一人,他离去后,封存久矣,成为宫中禁地。 如果只是惩戒弟子,本不必在这里。 突兀地从师徒转变从这样的关系,似乎很别扭,但其实并没有,很简单,只要将师徒情分耗尽,双方关系破裂,再变作另一种关系,便顺水推舟了。 而除此以外,她似乎再没有抓紧他的方法了,哪怕他只待在这,哪也不去,她依旧觉得他仿佛下一刻便会离去。 至于李放,他终日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他的心思已很难猜,复杂到难以言明。 他无力反抗邀月,只能被动承受,纵使难堪,也只能闭目不去看。 邀月与他温存了一会,才吻了吻他发顶,又去练武去了。 移花宫奢靡,在江湖上有许多产业,她每日要处理许多宫务,但明玉功的修习也不曾落下,只能偶尔来看看他。 她离开不久,珠帘轻动,李放只以为邀月去又复返,他只把她当作不存在,并不看她。 来人怔怔地看着垂眸的少年,目光在他红润的双唇,零散的衣领,还有脖颈上遮不住的斑驳痕迹上顿住,身体微微颤抖。 少年神态安静,面容秀美非常,仿若女子,缀满宝玉明珠的龙纱服华贵非常,却衬得他的身形越发单薄纤弱,红纱轻飘,落在他垂落在旁手背上,艳丽的红落在雪白的肌肤上,只带着无尽的暗示意味。 他已不像纵马江湖的少年剑客,而像孪/宠。 可他怎能是这样? 她脚步匆匆,脑中一片空白,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地惶惶离开,甚至顾不上隐蔽,好在侍女们本就不敢多靠近离宫,倒为她提供了方便。 ※※※※※※※※※※※※※※※※※※※※ 【审核大大放过我吧,脖子以下是没有描写的,很明显吧?】 *江枫:温和,善良,但热血,正义,是很刚强的人。 邀月对他一见钟情,但她的冷酷残忍也许违背了他的底线,导致二人朝夕相处,但他却没有爱上她。 他评价邀月:她是一团火,一块冰,一柄剑,她甚至可说是鬼,是神,但绝不是人 花月奴和他性情相通,性格应该也比较相似,外柔内刚。 他评价邀月的话,我认为没有错,从她做的许多事都能看出来。但他有一点应该错了,冷酷残忍的确是她性格的一面,也许是这种邪性的作风与他相悖,他没有看到邀月个性中还有温柔的,人性的一面。 在所爱之人与婢女相恋私奔后,这时邀月才丧失了她的人性,真正的[是鬼,是神]。 *我写的好心虚,他们进展好像太快了……但是确实已经撕破脸了,我想不出邀月还有啥理由温水煮青蛙……直接沸水浇咯。 爱恨转眼成空 离宫。 外殿守着两名移花宫弟子,垂首静立。 她二人是邀月的侍女,凡她来此地,就会守在外殿。 怜星道,“让开。” 侍女们并不抬头,“二宫主见谅,宫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离宫。” 她道,“连我也不准入?” 侍女们一言不发。 怜星挥袖,内力拂动,刹时已点了她们的穴,二人此刻便真如木头一般了。 她越过外殿,直直往内殿去,绕过影壁屏风,才看到里面的场景。 邀月正捏着少年的下颌,把一勺药往他口中放,少年苍白的脸颊上浮着红晕,似乎在推拒着什么,她视而不见,把瓷白的小勺继续往前推,似乎推近了他的喉口,他被迫张开了嘴,喉咙滚动着,一行褐色的水痕从嘴角滑下,滴入雪白的脖颈。 邀月此时手中正捏着丝帕,在那行药痕上按了按。 怜星看的一阵酸涩,以至于忘记了对邀月一贯的服从,忍不住喊道,“姊姊。” 邀月淡漠地望了她一眼,“出去。” 以她的听力,不可能不知道妹妹来了,只是想叫对方亲眼看见,叫她知道——绝不容忤逆,纵使是她,也不行。 怜星忍不住看着少年,邀月的动作被打断了,他吐出了勺子,轻轻咳嗽着,垂眸时,那精致秀丽的面容看起来格外脆弱。 她咬着下唇,左手微微颤抖,却不肯后退,“姊姊,放儿终日待在此处,他的武功怎能精进?眼下他还年轻,正是好时候,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么?” 邀月道,“他已不必练武了。” 内殿刹时陷入静默。 怜星强压着声音的颤抖,“为什么?” 邀月抬眼,冷冷地道,“我已将他筋脉,尽数废去了。” 怜星见她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咬牙道,“姊姊!” 邀月:“你急什么?” 她美目一片冰寒,即使是对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也没有融化半分。 怜星嘴唇动了动,对她的畏惧到底占据了上风,她压制了心里那些痛苦叫嚣着的情感,“我也是他的师父,他天资这样高,又习武不辍,已修炼到了第六层,却被废掉筋脉,不是很可惜么?” 邀月道,“习武做什么?” 她轻笑,“在离宫不是很好?他只要顺从我,依靠我,注视我,我自然会保护他,天下间,还有谁能在我手下伤他?” 她只微微一笑,便叫这靡靡宫殿失色,容貌之盛,是笔锋所不能描述,白衣似雪,长发如云。*6 李放脸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话。 怜星却心神大震,她的嘴唇嗡动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一直知道姊姊的心思,或者说,她们总是会喜欢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人,过去一同喜欢江枫,她退让了,隐藏了自己的爱恋。如今一同喜欢上自己的弟子,她却不能像过去一样,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邀月对江枫,总是尊重的,温柔的,这样的温和,连怜星也未曾从她身上得到过。但求之不得,他甚至同自己的婢女私奔,这种人性似乎在她身上消失了——她真正变的像冰,像火,如鬼,如神,她也可以是一把剑,唯独不像一个人。 她对李放如此残酷,好像他并非是想要厮守的心爱之人,而是要永远留住的,江枫的幻影,因此不惜用上一切手段,这个幻影不会爱上别人,完全听凭她的心意。 她痴情,又疯狂。 而她的爱恨早就寄托在那对双生子身上,她从未忘记江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望着花无缺成长起来,只有复仇的欲/望在不断支持着她,这种欲/望依旧来自求之不得而扭曲的爱。 怜星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那双仿佛冰湖一样的瞳眸,冰冷地,清晰地倒映着她们的心思,过去她只为他不懂情爱而暗自忧愁,如今她却希望他不要明白,不要看透她和姊姊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令她无比难堪。 邀月把药碗轻轻放在一旁,又在银盆中濡湿了丝巾,轻轻替少年擦着脸,她擦的很细致,动作很温柔,直至脖颈时,轻轻将他的衣领拨开了些。 怜星自然看到了那些痕迹,她已不能像方才一样枯立在原地,抑或暗自神伤,那一眼像针一样扎痛了她,让她已走上前去,手指放在少年雪白的衣领上,死死盯着露出的肌肤。 “……你竟强迫他?” 邀月根本不屑与她解释什么,冷淡地反问,“怎么,你在质疑我?” 怜星颤抖着声音,“你,你在毁了他!” 废了筋脉又算什么?真气总能续上。可这样做,她是打碎了那个少年的脊梁,摧毁他的傲骨,于是将他毁灭。 他身上有着与江枫绝对相似的部分,他们刚直,宁折不弯——如江枫不愿再回移花宫,他即使用一截刀把子,也要为妻子殉情而死。 她亲眼看着他自尽。 如此风神俊朗的人,被移花宫逼的躲躲藏藏,最后以这样简单的方式了结。 李放何不是如此? 他这一年,在外面一定是隐姓埋名,遮掩身份。像他这样的人,本不该如此。 而他如今比江枫还不如,后者唾弃邀月的爱,他却得到了一片虚无。 怜星咬牙道,“他不能被关在这里。” 邀月道,“这是我的命令。” 怜星道,“你怎能下这样的命令?” 她忽然拉着少年的手臂,“他自有在宫中的房间,我带他回去。” 邀月一道气劲打向她的手背,怜星一时不察,没能躲过,如玉的手背上登时红了一片。 邀月眼神幽沉,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谁也不能带走他。” 这对相似又相反的姐妹对视良久,如花对月。 怜星终究还是退让了。 她早就习惯了服从姐姐,自幼时到长大,几乎已成为她的本能。她原本也天真烂漫,会和姐姐争些什么,但上一次争夺,仅为几个桃子,她落下了一世的病根,左手与左足,终生畸形。 如星伴月,只能围绕她,跟随她。 她避开姐姐的眼睛,低声说,“至少,偶尔让我见见他。我毕竟也是他的师父。” 邀月审视着她,似乎在思考着。 片刻,她还是松了口,“不准进入内殿。” 怜星苦涩地说,“好。”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少年脸上会是什么神色。他会怎么想她呢?觉得她和姐姐一样?抑或感到失望,期许她能救他? 她走后,邀月才看向少年,嘲讽道,“你在等她带你出去?” 少年垂眸,忽地问了一个与此时毫不相干的问题,“江枫和花月奴已死了?” 突兀听到这两个她世上最恨的人的名字,邀月呼吸乱了一瞬,才冷冰冰地道,“十二年前,已死了。” 少年神色不变,继续问道,“无缺是江枫之子?” 他一开始,只以为师父收了新的弟子,等花无缺渐渐长大,容貌肖似江枫,他才有所猜测。他自以为师父已经原谅他们,才会收他们的亲子为徒,因此只以为二人还在哪里活的好好的,长相厮守。 他想起十二年前,那个为他舞剑,怕他初离家寂寞的侍女,原来她早就逝去。 邀月默认了。 李放道,“我和他,究竟像在哪里?” 其实哪里都像,这种相似不是容貌上的,肤浅的相似。若论容貌,虽然都是此世一绝,浊世佳公子,但前者秀美,后者俊朗。 而是许多地方。 邀月对江枫一见钟情,彼时他只是温柔一笑。玉郎俊美,固然是让少女心动,但那种仿佛全心全意在意一人的多情眼神,亦是罪魁祸首。更不要提他本人如何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却又刚强如剑,坚守原则。 李放入移花宫后,她们二人虽然受李秋水之托,将他收作弟子,其实并没有如何教导他。怜星爱玩,偶尔来逗逗他,也仅此而已。那时江枫才去,对两人都是巨大的打击,邀月疯了一样在闭关修炼,不分日夜。 后来他长大了些,天赋更胜花无缺,她二人还是在专心教导小弟子,并不在他身上投放过多目光。邀月厌恶男子四处留情,因此定下宫规,不许宫中女弟子与他多接触。而花无缺,他始终是不同的,所以他依旧不受她命令的禁/锢。 他或许永远都不明白一切在何时改变。 四年前,飞天楼上,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剑法自此大成。 白衣少年收剑一笑,遥望明月。 而她望着楼上的人,仿佛十七年前,初见玉郎。他受人追杀重伤,孤身对围困,举剑依旧潇洒,一笑多情。 李放和他看起来并不相似,一直是孤独的,傲慢的,而江枫谦和,与大侠燕南天结义。但他们有时又无比相近。 他其实是很耐心,也很心软的人,故而会教因落后宫内教导而哭泣的女弟子学剑,也会给摔下的山坡的少女锦帕。 他的眼神永远冷淡,从未有情意,但当他注视对方,那片冰湖里会清晰映照那人的倒影,好像他此刻全心全意,只看你一人。 透过他的眼睛,她恍惚间又看见了另一个人,不是后来与她越发不和的江枫,也非决然离开的江枫,而是他才被她救下,初识时的江枫。 她也许早就在漫长而历久弥坚的爱恨中疯狂,失去自我。 越是关注着他,越是不可自拔。 此时此刻,她直视着他的瞳眸,一时竟分不清,她在看谁。 是江枫?李放? 而少年平静地道,“你并不爱我,也并不恨我。” 好像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戳破,理智似乎已经无法控制情感,她的神魂飘然天外,冷冷地注视着着闹剧,而她的肉身一瞬间变了神色,叱责道,“住口!” 她怎么会这样定不住心神? 少年说,“我和他,在许多地方都相似,但亦不似。” 她掐住了他的脖颈,纤细修长的脖颈仿佛一扼可断,可她只是稍微收紧,并不用力。 李放说,“我不是他,你很清楚。” 他不去看她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向她身后的虚空。 冰天雪地里,少女拥抱他,轻声说,你绝不是谁的影子。 ※※※※※※※※※※※※※※※※※※※※ *基操,筋脉废而已,详见13章,明玉功内力输入就能续上。 *6,化用原著。 *邀月和怜星,对李放的感情并不一样。前者不真,后者不深。简单来说,就是在邀月心里,李放小于江枫,而在怜星心里,李放小于姐姐。 *他们之间的故事展开要到后面绝代双骄主场啦,本世界闹成这样,杜鹃死于李放怀中,他和邀月怜星就不再有可能了。 花又开花又落 那日李放戳破了邀月的心思,她许久未到离宫来见他。 怜星倒是来的勤了,只是站在外殿,隔着重重阻挡与他说话。 多数时候是她在说,只为给他解闷,说些江湖上的事。 比如上官飞失踪,金钱帮正在寻找他,只是这寻找多少有些敷衍意味,只是在找一个继承人,而不是上官金虹的宝贝儿子。 她知道他想听什么。 雪鹰子真气逆行,受了重伤,他的其余七个弟子纷纷赶回天山侍疾,这些人在江湖上都不是寻常角色,已联合成一股势力,意图围剿移花宫,可惜移花宫隐世久矣,在江湖上的产业亦是隐蔽,他们未能得手。 江湖人从他们的动静,只能隐隐猜到他失踪了,一时纷纷议论。 比如飞剑客也去了天山,想要寻找他,但无果,反而与雪鹰子成了好友。他未在天山上逗留,一直在寻找李放。 兴云庄也出手了,龙啸云虽然回归,权柄却被儿子分了一半,龙小云也出力加入天山弟子的联盟,帮着寻找移花宫。他习武不辍,剑法有几分李放的影子,因第十式云生海楼使的最好,也得了个名,叫云生剑。 这几股势力结盟,因都是剑派,江湖人称剑盟,分别是,天山雪鹰子和他的弟子天山七剑,藏剑山庄亦包含在七剑势力内,飞剑客,云生剑。 剑盟一无所获,倒是歪打误着与盘踞武林久矣的金钱帮平分秋色,这也是为何金钱帮寻找少主如此敷衍的缘故,帮主正忙于扩大势力。 她说了许多,但李放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回话。 怜星只能黯然离去。 又过了几日,她悄悄派花星奴将上官飞从水牢中释放出来,安置在李放原先的屋子里,那清冷,原本就没有侍女敢靠近,有她遮掩,上官飞在那里暗暗养伤,并没有被发现。 她本也想一并将那名被邀月发落的弟子释放,可惜花星奴去看时,发现她已自尽了。她受不了水牢之苦,又不肯屈服,于是玉碎。 花星奴大震,这些时日一直神思不属,常常跑到绣玉谷清泉涧间出神,怜星怜惜她,并不叫她回来服侍。 此时,邀月才踏入离宫。 她冷着脸,并不同李放说话,只一直处理案上宫务,每每处理完便离开,期间不向他身上看一眼。 李放也只当她是空气。怜星给他送了笔墨纸砚,还有些朱砂,邀月在案的一边看账本,他就在案的另一边作画。 邀月抬眼便能看到,劈手夺了过来,发现上面并无那个叫她恨的牙痒痒的人,反而只是普通的风景,一处竹廊,檐上是几堆雪白小巧的雪团,几个红灯笼也覆一层薄雪,栏杆上放了一只青瓷碗。 看起来很清雅。她神色缓和了些,又忍不住道,“你倒是薄情,那女人为你而死,转眼你就有雅致作画。我本以为你会画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李放道,“我已画了。” 邀月细眉一蹙,又连翻了几张,无论如何也没在这些景上找到人来。 李放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有些嘲讽,淡淡道,“在我心中。” 她的动作一顿,随后面无表情地把画扔了。 雪白的宣纸上带着墨痕,纷纷扬扬地落下。 邀月见到他平静的面容,仿佛心里有一把火,她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往上拉,随后将他按在案桌上,案桌晃了晃,宣纸,账本被她的动作弄的掉在了地上,胡乱夹成一堆。 李放的手被按在头顶,他背靠着案桌,腰部悬起,无处着力,只能依靠邀月按紧他的手,才不至于摔下去。 而她俯身亲吻他,咬着他的唇瓣,像在发泄怒火。 距离如此靠近,她和他目光相对,正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冰冷如雪。 她猛地松开了箍紧他的手,李放腰一塌陷,向后摔去。 他扶着案桌,手背擦了擦红肿的唇上的口脂,鲜红的胭脂在雪白的手背上染开。 李放哑声问,“你也这样对江枫?” 邀月不答,他自嘲式地笑了笑,“想也不会,你爱他,怎么可能强迫他。” 纵使同样被关在离宫,她对江枫也是温柔的,只是同他谈天,照顾他,并不会强行与他做什么。 邀月咬牙道,“我并不爱他,我恨他。” 她最恨的人,就是江枫,甚至超过了花月奴。 李放道,“你恨他,他像我,你对恨极的人都这样做么?” 他微直起身,在她唇上轻轻一点,邀月仿佛僵住了,她只是咬牙,却神使鬼差地没有躲开。 李放于是起身,用颤抖的手环抱着她,他靠近,与她颈项相贴,偏头在她耳垂上一吻,淡淡地道,“像这样,亲吻他?” 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邀月心跳漏了一拍,慌乱间,她猛地推开他,却忘了他如今筋脉尽废,尚且虚弱,身形单薄的少年踉跄了几步,撞上了池边龙头,向后摔去。 池水溅起几尺,他跌在池底,扶着白玉池壁站起来,龙纱服遇水不濡,但他的发丝却润湿了,贴在玉似的侧脸上,像几道墨线,减去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弱。 邀月怔怔地看着他,随后抿唇,像落荒而逃一般走了。 李放从池中出来,毫不在意湿漉漉的头发,把地上的画纸叠好,压在镇纸下。 她才走没多久,怜星似乎知道姐姐走了,又站在外殿,犹豫地张了张口,“她有对你……做什么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叫她直说出那样的话,到底太难了,只能这样隐晦地问出口。 少年道,“从未。” 怜星似乎松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我,我能进去看看你么?” 自从知道他回宫,她一直想见他,之前压制着还好,像这样听着他的声音,知晓他就在一墙之隔后,怎么能忍得住呢? 李放嘲讽似的说,“你们要来,我挡得住么?” 怜星张张口,想说自己同姐姐不一样,但到底没说出来。 她绕开影壁屏风,在案桌前看见了少年此时狼狈的样子,啊了一声,连忙去梳妆台前拿了玉梳,走到他跟前,蹙眉道,“头发还湿着,怎么不擦一擦?” 李放并不应答。 怜星有些失落,但还是从箱中翻出布巾,跪坐在他身后,纠结了片刻,还是故作理直气壮地道,“我帮你擦干,别染了风寒。” 见少年并不拒绝,她松了一口气,手指拢过他的长发,用布巾轻轻擦拭着,她很有耐心,也很专注,梳拢着长发,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只是擦着擦着,她忽然抿唇,颇有些感伤,“你小时候,我也替你梳过头发。” 那时小少年绷着脸,却乖乖巧巧,任由她给他梳着女子的发髻,还插上步摇,她笑着对无缺说这是他师姐,他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 如今一切都变了。 或者说,他从未变过,只是她和姐姐变了。 是从何时开始? 她左半侧的肢体落下残疾,平时却没有影响,只是叫她看到时隐隐神伤,侍女们并不敢表现出在意或怜惜,邀月虽心有愧疚,但以她的性格,并不会叫自己知道。 只有他不懂这些,硬是要抱着她去绣玉谷谷顶看花,只是怕她这样的躯体,爬山时会累着。 明明自己也不大,冷面俊秀的模样,看起来比一团稚气的她还要成熟些。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那时候,凝视着他冷硬的下颌弧线,看着绣玉谷一寸寸高起来,然后在微草才出的谷顶,俯视满山坡的迎春,鹅黄一片。 那时她懵懵懂懂间,似乎已觉醒了心意,笑着说,“你带我来一次不算,要来很多次,不然算你不好,叫我高兴了一会,以后便看不着。” 其实怎么会看不着?以她的轻功,随时可往。 她只是想听他轻声说,“好。” 她对江枫动心,更像是不经世事的少女,对潇洒公子的青涩/爱恋,即使这名公子很少同她接触,只是远远看着,就为他风姿所折。她天真,简单,爱的也很简单,纯粹。不论是对江枫,还是李放。 后者也许不会知道,她真心地喜欢他,并不因为什么移情。但她永远不能说出来。 怜星从后面,能看见他单薄的背,还有挺直的脊梁,倔强,清冷。 她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她如何不想同爱人相恋,相守?但他,他并不爱她,也不属于他,她甚至不能将心意说出口,只能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等他转过身来,她又要收敛自己的情绪,回复成他的师父。 她抿抿唇,继续着手中动作。 离宫再一次沉寂下来。 移花宫。 花星奴每日给上官飞送药,送完她便呆呆地坐在椅上,望着檀木的剑架不语。 上官飞将药一饮而尽,催动内力,不久便有一股混元气在腿上游弋发热,修复着在水牢中泡伤的肌肉,他舒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在神思不属的花星奴身上,道,“怎么,还在想李放?” 他淡淡道,“他和你们宫主颠鸾倒凤,你又伤心做什么?” 但话一出口,他亦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仿佛真看到了李放和移花宫主亲密的模样。 花星奴喃喃道,“他并非自愿。” 上官飞道,“你又怎么知道?以他的武功,不是自愿,还能是被强迫的不成?再者,你也说了,移花宫主容貌连林仙儿见了都会自惭形秽,他有什么不愿的。” 花星奴咬牙,怒视着他,“谁准你这样说他!他已被废了筋脉,如何反抗宫主?” 上官飞怔了怔。 那个李放? 他忽然呼吸一变,喉口发干。 花星奴哪里知道他想了什么,否则非一剑杀了他不成。 她一直无法释怀。连梦中都是那些场景。有时是少年李放在涧中练剑,有时他葬了杜鹃,仿佛失去魂魄的模样,有时她那天闯入离宫时看见的,他孤坐在床上的身影,还有幽深的水牢,那名自尽的女弟子,忽地换作了她的脸,笑骂她,“你敢么?” 她喃喃自语,“我敢么?” 当年因一块锦帕被投入水牢,她在里面待了两个月。 李放对此毫不知情,他知晓时,她已被怜星带出,因此他只以为她被关了几天。那时她已经意识到,她根本无力同宫主们对抗,而她喜欢的少年,并不能救她。 她只有效忠,顺从,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而非随时会被扔回水牢。 从此她恪守宫规,不敢再同李放有任何接触,少年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教她悲喜交加,既希望他遗忘自己,又希望他还记得。 上官飞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只论敢不敢,有什么用,你原也救不了他。” 他有意刺激她。 果然花星奴出了会神,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离宫内,有一条地道。” ——当年花月奴,带走江枫时走的那条地道。 ※※※※※※※※※※※※※※※※※※※※ *忽然想到一句歌词:多年以后,每段故事,原来结尾都相似。 *得失离散总会又周而复始。 *大雨将至这首歌,太适合移花宫诸位啦。 *《多情剑客无情剑》倒计时了。 原作主角阿飞也已掉线11章了,所以他快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但是小飞代替他坚强地在后半段一水的百合线中夹缝求生。真.夹缝求生,戏份永远在百合线的边边角角里出个场。 *上官飞:“……” 从离宫,离宫! 月明星稀。 李放和衣睡下,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他如今很怕冷,夜里凉些便很难忍受。 锦被上忽然压了什么,像是个人,那人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是我。” 这样灵动的声音,是怜星无疑。 她低低地道,“你不要说话。” 李放沉默地看着她。 怜星掀开锦被,趴在了他身上,凉如水的柔顺长发扫到他脖颈间,轻轻挠着下巴。 她在夜间亦能视物,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小巧柔嫩的手硬是握住他的,指腹贴着手腕,肌肤相贴处传来一股股冰凉的真气。 她在以明玉功修复他的筋脉。 她很娇小,虽说卧在他身上,却像窝在他怀里。 过近的距离显然让她有些紧张,身体在轻轻的颤抖,只是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 筋脉修复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而真气渡入亦是,纵使她有意控制速率,那疼痛依然是剧烈的,但少年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瞬。 怜星低低地道,“你若痛了,便说一声。” 少年平静地道,“除非千刀万剐,此生不会再比那时痛了。” 怜星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的侍女花星奴也随邀月出宫,她自然知晓那日发生的一切。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酸涩地道,“你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她了,是不是?” 他没有说话,怜星知道他已默认。 她一时竟有些嫉妒那位死去的姑娘。 他们还没有爱到刻骨铭心,只是爱恋萌芽,也许以后会平静地分开,也许走完一生,对彼此都有埋怨,但她在他最喜欢自己的时候去了,于是一生都要他记住,不能忘怀,后来的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完整的爱了,而她注定在记忆中越发完美。 怜星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少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 良久,他哑声道,“爽朗,温柔,我说不尽然。” 怜星轻声道,“听起来很好,我也会喜欢她的。” 李放没有说话。 怜星说,“一辈子很长,你以为你会永远爱某个人,对他的死难以忘怀,但没有改变的仅仅是过去的你自己,终究你还会爱上别人。” 她的话语很轻,呼吸轻轻打在他身前,很柔和。她的脸颊依赖地贴着他的胸膛,听那平静的心跳声。 李放说,“也许。” 他睁眼凝视了一会红绡帐的暗色,忽地道,“可你的姐姐,永远困在对死去的人的爱里。” 怜星沉默。 她叹了口气,那叹声里是无尽的怜惜和悲悯,“她只是困在了恨里,她已爱上了别人,但迷失在不甘中,她看不透自己的心。” 而她远比姐姐看的通透,爱恨从不能蒙蔽她的眼睛。 少年道,“我已不能相信她会爱人。” 怜星怔了怔,“你说了和他很相似的话。” “江枫么?” 怜星道,“是他。他死前,也告诉我,他认为姊姊是冰,是火,是剑,唯独不是人。即是,他不相信姊姊有人的爱恋之心。” 少年轻声道,“他说的很对。” “绝非如此,”怜星重复道,“绝非如此。” 少年平静地说,“因她对江枫,并非如此,对么?” 怜星不说话了。 邀月在江枫面前,的确是温柔的,富有人性的。 而这两个心贴心的人,彼此都清楚,她对他却绝非如此。 怜星低声道,“她会后悔的。” 她涩然地说,“也许你并不相信,我从未将你看作过谁。” 她期许地看着他的眼睛,希望能从里面得到一点喜悦,或是认可,但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冷冰冰地映在湖面上。 李放说,“我不在意。” 无论她二人将他看作谁,他已不再在乎了。 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怜星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她紧握着他的手,把脸贴紧了他的胸膛,二人的心跳呼应着。 李放的筋脉渐渐修复,沉寂已久的气海流动起来。 或许是破后而立,极寒真气不再如往日霸道,反而极阳的真气逐渐有了一席之地,阴阳转换,如流水般自然,不如过去生涩。 怜星能感觉到修复速度越发之快,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了,再也没有理由这样与他靠近。 她抿唇,心跳逐渐加速。 这样的反常,他一定注意的到,也是逼迫她鼓起勇气开口。 她小声道,“你……,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她的脸颊烧的通红,好在是在夜里,不甚明晰。 少年伸出手臂,虚搂着她的腰。 她甚至克制不住地露出一丝丝羞涩的笑容,心跳也还在加速。 而下一刻,少年说出了让她如坠冰窟的话。 “多谢。” 这声音清冷而疏离。 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离开离宫,只记得自己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寝宫,呆呆地坐在床上,她脑中什么也没想,但心却很酸涩,一波波地涌着痛意。 片刻,她凝视着鹅黄的焰心,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邀月连着几日不去离宫。 她绝不肯承认自己害怕见他,也更不想承认,她内心无比渴望着,告诉他,向他辩驳,自己没有如此卑劣,完全虚假地爱着他。也许她在看着他时,会想起江枫,她并没有完全将他二人视作一人。 她亲吻他时,注视着的人是李放。 但一旦承认自己爱他,她又觉得自己仿佛输了。这个人爱着别人,对她冷漠至极,而她还要追着承认自己爱他,未免太卑贱了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和神伤的怜星都不愿再往离宫去,反而给了他人方便。 花星奴悄悄潜入了离宫内殿,她去时,少年正在安静地作画。 她屏住了呼吸,下意识不敢惊扰他,片刻,才低声唤道,“少主。” 李放并不回头看她。 她咬咬唇,走到他跟前,这时少年才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垂眸,不敢同他对视,“我来带您离开。” 邀月听力可达百丈,但不可能时刻听着他人说话的动静,多数时候,她有意地在听,才会听到,其余时候大都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 李放道,“去哪?” 她低声说,“离开移花宫。” 李放问,“你不怕责罚么?” 花星奴道,“万死不辞。” 离宫的白玉池中,原来就是暗道所在。 江枫与花月奴死后,离宫成为禁地,邀月也许以为无人再知晓这条暗道存在,殊不知花星奴亦知晓。她转开金制龙头,一条幽深的小道便出现在眼前,她朝内殿屏风挥了挥手,李放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却发现屏风后转出来一人,正是上官飞。 俊秀少年一身白衣,锦衣绣虎,护腕刻鹰,看起来英气勃发。李放微微凝眉,花星奴解释道,“他被二宫主自水牢释放后,一直住在少主屋中,因怕擅出走漏消息,所以只能用少主的衣裳。” 李放只是扫了一眼,不置可否,似乎并不过多在意。 反而上官飞一直沉默地看着他身上的龙纱服,眼神有些冰冷。 三人进了暗道,花星奴点了一只火折子,走在最前方。 上官飞似乎有些烦躁,一直把玩着手里的环——移花宫捉了他,连武器也一并带走,如今倒是物归原主了。 片刻,他似乎不经意地往前走了走,硬是挤到了李放身旁,斜眼去看他的领口。随后又自然地收回目光。 暗道很长,三人起初都没有说话,后来是花星奴先开口,“少主累么?”她本以为李放被废去了筋脉,应当有些虚弱才对。 反而是上官飞先答话,“此时凶险,无论如何也不可停步歇息。” 他状似无意地道,“你若走不动,我背着你也无妨。” 李放道,“不必了。” 转过了几条岔口,此时似乎要见光明了,花星奴紧绷的心才松了松,推开了暗门。 一缕阳光照入,她不适地眯了眯眼,从暗门的台阶上走了上去。 只是才出来,她便呆立原地,浑身颤抖。 后面二人也跟着走了出来,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表现。 上官飞这才见到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移花宫主,眼中不免滑过一丝惊艳,但随后又归于平静。 不知为何,他还下意识想起了曾见过的,“胡蝶”姑娘。 似乎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后者应验了,前者就不再有了。 邀月冷冷地看着花星奴,像在看一个已死之人,而她则浑身颤抖,已扑通一声跪下。 李放拦在她面前。 花星奴只是苍白着脸。 邀月道,“你要护她?” 李放不语。 邀月道,“好,好,我看你怎么护她!” 她挥袖一道气劲打来,上官飞反应迅速,已使出子母环相对,然而李放却比他更快,他只是微一抬手,就将那道气劲挡住。 邀月定定地看着他,“谁帮你续上的筋脉?” 她心里已清楚了。 修炼明玉功的,除却当时已筋脉尽废的李放,除了她,唯有怜星一人。 她顿时觉得很可笑,好像被最亲近的二人同时背叛,一时甚至顾不上花星奴,挥袖向李放打去,二人战作一团。 花星奴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你来我往的二人。 她似乎想了什么,又似乎一瞬间做了决定,于是轻轻地对上官飞说,“你杀了我吧。” 上官飞道,“什么?” 花星奴惨然一笑,“宫主既已经发现我了,想必我也逃不过,与其死在她手中,抑或在水牢中腐烂,不如此刻死了。” 上官飞道,“你不信李放能赢?” 花星奴不语。 良久,上官飞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却回忆着什么似的,凝视着他的衣角,慢慢地道,“我初见少主,他在泉涧间练剑,而我摔下山坡,那时他给了我一方锦帕。” 但事实上,锦帕远非终点。 “宫主不许宫中女子接近他,但凡与他多说了些话的,最后都要处于刑罚。连二宫主和无缺公子都不能多见他。” 她自嘲似的笑道,“我知道他定然很孤独,而我却见不得他如此。我每日偷偷去看他练剑,替他擦汗,给他送饭食,因着旁人不敢见他,于是我与他在一起,也自然没有旁人知晓。” 那也许是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日子,他们只有彼此。 少年还不懂情爱,可她并没有贪心到要他爱上她,只要他能一心看着自己,就已很满足。 “我自以为躲过了许多人的耳目,却在那条锦帕上露了怯。”当晚她便将锦帕烧掉,看着那个边角那个放字在火焰中泯灭,揣揣不安。 而握有绝对权力的人,有时并不需要证据。 “我被关入水牢,”她轻轻颤抖着,“几个月,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活过来,有时我觉得,我早已死在那时候了。” 上官飞道,“那时他没能救下你?” 花星奴摇摇头,“他不知道这些腌臜事,也是后来,见我跟在二宫主身边才知晓。” 她忽然微微苦笑,“他不止人如云中仙,连心也是,我后来才明白,他不会轻易爱上谁的,想来我魂牵梦萦的那些时日,于他只是稍稍不那么寂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官飞道,“也许他只是不爱你。” 花星奴却没有生气,反而说,“你说的不错。我之前跟随宫主去找他,在他身边看到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她回忆了一下,“并不漂亮,原不如我想出的,能与他比肩的人物。可他居然爱上了她。” 她心中酸涩,话语中也颇多悲凉。 上官飞道,“我以为他很多情。” 花星奴摇摇头,“他太无情,太无情了。” 她宁可他多情些,轻易爱上谁,至少她还有机会。 她长叹一口气,“杀了我吧。” 上官飞道,“他会赢的。” 花星奴自嘲地笑道,“可我,我早就不是过去的我,我不盼着他救我。我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移花宫的奴仆了!我背叛了二位宫主,就此了结罢!” 她已经从身到心,完完全全变成了会揣测上意,因他们动辄恐惧,柔顺服从的人,她已不再是自我了,就像此时,她一半的灵魂渴望着李放能击败邀月,能救她,另一半却深深地恐惧着,害怕此刻不死,往后连死也没有机会。 这样的她,纵使能跟在他身侧,也只会终日惶惶。 与其教他记住这样的她,不如此刻死去——她看到少年在雪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忽然萌生出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那个爱着少主的女孩子为他而死,他如此悲伤,她无法获得他的心,是不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教他记得自己,而她也不再继续着奴颜卑躬的一生? 上官飞没有动手。 花星奴低声祈求着,“你不明白我,只以为活着多么快乐,可于我,倒不如死了。” 她身体微微颤抖,“我早该如那名死在水牢的师妹一样了,我甚至嫉妒她原比我勇敢。” 上官飞静静地看着她,举起手中的环。 花星奴道,“你站过来些。” 上官飞依言。他背靠着阳光。 花星奴睁大眼睛看他,阳光刺激着她的眼睛,她的视线模糊起来,只能隐约看到眼前的白衣少年,锦衣银绣,而他手中寒光湛湛的兵器上,是七颗血一般的宝石。 泪水滚落,她喉口滚动,呢喃着喊道,“少主。” 上官飞到底犹豫了些,没能下狠手杀死她,但也不能再救回了。 花星奴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裳,那张秀美的脸上却缓缓绽放了一个笑容。 上官飞在她身侧,听她用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我死后,你……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原先叫什么……”星奴并不是她的名字,只是她做了怜星的奴仆,才有了这个赐名。 “……如果他还记得,求求他……为我刻碑。” 她的呼吸渐渐微弱。 于是停止。 ※※※※※※※※※※※※※※※※※※※※ *小飞后面会有个骚话,我一想到就要笑shi了,是对游龙生说的。 *下一章是终章了。 *终章后面有番外。 *这个世界完咯我要做做大纲去啦,可能要下周才会开倚天(顺便还要补原著……。因为第一种开局似乎很有搞头,所以倚天的基础设定是峨眉唯一男弟子。男主的师父一下从邀月怜星down到灭绝师太…… 相逢意气与共 李放赢了。 他早就悟透了最后一招,在杜鹃墓前。 此前他始终悟不得,因心有隐忧,而他已再没什么需要珍重的了。 少年抱起昏迷的邀月,将她轻轻放入离宫地道,他只是挥挥衣袖,转身离开,并未留只言片语。 她是仇敌,亦是恩师,为情人报仇还是还她之恩?游龙生过去遇到的难题,他曾思考过,如果是他,无法抉择。 他最终还是选择放过她,无论爱恨,通通放下。 上官飞拿着滴血的子母环,站在出口等他,他脚下是死去的花星奴。 他低声道,“她求我杀了她。” 李放并没有说话。 上官飞道,“她死前,叫我问问你,记不记得她原先叫什么,求你为她刻碑。” 李放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抱起了她,她的血沾在龙纱服上,留不下一点痕迹,向下落去,融入泥土。 他抱着人往前走,上官飞跟在后面,发现他走到了深涧边,将怀中女子轻轻放入水中,看着她沉落水底。 她深深恐惧水牢,却又如此爱这条泉涧。 李放在山涧溪旁的白玉兰上刻下几行字。他剑气打在树上,树干摇晃,满树玉兰纷纷扬扬落在溪泉中,洁白如玉如雪,像在送行。 临走前,上官飞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树上刻的是: 友丹萼之墓。 他还记得。 李放身上还穿着龙纱服,所幸上官飞带了包袱,展开一看,里头尽是他的衣物,想来也是,他这些天都住在李放房中。 李放换衣出来,两人站在一处,都面若冰霜,白衣银绣,直如兄弟般。 上官飞道,“你和移花宫决裂,今后又怎么打算?” 钱财问题倒是不用担心,且不说李秋水,他那不知名的父亲留下的产业也足够他挥霍一生,他们都知道他在问什么。 李放道,“先去天山,再去蜀南。” 上官飞道,“我同你一起。” 李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在意。 上官飞不想回金钱帮,也不想见上官金虹和荆无命,反正其父正摩拳擦掌,扩大势力,正是壮年,他也不必回去继承家业,干脆跟着李放去了天山。 他二人此前同时失踪,又同时出现,江湖上人见他们打扮也相似,暗中嘀咕两人是否已作了结义兄弟,也有李放的仇敌,最是看不过他,只能拿他稍秀气的容貌说事,说他和上官飞此前是有了私情,私奔去了。 这伙人赢不了他,当面只能奉承他,背后却恨极了这个年纪轻轻霸绝武林的小子,李放和各类江湖人士的风流轶事,多是他们传的,说的有模有样,什么飞剑客和藏剑山庄庄主在兴云庄为他大打出手,上官飞竟是飞剑客替身等等。 等他们到天山时,已是盛夏了。 绕过山口,是长长的石阶,直通石门。 李放站在石阶前沉默良久,忽然回忆起红衣少女披着斗篷,一边告诉他,这是问心阶,一般悄悄观察他反应的样子。 竟恍若隔世。 上官飞道,“走了,石阶有什么好看的。” 李放不语,人已飘然而上,上官飞跟在他后面。 他入了石门,才见演武堂,里面的青衣弟子已看向他,都喜悦又复杂地喊道,“李少侠!” 李放微微颔首,自竹廊转入堂屋前,轻轻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面容俊秀,一双凤眸在见到他时微微睁大。 李放道,“游少庄主。” 游龙生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还好吗?” 雪鹰子重伤,外门弟子向藏剑山庄发了信,他快马加鞭赶来,不仅看见师父伤重卧床,还听闻小师妹死了,李放亦被他师父带走。 他们在雪峰上找到了一处刻字,才知她被葬在常年不化的冰雪中。 到底那日发生了什么?雪鹰子不愿提,他们也不能问。 李放道,“我来求见雪鹰子阁下。” 游龙生自知失态,忙开了门,唤他进来,才发现旁侧还有个少年冷眼看着他们,他身上的衣服式样再熟悉不过,游龙生不由得死死盯着那些绣纹。 少年无视他,跟在李放身后进去了。 李放入了堂,雪鹰子坐在席前,身侧是三两个徒弟,这些人多是青年,各个仪表堂堂,威武不凡,腰佩宝剑。 雪鹰子与他沉默对视片刻,长叹一声,道,“来我身旁坐下吧。” 李放嗯了一声,坐到了他旁边,青年们知道他们有事要谈,自觉地退下了,游龙生虽然想留下,也不得不跟在师兄们后面。 堂内只剩下他二人。 雪鹰子凝视了他许久,问道,“你这些时日,过的可好?” 李放道,“生不如死。” 雪鹰子轻叹,“我同你一样!我想到小红她——”他没能说下去。 他道,“罢了。” 他感伤地说,“我叫你来,只为告诉你,她的性子和我很像,看似坦荡,其实别扭,她看你,一定觉得你哪里都好,虽然敢同你说笑,却不敢告诉你。”正如他和李秋水。如今他的徒弟,亦和她的儿子相纠缠。 他当年没能说出心意,于是后悔了一辈子,如今小红已去了,他不愿她的心也不为李放所知。 少年道,“我知道。”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她走前,我告诉她,我心悦她,她亦如是。” 雪鹰子闻言怔了怔,喃喃道,“很好,很好。” 他道,“我还想知道一件事,邀月杀她,是为什么?” 李放道,“为她的爱。” 雪鹰子问,“她爱你?” 李放答,“她把我当作另一个人。” 雪鹰子叹道,“可悲!” 他说,“如此我倒是释然了,你既然来见我,必然已能赢过她了,她再也抓不住你,往后数十年,不论她活多久,都要爱而不得,生不如死,如此才能偿还她对小红的罪孽。” 李放不发一言。 她早就如此,在江枫死后。 雪鹰子问,“你以后,又作什么打算?” 李放答,“去蜀南。” 雪鹰子说,“好,好,带她一起去吧。” 他起身,进了内室,拿出一柄通身漆黑的剑,这乌鞘剑朴实无华,唯独挂着一枚剑玉,鲜红如火,雪鹰子拉开宝剑,寒光乍现,剑身上赫然刻着“火树琼枝”。 他把剑递给李放,“这原是藏剑山庄老庄主打给小红的剑,叫她陪着你吧。” 李放将它佩在腰上。 屋外,游龙生和上官飞相对,面无表情。 片刻,还是游龙生忍不住破功了,问道,“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上官飞道,“他的。” 游龙生咬牙,“谁?” 上官飞淡淡看了他一眼,“还能是谁?你见哪个江湖人喜欢穿的这样华贵?” 游龙生沉默。 他涩声道,“他为何把衣服借你?” 上官飞道,“很简单,我住在他屋中,睡在他床上,没有衣服时,穿几件他的有什么稀奇。” 他说的全是实话,只不过,卧房的主人不在罢了。 游龙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见那黑眸平静如水,自然能分辨出他所言是真是假,正因如此,他才感觉胸腔满满涨涨,酸涩发疼。 上官飞幽深的黑眸颇有深意地扫了他一眼,“为何我没有衣服,你不会不懂吧?” 游龙生抿唇,又松开,口气冷硬道,“他不喜欢男子。” 上官飞静静看着他,直到游龙生颇为狼狈地转开眼,他才又道,“又多你一个。” 游龙生问,“什么又多一个?” 上官飞不理会他这句问,自顾自地道,“不过,城府不深,也不足为惧。” 奇异地,游龙生居然懂了他的意思,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上官飞道,“你何必问,这是我和他的事。” 他语气淡淡,内容却颇有些嘲讽,“你凭什么过问呢?” 正说时,来了个青衣小弟子,本要进屋,见门关着,颇有些懊恼,正巧见到游龙生在不远处,匆匆跑过来。 上官飞道,“我问你,你能不能猜到他来做什么?” 游龙生隐隐和他比较,沉思了片刻道,“来沏茶?”李放和师父在里头,总不能叫师父亲自沏茶吧。 上官飞无趣地收回了在他身上的视线,“不足为惧。” 游龙生恼怒前,青衣小弟子到了他跟前,张口正要说话。 上官飞打断他,“飞剑客来访。” 小弟子呆了呆,圆圆的黑眸浮现疑惑和惊奇,“您怎么知道?” 上官飞道,“你该问,某些人为何猜不到。” 游龙生凤眸瞪了他一眼。 他二人一并往石门去了,看见玄衣少年正站在石门前。 他比一年多前高了许多,几乎比肩青年了,抽条的快,原先略显单薄的身量看起来健壮了些,宽肩窄腰,英武不凡。剑眉斜飞,尤其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平静却冰冷。原先便极英俊的面容,此刻更是引人注目。 比起少年时沉默而致命的剑,他如今更加暗藏锋芒,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敌手,便如锁定猎物的狼。 他并不看游龙生,只是定定地看着上官飞。 白衣少年神色不变,似乎淡漠不为外物所动。 这两个名中都带飞字的人,似乎生来不和,哪怕只是这样不说话,也风云暗涌。 游龙生道,“飞剑客。” 阿飞微微点头,忽地问,“他在哪?” 游龙生往门内走的动作顿了顿,“与我师父交谈。” 上官飞道,“你确是他的好友,见我这般打扮,他这样久不见你,你也不认错。” 阿飞冷冰冰地道,“我绝不会认错他。” 他淡淡道,“我也见过你,一年多前,兴云庄中暗中窥探我和他的小子。”他锐利的目光利剑一般投向白衣少年。 上官飞冷漠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波动。 他曾误会过阿飞和李放,正是因为兴云庄大宴江湖那晚,他意图激李放发怒,却失败了。他猜出他是要与人会面,才不愿同他多说,追上去时,正见到李放坐在翼角上,轻笑着向黑衣少年敬酒。 其人潇洒,风姿如斯。 但除此以外,他再没见他笑过。这个人不仅寡言,也冷淡。唯一要见他有些别的什么表情,只能惹他动怒,好在上官飞修心,自我控制强,踩别人痛脚的本领也卓著。 他还没回话,游龙生道,“窥探什么?” 阿飞道,“与你无关。” 游龙生被他噎了一下,表情也冷了下来。 三人并肩走着,各个神色冷酷。 演武台的童子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另一个说,“发什么呆呢?” 他答,“我在学习如何做英俊少侠。” 另一名童子无语地看着他,“行,你说说看。” 他说,“你细想,从李少侠,到刚刚过去那几位,各个不都是神色淡淡,冰冷无双的样子么?可见越冷酷,就能变的越英俊。” 像他们游师兄这样的世家之子,寻常也是冷淡傲慢的,凤眸冰冷,寡言少语,他们其实都不敢同他多接近。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疯了。” 李放同雪鹰子道别,腰佩火树琼枝出来了。 上官飞最先站到他身旁,扫了一眼他的剑,道,“我却忘了,你原先的兵器已归我了。” 游龙生道,“什么归你了?” 他说这话时,却直勾勾地看着李放。 阿飞淡淡道,“说的好听,不过是捡他不要的罢了。” 上官飞:“……” 他反唇相讥,“也是他多年的佩剑,如何算捡?江湖上但凡提七星磐龙,谁不知我二人?” 七星磐龙在兴云庄擂台上亮相后,所有人都记得了它的模样。正因如此,上官飞使的子母环上缀着七颗红宝石,江湖多有猜测他二人是否用的同源兵器,却没有往李放的剑被他熔了上面想。偏他还有意把双环刻成龙虎,正合宝剑原来的雕纹。 游龙生在天山许久,倒不知外面有这种传闻,又是暗中咬牙。 李放充耳不闻。 阿飞问,“你以后去哪?” 李放道,“蜀地。” 阿飞说,“你我约定可还作数?” 李放答,“自然。” 兴云庄中,他二人月下对饮,已许下无言承诺,一方要处理他母亲的仇敌,另一方要修习以忤逆移花宫,如今愿已既成,江湖再见。 阿飞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同你一起。” 李放轻声说,“好。” 上官飞却冷不丁打断二人和谐的气氛,“正好,能与飞剑客同行,亦是我之愿。” 阿飞冷冰冰地说,“与你何干。” 上官飞道,“我也同他一起。” 游龙生听不下去,脱口而出,“我亦如是。” 阿飞道,“不必了。” 上官飞接着说,“你且去处理藏剑山庄的事务吧。” 游龙生剑眉一挑,转向李放,缓慢地,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道,“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么?” 游龙生认认真真问过他的,只有一个问题。 李放嗯了一声。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已后悔了。” 两难的选择,如果选择其中一个时后悔,人便知道自己真心想选哪个了。他处理父亲留下的产业,一度忙到脚不沾地,可等那段时间过去,他又无数次地再想一个人。只是想不够。他以为他总在那里,可他却失踪了。 会不会永不相见? 他的心意,甚至从没能说出口。 而他听到少年和谁的轶事,又止不住发酸,但正如上官飞诘问的,他凭什么? 游龙生道,“我会同你一起。” 牵来瀛洲玉雨的青衣弟子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这……一匹马,恐坐不下四人啊!” 上官飞道,“我与他同乘。” 阿飞道,“我与他同乘。” 上官飞:“……” 阿飞:“……” 游龙生道,“不必,我叫人备马车。” 他们三人最后还是各买了一匹马。 六月微雨,古道青青。 少年白衣,骏马蜀去。 此番,他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 *火树琼枝是杜鹃花的诗句。 *小飞表情没有,但就是嘴巴多哈哈哈哈。 *游龙生段数太低了……交锋赢不过谁,只能吃瘪,四处吃瘪。 *开放式结局,薛定谔的cp,大家喜欢谁就挑着后面番外小段子看,那是该线结局。(按出场顺序看,含林仙儿,游龙生,阿飞,花星奴,上官飞,杜鹃) 邀月怜星没是因为她们有主场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主场设定和多情剑客这边李放应该是一致的。 *奇异地发现正文百合线全部be了,我陷入沉思。 番外合集 01.林仙儿 许是死前黄粱一梦,抑或真是重来一回,她发现自己醒了,此时年仅6岁。 凭着前世的一丝蛛丝马迹,与因缘际会,她成功拜入了移花宫。 她知道有个少年会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成为天下第一,知道他容色无双。 但她不知道他的童年是这样的。 孤独、倔强。 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定要他爱上自己,被移花宫主责罚也不肯退后,于是成功了。 他们做了一对怨侣。 泡沫破裂,海市蜃楼,恩爱只在起初。 他原来也不是那么无情,明知她和其他人勾勾搭搭,还是舍不得杀她。 但舍得离开。 她已经重新夺回了前世的一切,唯独她的手,不再如过去完美,那上面布满了剑茧,还有被处刑时留下的细小伤痕。 少年曾经捧着她满是鲜血的手,在灯下用丝绢给她细细擦去脏污,上药,包扎。灯光温柔,他垂睫,瞳眸清透。 她又追逐着他,似乎后悔莫及。 她征服这个人,反之亦然。 02.游龙生 游龙生渐渐学会了如何冷不丁地插入别人的场合。 比方说,有哪个姑娘来找李放,起初他只是生闷气,后来就学会了自如地接过话题,在一刻钟内将人带走。 渐渐地,武林上对他们的议论多了,姑娘少了,男人多了。 他闷闷地说,“飞剑客可以,上官飞可以,就我不可以。” 李放道,“可以什么?” 游龙生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无异,凑过去飞快在他颊边啄了一下。 “可以这样。” 李放:“……” 他头疼地说,“他们都不可以。” 游龙生道,“是么——我不信。” 李放道,“你不能专于打理家业么,想这些有何益?” 游龙生道,“我同你说过,我已后悔了。” 李放道,“我知晓,总不见你做什么,成日跟着我。”像这样怎么可能追回两情相悦的情人? 游龙生叹口气说,“我已在做了。” 李放忽地说,“你在向我求爱?” 游龙生:“……” 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知道?” 李放说,“我若喜欢谁,他想什么,我都会知道。” 游龙生:“……” 他闭了闭眼,沉默不语。 李放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蹙眉,用剑鞘打了他一下,“你在做什么?” 游龙生睁眼,凤眸烁烁,看着他道,“算良辰吉日。” 藏剑山庄大喜,庄主亲自算出来的吉时,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地银白。 李放穿着吉服,不得已和那些江湖人推杯换盏,好在他不易醉,也算镇定。江湖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祝福他们,男子大婚,当世罕见,可却没几人敢议论,盖因两位新郎官,一位武功绝世,一位权重势高。 李放后来抱着醉倒的游龙生进了青庐,他醉了就会无赖许多,昔日他硬是拖着李放要问问题时,他就知道了。 游龙生脸上两坨红晕,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脖颈间不撒手。 李放道,“松手。” 游龙生一动不动,“松什么?今夜到明日都不要松了才好。” 他闷闷地说,“我上次松手的时候,你一年都不见人影,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李放道,“以后不会了。” 游龙生凤眸微眯,“你和移花宫主真没做什么?” 李放道,“没有。” 游龙生说,“是么——我不信。” 李放:“……” 他神色如常,语气也很自然,“不如我看看好了。” 语罢就去碰他的衣领,李放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好了,大婚之夜,我会拦着你不成?” 游龙生道,“我怕你觉得我冒犯你了。”但又很想冒犯。 他记得李放有时莫名很守矩。 李放道,“六礼已毕,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静静看着对方,道,“何况我如何会不愿意呢?” 游龙生低声道,“等下你就后悔了。” 03.阿飞 他二人仿佛是水到渠成。 忽地有一天,阿飞要带他去白飞飞墓前。 礼尚往来地,李放带他去了李秋水墓前。 简单地,没有繁琐的礼仪,他们结为伴侣。 阿飞比成亲前活泼了许多,当晚,他拿着白玉甲犹疑地研究了许久,英俊的脸上满是疑惑。李放和衣靠在一边。 阿飞问,“不会痛么?” 李放道,“不会。” 他简直有太多问题问了。 后来李放轻叹,“你真要疑惑,自己穿上算了。” 阿飞摇摇头,把白玉甲放下了,“我只是怕你穿上不适。” 他认真地说,“你怎么样,我都不介意,但是它若对你的身体不好,以后便不要穿了。” 李放若有所思地道,“的确,偶尔女装便算乐趣。” 他的女装打扮让整个江湖迷惑而震惊。 如杜鹃所说,他本可以让江湖倾倒,也的确如此,狂蜂浪蝶不绝。 某日清晨,阿飞举着白玉甲面无表情地道,“今日该男装了。” 他们的生活很有趣。 阿飞总会莫名其妙卷入什么案子中,以他们的武功,抽身也容易,只是抽丝剥茧般剥离一段爱恨,固然让人唏嘘,能挽救悲剧也让人欣慰。 他们在江湖上浪迹久了,就去找喜欢的地方隐居,有时是江南,他喜欢二人在莲叶间划船,很奇怪他这样的人,会喜欢童趣的事。李放却喜欢去京城,两人在巷中并肩,偶尔买些吃食给嬉闹的童子,然后在山宇间踱步。 他二人总是在喧闹中,如平静的一角,仿佛只温和地注视彼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潇洒,安定,似乎不能并容的词,几乎概括了他们的一生。 04.花星奴(丹萼) 有没有过一个可能,少主曾经也爱过她? 她凝视着明亮的日色,眼前一片模糊,只见七点火星。 她的记忆迅速褪去,停留在一处不再往前。 狼狈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走在溪涧边,初见少年。 他收剑,冷冷地投来一瞥。 她低下头,下意识不想教他看见自己沾了草土的脸。 少年不语,只是递来一块锦帕。 她攥着它,慌张地跑开了。 次日,怀着不知道什么心思,她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又去了那条偶遇的溪涧。临到时,她的心怦怦跳着,带着难言的紧张和喜悦,看着玉兰树下的少年。 她轻声道,“昨日……,谢谢你了。” 少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问,“你在看什么呢?” 少年答,“看落花。” “为什么?” 少年:“练剑。” 他的话很少,可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会回。 只是总是她在说,难免有些难堪,好像自己太轻佻了,忍不住道,“你是不是不想同我说话?” 少年说,“想。” 他慢慢道,“我不常,同别人说话。” “是么?”她笑开,却没在意他为何这样说。 她每日都来。这溪涧间除了她二人,不再有别人,偶尔还借后厨姐妹的灶,给他做了饭菜带来。 她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他也不挑。 他的住所不常有人去,连她也不知晓,有日在宫中,瞧见他在教人学剑才知道。 那女弟子见了她,怯怯地喊了一声师姐,便跑开了。 她问,“她是谁?” 少年道,“不知道。” 她哦了一声,“不知道你就教。” 少年道,“她哭了。” 就她会哭?少女想。 她依然没有想到,为何对方见到她如此害怕。 等她在幽深的水牢里想明白。 第一天,她还想着他会发现她不见了么? 后来她想,他是不是忙着教谁学剑,根本没发现她消失了? 最后她想,就此死去好了。 意识渐渐模糊。 幽深的水牢忽然被打破了,露出明亮的太阳,白光刺目。 她看见七颗火星,还有流转的银纹。 少年的声音远到好像从天外响起。 “和我走吧。” 他终于来带她走了。 05.上官飞 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不服?因他打败了一直强势的上官金虹,却这样年轻。 是倾慕?他风姿卓著,执剑如仙。云生海楼,上官飞见龙小云使过,可真正见了原创者那一剑,才发现如此惊艳,以至于深深刻入记忆。 他厌恶他的同性情人。荆无命的存在,让他的母亲郁结而死。而他不可否认,自己又嫉妒着他的情人。 他嘲讽他,既想让他从神坛跌落,又想借机与对方更近些,而非遥望着被武林人高高供起的天下第一,绝世天才。 明明不喜他多情,可如花星奴一般,他又无数次在未来恨他的无情。他要永远同一个死人争了么?甚至争不过。 一时不知是讽刺还是自得,如李放那般冷若冰霜,也唯有他能教他露出些其他表情。 ……坏处是,对方心高气傲,被他戏弄了定然不服,起初被占便宜,还是懵懵懂懂的,后来多了,许是私下也去研习了,他再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上官飞道,“你究竟去哪里学了这些?” 李放道,“你倒是猜猜看。” 他铁青着脸问,“南风馆。” 李放不语。 上官飞道,“你自诩守礼,居然去那种地方?” 李放镇定地答,“你不也去么?” 上官飞道,“不一样。我去只是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想的。”年少时,他一度以为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的私生子,后来总觉得奇怪,有意去南风馆混迹,才知晓是怎么回事,但也只是观察罢了,不曾做什么。 李放道,“我去也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上官飞道,“你早该知道了!但你怎能这样知道?” 他冷冷地道,“你点了哪些人?” 李放道,“都很出名。” 上官飞冷着脸扭头就走。 他在最出名的南风馆里,守了一个月,也没见到少年的身影。 等他带着眼下乌青回来,只能看见少年气定神闲地在饮茶看书。 封皮上赫然是三个字:南风馆。 上官飞把书抽走,语气冷硬,“你去的就是这座南风馆?” 李放嗯了一声,“你倒去了真的,如何?” “不如何。”他冷笑道,“看的我一腔火。” 李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上官飞看到他这样仿佛懂了其实什么也没懂的样子便生气,好像只有自己一人为此烦恼,嘲讽道,“你若在里面,我也不至于憋着火了。” 李放被他嘲讽多了,已不再轻易被挑动怒火了,镇定道,“不必,去了烦恼根便可。” 上官飞以前从未想过他会说这些,想来也算他一手造成,若非他喜欢占这些嘴上便宜,对方也不会学的这样快。 他咬牙道,“你也舍得?” 李放道,“不舍得。” 上官飞怔住了。 少年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向他敬了一杯茶。 上官飞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他握着李放的手臂,“走。” 李放:“去哪?” 上官飞道,“教你些书上没有的。” 06.杜鹃 勇敢追求,总会有回应。 雪鹰子鼓起勇气向李秋水求爱,于是得到了她和其他男人的儿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鹰子:“……” 天山来了个小师弟。还是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 师兄们商量了一下,怎么也逗不了他开心。 二师兄说,“很简单,给他找个女人最好,我每次找女人都——” 大师兄给他一个盖头。 某日,师兄群体看到小师弟和小师妹肩并肩走着,一时大为惊奇。 杜鹃道,“哎,你来的巧啦,明日带你去看我养的小猪,现在正是好看的时候。” 小师弟没有说话。 杜鹃道,“你不想看么?” 小师弟低声道,“我没见过。” 杜鹃道,“那你以后有的看了。” 大师兄眉头紧锁。 二师兄道,“你还打我,我就说,没有哪个男人不好色。” 大师兄沉吟片刻,道,“不尽然,我只是在想,杜鹃从谁那里学来的,她以前不是从不肯让别人看她的猪么?”眼下为了讨好小美少年,竟然主动要带人家看。 二师兄道:“……是啊,咳,是谁呢?” 杜鹃学会的越来越多了。 小时候,她只会带人家看猪,长大了,就带人家去看花,给人家做衣裳,梳头。小师弟父母双亡,她就带他回了自己家,等再回来时,连婚约都定了。 直到大婚那天,大师兄还皱着眉头沉思,究竟是谁教了她这样多手段。 ※※※※※※※※※※※※※※※※※※※※ *【番外李放性别薛定谔】 非唯一番外,后面世界为了调剂心情可能还有。 *峨嵋派里原有男弟子,我私设一下,将他们人道毁灭……啊,开玩笑的,就当他们全学成下山好了。 哭了,我真的哭了,我才马好峨眉第一章,4k多……写的超级满意,晋江给我抽没了????我昏头了 雨打芭蕉 初春寒,小雨乍起,细细如丝,密密织作珠帘。 草色新绿,鲜嫩铺满地,山间小道泥泞,两侧芭蕉,弯弯扇叶垂地,缀满水珠。远望峨眉山色浓淡相宜如墨,缭绕云雾留白,天晴一洗如碧。 草木香气夹杂土腥,凉风送来,让人清新,心神一松。 山侧有树,一树梨花白,如雪却不清冷,层层叠叠青叶簇着白花,活泼而清雅。 树下一大一小女子,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七八,面容恬静温柔,穿着黄衫,好似街边女郎,身后却斜负长剑,小的不过十岁有余,容貌清丽,是个美人胚子。 黄衫姑娘以手虚遮她发顶,温声道,“再等等,我师弟每日都在此时下山来。” 好在有一树花叶,挡了许多雨,谁想到忽然如此呢? 她代师父向张真人问好,却被他托付了一个小姑娘,看她根骨也好,索性带回峨眉,待师父回来了,给她掌眼。 果然山边转过一抹青色,是个少年,年不过十二三,容貌秀丽已极,似工笔细细绘就,眉如柳叶,肤白且腻,如雪堆琼,眉心一点红,好似白花红蕊。 黄衫女郎喊,“师弟。” 少年抬眼,一双凤眸看来,内勾外翘,瞳如点漆,墨色浓郁,黑白分明。 “贝师姊。“ 贝锦仪说,“你来的巧,我正要带她上山去,不想落雨了。“ 少年走近,将伞往上举,遮在她发顶。 贝锦仪懂得他意思,摇摇头,“不行,你是个孩子,哪有叫你淋雨,我遮的好好的这样的道理?师父也要怪我的。“ 她拍拍女孩肩膀,“你跟着他,叫他带你去我屋里。“ 少年并不多言,把伞斜过来些。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黄衫女郎正朝自己微笑,又慢慢转回头。 女孩跟在他斜后侧,背部淋湿了也不上前,她低着头,有些拘谨。她还穿着轻薄的春衫,几日奔波已脏了,武当山上多为男弟子,没有几个会照顾人的妇人。她有些羞窘,也不好意思跟进他。 谁知她光低头,没细看前面,直撞上一株大芭蕉,蕉叶被她撞的抖了抖,兜撒了她满头脸的雨水,进了眼睛,她啊了一声,用也湿透的袖子去擦,反而擦痛了。她低头时,脸上忽然覆了轻柔物事,是一方软帕,被人以轻柔的力道,细细擦着她的脸,擦净了收回。 她睁着酸涩的眼睛,眼前如蒙了一片白雾,只能隐隐绰绰看见一点红。 “跟上。“少年简短地说。 她低声应了,跟在他身侧。 上了山,平地上有许多演武场,搭的细致,还有遮雨棚,一群弟子们在下面劈砍练剑,本来有力的动作,等他们经过时,忽地扭捏起来。她心细,心知是因为她二人过,只是不懂情爱,年龄小,也不明白。 演武场上有擂台,正对演武厅,厅门大开,正中是一把雕花交椅,两侧是兵器架,都空空如也,地上是许多蒲团。 厅旁绕回廊,直走到竹林,地上湿润,有许多竹叶,走上去松软。竹林极大,走了许久,才到坡前,沿着石阶上去,是齐齐整整一片房屋,庭院干净,雨水打湿了,连泥土也无。 她低头看,自己脚下踩了些泥土竹叶,不禁有些羞愧。回头一看,才发现只有自己的脚印,虽然知道武林人多有神异武功,没想到竟这般神奇,不由得敬佩这个只比她大些的少年。 他们走了许久,到了正中一个古朴些的院子,入院后,有两个洒扫童子在檐下把积水往下扫,扎着两个辫子,乖巧认真。见他二人来了,次第喊道,“李师兄。“ 少年轻轻颔首,吩咐道,“去教人上些热水。“ 一个童子应了声,匆匆跑过廊。 少年带着她往右侧去,过了一些路,走到一间屋子前,推开门扉,对她说,“你先进去。“ 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竹叶已没有了,才小心跨过门槛,也不敢乱看,静静立在正中。少年却不入门,转身走了,她一时心里空落落的。 不多时有些粗布婆子来,去了偏屋,带着几桶水,走时却空了,她猜那是热水。 等她有些无聊了,才看见一道黄衫身影,是贝锦仪,带着一个包袱,笑吟吟地走来。贝锦仪牵了她往偏屋走,里面放了浴桶,热水氤氲。 贝锦仪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衣物,“我向师妹们借来的,你别嫌弃,是少穿的衣服,有几分新。等师父来收了你,再下山去给你量几套新衣裳。“ 她眼圈一红,自相依为命的爹去后,除了张真人,没人对她这样好,像贝锦仪心这样细,待她这样温柔的,实在没有。 贝锦仪笑道,“怎么哭了?那要多给你做几套才好,不然对不起你的眼泪,女儿家的眼泪珍贵着呢。” 她破涕为笑,贝锦仪用绢帕给她擦了擦泪,“好了,快去洗吧,别染了风寒。” 她从偏屋中出来,见院内无人,问童子,“你们李师兄去哪了?” 童子说,”他往东侧去了。“ 贝锦仪细思,笑道,“好,原来是师父回来了。“ 语毕,她又收敛神色,轻功飞掠,过了竹林,往演武厅去,并不去正厅,去了偏厅,果然门扉大开,堂前正椅坐着一个灰袍尼姑,四十有余,并不十分显老态,有些皱纹,但容貌甚美,下垂眉下一双眼微挑,显出心情不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是峨嵋派掌门人灭绝师太。 贝锦仪喊,“弟子来拜见。“又一礼。 灭绝微微颔首。 贝锦仪入门,灭绝右侧是青衣少年,于是绕到师父她左侧站定,身旁是一名女子,也算俊俏,只是颧骨微高,显的刻薄。堂下跪一人,白净秀美,只是脸色苍白,鬓发微散,显的单薄柔弱。 灭绝问,“晓芙,听敏君说,你护着魔教中人,逼着她也放过了彭莹玉,是不是?“ 她态度还算平静,若有其他弟子有勾结魔教之嫌,必然受她怒火,只是纪晓芙一直为她宠爱,也寄予厚望,因此有几分特别。 纪晓芙低声说,“确有此事。“ 灭绝问,“为什么?“ 纪晓芙说,“先前我同师姐,以及其他门派围攻彭莹玉,他重伤其他人,独独留下我和师姐,虽说不需要他同情,可既然他这样,我们峨嵋派弟子还能气度输了他?未免堕了师门名声。“ 丁敏君抢白说,“同魔教中人讲什么道义?我们原也不需要他同情,要他让是不是?他非要让我们承他的情。除魔卫道,本是天理,遇见他们,杀了便是,讲什么你来我往。“ 灭绝听的点头,“不错,晓芙你心善,才为他们所欺,需知这些人最狡诈不过。日后你行走江湖,轻易不要信他们满口谎言。“ 纪晓芙说,“但明教……“ 话未毕,灭绝打断她,“魔教!“ 纪晓芙说,“……魔教中人,他以一敌数,尚有余力,只放过我和师姊,即使他是有意骗我们心软,不也确实放我们一马么?“ 灭绝道,“哼,就算如此,不过是假好心。这些人横行无忌,胡乱杀的人还少了?你的心不够狠!对这些人,要狠绝才好。“ 丁敏君听她的意思,有几分教导之意。竟然要将此事轻轻放下,这等偏爱如何不叫她嫉妒?当下怒上心头,口不择言道,“她哪里是心善?总不肯嫁殷六侠,分明是心向魔教!“ 纪晓芙羞的满脸通红,滚下泪来,“你说什么,之前已在他人面前羞辱我,现在师父面前,你还要这样说!叫我怎么做人?“ 丁敏君气的一拉黄衫姑娘手臂,“你说,我说错了不成?“ 贝锦仪谨慎,小心措辞道,“都是魔教不好,叫师姊和晓芙起了争端。“ 她这话听着像怪罪魔教,分明把纪晓芙的过错摘的一干二净。丁敏君也不指望她,对着灭绝委屈道,“师父,就算她是为魔教所欺,那又如何?她同情彭莹玉,怎么不同情同情我,我还是她师姐!她就由着人家羞辱我,伤我。“ 灭绝道,“敏君说的不错,你们同门,无论如何,该先向着自己人才是。你虽为魔教所欺,是他可恨,可也确实做错了,对敏君不住,该受教训,往后几个月,不准再下山,想清楚为止。“ 纪晓芙低声道,“弟子知道。“ 灭绝转向贝锦仪,“你传书来,说有个好苗子,是怎么回事?“ 丁敏君一愣,有些嫉妒。她本是静字辈下第一个弟子,原先资质数她好,后来来了纪晓芙,比她更受师父宠爱,已叫人看的心焦,又来个小的? 贝锦仪说,“是,张真人托付来的,原是船夫的女儿,她爹叫鞑子杀了,她也孤苦无依,我看她根骨确实好,便自作主张带回来了。“ 灭绝道,“果真是练武的好胚子,我便收下了,如果资质平平,就送到静玄那里,和其他弟子一起教。“ 贝锦仪道,“我替她谢过师父。“ 灭绝挥散弟子们,独自歇下了。 青衣少年才出门,就被人拉住,回头看,原来是丁敏君,气势汹汹地问,“放弟,你方才怎么不说话?你也向着她?“ 少年不语。 丁敏君怒气地说,“好,我知道,我心恶,她心善。“ 她越想越委屈,轻拍了他挺直的脊背,“你这没良心的,我是不会说,她惯会装的可怜巴巴的,叫人都心疼她!怎么不来心疼我?她护着那魔教弟子,他也护着她,谁会对她不利?“ 她转偏身,给他看自己僵硬的手臂,“我才疼死了,叫他一剑刺到肩上,我好好履行师父的吩咐,落的这个下场,没个人看照,只能忍着疼逃了,至今未好。“ 李放静静听她说完,才道,“以后我若见他,捉了给你出气。“ 丁敏君怒气一消,看着他道,“果真?“ 李放嗯了一声。 丁敏君脸色稍霁,“好,算你有良心,你要真心疼我,也不要等以后,给我抓些药来。” 等她喜滋滋地走了,黄衫女郎才从后面绕出来,轻叹一口,“她就爱使唤你,这等事叫童子去好说,偏叫你。” 李放脸色平静,“正好多取些。“ 贝锦仪怔了怔,忽地想起纪晓芙满脸病容的模样,轻呼一声,立刻明白了。彭莹玉定然不会伤纪晓芙,还能是谁? 偏她知道师父护短,又厌恶同门相残,她把自己说的多么可怜,师父当然向着她,觉得晓芙不好,殊不知丁敏君背地里也打伤了晓芙。 可她怎么不说? 贝锦仪想不明白,其实是她不知道,丁敏君知晓了纪晓芙在张真人百岁寿前约三、四年生子一事,纪晓芙怎么敢说出来,生怕她恼了叫破自己的秘密,那才是完了,相比这个,叫她一时得意些,自己受点苦楚,又怎么样? 但她只想到其中机关,道,“好狠毒!“ ※※※※※※※※※※※※※※※※※※※※ *因为服务器抽风,码了五次的一章(以前没抽过,没意识到换个……) 峨眉的话,师太是出家,但弟子辈应该都是俗家带发修行的(静字辈存疑)。 为了和峨眉的信仰合上,平行世界放哥的外观微调,增加眉心痣。 *贝锦仪虽然看起来是十七八,实际不是噢。 *我这个贪心鬼,我何止要四美,我要更多!(渣男发言 *峨眉放的性格有调整,因为生长环境不一样,到倚天第五章有解释。 孤身一人 峨眉山脚几里外,一座瓦房处,一个小女孩坐在台阶上,她年岁在五、六岁上,还用红头绳扎着羊角辫,撅嘴看着大门,门扉轻轻开了,她就仰着头去看,来人却不是她想的那个。 婆子拎着食盒,在她身边坐下了,打开来,里面是些饭菜,她一边往外拿一边说,“小祖宗欸,地上凉,你偏要坐这里。“ 小女孩闷闷地说,“我要在这等他。“ 婆子说,“这样晚了,他还没来取食盒,想来是有事耽搁了。“这种情况不常有的,总是那人定点到她这取了饭菜来,她就知道了,若不来,她便亲自给小姑娘送去。 小女孩说,“他要来,他昨天应了我。“ 婆子把鱼刺挑开了,把雪白的鱼肉剥到她碗里,“他是不想失约的,可世上总有些事如此,能怎么办?你快趁热吃了吧。“ 小女孩看着她递过来的瓷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娘不来,他不来,他们都不要我了。“ 婆子一惊,这话可不像小孩自己能想出来的,忙哄道,“什么不要你?你最懂事了,谁舍得不要你哟?哪个同你这样说?“ 小女孩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地说,“没谁和我说,我自己猜到了。” “你自个乱想,”婆子给她擦了擦,她这样慈和,反而让小女孩哭的更凶了,好说歹说才劝她吃了饭,只是没往常香甜,只用了一点点,大半都留下了,她看的可惜,想干脆给自己孙子带回去。 真可惜哟,这样好的小娃娃,却是哪家的私生子。她娘也是好姑娘,怎么给人做了外室? 正巧她转过巷口,依稀看见一道青影,她眯眼看实了,那样俊秀的相貌,果然是李家公子,忙上前去见好。 李放朝她轻轻颔首。 婆子说,“我见您没来,已先给杨小姐用了饭了。” 李放道,“多谢。” “值不得您这样说,”婆子受宠若惊,“我收了您这样多钱财,本是应该的。”她犹豫了下,又道,“小姐今天没看见您,心情不好,用的饭比往常少了。” 李放嗯了一声,她才放心地拎着食盒走了。 巷口往里走,才看到一座小院子,墙头很高,像是有意保护谁,门扉未掩,李放跨步进去,就看见石阶上那个坐着的小人影。 小女孩还暗自抹着眼泪,看到他来了,才呜呜地跑过去,捏着他的衣角,“你怎么来这样晚。” 李放道,“有些事耽搁了。” 他才拿软帕给她擦了擦,小女孩哭声一止,抽抽噎噎地问,“你怎么换了一条?” 李放:“原先的脏了。” 小女孩皱着细眉,“你不会脏,定是别人脏了,你给谁用了?” 李放道,“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多大了?”小女孩警惕地说,“不会和我一般大吧?” 想到李放去见了另一个小姑娘,还为她晚了不来见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又红了眼眶。 李放叹气,“比你大许多。” “真的?” “果真。” 她才收了眼泪,又抓着他问,“我妈什么时候来见我?我好久没见她了,我好想她。” 李放道,“她有事。“ 小女孩失望地垂下头,却也不问什么事,她实在是很懂事的孩子,知道母亲确实有难,也隐隐感觉她一直心情郁郁,很少问她为什么。 她又问,“你会来吗?” 李放道,“会。” 他打出一道气劲,把门扉掩上了,“下次不能这样开着门,和之前一样,明白吗?” 小女孩道,“我知道,除非有人敲门,你,娘,婆婆,其他人都不开,翻墙来的,我就躲起来。” 李放嗯了一声,牵她进了屋,带她识了一会字,才离开,他走前,小女孩依依不舍的,还是乖巧地一个人待在屋里,再次保证自己不会随意开门。 他的轻功卓绝,一跃可达三尺,几乎是当世罕见,借着轻功快捷赶回了峨眉,总算赶在宵禁前,又换了方向往三省室去。三省室是峨眉幽闭弟子的地方,犯了错的弟子都在那受罚思过。他过去的时候,管事的静照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过去了。 三省室最里头那间屋子正是纪晓芙所在,李放去时,她正愁眉不展地坐在桌边,望着一豆灯火发呆,直到见到他,才像有了魂似的,“放弟,你来了。” 她急切地问,“不悔怎么样?” 李放道,“很好。” 雇的婆子确实忠厚,感恩他们给价高,照顾她也算是尽心尽力,是真有几分疼爱的,她自己也自觉,不在外面多玩耍,寻常自己就在屋中看些书。 纪晓芙才松了口气,又有些心疼。哪家的孩子不是在妈手里长大?偏偏不悔命苦,有她这样的妈,还这样小,日日没人陪,没人疼的。 她怕峨眉的同门知晓,下山很小心,并不多待,却也不敢同家里说——她是绝不肯同殷六侠完婚,像她这样不幸又不祥的人,哪里配得起他?可是又无法开口,若叫人知道了,峨眉武当上上下下都不好看,纪家要因此颜面尽失,何况不悔的父亲又是…… 无论她怎么做,说出这个孩子,抑或顺从心意和他在一起,哪头知晓了,都要伤透心,也只有他如意。她只能瞒着,等着,等殷六侠嫌她不愿完婚,来退亲了,才好叫自己的罪孽少一些。 她为不完婚,已离家出走了。爹要她回心转意,他和她一样倔,也不肯低头。她要瞒着所有人,生下孩子,还要照顾她,实在太难了,偏偏此时又如此拮据,怀不悔时已是伶仃一人,哪处回不得,遂无处可去,生产时,连稳婆都请不起,又不敢忽然同师姊妹借来钱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忽然又思及这些往事,看青衣少年正在拿药膏,不由得垂下泪来,“放弟,我和不悔两条命,也多亏你了。”她的话是情真意切。 初被小师弟撞破,她也羞愤欲死,可他却没告诉任何人,不但为她遮掩,还要花许多心思照顾她二人,小小年纪,直比一些大人还像个负责的男人。 李放不接她的话,把药膏放在桌上,“你自敷吧。” 纪晓芙点点头,又愧疚地说,“我被幽闭在此,这几月又要你麻烦了,你……”虽然心疼女儿,她还是说,“你别因此荒废了练剑,若是忙不来,尽管不去便是,想来婆婆会尽心。” 少年道,“我自有安排。” 他这样说了,纪晓芙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应了他的。 李放又道,“不日我会去武当,带上不悔。” 纪晓芙脸色一白。 不悔,她只是不悔对他有情,可对与殷六侠的婚约,她是悔的,自觉负了人家,如今不悔同他见面,岂不是如鞭打她的脸。 纪晓芙道,“为何要带上她?” 李放道,“我此去会久些,她一人在家,也让人不放心,索性带她出去。” “不可,不可,”纪晓芙连连摇头,一时牵扯到肩膀的伤口,痛呼了一声,又强忍道,“若是暴露了……” “我会同她说明。”李放道,“她本不知你身份,只说个假名便是。” 语毕,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由她决定。 权衡许久,纪晓芙才勉强答应,毕竟把女儿一个人留在无人看守的屋中几月,她也实在不放心。两人又商谈了一番,李放才出了三省室。 这厢,因暂时没有安排屋子,周芷若同接她来的姊姊睡在一起。 贝锦仪道,“明日师父相看你,你要乖些,但也无需担心,我看过的,你的根骨很好。“ 周芷若问,“什么是根骨?” “习武需要一副好根骨,”贝锦仪说,“师父爱才,定会喜欢你的。” 周芷若仍然有些不安,不过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又小声问,“那个哥哥也是峨眉的弟子么?” 贝锦仪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一路上见了许多姑娘,独他一个男子是不是?峨嵋派也收男弟子的,我们师父虽然出家,我们可都是带发修行。只是男弟子少,一般也不住门内,他们有些就住山脚,寻常不上来。” 周芷若噢了一声。 贝锦仪道,“你好奇,我再同你讲讲他。他是我们这辈最小的,”她促狭一笑,“你入了师父门下,他之下就有个更小的了,到时你独你一个叫他师兄,我们都叫师弟的。” 周芷若脸一红,觉得她后面的话未免说的奇怪了些,虽然想不明白,还是下意识地感到羞涩。 贝锦仪道,“他虽然年纪小,可比我们都强,师父说他是不世出的天才,五年内就能超过她,你单听这个不明白,可你以后知道师父在武林的地位便知道了。我派祖师爷郭襄女侠,往下传来,武功渐渐不如了,他最能光复门楣的。” 周芷若听的神往,细声道,“他又是怎么到峨眉来的?”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贝锦仪道,“总之来历不凡的,我见过李夫人一眼,她……”她回忆了一下,虽然觉得当时所见容貌已忘却,可那种惊艳依旧留存于心,‘她当真配的上美若天仙一词。” 周芷若下意识道,“啊,怪不得他也这样好看。” 她随爹爹在江边摆渡,见过的人多,但没有一个比他更好看的。哪怕是那天见过的张无忌小公子,虽也俊秀无双,可还是差些。 只是她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轻佻,不由得红了脸。 贝锦仪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将此事轻轻揭过,“你若想不出李夫人的模样,多看看放弟便知,他们极像的。” 周芷若道,“那……李夫人呢?” 贝锦仪轻叹,“她将儿子留下,再没回来过啦。你若有心,不要在他面前提。”虽说少年似乎清冷不在意外物,可心还是软,既然心软,就会心疼,生母弃己而去,如何不难过? 周芷若道,“我知晓了。”她想,我也是孤身一人了,倒能懂他。 贝锦仪摸了摸她的鬓发,“好姑娘。” ※※※※※※※※※※※※※※※※※※※※ *纪晓芙的话,我觉得不应该用过高道德标准要求她。毕竟她一开始背叛殷梨亭,确实是被迫。而后面不去退婚,需要从她的角度考量,不能站在至高点上。她清白被污,对方还是杨逍,于灭绝,于殷梨亭,于她纪家,都是脸面不存,也怒极或痛极的事情。她要坦白,并不是那么容易,我相信很多人也没有这个勇气。而她在百岁寿上曾想坦白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不悔对杨逍有情,这是她在这段关系中唯一的污点,也是她被诟病的地方。但她对殷梨亭确实是愧疚的,而她其实可以选择留在杨逍身边,待在明教,自然很潇洒,可她还有一丝坚持,选了最难的路,独自怀和生孩子,想想是极其不容易的。 她自称最不幸不祥之人,活的也很痛苦,在两方中挣扎,比起杨逍自由自在,她进退两难,几乎没有出路,只能小心翼翼地留在原地:隐瞒孩子,不履婚约,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当然啦,各有各观点,我只是觉得不应过于苛责她,并不认为她是对的。 【***高亮,鉴于有妹子提出来,影视迷们看这里嗷。 金老书中,无论是无忌喊殷素素,还是不悔喊晓芙,都是喊“妈”,几乎没有用过“娘”。 所以我在多情剑客篇几乎都用“娘”,到倚天屠龙篇又几乎统一成“妈”了,是迎合金老,希望尽量还原原著人物说话习惯。 然后古代确实是有喊“妈”。三国·魏国张揖《广雅·释亲》曰“妈,母也”。宋元之后,成为称呼母亲的普遍口语化表达。 值得一提的是,金老此书的背景是,元末明初,也就是说,在称呼这一点上,他的选择并没有太大问题。(他的人物对话很生动,也比较通俗,为了不和前篇差距过大,我已经尽量调整了本篇说话方式,少搞半文半白。上面有个妹子说的很对嗷,武侠不是正经古代,从人物对话就能看出啦) **不过称呼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影视是统一改成“娘”的,可能扣原著忽略了影视迷的阅读感受,我后面尽量模糊化这个改编上的冲突吧。】 青霄野鹤 次日,贝锦仪带周芷若去见了灭绝。 灭绝见她生的标致,乖巧懂事,又根骨甚好,果然非常喜欢,当场就收为弟子。 她的下垂眉难得有几分和善,“你师兄武功好,你学不懂时,可以常去问他。” 周芷若应了一声,悄悄看了她身侧青衣少年一眼。恰巧对方也看过来,她直直撞上那点漆凤眸,自觉孟浪,不禁有些羞愧地低头。 灭绝瞧她是个极难得的美人,又偏头看了一眼李放,不禁若有所思。她忽然想起自己同师兄孤鸿子,当年,他也是卓绝的人物…… 她不由得招了招手,“你过来。” 周芷若依言过去,她这样严肃的人,竟难得亲昵地拢了一个孩子入怀,轻轻抚摸她的鬓发,把一旁的丁敏君看的目眦尽裂,心道真是生生不绝,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谁知叫她更气的在后头,灭绝沉吟片刻,竟叫贝锦仪,“去取青霄野鹤来。” 丁敏君惊呼,“师父!” 需知当年天下第一剑客与他的爱侣用的便是鸳鸯双剑,雄剑是青霄野鹤,雌剑是火树琼枝,偏他二人有趣,丈夫用雌剑,妻子用雄剑。双剑俱入峨眉,雌剑八年前已出世,正为李放佩剑。 她急切道,“青霄野鹤这等宝剑,她都未曾习武,如何用得?” 灭绝瞥了她一眼,“你探听我的心思倒快。” 丁敏君脸一红,讷讷不说话了。 贝锦仪取了剑来,将剑奉上。但见此剑剑鞘乌黑,剑镗澄澄,其上挂了一枚碧色剑玉,灭绝把剑递给怀中女孩,“拔剑。” 周芷若依言接剑,按着剑柄将剑抽出,但见剑身雪白,寒光湛湛,无锋一侧刻着四个字,正是青霄野鹤。 灭绝又对身侧少年说,“你也拔剑。” 青衣少年依言,自身后抽出剑来,也是雪亮的剑光,剑身刻着火树琼枝四字,其上悬挂着血色剑玉。但瞧那莹润流光的剑玉,与青霄野鹤的当是一对。灭绝将双剑拿在手,那两枚勾玉已经隐隐互相吸引,她索性将二者拼合,正是一个太极游鱼。 “果然是雌雄双剑。”她叹道。 她又对身侧少年说,“虽说用雌雄剑,我却不逼你同她练双剑合璧的,你资质之高,当世恐怕无人能及,无论要你屈就她,抑或要她追赶你,都太为难些。” 李放不语。 灭绝把剑收了,分别递给她二人,只觉得郎才女貌,般配无比,一时又欣慰又心酸。不过到底是疼爱丁敏君等大弟子的,又对她二人说,“你们也去库房挑趁手的兵器,”又单独对贝锦仪说,“给你纪师妹也挑。” 她们都应是。 灭绝将她们都挥退了,独独留下李放。 等出了门,才见丁敏君气的把原先的佩剑往地上一摔,死死盯着女孩背后的长剑,“还没起步学呢,就拿这样的兵器,也不怕被人杀人夺宝!” 贝锦仪道,“师姊慎言,她还小,眼下自然待在门内,又怕什么,就是长大了,难道师父不能教她有自保之力么?” 提到灭绝身上,丁敏君就不能肆意撒气了,她一向对师父又敬又畏,私下也不敢违逆她的。只是心里一口恶气却出不去,铁青着脸对周芷若说,“师父允许你不懂时去找放弟,你也别不识好歹,当真随便就去找他,他这样的天赋,本不该把时间花费在教你身上。” 周芷若说,“是。”心里却想着可以去找锦仪姊姊。 看她听话,丁敏君反而浑身难受,她索性也不走了,就等在门口不远守小师弟。 贝锦仪拉了拉她的袖子,“走了,师姊带你去认认路。” 周芷若嗯了一声,跟在她身侧。 话说灭绝留下李放,说的却是武当派的事。 灭绝道,“武当峨眉向来交好,张真人又喜欢你,总盼着你过去,眼下既然门内也无大事,你学剑向来勤恳的,不如去一趟武当,和他们弟子切磋切磋。” 话虽如此,她分明知道,李放和他们对上,必然是战无不胜的,她这个弟子实在是她的骄傲,雄绝七大派年轻一代之首,纵使他这样年轻,连武当七侠里年少些的二位都不能比过他了。 李放嗯了一声,灭绝又道,“你过去,不要忘记你纪师姊,和殷六侠说些她的事。”当然,她知道自家弟子不是多话之人,性子也不活泼,就说,“只告诉他她很好,你不想多说便算了。” 她实在用心,又拉着他嘱托了许多,才放他离去。 眼见那一抹青色自屋内出来,丁敏君就急急跑过去,生怕他跑了,扯着他的护腕不松手,“放弟,我问你,你真要教那小丫头不成?” 李放道,“她来便教。” 丁敏君道,“你不为自己想想?你是什么悟性,她能比得上么?教她便是浪费你的时间。何况峨眉还缺人教她啦?我看贝师妹和她那样要好,想来也不必非要你来。” 李放不语。 丁敏君气的又把捡起来的剑摔了一次,“你真是,真是要气死我了。”她抱着剑只觉得无比委屈,“我先来的,师父就让我潜心学剑,就用这破剑,她倒好,什么都不懂呢,师父就把青霄野鹤赐给她,谁知道她以后不是剑术稀松?” 她选择性地遗忘了灭绝说周芷若根骨上佳的话语。 “用把雄剑,她就和你扯上关系啦?”丁敏君愤愤不平地道,“都怪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剑客,平白和他夫人用什么雌雄剑,各用各的不行么?谁不知道他们是夫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丁敏君看他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又道,“我问你,我和你认识多久?” 李放道,“八年。” 他四岁那年上峨眉,丁敏君大他十岁,那时也是个小姑娘,许是因为纪晓芙和贝锦仪都还小,灭绝最用心的还是这个大些的徒弟,她自居这一辈长徒,对他们都很宽和包容,只是后来才渐渐变成这样。 周芷若和贝锦仪的关系,差不多就是他和丁敏君的关系,当年也是她照顾他起居,虽说年纪也小,帮不上什么,但也是贴心的。算是有记忆以来,除师父外最亲近的人。 丁敏君说,“好,我同你认识八年,我再问你,你和周芷若认识多久?” 李放道,“两日。” 丁敏君说,“所以我同你更亲近是不是?” 李放微微颔首。 丁敏君心中火气总算消了些,也柔和下来,她是不想小师弟看见她歇斯底里的样子的,可面对他又总是忍不住放出心底真实的情绪。 她道,“以后我和她对上,你帮她帮我?” 李放道,“为何对上?” “你管为什么呢?”丁敏君毕竟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家,有些小性子,“你快选,帮她帮我。” 李放道,“看情况。” 丁敏君顿时给他气的倒仰,“好哇,你这没良心的冤家,才两天,两天就把你收买走了,她灌的是什么迷魂汤,我的师父和师妹师弟全给她迷昏头了。” 她想想就气,“可见你们男人都这样,”她想起彭莹玉羞辱她的话,说她貌丑无盐,虽然知道是他编了气自己的,可确实有些地方她对自己不满意,偏偏师父门下尽是美人,纪晓芙和那个新来的周芷若尤其不俗,“尽是看皮相,哼。“ 她想到殷梨亭,她虽没见过他,也听说他被纪晓芙迷的神魂颠倒,这美人又做什么?在外头悄悄同人生了孩子。 李放道,“你不认识几个男人。“ 言下之意怎么能说男人都如此。 “你还拆我的台,”丁敏君说,“我虽然不认识几个,但见过的都如此,还不能说明什么么?哼,你是男人,你当然向着男人,你还向着你才认识两天的貌美师妹。” 李放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干脆闭口不谈,听她一路上纠缠着他说个不停,直到他回了屋才作罢。 他回了房不久,就听到敲门声,开了门,却见是贝锦仪,身侧跟着周芷若,手里按着一柄长剑,“我们是寻常不能进三省室的,静照师姊也只允许你去,只能让你拿去给晓芙看看合不合心意了。” 李放接剑,出了屋。 贝锦仪问他,“晓芙的伤怎么样了?” 李放道,“不知道。” 他虽然送了药,但今天却还没去探望过,何况他不久就要动身去武当。武当送了两封信,一封给灭绝,一封直接给了他,是殷梨亭写的,说请他去武当。 贝锦仪道,“想来也不好,真苦了她。” 周芷若问,“三省室是什么地方?” “不算好地方,”贝锦仪说,“犯了错的弟子才去那里,你纪师姊在那里受罚。” 周芷若点头,她实际并没见过纪晓芙。 到了三省室前,静照果然只让李放进去,他出来时拿着剑。 贝锦仪问,“她喜欢么?” 李放道,“她求你帮忙保管。” 他本不和她们同路,直接就走了。 贝锦仪心中了然,看来是晓芙喜欢的。 周芷若见大家如今都负新剑,就好奇问道,“青霄野鹤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丁师姊说它是宝剑?” 贝锦仪道,“你的剑,和你李师兄那把原是一对的,是昔日天下第一剑客与他妻子的佩剑,你用的正是夫人那一把。” 周芷若惊呼,“啊,那师兄……” 贝锦仪道,“如你所想。” 她羞的满脸通红,低声道,“师父为何赐下这把剑给我……”她虽然年纪小,也知男女大防,这对鸳鸯剑的寓意未免也太…… 好像她也无形中同师兄有了亲近的关系似的,教她如何不又羞又不知所措。 贝锦仪安慰她,“师父喜爱你,才赐下剑,未必有这层意思,难道当年他给放弟雌剑时,已想到今日啦?当时也只觉他悟性高,该配一把好剑,今日你亦是。” 周芷若低低嗯了一声,稍稍自在了些。 ※※※※※※※※※※※※※※※※※※※※ *青霄野鹤摘自冯尊师的句,写的是“放”,火树琼枝是白居易的句子,写的是山枇杷,据推测其实是杜鹃花。 (以上来源百度) 算是杜鹃的小剧场吧,虽然在正文中提及。那个天下第一剑客,可以认为是if线的李放,也可以认为不是,只是巧合,总之这个渊源在正文中只是历史故事。(火树琼枝曾出现过一次,是多情剑客世界李放去蜀地时的佩剑,在终章。) *本文的“青色”,含李放的衣服,周芷若的剑玉,指山青色,非蓝色哇。 总角之宴 武当山脚,轻舟泛水。 杨不悔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景色,兴奋的很,一时要去捞水玩,一时又要去钓鱼,李放在一旁练字,视她的欢笑声如无物。 反而是旁边的仆役伤透了脑筋,生怕她摔进水里,连声喊,“杨小姐,杨小姐,注意些欸。”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武当山下,杨不悔自告奋勇抱着二人的包袱,李放抱着她,用轻功往山上去,她脸红扑扑地,“飞咯!” 武当山上,早有人在门前等着了。他此次是作为后辈来访,来迎的自然也是后辈,乃是武当派第三代弟子宋青书,他父亲是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其父中年发福,看起来宽和,难以想象其子却眉清目秀,颇有几分俊美风流。 李放把杨不悔放下,她也不怕生,一双灵动的眼俏生生看着他,拉着李放的袖子问,“放哥,放哥,他是谁?” 宋青书似乎觉得这小女孩很有趣,弯下腰来逗弄她,“你放哥管我叫青书哥哥,你叫我什么呀?” 杨不悔乖巧地喊,“青书大叔!” 宋青书:“……” 瞧他无言以对的表情,杨不悔却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她也在逗他玩呢,笑完了又认认真真地喊,“宋大哥。” 李放牵着她,简短地道,“走了。” 宋青书看他对这小孩颇为亲昵,一时有些感慨,“当初我见你时,你也是才这么点。”不过说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李放现在尚且男生女相,小时就更是像女孩子,他和峨眉来的“妹妹”玩了几天,等切磋时,还恐伤他。结果李放一剑抽倒了他。 宋远桥几个在旁边哈哈大笑,莫声谷笑他,“青书,你的李家妹妹怎么比你强多了?” 年纪也小的宋青书经不起逗,涨红了脸,狡辩道,“我,我让她的。” “堂堂正正的比试,输了就是输了。”宋远桥气度好,虽说爱子输给了别派弟子,还是很温和,“你倒是想让,只是让不得。”走不过几招就输给人家了。 宋青书越发低着红了的脸,悄悄去看李放,却发现他根本没看自己,一时有些委屈羞愤,把木剑一丢,匆匆跑走了。 莫声谷又笑李放,“你怎么还在这,不去追你青书哥哥?” 小时的李放就是个闷葫芦,话不多,表情不多,怎么可能喊他青书哥哥?完全是莫声谷逗他俩玩的,他们这些长辈自然都知道他们都是男孩子,也不用担心男女忌讳。 李放只是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提剑走了,也不像是去追宋青书的样子。 等正主都走了,莫声谷又是一通放肆大笑,满脸的胡髭都抖动起来,颇为狂野。殷梨亭脾气好,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闹别扭了?” 莫声谷道,“不怕,你不知道青书那小子?第一天瞅见小李弟弟就走不动道了,扭捏的活像个姑娘,哈哈。”他摸了摸胡髭,嘿嘿笑道,“你不知罢?大嫂同大哥说,她晚上过青书屋里,进去瞧了瞧,听他说梦话呢,喊着李妹妹李妹妹的,梦里都忘不了。” 殷梨亭脸一红,“我起初也误会了,以为他是个小姑娘,他生的实在是……” 莫声谷于是又转头笑他,“对,我忘了这茬,你叫人家李师妹,哈哈哈哈哈哈哈——” 顿时整个演武场都是他粗犷的笑声。 这厢,宋青书悲从中来,还是忍不住主动去找了李放,见他在独自练剑,想起自己输给他,闷闷地问,“李妹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李放根本不理他。 他刚来时,宋青书根本不敢同他说话,只会躲在哪偷看他,后来好些了,反而自顾自喊起了李妹妹,李放第一次还会认认真真地纠正他,“我不是妹妹,我是男孩子。” 宋青书摇摇头,“你不是。”不管怎么看,分明是女孩子,也不知是谁给她穿的男装,叫她这样误会了。 几番无果,他也不想多言,但凡宋青书这样叫,他只当没听见。 他不理他,宋青书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出来了些,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哭,强忍着解释道,“你不要觉得我差劲,我真是让你的,我,我听我娘说,就要让着自己的……”他在心里默默补上,媳妇。 听说太师父有意将殷六叔和峨眉的纪师姊结婚约,武当峨眉向来交好,他其实和李妹妹也可以…… 谁知他这样说了,李放反而冷冷道,“我不要别人让我。” 宋青书脸一白,“你,你讨厌我了?” 李放不语。 他大为震动,终于憋不住眼泪,呜呜哭着回了家,正撞在宋夫人怀里,宋夫人得了这个老来子,别说多疼爱,他许久不哭了,忽然哭成这样,当下给他顺气,安抚道,“怎么了?” 宋青书抽抽噎噎地说,“她,她不要我让她……” 宋夫人满头雾水,“谁?” “李妹妹。”宋青书说着又难受了,“娘,你不是说作男人的要让着自己的媳妇吗?可她不要我让,她讨厌我了!”她一定是对他一点意思没有,是了,她都不喜欢和他说话,他原先想她对谁话都不多,可是,可是她今天…… 宋夫人:“……” 她忽然无比后悔跟着丈夫逗儿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青书,李放是个男孩子,不能作你媳妇。” 宋青书哭着说,“你骗人。” “我没骗你,”宋夫人也有些不忍心,但为了避免日后让他更伤心,还是狠心说,“娘从不骗你,这等事,我骗你做什么,他真是男孩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青书如遭雷劈,两行泪还挂在脸上。 他自闭了好几天,沉浸在悲伤中,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准备出来见自己大变活男的“李妹妹”,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就跑去问和他玩的好的莫声谷,“七叔,李……,李弟弟呢?” 莫声谷没想到他这样伤心,也后悔自己玩大了,这时还算正经,不逗他了,“他回峨眉去了,他在这待的太久,峨眉掌门师太想他啦。” 宋青书失魂落魄地走了,嘴里还喃喃着,“走了也不同我道别……” 好狠的心啊,李……李弟弟。 思绪渐回,他忍不住去看身侧的少年,对方比他矮些,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看见少年的侧脸,在光下秀丽十分,容色逼人,直如雪作妆,花作体一般。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李放啊李放,你当初骗的我好苦,确实是有道理的。” 本以为小时肖女,长大好些,长大反而更不得了了。 被他莫名其妙说了的少年神色不变,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这一点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宋青书见他不理自己,又转回头。 两人走到紫霄宫前,张三丰已在那里了,两人拜见了,杨不悔也学着他们的模样见礼。张三丰乐呵呵地招她过来,杨不悔不怕生,对这个鹤发童颜的老爷爷也很喜欢,直接过去了。 张三丰笑着摸摸她的发顶,“你来的巧,我也没有准备见面礼,你说想要什么?” 杨不悔说,“要鱼竿!” 张三丰问,“噢,你喜欢钓鱼?” 杨不悔道,“喜欢。” 张三丰道,“好,就送你一根鱼竿!你叫什么,是哪里的孩子。” 杨不悔听他要送自己鱼竿,喜滋滋道,“谢谢爷爷,我姓杨,叫不悔,矢心不悔的不悔,是放哥的表妹。”她从前不知道自己和放哥的关系,昨日听他说才知道,他们果然是一家人。 张三丰道,“原来是他的妹妹,你们兄妹都好!”于是又招了李放和宋青书过去,对李放道,“你可来了,这次要在这待久些。”他素来喜欢这个孩子,每逢他来,必要同临帖,下盘棋。又对宋青书说,“他武功好,你多和他练练,才有进益。”宋青书道是。 三人从紫霄宫出来,迎面就撞上殷梨亭,显然是得知李放来了,就匆匆赶来。宋青书喊他六叔。杨不悔好奇看着他。 殷梨亭道,“李师弟,你好久不来了,我同你叙叙旧去。”他说此话时,脸一红,有些心虚。 李放轻轻点头。 杨不悔道,“放哥,我叫他什么?” 殷梨亭才注意到这里有个小娃娃,见她生的可爱,不由得笑道,“你可以从他,叫我殷师哥。” 杨不悔却笑嘻嘻地道,“不要,”她指着宋青书,“我叫他宋哥哥,就叫你殷叔叔。” 殷梨亭脸一红,他确实也有三十岁了。不过他向来稚气温吞,武当养气,容貌也衰老的慢,外貌只如二十余岁的青年一般,闭关更是弹指几月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到这个年纪了。 他尴尬地对李放说,“既然你还有……”,杨不悔道,“我是放哥的表妹!”,他又接上,“你还有表妹要照顾,晚些我再来找你。” 他走了,杨不悔不满道,“他这么大的人了,非要和你叙旧,哼,你陪我的时间都不够,怎么能分给他?” 李放不语。 宋青书道,“你哥哥总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你吧?“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闹的笑话,又拿出来逗弄她,“不说别的,你以后总要嫁人的。” 杨不悔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我本来就要嫁给放哥的!” 宋青书只当她是小孩子玩笑话,并不当真,笑笑也就过了。 杨不悔见他不以为意,有些委屈,扯了扯李放的衣角,“放哥,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李放:“不好。” 杨不悔呆了片刻,“为什么?放哥不喜欢我么?” “并非如此,”李放道,“我不想娶妻。”对他而言,情爱实在没有意思的很,也不想在同谁结亲。 他此话一出,宋青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到了这个年纪,该知慕少艾了呢。”想不到还是一如既往,峨眉恐怕有不少女子为他伤心。 李放却不多言。 杨不悔撅嘴,“哼,由不得你,我就上峨眉提亲去,你不想娶,就嫁给我好了,我娶你。” 宋青书:“……” ※※※※※※※※※※※※※※※※※※※※ *挠头,为什么到了倚天收藏涨的更快,大家都馋四美吗? *看透真相的,却是外表看似小孩实际上也是小孩的宋青书。 *不过当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你,你错了,他也就信了。 *杨不悔:休想驴我,我知道表兄妹是可以结婚的。 *剧目:《大变活男》 承办:武当大剧院 导演:武当七侠中六个、宋夫人 主演:幼年李放 观众:幼年宋青书 观后感:现在就是难过,非常难过。 第二部绝赞筹备中! 剧目:《大变活男2》 承办:蝶谷大剧院 导演:无 主演:少年李放 观众:whatever zhang 观后感:*******(人工打码) 宋青书:是兄弟就一起误会(竖拇指 鸿雁传书 武当山上,悬崖旁边,坐落一亭,四角齐飞。山势雄峻,层峦叠翠,正是傍晚时,天边重云四色相加,浓彩艳丽,红日大如盘,威威悬山顶。 亭内一人,乌发白裳,眉目清秀,带着些稚气,微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温柔宽和,斟了一盅茶,却只是呆呆看着,并不说话。 待看到青衣少年负剑而来,他才从怔愣中惊醒,忙起身道,“李师弟。” 李放嗯了一声,“殷师兄。” 他在对面坐下,殷梨亭一下叹出气来,忽地趴在了桌上,把脸埋进去,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李师弟,我要是你这个年纪就好了。” 无忧无虑,每日同师兄们练剑,听他们打趣自己,偶尔出去行侠仗义,虽然羞耻,也会生些豪气。可长大了又不行,他看见漂亮的姑娘,不像以前一样只是好奇,反而心跳加速,满脸通红,也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完又唾弃自己。 峨眉的纪师妹,她那样好的姑娘,师父帮自己定了她,他,他其实也是高兴的,哪个人不会对这样的妻子心生羞涩?但是他不好,所以纪师妹不喜欢他。他就算再迟钝。也该知道了。今日杨不悔又提醒了他,虽然纪师妹还年轻。可他已经三十岁了,纪师妹不肯嫁给他。 他想起自己同她定亲时,那时她才十五岁多,和他的年纪实在差的远了,还是个小姑娘,但在峨眉一众姑娘中实在不俗。青年人虽然开窍晚,可看那样好看的姑娘,又知道她未来是自己的妻子,哪有不心跳如擂鼓的。 可惜她对他始终不假辞色,虽然客气,也矜持,但他们不是……未婚夫妻么?殷梨亭每每想到她,忍不住甜蜜,随即又是失落不安。这种心情纠缠着他,叫他连练剑都不像往常专心,师兄们不明白他的烦恼,笑他心有所属失了魂,他虽然羞涩,心底却很低落。 如果叫旁人知道了,一定很吃惊,这位三十岁的武当六侠,竟然还有着少年似的烦恼。他叫李放来,又不好同他直说,不像在信里那样明白。张三丰每年只出关三个月,必有两个月要叫李放来,同他下棋写字,说来也怪,这两人又似长辈小辈,又似忘年交,是以武当众人和他都算很熟悉了。殷梨亭也认识他许久。 两人通信往来,还是这几年的事情,他心系纪晓芙,又不好直接写信给她,就干脆转个弯,忸捏捏地写给她小师弟,也避嫌。但他生性羞涩,每每落笔,纪姑娘都变成了其他事,反而把自己的生活感慨抖落的一干二净。 李放第一次收到他的信,也颇为惊讶,打开一看,他的表情从镇定转向了微微迷惑。 盖因信上,殷梨亭先是问候他,说几月不见,于是给他写信来,再往下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絮絮叨叨的内容,什么和莫声谷去了哪里,救了谁,他的心情如何如何,往下看简直像殷梨亭生活实录。 约莫是他内敛,虽然心里想的多,可不知道怎么出口,往日只能憋在心里,正好无论如何不好在信里写纪姑娘如何如何,提笔才写了些平日的感想,一下收不住手了。李放偏偏是做一事就要认真的人,足足翻了好几页,才把这封长达几万字的信看完。 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明白殷梨亭写信来想说什么。 话说殷梨亭忽然发现嘴上说不出口的事,原来可以通过文字表述出来,一时上了瘾,每日都写些,攒够一个月,红着脸翻阅一下,确认里面没有“纪姑娘”三个字,派人就往峨眉山上送。李放属实不知道怎么回,遂求问丁敏君。 丁敏君对于他有事先找自己还是满意的,但想到纪晓芙,又是恶向胆边生,“简单的很,他同你说些什么?” 李放答,“生活琐事。” 丁敏君心想,什么生活琐事,怕不是生活中如何惦念女人吧,等着放弟也回他纪晓芙如何如何呢,遂冷笑一声,“礼尚往来,你也回他你的生活琐事。”在‘你的’上重音。 李放:“……“ 他的生活实在简单,脑中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但不回又失礼,于是勉强回了几个字。 武当这边,殷梨亭展信,见上面简短地写着,[已阅。练剑。] 殷梨亭:“……“ 不过说实话,对方没有说什么嫌弃的话,也不评价他如何,他反而松了口气,自在了些。 大抵是信写多了,虽说多是他写了许多许多,殷梨亭渐渐也敢在里面写一些其他内容。刚开始对着信几欲烧掉,后来还是满脸通红的寄出去了,叫行人以为他是否写的情书。 峨眉山上,李放展信,果然又是好几页,但他已习惯了神色镇定地往下看,发现絮絮叨叨的生活日常中忽然夹杂了许多幽幽怨怨的语句。 李放:“……“ 眼下殷梨亭把脸埋在手臂里,也是耳朵通红,虽然觉得和小辈讲自己的烦恼非常羞耻,却又住不了嘴,郁闷地说,“我都三十岁了,果然还是太老了么。” 李放一言不发。 他今年才十二岁,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殷梨亭当年足够争气,做他爹也使得。 殷梨亭没听到他的回复,也不在意,颇有些难过地道,“如果当日不订婚,我也没有这些烦恼。“这日子也不知几时能止,可要他突然又恢复单身汉的身份,他又有些不舍,做了三十年童子鸡,他也对和情人耳鬓厮磨,亲密相触心驰神往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然,他更想要二人两情相悦,携手共度的甜蜜,只是得不到。 哀愁了一会,他又忍不住问,“你师姊怎么样了?“问出此话时,他白净的脸又是一红。 李放道,“很好。”其实不太好,但灭绝让他这样回复,他也不愿违背她。况且从事实上……,她虽然不太好,但她的女儿来了武当很开心。 殷梨亭落寞道,“那就好。” 又抬起脸饮了一口茶,品着那苦涩,道,“一眨眼你也长这么大了,如今连我也打不过你,你有没有下山的打算?” 李放道,“先潜心学剑。” 殷梨亭说,“那也很好,你再练几年,恐怕连师太也赢不过你了。”他心想,我若同你一样多好,不为外物所动。想着想着,又想回了那个烦恼。 于是长叹一口气道,“还是少年好。” 李放同他饮了一会茶,才回房去,不悔住在宋远桥那里,宋夫人在照看她。原来她怎么也不肯,吵着要和李放一起,只是宋夫人温柔和善,她看的想起了娘,又心软了,不愿闹她,乖乖在那边住下了。 反而宋青书从自己屋里跑出来,厚着脸皮要和他抵足同眠,并且振振有词,“我们虽然不出一门,也算自小认识的好兄弟,一年才见你几次,不行么?” 李放还是让他进去了,就此让他吃闭门羹,未免有些让他丢人。 宋青书进了屋,瞧见他桌上的纸,看了几眼,赞道,“太师父说,在此道上,只有你和五叔有天赋,果真不错。”五叔是张翠山,也是张三丰昔年最喜欢的徒弟,却在他百岁宴上自尽了,李放当日并没有去,因纪晓芙被派去了,他需留下照看杨不悔,那时她才三四岁。 李放不语,也不解衣,褪了鞋袜往拔步床上躺下,临了还取下火树琼枝放中间。宋青书看了直觉得古怪,虽然知道他爱剑,不肯轻易放剑,但总有种错觉,仿佛这是昔日梁祝似的。只是他们用碗隔阻,李放用剑。 他心思转了几圈,也解剑躺了下去,火红勾玉正好在他耳边,热乎乎的。他捏了细瞧,见起通透,宛如真有火焰在中心跳跃,感叹道,“你继承了昔日天下第一剑客的剑,以后估计也能取代他,就是那雄剑,恐怕不能再出世了。”他还记得李放白日里说以后不娶妻的话。 李放道,“雄剑已有主。” 宋青书眨眨眼,“什么?” 李放:“师父将它赐给了小师妹。” “你不是最小的么?”他脱口而出,忽然想起之前太师父带回武当的那名小女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给了周姑娘。” 一雄一雌,偏偏又和那对夫妻一样。 他问,“为何给了她?她才入武道,你师父就这样喜欢她了?” 李放嗯了一声,“她惜才。” “这也不好,”宋青书轻声说,“旁人知晓了,恐怕以为你们是一对呢,她虽然小,可以后长大了怎么办?”如此仿佛是灭绝钦定姻缘一般,好似峨眉一对鸳鸯。李放他,他应该是没有这种心思。 这样说着,他又有些不确定,毕竟曾经喊着要和太师父一样的殷六叔不也有了未婚妻么?还为此终日烦恼。 李放不语。 他本不在乎这些,若是真有这些流言,灭绝虽然恼怒,却也不太放心上的,大不了给她换把佩剑便是。 宋青书听不到他的回答,只能侧脸去看他的神色,这一看却呆住了。灯光柔和,照的那比雪还白的美人面如玉一般发着莹润光泽,秀眉如柳,唇不点而红,垂睫遮去凤眸,在眼下打着阴影,一点朱砂在眉间,宛如白玉点红。 小时已绝俗,让他一眼便痴,梦中也心心念念,后来见的少了,想起李放是男儿身,热情便浇灭了些,到底很遗憾,于是总躲着他,本以为自己现在看到他也算心如止水,谁知实是弟弟的“李妹妹”长大更不了得。 宋青书感叹,“李师弟,似你这般俊美,又少年有成,以后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福了。” 大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凑到一起,总要说些和女人有关的话题,何况他在武当,本没有什么同龄人,武当七侠里,只有宋远桥和张翠山娶妻生子。 他好奇地问,“你算峨眉一根独苗,万花丛中一点绿,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李放道,“没有。” 宋青书笑了笑,“好,我换个说法。你觉得哪个师姊师妹最好?” 李放:“丁师姊吧。” 宋青书:“……” 他艰难地道,“丁敏君姑娘吗?她,她比你大七、八岁吧?”难道李师弟喜欢年长些的?他可不像那种稚气爱被照顾的少年人啊? 李放道,“十岁。” 见宋青书不语,他又重复了一遍,“是年长十岁。” 宋青书:“……嗯。” ※※※※※※※※※※※※※※※※※※※※ *宋青书:李师弟牛逼嗷(竖拇指 *【六侠是本篇绿帽王,继承了阿飞的位置!是的,大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可买其股!稳赚不赔嗷!】 *if,殷梨亭寄信 移花宫李放:(打开,扫了一眼)…… 丢了。 峨眉李放:(盯)…… 总算看完了。 *if,丁敏君耍性子 移花宫李放:(冷漠)…… 走了,追则打。 峨眉李放:…… 无可奈何。 *if,周芷若撞芭蕉 移花宫李放:…… 递个手帕。 峨眉李放:…… 帮她擦擦。 *if,宋青书喊李妹妹。 移花宫李放:(拔剑)…… 你想挨打。(曾经差点挨打的阿飞:…… 峨眉李放:(认真解释) *if,杨不悔撒娇 移花宫李放/峨眉李放:…… 反应是一样的。 大概是生长环境不同吧,移花宫太冷冰冰,放哥很孤独。 但峨眉有视他为骄傲,护短的师父灭绝,嘴硬但疼人的丁敏君,师姐师妹什么都暖的很,在武当还有很多朋友(张真人出没)。所以这个放哥是比较温柔的。 武当绝学 近日里,张三丰时常同李放去山脚下泛舟,杨不悔起初闹着要钓鱼,拿着那把武当掌门人亲做的钓竿坐在船边,但小孩爱玩,实在没什么耐心,一会又挂在李放腿上,闹着要他带她去山下集市走走。 李放正在写字,他落笔也颇有少年豪气,笔锋犀利,被她抱着腰摇来摇去,半点不为所动,冷静地落完最后一笔,才投笔。 张三丰摸着胡子夸他,“好,下盘稳。” 杨不悔说,“放哥,我都没去集市玩过,带我去嘛。”她的性子来了武当算是解放了,从前没有机会,也很懂事,现在倒像自由了,显露了小女儿的娇甜。 张三丰笑道,“你且带她去,”他抓着杨不悔扔下的钓竿,“小姑娘,等你回来,我钓一尾鱼于你。” “谢谢爷爷,”杨不悔笑嘻嘻地拉着李放往渡口去,少年无奈地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嘛,走嘛,放哥,我们去玩。” 李放并不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准确而言,是嘈杂的地方。他的外貌总是为了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普通的注视倒也罢,烦在即使背后负剑也吓不退宵小,虽然解决也容易,但还是有碍心情。 好在武当山下,许是因为有清正山门坐镇,百姓似乎也和乐淳朴,鞑子并不敢到这来撒野。杨不悔在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最喜欢那些小玩意,还有小贩那卖的珠花。她看重了一个步摇,又要那个花簪,插了一支孔雀钗在发间,还要缀花胜,后来闹的满头都是,大概是给街上童子笑了,她又红着脸取下来,要李放给她收着。 李放收好了,她眼睛滴溜溜一转,忽地道,“放哥,你明日帮我梳头好不好?” 李放道,“我不会。” 杨不悔说,“哎呀,我教你。教会了你再帮我辫。”她颇有些骄傲,“我的头发都是自己辫的,妈教了我一遍,我就会了。” 李放嗯了一声。 她到底是个小孩子,没多久就玩累了,李放把她放在背上,不多时就感觉有个小脑袋垂在脖颈间,原来她已睡着了。 他回到船上,把她放在船舱里,拿了一根钓竿,安静地坐到了张三丰身边,也在垂钓。 他安静,张三丰反而不那么在乎,开口和他聊天,“武当里,再找不出你这样的孩子啦,我在洞中悟了几月,方才放下了,你却从小就一心无杂思了。” 李放道,“我的杂思亦多。”只是不在言中表,不在面上露。 “不对,不对,”张三丰道,“身在俗世中,缘分是斩不尽的,能潇洒其中,不为之累,才是‘逍遥''。”他沉吟片刻,“你师父给你取号没有?”虽说是俗家弟子,也是有道号的。他入玄门,道号三丰,反而原名也不怎么用了。 李放道,“不曾。” 张三丰笑道,“你回去问问她,她如若不介意,我替你拟一个。” 李放应了。 张三丰却长叹一声,“你和我徒孙无忌同岁,也不知他如今如何。”虽说嘱托了他,到了蝶谷寄信回来,眼下只怕还没到。他入道后,越发自由自在,唯独到了暮年,三弟子俞岱岩被废了筋骨,卧床不起,五弟子张翠山自尽,他留下的孩儿,日日受寒毒之苦,已只剩一年好活,他用尽了方法,也不惜脸面向少林服软,可依旧没有办法,如今要看无忌孩儿的缘法了。实在教他痛心。 这也是他从汉水回来不久就叫李放来的原因,他也算看着这孩子长大,见他好,才算宽慰几分。 昔日翠山,亦是爱书法,写的好字哪。 回想当初与爱徒同临丧乱帖,越发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十年分别,再见尚未尽乐,就眼睁睁看着他自绝在跟前。 他对着水面远山看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什么,忽地道,“明教杨逍你可识得?” 李放顿了顿,“嗯。” “他有句话,我认为说的好,”张三丰道,“任何武功分了门派,就落了下乘,可见不要拘泥于此。”少林愈发没落,不正是矫枉过正,过于死守门派传承,才变的如此么?见闻智性四位,后三位,是修武不修心。 李放尚且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一心学剑,外面的事见的少,也不能理解他的感慨,但隐隐觉得有几分道理。 张三丰道,“我百岁时,悟得了太极拳剑,你可愿学?” 李放道,“不敢受。” “不必道如此,”张三丰微微一笑,“你是剑道奇才,今日是我教你,你学会,融会贯通,又是你的剑道。你要行至用剑之至高境界,总要见过许多剑法才能悟,否则要孤困自守,于本心中突破,可你尚负峨眉派之望,能做到么?” 李放默然。 “世人敝帚自珍,珍珠也变鱼目,我教了你,却能见来日绝世剑法出世了。”张三丰道,“与武当峨嵋倒没有关系,你只当是一位前辈。” 他言至于此,其实已不必再拒绝,他尚且如此洒脱,再推拒岂非矫揉? 李放道,“固尔愿,不敢辞尔。” 张三丰喝道,“好!” 他一声喝,其中的浑厚内力震荡的水面激动,一尾湖鱼惊慌间被甩上甲板,正落在鱼篓中。 张三丰笑道,“小娃娃要的鱼有咯。” 张三丰自此向李放传授剑法。少林人曾拒绝他以功法换一部九阳残卷为张无忌医治的要求,怕的是武林人知道他们学了武当的功夫,瞧他们不起,嘲笑他们到底不如武当,是靠他们的馈赠才保持地位。 李放想不到这个关节,他江湖经验到底还少。可张三丰经此一事,反而注意了几分,先前寄给灭绝的信里,已言明此事,灭绝虽心高气傲,似乎也支持弟子学别家功夫。细想应当是对他颇有信心,将来可超张三丰,自然不会为江湖人所笑。 他不止教太极剑,这剑法,强在一个“意”字,有神无锋,要的是悟,平白悟剑是难事,李放的剑术还停在追求凌厉,便从七十二路“绕指柔剑”教起他,绕指柔剑需得内力浑厚,于是又传他纯阳无极功。 李放虽然天赋好,可过去多是自己悟剑,峨眉传承没落,灭绝在他小时教了他九阳功,峨眉剑法和四象掌,虽说天下武功,莫不同源,可融为一体,但他尚且不到那个地步,于是测得他最适合习剑后,便让他习剑法了,可峨眉剑法——传下还完整的,实在不如掌法。 张三丰拳剑皆通,武功早年学自少林,其实后来已化作己物,又新创了,李放在他这里学剑,只觉得武功奥妙不可参透。那些功法,他只看一遍就能记住,但要使出其功力来,尚且需要领悟。 他二人在天柱峰上,一教一学,逐渐忘却俗世。 杨不悔自来武当后,整日里见不到李放,好在武当山上有许多小弟子,她虽没有武功,可实在生的玉雪可爱,把这些小道童迷的荤素不分,晕头转向,每日就跟在她后面,奉承讨好。她受人追捧,越发娇蛮,指使逗弄他们玩,也算得了乐趣。 但渐渐又对这些小孩厌倦了,复又想起李放,先想到他成日不见人影,生了一会闷气,后来又实在想他,正好看见远处一个人走来,定睛一看,是之前见过的“殷叔叔”。 她喊了一声,“殷六侠!” 殷梨亭被她吓了一跳,缓了一会,才笑道,“是你啊。” 杨不悔道,“殷六侠,我在集市上玩,听他们都称赞你是侠义无双,武功盖世,最是好心,常常相助有难之人的,是不是?” 殷梨亭白净的脸一红,“当不得,当不得。” 杨不悔心想,这人也太好骗了。但脸上却挂上哀戚的表情,道,“实不相瞒,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可我在武当上,实在不认识什么人,又听说你是那样的人物,于是就来找你了。” 殷梨亭还未说话,听见那边几个小道童忽然瞧见他们,兴奋地跑过来,围着杨不悔转,一番大献殷勤,“杨小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回去?”“杨小姐,你今日要玩什么?我陪你去吧。”“杨小姐,我……” 才说完自己不认识人的杨不悔:“……” 殷梨亭:“……” 杨不悔正想发火,可殷梨亭在场,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勉强道,“我和殷六侠有事要谈呢,你们不要来打扰。” 众童子才瞧见原来他们殷师叔在,忙换了正形,讷讷地走了。 杨不悔轻咳一声,“他们……他们虽然是我的朋友,但在这件事上,是帮不了我的。” 殷梨亭脾气好,对小孩也颇有耐心,问,“是什么事?” 杨不悔却卖了个关子,“殷六侠,我们在路上谈也不好,不如坐下慢慢谈。” 想来也是,他便答应了,两人在路旁小亭坐下,杨不悔殷勤地斟茶,端了一杯送到他跟前,才道,“其实和放哥有关。” 殷梨亭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和他是表兄妹,有什么事直接同他说不就好了吗?” “非也。”杨不悔摇摇头,“我哪里见的到他,他每日在练功,到夜间才回来,那时夫人已经催我睡了,也不肯要我深夜去打搅他,算起来,我已经有小半月不见他了。” 她垂下头,难过地道,“我和放哥以前虽然在一起时间也短,可还是经常见到的,谁想到他说了要带我来武当玩,自己却有事不能见我。” 殷梨亭看小女孩要哭不哭的样子,心也软了,“你既然找我帮忙,我可怎么帮你?” 杨不悔道,“很简单,你把放哥绑到我房里——” 殷梨亭:“噗——” 杨不悔:“……” ※※※※※※※※※※※※※※※※※※※※ *峨眉非学剑之佳所,遂至武当,寻张三丰,以开挂。 就跟游戏里找npc要秘笈一样哈哈哈哈(其实我挺喜欢这糟老头子的 *学太极剑这里忽然想起原著剧情,无忌天赋太强了嗷,一下学个七七八八。不过我觉得九阳神功是根本,底子打的好,其他武功粗略学会,学个形在他手里就能有大威力。 李放是学不到九阳神功了,因此不可能像无忌一样学的博还学的好,只能学精剑道。 *道号是有预谋的,挺套路的吧,应该可以猜到。(虽然张三丰前面在提逍遥,但不代表他要起名逍遥哇,所以不是李逍遥。) *殷梨亭:我信了你的邪 *猜猜不悔要干啥? 青衣红妆 杨不悔和他分辨了许久,殷梨亭才知道她要做什么,果然还是个孩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叹气道,“虽说痴长几岁,我实际是赢不过他的。” 杨不悔狐疑地看着他,“你,你到底多少岁啊?” 殷梨亭又被戳到了伤心事,勉强道,“正好三十。” 杨不悔:“……” 整整大了放哥十八岁,居然也打不过他。 她对武当七侠的名头没有概念,也不知道李放不能以常理论,顿时对殷梨亭充满了鄙夷,这么大的人了,居然…… 不过殷梨亭愿意帮忙,她还算很感恩的,只是眼下遇到麻烦,她苦思冥想一会,忽然有了主意,“不如你带放哥去后山那里嘛,我记得那里有个亭子。”她晚上出不了宋远桥他们的院子,但如果是去背靠的后山上,应该还轻松些。 她想起头天来时殷梨亭的话,“就说和他叙旧。” 殷梨亭沉默不语。 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倒不如说,心里多的是话,写信上还好,可直接同本人说就……光是想想,他白净的脸上就浮现红晕。他实在说不出口,又怕少年如何看他,有了别样的想法。 杨不悔心想,这殷六侠比我还像小姑娘,动辄脸红。 “不是真要你和他叙旧,”杨不悔道,“你把他叫去,下面就是我的事啦。” 她死缠烂打,殷梨亭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他本来就是这样心软的性子。更加上对小孩子一点办法没有。 李放在天柱峰习剑下山,已是夜间,他草草满足了口服之欲,又洗漱完,忽地听见有敲门声,他开门一看,“殷师兄。” 殷梨亭拘谨地站在门口,下意识抿唇,微微低了头,那下垂的眼角越发显的稚气无辜。他也不说话,似乎在纠结什么,待李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越发不知所措了,只把脸羞的通红,连脖子都透着粉色。 他几乎没有撒过谎,让他忽然对着后辈说谎,还是那样的内容,虽然也没什么,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些羞涩。更是张不开嘴。 李放:“殷师兄?” 殷梨亭抿紧的唇微微放开,唇瓣已有些发白,他张了张口,低声道,“我找你是想……” 他话语还未尽,有人已打断了他,“六叔!” 他二人都朝声音看去,一个俊秀少年正站在廊下不远处,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正是宋青书。他大步走来,停在门前,正斜斜和殷梨亭相对,“师叔,深夜到访,是否有急事?”殷梨亭未回答,他已接着道,“果真如此,青书也可助师叔一臂之力。” 殷梨亭低声道,“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宋青书道,“原来如此,实是我冒昧了。不过李师弟已练了一天的剑,想必也累了,若非要事,师叔不妨明日再谈。” 李放道,“我尚未觉得……” 他的累字没出口,少年已经打断他,握着他的护腕,道,“师弟不如早些歇息吧,明日你还要很早去天柱峰吧?小心不要误了时辰。” 李放动了动手腕,宋青书却已自然地将他放开了。 殷梨亭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答应了杨不悔,想来小姑娘此时已在后山喜悦地等着哥哥来了,怎么好违背承诺,让她空欢喜一场? 眼见宋青书似乎有阻拦之意,他有些急了,方才说不出口的话忽然脱口而出,“我,我找你是想和你叙叙旧。” 不是早已经叙过了么?宋青书诧异地看着他。 被自己的师侄这样看着,殷梨亭“噌”地脸红透了,滚烫如火烧一般,他不善言辞,情急之下根本说不出什么应变之词来,结结巴巴,有些混乱地说,“和,和上次不一样,我这次是想……我在信上说不出口……”他头脑混乱,连自己心底的烦恼也一并说了。 宋青书道,“信?” 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位六叔,确实每月都会往峨眉寄信,他们都以为是寄给纪晓芙姑娘的,笑他时,他也没反驳,只是面红耳赤,原来是—— 六叔每每寄信时的情态…… 李放实在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的印象里,殷梨亭在信中实在没有什么说不出口,以至于他人在峨眉,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殷师兄现在做什么,唯一要说奇怪的是,居然从未提过师姊。 原来如此。 临走前,他去三省室送剑时,纪师姊曾恳求他帮忙做一件事,虽然于殷师兄也许太过无情了些,但长久来看,其实是最对的起他的。 他思量片刻,道,“就此时么?” 殷梨亭乍听此言,愣了愣,片刻才喜道,“就此时。” 宋青书也是心中百转千回,闻言方才惊醒,下意识道,“不可。” 见二人都看着他,他沉默许久,也说不出理由来。 他心中虽然有诸多怀疑,其实也靠不住脚,六叔写信给李放,也许是旁敲侧击他师姊的事情,眼下亦是,虽说六叔那神态叫人误会,可他面皮薄,是一贯如此。反而如果坚持阻止,若是误会的话,倒显的他不相信二人人品。 仔细一想,他们都是行事端正的人物,断断不会作出那样的事来。 宋青书道,“是我叨扰了,六叔和李师弟有事相谈,我也不便打扰。” 他向两人告辞。 话说出口,后面反而容易了,殷梨亭道,“只是不在此处,在后山。” 李放点点头,隐蔽些确实更好,师姊要他同殷师兄说的话,最好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他们以轻功赶上了后山,到小亭时,那里的竹笼已点起了灯,杨不悔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上面玩。他神色微变,杨不悔见到他却很激动,上来扑在他怀里。 李放道,“你……” 他话止住了。 因他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开始还在忍耐,片刻才听见呜咽声。 “不悔?”他轻声说。 杨不悔声音闷闷地,还带着哽咽,“你这个坏蛋,说带我来玩,却丢下我了,我还要找别人才能见你一面。” 殷梨亭在一旁有些尴尬。 李放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鬓发,要把她的脸抬起来,杨不悔却不肯,死命把脸埋着。 李放道,“我给你擦擦。” “不要,”她说。 过了一会,才听见她郁闷地说,“我现在太丑了。” 李放道,“不丑。” 杨不悔顿了顿,忽然哭出声,“不对,你应该说漂亮的,你说不丑,可见是真的丑了。“ 李放:“……” 她哭了好一会,李放才能轻轻把她的脸抬起来,他弯腰用软帕轻轻擦了擦她的泪水,杨不悔睁着朦胧泪眼,怔怔地看着少年难得温柔的神色,眼泪却愈发流的多了。 殷梨亭细心,连忙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李放接了,给她细细擦干净,把手帕收起来。 杨不悔打了泪嗝,本来哭红的脸越发红了。 李放和殷梨亭都没说什么,她却有些羞恼,“放哥,你先前对我不好,是你不对是不是?” 李放嗯了一声。 “那好,”她理直气壮地道,“你现在要答应我一件事。” 李放:“什么事?” 杨不悔大声道,“你已经忘记了的事!” 她说到忘记,李放沉思片刻,才反应过来两人许久前的编发之约,本来是约了第二日的,可是当时他初习绕指柔剑法,废寝忘食,于是忘记了。 确实是他不对。 杨不悔看他就知道他已想起来了,“你已经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你说了要和我学编发的是不是?” 李放:“嗯。” 杨不悔:“你要认真学。” 李放亦答应了。 “好。”她喜滋滋地打开石桌上的妆奁,上面琳琅满目都是她之前买的珠花,胭脂之类。见殷梨亭似乎要走了,她又连忙喊,“殷六侠。” 殷梨亭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杨不悔道,“放哥头发太多了,我怕抓不住,要你帮忙。” 殷梨亭犹豫了一下。 杨不悔小小年纪,却很聪慧,笑嘻嘻地道,“你学了,以后给你妻子编,岂不是恩爱甜蜜?” 殷梨亭脸一红,神使鬼差地答应了。他到底少年心性,但凡想情爱一事,神往而期许。 李放才反应过来,“编我的?” 杨不悔道,“对呀,我自己瞧不见自己,你却可以用铜镜看自己的。”其实还是小女孩玩心大起,喜欢打扮别人,不然她亦可以用铜镜看的。 她警惕地道,“你不准反悔。” 李放:“好。” 他顺从地在石凳上坐下了。杨不悔踩在另一只石凳上,殷梨亭站在一旁。她拆了李放束发的锦带,乌发散落,如一匹玄色绸缎般,富丽柔顺。 “殷六侠,你握好这一股。”她分了一股长发,递过去,殷梨亭略一犹疑,握在手中。 她编的很认真,时不时指挥殷梨亭拿着哪一股头发,他虽然有些尴尬,却还是听从了,认认真真瞧她是怎么编的。反而李放用铜镜,只能隐约看见她的动作。 他索性不看了,在沉思为何不用殷师兄的头发,那倒是他和不悔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杨不悔给他绾的是个少女发式,简单的很,难怪她学的快。只是她面对满妆奁首饰,又犯了难,她都喜欢,曾经戴满头,还惹了笑话,一时不知如何抉择,干脆扭头问殷梨亭,“殷六侠,你觉得哪个好。” 殷梨亭其实偏好清水出芙蓉,不喜过于繁复,于是仔细瞧了瞧,拿起一只梨花珠钗,道,“就这个吧。” 杨不悔也很满意,把珠钗插到李放发间。 她又左看右看,确定好了,才兴奋地道,“放哥,放哥,快给我瞧瞧。” 李放自思绪中回神,回头去看她,垂下的羽睫轻扇,流露潋滟凤眸来。 竹笼光有些暗,但很柔和。 杨不悔怔怔看了许久,红了一会脸,还是移不开视线,干脆盯着不转眼了,突然说,“放哥,你要是个姑娘家就好了。“ 李放问,“为什么?“ 杨不悔抿嘴笑道,“那,那我就可以上峨眉提亲啦。” 李放道,“你是姑娘家。” 杨不悔道,“哼,你今天的模样,也没几个人瞧见,想必不会有人跟我抢,其他姑娘只会等着你去提亲呢,我就不一样。” 她皱眉,“不对。” 小女孩忽然流露出犀利神色,转头看向一旁的人,果然见那白皙的如玉面庞上一片红霞,她不悦地道,“殷六侠……” 她拉长语调,“你不会和一个小孩子抢的吧?” 殷梨亭方才回神,“嗯?……” 他涨红了脸,“嗯!” ※※※※※※※※※※※※※※※※※※※※ *【不爱看六侠的妹子等等嗷,敏妹是下一支线,不远了,44章。】 *传统艺能:打扮阿放 创始人:游龙生 中兴:杜鹃 复兴:杨不悔 *六侠爆哭倒计时(原著里他爱哭,太有意思了,他哭一次我笑一次哈哈哈哈) *昏头,我这个憨批,老忘记开自动感谢,连忘十几天了,谢谢杀公主救魔王、烛苑妹子的营养液嗷 不情之请 杨不悔怒道,“你太过分了!” 殷梨亭急忙辩解,“不,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和你抢。” 只是这样说好像也怪怪的,他口不择言道,“我,我已经和峨眉的纪姑娘订婚了,自然不会……” 李放一凛。 杨不悔愣道,“啊,你有未婚妻啊?”她之前知道殷六侠已三十岁了,本以为他是做了道士不娶妻呢。 殷梨亭点头。 李放道,“不悔,夜深了,你先去睡吧。” 杨不悔通常要求被满足都会很听话,李放牵着她,忽然对殷梨亭道,“师兄,劳烦你等等。” 殷梨亭不明就里,点点头。 李放把杨不悔送回屋里,临走时,她还笑嘻嘻地拉他,“放哥,我东西落那了,明天你要还我。” 看她那得意神态,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故意落下的,好让李放明日来找她。只是叫她这样千方百计才能见自己,李放未免有些愧疚,便答应了。 他回亭子的时候,殷梨亭正站在石桌旁,愣愣地看着妆奁,不知在想什么。 见李放来了,他又是脸一红,“李师弟。” 李放将妆奁合上,垂眸沉思了一会。殷梨亭见他不说话,反而像面壁思过的孩子一般,乖乖站在一旁,直视前方,不敢低头看他。 李放心中想了什么,已不得而知,片刻,他轻声说,“师姊托我给你带了些话。” 殷梨亭愣了愣,“她,她说什么?” 这还是纪姑娘第一次有话给他…… 他们订婚前后,都不曾多说话,订婚后,师太有意让他们见见,原来每年来的是李师弟,后来变成他们交替来了。只是虽然师兄们都有意创造机会让他们多相处,但他本就腼腆,纪姑娘矜持守礼,两人连话都不曾多说。 李放凝视了他一会,殷梨亭被他看的不自在,红着脸偏头。 李放轻叹道,“她希望你,向峨眉退婚。” 殷梨亭兀地脸色由红转白,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急切地按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 李放重复道,“她希望你向峨眉退婚。” 纪晓芙那日在三省室,只恳求他这一件事。 他们的婚约,来自双方长辈的期许,但来的太早,或许也不是哪里有差错,只是怪世事难料,她最初也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一段孽缘。曾经在张三丰百岁宴上,她想过坦白,还是说不出口,如今才决心,不再继续伤害他了。 殷梨亭问,“为什么?” 李放道,“她告诉你,你很好,是她对不起你。” 殷梨亭却继续问,“为什么?” 为什么? 他在问自己。 少年慕艾,他曾经期许了这么多,哪怕他们什么也不需要有,只是想到她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想到两人可以同大哥和大嫂一样,相濡以沫,白首同心,就已经感到快乐。他也曾为此烦恼了这么多,甚至一度自暴自弃的想,不如从未发生过,但还是舍不得。 他一直在等。五年了。 他从二十五岁的青年,如今三十岁。如果她不肯嫁,他还可以继续等,只是怕她嫌弃自己更老了。 如今她托人转述的唯一一次,却是叫他退婚。 往日种种,连他自己可笑的期许,如同海市蜃楼般,美而虚幻。 他的手渐渐用力,李放的肩膀被他按紧,一时皱了皱眉,喊道,“殷师兄。” 殷梨亭低头看他,他一顿。 殷师兄的眼圈红了,眼眶中也已溢满泪水,可他自己似乎尚未察觉,脸上带着茫然与无措。他少时就爱哭,三侠俞岱岩被人残忍废去筋骨,其余弟子各个愤怒不已,张翠山爱憎分明,怒火尤其暴烈,只有他心疼师兄,哭个不停。 他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可还是爱哭。 冰冷的泪水自他脸上滚下,滑过下巴,滴在李放手背。他似乎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师弟看见,或者说,他已经难过到没有精力在乎,只是不断落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李放静默不语。 他从没安慰过大人,峨眉山上,只有小姑娘才会让他安慰。连丁敏君等师姊都不需要,她如果难过了,多半就是一边哭一边咒骂那个让她伤心的人,贝锦仪、纪晓芙等都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她伶牙俐齿,骂起人来,就算满脸是泪,也不影响。李放给她递手帕,她只会倔强地说不需要。 但殷梨亭,他瘦削高挑,但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李放如果站起来,只到他的上臂。可他哭起来,实在像个小孩子,和方才的杨不悔还有些像,满脸泪花,死死抿唇,把呜咽声压抑着,身体微微颤抖。 他越哭,反而越难过,后来呜咽声压不住了,李放耳边就是他呜呜呜的哭声。需知他们在后山,靠山的是宋远桥和家眷的院子,他心知纪师姊的事不肯暴露,只好说,“殷师兄,去别处罢。” 殷梨亭垂泪,仿佛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 李放低声道,“冒犯了。” 他揽着对方,以轻功掠过了后山,往自己屋中去。他从没去过殷梨亭的居所,自然也不知在哪里,唯恐横生枝节,干脆将他带回自己屋中。 到了屋内,他把殷梨亭放下,对方倒很自觉,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前方,两眼好像不会干涸似的流着泪。李放把灯点亮了,回头看他,竟然还在哭。他实在不能理解,许是因为他从没有过那些心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走到殷梨亭身前,长叹一声,自怀中取出软帕,轻轻在那张哭的泛粉的脸上擦拭着。说来,那帕子还是杨不悔用过的,眼下已干了。软帕下的人身体一抖,眼泪居然流的更凶了。 李放:“……” 他把对方脸上的泪痕擦干了,殷梨亭的眼睛已经红肿了,那双瞳眸此时反而格外的干净,温润乌黑,带着水光,透露出一种赤子般的稚气。他的眼神有些空,李放轻轻喊他,“殷师兄。” 他仿佛才回了神,眼珠动了动,哀怨地看着他。 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哑声道,“你,你不必喊我师兄了。” 李放说,“你们订婚以前,我已经是这样叫了。” 提到关键字眼,殷梨亭似乎又想哭了,眼睛里迅速溢满了泪水,只是这次他很自觉,自己偏头在李放手心的软帕上一蹭,把眼泪蹭掉了。只是他的动作实在不太准,湿润的眼睫毛扫过李放的掌心,留下一行水迹。 李放脸色青了一瞬,握紧了手帕,摁着擦了擦手。 殷梨亭问,“她只有那句话传我么?“ 他犹豫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吃了很多苦。 可能是还在幻想中的他无法想象的。 但对于她经历的一切,他没有责任。倒不如说,他也受累了。 李放从没问过纪晓芙这样的问题,但她主动同他说了,说了许多她过往只能藏在心里的话。千言万语,汇作一句——不悔仲子逾我墙。 杨逍改变了她原本顺遂的人生,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她很苦,但不悔。 殷、纪这两人,本不该如此伤心,都应得到自己想要的才对。 李放道,“她有。” 殷梨亭眼睛一亮,期期艾艾地道,“那,我也不在乎,我可以帮她……” “你帮不了她。”李放道,“你退婚,才是帮了她。” 殷梨亭脸一白,猛地低头在李放手上一蹭,这次他连手帕都没蹭到,流出的眼泪湿漉漉地全沾在李放手背上。 李放到底忍不住了,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把他往后点。 殷梨亭茫然道,“李师弟?” 他的神态实在无辜可怜,眼圈红红,眼睫毛上还挂着几点泪珠。 李放道,“殷师兄,冒犯了。” 他直接端着殷梨亭的脸,轻轻把他往床上推。殷梨亭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有些慌张又无措地喊着他,却顺从地被推到锦被上。 李放把手帕展开,往他脸上一盖,殷梨亭顿时眼前一片漆黑。 李放冷静地道,“好了,这样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更不会到他手上。 殷梨亭:“……” 他萎靡了一会,又问,“是什么苦衷,不能告诉我么?” 李放道,“不能。” 殷梨亭说,“就算我——”他呜咽了一声,“就算我退婚了,好歹也算认识一场,算是感激她为我浪费的五年,我不能帮帮她么?” 李放道,“我已说了,你退婚就是最大的帮忙。” 也许是话说的冷硬了些,他顿了顿,又道,“或许你不能理解,但事实如此。你毫无过错,她希望你在退婚后,能找到真心相爱的姑娘。” 殷梨亭似乎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她不相信我喜欢她么?” 倒不如说,她很庆幸他不喜欢她,眼前还没有在迷障中太深。相比她爱上别人时深刻、热烈、决绝的情感,殷梨亭的“喜欢”未免带了些少年幻想,而无感情基础,他陷的越深,只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这一点,纪晓芙懂得,李放却不懂得。论情爱,他和殷梨亭一样无知。 所以他道,“我不懂。” 殷梨亭轻声说,“我也不懂。” 他本以为自己懂了。 可如今却格外茫然。 李放轻叹一声,“你会去么?” “我会。”殷梨亭低声说。 他像少年,不止在心性,也在骄傲。既然她如此明确的拒绝,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如果她像之前一样毫无表示,他反而会痴痴期许,格外执着。 李放哦了一声,“你可以不告诉别人有她的意思么?” 殷梨亭问,“为什么?” 李放道,“你若说了,她便活不成了。” 他把纪晓芙的原话原原本本告诉对方,“她说,无论你怎么说也好,她不会介意,如果保全你的名誉,自然更好,这是她诚心希望的。” 殷梨亭沉默了许久,嗯了一声。 李放道,“好,那你回去吧。” 殷梨亭:“……” 他脸蒙在锦帕下,闷闷地道,“我不想动了。”一场大哭,让他心力交瘁,整个人都惫懒了,只想躺着不动。 李放道,“不行。” 殷梨亭忽然孩子气地把锦被从身下抽出,像收剑似的,飞快把自己卷进被中,然后咕噜噜往床内一滚。 李放:“……” 殷梨亭脸贴着墙角,小声道,“我今天就睡这里。” 李放铁青着脸环顾四周,硬是没找到自己可以睡的地方,以他的习惯,更不会愿意露宿,睡在露水尘灰间。 他抿唇,取下剑,放在二人间,也不解衣,褪去护腕、鞋袜等躺了上去。等他躺上去了,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没拆下杨不悔编的发髻,于是撑起身,去解头上的发辫。 初春夜寒,露重湿冷,殷梨亭贴着冰冷的墙壁一会,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动了动,侧身把被子抽出了一点,抬眼瞥着李放,却瞧见一道纤细身影,白玉似的皓腕从衣袖中伸出,带出小半截雪白手臂,伸向脑后,在墨发间动作。 殷梨亭登时红了脸,“李、李师弟。” 李放闻言向他看来,那张长大了越发动人的脸灯下直清丽不可方物,眉心朱砂艳红。 他不说话了。 李放道,“殷师兄,能帮忙解开么?”他看不到后面的发辫,只靠摸索,实在不知道杨不悔怎么缠的。 殷梨亭连耳根脖子都红了,“不不不,不行。” 片刻,他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剧烈,垂着头低声道,“可以。” 李放背过身,殷梨亭撑着墙直起腰,先把上面的梨花珠钗取了下来,他握着钗,脑中又滑过许多胡思乱想,手上还在轻轻解那发辫,看得见的话,倒也不复杂,只是他时不时神游天外,莫名动作格外慢。 解完了发辫,乌发垂落纤细的后背。 殷梨亭把珠钗放在枕边,低声道,“好了。” ※※※※※※※※※※※※※※※※※※※※ *我写这章的时候都快笑飞了。 *我太恶毒了,看见六侠哭就好快乐。 *六侠原著真的爱哭,难过了就哭。 *这章内容提要【梨花带雨】是我觉得最贴切的哈哈哈哈。 真真假假 李放这一晚睡的极不安稳。 殷梨亭半夜里就越过了乌鞘剑,整个人欲图缠死他,李放比他矮,又还未长成,被埋进去差点闷死了。他于眠中清醒,睁眼在一片雪白衣物中,抬头就是殷梨亭睡的红扑扑的脸,对方眼睛闭着,应当是梦中无意识为之。 他勉强抽身,用锦被把殷梨亭卷了卷,往墙边一送。自己干脆也不盖被了,手背在眼上一搭,又沉沉睡去。 次日再醒,身旁已经没有人了,想来以殷梨亭的个性,回想起昨夜的事必然羞愤欲死,想来有一段时间不用见他了。李放实在被他哭怕了。 他收拾了床铺,洗漱了,用过早饭后就提剑去了宋远桥的院子。宋青书来开了院门,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妆奁,“杨小姑娘的?” 这也很好猜。李放嗯了一声。 他们去时,杨不悔已醒了,笑嘻嘻地接了妆奁,放回屋里。宋青书看着她稍稍显肿的眼皮,若有所思,忽地问,“昨夜不是她在哭吧?”他睡的离后山近,半梦半醒间总听到哭声,呜呜咽咽。 李放没有正面回答他,“你听到了?” 宋青书道,“嗯,她怎么哭了?”转念一想,也不该问李放,他住的还近些,李放昨日同殷梨亭在屋中谈话,不可能到后山来。 李放心想,应该是殷师兄。 因为杨不悔哭的声音很小。 只是他不可能告诉宋青书,遂闭口不谈。 李放后来一直在天柱峰练剑,只是这回偶尔会抽出几日陪杨不悔。张三丰每年出关三个月,这回有两个月都花在他身上,一直到闭关。李放也适时收到师父的信,方才猜出她原来早就和张三丰商量好了。 来时是宋青书迎,走时却是殷梨亭送,他总算肯出面见人了。后来这一个半月,听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想来应该是在迎风洒泪,不好教外人看见。这回他看起来倒多了几分六侠风采,立在船头,身姿挺拔,白衣疏朗人如玉。 殷梨亭问,“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李放不语。 他们都明白他其实在问什么。灭绝向来是让纪晓芙和他交替去的武当,此时往后,下次往前,约莫就有一段纪晓芙要来的时间,殷梨亭恐怕一时半会无法面对她,也许会选择出山门一趟,暂时躲过了。 李放:“不能确定。” 殷梨亭哦了一声,自怀中拿出一个项圈,“这是给杨小姑娘的见面礼,之前没来得及。”李放接了,在杨不悔脖子上戴好,她努力低头看了看,笑道,“谢谢殷叔叔。”显然又玩心大起。 殷梨亭勉强笑了笑。虽然纪晓芙传话说并不是他的错,可他总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好,想来想去,越发觉得哪里都不好,尤其在年纪上。 杨不悔喜滋滋地跑回船舱,显然又要去照镜,然后打扮,她最喜欢这些。眼看着她跑远了,殷梨亭才收回目光,幽幽叹道,“李师弟,我是否也上了年纪了?”他说出上了年纪四个字,实在伤自己的心。 李放问,“于我么?” 殷梨亭自然不想提起纪晓芙,嗯了一声。 李放实话实说,“是。”整整十八岁。 殷梨亭:“……” 他抿唇,又期期艾艾地问,“可是看起来,看起来还不算老吧?”他自认外貌还如青年一般。太师父百岁尚且童颜,他养气虽不及,但也很好了。 李放凝视着他,他反而脸一红,强忍着偏头的欲/望,“怎、怎么样?” 李放简短地道,“很年轻。” 殷梨亭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既然不确定下次何时来,等你出山历练时,能否告知我一声?”想来也不久了,李放若下山,必然不可能来武当,想来就是纪姑娘来的时间。 李放没像他那样转过几个弯,凝眉道,“什么?” 殷梨亭说,“我届时来找你。” 李放:“……” 他实在不算很想与殷师兄同行。 殷梨亭看他眼神,却误会了,忙分辨道,“我不会影响你的试炼,如有打斗,我不出手。只是方便照看你,你不曾出江湖,还不清楚,他们比试并不堂堂正正的,下毒暗算,勾结欺诈,无所不为,就算武功高强,没有经验,也要栽在他们手中。” 只一人去,太冒险了。他初入江湖也是二哥带着的,实在大开眼界。本来自满的心,见了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虽然厌恶,也不得不忌惮。他虽然确实有别的心思,但也存在这一番考量的。 李放微微颔首。 结果殷梨亭回想往事,反而像开了话匣子,忽然忆起当初许多感慨来。自在他面前大哭一场后,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了,也少了几分难为情,往常在信上才说得出口的话,当面居然也能告诉他。 他慢悠悠地饮茶,被迫听了少年殷梨亭的许多江湖回忆,心中暗暗叹气。 等到了对岸,殷梨亭才依依不舍地住嘴,目送他和杨不悔去了。 结果才转身,自船舱中钻出一少年。 殷梨亭惊讶道,“青书,你怎么在此处?” 宋青书原是来送李放的,没想到殷梨亭在,他索性隐了气息,躲在船舱听他们说话。越听越震惊,这还是他腼腆羞涩的六叔吗?问李师弟时那口吻……仿佛怀春少年试探心上人。后面多话的样子,就更不像平日里内敛的六叔了,他怎么不知道六叔这么健谈?连自己少年时的事也能兴致勃勃说个不停,像在人面前展示似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际上,殷梨亭确实只是忽然想起。 宋青书道,“想不到六叔和李师弟关系这样好。” 殷梨亭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嗯,嗯……” “只是……”宋青书微微皱眉,“李师弟初入江湖,自然有峨眉的姑娘们看照,六叔毕竟是武当弟子,只怕不合适。” 殷梨亭道,“他不一样。峨眉只他一个男弟子,他的师姊们,到底不好整日里跟着他的。” 六叔你就好整日里跟着人家么? 这句话在宋青书脑中徘徊,到底没说出口,他忍了忍,干脆侧面出击,“峨眉的纪师姊说不准也会同他一起。” 殷梨亭脸一白。 他实在听不得这三个字。 他的反应与往日红脸的模样相去甚远,宋青书犹疑地看着他,“六叔?” 殷梨亭道,“没什么。” 殷梨亭在张三丰闭关前一天,说明了来意。 他遵守承诺,并不透露出这其中有纪晓芙的意思,只是说自己要退婚。 张三丰道,“你忽然要退婚,需知纪姑娘已等了你五年,姑娘家可没有几个五年。我虽然不勉强你,但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武当如何对得起她?” 殷梨亭来之前,还真没想过理由,眼下慌慌忙忙,也说不出什么来,他支支吾吾一会,忽地道,“是我……喜欢上旁的姑娘。” 张三丰道,“你糊涂!”六徒不擅长说谎,既然说了自己是移情别恋,他并不十分怀疑,但自己这个徒弟,心性单纯怯弱,不曾想也会如此。他常在武当山上,偶然才下山,究竟是何时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殷梨亭垂头不语。 张三丰问,“你想清楚了?” 殷梨亭低声应是。 张三丰看他似乎有些神伤,到底有些疑虑,“你现在喜欢的那个姑娘,她是什么样子?”他倒有些怀疑自己的徒弟是否被人欺骗了。 殷梨亭哪里认识什么姑娘,像他这般羞涩的性格,自小都不曾同哪个姑娘多说过话,记忆里拼命回想都想不出几个姑娘的脸,他沉默的愈久,张三丰愈发奇怪。他心一横,开始张口胡说,“他,他很寡言。平日里话不多。” 张三丰心想,怎么有些像小放,不过世上寡言之人太多,只是他和那孩子接触的多,才第一时间想起他。他嗯了声,示意弟子继续。 殷梨亭要撒谎,白净的脸上又遍布红霞,好在他此时是在说“心上人”,也不显得突兀,“但是他很耐心,听我讲许多也不厌烦,我,我平日想的多,说的少,唯独在他面前,能把这些心里话说出来。” 张三丰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梨亭从小羞涩,许多话要师兄们逗着才肯说,不想遇到了喜欢的姑娘,竟然这样开朗。 殷梨亭脑中有了目标,说出口的话就顺畅许多了,“他虽然年纪小,但实在很沉稳,和他相处时,只会很安心。而且他表面上有些冷,其实是很温柔的,还替我拭泪……”虽然后来许是嫌他烦,干脆把帕子盖他脸上了。 张三丰:“……” 所以梨亭还在人家姑娘家面前哭了? 他复杂地道,“听着是个好姑娘,与你也很合适。”实在太合适了。毕竟梨亭哭起来那样子……这姑娘还待他这样温柔耐心,实在很好。而且寡言面冷,听着实在很像小放,叫他颇有好感。 殷梨亭越发红了脸,低低了嗯了一声。 张三丰才问了德行,又问,“她是什么样貌?” 样貌就实在是……实在是…… 师父一问,殷梨亭就想起那枚梨花珠钗,然后脑中想起的可就太多了,但真要说的话,他的第一反应其实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张三丰道,“哦,那生的好。” 性格这样好,样貌这样好,又和梨亭几多相处……纪小姑娘当然也很好,只是她和梨亭未免生疏了些。 他叹道,“难怪你喜欢她……只是对不起纪小姑娘。” 殷梨亭低声应是。 张三丰道,“你想过怎么和师太说不成?” 殷梨亭道,“我便如实相告,是我变心,对不住纪姑娘。” 张三丰道,“好,你亲自去峨眉道歉,无论她们是否原谅你,要心诚,如有打骂,不准还口,不准还手,是你该受的。” 殷梨亭嗯了一声。 ※※※※※※※※※※※※※※※※※※※※ *张三丰会这样要求弟子,是因为从他的角度,实是六侠不干人事,拖了人家姑娘五年,结果变心了,还要退婚。 *后来得知此事的宋青书:“……” 六叔,你难道是,你不会是……??!! *【点击下一章看敏妹】 *我今天去衍生言情江湖恩怨榜找粮食,溜达了一圈,神奇地发现再挤两位就可以上正榜了(就可以露出来那种),我于是思考了一下数据,发现论收藏我属实和人家五七八百的比不了,但是这个书评量相对(同级)而言是真滴nb,很真诚地谢谢各位啦,因为我发现很多朋友都是熟面孔,坚持留了很多条那种。 *我自己写文的毛病我知道嗷,不够细腻,节奏推的飞起(怕跟不上脑子的思考),难免有点赶,没有流畅自然的感觉。 而且我这个人,控制不住我的手,我喜欢写人物,但不是特别喜欢走剧情哈哈哈,但事实是,金老他们的小说就是剧情和人物最精彩了,如果不参与一把那些经典剧情,将是很遗憾的。 所以我写完多情剑客反思了一下,倚天就算走人物线,也尽量不错过可以参与的经典情节,安排在芷若线开启之后。(蝶谷、千里送不悔、六大派围攻明教,万安寺,四美同舟之类的) *但小说中心是无忌,许多角色前期只是出场,或者干脆空白,因此走支线还是需要很多原创剧情,我毕竟没有金老厉害,阅读体验不佳我们江湖不见啦。 *一个疑问,绝代双骄最近又翻红了吗?三四年以前吧,找不到粮差点饿死了。结果最近无缺和宫主出场多了。这粮食充足的日子来的好突然啊? 倚天屠龙就更绝了,杨逍怎么这么火了?高级搜索出来好多他的文?晓芙的情敌超级加倍。 还有边城浪子,傅红雪咋也火了?他是个外在人设看似阿飞,内在人设其实杨逍的角色啊,真令人一头雾水。 同泛莲舟 细雨蒙蒙,江湖泛雾。 到了夏天,许多莲花也开了,在湖上亭亭玉立,粉白的花瓣舒展,一只素手伸出,轻轻剥下软薄的花朵,那指尖比花瓣还软。 划船的舟子立在船头,斗笠蓑衣,轻荡碧波。 矮小的舟蓬里是两个少年人。一个青衣,一个白衣,俱是极俊美。白衣少年捻了捻花瓣,似乎轻嗅了一下,约莫是无聊,便逗弄似的对青衣少年说,“小公子,我问你,我摘了这花,是它幸还是不幸?” 但他心里暗暗想,中原那些名士,惯是虚伪,若说不幸,就是它开的好好的,平白毁它性命做什么?说什么“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若说幸,就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像折了花,就是叫它没白开一场。 他微微有些狭长的眼睛波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等他回复。 青衣少年答,“你该问它。” 言下之意,何来问我? 白衣少年笑道,“它又不长嘴,不会说话,只能问你。” 对面里,青衣少年闻言微微抬眸,他才瞧清楚对方的模样,于是暗想,我是个真女儿,他一个男儿郎,怎么也生的这样秀气?偏偏有点“观音痣”,在这小公子身上也合适,传闻观音男身女相,此人也如此。 他听见对方那辨不出分毫喜怒的平淡声线道,“既然它不会想,也不会说,幸与不幸又如何?” 白衣少年一下对他产生了许多兴趣,见他面容沉静,有心要叫他破功,笑道,“不对,我只说它不会说话,又没说它不会想,你又不是花,怎么知道它没有神魂?” 青衣少年不语。 这便是诡辩了,他不是花,花也不会说话,是否有灵,不可证,只能由这白衣少年信口。他不欲与人争口舌之辩,干脆不再回答。 “真无趣。”白衣少年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不想同自己继续讨论,大失所望,“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闷?说赢你也不在乎,说输你也不在乎。” 大抵是她自傲的那根能说动死人的舌头没了威力,她越发起了胜负欲,一定要逼得他变了神色,和往常那些人一般气急败坏的申辩。 她博览群书,可不止懂几句词而已,唐宋大戏的戏本,裨史传奇,也没少看。乌亮的眼珠动了动,刹时又有了说辞,“你看,西湖微雨,同泛莲舟,我白衣,你青衣,像不像白娘子和小青?”她话一出口,越发觉得是如此,反而把自己逗笑了,“对了,小青确是男儿身。如此便全对上了。” 她似乎未发觉自己已透露了女儿身份,或许也不在乎。 玩兴大起,她拿手里的莲枝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小青,小青,你说说看,谁是我的刘汉卿?” 戏本故事中,青蛇白蛇,书生刘汉卿,俱在舟中。眼下却只有他二人。 少年微微避开她的花枝,淡淡道,“船头就是。” 白衣少年那玉白的脸一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气的,“他也配?”撑船的不过是个下等渔夫,又是中年年纪。 她气来的快,也掩盖的快,很不想表露出自己逗弄不成,反而为人惹恼的羞窘,脸上重新挂起了微微矜持的笑容,“小公子,你叫什么?” 少年道,“萍水相逢,你不必知晓。” 我偏要让你说。她心想,哼,还要求着告诉我最好。 “你不说,我怎么称呼你?”她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我叫你小青?” 对方神色不改,完全不被她引怒。 闷葫芦。她嘀咕了几句,又重新转头出窗外,袖中小剑滑出,刷刷割了许多莲蓬,放在案上,凝眉看了一会。 她还是头一回在画上以外的地方亲眼见到这东西,往常没少喝莲子粥,眼下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但她主意多,转眼又来了作弄人的法子,轻唤对面的少年,“小青,你生了一副要坐青莲花的样貌*注1,不如好心施善,替我剥几枚莲子?” 说完又像卖弄似的,吟了一段《魏佛狸歌》,“云中孤月妙无比,青莲湛然俯下视。”,当然,此歌乃苏子歌前人勇,暗指北方敌虏,以她的身份念来,实在讽刺无比。 少年不语。 白衣少年支颐,“你是不是觉得我戏弄你?我不是江南人,采莲只在诗中闻,从没亲手剥过莲蓬,你信不信?” 少年道,“信。”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眼一弯,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妩媚,“那你要不要帮我?” 本以为事成在即,少年反而冷冷地道,“不想帮。” 此时才算回敬了她逞口舌之利,胡乱叫他的得意。 白衣少年气红了脸,一时心中忿忿。这人真是个呆子,多少人赶着服侍她,她尚且嫌弃呢。上一个敢这样拒绝她的,还是……哼,早没有人敢了。 但她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颇强,胸前稍一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原样,笑容温和,姿态看起来不如之前惫懒烂漫,反而正经了些,“小公子,我不逗你玩了,我姓赵,单字明,虽说萍水相逢,可我觉得与你颇为投缘,不如交个朋友?” 少年道,“不必了。” 当下把她噎的说不出话。 小舟拨开层层莲叶,才到了渡口,青衣少年简短一句告辞,弯腰钻出船篷,撑伞走入绵绵雨幕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明望着他的背影,周围不知何时现身了许多人,还有人牵来一匹马,似乎都是来接她的奴仆,可这伙人各个身强力壮,孔武有力。 她淡淡道,“去查查他。” “是。” 江南秀丽,白墙青瓦,两岸杨柳,青衣少年穿过了几条巷子,墙上是峨嵋派的标志,只是唯有剑在,不见佛光,并非灭绝师太紧急召唤弟子的令符,而是弟子间互相辨认用的。他敲了敲紧闭的院门, 开门的是个青年,却对着他垂首,恭恭敬敬地喊,“教习师叔。”他虽然年纪大,入门却不如少年早。 峨眉演武厅,是掌门灭绝师太传授功法的地方,她门下亲传弟子里,静字辈静玄在左,奉教鞭,再下一辈就是这位教习师叔,居右,奉剑。其余弟子在蒲团上听课,外门弟子只能或跪演武场,或在门外阶上。等实操时,是七位静字辈师姊(静照镇守三省室)领着弟子们修习,教习只偶尔过来。 他话不多,但教的好,弟子们盼他青眼,指点几句,只是总看不见人。 少年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男弟子将他迎入,一边好奇地问,“师叔头回出山,是孤身一人?” 少年嗯了一声。 其实原先,是殷梨亭要来,但他来峨眉退亲时受了伤,武当五侠中另外四个将他留在武当,明着是说养伤,其实是怕他和少年对上,弄的反目。毕竟这伤,正是拜对方所赐。 那日他回了峨眉,正和纪晓芙谈话。 许是因为心忧,她消瘦了许多,皮肤也颇为苍白,见到他时仍振奋了些精神,却不免紧张,“殷六侠,他,他怎么说?” 李放道,“他全答应了。” 纪晓芙低声道,“那就好。”她被退婚,名声如何,倒还在其次,总算了结一桩冤孽。 她又问,“不悔如何?” “在武当玩的很开心,”他道,“交了许多朋友。” “那很好,憋坏她了。”纪晓芙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提到杨不悔,她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我还有几日就可以出去了,正好赶上她生辰,今年不会错过了。”她忽然又问,“放弟,那日你可有事么?” “并无,”李放道,“我会去。” “好,她一定会很高兴。” 但才露出笑颜不久,却听见外面脚步声,二人默契地住了嘴。 门外传来扣门声,然后是静照的喊声,“李师弟,你和晓芙先出来吧。” 纪晓芙开了门,却见静照对她微笑,那笑容中还有几分促狭,“殷六侠前来拜见。” 她脸色煞白。李放亦没料到殷梨亭居然与他前后脚上了峨眉派山门。 也不知他与灭绝说了什么,灭绝大动肝火,似乎要和他动起手来,纪晓芙早就奔到院中偷听,似乎里面情况不好,悚然一惊,连忙求了李放去劝劝师父,她是不敢去见殷梨亭的,只能回屋闭门装病。 李放去的时候,正听见灭绝在怒斥他,“好个侠义无双殷六侠!你怎么对得起晓芙!你若不喜欢她,原先就不要答应张真人,如今又来退婚,你教别人怎么看她?”她最是护短,几个女弟子中,一向最疼爱纪晓芙,乍听见这种消息,真是宛如往她头顶浇热茶,满脑子的火气在沸腾。 身形颇为消瘦的白衣青年站在原地,从背后只能看见他低垂着的脑袋,他低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师太如不原谅,也无妨,只是我配不上纪姑娘,还望您答应。” 灭绝道,“你不该求我的答应,你做出这种事,该去请晓芙原谅你!” 青衣少年以剑鞘扣了扣门,“师父,弟子来拜见。” 灭绝抬眼看到得意弟子站在门口,想来也听到了她的话,干脆招他过来,“小放,你过来。” 李放依言。 灭绝冷冰冰地道,“这是武当的殷六侠,想来你认得的。他与你纪师姊原有婚约,如今却负了她,移情别恋,我问你,同门遭此羞辱,你怎么办?” 李放不语。 灭绝却以为他和殷梨亭颇有交情,怒道,“你还厚此薄彼不成?!敏君当年被宵小戏弄,你一剑废了那人手臂,如今你纪师姊遇此奇耻大辱,你却无动于衷?” 她喝道,“拔剑!” 此时如无动作,灭绝虽怒,也不会逼迫他,但这也意味着,她会亲自动手,如此情况,她只要不将人废了,杀了,无论怎么做都是合理的。张三丰似乎也默许了。可她真要出手——四象掌的掌力岂非让人血气翻涌,痛苦万分? 青衣少年伸手握住剑柄,抽出了火树琼枝,他垂眸看去,雪亮的剑光正在二人中一闪,照亮了他雪白的面庞,殷梨亭抬头与他对视,居然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来。 他抿唇,握紧了剑。 灭绝怒道,“还不动手!” 李放与殷梨亭四目相对,他背对着灭绝,张了张嘴,无声道,[抱歉]。 他在师姊和殷师兄中选择了前者,他帮师姊几分,替她隐瞒几分,也对不起殷师兄几分。但人有亲疏远近,这是师父自他小时就教他的道理,她护短,也教他护短。 她早就许他以峨嵋派四代掌门之望,因此更盼他一心为同门。 殷梨亭与他对视,眼神却很温和。 剑锋横穿,鲜血四溅。 ※※※※※※※※※※※※※※※※※※※※ *注1:观音坐青莲花 无冒犯佛门之意。赵敏非汉人,信仰不同,说话百无禁忌。 *这一剑要还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师太迟早会知道自己错怪了人,从犯李放必然跑不掉,她从不欠别人的,肯定要叫殷梨亭还一剑——因李放帮师姊隐瞒。 *白蛇故事此处是唐《白蛇记》以后的民间版本,非明版,但也不是《白蛇记》原版,而是在流传中又有改动。 【48章回芷若线了,稍等四章】 请君入瓮 少年捧了许多条丝巾回屋,殷梨亭正坐在桌边写信,似乎颇为认真,见他来了,脸红了红,把信纸收起来。欲盖弥彰地塞到几本书下。 李放取了药膏,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留了许多,不少是那时帮丁敏君、纪晓芙取的。没想到接连伤了许多人,都是肩上的外伤。 他取了药膏和热水,旁边又有丝巾,殷梨亭一下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默默红了一会脸,扭扭捏捏地坐到床边,开始解腰带和外衣,眼睛还偷偷去看李放,发现他完全没有看向这边,才松了一口气。 他脱了干净,才结下肩膀上缠着的丝巾,忽然听见了清脆的敲击声,不像门扉那传来的,倒像是什么很近的地方。 青衣少年忽然站起身,向他走来,殷梨亭慌忙拿外衣捂着前胸,呆呆地看着他。他还没说话,却见少年伸手在他哑穴上一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被那点漆凤眸看着,只觉得羞耻非常,默默垂下了头,连耳朵都红了。少年按着他完好的一侧肩膀,轻轻把他往床上推,他微微睁大了眼,一时竟忘了反抗,顺从地被对方推倒在锦被中,脑中一片空白。 少年却直起身,把锦被一扬,将他盖的严严实实,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能听见一声吱呀,像撑开窗子的声音。然后是一道女声,“放弟,你在做什么?怎么才开窗?” 接着是少年清如冷泉的声音,“做什么?”他也不回答对方的问题。 好在那人似乎也不在乎,冷哼了一声,“我问你,你和周芷若都是怎么练的?” 少年道,“我教她学。” “真不知羞耻。”女人道,“她那点水平也好意思去请教你?哼,怎么不见她来找过我,你一来,她就巴巴地去了。” 少年道,“师父让我教她。” 一阵哑然,才听见她忿忿地道,“偏心!真偏心!先有纪晓芙,又多一个她。她不曾见过纪晓芙,却将她学了十成十,先装可怜讨好师父,再霸着你,后面要做什么?学她去和武当哪个纠缠不成?” 殷梨亭在被窝里听的心一酸,默默把自己卷了卷。 女人眼睛尖,狐疑地道,“放弟,你的被子怎么动了?“ 少年道,“……师姊,你和纪师姊有怨,因而对她有偏见。” “有什么偏见?”女人的声音忽然尖利了许多,“你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先前天天去三省室看她,我说她霸着你,说错了不成?她为什么去的三省室?不就是因为纵容魔教伤我吗?你不来看我,还去探望她。” 少年不语。 “从小就这样。”她忿忿地道,“当我不知道你,你不说话,心里就是想——我觉得你不对,但我不想和你分辩,是不是?” 少年干脆不说话了。 女人道,“我就知道!你还看她,哼,她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不敢见殷梨亭,心中有愧罢了……”少年打断她,“师姊——”,她才不情不愿地丢了后半句,接着抱怨,“你这么喜欢她,不如替她还了欠武当的债,反正你爱去武当不是吗?干脆留在那别回来了,把你赔给殷六侠得了。” 少年:“……” 他显然也知道是她生气时的胡言乱语,也不想同她多说这些,“我关窗了。” “等等,”女人拦了拦他,“你不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你,我来是问你,你不久就要第一回出山,不如我带你行走。” 少年道,“不必。” “什么不必?”女人说,“还有谁能带你?贝锦仪顶什么用。哦,我知道了,你又想着纪晓芙了。” 少年道,“我没——” 话语未尽,窗子被人狠狠地关上了,发出一声脆响。 少年低声道,“麻烦。” 如果女人都像丁师姊那么麻烦,他实在永远也不会对情爱一事感兴趣了。 他转身往床边走,掀开了被子,看见殷梨亭自行冲开了穴道,睁着眼,呆呆地看着上方。 甫一见光,他忽然道,“也许我本不必同她说。”她根本不想听,也不想见他。 李放不语。 殷梨亭扭头看他,“所以你此时心里是在想,不对,但你不愿劝我什么是么?” 李放:“……” 不,只是纯粹地没有任何想法罢了。 殷梨亭问,“你和纪姑娘关系很好?” 李放嗯了一声。 他以为对方会说什么,结果只是轻声问,“以后我写信来,你不会给我丢了罢?” 李放道,“不会。” 殷梨亭说,“那就好。” 他齐整衣冠,负剑在后,竟然还不忘拿走他留下的信纸,走了。 这回应该算是真的断干净了。 她不肯见,他不再想。 殷梨亭负伤回武当,即使后来修养的七七八八,师兄四个也不让他下山去了,更不要说是去陪峨眉的弟子出山,毕竟给他一剑的就是李放,还算手下留情,可又何必跟去,白白受人白眼?他又不能透露其中内情,于是黯然失约。 江南,酒楼,一号阁。 白衣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身量娇小,却端坐主位,身前半跪几个肌肉虬结的汉子,俱是恭恭敬敬,那顺从竟像是由内外发一般,实在叫人惊异。 前头一位穿着劲装,高鼻深目,眼珠竟是蓝色的,但出口确是纯熟的汉话,道,“那名少年,身份已经确定,姓李,单名放,是峨嵋派的四代弟子,由掌门灭绝师太亲自收入门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白衣少年以折扇抵着光洁的下巴,微微笑道,“我说他是小青,真是巧了。” 盖因戏本中,白蛇小青在峨眉山上修炼得道。 她微抬下巴,“继续。” 护卫道,“约莫两月前,李放出峨眉山门,大开杀戒,凡见有欺压汉人的便杀,占山劫道者杀,开黑店的杀,所过之处,无不铲除奸凶,即便是武林中人,行事有不正,惹到他头上,也要做剑下亡魂,其人至今未尝败绩。” “哦?”白衣少年有些奇异,“他也不比我大许多,武功这样了得?”转念一想,又问,“不对,和他对战的都是些什么人?武功如何?” 护卫道,“许多是江湖前辈。原先名声还不坏,许是见他年幼,欲要欺压立威,反被他打败了,据说他赢的相当轻松,这些人在他手下走不了几招。” 白衣少年沉思,江湖上出了这么个人物,她不应该不知道,需知有郭靖抗金的前例,这些江湖人若是纠集起来反抗朝廷,实在是一大威胁。她虽是女儿身,在这些事上却远比兄长敏锐,培养了一批下属,又自王府带走了些人,密切关注江湖动态。 只是不久,她就立刻想起一人来,那是一月前报上的消息,尚且没有护卫说的这样夸张,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他有个诨号,叫‘青衣檀郎’是不是?”光听这名号,像是夸人俊美的,她只注意强者,对于这样以貌闻江湖的,倒不大关心。 护卫道,“是。” 白衣少年极是聪慧,顷刻间便明白了其中关节,有些嘲讽地笑道,“江湖人重名,只是这些人不想着如何上进,倒千方百计打压别人,踩着人身上去。”想来是输给李放的人不服气,觉得丢了面子,也不肯夸他武功高强,便明褒实贬地拿他样貌做文章,直把他传的仿佛空有外表的绣花草包。 但细细一想,仿佛又没说错,那模样确实罕见。 她道,“查到他住哪里不成?” 护卫报了一个位置。 白衣少年略一沉吟,“拿笔墨来。” 立刻有人上前磨墨。 她虽不是汉人,却很有文采,字迹虽然有几分不足,但已能看出豪放洒脱的风格,措辞文雅得体,滴水不漏。 她将信函递给一名仆从,“去,一定要交到他手里。” 仆从应是,约莫傍晚才回,手中依旧还拿着那封信函, 白衣少年道,“他怎么说?”却微微蹙眉,隐有预料了。 果然,仆从道,“李公子说,不去。” “就只说了这一句?” 她声音虽平静,却听的侍从两股战战,声音发颤,“只说了这一句。” 白衣少年似笑非笑,“好,我便再请他一回。” 她道,“二老,请你们走一趟。” 李放拒了“赵明”的邀请,留在屋中习字。张三丰教他领悟以柔克刚之剑,不止是言传身授,更教他一个法子,将剑意融于笔下,写完再看,自然知道做到了几分。 他临的是《灵飞经》,边写,边默念经文,“青上帝君……何虑何忧,逍遥太极,与天同休”,休字才落,忽然听到院中多了两道呼吸声,不告自来。他拔剑,出门去看。 院内是两个五十余岁的男人,俱是高鼻深目,不似汉人,身形高瘦。其中一人见他模样,颇为不怀好意地将他上下打量,意味不明地道,“可惜是个男娃。” 他道,“来者何人?” 方才没说话的那个笑道,“你不必知道,需知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且随我们去一趟吧。”话音才落,两人十分默契地齐齐出手。 李放以剑对二人,仍然感觉那两双肉掌中有着骇人的寒气,隔着剑身,都叫人浑身一冷,他凝眉时,剑上红玉忽然发出柔润光芒,将他冻的发青的手温暖了许多。 饶是如此,面对二人夹击,他仍占下风。 甚至隐隐有感觉,无需二人齐出,只需其中一人,便能将他击败——如此功力,只怕师父灭绝也不如,江湖上何时多了这样的人物? 约莫过了百来招,他渐渐左支右绌,难以对敌。 李放心念一转,自知今日恐怕无法脱身,不动声色地缓了缓攻势。 其中一人乘机进上,掌风至时,忽然觉得一股至阳内力将他挡了回来,他咦了一声,化掌为指,点住了他的睡穴。 少年一顿,长剑自手中滑落。 ※※※※※※※※※※※※※※※※※※※※ *点击下一章看小妖女调戏少侠。(苍蝇搓手) *李放吃瘪是必然的,玄冥二老属实是强。(虽然被开挂多次的无忌揍了) *说起三丰,三丰往峨眉寄了个礼物,被灭绝签收了。 *对了,延续传统,上篇不知大家还记得否,放哥的什么帕子丝巾上面肯定都有个放字,六侠已经get2了,回武当治疗时,一脱衣服,解下包扎伤口的丝巾,其余四侠还好,早有怀疑的宋青书就…… ——六叔你这也进展太快了??? 两个面人 七屏围榻,扇扇山水,颇为雅致。 身量单薄的少年人闭目沉睡榻上,一旁是位年轻小姐,黄衫绿裳,鬓边垂珠,是十足的秀雅汉家姑娘打扮,她托腮,仔仔细细瞧了他的睡容,忽然好奇地伸出手,玉白的手指在他眉间朱砂一点,随后微微笑道,“原来真是天生的。” 她本以为是峨眉掌门信佛,让弟子这样打扮呢。 她的手还未收回,那双闭着的凤眸忽地睁开了,长睫轻扇,在她手心扫过,她心神一动,将手收回了,镇定地道,“你醒了。” 青衣少年只淡淡扫了她一眼,简短地道,“你是那两人的主人?” 她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道,“你识不识得我?” 其实也很好认,似她这般秀美娇媚的容貌,纵使未长成,也独有一种风流,是男装所掩盖不了的,故而李放微微颔首,“赵小姐。” 她托腮,鬓边珠串落到小巧的耳朵上,似笑非笑地道,“难得你这么客气,我问你名字,问了你两次,你不说,请你做客,也请了两次,不肯来,李公子真是好傲气。”她喊那么一声李公子,此时有种炫耀意味,仿佛在说,你不说,我也能查到,你不来,我也能强请你来。 李放道,“你若不戏弄我,焉知我不会以礼待你?” “戏弄你?”她说,“我哪里戏弄你啦?”说着便以手指点点榻边扶手,仿佛认真思考似的,“你是指哪一点,我不过与你谈谈花,谈谈戏本,若说戏弄,实在是无稽之谈。” “可惜我有心与你结交,你却如此待我。”她假意轻叹。 李放道,“将我绑来结交?” “何来‘绑’一说?”小姐狡黠一笑,“我的仆从武功比你高,可却没伤你半分,你之前昏睡,我有许多机会伤你,可也没做。若说绑,你现在自由的很,怎么叫绑你?” 她说的仿佛很有理,如果真有恶意,确实够他在阴司来往几回了。只是想与人结交,不成便使出这种手段,实在肆意妄为的很,不像武林正派作风。 李放道,“既然阁下是请我来,那我便告辞了。” “慢着。”小姐握住了他的护腕,从容道,“哪有你这样的客人,让主人连尽招待之宜的机会也没有。我正要在江南待几天,不如让我一道‘招待招待’你。”话虽如此,她有意咬重了招待之音,分明是说戏耍。 李放沉默片刻,“我若不应呢?” “那我只好绑你来了,”小姐微笑,“五花大绑,系了绳落在我手里,我牵绳走前头,你走后头,顺便唱一出大戏,咱们撂地为场。” 这强盗似的话,偏她说的理直气壮。 青衣少年紧蹙着眉,他还不曾叫人这样逼迫过,甚至连冒犯的话也很少听到,但技不如人,确实无可奈何。小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神色,暗道这人实在生的妙,眉蹙也别样风流,心念一动,又进一步逼他,“只是陪我玩几天,你不也是来江南玩的么?我们作个伴,多好呢。” 宁折不弯是蠢材。她心里说。 从前见那些士大夫动辄寻死的例子,她就厌烦,寻死多容易呢?触柱流芳百世,可真要活着,暗待时机扭转乾坤,才算大丈夫。 什么五花大绑,倒是骗他的,若是再拒绝她,就叫二老以玄冥神掌将他废了,也好叫他看清楚,形势比人强。 她静待少年回复。 良久,才听他轻叹,“好。” 小姐莫名松了口气,复又笑道,“既然你答应了,就是我的客人,今夜先歇在此处,明日我们再去游玩。” 说来也巧,正值七月,本来闷热,结果昨日一场小雨,暑热全消,清风朗朗,打伞的功夫也省下了。 青衣少年与白衣少年并肩,只他两人,赵明许是真来江南游玩,她一声令下,仆从便退却了,于是只剩下他们。 街边热闹,叫卖不绝,她好奇地看了看,见小贩多是卖彩丝、香囊,再看街上行走的,竟然多是妇人小姐,难道江南市集便是如此?“小青,你们汉人的姑娘家都爱买这些吗?” 她走到摊前,翻了翻那些五彩的络子,随口问了一句。 小贩眼毒,立刻便瞧出这是位少女,但他也机灵,不同她说话,怕人家嫌他一个臭男人冒犯,反而对旁边的李放道,“公子,这乞巧市里,再没别家的丝染的比我家漂亮了——”他捻起几根来,“旁人的不行,染料不好,放久了色黄,我卖的都鲜艳,多久都是那个色!” 他笑眯眯地问,“您要不给令妹买几束?保管编好的比别人漂亮。” 赵明说,“我可不是他妹妹。” 小贩瞧了瞧他俩,见男的俊秀,女的俏丽,仿佛明悟了一般,“原来如此,实在很般配!小郎君,你可要大方些。” 赵明俏脸微红,一双眼瞪他,“什么般配?” 她气的扭头就走。 李放瞥了一眼,问道,“哪个卖的好?” 小贩本以为这桩生意做不成,闻言眉开眼笑,指着上面挂好的几个彩丝边扣的花鸟一类,“这个喜鹊卖的最好,都是年龄小的女孩子最喜欢的!” 少年嗯了一声,要了两只彩丝喜鹊,小贩喜滋滋地继续推荐,“这个莲花也卖的好,对了,还有茉莉。”他会察言观色,见小郎君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把那两个也包起来给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才付了钱,黄衫少女就脚步匆匆走回来,扯着他的袖子,羞恼地道,“买什么买,你还敢买。” 想到方才小贩说的话,她心里就又羞又气,偏偏李放还真的买下了,当下心里有些古怪的情绪,心想莫非这小子看起来冷冷淡淡,其实竟然对她有不轨的想法?于是斜了少年一眼,故作自然地说,“小青,我问你,你怎么买那些女儿家的玩意?” 少年淡淡道,“总之不是给你的。” 赵明愣了愣,咬牙道,“谁稀罕?” 于是气鼓鼓地走了几圈,却发现大都是卖这些玩意的,还有的在卖发膏,她只瞥一眼,那些贩夫便知机的喊,“桑叶发膏,桑叶发膏,洗了头发黑如稠,滑如水欸!” 什么日子,平白卖起洗发的膏脂? 赵明到底忍不住,也忘了刚才生的闷气,问道,“你们的集市往常也如此?” 李放早猜出她不是汉人,尽管对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也不奇怪,“明日七月七。” 赵明恍然。她虽然博览群书,颇通汉家诗书,但毕竟都是在纸上看来,平日里住在甘州,那里是没有什么乞巧习俗的,而苏杭盛行。她喃喃道,“倒是赶巧了。” 虽说是女儿家,但也没经历过这些,一时觉得十分有趣,再看这集市,顿时生出了极大的兴趣,不像方才嗤之以鼻,而且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但凡她觉得好的,都要买上许多,然后往少年手臂上一挂,自己两手空空,颇为自在。 见他神色不变,似乎没有异议,一时心中想,“这人看似面冷,实是个呆子,但凡是个姑娘家,是不是都能骗得他怜惜?”这样一想,忽然又有些生气,挂东西时有意无意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 李放:“……” 两人绕过乞巧市,遇到一个卖面人的,捏的实在好,美女细腰,武夫挺拔,油面糖蜜。跟前围了几个童子,只看着流口水,并不买。 赵明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忽然拉过李放,凑到少年跟前,吐气如兰,轻声说,“你有没有姑娘?”她这话说的暧昧,又很孟浪,实在不像她平日高傲的性格,但那是在属下前,不知为何,她每每见这人,就很想逗弄他。 李放听不懂,“什么?” 赵明道,“哎呀,呆子。”她手中折扇在他胸口轻轻一敲,少年蹙眉,仿佛看洪水猛兽一样退后了一步,她脸上流露几分不悦,“我好心帮你长见识呢,哼,我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房中已有了许多姑娘,你不会没有吧?” 她明知对方是峨眉弟子,戒淫/欲,但偏要那样说。 李放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道,“没有。” 赵明却不顾他的冷脸,笑道,“我帮你买几个。” 李放:“不必。” “假正经。”赵明似真似假地骂了他一句,引诱似地说,“真不要?保证是芙蓉粉面,红袖纤腰的美人,你若再拒绝我,可真就没有了。” 李放冷声道,“不要。” 赵明忽然扑哧一笑,转身往那老翁跟前去了,故意高声道,“老人家,来几个美人。” 老翁笑眯眯地,“好嘞。” 李放:“……” 他脸色铁青,赵明尤嫌不足,在他身边摇着折扇调笑,“诶呀,俗语说,心邪则见外皆邪,小青,你刚刚是想了什么呀?” 她忽然哎哟一声,身子一晃,原来少年扣紧了她的手腕,强硬地把她拉到老翁面前,冷声道,“给她拿个武夫。” 老翁道,“好嘞,这里有霸王,关公,秦琼,托塔天王、狄青等将军,小郎君要给这位小姐挑哪个?” 李放道,“狄青。” 赵明玉白的脸上蒙了层红霞,犹如白璧照阳一般,越发娇媚,但她眼睛里却是怒火,咬着下唇骂道,“你这小淫/贼,敢这样戏弄我。”竟然说要给女儿家买个……买个……她若戏弄他可以,但绝不允许他反过来这样说。她自恃身份,哪里容得男子调戏? “淫/贼?”李放重复了一遍,冷冷道,“心邪则见外皆邪。” 赵明听他拿自己说过的话还击,一时气的胸脯起伏,张嘴就是讥讽之词,“哼,闻面涅将军容貌秀美,用兵如神。我想你也不错,虽说为我家仆所擒,但武功也还算看的,又男身女相,颇与他相似。他是狄青,你是小青,他既然是武曲星,你算个小星君罢!” 明着是褒扬,分明是拿狄青嘲讽李放是个武功不济的绣花草包。 此话才出,那双冷冰冰的凤眸剑一样看向她,她自幼居高位,从小在牙帐中就学父亲用兵,哪里会怕他,当下昂然回视。 老翁左手一支美女面人,右手一支武夫面人,茫然地看着这对忽然剑拔弩张的少年少女,讨好地道,“两位是郎才女貌,都像天上人物下凡哪,何苦彼此起争端?” 赵明羞恼道,“谁同他郎才女貌。” 老翁张张嘴,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若非是一对,为何乞巧前结伴而来? 她转身就走。 李放反而平静许多,接了面人,“多谢。” 老翁忙道,“当不得,当不得。” ※※※※※※※※※※※※※※※※※※※※ *谢谢雨雪萌妹子的推荐嗷,神奇地涨收涨评了。 *其实作者本人阅读自己的文和读者感觉不一样,因为自己码的嘛,自己看很寡淡的,像煮方便面不放调料。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读起来是什么样的。所以文案不知道怎么列萌点,只能介绍基本设定这样子,秃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沉思,已经11章了,我一点倚天剧情都没走,不对,我好歹拿几十字多介绍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段?……大家再撑一会,再撑一会,我发誓10章内写到蝶谷!whatever zhang一定可以出场,加油作者,你可以的! *写文习惯真滴好难改嗷,我多情剑客就走了4章原小说剧情,已经忍不住狂跳过了,哈哈哈哈……因为我发现古龙写文设计很精巧(特别简练),原创角色插不进去啊。 金老的小说应该好些?可他的小说角色围绕主角,留白处太多了,要写某个角色就得编原创剧情。 所以我这是有原因的!(叉腰 【主角性别我真是随便选的,一开始觉得男女无所谓……】 【我在沉思要不要掉马的事情,毕竟确实这样好像和耽美/言情差不多?实质性别上的百合/言情似乎没有。就有点头秃。】 选项一:【还有一个方法是文中就掉马,慢慢掉马,逐渐掉光,咳咳】(其实看我原文案应该知道,原设的掉马掉完了的,在林仙儿死那里就该掉光,因为我原文案写的是李放对林仙儿说,‘若我是女子,你还如此自诩么’,但其实是我不忍心搞她,这是很神奇的感觉,写完她求死时挑衅那一段,我忽然对她有种怜惜和不忍,原本要写的主动掉马删除了,决定让她怀抱自己是第一美人的幻想死去) 选项二:【不管了,躺平,继续,就这样,大家当无事发生,多加点主角女性描写,比如我让他女装出去开线,大家沉思这是不是李放妹妹,然后某些角色看穿真相,或者男装时真相就被xx看穿这种剧情,适当增补真正言情线和真正百合,番外补充全掉马if线几章,大家不要忘了他真实性别over】 选项三:你们帮忙思索一下…… *思索一下要不要增补多情剑客全掉马番外,时间点是林仙儿之死。 *真实想到头秃,开文的时候挺随便的,现在吃到恶果了,关于他的性格……其实就算他掉马也是这种性格,主要他心理活动少,有我也不写,所以大家只能从行动判断,感觉是个男的。 *顺便大家帮忙想想文案预警排雷啥的,我自己写的我肯定不知道雷在哪,我连味都尝不出。 柔情似水 少女端坐在案桌前,侍女低眉顺眼,仔细替她擦拭着头发。她换了一身衣裳,藕紫长裙,松香色窄袖短衣,外罩鹅黄褙子,看起来很鲜亮,只是都压不过她人去。乌发有些湿润,缕缕在后,发丝黏在脸颊。 约莫听到声响,她抬眼看了看青衣少年,脸色平静,已经没有之前的怒容,反而微微一笑,“明日有乞巧夜会,你可不要今夜便悄悄跑掉了。” 少年神色淡淡,“我既答应,就不会违背诺言。” 她反问,“是么?” 其实心中已暗暗相信了。世上人或狡诈,或愚笨,她一向惯于提防任何人,但这个人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苏杭繁华,果然不假。 夕阳才落,街上已处处挂起红笼,只是如此还罢,上面还有许多画,仿佛花灯会一般。外族入侵,战争阴影,似乎没有波及此处。两行是商贩,依旧叫卖不绝,街上都是姑娘夫人,满街绫罗衣裙,就是平民家的姑娘,也要穿了鲜妍的衣裳出来。 走几步见到小贩们的喙头,比穿针引线,赢者有赏。还有许多买乞巧糕点的,做成针线的模样。而那些真正的大家小姐们,在家拜月奉仙人,并不出门。 赵明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但不是汉人家,也不了解这些,跟着李放在街上走着。乞巧节不止姑娘们来了,有心求姻缘的男男女女,更是络绎不绝。 走到城南的寺庙,门庭若市,门口是两个小沙弥,长的可爱,笑嘻嘻地迎客,嘴巴甜,会察言观色,见夫人来,就喊富贵平安,见了小姐,便喊姻缘顺遂,毕竟是小孩,也没人计较他们是否冒犯。 但见迎面来一对少男少女,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只是瞧着却没有稚气。女的容貌秀丽,白衣书生打扮,竟是男装,男的俊美异常,着青色劲装,像江湖中人。小沙弥见他面貌,啊了一声,脱口而出,“小郎君前世修善,今生有大福缘哪。” 白衣姑娘扑哧一笑,一双眼在他身上一扫,顿时把这小沙弥看的脸红,她轻笑道,“你瞧他那观音痣生的妙,殊不知他是精怪呢。” 少年神色不变,小沙弥却觉得这小姐如此貌美,不应会骗自己,登时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什么精怪?” 白衣姑娘吟道,“峨眉山上修得道,一入红尘十二载,是妖中仙。观音点了他,要他水漫你永福宝刹呢!” 小沙弥呆了一会,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明悟道,“他……他是白蛇?”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他呀,他是小青。“ 小沙弥噢了一声,难怪叫小青呢,原来是喜穿青衣。 她忽地语音一变,稍稍靠近了他一些,原先娇甜清脆的声音被压低了,有几分瘆人,“你猜猜看,谁是白蛇?“ 小沙弥缓缓扫了一眼她的白衣,身体僵住了。 白衣少女展开折扇,上面是赫然四个大字,“落拓书生”,面带微笑,跨进了寺内。青衣少年一言不发,走在她身旁。徒留小沙弥满头雾水,在相信自己和相信漂亮姐姐间犹疑。 进了寺中,除却中间一鼎格外显目,就是院中一颗几人合抱的大梧桐树,绿叶鲜明,树枝上是许多垂下的绳索,绳底缠着铜玲,风中撞出叮当声响,绳上系了许多红布带,那红色染的粗糙,但别有一番古朴美感。树上挂了许多圆竹笼,幽幽发着黄光,将树身照的通明。 白衣少女走近了,好奇地握住一股绳,铜铃登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方丈穿着简朴的布袍,眼角下垂,但眼睛明亮温和,颇有几分慈悲,见她莽撞地触动铜铃,也不生气。 赵明问,“这是做什么的?” 方丈答,“来往香客,如有愿望,写在此处。“ 赵明笑道,“写了就灵?” 方丈也不恼,微笑道,“心诚则灵。” 他目光转向青衣少年,微微一怔,仔细瞧了他几眼,“请恕老衲冒犯了。” 少年向他一礼,“方丈见礼,小子是峨眉俗家弟子。” “噢,”方丈了然,“难怪,难怪,我瞧小郎君与我佛门有缘。” 赵明冷不丁地道,“大师,你要渡他来你这寺里出家不成?” 方丈静静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只是有缘,不必强求,否则未必完满。” 赵明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本能地不喜欢他的眼神,只是心中暗想莫非这和尚真有神通,看出自己和李放莲舟相识,又强请他来一事? 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方丈,你说许愿,又是怎么个许法?”她拨弄了几下红布条,“写在上头,缠上去?” “正是,”方丈让了让,露出后面的案桌,“此处有笔墨纸砚。” 赵明上前,见那些物件俱是低劣,暗暗嫌弃,却仍旧点了点墨,在红布带上勾画几笔,随意地挂上了绳,又看向李放,“小青,你没有愿望?” 人总有欲/望的。 青衣少年上前,自她手指接过笔,二人手指轻触,白衣少女顿了顿,轻轻收回了手,却感觉那接触之地在发热似的,一时有些羞意。 李放写时,她也不避让,大大方方地从旁观看,见少年落笔遒劲,笔锋凌厉,竟然比自己还要多几分雄峻,不由得吃惊。本以为一介武夫,不通文墨也寻常,想不到他武功这样好,那握剑的手提起笔,竟然也如此出色。 他的愿望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是峨眉安,兴。 赵明道,“你倒是仁义,爱峨眉不爱己。”竟然不写些与自己有利的愿望。 李放不语,赵明自讨没趣,随意看着那些红布条,忽然好奇道,“方丈,怎么有些是两根绑作一起的,还有人许了两个愿不成?” 方丈摇摇头,“这些布条上没有愿望,只有名姓。” “为何?”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方丈缓声道,“这些是男女,来结缘求姻缘的,要许今生来世。” 赵明若有所思地念道,“红尘事,情人结,悲欢离合,红线手中捏。”她声音娇甜,这样淡淡吟哦,反而无故生出几分幽怨。 她忽然展颜一笑,“方丈,若是两个结缘的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方丈道,“那便是怨侣了,不结也罢,勉强也不完满。” “我偏要勉强!”赵明高声道,转头看向青衣少年,“小青,我倒觉得这很好玩,你要不要写写?” 青衣少年淡淡道,“不必。” 赵明横眉,娇嗔道,“你以为你是流水,我是落花,我上赶着找你。告诉你,只有我作流水,他人作落花,本还轮不到你呢!”她忽然又一换语调,诱骗似的道,“反正你我心不诚,总归不会实现,何必如此当真?” 少年静静看了她一眼,那清冷的凤眸看的她心漏了一拍,却见他转身,朝院中走去了。白衣少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咬牙道,“不应便不应,我偏要写。” 她握笔,在两块红布上,一写李放,二写赵敏,写完将笔一甩,把两根红布带死缠着系在绳上,她动作有几分与平时不符的粗鲁,扯的铜铃叮铃铃响动。 恶狠狠地系上红布,她方才握着折扇,匆匆去找青衣少年,转念一想,这混账拒绝了她那么多次,她还巴巴迎上去,岂非真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于是忿忿走进人群中,索性不去找他了。 月上柳梢头,街上人愈发多了。 赵明嗅觉灵敏,在人群中直觉得闷的很,还有些难闻的香粉气,偏偏此时兴起了许多乞巧赛,许多姑娘们摩拳擦掌,围观的人更是一波波往比赛点涌去,隐约还能听到叫卖声。 她好不容易挤到稍稍轻松些的地方,见一旁小贩正在卖面具,想到那股难闻的味道和自己刚刚被熏的不行的狼狈样子,赵明心念一动,拨动了几下横杆上挂着的面具。 小贩见她年纪小,却衣着华贵,心中猜测是哪家的富贵小姐跑出了门,也不敢像平时那样随意,拘谨地道,“这面具分雌雄呢,小姐要哪种?” “面具还分雌雄?”赵明有些好笑。 小贩道,“正是,牛郎织女今日相会,若是有缘人,一个戴牛郎,一个戴织女,自然会互相吸引了。“ 赵明不以为意,捡捡挑挑,却拿了一个牛郎的面具,“就这个吧。” 小贩显然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选了牛郎,心想这还怎么遇得到有缘人?哪有戴织女的郎君。但有生意做,也不多说什么,麻利地取下面具递给她。 白衣少女将面具往脸上一扣,又艰难地挤回人群中。 她虽说身带袖剑,但这样多的人,若是出手伤人,人群慌乱起来,反而更糟,只能引而不发,谁知才艰难地挤了几步,就听见那边一声喝彩,喊着“大才子”,原来是此时了结了姑娘们的比赛,正是男人在斗呢,因都是平民居多,题也不难,只是故意缺漏前人诗词哪句,看谁先拼上。 出题人嗓音洪亮,喊的是“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度字拉长语调,似乎是给人思考时间。 赵明饱读诗书,才听到“银汉迢迢”处,已经胸有成竹,低声接下句,“金风玉露一相逢——” 谁知竟有人比她更快,她才念出这句,对方早已念过了,只听身前也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淡淡道,“——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抬头,只看见织女面具下露出的一双凤眸,明亮如星。 她轻声道,“怎么是你?” 人潮涌动,偏偏又相遇。 青衣少年道,“奇怪么?” 赵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你一个男儿郎,戴什么织女?” 少年垂眸,并不回应。 她忍不住想,莫非缘分如此? ※※※※※※※※※※※※※※※※※※※※ *敏妹很有文化嗷,写她我总担心写崩,而且她的性格不好把握,有小女儿的一面,又有智计无双,志远心高的一面,在短短4章中要把人物性格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我目前还做不到,ooc就ooc吧,我躺平了,写了几遍写不出那个感觉啊…… *回了回了回峨眉了,芷若和六侠齐飞,芷若为主。。 *主角心理的问题——我不知道为啥会这样啊???写出来就这样了,虽然我很少写李放心里想啥,(只有小时候青书问性别反驳了一下),大概他的行为很男性化? 我沉思…… 还真挺…… 要不要放预警里呢……我雷电法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是很恐怖的,竖个避雷针好点。 咋写呢?【预警:行为方式全男性化?基本不像个女人?大家当男人看?看女主言情的妹子小心为上?】 *从心,从心。我照着原设想写下去吧,不过增加全掉马番外。另外时不时拔一波真.言情和真.百合,但我不太会操纵股市,肯定到合适的剧情才拔。 *计算了一下三/四章内到蝶谷,无忌要来了。 烟青玉锁 苏杭在江南,峨眉却在蜀南,来时脚程两月多,回时顺水行舟,沿江而上。 掌船的是武林中人,才敢在元兵横行之际开船交易,船上除了货物,只有一些欲要逃难去川蜀湖广的平民,在船上干些杂活,付了银子的,自然有自己的卧房,连舵手们都只能睡在一起。 天才蒙蒙亮,江面平静,日升红汤,青衣少年站在船头观海。他身旁是个舵手,不敢轻易打搅他,恭敬地垂首在侧,等他吩咐。 可惜天地静,人不静,舱中又有打骂声,细听还有摔盆的声音,似乎是妇人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吴侬软语,不甚清晰,然后是男子浑厚的声音,骂骂咧咧。 少年微微蹙眉,舵手已知机,甩开围帘钻进舱中,喝到,“何人在此闹事?“ 舱内是一名中年男人,怀里搂了个美貌妇人,见舵手也不惧,依旧恨恨道,“这个死小子,惊扰了我夫人,打几下当什么事?” 那妇人却急了,忙忙解释,细细分辩,她说的是,只是个孩子,谈什么惊扰,不要怪罪他,想来她见孩子年纪小,已然心软了,但这男人却醋意大发,她越是阻拦,他就偏要出这口恶气。 舵手再看跪在地上的小少年,虽说有些蓬头垢面,细看却俊俏非常,难怪这其貌不扬的男人连个约莫十岁孩子的醋也要喝。瞧地上摔了盆,约莫是小少年送水过来给他们洗漱用,却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叫男人恼羞成怒。 舵手道,“想来他不是存心,何况此时却是洗漱的时候,虽说他许是忘了敲门,但也不至于如此,老爷也会武,多打他几下,岂不是把人打废了?” 其实这少年是敲了门的,只是男人情到浓时,迷了心智,下意识应许了他进来,这少年哪里懂这些事,也就依言进屋。 舵手说完,地上的少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干净的眼睛看的他越发不忍,劝说男人,“老爷心思仁善,不如饶他一饶,他伺候也是尽心的。” 谁知男人却冷笑几声,越发不饶人,“你是说我打他,还是我心胸狭窄了?他是你养的娈童不成?” 舵手脸色一变,隐有怒容,“阁下实在出言不逊!我是峨嵋派弟子,门规禁淫,岂会作出这等事来?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峨嵋派?”男人笑道,“我说是谁在我江南海沙派的地盘上贩卖私盐,原来是你们。” 舵手皱眉看他,方才知这人身份,难怪开船时许多商人忽然要搭船,又许下重金,现在想来,恐怕是冲着本派来的,只是想到教习师叔在外,当下也不惧,冷笑道,“好哇,原来是海沙派的阁下,久仰了。只是长江何时是你门的?我们也尊敬贵派,等闲不在东南卖私盐,只是运到蜀地罢了,如何冒犯了?” 男人道,“哼,谁知晓你们说话真假,武当俞岱岩十二年前屠我子弟,峨眉武当连理枝,你们在川蜀卖盐,无故到江南来,定然不怀好心,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为双亲报仇,有什么奇怪?” 舵手听他胡搅蛮缠,话说的忒无耻,目瞪口呆之际,才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只怕是要杀人夺船,本派远在西蜀,又是在江上,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峨眉仁爱百姓,难怪他们敢在本派海船上肆意妄为。 男人拔刀,向他攻来,动作间一脚踹翻了木架,花瓶落地,清脆声响,那些门后的“商人”忽然都赶来襄助。 舵手额冒冷汗,好在他的师兄弟们及时赶来,与他们战作一团,他心知这些人有备而来,一定不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可比,当下一激灵,大喊道,“师叔救我!” 他话音才落,但见剑光一闪,那面目狰狞的男人脖颈喷溅血液,瞪大了眼! 剩余十几人,连对手面目都未曾看清,已然脖间飞红,嗬嗬倒地了。这伙人不过嚣张几瞬,便死的不能更干净。 那妇人见状,啊的尖叫一声,竟是晕了过去。 众弟子方才回神,面面相觑,对着才入门的青衣少年垂首喊道,“教习师叔。” 青衣少年神色不改,淡淡道,“处理掉。” 弟子们应是,拖了那些人去,麻利地往江中一扔,江水红了一片,又很快复原了。地上拖行了几道血迹,那被当作筏子的小仆役吓的发抖,颤颤地站在原地,似乎僵住了。 他年纪与杨不悔相仿,尤其一双灵动的眼睛,只是不悔已算可怜,镇日独守空屋,少有母亲关心,为了安全,也不敢轻易出庭院,他小小年纪,在船上打杂役,干着苦累活,还要遭人打骂。 被李放定定地看了一会,小少年垂下头,有些不安,谁知忽然手腕一热,他啊了一声,随后又慌慌张张地捂住嘴,惊慌地看着他。 根骨很好,是练武的苗子,这样的资质,师父见了也会忍不住收入门下。青衣少年垂眸,松开了他的手,淡淡问,“你家人在何处?” 谈及家人,小少年眨眨眼,脸上流露几分神伤,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努力给对方打着手势,摆了摆手。 李放了然,原来是父母见背,且口不能言,他沉吟片刻,“你想不想入我峨眉派?”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为难地摇了摇头。 李放不擅长巧言相劝,对方不想入门,他也不勉强,微微颔首便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海沙派行事不端,焉知他们没有对盐货下手,他还要带众弟子去查看一番。 正午时,门外有人敲门送饭菜,李放嗯了一声,抬眼才发现来送菜的竟然是早上那名小少年,许是早上被他连杀数人吓怕了,依旧不敢直视他,送了饭菜便怯怯地退下了。 在江上这几日,小少年似乎有意报恩,一直尽心服侍他,将卧房打扫的干干净净,铺床布菜,毫不含糊,只是如梳头穿衣此类事,李放从不假手他人,他才失望地退下。 月上海云,李放对着江面悟剑,江水沉沉,他若有所思,忽然向一旁招招手,小少年不明所以,静静地看着他。 李放道,“你既然不愿入门,我便教你几招,原非峨眉功夫,是我自创的。” 小少年微微睁大了眼,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月下似乎流转着海色,蓝意融融。李放默然看着他打手势,猜测他是感到惶恐,因自己不是峨眉弟子,纵然不是峨眉功夫,也不敢轻易接受。 李放道,“门派之见,本是下乘。” 在这一点上,他算是受了张真人的影响,只是张三丰因爱徒之死到底对其他教派有所不满,而他却没有这种体验。 小少年与他对视了一会,才默默点头,乱发间露出的洁白耳朵红了一片。 身边没有乘手兵器供对方使用,李放索性解下了火树琼枝,连剑带鞘,让他握在手里,自己却握着他的手腕。 两人一下贴的极近,小少年几乎是缩在对方怀中,紧张地心砰砰直跳,偏偏上方还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那呼吸仿佛是从他发顶拂过,带来一阵战栗。 李放握着他的手,走了几招,尽量把招式放缓,大抵是因为初学,少年的身体很僵硬。说来也怪,尽管看着蓬头垢面,可他身上却毫无异味,反而有股淡淡幽香。 李放动作顿了顿,他已意识到什么。 月色如水,江面潮平,天地静谧。 偶尔有风,吹起一片涟漪,带着清爽的水味。 人影浮动,剑光闪烁。 青衣少年问,“学会了么?” 他只顾着羞涩,哪里学会了,只是记住了几分形而已,但这样与人亲密接触,叫他实在慌张,于是连忙胡乱点头,表明自己已会了。 青衣少年嗯了一声,也不疑问,干脆地松了手,收回宝剑。两人的距离一下又拉开了,他却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轻松,虽说松了一口气,却隐隐有些失落。 少年将剑斜插在背后,动作间,袖中掉落了一枚物事,他好奇地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个彩丝编的喜鹊,黑头绿尾,蓝翼,独胸脯是五彩的,编的精巧。他看的喜欢,一时忘了立刻归还,翻来覆去地看。 等看够了,他才恍然,脸一红,依依不舍地把彩丝喜鹊还回去。 青衣少年道,“既然喜欢,便送你了。” 他连连摇头,手上却露出了主人真实的意思,握紧了喜鹊不肯放手。 少年说送他,并不多与他推让什么。七月六那日,他买的是两只喜鹊,即使送出一只,不悔也并不缺自己的那份。 见那道青影远去了,小少年才展开手心,怔怔地看着鲜艳的飞鸟。 是乞巧市上的,他认得。 他在海岛上出生,原来父母双全,可偏偏一家人去了中原,不再像往日和满,因怕暴露身份,母亲不肯养他在跟前,便给了些钱,遣他去别处。流落江南,眼见那些同他一般年纪的,有人疼爱,有人怜惜,送了许多小玩意,办乞巧礼,独他孑然一身。 他忽然鼻头一酸,眼睛里盈盈润润,低声道,“还是有人买给我了。” 船行果然较陆路快,不多时便到了蜀南,只是这船弟子卸了货,还要继续往西南那边去,那名服侍他的小少年正是要往西域边去,两人就此分开了。 李放下船,先快马去了山下杨不悔处,依言把礼物给了她,她最喜欢这些,果然见了很欢喜,又笑嘻嘻说要嫁他,他并不当真,牵马上山去了。 过了当日遇见贝锦仪和周芷若的梨树旁时,满树梨花已谢了,眼下明明是结果的时候,却不见一颗梨,想来是已被贪食的弟子们采走了。 再往前几步,却见芭蕉下有个姑娘,穿着青短衣,白长裙,手中握着乌鞘剑,碧色剑玉晃荡。洁白的侧脸被芭蕉叶半遮半掩,安静秀美。 她手里挎了一个篮子,正在割芭蕉,似乎很专注。 等身边暗了一片,她茫然抬头,轻声道,“李师兄?” 李放道,“只你一人?” 周芷若摇摇头,“还有其他师姊妹,”略一思考,她又道,“锦仪师姊在和师妹们割夏笋。敏君师姊采茶去了。” 李放嗯了一声,似乎有拔剑帮忙之意,周芷若摇摇头,“师兄先去见师父吧,她一直念叨你。” 确实如此。 他微一点头,往山门去了。周芷若停下手中动作,下意识摸了摸那青碧剑玉。 转入演武厅侧室,果然灭绝已在那等着了,见他来,先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微微颔首,“不错,听你在江湖上已闯出了名头。” 李放道,“微末之名。” 灭绝道,“虽说如此,比你几位师姊强。”她招招手,叫他过来,少年站到她身侧,才发现桌上放了一块刻莲花玉锁,烟青料。灭绝握着它翻过来,才见一行疏朗小字,刻的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元顺帝至正十六年,荷月,武当张三丰赠小友开阳。 她松开掌心,正面是: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灭绝道,“低头,我与你系上。” 少年依言,微微垂首,灭绝师太展开玉锁上扣的红绳,系在他脖颈间,放入衣领中藏好。 灭绝松手,见少年气宇轩昂,越发满意,“虽是俗家弟子,张真人替你取了道号,日后你加冠时,用作表字也使得。” 她轻叹,“开阳,武曲星也,张真人赋你于厚望。”更不要说其上刻诗,写宝剑不见知己,不显露锋芒,分明是极欣赏小放,竟欲引为忘年交,同辈交往。 李放却忽然想起,赵明一句戏言成真,将他与武曲星狄青对比,嘲弄他是“小星君”,竟然一语成谶。 灭绝又道,“写的干将莫邪雌雄剑,我原以为芷若也有,后来才想通是怎么回事。真人果真有心。” 李放不语,等她回答。 灭绝微微露出笑意来,“你负雌剑,你是雄剑!此为‘双蛟龙'',他赞你是人中宝剑呢。” ※※※※※※※※※※※※※※※※※※※※ *说来有点好笑,多情剑客放哥文化不怎么样,起了个文曲星的名,这边峨眉放哥挺有文化,偏偏是武曲星的名。 *三丰的莲花锁其实六月就打好送来了,所以上面刻的是[荷月],而非[兰月](七月),但放哥出门好久了,七月末才回来。 我打出“雪花照芙蓉”的时候微微悚然,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因为上个移花宫放,我常用“雪”写他,这个峨眉放,写的更多是“莲”,双蛟龙,雪花芙蓉,这不就是两位放哥吗? *文化水平低,自己写不来,就当是三丰翻书看到李白的诗句非常喜欢,于是刻在锁上了吧。 *还有个好笑的事,船上那个是小昭,放哥买了两只喜鹊,以后小昭去不悔那里伺候,不悔一看,嗯??放哥你这个混蛋,竟然一式两份,送了我还送其他小姑娘。 *小昭被寄养在别人家,寻常不和黛绮丝见面。这里私设她还是有叛逆期的,跑出来找娘了。 心剑不盲 青衣少年简叙此番经历,灭绝皱眉,有些凝重。 江湖上竟有这样的两个角色?当一派也使得,偏偏是别人的仆役。 灭绝沉吟片刻,“果然是这样的高手,你输了也不出奇,平安回来就好。” 少年不语。 灭绝看着他长大,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叹一声,“人没有不输的。即使是张真人,你去问他,他输的少么?” 她担心他和孤鸿子一样。 师兄就是太傲气,他从没输过,因此只输给杨逍一次,他竟然到了自尽的地步,丢下她一个,叫她至今又想又恨。 李放低声说,“我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耐心!”灭绝皱眉,“你当然会是。但武功没有一日成就的道理,你察觉不到自己已经因失败而急躁了么?” 所以这便是遣弟子下山游历的原因了。 他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抿唇不语。灭绝看了也不忍,“你的心性原本最好,如今却乱了,我原先以为你无需靠此道,现在看来还是练一练好。” 她起身,进了内室,待出来时,手里捏了一根锦带。 “低头。” 少年依言。 灭绝把锦带轻轻从他眼前绕过,在脑后缠好,她松手,多余的锦织云雾般飘下,垂在脑后,落在脊背上,贴着乌鞘剑。 灭绝道,“自今日起,你便修心,练心剑,不要看,不要想,只管握着的剑便是。” 李放低低地应了声。 视觉受阻,尽管可听声辩位,对那些静物却没有办法,他走的有些跌跌撞撞,灭绝在身后凝视他,长叹一声。 师兄,你怎么舍得? 青衣少年摸索着墙,慢慢前进,在过演武厅门口时,敞开的门使他摸空了一瞬,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重心向前扑去,撞进一个硬朗的胸膛里,对方下意识接住了他,双手摁住他脊背。 “李师弟?”那人轻声唤。 那声音轻,带着些变声期的沙哑,李放看不见,只能凭感觉抬头道,“宋师兄?” 他怎么在这里。 宋青书轻轻松开他,凝视一会他眼上的锦带,“你……你眼睛怎么了?” 李放道,“历练时出了一些事,师父叫我练心剑。” 宋青书沉默了一会,“怎么会出事?你一人去的?” 李放嗯了一声,“对方很强。” 他还没说话,忽然感觉眼睛被轻轻抚/摸了一下,宋青书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还练剑么?” 李放:“自然。” 宋青书说,“心剑也好。” 他忽然拉住少年的护腕,带着对方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谈吧。” 即使有人带着,落步时的彷徨不定依然是难以避免的,何况身旁并非他全心托付信任之人,他走每一步都很小心,还靠着对峨眉的熟悉才不至仓皇。 宋青书道,“我想问你一些事,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冒犯。” 李放嗯了一声。 他问,“你觉得……殷六叔,怎么样?” 李放微微一思,简短地道,“还好。”虽然如少年,也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有点废手帕。 “是么?”宋青书道,“你会这样看一个人,实在很稀奇。” 李放:“为什么?” 他突然踩进松软的竹叶地,身形一歪,宋青书握了握他的肩膀,把人带了回来,淡淡道,“我以为任何人都入不得你眼的,你既在看对方,也没有看进对方。”好像万事都不在意,走着只有自己的路。 少年沉默,“我是这样的?” 宋青书道,“小时候是。” 现在似乎不是。 小时候,无论他如何追逐他,崇拜他,渴望与他亲近,也得不到分毫回应。因那场误会,少年每次来武当,他都有意避开。可上回瞧见杨不悔,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也许早就变了。只是他不敢再看。 “想不到你会这样耐心……”他笑了笑,“可能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别人由童子到少年,这个人却像是由神到人。 宋青书道,“殷六叔托我和你说,谢谢你手下留情。” 李放轻声道,“不必。” 宋青书偏头去看少年,阳光从竹叶缝隙间落入,他雪白的侧脸光影分布,神态安静。他说,“六叔曾经对纪师姊一片痴情,不想他也有变心的时候,还决然去退了婚。” 李放一怔,“什么变心?” “你不知道?”宋青书有些哑然,“……那也很好。六叔告诉我们,他退婚是因为喜欢上了旁的姑娘。”他微微一笑,“你知道那是谁么?” 李放轻轻摇头。 两人转下台阶,此处最麻烦,他晃开了宋青书的手,扶着石壁一阶阶往下走,速度很慢。对方也慢慢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不说话了,想来是怕他分心,动作不稳。 等两人下了台阶,他才接着说,“那位姑娘,年纪比他小。”眼前似乎又浮现殷梨亭被其余四侠追问时的羞涩神态,他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听说很温柔,只是不常表达。” 李放听着觉得有点像贝师姊。 也对,之前百岁宴,贝师姊和纪师姊是结伴同去的。想来殷师兄是这样记住了她的性格,被追问时又拿出来搪塞别人。 只是,这样自污,他却没想到。 “……难怪师父动手。”他才明白,轻轻一叹。 宋青书并不接着往下说,反而忽然道,“早知道,不如让他去赴约。” 他说,“你本不该如此。” 应该完美无缺,天纵奇才。俊美风流,少年傲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怎么该是这样? 李放回想了一下那两名仆役的武功,实话实说,“他即使来,也无济于事。” 宋青书摇头,“两个人在,总是不同的。” 两人到了院门前,宋青书凝视了他一会,笑了笑,只是他看不到,道,“上回你说,你不想娶妻。我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答了丁师姊,即使她比你大许多也无妨。” 李放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些,于是不语,静静听他说。 宋青书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李放沉默片刻,“你呢?” 宋青书轻声道,“襄王多梦邂凌仙,我偏爱巫山神女。”他似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过,不是真的亵渎神仙,只是见人风采心折罢了。”少年谁不爱颜色?远望总是倾慕,即使求近不得。 他道,“可惜了。” 李放说,“为什么?” 他不语。 宋青书道,“我代太师父来峨眉赔罪,本是要去见师太的,就此别过了。” 二人在门前分别。 结果才没多久,小窗上又传来敲击声。 李放把窗打开,他瞧不见外面的人是谁,只能依照印象,似乎只有敏君师姊不爱走门,偏爱敲窗,轻声喊,“师姊?” 丁敏君瞧见他那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伸出双手捧着少年的脸,她的指尖非常冰凉,还在颤抖,李放尚未说话,她忽然呜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她的手指在锦带上轻轻抚摸,喉咙里还有堵塞的泪音,出声也很沙哑,“疼不疼?” 李放:“我……” 才听到他的声音,丁敏君好像憋不住了,原来只是两行的泪水忽然疯狂涌了出来,她脸色惨白,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往怀中带,他听的她激烈鼓动的心跳,听她呜呜哭泣,“都怪我,闹什么脾气,偏要和她争,我争什么呢?” 他拒绝她陪从,原先以为是要和纪晓芙一起,原来不是。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要跟去……”她低着头,下巴搭在他发顶,水珠划过,滴落在乌发间,她眼圈红了,死死咬着唇,又松开,“怪我……怪我……” 李放埋在她衣领间,有些呼吸不上来,艰难地道,“师姊,我没事。” 赵明的仆役虽然厉害,却根本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 丁敏君好像听不见了一样,呜呜地哭着,“怪我……” 李放暗暗叹气,强行挣开她,凭感觉直视她,镇定地道,“我没有事。” 她呆呆地看着少年的方向,有些出神,眼神哀怮,轻声道,“你的眼睛……你以后可怎么办呢?”一个剑客目盲,他的剑还能准确地刺向敌人的颈项么? 少年沉默片刻,他忽然明白为何宋青书和师姊都怪怪的了,顿时头疼,“我的眼睛没有事,是师父为了定我的心性,叫我蒙眼练心剑。” 丁敏君怔怔看了他一会,忽然伸手去碰他脑后的锦带,“我瞧瞧。”动作还有几分急迫。她快速解开了锦带,少年应时睁开了眼,纤长羽睫轻扫,凤眸瞳仁漆黑。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道。 少年伸手,将锦带从她手心抽回,又系回眼上,“师姊,谁同你说的?” “宋青书。”她下意识答,“路上碰见了,他和我说你受伤了。” 语毕,她忽然脸色铁青,“若不是他,我怎会误会?” 白白哭了一场,真是丢尽了人。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将剑从背后抽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连道别也顾不上,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法。” 从背影,只能瞧见她一小片耳朵,红透了。 她自尊心最强,恐怕觉得自己刚刚太莽撞,丢了面子,要去和宋青书算账了。 可惜她没抓到人。 他溜的比兔子还快,替张三丰传完话,就飞快下山了。纪晓芙在门内人缘相当之好,殷梨亭退亲,可以说是让武当来客在峨眉都收不到好脸色。 ※※※※※※※※※※※※※※※※※※※※ *我又开挂了,我好心虚…… *青书感觉没什么特色,像是金老写了当工具人用的,本来光明顶那里攻击虚弱无忌就有失武道,后面还偷/窥峨眉女寝,杀七侠什么的,简直绝了,都已经工具人了还不给人家个好人品…… *冷汗,我跳过这部分情节先码了几章千里送不悔,实在昏头了,现在这边接下去没存稿……哇哈哈哈但是应该可以正常更下去…… *哪位朋友同时还是作者的……晋江是不是系统出问题了?连着几天都是进去管理页面没多久就刷新,然后底下的章节管理全没了。 小石潭记 李放才伸了伸筷子,试探性地夹了夹菜,结果夹了个准,他往上提了提手腕,却听见少女细声道,“师兄,你夹了我的筷子。” 李放:“……” 他嗯了一声,没有别的反应,雪白的脸上却反映了主人真实的感觉,浮现了两抹薄红。少女抿嘴一笑。又收敛住,“我夹给你,”她顿了顿,“用干净的筷子,可以么?” 少年微微颔首,她随即起身,取了一副新筷来。她算是女孩里极细心的,眼看少年嚼完一口,又给他夹了一筷,还轻声问,“师兄觉得这个菜怎么样?” 少年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她低声说,“我原担心,师兄会不会不喜欢我的手艺。” 原来这是她自做的。 两人用完了饭,少女收拾好,又砌了茶来,亲自端了给他,少年接过茶盏时,低低道了声些。少女暗叹一声,也不知师父那法子有没有用。 灭绝此前找了她去,告诉她李放正要练心剑,要压一压他的心气。像这样目不能视,还要烦人贴心照顾,他一定很难接受,但越是这样,越要让他知道无可奈何的滋味,不要事事都想着争先,不能接受失败。 等歇息了一会,她又伸出手,“走吧,师兄,先带你去四处走走。” 少年不语,她才恍然他瞧不见她的手,于是咬咬下唇,鼓起勇气,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握住那带着剑茧的手心,少年似乎顿了顿,想要收回手,她却反而握紧了。 两人牵着手出去,越过门槛时,周芷若提醒道,“小心,师兄。” 李放明白她的意思,越了过去——但他也许从来没注意过这门槛是多高,足尖碰在上头,偏偏没越过去,但人已经前倾了,他忍不住凝眉,往前倒了倒。 周芷若在他身边,反应极快地拉过他的手,又拢了拢他的腰,轻巧地把他稳住了,“还好吗?”她轻声问。 半响,才听少年低低地道,“嗯。” 他一言不发地跨过了门槛,这回没有再被挡住。 周芷若牵着他往后山去,“师兄,外面如何,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但后山应当去的少,因此在那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踩着台阶转上了后山,台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周芷若很有耐心,由他摸索着石壁,一阶一阶慢慢上去,小心注意他的动作。 等好容易上了顶,有个歇息的小亭,亭后边依着山了,上面有许多白辛树,结了果,灰黄色,如许多枚小小的纺锤,少年顿了顿,摸了摸那凹凸不平的树皮,周芷若有些好奇,上前一看,才发现那里刻了一行字,写的是[混蛋李放] 她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师兄,这是谁写的?” 少年平静道,“丁师姊。” 周芷若呀了一声,“我以为你们很要好的,你也有惹她生气的时候?” 丁敏君师姊两三日就要酸她一会,不是酸师父,就是酸师弟。 李放道,“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太多了。” 他顿了顿,“她就爱拿草植出气,你可以问问贝师姊,她那日去割夏笋,多少棵竹子上刻了这四个字。” 周芷若笑道,“真的?”她想了想就觉得好笑,“我真要去问她了。” 两人又接着往上走,地面有些湿润,她担心他踩滑了,也顾不得羞涩什么,扶着他的胳膊,结果两人贴的近了,身后两柄剑,偏偏一柄朝左,一柄朝右,撞在了一起,周芷若分了心,自己反而脚下一滑,往下栽去,李放欲拉她一把,反而碰了个空,自己被她带着滑下去了。 两人空中一撞,周芷若垫了底,手也不敢松开他,生怕他被甩到哪里去了,两人滚作一团,咕噜咕噜下了山,地上多的是碎石野草,刮的人背生疼。但转来滚去的,一时也不知谁在身下,一直到了侧山腰,撞上一棵树才停下来。 那树本身量小,腰围窄,被这两人一撞,加之前几天连绵有雨,抖了抖,竟从葱绿叶片中抖落下许多花来,像许多水红绒花,芯却是雪白的,落在他们头脸上。周芷若抖了抖,把花抖落了,再去看少年,忍不住笑出声,他雪白的脸上黏了两朵被雨打湿的绒花,细细红丝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狼狈,一时又好笑又抱歉,连忙帮他把花捻走了,又用绢帕给他擦了擦脸。 这场面,倒是倒转过来了。她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时候,一时感慨。 她把少年扶起来,见两人衣服都沾了许多泥土,鬓发也乱了,犹豫道,“师兄,不如我们先回去?” 出乎意料地,这位看起来喜洁的师兄却拒绝了她,“不必。” 周芷若才恍然,虽说惨烈了些,但好歹是在修行么,原是该吃的苦头,她倒没有半分觉得自己被带累的想法,只是嗯了一声,扶着那棵遭了无妄之灾的树,轻叹道,“可怜。” 谁知这一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拿开手,凑上去细细瞧,发现上面也刻了几个字,写的是:混账。她愕然,这回都不用李放说,她也能猜到是谁写的,写给谁了。一时又忍不住笑意。 丁师姊不会把漫山遍野的树都刻了字吧? 所幸都没受伤,而且也算是神速了,一下从山头走到山腰,山腰暖和些,已经能听到鸟雀细细的叫声。 走了半路,少年忽然冷不丁地道,“刚刚那是合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芷若不懂这些花,只觉得好看,她啊了一声,“师兄,你这也识得?” 李放嗯了一声,“我常在后山练剑。” 那她岂不是白带他来了?周芷若一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原来他应该能一眼瞧出那是什么,现在还要想上半天。 她好奇问,“师兄,你是怎么猜出的呢?” 李放道,“味道。” 他顿了顿,微微摇开了她的手,摸索试探着旁边的树干,小心走到一旁,低头摘了一朵树下的花,是一簇簇的花团组成的,雪白可爱,花枝纤细,递给少女。 周芷若接了过来,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李放道,“白芷。”他又道,“你的名字,是来自它么?” 周芷若一愣,垂眸,微微一笑,“这我却不清楚。”她小心拨弄了几下那星辰般分散的雪白小花,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另一个字呢?” 李放道,“是杜若。” 他再厉害,也不能在这么大一片山里嗅到杜若的味道,找到白芷,纯是巧合。 “花期快过了。”他道,“有机会找到的话,带给你罢。” 周芷若轻声道,“多谢师兄。” 两人继续往前走,隐隐已经能听见泉涧的声音了,树也渐渐矮小了,有些只是树丛,周芷若瞧那鹅黄的花朵开的好看,五瓣散开,顶心是许多细丝,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师兄,那是什么?” 李放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少女俯身去摘了一朵回来,递到他鼻尖,又尽量仔细地描述道,“黄色的,花瓣很细长,展开了,蕊心是许多丝。”她想了想,“像只金线蝴蝶似的。” 李放沉吟片刻,“你说的没错,它也叫这个名,有唤它金丝桃的。” 周芷若道,“难怪师兄喜欢在后山习剑,这里实在很漂亮。” 李放道,“不尽然。因你来的少,觉得稀奇,习惯了便不会了。” 周芷若哦了一声。她其实来过几次,说来也巧,那时都没开花,尽是绿叶。如今同师兄来,反而正赶上花期了。 山脚是一条小溪,泉水很干净,也很浅,能清晰地瞧见底下的圆石,周芷若松开手,弯腰把绢帕打湿了,又喊少年,“师兄。” 李放听着她的声音,朝她这边小心地走过来几步,周芷若道,“你低一些。”他顺势弯腰,大概从她说话的声音判断了一下位置。 周芷若捏着打湿的绢帕,在他脸上细细擦拭着,把原先干帕子擦不掉的部分都清理的干干净净,她的动作放的很轻,少年也安静地保持着姿势,由她去擦。 她瞧了几眼,道,“好了。” 少年后退一步,淡淡道,“我便在此处练剑。” 周芷若有些惊讶,“在溪边?” 李放道,“在溪中。”他顿了顿,牵起她的手,“你随我来。” 到了溪边,他明显比原先自在许多,许是因为流水的声音一直在耳边,他能轻易地知道自己的位置,而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又分外熟悉。 原来这条溪流不到多远,前方便是一块石壁,往下溢流水帘,上头还有一条河,水量要更大,在底下冲出了一个小石潭,石潭里还有几尾小鱼。 周芷若问,“这怎么练呢?” 李放道,“潭中有块露石。” 周芷若还是不明白。李放解释,“立在石上,将落下的清流当作剑招,若能一滴不沾,尽数回击,就算攻守一体,剑术初成了。” 周芷若听了神往,忍不住问,“我能试试吗?” 李放微微颔首。 她小心地运起轻功,落到露石上,才到边缘,后背已被许多细小水珠打湿了,她自背后抽出青霄野鹤,往后退了退,渐渐入到雨帘中,结果自然是很狼狈,虽然有心抵挡,但剑锋如何能断水,一时反而被水帘浇透了,连发丝都润湿了。 她懵然在水下站了一会,茫然地喊,“师兄?” 李放无需去看,只听她出剑的声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冷静分析道,“你的剑没有势,故而劈不开。” 周芷若秀眉微蹙,“如何练势?” 她话音才落,却见青衣少年足尖微点,轻盈地向她这边掠来,这露石一人站宽敞,两人又嫌挤了,她晃了晃,抓着少年的手臂才站直。 少年道,“跟着我的动作。” 他轻轻按住了她握剑的手,引导她动起来,“你既然还没练出剑气,便试着将内力导出,与你的剑势一体,你的锋朝哪里,剑势就要朝哪里。” 他带着她缓慢地动作着,两人贴的极近,她要矮些,靠着他的胸膛,他放剑气时,她便下意识跟着放出内力,但剑招又跟不上,全靠他握着手挥动。 因是教她,动作全是放慢了,他也没有特意将剑气大开,水帘的水珠就细细撒在他们身上,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湿漉漉的,但周芷若初窥此道,颇为入神,一时也没在意。 等一套剑法演练完了,她才发现身上湿透了,衣服贴着身,鬓发也黏在脸上,被人抱在怀中,一时大为羞窘,玉白的脸通红,反而李放面色如常,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不得了,他许是忘了,此时不是只有他一人在石上,后面分明是退无可退了,当下栽进了水潭里。 周芷若心一紧,喊,“师兄!”也顾不上羞涩,忙下水要去捞他,等真踩在水里了,才发现多虑了,反而闹了乌龙——潭水浅的很。 青衣少年忽然摔进潭水中,一时有些茫然,坐在水中不知所措。周芷若忙过去牵着他,爬上了岸边又伸手把少年拉起来。等两人总算上岸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李放,他浑身也是湿漉漉地往下滴水,往常看着冷淡的表情,此时倒显的有几分呆,她唇角一弯,眼中带了些笑意。 东窗事发+蝴蝶谷里 1/东窗事发,祸起萧墙 一晃一载。 李放和周芷若并肩入室,灭绝坐主位,丁敏君、贝锦仪二女都在侧。 她的神色很严肃,也带着少有的冷酷之色。 后来的两个都是她非常喜爱的弟子,但她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瞥一眼。 丁敏君向前一步,问李放,“师弟,我问你,八年前师父在峨眉金顶传道,你在哪里?” 李放心中一凛,镇定地答,“师姊忘了,我在师父右侧,奉剑。” 丁敏君接着问,“那么三年前?” 李放道,“春,居峨眉,夏,入武当,后到江南,近秋初才归。” 丁敏君嗯了一声,回首道,“师父,做什么问他呢?八年前他才多大?六岁多吧?” 灭绝淡淡瞄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阴冷看的她脊背发凉,心中的一丝得意也消尽了。 灭绝道,“八年前是不大,三年前呢?她带着一个孽种堂而皇之在峨眉山下,你们四个同气连枝,竟然没有人发觉?还要外门弟子报来。” 她说此话时,却瞧着贝锦仪,贝锦仪只是垂头不语。 李放沉默半响,问,“师父,怎么了?” “怎么了?”灭绝冷笑,“你那好师姊,八年前竟然就生了个孽种,一直养在膝下!她怎么有脸见殷六侠?” 李放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半分,他抬眼去看灭绝,却正好看到贝锦仪投来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贝锦仪却自然地收回眼神,反而道,“师父,芷若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让她听这些呢?” 灭绝才注意到拘谨地站在少年旁边的周芷若,点点头,“这倒是,污了她的耳朵,芷若,你先退下。” 周芷若却道,“师父,我虽然不知事情原委,但师兄与我朝夕相处,不曾见过什么其他人。” 丁敏君忍不住又要张口嘲讽她,“什么朝夕相处,亏你说的出口。” 周芷若脸一红,羞恼地道,“师姊,我行得端坐得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丁敏君没想到她敢回嘴,气的正要说话,灭绝却打断她,“行了,你又闹什么,芷若断不是那样下贱的。” 她这句下贱,却是另有所指。 周芷若向她见礼,犹豫地退下了。 到底是什么事? 灭绝又不咸不淡地问,“锦仪,我问你,晓芙有没有和你说她去了哪里?” 贝锦仪低头恭恭敬敬地道,“未曾,她在外招收弟子,我一直在静玄师姊身边,帮着管教门内弟子。” 灭绝哦了一声,“小放呢?” 李放冷静地道,“不曾。” 丁敏君却赶不及地接口道,“师父,我知道,那名来报说见到她带着孩子的,祖籍是安庆路的,他原只在山下看到,只是怀疑,不曾想回了家,还看见她带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娃娃,管她叫娘。他看见纪师妹受了伤,还听见那小娃娃问,蝶谷是什么地方?” 灭绝道,“好!还知道要去看魔教的大夫。” 她冷笑,“倒不如让我治治她,我倒想听听她怎么生了个孩子。” “敏君,你随我去,”她看也不看贝锦仪一眼,大概是受纪晓芙连累,一并被迁怒了,“锦仪就留在你静玄师姊身边吧。” 李放忽地道,“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灭绝说,“专心练剑,别让这些腌臜事坏了心性。” 李放静静地看着她,分明能感觉她一丝外泄的杀意,他也不说为什么,只是重复道,“我也去。” 灭绝一愣,表情渐渐冷下来,“连你也忤逆我,真不该叫你和她接触!” 但她心知是拦不住这个弟子的,他一向有他自己的想法,真决定好的事情,决计不轻易更改,因此只是看向丁敏君,“你看好你师弟,别叫他私自跑去,反而让那败坏门风的望风而逃了。” 丁敏君应是。 待出了门,丁敏君便匆匆去追少年的背影,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急忙道,“你做什么?真要现在闯下山不成?” 少年回头,冷冷道,“去练剑。” 丁敏君呆了一瞬,委屈道,“关我什么事?师父要我拘着你,你有气,怨我做什么?” 少年道,“师姊,你有多了解我,我就有多了解你。”他若有似无一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冷,“你瞒得过师父,瞒不过我,哪来的外门弟子,这样巧就看见了?或许是有人听见她要去蝶谷,但未必就觉得旁边是她的孩子,毕竟,她的任务是招收弟子不是么?” 身边收留个小姑娘,有什么稀奇? 当初贝锦仪带着周芷若上山,后者尚未拜入门内,不也没人疑她有女? 更重要的是,他和不悔早就说好,在外人面前不要叫娘。 丁敏君乍被他戳破,惶惶看了眼四周,拧了他一把,“你说我骗了师父?好,可我有自己的消息,我早知道的,她八年前确实在甘州生了孩子。” 李放轻声道,“那是为什么?”他微微靠近了丁敏君,后者竟被他吓的后退一步,他冷冷道,“她或许对不起殷六侠,可也退婚了,若说她破了门规,她却是被强迫的,好容易维持成这样,你却一定要她死。” 丁敏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些?”连她都不知道什么强迫的事! 她倒吸一口气,“你竟敢和她……” 李放问,“师姊,你对纪师姊,贝师姊,还有周师妹,都毫无仁心,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他再进一步,逼着她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背靠栏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丁敏君道,“你也知道我待你好……那你现在做什么?你要以下犯上啦?”她虽然强作镇定,实际却被这个还比她矮许多的少年逼的心口乱跳。 李放接着道,“是否因为,我是你的师弟,和你要的,师父对女弟子的宠爱,不相干呢?”他微微笑道,“如果我也是姑娘家,你还喜欢我么?” 丁敏君极少见他笑,虽然早知他容貌秀丽,这么多年也看惯了,乍见他这样一笑,眼中滑过一丝惊艳,下意识已忘了他问了什么,只是呆呆地重复他的话,“什么姑娘家?” 少年却后退一步,自嘲似的淡淡道,“我倒真是庸人自扰。” 他转身走去,丁敏君望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不敢追上去。 后山,溪尾,石壁。 青衣少年执剑,身如游龙,剑势如虹,剑气竟化作实体般,切开了道道水帘,飞湍四溅,落入石潭,清脆如珠落玉盘。 他收剑,缓缓吐出一口气。 眼前已经空无一物,心中依旧风波不止。 为什么会演变成今日这样? 丁敏君处心积虑要让纪晓芙死,纪晓芙如今自身难保,贝锦仪和她是好友,如今却明哲保身,毫无反应。 他们四个相识有十年了,十年前,师父就说,同门间要互相扶助。她曾经私下和他说,将来必传以峨眉掌门之位,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他都视她们为羽翼下应当保护的人,那时都还好,师姊们只是小打小闹。 十年后,一切为何变了这样多? 一位愁苦,郁郁难安,一位心胸狭窄,却也被自己困住了,终日捻酸吃醋,不得开心颜,还有一位唯唯诺诺,两不得罪。 他静立石上,没了剑气阻挡的水流淅淅沥沥落在他身上,打湿了遮眼的锦带,从脸颊滑落,他却恍然不觉。 温热的手忽然钻入他手心,轻轻握住了他,少女担忧地喊,“师兄?” 他没有答话。 青衣白裙的少女也不语,只是牵着他,在他旁边默默站着。 良久,才听见少年哑声问,“你也来看守我?” 周芷若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轻声道,“我来练剑……”她犹豫片刻,“师兄,发生了什么?”她这样聪慧,隐约已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少年并不直接答她的话,只是低声道,“你在这练吧。” 他松开她的手,往岸上掠去,慢慢往山上走。 周芷若看着他,咬了咬唇,又追了上去,“师兄,虽然这时节正热,你这样也易着凉,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少年道,“这样正好。” 足够清醒。 2/蝴蝶谷里,芙蓉泣露 次日,灭绝携弟子丁敏君,李放奔赴安庆路。 金花婆婆此时正在蝶谷中,可惜她那珊瑚金拐杖却不太顶用,胜不过倚天剑,生生被劈断了,只能带着侍女离去。 纪晓芙握着剑,看着肃容的灭绝,狼狈地垂下头,不敢去看她。 灭绝盯着她,慢悠悠地道,“我竟不知道,我教出了这么个会撒谎的好徒弟。” 纪晓芙脸一白,“师父……” 李放凝眉,道,“师父,师姊她……” 他话语未尽,灭绝便怒道,“你闭嘴,让她答,她没有嘴是不是?你当我不知道你偏要跑过来是做什么?” 丁敏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后,低声警告道,“少插嘴。” 纪晓芙同灭绝细细分辩了事由,灭绝听了,一时忘了怒火,反而产生了些怜惜,“这么说,倒也不是你的错。”听得一旁的丁敏君目瞪口呆——师父也太偏心了!犯了这样的戒也能原谅她? 灭绝思索片刻,又道,“如此说来,那人也绝不能饶过,你快说,他是谁?” 纪晓芙低声道,“杨逍。” 灭绝脸色大变。 她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拉着纪晓芙进了一旁的屋子,似乎要单独同她说什么。 虽然听不见里面说了些什么,但依稀可见灭绝似乎勃然大怒,伸手一掌就要在她头上拍下,一把乌鞘剑却挡住了那一掌。 李放道,“师父,何至于此?” 灭绝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冷笑道,“我忘了,你和她一向要好,”她语调一高,“要好到你忘了我是你师父!” “还不让开!” 李放只是重复那一句,“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她算是看出来,她这个好徒儿,先前的话是真,爱上杨逍也是真,不要峨眉掌门的位置,也不要她的原谅,只盼着他活——可哪里有她这个师父了? 师兄因杨逍这狗贼而自尽,她养出来的好徒弟,却为峨眉的死仇生了个孩儿。 纪晓芙忽然道,“放弟,你让开。” 她苍白的脸上滚下两行泪来,“我这有罪之人,还要使你和师父反目,便更加罪孽深重了。” 她忽然弯下腰,朝灭绝一拜,“师父,我四五岁里,上了峨眉,您教导我至今,颇为宠爱,弟子不肖,有辱门风,愿以死谢罪。” 灭绝冷冷睨了她一眼,“这是讨饶的话?还是真心话?我却不敢信你了。” 纪晓芙低声道,“弟子所言,句句为真。” 灭绝道,“好,好的很,你便以死谢罪吧。” 她张开五指,往下摁去,与剑鞘相撞,竟发出玉石相击似的清脆声响。 她慢慢转头,看向青衣少年,一字一句,“李放!” 丁敏君看的心惊肉跳,也顾不上礼数,进屋来拉他,“师父要做什么,哪有你置喙的地步,快和我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灭绝冷笑,“不敢,是他的决定,我不敢置喙才对。” 少年一动不动,他低声说,“师父,您会后悔的,我只是阻止您。” 灭绝道,“我从不后悔!” 李放也寸步不退,“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师父,你把过去的十几年置于何处?” 分明刚刚能体谅,却不知师姊说了什么,惹她非要杀了养了十几年的弟子不可。 灭绝冷笑,“你怎么不问问她置于何处?她做出这等事前,怎么不想想?” 李放冷声道,“真是为此事?” 他此言,无疑是揭了灭绝伤疤——虽然如今出家,但她和师兄孤鸿子本是未婚夫妻,孤鸿子因比武输给明教左使杨逍自尽,她也自此出家,由此与杨逍结下大仇。李放不知此内情,只以为是她有门派之见,厌恶魔教,却无意间揭露了她心底隐秘的私心。 ——她要杀纪晓芙,源于她的私仇,却非什么大义。 灭绝气的面皮发红,全然不见对他先前的平和,喝道,“我教你十年,你便这样尊师重道?” 李放冷静地道,“我今日所作所为,全是您教来,凡事先向门人,何况是我师姊,难道要因一个外人动手?” 灭绝只是道,“好,好!我教的两个好徒弟!” 她看着自己昔日的两个爱徒,面无表情,“李放,你不是要阻止我?出剑罢。” 少年不语,依然握着剑鞘。 灭绝冷笑,“懦夫。” 她竟然毫不留情,挥掌向他打去! 这对师徒战在一起,一个出手狠辣,一个处处留情,纵使武功已颇为相近,后者依然被打的节节败退,丁敏君看的心焦,却没有半分办法。 纪晓芙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忽然咬咬牙,拔出身后长剑,放到脖颈间,疾呼了一声,“师父!” 她已经对不起许多人,何苦让这亲近的两人因她反目? 灭绝停了手,看向她。 纪晓芙看着她冰冷的眼神,惨然一笑,“弟子,还您教养之恩。” 她仰直了修长的脖颈,白刃一抹,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溅出来,沾湿了她尖瘦的下巴。 这原来是即使在三省室受罚,灭绝也要嘱托贝锦仪在库房给她挑一份的剑,见血不多,如今沾了她自己的。 灭绝神色不改,似乎不为所动。 青衣少年却向她奔去,手指才碰到她,她喉管断了,嗬嗬两声,拼着发出嘶哑的声音,左手抓紧了少年的衣袖,忍着喉间剧痛,模模糊糊地说了什么,只有一句,“……我不……怨……他……” 她的眼睛还看着少年,那眼睛很明亮,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但终究只说了这一句。 李放怔怔地看着她,血液沾湿了他的青衣。 灭绝冷眼看着,似乎觉得很可笑,讥讽道,“你们倒是师门情深。”她冷笑,“一个去了黄泉,一个干脆也别回来了。” 丁敏君大惊,“师父!” 灭绝却不理会她,淡淡道,“走。” 等她们都走了,布衣少年才从草丛中溜出,急急跑过去,伸手去探纪晓芙的脉搏。 脉搏停了。 他松了手。 又去了一个。 李放忽然抱起了女人,往花田边去。布衣少年才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怔,他依稀记得纪姑姑喊他放弟——看着却有些像姑娘。 他看少年眼上蒙了锦带,心中恻隐,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小心些,这里不太平坦的。” 少年不发一言,对他的动作也无动于衷。 两人在花田将她下葬了,才听见少年轻声问,“你见过一个小姑娘没有?” 他想起方才少年多有回护纪晓芙,料想不必警惕,于是道,“她在谷边玩,我带你去找她吧。” 少年嗯了一声。 他自觉地扶住了少年,却被避开,听到对方淡淡道,“不必。” 他愣了愣,没再坚持,只是提醒道,“路不平坦。” 结果大出他所料。想来也是,这种情况下能和那位灭绝师太战成平手,怎么会连路都走不好? 杨不悔正在一个人编花环玩,见到他们来,两眼一亮,捏着花环跑过来。 他被她扑惯了,微笑着张开了手,却见小姑娘一把抱住了身边少年的腰,“放哥!” 青衣少年嗯了一声,环抱住她。 他看的愣了,忽然想起自己确实听她讲过的——无非是对方有多好多好。 杨不悔笑嘻嘻地问,“放哥,你这回来待多久呀?我好久没见到你和娘一起来啦?每次你来她就走,你走她就来。” 少年摸索她顶心发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待很久。” 杨不悔哦了一声,“太好啦。” 她又拉着旁边的布衣少年,和他介绍道,“这是无忌哥哥!” 青衣少年重复道,“张无忌?” 张无忌点头,“是我。”他的名头响彻江湖,别人认得也不奇怪,只是这出名的方式多少古怪。 良久,少年道,“峨眉李放。” 张无忌微微睁大了眼,“李……”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少年按住了嘴,听他清清冷冷地道,“峨眉李放。” 张无忌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少年才松开手。 杨不悔看了看他们俩,总觉得怪怪的,“你们原先认识吗?” 张无忌:“唔,小时候认识。” 倒也不算小时候。 四年前,他还在武当山上的时候,因寒毒入体,太师父和师伯几个轮流给他渡内力,以续一线生机,初时颇有好转,后面渐渐无用,以至于他双腿僵直,只能终日躺在床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认识李放,说来也是一个巧合。 李放长大了几岁,和宋青书渐渐疏远了,反而和莫声谷玩的好,准确而言,是莫声谷常常单方面逗他玩。彼时他尚且不能敌过对方,总是处于冷静和恼怒间。 他们俩追逐起来就没完,李放举着剑在后面跑,莫声谷运起梯云纵在前面,溜的比兔子还快。 有时他们路过了,躺在床上的张无忌就能听见莫声谷粗犷的笑声,“李妹妹,你是不是要来砍我啊?”“你的轻功不太行啊!”“要不我跑慢点?” 但他从没听见“李妹妹”开口说话,想来是轻功跟不上,加速时就没有精力开口了。 在莫声谷的激励下,李放的轻功一日千里地进步着,他的笑声里逐渐夹杂着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某天他避无可避,只能闪身进了侄儿的屋子里,好声好气地求他帮忙。张无忌本也和他关系好,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才答应,莫声谷跨进拔步床里,被子把自己一卷,朝他嘘了一声,不说话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张无忌喊,“进来。” 门扉吱呀一声开了,他听见一道细细冷冷的声音,“打扰了。” 这声音不大像寻常小女孩嗓音尖细。 张无忌第一次见到这位“李妹妹”的模样,虽然年纪小,但确实秀丽无双,眉心一点朱砂更是绝俗,就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有些不敢接近。他呆呆看了许久,对方看见他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住在七侠这一片院中的是个生面孔。 他低声说,“冒犯了。”似乎就要退出去。 张无忌也是头一回在武当碰见同龄人,寻常能靠近他这里的都是太师父和师伯他们,他久困屋中,遇到对方难免欣喜,连忙挽留,“等等——” 对方顿住脚步。 他鼓起勇气道,“你,你能不能留下来,和我说说话?” 他越说越小声,“我好久没出去过了……” 原以为“李妹妹”看起来那样冷淡,应该会拒绝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留了下来,冷静地道,“你说。” 张无忌呆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声道,“还是你说吧。” “李妹妹”嗯了一声,问,“你见过莫声谷么?” 张无忌顿了顿,道,“没有,你找他么?” 对方说,“何止。”他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下,“我还要给他个痛快。” 张无忌问,“为什么呀?”他看对方不像说假,一时有些着急,“你别讨厌他,他不坏的。”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七叔爱玩的性子,一时有些不能肯定,“……他没做什么吧?” 他的确没做什么,都只是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说来也怪,他就是有这种奇异的魅力,但凡这些事由他做来,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就能让人火冒三丈。 李放只是冷哼一声,没说出原因。 张无忌哦了一声,当他默认了,“那……你们只是在玩是吗?” 李放道,“……也算。” 张无忌点点头,“好。” 他一把掀开了锦被。 在里面闷的脸通红的莫声谷就这样和李放四目相对。他猫似的眼睛一瞪,胡茬掩盖下的脸带着愕然和不可置信。 张无忌微微一笑:“这样更好玩。” ※※※※※※※※※※※※※※※※※※※※ *晓芙那句不怨恨,其实是对灭绝。放哥以为是说杨逍。 *灭绝还是爱弟子,只是眼下比较偏激,所以他还要回去的。 *ps:说贝锦仪明哲保身,线索见倚天卷第一章。 *【二章合一】。 *少年李放之烦恼:去他喵的莫声谷。 *少年无忌在遇到朱九真,情窦初开前,都不是颜控(甚至对美女很不客气…… *假期就要到了同志们!今明双更^-^ 篝火夜谈+长河落日 1/篝火夜谈,失约之约 杨逍在何处? 昆仑坐忘峰,距蝶谷千里不止。 李放带了些银钱,原是打算给纪晓芙私用的,不料她再也用不到了,反而作了三人的路费,一路往西去。 张无忌才用“仙去”那一套耐心地哄过杨不悔,披着狐裘,把自己团了团,靠近了篝火,微微吐了一口气。 他身中寒毒,即使两年间在蝶谷学到了医术,也为自己医治了一番,顶多是缓解痛苦罢了,于寿命却无用。 他自从冰火岛来中原后,一直在受苦,元人的拷打,双亲在眼前自杀,寒毒曾一度让他几近瘫痪……现在快死了。 是否也算解脱? 火影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青衣少年抱来许多干木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睡吧,我守夜。” 张无忌没有应他,反而静静地看着明黄的焰心,他的眼神落在虚空,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为了赶路,他们日夜奔波,露宿荒野,饥荒大行,饿殍无数,人相食似乎成了极寻常的事情,常人见他们,心想不过是三个小孩,其中一位还目盲,便心生歹意,虽说都被李放打了回去,可那癫狂的神态依旧可怖。 “我不想杀人。”他拢了拢狐裘,把脸埋进膝盖,“杀人不会使任何已逝的人回来。只会有新的人失去。” 中原有什么好?江湖有什么好? 一晃四载,梦里依旧冰火岛。 爹娘仍在,打闹恩爱,义父在他旁边絮絮叨叨,拿着树枝给他讲武。如今唯他一人,颠沛流离,生死未卜。 李放没有评价什么。大概在对方看来,世上无恶人,哪怕他已经见识过许多,但仍旧下意识用过去的想法度量如今。他似乎很固执,好也是,坏也是。 张无忌安静地埋了一会,忽然把脸偏过来,轻声问,“你知不知道我太师父和师伯他们怎么样?” “很挂念你。”李放说。 张三丰和他闲聊,总免不得提起张无忌,说他很懂事,寒毒之苦,连他几个师伯都受不住,他却不声不响,反而反过来安慰他们这些无能的大人。他提到“无能”,总不免神思恍惚,仿如想起了谁。 张无忌低声说,“又让他们担心了。”少年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苦涩,“届时又麻烦你了,求你和太师父他们说,蝶谷胡青牛是当世神医,我已大好了。” 将死之人,何必让他们白白伤心?张三丰为他求九阳功,在少林门前受羞辱的一幕,始终如针扎在他心,叫他觉得,不如就此死去,不要再使他们操劳了。 也许还能见到爹娘?他心想。 他默默想了一会,音容笑貌尚在心,更深刻的却是紫霄宫中的点滴,如梦魇般纠缠。 寒毒又发作了。他靠近了些篝火,依然只能感觉到冰冷,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刺的骨头都发疼。 李放想起张三丰的话,凝眉,“你体内寒毒发作?” 张无忌在狐裘里呼出一口气,居然如冬日般结雾,他说,“还好。” 李放瞧他脸色青白,虽然不似张三丰描述那样痛苦,已经能看出隐忍之意,少年清俊的眉目有些许扭曲,但他不愿讲。 他心剑初成,虽然日常行走和打斗没问题,但在静态下,要找到对方的肢体,还是很困难,只能轻叹,“你伸手。” 张无忌不明所以,依然慢慢递出一只手。他一动作,李放就能捕捉到,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扣住他脉门,他也不挣扎。 峨眉九阳功温醇的内力如暖风般,慢悠悠吹进经脉,在四肢游荡。几年前,这种内力尚且不足缓解,但他在蝶谷许久,寒毒已不如往日霸道,当下感觉身体渐渐回暖。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谢你。” 大概舒服了些,他的心思又开始漫游。 握住他的那只手,要比他小些,手指修长,关节处却是坚硬的剑茧,他想起对方蒙眼的原因,有些感叹,“你习剑很刻苦。”即使在奔波中,每日清晨醒来,依旧能看见青衣少年在擦剑。他有些羡慕,对方有钟爱之事。 我为什么活着呢?他想。 李放不语,算是默认。他又接着问,“你对敌很熟练,是不是也经常出去江湖里?” “只去过一次。”李放道,“我学的却不是如何对敌,而是如何提防。”实战有师父喂招,无需担心,只是江湖经验却不是这些,而是人心险恶。 张无忌不言。 江湖如何,他已体会了。 他嗯了一声,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外面是什么样的?”又怕对方不明白,解释道,“我小时候不在中原,后来也常待在一地,很少见外头。”如今在赶路,又是饥荒,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李放边回忆,边慢慢地道,“川蜀山河秀丽,峨眉尤其美,天色最好,晴朗干净。湖广多大河,我回来时,在扬子江行船上,日落长河,天水金红,尤其安静,重云亦染金色。到了江南……“ 他也许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张无忌安静地听他讲,半张脸埋在膝间,半张脸去看少年的侧脸,在心中默默描绘那些景色。他从前没有见过,以后也许也不再有机会见了。 我想活着。他怔怔地想。 不管为了什么也好,他只是想活着。 如今也许很痛苦,但他想再坚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讲了许多,包括那个许愿的永福寺,张无忌笑了笑,轻声说,“我要是随你去了多好。” 李放问,“你想许什么愿?” 张无忌说,“很多。但最想把我娘和我爹的名字写上面,像方丈说的那样纠缠起来。”他的瞳眸在跃动的火焰中格外清透,温暖干净,“他们这样爱彼此,一定想下一世重续姻缘。”下一次,一定要白头了。 他微微笑,“当然,我最想见的还是落日长河,我见多了海,看过圆日掉入海中的样子,碎成许多片,像许多小星辰。只是海鸟的叫声不好听。”这是他梦中都想再见的场景。 李放道,“峨嵋派有河船,下次出山,我可以寄信告诉你。” 张无忌说,“好。”他似乎想了什么,又轻声问,“假如我失约,你不会怪我吧?” 他想答应,只是等不到下次了。 李放道,“你不是第一个失约的人。” 张无忌问,“上一个,你讨厌他么?” 李放:“不会。” “那就好。”张无忌喃喃道。 他动了动手,“你累不累?松开我也没关系。”太师父和师伯他们当初是交替来输内力,尽管寒毒不如过去霸道,毕竟只有李放一人,他还是有些担心。 青衣少年依然轻轻握住他的手,“还好。” 张无忌哦了一声,默默握紧了他。 大概是火光正好,夜色正好,此时此景,正好,他总觉得有许多话想说。从前因病痛没有机会,后来因没有人可述。 他自己呆呆的想了一会,有些感叹地说,“你的名字起的好,人也这样潇洒。”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事,可以放下许多,自在逍遥。 他想起了自己,“我又要叫义父伤心了。他的孩子去了,名字给了我,如今我也不能见他一面。” 青衣少年听了他又说了一些事,垂眸,似乎想了些什么,才轻声道,“我的名字也没你想的好,放下的人并不是我。” 张无忌一呆。 李放神色不变,似乎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放下的是我娘,她决心不再要尘世的一切了,所以连我一起放下。”现在回想,当年走入蜿蜒山道,一去不回的身影,他竟连她的模样也记不清,师姊们都说他容貌肖母,有时他对着铜镜,依然不能看见她的影子。 他该记住她,但生来只见她那一回,无论如何也记不住。 张无忌心中触动,哑声道,“抱歉,抱歉,我以为你爹娘都……”都很爱你,才会起这样的名字。 李放轻声说,“也不打紧。” 留不住的人与事,他从不强求。 张无忌忽然收紧手,回握住他,他把脸从狐裘中抬起,凝视着对方,他的神情很认真,也很专注,轻声地,但坚定地,“我不会放下在乎的谁,直到死也不会。” 他一直很固执,坚持的事,即使挨打,即使被骗的头破血流,也绝不会改变。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这些。也许是人之将死,也许是同病相怜,正如他们安静地倾听着彼此,对方能感觉到他的心,他亦如是。少年说不在意,但他并不轻松,他分明是在乎的,只是不去回想。 就像他想着不如死去,心里却依然想活。 李放不语,片刻,才听他说,“那也很好。” 放下有放下的好处,不放下有不放下的好处。 他觉得张无忌有点像一个人。 一个他在江南遇见的人,也这样固执,他无论如何冷面拒绝,依然要追上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 张无忌轻轻抽手,“你去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没有抽动。 李放道,“遇见出手快的,要等你叫醒我,恐怕来不及。” 张无忌说,“你不睡,白日更长,你怎么办?那些人也是要休息的。我懂些武功,你还是留蓄精力到明日吧。” 他笑了笑,“我学了医术,如果怕你醒的慢,我就备着银针,哪里最痛扎哪里,保管你醒的快。” 李放:“……” 他被噎了一下,但还是被说动了,慢悠悠地要挪到杨不悔那头,躺在她身侧。张无忌却忽然拉住他,“她到底八岁了,何况你在我这边不是更方便?”这个方便显然是指扎针方便。 李放道,“不必。” 不管杨不悔是五岁,八岁,和她一起睡,都比和他合适,这里狭窄,和拔步床那样易分隔又不同。 他轻轻碰了碰垫着的软草,要往那边去。张无忌却反应更快,他虽然因病痛瘦弱,但四肢修长,长臂一展把他捞了过来,抖了抖狐裘,微淡的药香萦绕,把他围在里面,青衣少年的脸在衣领处的软毛间露了出来。 张无忌环抱着他,下巴轻轻压着少年的软发,轻声说,“睡吧。” 明日会又新。 2/长河落日,离愁秋思 他们露宿荒野,李放喜洁,有时也不得不忍耐,但碰见有河流湖泊还是要去清洗一番。但张无忌并不答应,他总担心会有人乘机偷袭。李放则认为他就算是在洗澡也不妨碍杀人。 李放坚持,他更倔强,两个人相对而立,火花带闪电。李放周身冷冷的,张无忌发现自己实在冷不下脸,只能板着脸,把脸颊肌肉崩得紧紧的,抿唇看他。 张无忌说,“你觉得你不会受影响,好,你若非要洗,那也没什么,但又不要我靠近,谁替你守着?” 李放道,“不需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无忌眉一皱,“我又不看你,再说了,我在附近你都这样不自在,真有陌生人来动手,你岂非更不自在?还说不会受影响。” 大概是他和杨不悔待久了,又算是这个三人队伍里最年长的那个,他总是忍不住考虑更多些,甚至有些繁琐了。 李放不语。 张无忌见他似乎有些听进自己的话,趁热打铁,“我真不看你,我守着你,关注有没有坏人尚且专注,哪里会想着偷看?”他就差指天发誓了,“我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你不相信我么?” 两人间沉默许久,青衣少年终于松了口,低低嗯了一声。 张无忌叹了一声,他也不想与对方意见相左,但他起码会守礼,换做别人,就不好说了,纵使杀了那人,不也白白清誉受损? 湖面很小,周围是许多松软的草,底下是淤泥,将湖水滤得非常干净,清澈见底。李放解了衣,将自己慢慢沉了下去,黑发润湿后,大部分飘散在湖面上,少许贴在脖颈。 玉锁此时戴着有些碍事,他便将它解了下来,放在叠好的衣物上。 他用细绢轻轻擦拭了许久。 视觉被阻拦后,听觉格外灵敏,草丛中一点细细簌簌的声响,在他耳中也格外明显。也许张无忌说的没错,此时他更警惕了,手指在旁边一摸,正巧是碰到摘下的玉锁,捏了往那方向扔,虽有几分重量,速度极快,也是威力惊人。他才出手,张无忌便猛地反应过来,李放喝道,“别转身!” 其实即使他不说,张无忌也硬是止了身体转过去的趋势,小心翼翼地往疾风去的方向察看。李放匆匆拢好了衣物,握着剑正要往那边走,却听见张无忌喊,“不是敌人!” 少年没有时间系上锦带,只能紧闭着眼。张无忌手里拎回来一个肥嘟嘟的生物,乌黑的皮毛,粉红的鼻头,小爪子甩在一边。 张无忌道,“是只鼹鼠。”他摇摇这只被打晕的小东西,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了似的,在昏迷的鼹鼠脸上瞧了瞧,又去看青衣少年,眯着眼道,“也是巧,你们闭眼的样子还有些相似……” 李放:“……” 他无语,不接对方的话,反而问,“你瞧见我的锁了么?” 张无忌举起另一只手,上面缠着红绳,“顺便拿了。”随着他的动作,玉锁在他眼前晃荡了一下,后头的小字映入他眼中。 他怔了怔。 两人也没带走鼹鼠,把它放了回去——方才它才钻出头,就被李放砸晕了。 张无忌便走便叹气,“可惜了。” 李放以为他是觉得那小东西可爱,他虽没见过鼹鼠,但大概也能猜出些特征,结果张无忌说,“……可惜了一份药材!” 从此处到坐忘峰,还有很久很久。 古道苍凉,李放买了一头瘦毛驴,也就是瘦,还被留着,没被主人吃了。杨不悔走累了,就坐在上头。山路崎岖,驴马都跑不快。 他们二人走在小驴边,时不时闲聊几句。杨不悔歇息了一会,才感觉好受些,听到旁边有低低的交谈声,在驴背上歪了歪身子,把头靠出些来,插话问道,“哥,你们谈什么呢?” 张无忌笑道,“你叫哪个哥?” 因着要隐藏身份,何况元兵正大肆屠戮天下五大姓,偏偏张、李都在其中,张无忌这个身份更敏/感,还会被不怀好意的江湖人注意到,因此三人约定了简称,都不直指原名。 杨不悔答,“叫你,你话多。”她笑嘻嘻地,“我不问放哥,我能猜到他答什么。无非是,嗯,好,也很好,或者不说话。他是个锯嘴葫芦,我很早就知道。” 张无忌道,“你猜错了!我在问他临帖的事呢,我不通文墨,他却懂的很,你说,是我话多,还是他话多?” 杨不悔呆了呆,看向李放,“真的吗?” 李放嗯了一声。 杨不悔听言一个激动,哎哟一声差点从驴背上翻下来,旁边二人都下意识伸手托了托她,两只手在空中碰了一下,差点互相阻碍。 她坐稳了,才不满地道,“我猜的也没错,他刚刚不就回我一个字吗?”她抓了抓衣角,咬牙道,“偏心!偏心!为什么和哥聊那么多,应付我就那么简单。” 她悲愤道,“至少多几个字嘛。” 李放:“……” 李放:“是真的。” “可恶,不也才三个字吗?” 她兀自生着闷气,忽然觉得这两人都讨厌,抱着驴脖子不撒手,说什么不肯抬头看他们。 张无忌才接着道,“我爹也喜欢写字,回中原的时候,俞师伯买了许多笔墨和纸回来,他那时候真的很高兴,我才知道我爹写字这样好看。” 李放道,“张真人的字也很好。” 张无忌微微笑,“听师伯说过,我爹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不是?他们肯定有些像的。我猜,也许他们从前是师徒一起练字的。” 李放嗯了一声,“的确如此。” 张无忌说,“太师父和你应该很要好。” “他算我半个师父。”李放道,有传道之恩,灭绝教他不能忘却真人恩情,但他也无处可还,此番护送张无忌和不悔,有些心思在是张三丰对这个徒孙的深厚感情。 张无忌低声说,“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走过了夏末,走过了秋初,原野青青杂苍黄,树上金叶扑簌簌地落,铺了满地,有时早上赶路,露水湿重,连衣裳都带湿气。白雾微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放抽出一卷羊皮纸地图,看了看又收回,“快到渡口了。” 过了这段路,接下来便是水路了,坐船走急湍,怎么也比这样靠双足行走快些。 张无忌哦了一声,李放瞥了他一眼,“你长高了些。” 何止,是长高了许多。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何况原先在蝶谷,衣服便不合身,如今拔高了些,更是明显,衣袖短了一截,露出瘦弱的手臂。原先比李放矮些,现在几乎和他齐平了。 李放道,“在镇子里换套衣服吧。” 张无忌道好,杨不悔在驴上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李放把她抱下来,张无忌托着她的下肢,放到李放背上,他自己牵着毛驴,晃晃悠悠地在后头。 小毛驴显然对这种人多的地方有些畏惧,张无忌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地道,“别怕,不卖你去肉铺。”卖到农家兴许好些。 三人进了裁衣铺子,出来时都换了一身,杨不悔迷迷糊糊被叫醒,听说有新衣服也很高兴,“终于可以换了。”她捏了捏身上的新裳,感慨道,“哥的手艺太差劲了,原先的衣裳缝的怪怪的。” 张无忌尴尬地笑,“手生。”虽然和人借来了针线,可他委实不是这块料,用针扎人/皮肉/穴道还好,扎衣服就不行了,杨不悔的衣服眼看被缝的露了针脚,不得已叫来李放,人家武功学的好,学针线活也快,蒙着眼都缝的比他好些,大概是原就比他一男人灵巧。 过门时,他牵住了杨不悔,小女孩兴奋的很,他生怕她不留神走丢了。 青衣少年走在最前头,他虽然蒙了眼,可人群中,但凡稍稍近身,每一步都在他耳中,竟然比不盲的人还清楚。他走着,后头忽然伸出一只手,他下意识扣住了,对方却反握住他的手,那手心很冰凉。 张无忌微微笑,苍白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引来旁人的注目,他说,“我们别走散了。” 他走上前了些,与少年并肩。 下船的人多,上船的却少,没有多少人要往西域那头去。 盘缠有限,李放原也没想到会走这一出,本来带的是打算给纪晓芙母女用的,谁料做了路费。船上位置也有限,这几月走来,没少同眠,干脆要了一间房,挤一挤也使得。 一天里奔波,杨不悔年纪小,早累了,才入船舱,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张无忌体质弱,也累的很,但坚持不肯睡,硬是跑到船尾,坐在上头,托腮不知在想什么。他那狐裘几经风尘,已经脏了,实在瞧不出是什么毛料。 青衣少年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远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默一片。船头喧闹,船舱喧闹,和这里都不相干。 秋风凉,晚风更烈,船行的快些,拉开一道道回旋镖似的痕迹,割碎了水面波光,像许多翩翩金蝶,又如秋叶,飘零闪烁。 远空上层是灰蒙蒙的蓝,那些灰色是云霭,再散出大片大片金蓝交杂的云雾,那太阳这时还是金红色的。 它渐渐变小了,也越发浓艳的红,像一点朱砂落在水面上,白水泛黑,像滴落了墨水。铺散的云雾原比先前更美,漫天是晕染的蓝、描边的紫,蒙着薄薄金色,透明如蝉翼,微微扇动,越发的薄了,像一层彩纱。 红日半沉,瑟瑟的风刮满船帆。 两道影拉的格外长,在身后交汇。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张无忌轻轻拉住了青衣少年的手。 他的脸冻的发青,李放问,“你冷吗?” 他轻声答,“很冷。” 少年蹙眉,九阳功的内力向他经脉流去,“现在如何?” 原先僵硬的四肢渐渐温暖起来,他微微一抖,闭上了眼。 水滴落地,加深了颜色。 原来长河落日,与海边落日,没有多大分别,都很美。只是人变了。 他总在失去,总在离开,终于落的孤身一人。此时此刻,他很想见义父一面,但理智却希望他不要来中原。 少年能感觉到他的低落,却不知如何安慰他,抬起的手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会暖和一点吗?” 张无忌嗯了一声,“会。” ※※※※※※※※※※※※※※※※※※※※ *可能还要修文,问题大了……蝶谷,千里送不悔,还有之前的心剑部分,全都不是一个时期写的。我担心续不上,要圆一圆。 *【二章合一】 齐人之福 月光射入窗前,打出一片空明,细细的尘粒飞舞着。 这间卧房很小,小女孩睡在矮榻上,身上盖了一件狐裘,脸颊睡的发粉,红润润的,像两颗苹果。 狭小的空间里有低低的喘.息声,像是错乱的呼吸声,清浅微弱。布衣少年按了按腿骨,摸索着捏了一根银针,在穴道上扎了一会,那种刺骨的寒冷引起的疼痛才缓解了些。秋夜冷,大概是刚刚在船尾吹风时,冷气入骨,把蛰伏的寒毒唤醒了。 大概他的动作稍稍大了些,听觉灵敏的青衣少年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握身侧的剑,直到握准了才微微松了口气,他略略翻身,低声问,“怎么了?” 张无忌见他明明是对自己说话,脸却朝向自己的腿部那头,心知他被声响误导了,但依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一只手,按着他的耳侧,把少年的脸向自己偏转,“在这里。” 半个手掌盖在侧脸上,那掌心有些凉,不像气血旺盛的人该有的,李放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盖自己,总不能是预备给他一巴掌吧?犹豫地问,“怎么了?” 张无忌看他有些呆呆的,觉得这场面实在少见,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好歹也对着我的头说话,对着脚算怎么回事?我的脑袋挂在腿上?” 李放偏了偏头,“别乱捏。” 他说的一本正经,张无忌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把手收了回来。他虽然有所猜测,但毕竟并肩同行那么久,亲近时难免忘记分寸。 他低声说,“抱歉。” 两人静默了许久,还是李放先开口,“你怎么了?” 张无忌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扎一扎就好了。” 李放问,“你骨头疼?”对方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他沉默片刻,“直接叫醒我不是更快?” 张无忌低声说,“没必要。” 李放只以为他是因自尊心才不肯,轻叹一声,摸索着地面,上面铺了一层软布,他的手指动了动,才碰到对方冰冷的指节,轻轻握住了,九阳功的内力向其中输送,对方本也在运转,他的内力汇入,如小河汇流。 其实这种方式远不如肌肤相贴来的快,但他不愿,张无忌也不求。 过了一会,听张无忌说,“你算不算峨眉唯一的男弟子?” 李放道,“不算。” 张无忌哦了一声,“唯一的嫡传男弟子?” 李放道,“算。” 布衣少年翻了个身,以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托腮,微微偏头看他,轻声问,“是灭绝师太忽然想收个男弟子么?” “不是。”李放听的到他的动作,他的手还和对方握在一块,也被迫换了个动作,和他一样撑起半身来,“我娘和峨眉前掌门,我的太师父风陵师太是故交,就把我托付到峨眉了。” 张无忌沉默半响,才问,“你是怎么想的?我看她很看重你,虽然有几个女弟子,但最喜欢还是你。” 李放忽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听到他低声问,“你为何突然问这些?” 张无忌慢慢说,“也没什么。” 青衣少年忽然抽回手。 张无忌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呆呆地看着他,却见少年将手背后,解下了锦带,云雾般飘落,他原是闭着眼,忽然睁开了,凤眸明亮如星。 张无忌第一次瞧见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不是特别惊讶,大概这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 李放目光沉沉,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是不是?” 张无忌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李放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为什么?”他问。 张无忌斟酌许久,才谨慎地道,“我通医术。”若只是这样还罢了,毕竟脉门这样的位置,不可能任意给人碰到,但为了他的寒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初时他也许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回回如此,难免不会有定论。 他低声说,“我并不是想怎样,我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只是想着,你对我多有关照,本就无以为报,如果是旁人逼你,我……”他忽然抬头,直视着那双眼睛,“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帮你。” 对方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而他已经快走到尽头,如此舍身,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李放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轻声说,“我帮你,并不因为你是张无忌。” 因为杨不悔,因为张三丰的恩情,总之,不是为了他。 张无忌却平静地说,“我知道。” “可你不是非帮我不可。”他说,“管是为了什么,我们原也素不相识。世上除了我爹娘义父,我在武当的亲人,只有你和纪姑姑他们对我施以善意,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李放不语。 他从没交过朋友。也不知这种情感从何而来。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像是拨动了一片叶子,亦或吹落了一朵花,轻微而触动。 他怔怔凝视着对方,那双星目很亮,瞳色有些浅,平和而真诚。 张无忌轻声说,“不论怎样,我对你总不会变的。” 屋内又是一片静默,许久,才听到少年低低地道,“睡吧。” 一夜安眠。 船荡过荆江的时候,三人在上层看两岸的山坡,杨不悔跳了跳,眼睛才没被栏杆挡住,张无忌怕她摔着,拉了拉她,笑着说,“不如你坐我手臂上?看的清楚些。” 杨不悔:“……” 她有些不忍心伤他的心,但还是委婉地道,“哥,我是为了你的胳膊,才拒绝你。” 张无忌哑然,半响道,“行。”挺委婉。 李放伸手,“上来。” 杨不悔欸了一声,蹭了过去,忽然有了主意,“哥,不如你们一人占一条腿吧?我雨露均沾,不叫你们哪个单独带我累着,也不让谁冷清了。” 她说此话时,一副老成的样子,似乎非常稳重地考虑到家中两位的均衡。 张无忌:“……” 李放:“……” 虽然无语,两人还是应承了,一个托着左边,一个托着右边。杨不悔显然还是清楚自己无忌哥哥的力气,半个身体斜倚在青衣少年身上,懒洋洋地道,“咱们就这样一辈子好啦,不要再有别人。” 张无忌听了好笑,故意逗她,“你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呢?” 杨不悔笑嘻嘻地说,“我嫁给你们俩不就好了。” 李放:“……” 他心情有些一言难尽。原先叫着嫁给他,他也没当真,可忽然还要加上一个,总觉得有些古怪。 杨不悔确实非常了解他,就算少年脸上没有多大表情,也能猜出他在想什么,安慰道,“放哥,你先来的,你做大。” 张无忌难以置信地说,“……那我?” 杨不悔:“委屈你了。” 张无忌:“……” 他懵然的表情大概有些好笑,杨不悔哈哈大笑了几声,才道,“你们平起平坐嘛。” 张无忌又被她戏耍,也没生气,无奈地道,“我们平起平坐,哪里还像你的丈夫们,分明像……”他一愣,忽然止住了话头。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爹娘,带着他。三人回中原时,也曾一起在船上说笑。 他不说话了,杨不悔也不嫌无聊,转头去看青衣少年,“放哥,我很小气,你可不要找谁来和我平起平坐,我是你唯一的新娘子!”她意有所指,分明还记得之前李放把手帕给周芷若用了的事。 李放道,“唯一的妹妹。” 他有些无奈,过去这样说还好,现在可得纠正回来,好歹也有八岁了。 杨不悔想了想,确实做新娘,也不太公平,还有无忌哥哥呢,她不能厚此薄彼,于是点点头,“妹妹也行。唯一的妹妹!” 她忽然皱眉,“我就觉得奇怪了,放哥,因牛郎织女的故事,乞巧市里的喜鹊都是一对地卖,为何我只有一只?”娘以前也带她去过,从来都是一对卖两只。放哥之前给她,她只是高兴,没想太多,刚刚提到“唯一”,她就忽然想起这件事了。 被她犀利的眼神盯着,李放无言以对,他原也不知道这件事。 何况另一只确实是送给另一个小姑娘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冷静地转移话题,“之前在镇上买了套笔墨纸砚,等会可以教你。” 张无忌从沉思中惊醒,下意识答了句,“好。” 他父亲张翠山虽然擅书,但奈何岛上无笔墨,也不曾教他,因此他仅识得些字,写起来便让人红脸了,因此之前也求了李放教他。 杨不悔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也要写。” 三人于是聚在桌边,杨不悔临帖,在写大字,纪晓芙已教了她。张无忌却要从头练起,起先李放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水平,直到他看到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他有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张无忌咳了声,“怎样?” 李放:“……”他竟无言以对。 他慢慢说,“先从笔画练起吧。” 张无忌苍白俊秀的脸上浮了两团红晕,老老实实练笔画,也许是血缘天赋,他学的算很快,一笔一划也算有模有样。李放瞧了他一眼,觉得尚可,便安静地写自己的。 屋里一时很安静,刚刚闹的时候实在很欢快,现在也很平和。布衣少年安安静静地练了一会字,轻轻放下笔,看了看身边一大一小专注的表情,微微一笑。 一切永如今日此刻,该多好呢?他想。 ※※※※※※※※※※※※※※※※※※※※ *无忌这个嘛……他可是医科大佬。 *关于能不能把出男女这个问题,我咨询了一下,有的说厉害的可以,有的说不可以。我沉思,以倚天里不科学的医学体系,应该是可以的。 *朋友……那个……友人以上…… 西宁州中 过了蜿蜒荆江,后面就快些了,行船一日千里。 张无忌举着铜镜的系杆,李放在杨不悔后头,给她编发,他算是手熟了,编完随手捏个发钗给她插上。张无忌凝视了一会,慢慢地说,“你不觉得这一支……” 杨不悔仔细一瞧,“我也觉得……” 李放凝眉,有些疑惑,“我觉得……” 杨不悔冷酷地说,“二对一,放哥不要挣扎了。” 李放:“……” 他哦了一声,由他们俩弄去了。 待用过早饭,才喝了几杯茶,听见舵手在外面喊,“西宁要到咯!” 张无忌赶紧把三人的行李都收拾好,李放牵了杨不悔,下了船,到渡口上,那里熙熙攘攘的,汉人少了,多了许多高鼻深目的异域人,还要一些僧侣,穿着简朴,肤色很深。 杨不悔在中原长大,这里与川蜀迥异,她有些不安,紧紧握着二人的手,小声道,“我爹就在这里吗?” 李放也不认路,展开羊皮卷地图瞧了瞧,一时有些沉默,“还远。”才到西宁州,过了吐蕃三区,才至昆仑山口,在这样雄峻的山峰群中找坐忘峰,更难。他们此前从川蜀到此地,还要靠长江之速,也花了近四个月了。 所幸这里总算比翻越山陵便利,可以跑马了,这里的马是蒙古马,体型矮小,但很健壮。原先是要买一匹高大雄峻的,但卖马人见他们年纪小,又是中原来的,好心提醒了几句,“别看它其貌不扬,耐的住苦寒!你们要过大漠的,虽说在边上,夜里冷起来,也不是好玩的,寻常马受不得。” 张无忌说,“大哥,这里有骆驼么?” 卖马人冷哼一声,“要什么骆驼?你们又不去沙漠里头,在边上走走,小心狐狼才是,这马能一蹄子踢碎它们的脑袋!”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被买家问骆驼的问题。 李放忽地道,“加钱,换张你们的地图,成么?” 原来的地图已经用处不大,太简陋了,在这片土地上,还是这些住惯了的人明白。 卖马人哦了一声,“地图贵着呢,不过,你们要出的起……那也行,怎么,你们要去哪里?外头的地图用不成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递给李放,那地图有些脏了,带着油脂痕迹,张无忌不动声色地接过去,眼睛先瞟一眼昆仑,然后往西宁州瞧,咦了一声,“十四回旋是什么地方?” 卖马人脸色一变,惊诧道,“你们竟要路过那里?” 杨不悔见他和善大方,也插嘴道,“我们去昆仑!” 卖马人眉头一皱,那风吹的深深的眉间纹挤在一起,显露出忧虑,“十四回旋有十四个风口,那风大着呢,连人都要被吹飞了!要命的是被沙埋着了,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被活活憋死。人过了第一道风口,就忍不住回转了。又要过十四道风口,因而叫这个名字。” 他忍不住劝道,“老弟,你们带着个小姑娘,别去那地方受罪了!趁早回中原吧。”他小声又说了什么,自以为够隐蔽,李放却听的清清楚楚,他说的是“何况魔教妖人在那头呢!” 杨不悔闻言一怔,“真有这么险?” 卖马人说,“就有这么险。” 她呆了呆,眼眶一红,竟是快哭了。 走了四个月余,早就累坏了,眼看就要找到爹了,竟然要功亏一篑。 张无忌摸了摸她的头,对卖马人说,“大哥,谢谢你,我们还是要去。” 卖马人叹道,“何苦!何苦!” 杨不悔却拉拉他的衣角,有些哽咽地说,“哥,要不我们……我们不去了。”“不去”那两字从她嘴中说出,实在让她难受的很。两位哥哥为送她来,已经吃了很多苦,她实在不忍让他们把性命也送了! 李放看向张无忌,轻声问,“你去吗?” 张无忌道,“去!怎么不去!” 李放微微一笑,“我也去。” 张无忌呆了一会,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哈哈笑起来,“二对一!不悔,不要挣扎了!” 杨不悔怔住了,忽然破涕为笑,要扭他胳膊一把,“哥你学我说话!” 张无忌往边上一躲,竟然躲在青衣少年身后,从他肩膀处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道,“打不着!” 李放:“……” 杨不悔眼一瞪,要去追他,这两人就绕着青衣少年玩起了“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走”,等玩累了,杨不悔气喘吁吁,抱着李放的腰歇息,“你,你别跑!” 张无忌也累了,搭了一只胳膊在少年肩上,慢慢呼吸着,笑道,“不跑是傻瓜。”李放偏了偏头,不让呼吸打在耳朵上,他站的笔直,唯独歪了歪脑袋,看着实在好笑。 好一会,才听她缓慢而认真地道,“不过,还是不要去了。” 卖马人忍不住问,“你们去做什么呢?” 杨不悔道,“原来是要去找我爹……现在,不去了。” 卖马人啊了一声,“你们三个小娃子跑这么远来找爹!这是什么爹啊?” 杨不悔说,“我爹是我爹,不是我两个哥哥的爹,但我哥哥是我哥哥。” 卖马人好半天才绕出来,细细想了一下,赞许道,“两位郎君真丈夫!”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也不知是在害你们,还是帮你们了……昆仑当然也去得,不然那里哪有人呢!有一条道,可以避开风口,虽然也大风,多少好些,但这道是商队走惯了的,你们若和哪个总把头约好了,跟着他们走,就安全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计算了一下身上带着的银两,买通一个商队允他们跟从,似乎也不是难事。他和张无忌一人牵了一匹蒙古马,还去买了许多披帛和皮袄御寒挡风,把三人都围好了,才去找了商队,商队见他们中有一个目盲,又是三个小孩,原想狮子大开口,谁知总把头细细瞧了几眼李放,呼道,“峨眉的青衣檀郎!” 李放微微颔首。 总把头笑面以迎,“闻阁下少年有为,武功高强,若能得您襄助,自然很好,只是您如今,是否不太方便?”他意有所指。 李放将手背后,缓缓抽出了半截剑锋,平静道,“若不相信,尽管来试剑。” 他说此话时锋芒毕露,练心剑时收敛的剑意大开,竟比原先还要骇人,总把头也算见惯风浪,深呼了一口气,“冒犯了阁下。您能加入,不胜荣幸。” 三人于是入了商队。 杨不悔和李放一乘,张无忌在旁边,不太会骑马,有些不安,他笨拙的样子有些好笑,旁边的马车上掀起一小片帘子,露出半张芙蓉粉面,小姐笑吟吟地道,“公子不善骑术,也可到马车内来,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 张无忌下意识瞧了一眼旁边,颇为拘谨地道,“不必,多谢姑娘好意。” 小姐捂嘴一笑,“文绉绉。”也不继续邀请,合上车帘不说话了。 张无忌松了口气,半抱怨半调侃,“放哥,我说话怎么越发像你了?”他存心调侃,学着杨不悔对他的称呼。 李放面色不改,“很好。” 张无忌哦了一声,“闷葫芦。”他想了一会,“不对,这也激不到你,反而白白给你占了便宜,你要还我一声哥。” 杨不悔听的凝眉,“哥,你好幼稚。” 张无忌:“……” 我这不是学你吗? 他有些郁闷。 李放冷不丁地喊了他一声,“哥。” 张无忌以为是杨不悔喊的,下意识欸了一声,“怎么了,不悔?” 杨不悔道,“不是我。” 两人面面相觑,冷汗直冒。 杨不悔倒吸凉气,“放哥,放哥被吹疯了。” 张无忌也木着脸,“嗯。”真的疯了。 李放:“……” 他不说话了。 好一会,杨不悔才道,“放哥,我逗你的。” “……” “放哥,你理理我嘛?” “放哥?放哥?” “……” 这边张无忌一回想,忽然很懊恼,刚刚实在被李放会开玩笑这件事吓到了,一时竟没发现这件事是这么值得纪念的,可不论怎么回想,总是想不起那一句“哥”是个什么声音。 他轻叹一声,有些可惜。 虽然在沙漠边缘,走起来还是不方便,带的饼被冻硬了,晚上在火边一烤,就着一点点水才能勉强下肚,水也不能喝多了,经不起消耗。 李放吃的面不改色,张无忌看他总觉得想叹气,递过去自己的水囊,低声道,“润湿了会好些。” 李放说,“你留着。” 张无忌半响才道,“我喝不了那么多。”他低声嘟囔,“只是看你吃苦,有些难受。” 李放顿了顿,噎了一下,轻轻咳嗽起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道,“小心些。” 晚上的时候,商队的人临时搭了几个窝棚,守货的守货,轮班值夜,该睡的人就先在窝棚里躺着,白日里出了汗,本来也都是风沙里走的,窝棚扎的紧密,不通风,味道有些呛人。 他们三人睡在角落,因着要防人,也是二人分别轮班,上半夜是张无忌,杨不悔睡在他们中间,最里头的是李放,他闭着眼,手背搭在脸上,怎么也睡不着。 张无忌弯腰,像只猫似的,身子拉的长长的,越过了杨不悔,悬在空中对着里头的李放低声道,“还好么?” 他们二人也算有默契,不说全,也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李放不发一言,张无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袖中扯出一个香囊,放到他枕边,小声说,“驱虫的。”因常常露宿野外,他没少配这种东西,往常是直接带身上,那些嗅觉灵敏的小虫自然就不来了。 清凉火辣的药香弥漫在鼻尖,虽然有些冲,多少比汗味好些,李放把香囊往脸旁边扯了扯,呼出一口气,总算能睡了。 张无忌默默往里边去了些,他手里正握了一把匕首,刀刃贴着手腕内侧,隐蔽起来,然后直视着棚口,安静、专注地守夜。 ※※※※※※※※※※※※※※※※※※※※ *十四回旋这个不完全是我瞎编啊…… *虽然名字是编的,咳咳。但是以前学地理,确实学到过,那一带很多风口,气压线密密麻麻,足见风力之恐怖。我记得貌似是集中在一带的,像一条线一样,十几个回旋镖似的(>>>>>>>)。 上着课脑子里莫名想出了这个名字…… * 甲开玩笑。 乙:hhhh。 李放开玩笑。 其他人:…… 李放:…… 算了,就当我没有说过。 第四回旋 十四回旋不虚其名,即使绕道走,也依然能感觉到风力之强,远望天边,还能看到吹起的狂沙。 一队人全部用披帛把脸包的严严实实,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四面八方都有风。马车里的小姐又掀开帘子,朝他们这边喊,“两位,你们把小姑娘接到我这来!” 张无忌犹豫了一下,他一路上见识了太多险恶,已经不敢相信别人,略一思索,便要拒绝,“多谢姑娘!还是我们自己带着她吧!” 小姐骂道,“你骑着马,还怕我把她带走不还了?亏你这做人家哥哥的,忍心要人吃这样的苦,外头这风这么大,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李放闻言抬了抬杨不悔的下巴,张无忌一瞧,果然小女孩眯着眼,依稀能看见里头被沙子迷眼的红血丝,只是她竟然什么也没说,想来是怕他们担心。 李放道,“她若真有歹心,顷刻间我可取她性命。” 谁知那风声凌乱了他的话语,偏偏传到小姐耳朵里,变成了,“她真这么好心,即刻我就娶她”,气的她脸一红,骂了声淫/贼,怒道,“要不要来?别把好心当驴肝肺!” 张无忌连忙喊,“要的!多谢姑娘仁善!” 李放调转马头,马蹄抬起,调转方向到后头马车前,他把杨不悔抱下去,小姐伸手拢了拢她,又冷脸对他哼了一声。 李放:“……” 他再骑马回去的时候,听见张无忌低声问,“你能分得清吗?” 风声从四面八方来,这里又都是杂乱的落蹄声,车轮滚动骨碌碌的声音,还有在风中凌乱的说话声。最麻烦的还是风。这也许是他练心剑以来,最困难的时刻。 李放不语,张无忌接着道,“你刚刚调转方向……有些迟钝。”不像之前初上马时那样轻松利落,反而像是在思考辨认着什么。而且眼下最要紧的,不止是跟上队伍,还不能有分毫露怯,总把头不敢欺侮他们,是忌惮李放的武功,若让他瞧出来此时李放“目盲”不利,隐患便埋下了。 李放道,“既然你能看出来,他们或许也看出来了。” 张无忌道,“未必,我一直在看你,才察觉不对,但他们可不是。” 李放沉思了一会,才说,“你到我马上来,直说骑术不精便是,马匹让与他们的人。” 张无忌细想其中机关,抚掌赞道,“妙啊。”既掩盖了此事,又能拉拢商队。 二人驻马,张无忌下马后,牵了它到总把头跟前,笑道,“大哥,反正我妹子现在在马车里头,这匹马先借你们的人用吧。” 总把头道,“多谢兄弟,只是你怎么办?” 张无忌道,“我和我小弟同乘,他骑术比我好的多。” 总把头哦了一声,忽然有些好奇,“原来二位是兄弟,怪道都这样清俊,是我无礼了,小兄弟的名姓是?” 张无忌面色不改,脑子却飞快地动了起来,慢慢地道,“李逮。” 总把头念了一下,一时沉默,“……好名字。” 李放,李逮。 莫非李老爷是官府中人? 张无忌回来的时候,干脆地上了李放的马,对着少年小声道,“这下你真要喊哥了。” 他把刚才同总把头的对话复述一遍,李放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 他坐在青衣少年后头,发现自己正好与他同高,感叹一声,“何时能比你高呢。” 李放道,“再过几年。”对方长势喜人,过些年就超过他应该没有问题。 张无忌低声说,“那你也许见不到了。”但随即,他又笑道,“行,要是我以后比你高了,不要忘记喊我一声逮哥。” 李放:“……” “不必,”他慢悠悠地说,“我不和你赌。” 张无忌道,“怎样你才赌?” 半响,才听少年低声道,“赌还会再见。” 原来他听见了。 想来也是,即使风声盖去话语,可隔的这样近,如何听不见? 张无忌怔了怔,道,“好。” 还会再见吗? 他已没有多久好活了。 即使在大漠边,夜间依然寒冷,他们来时买了许多毛袄,厚厚穿了几层,依然还冷。李放和张无忌都修行了九阳功,但后者体质弱,又身中寒毒,也颇受不了。所幸那小姐的马车内烧了暖炉,杨不悔还算好好的,李放过去时,她和那位小姐相处的好,两个人聊的亲亲热热。 他才转身,就撞到一人,对方被撞的后退一步,堪堪稳住身。那人心中叹,若不是在这种地方,他定然不至于发现不了身后有人的。 李放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药香,轻声问,“是你?” 张无忌道,“是我。”他站近了些,与对方并肩,不动声色地提供了指引,使他不至于走错路。 大半夜里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响亮的唿哨声,然后是总把头高亢的声音,“四回旋来了!快把窝棚收一收!” 原来这十四回旋,前三道尚且能避开,第四道却要擦着边过去,可谓险之又险,需得人多物重才安全,若是单个谁来,必然要被卷走了。 满队的人立刻醒了,马车和撞了货物的车移到了最中间,窝棚围着它,众星拱月似的,这时才发现,原来那轻松搭成的窝棚是可以伸缩的,把草绳一拉,几根蜘蛛腿般的木架便吱呀呀收拢,原先还算宽敞的窝棚真的像收缩成了一只窝瓜,下肚尤其圆,但窄。遮风的围帘去了,就任由风通过,免得从窝棚两侧穿过蓄了势,反而把边上的窝瓜兄弟吹倒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商队里人人都是走过这里千百回的老手,几个抱作一团,脸埋着,用披帛护住,任由狂沙在身上吹过,有的在脊背上堆积,黄沙把布衣都遮的看不出颜色。 李放蒙了眼,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张无忌一咬牙,扑到他身上,半弓着背,弯成拱桥似的,挡住了大多沙子,把脸低的死死的,埋进脖颈上围着的披帛里。 此时很冷,非常的冷,风越是大,就越是吹起地底积蓄的寒,冷的彻骨,那风更是刮的人露出的肌肤生疼,不出片刻就僵硬了,冻的发红,然后发疼,像皮肉贴久了冰块的感觉。 李放被他遮的死死的,只有身侧的手被吹痛了,方知他现在做什么。此时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感觉身上仿佛压了半块冰——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冻僵的。 他勉强动了动手,他的手也僵硬了,在对方身上摸索了一下,只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细沙颗粒,他顾不上抖去那些沙,待碰到腰带的位置,按着身上人往下压,对方已经僵了,像一块直木一样勉强弯了腰,俯下/身贴着他。 丹田相贴,李放抱紧了他,九阳功的内力第一次完全运转,往他丹田灌去。 张无忌冷的不行了,牙齿都止不住打颤,才感觉小腹一股热流,往四肢百骸输去,他压下腰后,人依然挡住对方,把对方脸埋在自己胸膛脖颈间,依旧低头,紧闭着眼。 李放松了一只手,艰难地摸到身下压着的乌鞘剑,扯出半截,握住了火红剑玉,稍稍让露出的手温暖了些。 狂风呼啸,呜呜如泣,耳边仿佛只剩下天地哀嚎,连马都没有出声,俯卧在地,马头贴着地面,微微颤抖。 迎风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更冷些,过了一会,李放微微抽动身,凑到少年耳边轻声说,“我挡着。” 绕是这样近的一句话,都被吞噬在风里,不甚清晰,张无忌却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摇了摇头,哑声道,“别乱动。”他刚刚一番移动,脑后的系带早松开了,云锦滑落,搭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明亮如星的凤眸与他四目相对。 天地漆黑,只有两双眼睛能看清彼此。 张无忌闭上眼,微微低头,与他额头相贴,两道呼吸纠缠在一起,温热和谐。 血液依然在火热流动,心脏震动,带动血脉坚定、有力地鼓动着,从一方到另一方,这边跃动,那边落下,此起彼伏,像自上而下地敲编钟,以同一个节奏,你应我和,脉搏连绵不绝,呼应彼此。 这场风暴持续了将近半夜,天边已蒙蒙亮了,所有抱团取暖的人后知后觉地松开彼此,身上都是黄沙,连脸上都沾了不少,在互相拍打,随意拍去许多后,干脆利落地收起了窝棚,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赶路,可以看出其千锤百炼了。 张无忌身上也全是沙,他连头发上都沾满了黄沙,他坐前边引马,反而是李放这回坐了后头,解了他的发带,拿手帕去抖他发间的沙,他动作轻,张无忌只感觉头皮舒服的很,喟叹一声,“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他一放松,有时就止不住调笑,但谨慎时,又显露出一点稳重。 李放道,“有个更快的法子。” 张无忌好奇地问,“什么?” 李放冷静地道,“削去烦恼丝。” 张无忌:“……” 张无忌:“不必了。” 长寿永安 即使是如此经验老道的商队,也足足走了近半个月才过吐蕃三区,总算到了昆仑山口,才瞧见山前碑,杨不悔就欢呼一声,抱着李放的腰兴奋地喊,“到了!到了!可算到了!” 张无忌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 已经到了。 岂料本以为最难的寻找坐忘峰,反而简单,原来这昆仑山出名的很,但凡有些名气的山峰,当地人都知道在哪。 说来也怪,外面的人对昆仑山上的魔教避之不及,就住在他们边上的人,反而大胆的很,大概是魔教也有规矩,兔子不食窝边草? 三人到了坐忘峰边,李放以手按剑,走在最前边,每走几步,便声灌内力,喊道,“明教杨逍何在?”这声音在山间回荡。 如此走了许久,才听见有人朗声道,“明教杨逍在此!” 但见青峰间,是一名高大清瘦的男人,作白衣书生打扮,脸上已有了皱纹,但掩不去俊朗,眼神温和,气质中正,看起来风度翩翩,半点不似魔教中人。 杨不悔乍见他,反而有些退缩,往李放身后躲了躲。 张无忌道,“杨阁下,我们受纪姑姑所托,来替她送一个人。” 他和杨逍说话,李放却垂眸不语,手始终按在剑上。 他在隐藏杀意。 纪晓芙一切灾难,以致送命的结局,最初都是这个男人的孽债,因他为一己之私,强迫于她,才会有了这许多事。 但他不能动手。纪晓芙也许早料准了此刻,才会和他说,“我是不怨他的”,而不悔在前,他更不能对她的亲生父亲动手,让她为难不安。 杨逍听张无忌说完,看向杨不悔的眼神明显发怔,“你……你叫什么!” 杨不悔探出一个头来,她虽然有些怯意,但还是难免对这个人生出自然的亲切感,鼓起勇气喊道,“我叫杨不悔!我娘说,这件事,她永远也不后悔!” 杨逍眼含泪,颤声道,“你姓杨,叫不悔,好,很好!” 他喃喃着什么,忽然弯下腰,对着小姑娘张开手,“来爹爹这里。” 杨不悔却犹豫片刻,看向青衣少年。 少年轻声道,“去罢。” 她没了最后一点犹豫,扑进了生父的怀中。杨逍一把抱起她,向两人低了低头,“多谢两位小兄弟相送之恩,天南地北,不论何事,能用得到的地方,尽管报我明教杨逍的名!” 李放静静看了他们父女许久,见杨不悔虽然初见父亲,却依恋的很,他抿抿唇,低声道,“不必了。” 他转身便走,杨不悔张张嘴,喊道,“放哥!” 他没再回头,任由她一声声地喊。 张无忌对杨逍歉意地笑笑,说了一句告辞,又弯下腰摸了摸杨不悔的脸蛋,“我也走了。” 杨不悔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落下泪来,“哥,哥,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不好吗?你和放哥为什么都要走?” 为什么?之前一路走来,都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偏偏她找到爹了,他们就要离开。 张无忌说,“你放哥没有走,他只是回峨眉啦,以后还会来看你。” 杨不悔问,“那你呢?” 张无忌笑笑,没有回答。 杨逍摩挲着她的鬓发,安慰道,“他们还会回来。” 其实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了。正邪不两立,何况李放恨他。就算他没有这种想法,他出身峨眉,往后也不会来往了。 青衣少年独自走在山间。他眼上蒙了一层云锦,但每一步都走的踏实,分毫不像目不能视之人。脊背挺直,宛如他斜负的乌鞘剑,雪白的剑穗飘落在上,半点莹润的红若隐若现。 “李放!” 也许是到了变声期,或是因为路途上饮水少,喊他的那道声音有些低哑,仿佛是吼出来的。 他听到一段急促的呼吸,止步原地。用了轻功追上来的布衣少年微微喘气,握住他的手臂,“你也走的太急了些。” 张无忌说,“总算抓住你了。”他感叹了这一声,松开手,与他并肩而行,轻松地道,“不悔妹妹有着落啦!你呢,回峨眉么?” 李放嗯了一声。 “你会受责怪吧?”张无忌想了想,“那天师太似乎很生气。” 李放道,“她气不了多久。” 张无忌笑出声来,“看来你也不是第一次惹她生气了。” 李放忽地问,“你呢?” 张无忌说,“胡青牛已死了,我的病还有些不好,但我学了他几分医术,自己抓些药吃,再过段时间就好了。”他又道,“只是再来回奔波不得,我就不和你回中原了,先留在此处养病吧。” 李放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你治的好自己么?” 张无忌道,“你小瞧我?” 他笑道,“我和他学了两年,还拿走了他的经书,你第一次来蝶谷那会,若非有人捣乱,我已治好了许多人,纪姑姑也在我那医治。” 李放轻声说,“但你看起来很痛苦。” 张无忌沉默半响,“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呢。” 李放抿唇不语。 他也会想很多,只是不在言中表,不在眉间露。 “我挺开心的。”张无忌微微笑道,“好歹没白走一趟,结识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衣檀郎李少侠。” 李放道,“你够花用么?” 张无忌道,“不用,不用,花你的钱够多了,怎么好再叫你出钱?” 青衣少年终于沉不住气,抓住了他细瘦的手腕,冷声道,“你分明在寻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无忌哑然,半响才道,“世人都求活,我寻死做什么?” 李放冷冷道,“你身无分文,什么病不需要药材?何况一路上,你已多有死志,什么死而无憾,走完这一趟,你就放心去死了?” 张无忌沉默不语。 片刻,才听他低声说,“我说死而无憾,却不是那种意思。”但心中确实隐隐有这种想法,他也有不甘,可还能怎样? 他道,“我其实与杨左使说好了,我加入明教,胡青牛先生算我半个师父。我也到明教做个大夫,收些诊金,也够医治自己了。” 李放问,“你真加入了明教?” 张无忌道,“果真。”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青衣少年道,“你同我回峨眉。” 张无忌摇头,“我岂能言而无信?” 李放道,“他只是要还你恩情罢了,你若不肯留,他也不会强求。先回峨眉去,我送你去武当,那里不会缺你的药。” “我只奇怪你也有这么多主意。”张无忌有些好笑,“我不去,真不去,我也算个男子汉,大丈夫,你总不能硬把我拖回去吧?” “何况明教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对不对?”他慢慢地说,“你因为纪姑姑的事,厌恶明教,我却觉得它还好。” 青衣少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凤眸明明被遮住了,张无忌却没由来感到心悸,但依然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他并非因明教不好,才希望带他离开。 李放想起了许久以前,在永福寺里,方丈意味深长的一句。 强求未必圆满。 而留不住的,他从不强求。 他松开了手。 张无忌说,“好歹朋友一场,我这一身衣裳都是你所赠,却还没回赠什么。” 他自怀中取出什么,“低头。” 少年沉默,却依言做了。 张无忌把那东西给他系上,“算是我的礼物了。”他忽然伸手,轻轻抱了抱少年,只一会便松开手,好像怕自己舍不得松手似的,微笑道,“长寿永安。” 仿佛是印证他先前说的话一般,他驻步原地,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转身,往坐忘峰上去。 原地只剩下青衣少年一人。 良久,他才伸出手,轻轻握住张无忌系到他脖间的东西。 那是一把锁,似乎是金铁之类制的,坚硬冰凉,手指在上面摸索,能够摸到一些刻痕,上面雕了一支笔,还有一行小字,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刻的是: 元顺帝至正十四年,榴月,张三丰赠徒孙无忌。 正面刻的是:长寿永安,喜乐无极。 这是一把打给小孩子的长命锁。 他忽然想起昔日在武当和张三丰泛舟,真人欲要帮他取字时的话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孙辈里,只有他和张无忌叫他上心,因为怜惜张无忌,所以先有了金锁,张无忌去后,他正到武当,赶了巧,叫他想起对亲徒孙的伤怀,又因欣赏他,于是有了玉锁。 又想起张无忌第一回看见这锁时,低声低喃的那句话:他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因他知道,会有别人孝敬太师父了,他也不必为自己去后,不能长侍其膝下而忧愁。 他想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少年忽然想通了这些关节,他握紧了拳,把什么明教,什么杨逍抛到脑后,转身往坐忘峰上跑去,轻功翩翩掠起如飞鸟。 峰顶的父女已回了教中,只有崖边青松依旧,如伞如盖,底下一块青石。有乌鸦在枝上叽喳了几声,少年扯下眼上锦带,睁眼去看四周,却只见群峰雄峻,天际高远,漫漫云色。 峰顶已没有任何人。 他明白的太晚,已经错过了。 ※※※※※※※※※※※※※※※※※※※※ *详见武当绝学一章,可以窥见张真人的心理。因为两个孩子都喜欢,所以看着这一个,总会想起那一个。 无忌中寒毒,据判断活不过几年,因此打了长命锁祈福,后面无忌走了(去蝶谷),放哥来了,三丰想起生死未卜的无忌,所以把道号刻在锁上邮寄到峨眉了,否则没必要搞个锁,信上直接写也ok。 *可能两章要放一起才好理解前因后果。 秀外慧中 腊冬已至,峨嵋山银装素裹,灰枝挂雪,满地纯白,厚厚积了一层。 山门前的杏黄旗在风中鼓动飘扬。 雪地里跪了一人,身上盖着薄厚不均一层雪,宛如雪人一般,只有身后垂在肩侧一点莹润的红。 门内,演武厅。 灭绝灰袍,正坐主位,闭眼诵经,左右侧均有弟子,左侧是高挑瘦削的姑娘,二十多岁,执教鞭,右侧却是个秀丽的女孩,垂首静立,手中托剑。 地上蒲团跪了许多人,神色恭敬沉静。自去岁以来,掌门越发严厉,更逼迫他们行事恭瑾,分毫不敢出错。 天冷,台阶和演武场上跪着的小弟子都裹着厚厚冬衣,一张脸冻的通红。静玄在前,手执经卷,不紧不慢地读着。 早课先诵经,念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止,天色从一开始的昏暗渐渐明亮了些,演武场中间的日晷石盘上才映出一段长影。 演武厅的弟子结列退出,原先满满当当的大堂空荡下来,有些萧瑟。周芷若瞧了瞧天色,低声道,“师父,是否该让师兄回来了?” 也只有她敢说这样的话,灭绝积威已久,凡做下的决定,旁人不敢忤逆。哪怕是她喜爱的弟子,果真违背她的意思,也是一死一走。她越发说一不二,周芷若擅听她的心思,才能把握好问话的尺度。 灭绝闭目不语,只在手中把玩着念珠。 一侧的丁敏君秉住了呼吸,心想师父刚刚并未动怒,她也许也可试试出声,于是忐忑开口道,“师父,放弟他……” 灭绝猛地睁眼,呵斥道,“住口!” 丁敏君噤声,心中忿忿不平,为何周芷若说得,她说不得? 周芷若挨她一瞪,心中叹气。 师姊啊师姊,师父何曾偏爱我?我问之时,正值演武厅空荡萧瑟,师父必然想起弟子了。你说之时,我才问过,她心中犹豫,正在考量呢!被你打断,焉能不怒? 良久,才听灭绝冷哼说,“他当初走,现在就不该回来,外面多的是他的去处。既然他要跪,就让他跪。” 丁敏君下意识开口道,“万万不可!” 灭绝目光利剑一样射向她,“有何不可?” 丁敏君被她看的慌张,咬咬牙,还是嗫嚅道,“这样冷的天,他还穿着秋衣,怎么受得住,万一腿上留下病根……” 灭绝冷笑,“留下就留下,当我没教过他。” 她扫了二女一眼,“你们都是好的,也知道友爱同门,但也要用对地方!我不认他,他就不是你们的师兄弟,有什么善心,暂且收起来罢!” 语罢,她起身,往侧室走去,远远留下一句话,“谁敢去看他,一起逐出!” 大厅沉默片刻,才听周芷若叹道,“师姊,你原不该说什么秋衣,你一说,师父不就知道你偷偷去见过师兄了?” 现在倒好,师父连他们也防备了,不准他们去见师兄。 丁敏君憋了一肚子火,把眉一竖,“我要你来教我怎么说话?我爱见他是我的事,你得了师父几句夸奖,就想替她老人家教训我了?” 周芷若凝眉,“师姊,我并无此意。” 她轻声说,“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心思,怎么能叫师兄还跪下去呢?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和你商量。” 丁敏君嗤笑,“一样的心思,你又懂我啦?” 周芷若抬头看着她,心平气和地道,“师姊,你不想帮帮师兄吗?还是你打算就这样听师父的话,教他跪废了?” 丁敏君急急反驳,“我才没有。” 周芷若说,“那你该听听我想我俩怎么做。” 丁敏君狐疑地看着她,却见她也不说话,直直往外走去。丁敏君一咬牙,跟在了后头。她想,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主意! 演武厅,侧室。 灭绝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总忍不住想起过去的时候。 四个徒弟,各个都小,最大的敏君才十四岁,天资很好,也肯吃苦。她好强,每天要花许多时间在练剑上,一时超出同门许多。她忙了,纪晓芙反而接手照顾小师弟,她年纪也不大,但最像长徒,上上下下都与她关系亲厚。现在想想,敏君和她,那时候就有了矛盾,明着吵嘴就不少,还要拖上小弟子,硬扯着他问最喜欢哪位师姊。 但那时还好。吵吵闹闹,吵的她烦心。 现在安静多了。敏君其实胆小,不敢多说话,锦仪整日里不见人影,颇有自我放逐的意思,她心有芥蒂,宁肯选芷若来接替李放的位置,也不肯选这名早早入门的弟子。 有时梦里,她还会见到晓芙,说要还她的养育之恩。 但她每一次都还是做一样的选择。所谓从不后悔,从不轻易改变。 她是个倔脾气,分毫不肯让的,竟然是被逐出门的小弟子最像她。 演武厅外。 丁敏君拔剑,怒瞪着对方,“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了!” 周芷若神色冷淡,“师姊尽管动手。” 两人战作一团,正在带外门弟子早课的静玄眉一皱,喝到,“你们两个闹什么呢!” 没有人理会她。 她咬咬牙,试图拦在她们中间,但这二人打的太激烈,根本不容旁人插手,她硬是要去,只会伤着自己。 静玄看了她们好一会,见丁敏君似乎越来越怒,控制不住手了,回头对小弟子们道,“自行练习!”便匆匆往演武厅侧室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敲门时,灭绝的声音在里面传来,“何事?” 静玄说,“师父,敏君师妹和芷若师妹打起来了。” 门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门扉打开,灭绝面色冷峻,走在前面。静玄心知师父动怒,垂首在后,不敢言语。 她到演武场的时候,两人竟还没有停,她怒色更甚,“都住手!” 丁敏君和周芷若堪堪止了攻势,停下来看着她,“师父。” 灭绝道,“你们做什么?要杀了对方不成?” 丁敏君斜了周芷若一眼,“师父,您来的正好,听听我为何气不过她。” 灭绝面沉如水,“你说。” 丁敏君说,“前几日,我在山下见一名外门师妹受别派欺侮,于是出手相助,但周师妹非要拦着我,甚至不惜对我比剑。” 这确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灭绝看向另一边,“果真如此,芷若?” 周芷若冷静道,“师父,师姊想必是记错了。我记得是,那位师妹非要与人家争,还要动手,结果赢不过,师姊上前帮忙,不是破坏了江湖规矩,以多欺少么?何况本也是对方有理。” 灭绝下垂眉一皱,“芷若,是你不对。” 丁敏君洋洋得意,“不错,我哪里做错了?管什么规矩,哪有念着外人的道理,不论是怎样的情况,我总该先帮同门的。”她微微一笑,“师父自小就教我了,可惜你来的晚,不懂这些道理。” 她原先还奇怪,周芷若为何拉着她非要把事情闹大,让师父评评前几天的事的道理,闲的发慌呢?哼哼,总一副智珠在握,仿佛多了解师父的样子,没料到此时此刻吧? 周芷若垂眸说,“师父,你果真一贯这样教导师姊他们么?” 灭绝心头一跳,冷声道,“自然。” 静玄在她身后一悚,已然明白师父不自在的地方。 师父处事,教导弟子,向来是帮亲不帮理。听说晓芙师妹是因人才被迫犯了门规,她心中也隐隐有猜测了,但晓芙到底有错,若说谁没做错,白白被牵连了,不只有偏帮师姊的…… 周芷若道,“弟子受教了。多谢师父教诲,日后定当谨记于心。” 灭绝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丁敏君眉开眼笑,见周芷若似乎完全不在乎在小弟子们面前被师父落了面子的模样,嘲笑道,“周师妹,你倒是好气度。” 周芷若不欲与她争斗,微微一笑,“谢师姊夸赞。” 丁敏君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走了。 周芷若回屋中取了毛斗篷,面色如常,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她直直越过了演武场,往山门去,静玄余光看见了她,只是皱皱眉,没有说什么。 她走进雪里,见那个“雪人”还在地上,轻叹一声,弯下腰来,轻声唤,“师兄?” 没有回应。 她把手从袖中抽出,轻轻在他身上拍打着,把那些落雪都拍开,等身上的都落下了,她的手放在他发顶,很冰,冻的她手心通红,等拂去雪块,手指往下移,在那冰冷的脸上摸索着,擦去了一层薄雪,雪下肌肤已冻的如冰玉一般,苍白到几乎透明,只有锦带上,眉间一点朱砂艳红。 脸上有几点温热,带来些刺疼,少年动了动,哑声问,“谁?” 周芷若说,“是我。” 她把在怀中捂热了的毛斗篷展开,轻轻披在他肩上,系带从身后绕过来,在脖间系好。 周芷若说,“师兄,你随我回去吧,同师父道歉,她会宽谅你的。”她轻叹,“师父挂念你,这些时日,虽然由我暂代教习奉剑,她有几次都叫错了名,可见她还念着你。” 少年说,“为何道歉?若为顶撞她……亦或欺瞒,当然是我错了,为阻拦她杀师姊,我没有错,我绝不会认。” 周芷若才听的这番秘辛,她只知道晓芙师姊羞惭自尽,却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这位师姊的性子,与她有些像,细想也能猜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叹惋。 “你若不肯,只和她认前面的便是,”周芷若见他没有动作,伸手拢了拢斗篷,把他遮紧了些,“你要求她原谅,又不肯走,为什么不顺着她些?” 少年抿唇,低声说,“我不该认的,绝不认。” 周芷若也不和他争,“好,你届时想怎么和她谈,就怎么说。”她拉了拉他的手臂,“现在先同我回去吧?” 少年问,“她肯我回?” 周芷若嗯了一声,“师兄的腿还好吗?” 少年动了动,冷静道,“动弹不得。” 周芷若想了想,“我背师兄回去?” 少年:“……” 他拒绝道,“不必了,等我运功自行调理。” 便是内功护持,之前也用来御寒了吧?哪里还有多的内力。周芷若暗叹,忽然伸手,从穿过他身侧,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另一手趁势捞起了他的膝弯。 “既然不愿背,那我抱着师兄吧。” ※※※※※※※※※※※※※※※※※※※※ *其实我感觉每个弟子都有一点灭绝的特质…… 贝锦仪是冷漠,纪晓芙的刚烈(这一点芷若也有),丁敏君的器量,放哥的倔强。 摇船小调 浴桶里满满是温水,周芷若轻伸手指,探了探水温,有些凉,“师兄,你冻的太久,这温度正好。” 她脸上泛了些红晕,“你怎么进去呢?” 李放沉默了许久,低声说,“你把我抱进去罢。” 这个抱字让他苍白的脸也浮起红晕。师兄妹二人对视片刻,又不自在地移开眼。 周芷若轻声道,“我去叫个小师弟来吧?” 李放断然拒绝,“不行。” 他别扭地道,“……我不喜欢旁人伺候。” 周芷若叹口气,“师兄,你总得暖和暖和吧?洗洗雪水,去了寒气。” 少年沉默了许久,才妥协似的道,“你直接把我放进去吧……不用更衣。”热久了,他的腿也灵便了,届时自然能自己起来。 周芷若想了想,似乎也可行,嗯了一声,一手穿过他臂弯,把他轻轻捞起,体量很轻,不像这个年纪少年的重量,想来这近一年在外面没少吃苦。 她缓步往浴桶走,轻轻将少年放下去,这木桶矮,形状像个元宝。少年入水时皱了皱眉,身上有些刺痛。冒着缭绕水雾的白水浸透了青衣,肌肤隐在水下,温玉一般。周芷若坐在一旁木凳上,手指轻拂他的发丝,李放还未说什么,她已先开口了,“师兄,你先把手放水下温着吧,可别又拿出来了,冷的快。” 他收回了手。少女细白柔软的指尖轻轻一挑,乌发流泻,滑落在湿衣紧贴的肩头,脊背,手指在发丝间穿梭,缓慢滑动,慢慢梳理,带起微战栗。水雾濡湿发尾,墨线般在水中游动。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周芷若轻声问,“师兄,我能问问你么?” 李放覆目锦带已去,闭着眼,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周芷若声音有些飘渺,“我入峨眉来,锦仪师姊对我体贴关照,但自去岁以来,她不大爱理人了,我想……是否和纪师姊有关?”她年幼失恃,贝锦仪待她如亲妹,虽然再没有了双亲,也有些熨帖,但贝锦仪如今冷漠了许多,总是独来独往,虽然脾性看起来和以前无差,行事却迥异。 李放听完她的问题,静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是。”,他自嘲似的道,“你不该问我,我原也不了解她们。” 也许是各种情绪积累了太久,他本不是话痨之人,却自言自语似的说了许多,“丁师姊尚且知晓,她不知么?但她总装作看不见,这也很聪明,什么事不沾,平日里亲厚,遭难时寻不到她,最是温柔可亲,最是冷漠无情。” 周芷若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道,“她也有她的难处,她不爱争,也不敢争,你教她怎么办呢?” 她却不知纪晓芙是何处境,只隐约猜到灭绝逼死了纪师姊,李师兄因此忤逆师父。 少年低声道,“那是一条命。” 人死如灯灭,旁人尚且不能感同身受,可自己的亲近之人逝去,其痛楚不必多言。可惜一个盼着她死,甚至不惜出手推动,一个疼爱朝夕可变,生生逼死了她,还有一个无动于衷,都有什么区别? 周芷若怔怔地看着他,“师兄……” 少年苍白的脸上被热气熏出些红晕,眼圈发红,总是扬起的眉微微垂下,眉间不自觉地蹙着,他抿着唇,紧闭双眼,神态有些难得的脆弱可怜。但他自己似乎未觉,任由心中闷闷的酸涩和茫然滋长。 她轻叹一声,指尖轻轻去抚他的眉心,在朱砂上一点,“想不明白旁人的心思,就不要管他们了,咱们只求问心无愧。” 李放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把头靠在浴桶边缘,秀丽少女依旧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她叹息,“你太累啦,师兄,偶尔也想想自己,峨眉门人的事,交给师父操心好啦。” 他似乎有一种极强的责任感,似乎把把师姊师妹的命都担负在自己身上,可路都是人自己走的,好的坏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默默想着,即使是她这般新入门的师妹,不也得他指点么?但师兄也并不比自己大许多,何苦负担这些? 他太累了。自小忙于练剑,小小年纪又做了门内教习,和大师姊静玄共同教导弟子,几个师姊都喜欢依赖他,常年要在武当峨眉奔波,这近一年里,谁知他又经历了什么? 周芷若说,“师兄,你若总静不下,忍不住去想,便听听我的曲子,你细听,就忘掉这些烦心事了。”她微微一笑,秀丽的眉眼舒展开,“以前和爹在船上摆渡,船客教我的,好久没唱了,你不要嫌弃。” 李放轻声道,“不会。” 绷紧的弦渐渐放松,耳边是首不知名的摇船调,那声音越发飘渺,逐渐从耳边抽去,丝丝缕缕飘雾般剥离了。她唱汉水滔滔,摆渡辛苦,声音轻柔,恍惚间,宛如真在汉水岸边,落木潇潇,摆渡人在江河上化作墨点。 “汉水悠悠还漾漾……收又放。月明长在烟波上……篘成玉液香浮盎。醉倒自歌歌自唱。轻袅缆。碧芦红蓼清滩傍……”渔夫词的调子本雄健,在少女柔软的声线中婉转轻颤。在安静的偏室中越来越低,她渐渐停了。 青衣少年闭着眼,呼吸匀称。 周芷若抚平他蹙起的眉头,静静凝视了一会少年清俊的面容,轻声道,“师兄,这里睡不得。” 没有回应。她沉默许久,自言自语道,“睡一觉也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放浅眠了一会,又被叫醒了,水温竟然还热,大概一直在添热水。周芷若叫醒他便出去了,他将手摸索到一边,果然有一套新衣,匆匆换上。 明明才休憩了一会,却仿佛大睡一场一般,头脑清明,精神焕发。他将火树琼枝在身后斜插,跨出了门槛,雪衣少女在门外等候,下意识牵住了他的手,却发现少年已经能在目盲时行走无异,微一红脸,又把手抽回了。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演武厅侧室时,才发觉什么。同时道:“你……”,又不言语了。 这句话其实是要问,你怎么知道我预想来这里? 少年上前,轻轻敲了敲门,平静道,“弟子李放求见。” 良久,久到叫人以为屋中是否已无人了,才听见一声“进来”。 他推开门扉,周芷若只静立在门外,并未随他一同进去。 师徒许久再见,只是相顾无言。 一个原该问,你为何忤逆我?另一个本该问,你为何逼死师姊?但终于都没有说。灭绝在两名女弟子前,尚且铁石心肠,绝不准她们为李放求情,眼下少年站在眼前,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和苍白的脸颊,那些狠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设想了许多责问,恨不得要他忏悔着求谅,心底却隐隐觉得他没做错,甚至产生了几分,他最像我的欣慰。最终她只是板起了脸,似乎平静地道,“自去三省室,领半年罚,但不可耽误习剑。” 李放嗯了一声,忽地问,“周师妹呢?” 灭绝哑然,她乍一见这个弟子,倒把她忘了。她那些法子,做师父的当然不会不懂,但还是由她去了,只是罚还是该罚,“她情愿帮你,那就一起罚,亦是半年。” 三省室也有许多不同。 当初纪晓芙住的那间,是里面的,可以直接通到后院,虽然是方寸之地,也足够练剑,如今又进去两个,还是住最里边两间,正相邻着,但屋内封闭,除却小院,见不到外面。 李放在铺床,忽然听见墙上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他练心剑以来,听觉越发灵敏,能分辨细微的声音,这倒像是剑鞘打在墙上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他也熟悉的很,他有时转身,火树琼枝打在墙上,也是这样的。 他轻敲墙面,低声道,“周师妹?” 对面的敲墙声一顿,犹疑地道,“师兄?” 那声音有些小,但好歹也听得清。 两人沉默了一会,对面传来笑声,“怎么这样巧,在三省室也能比邻。” 李放却没回她这句话,反而道,“我连累你了。” 笑声一止,半响,才听她认认真真地说,“师兄,师父说同门间要互帮互助,我们几个更要一气连枝,你肯为纪师姊忤逆师父,我敬佩你,故我也肯这样为你。” 李放没有说话,她又接着道,“你不要说连累的话,这是我情愿的事,没有谁逼我这样做,师父处罚我,也是我自己要担的。” 良久,才听少年低低嗯了一声。 他清冷的声音透过墙清晰地传来,“我也敬你。” 周芷若一怔,脑海中莫名其妙滑过一个词。 相敬如宾。 这想法才刚冒出,她的脸已经不可遏制地烧红,连心跳都砰砰加快了,慌乱间,原先要摆在床边的暖炉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发出当当的脆响。 半响,少年问,“怎么了?” 周芷若慌忙把暖炉捞回,含糊地道,“没什么。” 只是她想起自己刚刚的情态,又有些羞意,暗恼自己乱想,“只是我忽然发觉……我实在不懂什么书墨,从前并没学过,入了门派后自己学了字,看了些书,还是不足。” 不然怎么会想到这些…… 少年道,“你若不嫌,我可以教你。” 周芷若早就听说这位师兄擅文,她好学,爱读书,但峨眉中实在没几个人能教她,闻言一喜,“师兄愿教,我在乐意不过的。”她顿了顿,有些犹疑,“只是……这样是否不便?” 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听少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 *大家阔以猜猜隔着墙怎么教,会很有意思的。 *倚天28了欸,神奇,可能这一卷会长一点。 出墙竹马 月华银白,照亮了整片小院,朦朦胧胧地点白了一地雪。 青衣少年披着厚厚的毛斗篷,他搬了几块青石,垫了垫,踩着攀上了矮墙,他右手端着一盏铜盏油灯,灯火飘摇。 少年捏着一枚石子,手指微动,弹射过墙,打在门扉上,发出一声脆响。那门立刻吱呀呀打开了,好像有人早就在那等候。出来的是个披斗篷的少女,轻轻踩着树叶过来,她这边本来就有张竹凳,攀墙更容易些。 等她的手肘也搭在墙沿,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先开口。 雪没有白日里烈了,但仍然有小小的雪花在飘,零零散散,肉眼不细看却难见。铜灯盏的烛火明亮,照出点点雪白飞舞,细碎莹白。 少女伸手去点了点,烛光照得她肌肤雪腻,细雪落在手心,冰冰凉凉。 她轻声问,“师兄,我没带多少书来,怎么办?” 少年道,“我背的下来。” 他的声音也轻轻的,但两人此刻都搭在墙上,离的近,还算清晰。少年吐字清晰,锦绣文章随口来,他每念一句,顿了顿,再给她简短的解释。周芷若聪慧,无需多言就能点通。一教一学,也算认真。连飘雪染白发顶都未曾发觉。 李放说,“你那天唱的,是渔夫词。” 周芷若惊讶,“师兄这也听的出来?” 李放道,“听词便知。若是听北曲,才是靠调认的。” 周芷若哦了一声。她还不知晓北曲其实是曲艺,是乐籍人才唱的。寻常百姓会哼几句,达官贵人也听,但都上不得台面,没有正经人学着唱的。 她好奇地问,“我不通乐理,这又怎么听呢?”她实在对什么知识都感兴趣。 李放垂眸,“五宫四调,都对应一类曲牌,你若知它的调,看词便能唱得。”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小时在教坊,尚未学字,已会听曲,听得多了,就知道词,后来学字也容易。” 何况文会之作,本有文采,流畅上口。 周芷若不语。她想起锦仪师姊口中的李夫人,师姊把她说的神仙一般,不似凡人,怎么会是那富贵人取乐之地的乐户? 李放神色淡淡,他不欲对自己的身世解释什么,也不觉得在教坊长大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李秋水所托非人,仆役拿了她的钱财,终日流连教坊,还把孩子丢给相好的伎女,所幸那女人心肠好,也算尽心抚养。可惜她身如飘萍,李放后来去找她,听说她嫁了同籍的乐人,郁郁不平,终是去了。 周芷若打破了静默,“师兄,我觉得唱曲也有趣的很,我也喜欢唱,可惜只会几首摇船的小曲。” 半响,少年道,“我可以教你。” 周芷若叹了一声,“师兄,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会?我说剑术不精,你教得,不通文墨,你教得,不通乐理,你还教得。” 李放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倒也不是,是我会什么,你偏问什么。” 他想了想,“我唱一曲,中吕宫,你且听,差不多就是这个调了。” 周芷若支颐去看他,少年秀眉斜飞,眉间一点艳红,他唱曲时,神采奕奕,风姿疏朗,与往日沉默姿态大为不同。 也很好听。 两人本来要教学几篇礼记,结果一个唱,一个听,边听边学着唱,不知不觉烛火都微弱了,还没学到什么。 李放一顿,慢慢地道,“耽误你了。” 周芷若笑意盈盈,“这样也很好,比学那些书倒快很多。” 教学总是会莫名其妙跑偏。 两人每每夜间点了灯,挂在墙上学,学着学着,谁若哼了一句,后面就止不住了。曲艺之魅力大概在此,多少学点,平时就忍不住唱,李放有日在桌上写字,听到墙上有剑鞘打墙的敲击声,原来是另一边在打拍子,边打边轻轻哼唱。他握笔的手悬了许久,墨汁从毫末低落,到底静不下心,搁笔了。 他犹豫着接了一句,两人一唱一和,一晚上能唱完几折。 李放以剑鞘打墙,冷静地道,“适可而止。” 周芷若一顿,“师兄,我吵到你了吗?” 李放缓缓地,“不,你该学习了。” 周芷若:“……” 她哦了一声,瞥了一眼桌上让静照师姊帮忙带的书,怎么也看不下去。 晚上又挂墙,李放沉思了一下,自觉还是练剑静心最快,便让周芷若使一手金顶九式给他看。她的天资确实好,入门不久,峨眉剑法已颇有几分风格,只是那细密凌厉的出剑风格,多少有些像他,大概是都在潭中断水练剑的缘故? 他细细听了一会出剑的声音,忍不住从墙边翻了下来,“破绽太多了。” 周芷若收了剑,轻叹一声,“原是锦仪师姊教我……她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可惜我天赋不足,于是止步不前了,总没法突破。” 李放自身后抽出火树琼枝,也不出鞘,“你同我交手试试。” 结果自然是惨败。即使少年蒙眼,周芷若也难以同他对抗,对方有心放松攻势,往往不过几招,她还是要落败。 李放收剑,沉吟片刻,“你把她教你的全忘了,只学我的。” 周芷若信任他,也不问为什么,点头应是。 少年走到她身后,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肌肤相贴,她的手心有些敏感,蜷缩了下,他低声道,“别动。”,然后引着她的手,缓慢地刺出一剑,“你跟着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安静地走了一遍剑招,少年松开手,由她自己练去。 他的要求要更高,周芷若跟的吃力,但果真照做了,远远比当初贝锦仪教的好,只有一点不好,大抵是因为他的剑法更好些,她学了以后,很难突破出自己的风格来,于是与他的剑术风格越发像了。 这墙矮,但按理不许翻阅,两院之人,更不能私自交谈。静照敬重李放,从不来这边巡视,因此也不知道他二人私下里破了规矩,互通往来。周芷若每日下午在院间洗头发,青衣少年就坐在墙上,撑着一把伞,不叫雪花落在她发间,他往往此时都在发呆,望着远山不说话。 周芷若一边和他说什么,只能得到嗯,嗯的回答,无奈道,“师兄,你是不是又走神了?” 李放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陷入沉默。 他慢慢道,“……你洗的也太久了。” 周芷若凝眉,“这可不久,要上几层发膏呢。” 李放完全不能理解,“不还要洗掉吗?” 所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周芷若轻呼一口气,用布巾擦了擦水珠,湿发搭在肩上,“师兄,你下来。” 李放断然拒绝,“我撑伞。” 她咬咬唇,“你下来,我帮你洗一次,你才知道是不是我磨蹭了,不然以后又嫌我。” 李放:“我没嫌你。” 周芷若肯定地,“你有,没有你就下来。” 他哦了一声,把伞挂在墙上,轻轻跳了下来。 周芷若把他按在竹凳上,轻轻解了他的发带,又从一边木桶中舀出许多清水,火树琼枝浸了一半在里面,红玉沉在水中,竟比平时还热些,原是李放坐墙上不方便,解了放身侧,不慎掉进桶中,谁知那温度更高,干脆放里边不拿出来了,省的水凉得快。 素手握着一束长发,轻轻舀了些温水,打湿了,又细细抹上发膏。 少年的脸埋着,看不清神情。 周芷若为了证明自己并不磨蹭,硬是给他洗了许久,洗完了又摁着他要擦头发,“师兄,姑娘家就是这样的,你记好了,以后不要再说久。” 李放托腮,闭着眼发呆,嗯了一声。 她擦完了,还要抹一层。师门里姊妹教做的头油,多是在峨眉山上采的花,她自己喜欢,也做了些。 李放忽地道,“芷若?” 周芷若的手顿了顿,她微咬唇,脸上浮了些红霞,轻声道,“那,我怎么叫师兄呢?” 李放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一时哑然。 他是闻到她抹的发油的味道,虽然浅淡,他也辨得,似乎是白芷杜若,二者常合称芷若,因此问了一句,不料她误会了。 女儿家脸皮薄,他沉默片刻,道,“张真人去岁为我取了道号,叫做开阳,还未有人唤过,你若愿意,可以道号叫我。”灭绝虽然知晓,但她叫惯了小放,也懒得改。 周芷若低低嗯了一声,那声音细若蚊蚋,“……开阳师兄。” 等她擦干了,李放接过布巾,“我帮你。” 少女轻声答应了。 她转过身去,李放动了动竹凳,拿着布巾,动作有些笨拙。他原是想礼尚往来,但却忘了自己也不常为别人这样做,有些不习惯。两人挤在伞下,伞面落满一层白雪,偶尔从边沿滑落在地,吧嗒一声轻响。 ※※※※※※※※※※※※※※※※※※※※ *当一个仆役有良心和当一个仆役没有良心。 *不过李秋水把李放丢给仆役养这一点和卷一还是一样的。 *说来有点好笑,我这文预计20万字,结果现在第二卷都没写完,秃头。 假设成真 麻雀娇俏,立檐啼花,枝头一点粉,递到它喙前。 少年蒙目,雪色锦带云雾般从肩头飘落,落笔平稳,纸面上的雀鸟挺着胸脯,神态昂扬,他虽然看不见,光听声音,心中已浮现那样子。 周芷若换了春衫,在一边绣花,她描的花样子是少年画的,她才穿了几针,有些遗憾,“可惜咱们出不去,不然光叶珙桐也该开花了。” 光叶珙桐的花朵很漂亮,雪白,像两片蝉翼,中心一团鹅黄成攒。李放画的花草画少说也有几十张,她最喜欢的就是光叶珙桐花。这花在峨眉山上有,4月里开,去年开花时她才来,没能见着。 少年顿笔,“那就去看看。” 周芷若一愣,“你不怕……” 少年淡淡道,“没人看见,算我们没出去过。” 周芷若忍不住一笑,“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好了要避人耳目翻出去,两人夜里提了灯,悄悄从矮墙里翻了过去。峨眉有宵禁,到时间了,弟子们都要回寝,果然没什么人在外头,竟然叫他们大大方方地走上了后山。越往上走,夜露越重。 周芷若上前几步,拉住他的手,“师兄,路面滑,你还是当心些。” 平地里还好,这样崎岖的山地,蒙目时走还是危险了些。 手心交握,少年忽地问,“你冷吗?” 春夜到底是寒,她原先也没想到这些,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没再说话,九阳功的内力游过经脉,向另一头去。 走了好一会,才找到一棵光叶珙桐,这时已经很高了。可惜林影遮了大多花叶,也看不太明晰,实在没有想象中好看。 少年说,“我把灯挂上去。” 周芷若立刻明白过来,眉眼舒展,“那便能看到了。” 少年嗯了一声,足尖轻点,飘羽般上了几米,落在树上,手中两盏铜台灯取了下来,轻轻勾住树枝,那一片忽地明亮起来,烛火摇动,绿叶越发鲜嫩,白花薄如蝉翼,透出光来,一团攒黄像盛满了星辰。 “你上来。” 周芷若也以轻功跃了上去,李放接了她一把,谁知她还未坐稳,细细的树枝已撑不住两人,向下一弯,她惊呼一声,身体向后滑去。 少年手臂揽住她的腰,以强劲的力道将她扯了回来,两人往树枝与树干的连接处倒了倒,才勉强维持了平衡。这距离太近了,像拥抱着,她的脸蹭地红了,此时又有些庆幸他看不见。 李放轻声问,“看到了吗?” 周芷若头脑发热,有些昏沉,哪里还看花,胡乱应了几声。 他们一时也分不开,少女靠在他胸前,李放一手虚虚揽着她,一手垂落,再不越矩。她侧着脸,正好能看到一边,两盏雕花铜灯挂在细枝上,浅黄灯火里似乎透明的白花,像两片飞起的蝉翼。春虫叫声细细,叽叽喳喳。 她微微抬头,看到少年冷硬的下颌线,修长脖间间露出一点红绳。 若是一直这样……也很好。 下山时比上山容易多了,他们偶尔闲聊几句。 转过山亭时,李放忽然拦住了她,伸手摸了摸树干,跃了上去,周芷若会意,也跟着上了树,坐在他旁边。 不多时,原先只有耳力敏锐的少年能听到的声音渐渐明显了些。像是个姑娘家的声音,越来越近。 好像是丁师姊的声音,她想。 丁敏君似乎骂人,什么小没良心的,渐渐走到他们在的这棵树下,竟然停下来不走了。周芷若放缓了呼吸,尽量隐匿身形。 丁敏君似乎是憋久了,此刻没有人的时候,她就骂了个酣畅痛快,吐字又快,句句愤懑,“她做得,我说不得,与人苟合的又不是我,她自己不检点,破了门规,又不是我逼她与人无媒苟合的,倒像我把她害了似的,她若不做那腌臜事,哪里轮得到我说!”说着说着,她还踹了树一脚。 周芷若抖了抖,勉强稳住了身形。 丁敏君踹了树,接着道,“我看她就是学了什么妖术了,师父也偏着她,这回总算做了一次公正事,那小没良心的,老娘从小照顾他,饭都是我喂,长大了,知道自己端碗了,又嫌弃我,我没她好看是吧?没她性子好是吧?” 周芷若缓缓看向了李放。 少年冷静地以口型回:没喂过。 她微微点头。 丁敏君又踹了一脚树,周芷若晃了晃,抱着少年的手臂才没发出大动静。 大概怨气到了顶峰,听她连弩似的骂个不停,“小混账,小白眼狼,数我对你最好,你倒天天向着别人。质问我?质问我是吧,我就是小心眼,这有什么不对?别人偏心,我小心眼,有什么不对?还问我你是个姑娘家又怎样,哼,你要是姑娘家,我最讨厌就是你,闷葫芦,无趣,又讨师父欢心,那我算个什么?” 她刹时拔剑,在树上刷刷落笔,每一划都狠,落下深深的痕迹。写完了,她踹上最后一脚,“数你最烦!” 她气呼呼地走了。 她走后,两人从树上下来,周芷若小心地看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见他面色冰寒,心中暗叹,也没多说什么。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丁师姊的气话,实在不能当真的,若说丁师姊最喜欢谁,还是开阳师兄无疑,否则她也不会因一柄剑让对方这样针对。 只是不知道师兄想不想得通。 大概是没想通。 丁敏君过几日又给他送了春衣,少年只是扫了一眼,压在箱底,没再拿出来。他翻墙到另一边,周芷若正在擦剑,见他还是一身冬衣,有些疑惑,“师兄,没有弟子送新衣来吗?”旁的不说,静照师姊肯定不敢怠慢的。 少年冷声道,“不想穿。” 周芷若哦了一声,沉思一会,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我的针线……师兄如果不嫌弃,我也可以帮忙做几身。” 李放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其实她还算谦虚,手艺其实是很不错的,只有一点让人别扭,李放惯穿一身简单的青衣,不拘劲装还是书生打扮,周芷若做的衣服却是各色均有,大概每匹布都扯了些,有些还绣了花。 他摸了摸绣纹,还是换上了。 春天过了的时候,领罚时间算是结束了。只是结束的很平淡,倒不像旁的弟子恍恍惚惚,重见天日那样的神思不属。两人并肩走着,低声交谈几句,又去演武厅侧室先找灭绝。 他们甫一进门,灭绝便睁开了眼,淡淡道,“芷若过来。” 周芷若依言上前,不想灭绝只是摸了摸她的鬓发,“今日休了练习,你且休息去吧。” 本以为先前违背师父的命令,会叫她讨厌自己,不想师父竟比先前和蔼些。周芷若悄悄看了一眼少年,心想,师兄说自己常惹师父生气,却也不慌张,我现在才懂为什么。 果然她出去前,听到灭绝喊了一声小放。 灭绝道,“先前我只当殷梨亭变心可恶,不想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倒没什么好纠结的了,算起来,少有三年多,峨眉武当没有半点往来了。她的事是她自己的,你受张真人恩惠,却不能不去。” 李放答应。 他本来便要去武当的,即使灭绝不说,他也要走一回,替张无忌传个信。 坐忘峰一别,他有去找过对方,但昆仑之大,张无忌有心躲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早先听张三丰说过寒毒之险,如此一算,半年之期已过,张无忌极可能……已经丧命。 而他唯一能做的,也许是替对方将那一句安好的谎言传回武当。 李放只简单收拾了行李,背上剑便打算离开。 大概没料到他走的这样干脆,等他出了山门,后面才匆匆追来一人,轻功跃到他跟前,伸手要拉他,“放弟。” 少年躲开她,往旁边去。 丁敏君呆了呆,委屈道,“做什么不理我?” 少年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丁敏君去扯他的袖子,手指拂过凹凸不平的绣纹,顿时一怔,“你……” 她有些迷惑,“你怎么不换我给你做的新衣裳?” 她心里一急,硬按住他的护腕,将他拉了过来,“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半句话都不讲,全靠我猜,我就是错了,自己也不知道。” 少年被她扯过去,轻声道,“你真想知道?” 丁敏君点点头。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惶恐。 李放沉默了一会,才道,“倘若有位师妹,她生得比晓芙师姊好,天赋比她高,师父非常喜欢她,从她入门就表露出非比寻常的喜爱,师父也许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予她……你会怎么想?” 丁敏君脑海里刹时出现了周芷若的身影,酸溜溜地道,“那谁会不嫉妒呢?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李放:“所以你不可能一开始就喜欢她,照顾她,对她好,她越长大,你越讨厌,像越来越讨厌晓芙师姊一样。” 尽管这样听起来有些小气,可她在李放面前小气的时候多着了,她怎样痛骂纪晓芙,对方也是知道的。丁敏君勉强点了点头。 李放面无表情,“那我们实在不必多言。” 丁敏君一呆,“为什么?”她想到周芷若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汤,师父竟不责怪,让她把放弟带回来,一时自以为找到了根源,“是周芷若是不是?她同你说了什么,叫你和我生了嫌隙?” 李放道,“不是她,是我自己。” 无法不介怀。 丁敏君忿忿道,“你还替她遮掩?” 李放只是重复,“是我自己。” 丁敏君只当他是在替周芷若分辨,一时怒火朝天,甩下他的手,跑回山门,要去和周芷若对峙,却被少年拉住,他冷静地道,“不要找她麻烦。” 丁敏君眉一竖,“我爱怎样她,是我的事,她的事,你是管她还是管我?” 少年只是静默了一会,轻声问,“如果我说的那名师妹……是我自己呢?” “你昏头啦?”丁敏君说,“这有什么好假设的,又不会成真。” 少年说,“但它本来就是真的。” 丁敏君张了张口,一时哑然,李放很少开什么玩笑,何况他此时这样认真地说着,她后退了一步,有些小心翼翼和祈求,“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要耍我了,我讨厌别人耍弄我。” 李放自嘲式地笑笑,“那你更该相信了。” 丁敏君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潮水般退却,回到源头。 李夫人牵着个男装打扮的小童子,说是她的孩子。 丁敏君还笑话过这个小师弟男身女相,和女娃一般……从小不肯同人亲近,不愿别人帮着洗澡,梳头,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冷冷瞥你一眼,一个小孩的眼神,看的十几岁的她都害怕,然后他说,除了我娘,都是坏人。 丁敏君说,刚才你娘才把你托付给我们了,我们怎么会是坏人? 他面无表情,她不是我娘,我娘在大都。 然后这小子就跑了,人小鬼大,硬是说要去大都。师父没办法,只能让静玄师姊陪他去了一次,据说他找的竟是个女/优伶,已经嫁人,不久病故了。丁敏君只猜测是不是李夫人请那优伶来府里过,误导了他。 这时想想…… 假如他那时没有半句谎话…… 若是那优伶是李府主人的外室呢?她生了孩子,会怎么做?对了,她定不敢说出来的,乐籍与旁籍私通,若是婚配,按律当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嫁进李府。所以她会自己抚养这个孩子,而她身在教坊,达官贵人恶习风行,这孩子又是这样的相貌,她只能…… 她只能…… 所以她教导孩子,不能除和她以外的人太亲近! 丁敏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转的这样快过,她头脑清明。但神思恍惚,目光顿在少年秀丽绝俗的面容上,身体竟微微颤抖。 然后她松开了手,跌跌撞撞地走了。 ※※※※※※※※※※※※※※※※※※※※ *解释一下丁师姐对之前的小李没有男女之情……,单纯当师弟看的。 一种相思 他为什么不说? 丁敏君只觉得自己连路都看不见了,跌跌撞撞,也不知看到了谁。 对了,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毕竟他那时也那样小,也许是懂事了才明白的。 她捂着脸,我替他分辨什么? 说来奇怪,明明知晓了此事,想到他一直也隐忍不发,不曾告诉任何人,她竟也下意识替他隐瞒,想着他许是习惯了现在的身份,还自在些。 她恍惚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上面的首饰不说话。 她也爱漂亮,爱打扮,少年去江湖上一趟,遇到了那样强的敌人,也没忘记给她带些胭脂钗环回来,对她应当是真心的。 但为什么告诉我?她想着想着,满腹委屈。不如叫我不知道,还高兴些。 若说嫉妒——是,如他所料,她一定很妒忌他,同是女儿家,为何他有如此习武天赋,又生得花容月貌?武当峨眉,两派掌门待他亲和。过去最嫉妒是纪晓芙,现在想想,纪晓芙同李放比,又算什么? 人间事为何如此不公平? 她呆了一会,忽然抓起妆奁,打开窗,挣命似的往外一扔,钗环散出来,响得叮叮当当。 窗外有人轻呼一声,“丁师姊?” 是周芷若。 丁敏君醒了醒神,暗自可惜,怎么没砸中呢! 她又撑开窗,瞧见那张清丽绝伦的脸,登时忍不住嘲讽,“你现在得意,也是落得一场空!” 周芷若秀眉微凝,“你在说什么呢,师姊?” 丁敏君怔了怔,“你不知道?对,你不知道。” 独有她一人知道。 李放只告诉了她。管他爱和哪个师姊师妹一起,还是她丁敏君最特别,其他人都要往后靠。师父偏心其他弟子,贝锦仪偏纪晓芙,纪晓芙又偏他,但峨眉上,唯有这个众星捧月的小师弟,到头来还是最偏心她。 她才得意一会,又忍不住心酸。 我要这种偏爱做什么?活像他瞧我没人爱,没人怜,施舍我的。 周芷若见她一会笑一会愁,摇摇头走远了。 丁敏君失魂落魄地把窗子合上。 “我替你瞒什么……”她喃喃自语,眼圈一红,眼睛里蓄了些泪,“你生来就什么都好,谁都爱你,怎么会缺我一个疼?都不知道你在乎不在乎!” 她随手抽了条丝帕,擦了擦泪,一瞧帕子一角,是个放字,原来是她之前绣了要给他的,于是又往地上一扔,换了一条,往脸上一盖,然后把身子歪在榻上,静静地出神,一会又自言自语。 “我就当不知道,你知道我听了难受,非要告诉我是吧?我才不在乎,你是怎样就怎样,与我有什么干系。” 话虽这么说,那盖在脸上的丝帕,还是泅湿了。 一月行船,才至武当。 船夫撑着杆,笑道,“小郎君,令妹呢?” 李放不是头一回来,两人之间也算熟悉,他没说话,船夫察觉不对,暗叹自己失言,也没接着往下问。 他悄悄瞧了一眼那锦带,心中叹息。 武当山门洞开,有两个小童子在香炉边洒扫,见他来了,正要喊,待看见他的样子,惊呼一声,“李师兄,你……” 李放道,“无碍。” 他说的是实话,童子却不知想了什么,长叹一声,丢下扫帚走了。 另一个扭扭捏捏地走过来,期期艾艾,“师、师兄,杨小姐呢?” 杨不悔来了一回,把他的心都勾走了。 李放淡淡道,“回家了。” 童子啊了一声,忍不住急切道,“她还来吗?” 李放轻声道,“再不来了。” 他往紫霄宫去,徒留童子呆在原地。 张三丰出关,几名徒弟都在紫霄宫,李放才扣门,这几人面面相觑,看向殷梨亭。 这还是纪姑娘去世后,峨眉第一次派人来,偏偏来的又是和她关系亲厚的李师弟。虽说纪晓芙自尽,实在和武当没什么关系,但殷梨亭退婚,不到两年,好好的姑娘忽然就自尽了,怎么看都有些…… 殷梨亭张张嘴,垂下头往前去,“我去迎他。” 他才走到门槛,忍不住啊了一声。 “你,你眼睛怎么了?” 李放冷静地,“无碍。” 他抖了抖,眼睛一红,“是不是那时候?” “因为我失约了……你一人去江湖上,遭了人暗算。”他呼吸一窒,想起师侄宋青书那回从峨眉回来时,看向他的奇怪眼神,原来是这个原因。 宋远桥他们也看见了,大吃一惊,“李师弟,你……” 李放:“……” 他轻叹,“我的眼睛无碍,只是师父为了定我的心性,我正练心剑。” 五侠齐齐松了口气。莫声谷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说话直接些,吓死我了。”他忽然咦了一声,“你长高了很多。” 他围着少年转了一圈,“你再不是小孩子了,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 少年微微颔首。 紫霄宫的侧室忽然开了门,走出一位老道,鹤发童颜,双目明亮。五侠齐喊,“师父。” 李放也跟着见礼。 张三丰瞧见这些弟子,心中知足,又招招手,“开阳过来。” 李放依言上前。 张三丰见他蒙目,也没有太惊讶,反而赞许地点点头,“行走无碍,你的心剑练得小成了。”他仔细瞧了少年一眼,见他清俊疏朗,不由得调侃道,“你也长大了,有婚配没有?” 李放微微摇头,倒不见窘迫。 张三丰叹道,“可惜武当没有与你相配的女娃娃。”他心念一动,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从汉水接回来的小姑娘,听说已被师太收入门下,论样貌,他们倒是很般配,那小姑娘心细,又善良温柔,心性也是好的。 他又与几个弟子聊了聊,特意去看了看六弟子的神态,见他也算坦荡,并不畏怯,大感欣慰,看来虽说退了婚,他却比以前长进了,不再为情爱过于烦心,做小女儿姿态。 李放自紫霄宫出来,白衣青年跟在他旁边,不发一言。 走了一路,也不见少年说句话,他还是忍不了了,“李师弟,……你怎么不回信呢?”虽说往常也不过回两个已阅,好过没有,送去的信全部石沉大海,都不知道对方看了没有。 李放:“我不在山门。”他没有多解释什么。 殷梨亭哦了一声,稍稍安慰了些,他想了想,有些高兴,“过几日其他几派也会来拜访,我们干脆下山去?” 少年若有似无地嘲讽一笑,“拜访?” 殷梨亭有些尴尬,“……挑衅。” 武当七侠去二,余下五个都是上一辈的了,武当的年轻一代,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人物。青书这几日闭门不出,就是在专心练功,不叫外人小看了武当。 紫霄宫百岁宴之际,张翠山夫妇自尽,非但没叫这些人羞惭,反而嗅到了些武当山河日下的苗头,巴不得来这里威风威风,但碍着张三丰的威势,不敢轻易放肆,却总有些手段,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打着拜访的名头,说要切磋,实在也拿他们没办法。 谁叫五侠膝下独有青书和无忌呢,无忌……又是那样的身体,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 殷梨亭最不喜与那些满嘴弯弯绕绕的人打交道,全交给大哥二哥应付,他只管找个理由,在合适的时候溜掉就好。 少年垂眸,似乎思索了什么,忽地道,“我替武当出战。” 对方尚未开口,他已接着道,“张真人授我武功,我便只以从他处所学对敌,足以证武当武学之妙。” 殷梨亭蹙眉,“恐怕叫你受累,传出去不知他们怎么编排你了,太师父当初学了少林武功,多少人至今以此暗讽,不肯承认是他们技不如人,只会拿此说事。” 少年面无表情,“那就让他两月后,到峨眉来找我,我以峨眉武功相对,不使半点武当功夫,他还不服,再试试我自己的剑法,可惜我的剑法尚未完善,出剑必沾血,叫他自己掂量。” 殷梨亭怔怔地看着他,轻叹一声,“师兄们说我稚气,和你一比,我却暮气沉沉。”少年锋锐,他似乎一直未有,总是很温和。 李放说,“也没什么不好,各人都不同。” 殷梨亭微微一笑,“也对,我庸人自扰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条丝帕,递过去,“对了,这好像是你的。” 李放有些疑惑。 殷梨亭轻咳,“上次……盖在我脸上的。” 少年哦了一声,接过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袖中。 倒是殷梨亭好像想起了什么,“你的动作有点像青书……我有次拿错了,他也是瞧了一眼,就奇奇怪怪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问我有没有给出自己的,给谁啊?我于是给了他一条我的。” 李放微微颔首,“他确实很奇怪。” 殷梨亭脸一红,“对了,不说他了,你不是没收到信吗?……那我,我给你讲讲……”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少年,“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声谷也说我话多。”少年时,莫声谷和他玩的好,但每每夜间大被蒙头,拒绝听他讲话。 李放:“还好。” 他很有耐心,大概是习惯了。丁敏君也是话很多,常常拉着他讲很久,后来杨不悔也是如此。他不说什么,对方也不求回应,也许只是需要被倾听。 殷梨亭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如果……” 师兄们都说他稚气,要更硬朗些,不要太腼腆,声谷说他话太多,又笑他爱哭。说来奇怪,他和李师弟要好,他从不嫌自己如何,也不要求他变的怎样,觉得他本来的样子就很好,也很包容他。大师兄曾叹李师弟性冷,他却觉得对方很温柔。 他能鼓起勇气和对方说那么多心里话,只是因为知道这个人并不会如何看他。 李放重复,“如果什么?” 殷梨亭垂眸,“没什么。” 反正也不会成真。 ※※※※※※※※※※※※※※※※※※※※ *秃头,虽然知道后面的发展,但莫名卡文。 狡狯小人 青衣少年自身后抽出长剑,雪白剑穗垂落他手,与肌肤一色,锦带轻掠,微微飘起,双目被素色锦带所遮,越发显出眉间一点艳红。 他持剑入局,衣袂微动,绣上的光叶珙桐两片蝉翼似乎要振翅飞起。 观战中是一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轻摇手中扇,他眉目俊朗,微笑时自有气度,半叹半意味深长地道,“李郎君,一别经年,真是世事无常。” 李放冷冷道,“鲜于掌门实在怀念旧情,拿着你的扇子同我打一场,好好回忆一番。” 鲜于通脸色微变,对方此话又叫他想起昔年在江湖上竟败于一名十二岁少年之手的耻辱,那时他真是手段尽出,连扇中毒亦使出,依然拿少年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求饶,承认技不如人,背后里嘲讽似地给对方起了个“檀郎”的称号。 他只怒了一会,又平静下来,带上笑容,“李郎君不肯和我派弟子对战,可惜今日除了他们,只来了我和师兄,我早就落败郎君之手,不如叫我师兄应战。” 李放微微颔首。 鲜于通的师兄白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少年傲气,我不欺小辈,更不欺目盲之人,纵使赢了有什么意思?何况你并非武当中人。” 他话说的比他师弟不客气,但实际更正派许多。 少年平静道,“蒙目只是修行,况且即使如此,战胜阁下也不难。”他轻抚剑锋,“阁下敢试剑否?” 白垣果然目光一凝,有些愠怒。 少年忽地道,“张真人,蒙你厚爱,摒弃门派之见,授我以武当五十四式太极剑法,十二路绕指柔剑法,三年前一别,我尚未练成,今日只以武当剑法应战,真人且看,我得你几分真传?” 在场武林中人都哗然,不敢置信张三丰竟然把本门武功传授给外人,尤其太极剑法,闻所未闻,想必是武当秘法,不曾见武当五侠使过,竟先传了峨眉弟子。 张三丰轻捋白胡,有些欣慰和感动,“不必谈武当剑法,武功只是手段,你学的好,就是你的。” 白垣冷眼看了许久,终于飞身上前,自身后抽出双短剑,一手上举,一手却微垂。两人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上手成鹰式,竟化剑为爪,下手擒拿扭勾,灵活迅捷,双手路数截然不同,疾且凌厉,将鹰蛇之式的变幻与剑锋锐利结合。 李放轻声道,“比你师弟强百倍不止。” 白垣似乎与对方关系也差,竟赞同地微微点头。 他招招强悍,都被轻松地一一挡下,那剑尖似乎只转了转,就止住了他的攻势。且任他如何出招,少年始终立在原地,不曾偏离分毫,明明蒙住双目,他却有种对方能提前“看”到他招数的感觉,仿佛自己才一动,对面就知道了他的下一步。 旁观人看不出机关,只觉得白垣仿佛是个孩童,蹦跳着向大人挥剑,却被人一手挡住,但只看白垣,那鹰蛇互搏的双手剑任谁对上了,也会左支右绌,不暇应对,匪夷所思的是,与白垣相比,李郎君才算那个“孩童”。 何太冲有些坐不住,低声道,“果真蒙目了?” “那不是什么外人看不进里,里边却能见外的神布吧?”他有些不详预感,需知华山派如果落败,下一个可就是他昆仑了! 班淑娴白了他一眼,“急什么,我去。” 班淑娴身为他师姊,武功还是更精,何太冲松了一口气,讨好似的道,“夫人武功比那白垣强十倍不止,想来获胜不过轻轻松松。”需知班淑娴的功力可以和灭绝师太相当,甚至更胜一筹。 班淑娴满意一笑。 两人谈话,竟丝毫不觉得以大欺小是什么稀奇事。 白垣很快败退,他脸色铁青,冷冰冰地问,“你用的是绕指柔,还是太极剑?” 李放道,“均有。” 他脸色才好看了些,毕竟绕指柔剑法,武当上下都有习得,若是败在这套剑法下,虽然也寻常,到底憋屈,若是那未曾见闻的太极剑法,就显的脸上好看些。 他缓声道,“武当武学,果真精妙。” 他转身离开,看起来像松了一口气。 班淑娴于是笑道,“李郎君,你才与人战过,我不沾你的便宜,先休息吧。” 李放也没有拒绝,走到武当诸人一边。 宋远桥见他来了,微微一叹。 虽说托李师弟相帮,今日免于受辱,但却叫他心中越发失落了。武当年轻一代,除却青书,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反观峨眉,丁敏君之流且不谈,李放更是师父也赞不绝口的剑术天才。 后继无人,等他们这些人再老些,武当是不是全要靠掌门一辈撑着了?像昆仑,华山等其他几派一般? 殷梨亭坐在他旁边,关切地说,“喝杯茶。” 宋青书眼睁睁地看着六叔亲自斟了一杯茶,还要递到人家手边,又接着问,“内力还充足吗?” 看着好温柔体贴。他轻捂额头,有些适应不能。 李放只歇了一会,又再上场。 班淑娴四十余岁,高颧骨,模样有些像丁敏君。与她丈夫也巧,正是师姊师弟,年纪大何太冲许多。 李放看不见她的样貌,不然也会微微一怔。 班淑娴微微一笑,“昆仑两仪剑法,来试太极剑。” 两仪剑法讲究阴阳相生,与太极剑倒有些相似,只是后者是靠环环相扣,绵密不绝,其妙在“四两拨千斤”。 她看起来气定神闲,还有余力同他交谈,“我与令师灭绝师太,多少年前,也是师姊妹相称,昆仑峨眉虽相隔甚远,我们关系却还算亲厚。” 李放只是嗯了一声。 他话少,但看起来也是游刃有余,班淑娴有些不满,暗恼自己竟也不能叫他手忙脚乱,转念一想,又笑道,“当年,我记得她与峨眉孤鸿子师兄,是一对未婚夫妻,果真郎才女貌,般配无比,只可惜孤鸿子师兄,败给魔教杨逍后,竟自尽了……” 灭绝从不谈这段往事。李放是第一次听说这段过往,原来师父也曾与人有婚约,相知相爱,对方却间接因杨逍而死,虽说似乎怪不得杨逍,但她痛心,因此迁怒也情有可原。 怎么还如此写意?班淑娴微微皱眉,接着道,“可怜她竟出了家,哎,想必是伤透了心,成了这副断情绝爱的样子,不复过去神采,俨然成了闺怨不满的……”老尼姑一词尚未出口,少年剑势忽变,剑身一软,弹射从她耳边疾扫而过! 班淑娴不料他变势竟如此容易,惊叫一声,竟被削去了小半片耳朵。 何太冲勃然大怒,拍碎了一边的长桌,“竖子敢尔!” 李放冷冷地道,“长舌妇。” 他二人说话,莫说内力深不可测,耳力敏锐的张三丰,大家都听得内容如何,一时窃窃私语,一有些不耻班淑娴自诩长辈,随意在别人弟子面前评判他师父,二不敢置信他竟然在公平武斗时侮辱性地削去班淑娴的耳朵。 班淑娴比何太冲年长许多,本就在意保持容貌,何况自恃大派高手,对小辈一贯不屑,更不要说峨眉本是后起之秀,她抖着轻轻碰了碰左耳,摸得一手冰凉,登时大怒,“好你个娼妇养的!竟敢对我动手!” 她此言更戳中了李放的怒意,他小时本就长于倡伶之手,容不得别人侮辱她,遑论还一并嘲笑了于他有十数年养育教导之恩的灭绝,他声音极寒,“你也配碎嘴妄谈我师父?” 班淑娴此刻已没了那端着的微笑,目光阴毒,“实话实说而已。” 两人激战,招式凶猛与之前不可并论。 何太冲瞪眼看了许久,咬咬牙,拔剑就要去助夫人,他才起身,就被白衣青年拦住,对方比他高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垂的眼角看上去很平和,语气淡淡,“以二对一,为免不妥,何掌门还是坐下罢。” 何太冲勉强保持风度,“殷六侠,场上不是你的夫人,你当然不心急,眼下可不是什么公平切磋,他侮辱了我的发妻,哪个男人能忍得?我要去,不是以大欺小,不是一二对一,而是替我妻子讨个公道。” 殷梨亭垂眸道,“如此说,何夫人也对峨眉灭绝师太出言不逊,可惜她本人未至,不能‘讨公道’,我与他也是师兄弟相称,由我对掌门,可否?” 何太冲心知他武功不弱自己,变了脸色,一时退让了,“是我护妻心切,见笑了。” 殷梨亭微微一笑,“无妨,掌门请坐。” 莫声谷吃着桃子,咔嚓咔嚓响,好奇地问,“青书,你叹的什么气?” 宋青书摇摇头,“没什么。” 哎,何掌门,你倒是问的好,场上虽不是我六叔的夫人,也是他情人,你护妻心切,我六叔难道就不急么? 殷梨亭倒没了刚刚在何太冲面前的从容,有些郁闷,“多少年没变过,这些人还是这么叫人不耻。” 莫声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比过去好多了,想你十八岁的时候,和这种惯会狡辩扯大旗的人争不来,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刚刚多镇定!”他丢了个桃,“来,六哥,以资鼓励。” 殷梨亭:“……” 宋青书问,“六叔,你不喜与人争口舌之利,方才怎么头一个去了?” 原先最机敏的张松溪张四叔都预备开腔了。 殷梨亭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这,两派交好,他本来是义气相助的,师太也很好,以二敌一不符合武道,对,我还离的近,我……” 我看您能编多少。宋青书微笑。 班淑娴下手越狠,攻势越峻,太极剑所返功力便越强,偏偏等她察觉时,已经无法脱手,她若突然缓了攻势,另一边还是原状,排山倒海般攻来,只怕片刻就要落败。 她实在被逼的步步败退,狼狈不已,想到对面还是她瞧不起的那个老尼姑教出来的弟子,心中越发吃了苍蝇般难受。 少年神色不变,手中剑再次忽然变势,剑尖轻挑,班淑娴轻呼一声,佩剑已然被挑飞。 她气的微微颤抖,连佩剑也不要了,需知她嘲笑白垣落败的快,但也算保全风度,她却颜面尽失,看着少年,咬牙切齿,“武当剑法实在精妙无双,难怪峨眉与武当交好,连她弟子也沾了光。” “确实如此,”少年神色淡淡,“今日只以武当剑法对前辈,家师犹记少年情谊,请前辈和何掌门来峨眉一聚,再行切磋,看两仪剑法与峨眉武功如何,前辈敢应允么?” 他这样说,班淑娴如何会不应,勉强笑道,“自然很好,我念师太久矣。” 他二人相对而立,少年背对众人,只有她能瞧见那张雪堆玉饰的清俊面容上,若有似无一笑,当真叫人惊艳,只是在她看来,只有嘲讽。 ※※※※※※※※※※※※※※※※※※※※ *隔壁有存稿,这边没,所以这边都是现码的……因此更新不像以前稳定。 *时间不会拖太久了,昆仑拜访峨眉这部分不会直接写,我要使用时光加速大法了,再一章左右,大家通通成年。 *挠头,虽然写的六侠和七侠多一点,其实我最喜欢是二哥俞莲舟,外冷内热,沉默寡言男人是真滴ok。 求之不得 殷梨亭自梦中惊醒,怔怔地坐了一会。 片刻,他微微苦笑,略一收拾,起身出门。 他顺着青石路,慢慢转到一座小院,在院前静静站了一会,轻叹一声,转身要走,正看到少年缓步而来。 月色浅冷,一点风光映照人如夜间鬼魅,鬼是艳鬼,魅是妖魅。他一句话也不说,对方却有所察觉,经过时问了一句,“殷师兄?” 殷梨亭低低应了一声,“去走走么?” 夜已深,两人却都没睡,显然是闲得发慌,少年略一思索,答应了。 武当夜里也宵禁,弟子们和衣睡下了,路上没有什么人,烛火也无一丝,昏昏暗暗,只有人影绰绰,隐约不可见。 殷梨亭问,“我见你心情郁郁,是否为何事所困?”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李放听,这次倒奇怪,是他问,让李放说。 李放静默片刻,“很明显么?” 也不明显,他的情绪表露很克制。殷梨亭没有肯定,只是说,“我看得出来。” 第一次有人认认真真地问他这个问题。李放似乎想了一会,才慢慢道,“我只是疑惑,为什么小时候亲密无间,长大反似仇人,我不能明白她们为什么在意那些事。” 殷梨亭说,“因为你什么都有。” 少年止住脚步,抬头看他。 殷梨亭温和地注视着他,“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你不觉得自己想要什么,你也不轻易改变,是因为你已有了许多。而她们也许不是那样,一旦想要什么,就会患得患失,恨求而不得,恨他人拥有,也很痛苦。” 少年垂眸,似乎静静地思考着什么,他低声说,“我本不该怨她们。” 她们?指峨眉的师姊妹吗? 殷梨亭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微笑,“原来我们还是很像的,都不喜争斗,我以前就很讨厌那些夹枪带棒式的讥讽,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 李放嗯了一声。 白衣青年看着他垂下头,忽然伸手,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一下,温热的手掌贴在上面,他轻声说,“我是藏不住心思,而你却太内敛了,少年难免有烦恼,即使表现出来也没关系。你如果不好和她们讲,也可以和我说。” 少年顿了顿,还是没有避开。 他没说什么,对方已克制地收回了手。 李放忽地问,“你想要什么?” 他总觉得对方那番话,像在开解他,又像在说自己。 殷梨亭沉默半响,他少年成名,名利皆不缺,他轻声说,“我想……有人和我这样走走,我们说些话,有时去哪里游玩一番,有时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我们随心就是。”然后环抱他,两人可以说一会贴心话,也可以一起看书下棋。他也偷偷学了很多手艺,会编发,会画眉,会做些小点心。 “你要的倒很简单,”李放有些疑惑,“……听起来,我也可以?” 是你才可以。殷梨亭轻叹,“但不可以。” 他微微笑,“我还是年纪大了,喜欢做这些无聊的事,”他轻轻摸了一下少年的头,“你正是最好的年纪,想做的事还很多,也会遇见很多的人,想要的东西可以多一点,也很合适。” 李放没有说话。 他不算很赞同对方的话,毕竟他其实也没有太多想要的东西,也不明白这些和殷梨亭口中希冀的事有什么冲突。 殷梨亭说,“就走到这里吧,你该回去了,我也要回去了。” 他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走到这里的,明明都是很寻常的事,想来我一直这么幼稚,难怪纪姑娘觉得我不懂,我以前确实不懂,她瞧我一定很好笑。”真像个傻小子,每日里想些什么夫妻情趣,想着恩爱甜蜜就面红耳赤,分明只是对两人相伴之乐心向往之,却不是心系于她。 李放说,“她不会嘲笑你。” 殷梨亭笑了笑,“那算我自己笑自己。”他又一声叹息,微微摇头。他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喜欢这种感情会来的这样容易,明明也不是毛头小子了,还会轻易地因为某个举动,某一刻的悸动而萌发微妙的情感。 最悲哀的是,他实在非常了解自己的执拗,想的越多,反而越想越喜欢,就算得不到,也不会放下念想。而他却没有勇气越出那一步,性别相撞已经让人叹天不成全,横亘在间又是近十八年的岁月。 但他还是想。 脑子里一堆的道理,情感却无法控制。 等到院门前,他才恍然这段路如此之短,已经到了终点。 “可惜了。” 他才轻声说完,李放忽然觉得这场景实在熟悉。 也曾有一个人,送他到院前,然后说了这样一句。 ……可惜什么? 殷梨亭以为自己今夜必然睡不着,却发现原来还是容易睡的。 只是梦多。 梦境总是零零碎碎,一会是在这里,一会又是那里。 开始是他和少年交手。那时对方才打败了莫声谷,后者就撺掇着他也上。 他持剑,只能节节败退,青衣少年反握剑,剑锋斜刺,拉开一段银光,雪练似的剑身反射阳光,照出秀丽无双容貌,那双清冷的凤眸仿佛手中剑一般,锐利地看着他。剑气四荡,剑势如摧枯拉朽,凌厉不可当。 少年肆意,那种鲜活与桀骜令人炫目。 然后是纷纷扬扬的信纸,雪片般递过山水,还要伏案提笔的自己,或愁或喜,珍重地将回忆和情感寄于其上。回答常常只有两个字,但以对方的性格,一定有认真地看完。那时他们算什么?他单方面的知心好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时是他才知道纪晓芙传话来退婚的时候。哭得累了,朦朦胧胧看见少年平静的面容,柔软的织物在脸上轻轻拂过,方才意识到还有人在身边。他夜里其实又醒了一次,翻了个身,不再对着墙,看着一边的烛火不说话,长叹一声。 李放睡的不安稳,模糊间听到声音,低声问,“怎么了?” 他下意识去拿了身边的方帕,手肘微撑着床,直起身,轻轻在青年眼周擦过。殷梨亭缓慢地眨了眨眼,有些恍惚。他有时想到以后成了亲是怎样,也许就是身边多了一个人,夜里他如果忽醒要出,夫人也会睡眼朦胧地起身,给他披上大氅。 很简单,但很温情。 殷梨亭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把他轻轻推回去,又把锦被压好,他酸涩茫然的心忽然松了一瞬,像是有一点温热熨帖,他松开手,“睡吧。” 无梦亦无忧。 烛火泯灭,明暗变换,眼前场景忽地换作布置简单的卧房,书桌上压着镇纸,半张纸上是未写完的帖,他只瞧见一旁书架上叠放的纸稿,角落是他的署名。厚厚一叠,整齐地放好,字字是认认真真落下的墨迹,还有每夜里点灯写信时摇晃的火焰,映照着青涩笨拙的情思。 原来他真的都看了。 连自己也未先察觉地,青年怔愣着,带着微笑。 少年推门而入,手里抱了一床被,卷成一团,抱起来比他头还高许多,他跨过门槛,从棉被侧旁伸出头,皱眉道,“肩伤未愈,你先不要写了。”否则又会牵动肩膀的伤势。 他把被子扔到床上,殷梨亭有些坐立不安,在他旁边,想帮忙又想起之前他说的话,还是默默站着,不再乱动,耳根却通红,等少年铺好床,直起身,他猛地后退了一大步,有些慌张。 李放问,“怎么了?” 殷梨亭连连否认,“不不,我什么也没想。” 李放微挑眉,没说什么。 等他坐下来,想起不久要去看杨不悔,又是她生辰,有些茫然,毕竟那回他确实没有学会她想要的发式。殷梨亭问了他,他也如实回答。 殷梨亭有些纠结,开始开口说,“……我学会了。”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可以教你。” 于是,事情就变成他对镜坐着,自己费劲地在脑后折腾,好在他手指灵巧,也还编得,李放木桩一样直直站在他身后,冷静地观察他的手法。 好不容易编完,他松了一口气。 李放犹豫地开口,“不如你拆开,我试试。” 殷梨亭:“……” 他还是听话拆了,看少年郑重地捏着头发尝试,有些好笑。 铜镜渐渐模糊,场景化作虚无,光阴变换,一晃三载。 李放替武当出战,败退华山昆仑,两派人颇感失了颜面,不久便告辞了。 莫声谷和他走在一起,两人并肩在前面聊天。 “你也算半个武当的了吧?”莫声谷摸摸下巴,“反正我拿你当自己人。”他忍不住笑,“可惜你是个男娃,当年我看你和青书还真是怪合适的。” 殷梨亭忍不住说,“……就是李师弟不大理青书。” 莫声谷得意一笑,“他小时候谁都不理啊,就理我。” 分明是因为你老爱招惹人家。他小声嘀咕。 莫声谷说,“欸,你也到年纪了,有喜欢的姑娘没有?” 李放面无表情,“没有。” 莫声谷噢了一声,回头看殷梨亭,“你看你殷师兄就是不行,我没有,你也没有,独他有喜欢的姑娘,江湖男儿就是要单着哪,所以我要排挤他了。” 李放平静地反问,“你真没有?” 莫声谷理直气壮的答,“我真没有。”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哑口无言。 他同师父撒谎,退亲的理由是喜欢上了别的姑娘,如今当然不能反口说没有。 ……而且,少年神色不改,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其实也没必要说。 梦里他如同旁观者一般,看着莫声谷笑笑闹闹,少年平静相对,还有他们身后失魂落魄的自己。 李放在武当待了许久,发现自己总遇不到殷梨亭。 之前也试过,那时是对方为情所困,在自己院子里闭门不出,迎风落泪,这次又为什么? 莫声谷神秘一笑,“他那个人就是闷骚,八成是自己觉得哪里对不住你,才不敢见你,”他拉过少年,小声道,“我教你个把他整郁闷的法子,你呢,不是后天才走吗?我太了解这小子了,估计又会扭扭捏捏去送你,你就提前走掉,嘿,连个影都不给他瞧见,他又会很后悔没找你了,然后又难过了,哈哈哈哈。” 李放:“……” 莫声谷抚掌,“哎,反正你常来,不缺这两天,来,我跟你现在收拾行李去,今天就走。” 他风风火火地拉着人,硬是把东西收拾好了,火速去告别了张三丰,自己背了一背篓杨梅,扯着就坐上了行船。 等上了船,他懒洋洋往上面一趟,“得啦,我能想到他两三天后的表情了。” 李放有些无语,“你常这样戏弄他吗?” “那也不是,这说明我们关系好,”莫声谷叹息,“就是你没有小时候好玩了。现在不容易生气,小时候才真是有意思,像个哑炮,听着不响,安安静静的,去碰就被炸着。” 李放微微一笑,“你更有意思,”他顿了顿,莫声谷疑惑地看过来,于是接着说,“想破头了要逗我,我却没反应,看你长吁短叹,不是更有趣?” 莫声谷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他,“你……” 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学坏了。” 难怪这么轻易答应了他提前走,一起耍六哥。 ……不过,有点玩心也好,这个年纪就是该这样嘛。 三天后。 白衣青年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确定衣冠整洁,有些忐忑地拢了拢手里的食盒。 怎么还没来? 他在脑中默念自己等会要说的话:七弟他们都暂时有事,所以还是我来送你……你要是路上饿了,就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对,这个其实是厨娘做的。你回去以后,要是有心事,尽管写信来,我…… 他想了很久,忽然又意识到,太长了。 于是又绞尽脑汁砍掉了一部分要说的话,憋了那么久没见面,他很多话想说,可惜时间有限,也不能在人家将要离开的时候说个不停…… 等到正午,也没见人从山上下来。 他有些疑惑,沿着山路回去,想着也许人才到山门,但山门处也没有,反而是洒扫童子和他打了招呼。 殷梨亭问,“你看见你李师兄了吗?” 童子想了想,“没呀?他又回来了?” 殷梨亭茫然,“回来?” “是啊,他不是早走了吗?” 他理所当然,徒留白衣青年呆在原地,脸上是宛如被天打五雷轰的表情。 ※※※※※※※※※※※※※※※※※※※※ 啊差不多了,少年情仇写完了。 时光加速大法! 再临西宁 五年后。 西宁州。 日光烈,天气干,姑娘们都穿着轻薄夏衣,还是热的冒汗,一个个买了许多把伞,撑起来才好些,只是还是遮不住暑气。 队伍暂歇,在客栈门口吹凉,有些在里头喝茶。桌边坐了个雪衣人,细白手指捏着茶杯,护腕以上,是展翅的丹顶鹤,玄翼尖,白羽毛,朱红冠,优雅地伸长脖颈,绣得栩栩如生。他垂眸静思,长睫在眼下透出阴影,客栈阴暗,越发显深了轮廓,那张素白如玉的脸秀丽如工笔绘就,眉目清冷,凤眸如点漆,独眉间一点朱砂,艳红落在雪间。 几个姑娘你推我搡,小声谈笑着什么,其中一个瞧了其他人一眼,抿嘴一笑,起身,有些犹豫地坐到了青年旁边,细声细气地开口,“开阳师叔,咱们还有多久到光明顶上啊?” 雪衣人似乎思索了一会,他声音也泠泠如清泉似的,“五日有余。” 他抬眸,“体力跟得上么?” 姑娘脸上微泛薄红,羞涩一垂头,“有些累了,但行走无碍。” 雪衣人嗯了一声,“注意吐纳之法,稳住气息,只当是修行便是。” 姑娘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师叔。” 她坐回位上,几个姑娘都小声窃笑,揄揶地看着她。 门口有人掀开遮风的帘子,是个秀美清丽的姑娘,葱绿短衫,素白长裙,裙摆绣了青莲,越发衬得她鲜妍美丽。那窈窕身段才一露,几个女弟子都噤了声,安静下来。 姑娘开口,声音轻柔,“开阳师兄。”她直接走到了雪衣人身旁,秀眉微蹙,“师父说先走了,但要先去找两个人。” 雪衣人嗯了一声,“你不想他们惹上麻烦?” “正是,”姑娘略略靠近他,未挽起的秀发垂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一对兄妹,不知怎得惹了丁师姊,她向师父告了状,我瞧做哥哥的断了腿,做妹妹的也是脸上仿佛有伤,心中实在不忍。师兄,我说还不行,你去和师父说,她肯定听的。” 雪衣人没有多问来龙去脉,直接信了她的话,起身往门外走去,淡淡道,“所有弟子停休,继续赶路。” 有个大胆地喊,“走不动了呀,师叔。” 他语气毫无起伏,“注意调息,果真走不动了,去和守货物的弟子换班,歇息便是。” 待他和绿衫白裳的姑娘走出门,才有别的姑娘笑她,“你累了呀?要不要求师叔背你呀?” 那胆大的姑娘啐了她们一口,“我是真累了,连赶十来日,天不亮又起,深夜里才睡,腿脚都走废了,你当我是你们那样呢。” 外头站着的大都是男弟子,在峨眉地位低微。灭绝师太坐在长椅上,鹅黄衣衫的姑娘在旁边撑伞,这姑娘生的细眉细眼,很是温柔,正是静字辈以下的二徒贝锦仪。她身旁站了个高挑女子,颇为俊俏,只是颧骨微高,又挑着眉,显得刻薄。 她远远瞧见并肩走来的两人,轻哼一声,“周师妹,自己来还不够,带你师兄来一起给人求情啦?” 周芷若没有说话,灭绝已先开口,“少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她看向青年,“小放,我已叫你静玄师姊把男弟子叫起了,你少替她说什么,我要找那两人,却不是为寻什么仇,也不屑与他们计较,只是听说那女人使的功夫邪,疑心是魔教中人。” 她向来说一不二,如今却对着弟子细细解释,倒不是她脾气软和了,一来,她这个弟子,自从摘了锦带,心剑练成,武功深不可测,连她也不能探知。五年来,凡与各派交涉,都是他为首,来往无不利,威望已极高,反倒是她,更专注于发展本派。 好在欣慰是,这个弟子一向对她尊重,对外也极维护她,与过去倒没什么区别。 青年听完她的话,微微颔首,也算默认了。 周芷若松了口气,既然师父与师兄这样解释了,自然没有假话,不必担心她忽然出手伤了那对兄妹了。 何况其中一人……他们少年相识,也算萍水相逢的朋友,她一直对他隐有怜悯,张真人与她又有恩,实在不能视而不见。 峨眉派诸人再次起行。 谁知等他们来到小木屋前,却听里面一道娇柔的声音,“你眼睛瞎了,就瞧不见我的丑模样,就不会去瞧峨嵋派那个周姑娘,净帮着外人。倘若你还是忘不了她,我便一指戳死你,一指戳死峨嵋派的周姑娘,再一指戳死我自己。” 丁敏君隐秘一笑,看向周芷若,见她果然有些尴尬,只是拉住青年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什么。她于是脸色又沉了下来。 木屋里有个声音,无奈地说,“你在想什么?你是我表妹,我哪有向着外人的道理,你不知,她……” 灭绝冷笑一声,“她怎么样啊?是哪里得罪了两位,竟要戳死我徒儿。” 木屋内声音一止。 灭绝冷声道,“出来,我瞧瞧你要怎么治她。” 周芷若暗暗皱眉。师父最护短,若说原先还好,问清楚不是明教的人便算,现在不能轻易罢了了。她又低声喊旁边的青年,“师兄。” 木屋的草帘被掀开,走出个村姑打扮的窈窕姑娘,她一张脸肿胀青紫,露出的肌肤却莹白,乌发也亮,连声音都娇柔好听,实在可惜。见了这许多人,她有些紧张,但说话却不怯,“我说要治她,只是说说,又没动手,难道你峨眉派如此霸道,连别人背后说几句坏话也不准么?” 丁敏君向前一步,“你只是说说?”她举起手腕,“你捏断了我一双手腕,还不算?还有你那邪功夫,是不是魔教中人?” 她原先一直不说,引而不发,就是不想被周芷若找出借口,直到现在才提。 “噢?”灭绝才知晓此事,下垂眉一竖,挥掌便要打,青年忽道,“师父。” 灭绝止了动作,回头看他,村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怔。 青年说,“她练的显然是毒功,师姊只折了手腕。” 村姑一喜,昂然道,“不错!她来打我,自己震伤了手,我没动过她分毫,这也算我的错?是不是我被她打死了,才算我是受害者?” 丁敏君脸一红,却是气的,“李放!你帮着谁呢?” 她这一喊,木屋中一人却是身体一震,喃喃道,“李放,李放?” 灭绝拧眉,森然道,“即使如此,她练的也是阴毒功夫,谁知道同魔教有什么干系。”她迅捷出手,点了村姑双手麻筋,她痛极了,却忍着没叫出声。 丁敏君心情才好了些,“师父,屋里还有个瘸子。” 灭绝淡淡道,“拉出来,做两个雪橇带着。” 几名男弟子快速扎好雪橇,把两人放了上去,在地上拖着走。 灭绝同青年走在一起,轻叹,“小放,你明理,这很好,但你也看到她使的功夫,邪魔外道,不必同他们讲道理,你方才实在伤了敏君的心。” 青年说,“师父,立门以正,峨眉号称名门正派,如果我一贯站在自己人这边,下面弟子又怎么想?上行下效,整个峨眉会变成欺软怕硬之辈。” 灭绝静默,半响道,“你的考虑不无道理。” 她缓缓笑了,“你已经有个掌门的样子了,你和芷若,一立威,执正制邪,一怀柔,调和弟子,这很好,她以后可以辅佐你执掌门派。”听她意思,竟将如今的静字辈,连带丁敏君,贝锦仪之流抛之脑后,只赋众望于两个小弟子。 他二人低声交谈,其余弟子皆不敢上前。周芷若趁着诸人不注意,悄悄跑到队伍后面,雪橇挂在装货物的车上,看守的弟子喊了她一声,她挥挥手,屏退两人。 躺在雪橇上的青年衣衫褴褛,脸却擦的很干净,露出俊朗的面容,剑眉星目,目光灼灼。他双腿无力垂着,上半身却微微倚起,结实的肌肉显露轮廓,将本来就不合身的衣服撑得鼓鼓的。 周芷若问,“你的腿怎么样了?” 村姑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啊?周姑娘?” 她也不恼,只是微微叹息。 青年笑着说,“还好,过段时间就痊愈了。”他顿了顿,忍不住低声问,“你当年不是被太师父带回去了么?” 村姑警惕,“怎么,你们早就认识?” 周芷若简单几句话,两个人一块回了,“自汉水和你分别后,张真人确实带我回了武当,只是我一女儿家,他的武功却不适合我学,就将我送到峨眉去了。” 青年脱口而出,“啊,你现在是他的师妹啦?” 周芷若以为他是说丁敏君,微微点头,又道,“师姊的事,请你们不要介意,她……她当时是和我起了争端,心中有气,原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村姑冷哼,“就是不讲道理,还分她心情好不好呢?”她问,“那个什么人,衣服上有丹顶鹤那个,叫李放是不是?” 周芷若一顿,“是,姑娘认识他?” 村姑说,“有过一面之缘。” 青年略一思索,顿时知晓了他们是在哪见过,阿离原先在金花婆婆身边侍奉,当年在蝶谷应当见过李放,他失笑,“原来咱们四个都认识。” 周芷若有些惊讶,“你识得我师兄?” 青年静静思索了一会,回她,“认识,不过你不要和他说,看他什么时候瞧见我。”他微微一笑,“对了,我的身份不便暴露,劳烦周姑娘帮我保密。” 周芷若点头,“怎么称呼呢?” 青年一笑,眼中有些狡黠,“李逮。” 周芷若:“……” 殷离嘀咕一句,“难听。” 她皱眉,“不对,那我岂不是叫你逮哥?这也太恶心了,还不如原先的阿牛哥。” 周芷若哑口无言。 说实话,不论阿牛,还是李逮,都难听的很。他怎么给自己取的化名? ※※※※※※※※※※※※※※※※※※※※ *我永远爱阿离。她和无忌,我修改了,大家大概也看出来了,她知道无忌是她表哥。我挺喜欢他们俩相处时那种有趣又温情的感觉,相依为命,所以他们大概还是这个模式,这种气氛不改。 阿离的家庭太凄凉了,殷野王实在恶心。所以大概会让无忌做个好哥哥那样子,他们俩基本差不多是李放不悔那种? 阿离不是女主候选,她是爱情之外的角色,就像不悔代表亲情,七侠代表友情一样。 *然后是晋江关心的年龄问题:(从上往下排列) 殷梨亭(38) 丁敏君(30) 李放/张无忌(20) 周芷若/赵敏(18) 殷离(17) 杨不悔(14) 小昭(13) 都是大概年龄。 一别经年 夜里扎了帐篷,分作几堆篝火,一群姑娘们说说笑笑,烤着东西吃。 周芷若取了两块饼,烤热了,悄悄溜到队伍后面。守货物的弟子也在歇息,倒没人在乎这一瘸一伤。殷离伤了手,张无忌把饼子掰了,递到她嘴边,她也不嫌弃,咬住了往下咽。 周芷若看着他们,忍不住微笑,“是不是表兄妹都这样好?我师兄也有个表妹,有时听他提起,是个很伶俐的小姑娘,可惜没有机会见一面。” 张无忌一怔,“叫不悔?” 周芷若诧异地瞧了他一眼,“对,你也认识?”她又自言自语,“我忘了,你是张真人的徒孙,他又常往武当去。” 张无忌笑笑,没有反驳。 她只和两人简单聊了聊,又留下一瓶伤药,就往前边去了。 雪衣青年站在中间,身边围了许多姑娘,正提着剑比划,他静静地看着,偶尔指点几句。周芷若顿住脚步,“师兄。” 李放嗯了一声。她笑道,“我来罢,我的剑术最像你,教她们也使得,你不是还要巡查么?你先去。” 他点点头,沉默地走开了。周芷若瞧了他一眼,转身握住正演示剑术的姑娘的手腕,轻声道,“你跟着我动作走,这样学得快些。” 张无忌半身倚着车轮,听到有人的喊声,他向殷离嘘了一声,忽然从地上拾了块石子,手指轻弹,石子激射而出,擦出一道锐利的风声。 雪衣青年垂眸,精准地接住了石子,微微偏头,点漆凤眸清冷一瞥,束发锦带随动作垂落肩上,其上亦绣一只丹顶鹤,宛若飞在如云乌发中。 张无忌呆呆看了一会,对方亦是微微一怔,缓步向他们走来。 他忽然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心中却期许着对方认出自己的时刻。 青年弯腰,神态平静,把石子放回车轮边,起身就要走。张无忌眉尾一跳,急急出手抓住一扫而过的锦带,扯紧了那只丹顶鹤不松手,几缕青丝也被他握在手心。 李放顿住动作。 张无忌与他对视,轻咳一声,提示:“鼹鼠。” 当年万里赴西洲,少年曾掷玉锁,击中一只夜间来觅食的鼹鼠,彼时他还闭着眼,张无忌笑他神态和被打晕的鼹鼠有些像。后来每每想起,都失笑。青年期盼地看着他,脸上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李放只是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忽然出手,要点他穴道,速度之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手腕一麻,已下意识松手。 雪衣青年起身,毫不犹豫转身。 张无忌目瞪口呆,直接扯住了他衣摆,咬牙切齿,“李放!” 殷离皱眉,费解地看着他们俩。 青年顿住脚步,总算回了头,“你认识我?” 张无忌:“……” 他神色复杂,最后一松手,声音闷闷地,“不认识!我一乡野村夫,怎么会认识峨眉派的少侠。” 方才还要走的青年忽然在一旁坐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对方一眼,张无忌看他漠然的眼神,心中更加难受,直堵得慌,低头不去看他。 他低头那一刻,一旁的殷离分明瞧见,雪衣青年微微一笑,原先冷淡的神色尽去,秀丽更甚女子的面容从工笔画中鲜活起来,惊艳无比。她犹疑地看了一会,才微微偏过头去。 她拧了张无忌一把,没好气地喊,“逮哥,人家耍你玩呢。” 他也顾不上喊痛,朝青年看去,对方眼带笑意,念道,“李逮?” 张无忌抿抿唇,有些咬牙切齿,“好玩吗?” 李放镇定地点点头。 张无忌哼了一声,忽然直起身,往前伏下腰,伸手去拨开他衣领,李放正要按住他,却发现他捻住红绳,扯出了里头的玉锁,“还我,少侠少碰粗鄙村夫的东西才好。” 李放握住他的手,把玉锁推了回去,又抽出另一把,解了下来,放在他手心,平静地道,“还你。” 张无忌沉默半响,又沉声道,“你给我戴回去。” 殷离实在看不过眼,扭了一下他的腰,恨铁不成钢地骂,“张无忌,你倒是有几分男人的样子,一会要人家还,一会不准人家还,又不是个美貌姑娘,耍什么小性子。” 张无忌脸一红,分辩道,“我没耍。某些人没有良心,我时时念着他回去会不会被师父责骂,路上一个人,没人照看,安全不安全,他倒好,先和我开个伤人的玩笑,然后又要还我赠礼,下一步做什么?就当以后不认识我了?” 李放面色不改,“不会。” 对方一言不发,专注地看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一时沉默。 篝火里些许碎木噼啪响着,四周里反而更静了。 张无忌低声问,“介意吗?” 他又自暴自弃地道,“算了,不管你。” 他伸手轻轻抱住了雪衣青年,这个拥抱依然如多年前一样克制,只是微微靠近,却没有抱紧。只是当年都还青涩的少年,业已长成,一个秀雅如初,风姿更甚,另一个衣衫褴褛,断了双腿,乱发蓬松,只有一双眼睛依旧和少年时一般倔强明亮。 只一会,他又松开了手。 张无忌凝视着青年许久,眉眼舒展,露出一个笑容,连眼睛也温柔地弯起,声音轻轻的,“你赌赢了。” 我们的确于西宁再见,即使跨越五年岁月。 此时此地,此心依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焰在风中轻轻摇晃,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的日子,也是漫天风沙,商队生了火,他们俩坐在一起,闲聊几句。 张无忌感叹,“想不到这里铺了路,比那时好走多了。”他只是回想,唇边都忍不住绽开笑容,“我那时还比你矮些,坐在马上,只能瞧见你的马尾,一晃一晃。” 李放嗯了一声,“后来呢?” 张无忌笑容淡了些,“和你们分别后,我本要离开昆仑……” 李放意味深长地重复,“离开昆仑?” 张无忌早忘了自己当时撒了一个谎,脸微微一红,接着道,“但是没能出去。我为救一只猴,叫红梅山庄的小姐养的狗咬了。他家下人无礼,我与他们对了几招,也许是叫人瞧出了路数,猜出我是谁的儿子。” 他轻声道,“偏我傻,人家对我好些,我信以为真,他们奉了我父亲的画卷,画上的人却是我长大后的脸,满口恩人张五侠,待我如亲人一般,其实只想骗我带他们去找我义父,夺了屠龙刀。” 他说的平静,内容却透着无奈。 殷离早听过这些,一言不发。她才知晓这桩事时,就忍不住去找朱家人替他讨公道,也是这样惹来朱九真,以致后面和丁敏君对上。 “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他瞳眸清透,如琥珀中倒映了火红的焰花,温和地与青年对视,“机缘巧合,我寻到了九阳真经,解了寒毒,才平安活到今日,你学的当是残卷。”他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摸出几本薄薄的经书,因贴身藏着,已经温热了,他递到对方面前,“我想你用得到,一直带在身上。” 李放怔了怔,轻声道,“……多谢。” 他其实用不到。他走剑术的路子,本不像其他人一样依赖内力,九阳真经于他用处其实不大,至多算锦上添花。 张无忌微抿唇,“我愿意的,你不用谢我。” 李放没再说什么,收了经书。 张无忌问,“你呢?我这五年做什么,你都知晓了,我还对你一无所知。” 李放说,“也没什么,都是很平常的生活。” 张无忌哦了一声,忽然问,“我瞧周姑娘和你那把剑有些像,是仿着你的兵器再打的吗?” 殷离之前一直很安静,没有打断他们,此时才开口,“逮哥,你与世隔绝久了,那本就是一对雌雄剑。”她看向李放,和张无忌说,“他们峨眉近年倒是起势快,压着其余几派一头,就你那天看到那个丁敏君,现在在江湖都算个人物了,哼哼,都沾他的光。” 张无忌忽然多了个朋友,她一直有些不高兴,此时才忍不住说几句,“你过的是苦,五年里没人疼,没人想的,人家好着呢,少年成名,地位尊崇,各派掌门人都要与他见平礼,你再看他那些师姊师妹围着他的样子,缺你一个想他啊?” 她说了一堆,见张无忌不仅深以为然地点头,还露出微笑,“他本就该如此。” 殷离:“……” 她呸了他一声,扭过身不理他了。 两人聊了许久,李放才起身离开。 殷离没好气地扭了扭他的耳朵,“还看,人家回他的温柔乡去了。”她嫌弃道,“姑姑聪明,怎么你是个呆瓜。” 张无忌揉揉耳朵,笑道,“我是呆瓜,那我娘也是呆瓜,她哥哥也是呆瓜,你是什么?小呆瓜?” 殷离举拳要捶,瞧见他垂着的双腿,又忍住了,只冷哼一声。 李放回了自己的帐篷前,周芷若已在等他了。 他坐下来,她忍不住笑,“师兄见到故人了?” 李放说,“难怪你叫我去巡查。” 周芷若正要说什么,瞧见他肩上有块黑印,秀眉一皱,仔细瞧了瞧,心里已明白了大概。她钻进帐篷里翻了翻,出来时,手里捏了针线,坐的离他近了些,“师兄,衣服脏了,我给你遮一遮。” 李放说,“不用麻烦,不理会便是。” “不行,”周芷若很坚决,又忍不住埋怨,“你这身丹鹤雪衣,我做了好久,任一个绣纹都是仔仔细细绣上的,若不理会,万一以后洗不掉了,岂不脏了,白费这衣服。” 李放哑然,没有再拒绝。 他静静坐着,少女在他身旁,轻轻靠着他,垂眸,认真地在他肩上的衣物上轻挑几针,丝线穿过,她顿了顿,怕刺到他,柔软的手心轻轻覆在他耳朵上,遮好了,才提起针。 靠的近了,两柄乌鞘剑剑柄交叠,两枚剑玉轻击,一声脆响。 ※※※※※※※※※※※※※※※※※※※※ *沉思,我大致估测了一下后面的剧情长度,有些绝望。 这卷为啥那么长啊……我怀疑会不会要写近五十章,靠。 川蜀辣酱 时间流转,光阴倒换。 健壮的青年泡在水里,轻呼一口气,他把自己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取过一旁的新衣物,于他小了许多,穿着并不合身,所幸周芷若临时给改了改针线,还能勉强穿上。只是整理好衣襟后,总觉鼻尖有幽幽莲香,他一下面色古怪。 雪衣人背身而立,脊背挺直。 张无忌舒了一口气,他在谷底风餐露宿数年,如今才好好清洗了一番,何况他原先衣衫褴褛,瞧对方衣冠整齐,多少有些自惭。 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回去吧。” 手上触感有异,他仔细看,才发现对方肩上又多了一只鹤,羽翼翅尖正好在肩颈处。 两人回到峨眉弟子中,殷离也换了周芷若的新衣,她苗条,穿着其实很好看,只是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脸,张无忌知道她是在意自己的脸,一时有些伤感,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不散功也能治好她的法子。 峨眉派又急赶了五六天,进了一片沙漠里。 李放冷冷瞥了一眼前方,言简意赅地对领头的弟子说,“举旗,结剑阵。” 弟子高举右手,峨眉派杏黄旗高高竖起,飞扬的旗帜上绣了一柄周身带佛光的宝剑,红缨飞扬。 几名静字辈弟子站在各方位前,其余弟子交替次序,训练有素,不多时已站好了自己的位置,整个剑阵宛如开/苞莲花,中密外疏,攻守兼备。拔剑声齐如一,嗡响金鸣,娇喝声成一道。 天上竟传来了古怪的笑声,那声音用了内力,传的响,“峨眉‘地涌金莲’阵果然名不虚传,本想抓个女娃娃回去,实在白费了功夫。” 只见一道青影掠过,竟是从阵中出,原来他先前埋伏在沙下,若非阵形严密迅捷,只怕他轻松就能抓得一人。 这人飘来行去,只余一道残影,还不忘嘿嘿笑,“开阳道长,闻你武功冠绝六大派,我特来领教,就是不知你那剑,什么树枝的,碰不碰得到我的衣角?” 李放不欲与他多谈,将手背后,自乌鞘中抽出火树琼枝,身影浮动,已追了上去。 他正走前,淡淡道,“芷若定阵。” 周芷若会意,心知他担心这是明教调虎离山之计,自灭绝身侧走出,青霄野鹤雪练般抽出,她人已站在了莲心的位置,高喊道,“众弟子听我号令,恪守本位,不可松懈!” 众弟子齐声应是。 张无忌躺在雪橇上,见他们各个精神饱满,配合无间,一时赞叹。 果然李放随那轻功绝世的人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伙白衫人,衣服上有火焰印记,手里握着酒壶,最奇妙的是,他们一吹酒壶,竟可以吹出一行火焰,这伙人来势汹汹,分明是朝他们来,周芷若轻喝,“开莲!” 原先成防御之势,莲瓣半合,她令下,举旗弟子红缨一起,将旗子舞的旋转,五瓣莲绽开,较原先松开了,静字辈五个在打头阵,众弟子借掩护进发,与这伙人战在一起。 这些人使的术法邪性,武功虽然稀松,但那酒葫芦里的火似乎吹不尽,且火焰之势可大可小,长剑之势被限制,有些弟子的衣袖都被燎坏了。周芷若一边对敌,一边还要观察场上局势,指挥五瓣莲互相掩护,扬长补短,有些力不从心,方知师兄指挥莲阵时的从容有多难做到,一时暗叹自己武功不足。 灭绝师太倒很满意,峨眉派总的还是占上风。但她并不出手,静字辈几个动手,已很给对方面子,她下场,就落了身份了。 李放以剑相逼,对方轻功虽妙,可剑气四方皆是,也无处可逃,只能忿忿被擒,此人其余功夫只是寻常。李放一手刀将人劈晕了,按原路将他拖了回去。 等回了峨眉派弟子中,见地上残肢一片,血液横流,他皱起眉头,周芷若正运功调息,见他来了,便把刚才的事讲来,“你走以后,明教果然还有人来,听殷姑娘提醒,那是明教火行旗的教众,咱们胜了一筹,只是师父她……”她压低了声音,“明教中人不肯求饶,她约莫有心挫挫他们锐气,连斩诸人,张无忌看不过眼,与师父约定,受他三掌,饶那些人一命。” 李放一怔,“他没事么?” “还好,”周芷若轻叹,“只是想不到殷姑娘是天鹰教少主的女儿,她爹捉了她去,张无忌已去救她了。” 如此听来倒也无碍,张无忌之母是殷素素,他岂非是见了他舅舅?只需自爆身份,性命便无忧了。两人揭过这个话题,李放又问弟子伤亡如何,两人交谈了一番,他才带着人去回灭绝。 灭绝瞧那男人削脸尖腮,皮肤灰沉,说了一句好,她下垂眉微扬,显然心情不错,“你捉了魔教的四王之一呢,此人乃青翼蝠王韦一笑,轻功最绝。”她冷笑一声,“我先前已领教了这伙人的硬骨头,也不必问他什么,绑好了,送上光明顶,让他们瞧瞧便是。” 如此又行了几日。 前方有激斗声,走近了些看,是一白衣人,以一对二,依然游刃有余,对面二人却难了,面面相觑,分开往两个方向去了,白衣人只追得其一,剑尖一抹,一人立毙,但见他回旋侧身,露出一张白皙俊朗的侧脸,正是殷梨亭,手腕轻扬,长剑飞射,直直刺中逃跑的另一人背部正心,那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白衣人拔剑,朝他们一看,神色微怔。 他往前几步,又顿住,忍不住微笑,先和灭绝见了礼。因当年他退婚一事,他在峨眉向来不受欢迎,各个都待他不冷不热,但他好像也不太在乎,只跟在李放旁边。 “你好像又长高了点。”他比划了一下两人的高度,双眼亮晶晶的,“如今你也二十岁了,原先长的快,现在应当差不多不长了,好在还比我矮很多。” 李放:“……” 殷梨亭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那话听起来不好,红了脸,“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话,“武当这次来的人不多,但是我们师兄弟五个,连着青书倒是都来了,早早到了光明顶上,谁知管是其他门派,还是明教中人,大家都还没来,后来他们又下山去围剿你们了,我们几个只好打散了,分别去追击。” 其实他们中任一个,已经当得数十普通弟子了。 李放也很赞同,“人多势重,但行进却慢。” 夜里生了火,峨眉派弟子自己都是吃的野菜干粮,更不要说殷梨亭了,负责做饭的弟子随意给他碗里盛了点汤,干干净净,连一点菜叶都没有,他端着汤,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坐在雪衣青年旁边,双手捧着碗,脸上还挂着笑,好像这样就很高兴。 他坐下来那一瞬间,青年便起身走了,好像不想同他坐一起似的。 殷梨亭脸上笑容一止,呆呆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身侧。 李放实在看不过眼,起身去找了周芷若。 周芷若想了想,“师兄你是说我们先前腌的菜吗?我带了一罐子,”她去翻了翻,因怕漏,用布包了包,递给他,随口道,“师兄真是,这也记不得放哪里,那也记不得放哪里,张口就会问,芷若,这在哪,芷若,那在哪?我什么都知道不成?” 李放默默听她数落,冷不丁问了一句,“我的发带呢?” 周芷若自袖中取出,“这里。” 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你又知道我知道了,”她把发带挂在他手腕上,“我实在想不通,这里又是怎么弄脏的,洗了好久才洗干净。”她叹气,“师兄,你从小锦衣玉食,脏了的东西,也许就不要了,我倒也明白你,可这好歹是我一针一线绣的呢,你不许想着丢了。” 李放嗯了一声。 他低声说,“我本也不会丢你做的东西。” 周芷若眉眼舒展,“好。” 李放端了罐子回去,看见白衣人萎靡地坐着,碗放在一侧,抱膝,下巴埋在膝盖处,幽怨地看着火焰。 他只瞥了一眼,在他旁边坐下,打开木塞,罐中冒出醇浓的香气,金黄澄红的腌菜油亮亮的,他执著,舀了些出来,放进那唯有汤水的碗里。 殷梨亭偷偷瞥了他一眼,原来黯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欣喜地开口,“你怕我吃不惯吗?”他连忙解释,“其实这也没什么,本来你们人多,干粮也不太够的,我其实不在意的。” 李放没说话,把碗递给他。 殷梨亭虽然瞧见汤水上浮了几圈红油,也没太在意,喜滋滋地喝了一大口。 下一刻,他咽下了汤,表情有些空白。 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没什么。” 他还是坚持喝完了。 舌头辣的发痛,只是张着嘴大口哈气的话,那样子未免有点傻,他当然不想对方看见,只能硬憋过一阵痛,火辣辣的感觉,越憋越痛。 他忍不住一张口,眼泪就止不住下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他并不想哭的时候,眼泪违背他的意愿疯狂外逃。殷梨亭默默把头偏到了一边,偷偷用衣角擦了擦眼角。 怎么止不住啊。他心里有些慌乱。 李放皱了皱眉,“殷师兄?” 殷梨亭闷闷地回,“没事,没事。” 李放沉默片刻,按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看见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眼圈发红。说来奇怪,他眼角已有了些许细纹,但依旧显得稚气未脱,眼角下垂时尤其无辜。 殷梨亭以袖掩面,急急忙忙地解释,“我并没有哭,只是……只是这个,这个菜太辣了。”偏偏这汤还这么烫。 李放轻叹,“川蜀大都如此。” 他也知道对方这么多年,已经不再纠结当初那桩未成的姻缘,于是若有所思,“师兄未来的夫人若是川蜀人士,恐怕你就要不好受了。你吃不得辣,还是找个口味清淡些的好。” 殷梨亭身体一僵。 他端着碗呆了一会,忽然转过头,郑重地对着青年说,“我爱吃辣的,你再舀些。” ※※※※※※※※※※※※※※※※※※※※ *可想而知当殷梨亭遇见卖鱼强的场景。 卖鱼强:食堂泼辣酱! 殷梨亭两眼一黑。 *放哥是不可能去关心一罐咸菜放哪的,也就芷若细心。 势均力敌 又行进了几日,方才到光明顶上。 自首次大开杀戒后,灭绝就放弃了以这种方式逼迫他们投降,默认李放掌事。他不喜滥杀,命弟子将人束缚好。手下留情的结果是捆了一堆的俘虏,带着这些人,实在更走不快。 峨眉众人到时,五大派早已到位了。 场上状况也奇妙,五大派雄赳赳气昂昂,对面是白袍焰纹的一群人。中间却是四人围攻一人,中间那人高大健壮,剑眉星目,肤色略深,穿着不甚合身的青衣,肌肉线条分明,举止从容。 动作间,衣袂纷飞,与衣裳同色的莲花暗纹一闪而逝。 丁敏君死死瞧了他许久,忍不住走到雪衣青年身旁,揪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借给他的?” 李放略一思索,已明白她在问什么,嗯了一声。 丁敏君气的咬牙,“你糊涂,你……”她愤愤在他腰上扭了一把,青年秀眉微蹙,低声警告,“别乱动。” “我动算什么。”丁敏君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把一旁的周芷若挤到一边,小声而忿忿,“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你的衣服也能给他穿?” 李放说:“新的。” “新的也不行!”丁敏君还想说什么,周芷若忽然朝她瞥了一眼,仿佛听到了她刚才的话。她抿抿唇,把原先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心里有些烦闷。 本以为是他少年慕艾,才对周芷若多有特别……可后来又怎么解释呢?阴阳之道,向来是天理。她从没听说过两个女人可以在一起的。他对周芷若到底是什么心思?若说是对师姊妹的亲近,也不见他和纪晓芙这么腻歪。 难道他还是喜欢女人? 这个想法一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再看揪住他衣袖那只手,直觉得古怪,一时又有些羞意,拘谨地推了回去。只是满脑子胡思乱想。越是想他与周芷若种种,越是应了她之前的猜想,一时百味杂陈。 忍不住往那边瞧时,又见他和青衣白裳的姑娘并立,青年略高些,微偏低着头,神态安静地听着,周芷若抬着脸,小声和他说着什么。都是秀雅的人物,极为相称。两人之间和谐亲密,仿佛不容第三人插入。 张无忌那边,果然已经破阵,昆仑华山的抗鼎人物联手对他一人,似乎也不能叫他更狼狈些,武功之高,已经超出众人许多。眼下只剩峨眉武当尚未出手,但四人剑阵他尚且破得,余下两派还有谁与他相当?连武当五侠和灭绝师太,也不能肯定单打独斗能胜过他。 班淑娴眼看又输给一个青年小子,肝火大盛,心想输给灭绝那老尼的徒弟也罢,好歹是名门弟子,曾受张真人指点,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算怎么一回事?四人联手尚且不能撼动他,实在丢尽了脸面。 她略一思索,计上心头,高声喊道,“李少侠果然年轻有为,我等输的心服口服,但论功力,你比峨眉开阳道长不如!若能赢了他,才算真本事。你们既然同姓同宗,也算缘分一桩,何不交手试试?”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巴不得李开阳被那小子打的落花流水。既然昆仑已丢了脸面,凭什么他峨眉不动如山? 此言一出,果然多有附合之辈,大都是已战败的华山、崆峒弟子。 张无忌愣了愣,看向雪衣青年。 灭绝冷哼一声,她也看出了班淑娴的打算,却也不畏惧什么。 “小放,你去应战。” 青年称是,他解下剑,周芷若已仿佛未卜先知似的伸手接住了。 她能理解他。以宝剑对赤手空拳,才经过诸强车轮战的人,以他的傲气绝不肯的。 诸弟子在后,见他们动作间极为流畅自然,仿佛不需要言语就能心意相通,低声议论。 “还是周姐姐和师叔相配……” “我看倒也未必。” “你不服啊?” 又是轻声笑闹。 丁敏君听的耳朵烦,恨不得堵住耳朵,不去听这些声音。 场中,雪衣青年与人相对,却没有立刻出手。 张无忌心知他是在等自己调息,心中一暖,“你把剑带上吧,你是专使剑的,我却练掌法多,你不带兵器,其实是我得利了。” 李放语气平淡,“你倒是胸怀广大,连战几人,轮到我时,还要叫我带剑。” 他们说话都不避人,听得昆仑派等人面皮一红。虽然是车轮战,但在场这么多人,还没人点破了,他们也就心照不宣。这事说来实在不光彩,被点破更让他们脸上不好看,暗恨这小子心高气傲,自己不识变通,还要让他们也丢脸。 明教这边,杨逍喊道,“开阳道长,李少侠的确已经一番恶斗,昆仑掌门,崆峒掌门,华山掌门,总不是寻常人吧?不如换我和你比,只是我若赢了,恳请你放归俘虏的我教子弟,你若赢了,杨逍随你处置!” 明教元气大伤,教中子弟死伤无数,眼见峨眉派俘虏了这样多人,却没有杀死,他一时心喜,更不能旁观,有心要把这些弟子救回来。他虽于教主之位无意,但身为左使,居于高位,不能见这些同胞受难而不顾。 李放只冷冷看他一眼,“你的命很值得么?” 杨逍身旁倚着个俏丽的圆脸姑娘,年不过十四五,正是杨不悔。眼下看着爹,又看着场上两位兄长,心中焦躁,不论是他们谁和谁打起来,都让她两头担心。殊不知在她不远处,还有个年纪比她小些的姑娘,一双泛着海意的明亮瞳眸,也呆呆地看着他们。她实在也心乱如麻,张公子待她赤诚,李少侠于她有恩,她也不愿他们兵戎相见。 当事人却比他们轻松多了。 张无忌感觉内力回复了大半,便笑意吟吟地看向对方,调侃道,“李放小道长,李逮这边见教了。” 李放微微一笑,那笑意一闪而逝,“这名字,亏你报的出口。” 张无忌呆了一瞬,神色如常,“道长请。” 两人这才交起手来。 李放无剑似有剑,以手与对方肉掌相对,太极剑和乾坤大挪移都是四两拨千斤,以力打力的功夫,又俱以九阳功为底,两人动作间,真气化波,一圈圈荡开,激的空气嗡鸣,偏偏力道相对,双方交手,竟碰不到对方分毫。 李放极通变势之术,倏忽换了绕指柔剑法,指尖真气弯曲,张无忌哎哟一声,脑门给他弹了一下,显出一个红印。他也不甘示弱,两仪剑法在手中使出,牵合之间,引得对方手腕靠近,他合拢五指,将那只手包入掌心。 真气不收,两人左右手交握,只看谁先受不住真气冲击,被弹开,才算分离,另一只手还在对攻。一个换了峨眉剑法,轻灵迅捷,另一个忽然换了武当剑法,混元古朴,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李放当年替武当出战,亦曾战各派人物,因此也学得几分他们剑法的形。张无忌不挑,管是什么,剑法掌法,但凡对方敢用,他就敢顷刻间学来。两人一侧手交握,暗流涌动,另一侧手对攻,六大派的武功在他们手上使了个遍,变幻莫测。看得其他门派门人脸色发青。 只是也经不住议论纷纷。 像李开阳那种人物,百年好歹出一个,多少年前至今,唯余张真人,峨眉出了一个,也可以理解,这个无门无派,无师无承的人,偏偏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这是什么世道? 这边两人对视一眼,心知双方功力相当,再战下去,也许会有结果,也许不会。李放成收剑之势,江河回流,张无忌那边恰有此意,九阳功渐歇,真气收束。两人同时去了互相顶撞对方的那股真气,没了阻隔,另一侧双手也随力交覆在一起。 一时场面极其古怪,两人站的近,又偏偏双手交握,倒有些像有情人携手共看山顶风光。 张无忌俊脸微红,松开了手,轻咳一声,“道长承让。“ 李放神色不改,轻轻点头,回了峨眉阵中。 灭绝道,“此人功夫心性都是上乘,竟能和你交手,不分伯仲。”言语间似乎还有些欣赏。 丁敏君说,“师父,他偏帮着魔教,是非不分,武功再高又如何?” 灭绝淡淡道,“心性单纯善良,才容易心软,为他们此刻势弱的模样所骗,殊不知这伙人狠辣嗜杀,滥杀无辜。” 她神色平静,看着明教阵中,似乎想起了谁。 贝锦仪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一震。 此时,唯余武当尚未出手。 武当五侠俱在,面面相觑。李放单打独斗,尚不能战胜对方,那么他们纵使连阵而出,能否获胜,尚未可知。但不战而怯,又更令人不齿。 杨不悔看得心焦,一拉杨逍的衣角,“那几人一起上,是什么水平?” 杨逍面色凝重,“李放虽然手下留情,但张公子的内力,我想也不余多少了,他们五个,单看,也只是何太冲之流,算一等高手,但若合真武七截阵,五个相当十六位高手。四个他还应付得来是,十六个总不成的。” 张无忌还不知他将面临何等局面,还在争分夺秒的调息。 杨逍一度量,心中已有了决断,内力灌喉,朗声道,“张公子,蒙你义气相助,我明教感激不尽,但若你为此把命搭上,我等不敢受!你与武当诸侠,最亲近不过,却要自相残杀,更叫人不忍!” 武当诸人听到那句最亲近不过,又听他喊的是张公子,而非什么李公子,心中已然浮现一个猜想。其中以二侠俞莲舟反应最大,他是第一个去接的五弟,也对他的孩子颇为疼爱,当下喊道,“你是无忌?” 张无忌今日武功已足够自保,不怕他人逼问义父下落,之前因为明教出战,苦于不能跟他们相认,如今终于得见亲人,也有些激动,“二师伯,是我。” 事情变成这样,围攻似乎也成了笑话。 按照约定,不能赢过张无忌,他们也不得对明教动手。武当早就无心攻打,峨眉偏偏是平手,也不知如何处理,于是众派商议一番,还是打算打道回府,好好修养,明教元气大伤,他们也损失惨重,华山派更是连掌门都废掉了。 出乎意料的,本也该离开的峨眉派却按兵不动。 灭绝只静静地看着对面,杨逍似有所感,将女儿护在身后。 半响,她才开口,“你和你娘,倒是很相似。” 杨不悔并不怕她,借机悄悄看了几眼峨眉诸人。 灭绝缓缓吐出下半句,“……都自甘下贱!” 杨逍妻女受辱,神态倏忽冷了下来,“师太此言,是否不妥?” 灭绝并不理他,反而朝着其乐融融的武当那边淡淡道,“殷六侠,多年前,你悔婚,也算敢作敢当,给了峨眉一个交代。我峨眉弟子也对你不住,在婚约内,已和魔教杨逍苟合,生下孽种。她虽自杀,却不是谢罪,实是不肯诛杀杨逍,因此今日,我峨眉也要给你一个交代。” 在场诸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震惊无比,殷梨亭尤甚,上一刻,他还和师侄聊着天,脸上笑容僵住了。 灭绝打开布包,拿出一柄乌鞘剑,剑身青光隐透,金线刻字,正是倚天。 诸弟子给她让了道,她持剑,缓缓向明教那边走去。 杨逍也受了内伤,警惕地看着她,护住了女儿。 灭绝冷声说,“今日我便斩杀了这孽种,向武当赔罪。” ※※※※※※※※※※※※※※※※※※※※ *下章是老早之前剧透过的情节。 百炼成钢 出人意料的,挡住她的人有三个。 张无忌脸色大变,身形已飘忽而至,和杨逍一起挡住了杨不悔。李放正要拦住她,却被贝锦仪抢先。 贝锦仪脸色苍白,她一言不发,顶着师父恐怖的威压,只是咬紧了牙,并不后退。 灭绝看着她的两个弟子,连道了几声好。 李放低声说,“师父,稚子何辜。” 灭绝冷笑,“你看她跟在杨逍旁边的样子,分明和她娘一样!” 偏偏母女两个连相貌也如此相似。 杨不悔抿唇,“你是我娘的师父,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灭绝说,“你娘做出这种事,犯淫戒,难道要我多喜欢她?既然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杨不悔眼中带着仇恨,“我娘不是你说的那样。” 殷梨亭犹豫片刻,“师太,其中是否有误会,以纪姑娘的人品……” 灭绝打断他,“殷六侠,我并不想瞒你。你看看这个女孩,你问问她,她多少岁,叫什么名字。” 杨不悔从兄长和父亲的肩膀间露出一个头。 只看一眼,他便呆住了,只因她和纪晓芙,尽管神态大有不同,但样貌却相似无比,“你,你……” 杨不悔有些不安,但想起灭绝对纪晓芙的侮辱,还是昂起头,大声道,“我叫杨不悔,十四岁,我娘说,这件事,她永远不后悔!” “我见过你……”殷梨亭浑身颤抖,脸色苍白,“你是李放的表妹。你过去还叫我殷叔叔。” 灭绝脸色大变,看向自己的小弟子。 杨不悔尚不知内情,有些不好意思,“那时是我不懂事,殷六侠,你并不很老的。” 灭绝死死盯着李放,一字一顿,“你早知道?” 李放低声应是。 “你早就知道她生了孽种。”灭绝气的发笑,“你还帮她带着孩子,充作表妹,带到武当,你……你怎么有脸!”许多事在戳破后,立刻便想通了,“我说你怎么闹脾气闹了这么久,近一年都不回峨眉山……你是不是送这个孽种去了明教?!” 李放:“是。” 灭绝听到他的回答,扬手要打,贝锦仪忽然抱住了雪衣青年,那一掌打在她背上,她闷哼一声,嘴角已流出了血迹,似乎脏器破裂了,足见灭绝下手之狠。 她软下了身,李放反抱住她,急忙捉住她的手,内力输入去护她心脉。 贝锦仪脸色惨白,被他抱在怀里,她别的什么也不说,只是以祈求的眼神看着师父。她或许也不知道说什么,惯来行事小心不出格,这也许是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举动了。 张无忌连忙接过她,沉声道,“有没有白虎护心丹?” 俞莲舟沉默着给他递了一粒,张无忌把丹药给她喂下了,又在她身上几处穴道一点,她的呼吸才稳定下来。担心灭绝依旧出手,又把人交给了一旁的静玄。 灭绝冷眼看着他们弄完,看向李放,“你若还有几分良心,我问你,你是否对得起殷六侠?” 李放低声说,“对不起。” 他只微微一顿,向她屈膝,垂头,依然如小时候受师长教诲一般。 “很好。”灭绝缓缓抽出倚天剑,雪练似的剑光在日光照耀下冰寒无比,她把剑递给一旁的白衣青年,对方恍惚,下意识接了,她平静地道,“殷六侠,八年前,孽徒刺你一剑,今日方知他对不住你,恳请你还他一剑,刺在心口,算是以剑问心。” 分明是教他杀了李放! 殷梨亭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低头看去,张了张嘴,“他,他没有对不起我……” 当初退婚的请求让他痛苦万分,但此时方才知道,原来背后有这样的意思。 灭绝道,“殷六侠仁厚,但孽徒的确对你不住,不必留手,即使死了,我也不会怪罪六侠。” 殷梨亭抿了抿唇,忽然坚定地道,“我不会伤他。” 长剑落地,金鸣清脆。 灭绝不为所动,抬眼,在众弟子之间扫了扫,丁敏君心头一跳,避开了她审视的眼神。周芷若忽然意识到什么,心中纠结一番,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 眼下只有她能救师兄了。这一剑必须刺,但绝不能伤他性命。 灭绝淡淡道,“芷若,你来,替殷六侠执剑。” 周芷若应是,捡起了殷梨亭丢在地上的长剑,深呼吸一口气,她背对着灭绝,脸上的神色由紧张到平静。 万一失手呢?她忍不住想,果真如此,便是天人永隔…… 片刻,她又坚定起来。 我的剑法,承自于你,如果不准,岂非笑话? 手腕轻扬,剑势已起。 殷梨亭正要阻挡,却被灭绝拦住。 明明只是一瞬间,她却忽然想起当初和师兄在水潭练剑时的话。水珠飞溅,四面八方而来,剑势若广,可以横扫之,虽入水帘,衣不沾湿。那么如果反过来呢?剑从一处入,剑势唯集一处,虽往心口去,不沾心脉——是不是也可行? 剑身刺入,丝丝缕缕红珠子飞起,落在雪色白衣上,染红了欲飞之鹤。 青年一声不吭,疼痛却使脸上失去了血色,那张秀丽绝俗的面孔苍白如透明,脸颊沾了几滴血珠,艳红刺目。眉间红蕊仿佛也是血点出。 灭绝半响才道,“很好。” 她扫了一眼诸弟子,诸人噤若寒蝉,“返回山门。” 也不提带上李放,似乎打算由他在此处自生自灭。 殷梨亭只呆了一瞬,没了灭绝阻拦,他忽然疯了似的,在衣袖中翻找起来,越急越乱,半天才翻出一粒丹药,推开一旁的张无忌,手指颤抖,慌忙要给青年喂进去。 张无忌脸色沉重,把了把脉,稍稍松了一口气,“周姑娘手下留情,并未伤及心脉,但伤重,六叔,白虎护心丹还有无?” “只有天王护心丹,”殷梨亭急切地看着他,“有用没有?” “药力不足,”张无忌沉声道,“虽能暂缓伤势,但最好还是以白虎护心丹入药才好,师叔,我们最好尽快赶回武当,取了药给他服下。”他又一连报了几味药,不巧的是,都是武当才有的。 武当诸人都答应了,张无忌问明教借了一辆马车,正要跟着上车,杨逍却拦住了他,苦笑道,“张公子,你的武功,恐怕还需要一个交代。” 马车内。 殷梨亭展开了几块夜间御寒用的毛斗篷,把人裹的严严实实,再抱在怀里,免得他受不得马车颠簸。他右手还握在怀中人手腕上,不断输送着内力。 他此刻心乱如麻。 一时总忍不住想起之前杨不悔的话。原来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李放传话让他退婚,想必是因此事。若说是当时,得知未婚妻与别人有染,他尚且会难过,此刻却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为什么骗我?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这句话。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他殷梨亭不论是与纪晓芙比,还是与杨不悔比,在李放心中的地位都不如。人之常情罢了。五嫂当初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因她是五哥的媳妇,他还是回护她。 明明早就知道,十八岁的差距,又同为男子,他们根本毫无可能,他也一直克制自我。但此时此刻,想到自己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一时就有些心酸。 李放有自己的师父,师姊师妹,看样子,他和无忌也是好朋友,殷梨亭在他心中,也许就是个有些交情的别派师兄罢了。一辈子也许只是这样了,这位师兄的心思如何,他不会在意,也不会得知。 我只想要这样吗?殷梨亭怔怔地看着前方,有些出神。 只想排在别人后头……做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好像一直在等,少年慕艾,等师父给他定亲,不好亲近未婚妻,于是等对方来,等来一句退婚之请。如今还是等,等对方何时联系一下他,就已经很开心。 但这个人也许不会永远停在这里。 会娶妻生子,会有他的李夫人,然后不再有‘殷师兄’。 我对他也许无关紧要。他这样想着,心中慢慢的酸涩,像快溢出来了。 他静静想了很久,回想了许多过去的事,有些和对方有关,有些和对方无关。他不喜欢争斗,也不会和别人抢什么,所以得到的很少,得到的也会失去。 师父评价他心性如少年,他反而有些高兴,因为他也不想变老,像别派的同辈人一样,工于心计,练就嘴上功夫,圆滑世故。但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这句少年的评价,其实只是说他幼稚而不成熟,绝非只是单纯夸他赤子之心。 心性如少年,未必不好。 但行事,应该像个男人一样。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神色由迷茫转向坚定,与对方交握的那只手,忽然缓慢,而不容拒绝地,与那人十指相扣。 李放在悠长的梦境中。 静玄叹了口气,擦了擦他的眼泪,“小师弟,她不是你娘,你也不要哭。” “那我娘呢?”他问。 静玄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夫人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 夜晚灯火昏暗,来照顾的他的换了人,是才十几岁的纪晓芙,圆脸,笑起来很可亲。 李放说,“我要回大都。” 纪晓芙说,“你才回来呀。” 李放低头不语。 纪晓芙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你想报仇,是不是?” 他嗯了一声。 虽然都说,优伶是嫁给同籍乐人后郁郁而死,但他清楚她的个性,何况伶人本也只能在乐籍通婚,她应该早有预料。听说她过的不好,最后也许是被她丈夫逼死的。 “那你要留下来,好好习武,”纪晓芙说,“你现在还不懂这些。这个世道很乱,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练好功夫,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你现在去,又能做什么呢?你现在不学,以后我们嫁得一个像那人一样的混蛋,你又能做什么呢?” 她知道他早慧,也许能明白这些。 李放说,“我会留下来。” 纪晓芙微笑,“静玄师姊说,你今日还没看剑诀,白日浪费了光阴,晚上就要补回来,我念,你要记着。” 她只念过一遍,他就记住了。纪晓芙有些惊叹,“早听师父说,你的根骨悟性绝佳,今日才见识了几分,”她抿唇一笑,“你以后也许会成为一位厉害的大剑客呢。” 李放说,“那,届时你果真嫁给一个混蛋,我会保护你。” 纪晓芙扑哧一声,“轮不到你,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呢,真有这种人,我先废了他。” 诵读声间,烛火燃尽,昏黄归于黑暗。 姑娘长大了,下巴瘦尖了了许多,脸色也更苍白,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在夜色里,一间间地找着医馆,弓身掩面,不敢露真容。 青石巷尽头,少年持剑而来。 两人对视,俱是一怔。 纪晓芙脸上尽失血色,嘴唇颤抖,竟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片刻,她转身便跑。 少年只一顿,轻功掠起,追了上去。 纪晓芙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想太多,满心里只想着躲,不多时便被他抓住了手臂。她没有甩脱,低声道,“你见到了。” 少年嗯了一声。 纪晓芙苦笑,既然瞒不下去,她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 少年冷静地说,“我杀了他,师父就不会怪罪了。” “不可,”纪晓芙慌忙拦住了他,“我,我不怪他的。”她嗫嚅片刻,“也算我自作自受,你要想报告师父,尽管去吧,既然犯了门规,便是我应得的。” 少年低声说,“我不会说出去。” 纪晓芙低头,与他对视,看见他平静而坚定的神色。 “我会保护你。” ※※※※※※※※※※※※※※※※※※※※ *明天的更新,因为觉得这部分不能断开看,所以提前放了。 所以明天不更啦啦啦 武林入彀 武当一行人急赶回武当,风餐露宿,也不曾休息,但凡躯总是会累的,路上见了客栈,只稍一歇息,喝口茶便算,绕是如此,还是着了道,筋力尽去。 五侠在江湖成名已久,以他们的武功,天下也找不出太多胜过他们的人,但没了气力,如此简单便受擒,实在丢尽脸面。 宋远桥长叹,“早知先留李师弟在无忌那处,否则何至于让他受累?” 这两个月里,李放的伤得不到医治,他们竟只能祈求押解人买些便宜药来,他虽比原先好些,但也很虚弱,精力不济,常常在昏睡中,也省了镣铐的功夫,歪歪倚在殷梨亭身上,后者神色冷然,一言不发。 少林寺的和尚也叹道,“我等尚且在此,只怕峨眉也难逃,只不知道定计的是个什么人物,当真老辣,趁咱们去围剿魔教,下药擒了咱们来,我们这些人,都是门派中的高手了吧?如今本派山门,只怕也遭殃了。” 宋远桥如何想不到这点,也是忧心忡忡,“师父一人,到底单薄了些,只盼无忌回去了,尚能救场。” 他的猜想正确。张无忌几年里不曾见亲人,处理了教中事务,便要赶往武当,路上虽遇赵敏阻拦,险些折在绿柳山庄,但后者却不短视,武林势力,六大派是定不能拉拢的了,明教鱼龙混杂,倒还有可能,她又一心想夺得屠龙刀,知其要前往武当,于是以黑玉断续膏为饵,胁迫他许下三个承诺。 而张无忌回了武当,正巧遇上才攻打完少林的赵敏鹰犬,他悟得张三丰传授的太极拳,以武当功夫退敌,大扬门威,可惜彼时,时间尚短,他还未意识到武当五侠路上遇袭。到两月后,为时已晚。 武林六大派高手俱为赵敏所擒,明教教主因承诺亦受其掣制,偌大武林,都是力可裂石断金的人物,全然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兄长带兵,不过规规矩矩,而她自得汝阳王授权以来,五六年布局,一鸣惊人。 此时任侠客们如何猜测,也料不到,这个心计手段上乘的幕后中人,居然是一个十七八的美娇娘。 武林高手们被押送着一一入了大都,李放难得清醒着,沉默看着外面的景色,他小时候也在大都,但从没看过外面的样子。教坊依旧,马蹄踏过,他收起了帘。手心一阵温热,被人牵住了,他下意识看去,对方却没有看他,平静地看着前方。两人交握的手上,冰凉的金铁触感慢慢递入掌心,隐在手腕后。 车马在古寺前停下,牌匾上是万安寺三字。里面没有什么僧侣,反而全是牢房,武当五侠和宋青书被关在了一块,拿着名册的掌事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只能随意将他安置在峨眉派那附近。 李放伤势未愈,疲倦地靠在墙上,眉头紧锁。殷师兄将藏起的铁兵给了他,因他尚未中药,但耽误了伤势,又是那样的重伤,实在与中了药也没什么分别。 他险些又睡过去了,隐约听见有人说“问了那些人,这小子是什么来头,都不说。” 一人回,“这帮人是硬骨头,那些娘们也是一个比一个倔,要不是郡主不许我们打歪主意,我早让她们尝尝教训。” “哼,尝教训还不简单?装的贞洁烈女仿佛,既然我们不能……”他又说了什么,像是在说把他丢进去。 李放微微抬头,那人见他的模样,啊了一声。 另一人问,“怎么了?” “他这样的,和那些姑娘关在一起,是羞辱还是便宜她们啊?” “你管这些呢。”对方撇撇嘴,随意看了一眼,也怔住了,有些犹疑,“怎么有些眼熟……”,其实心中已有了答案,毕竟这样的样貌,见过一次就不会忘,即使比以前成熟许多了,褪去了几分稚气。 两人把牢房打开,原是要将人丢进去,又神使鬼差地好好把人放下了,瞧了一眼牢里几个姑娘家,嘲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小子没来历,只能委屈各位和男人待几个日夜了。” 等他们走后,姑娘们面面相觑。青衫白裳的那位先走过去,轻轻将他扶起,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师兄?” 丁敏君讥讽道,“少装样子,他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下手狠,得了师父的意,现在又回头来看他怎么样了?”她挥开周芷若的手,把人要抱过来,才环住他,见他长睫轻扇,凤眸半阖未阖,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又把人推了回去,“还是你来吧。” 周芷若问,“来什么?” 丁敏君:“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以内力为他愈伤,反正咱们也使不出武功,不如把内力都渡给他,省得他遭那个罪。” 周芷若脸一红,有些羞怯,“不可,不可。”从经脉调不出内力来,只能直接从丹田抽出,其实这样也更快,但如此一来,就要褪去外衣,相拥而小腹相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纵使往常和师兄再亲密,这样还是太过了。 丁师姊怎么会提出这种建议? 殊不知丁敏君心中早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的秘密,当然不觉得这样是失了清誉,她本就有些迟钝,不如周芷若心思细腻,有些不耐,“你如果稀罕你那点内力,就把人给我。” 周芷若又下意识摇摇头,如果叫师兄和丁师姊这样亲密,她实在也……总之是不愿意,但要叫她自己来,她又实在下不定决心,想着想着,脖子耳朵都红了一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丁敏君看了一眼青年,见他似乎又要睡过去,心中暗示自己,他虽睁着眼,也不怎么清醒,我怕什么,不对,他就是醒着,我又怕什么?一下理直气壮起来,也烦再等周芷若决定,直接将人抱了过来,拢在怀里,由他靠在自己肩上,低头去解他的腰带。 周芷若满面红霞,按住她的手,“师姊,你做什么?” “事急从权,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丁敏君想甩开她的手,没能成功,语气也差了,“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眼下是想这个的时候吗?他那模样,再耽搁下去,这种伤势敢拖那么久,再等等,再等人都废了。” 周芷若咬着下唇,“但你们……就算是清清白白,师兄也占了师姐的便宜,若是以后……不是亏欠了你吗?” 丁敏君呸了一声,“他占我便宜,这也叫便宜?就他现在病痨鬼那样,醒来又记得什么,再说了,抱一抱他就要娶我,那我们小时候不知道也抱过多少次,我就算定是他的人啦?他想娶我还不嫁呢。” 周芷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神色黯然,终于还是松了手。 丁敏君没她阻拦,三下五除二把腰带抽了,知道他喜洁,也没随手乱丢,往膝上一甩,然后把他外衣褪下,她和周芷若说的时候,爽利直接,但自己真正去做时,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心跳加速,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他也就是作个男装打扮,但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这小子不是喜欢女人么?于是反而更紧张了,按在他后腰上的手都在颤抖,犹犹豫豫地。 她抿抿唇,抱着人换了方向,背对着牢门,才红着脸解下自己的衣服,轻轻把人抱住了,颤抖着和他贴紧。她自及笄以来,从没和人这么亲密过,连同门师姊妹都没有太亲近,眼下与人抱了个满怀,鼻尖还是对方身上浅淡的青莲香,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打在脖颈间,有些热,烫得她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丁敏君勉强醒神,九阳功的内力在丹田氤氲,自两人相贴的位置,渡入另一人的丹田。 周芷若此时与她背对,抱膝坐着,把下巴放在膝间,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喉咙干涩,连眼眶也莫名的热。明明有人为师兄疗伤,她应当高兴才对,但心中却只有满涨的酸涩,有些沉重。 李放虽然半睁着眼,但神智确实不是很清醒,他一直是浑浑噩噩的,随时可以睡过去,在半梦半醒间,意识朦胧。大概人在这时候会格外脆弱些,梦见的大都是小时候的事,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最没有安全感。 丁敏君听他低声呓语,感觉不对,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有些发热,想来是被内力刺激的,但这样也未必不好,虽然暂时难受些,再熬一会就好多了。 约莫缓慢输送了一个时辰的内力,一直运功的丁敏君也累了,疲惫地往墙上一靠,也顾不得脏不脏,她一动,她身上的青年也跟着动,披在身上的外衣往下落了落,她伸手,把衣服上扯,披回了他肩上。 她才放松了动作,预备小憩一会时,听到他低声念了什么,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了周芷若,有些心虚,小声问,“你听见什么没有?” 周芷若正出神,被喊了几遍才回神,茫然地问,“怎么了?” 丁敏君轻咳一声,“没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有些发热,心中有些古怪的滋味,他做的什么白日梦,周芷若和他几年前就亲密无间,又越发长成清丽秀雅的少女了,而她再怎样也是个老姑娘了,他倒好,说的梦话,不叫芷若,倒喊敏君师姊,喊鬼呢。 谁应他。她有些羞恼,把他往边上推了推,不再贴那么近。 ※※※※※※※※※※※※※※※※※※※※ 啊,离无忌得知万安寺的事情,还有一个月。 敏妹应该是还在处理六派的大本营,还在奔波,不过也快回大都了。 单刀赴会 狱卒口中的郡主不知是什么人物,待他们也算有礼,饭食饮水,梳洗换衣,都不算慢待,只除了将他们圈在牢房中这一点。 这些时日里,李放一直在反复发热,时常是清醒一会又昏迷,也许是前段时间无药又舟车劳顿的苦果来了,他病的厉害,精神也不济,丁敏君和周芷若轮流守着他,奇怪的是,那天送李放来的狱卒对她们还不错,不管是煎药还是要棉被,都没有拒绝。 周芷若把手帕打湿了,细细给他擦脸,看到他明显消瘦的模样便有些心酸,握着他的手偷偷掉眼泪,原本都好好的,如今师兄伤重,师姊妹们也都分开了,不知道怎么样,锦仪师姊受了伤,有谁能照顾她呢? 丁敏君也有些疲倦,难得没说她什么。人不是猪狗,在牢里圈几个月,是个人都受不了的,忙着照顾人还好,一松懈下来,就感觉到那种压抑了。 很显然,那位郡主料定她们不会降,但还是想这种方式磨平他们的棱角,看看能不能劝降几个,估计她正在攻打峨眉山门吧?师兄离开前,只带了两三名静字辈的师姊来领阵,只希望还在门中的师姊们能守住。而她只能在这里无用地祈求。 她半抱着青年,将他的头放在膝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鬓发,怔怔地出了一会神,才垂下眸,深深俯身,低头与他发顶贴近,将半张脸埋在他发间,几点泪沾湿了他的发丝,喃喃道,“我该怎么做?师兄?” 偏偏此刻,她如此痛恨自己武功低微。从前总有师兄执掌,她只是从旁辅助,自觉行事得宜,到他受伤,按理由她暂代教习,独自领莲阵,方知有多难,而她没有做好,着了人的道,以至于此。 另一侧牢房,灭绝师太和贝锦仪被有意关在一处,她武功高强,即使中了软筋散,狱卒也不放心,于是将贝锦仪与她安排到一起,以消减她的精力。 贝锦仪虽用了一颗白虎护心丹,但也是不久就被押解到大都来,伤势愈发重了,只是李放内力深厚,偶尔还能清醒,只是精力不济,才嗜睡,她却是形销骨立,即使能出了牢房,好好医治,只怕也要落下病根。 她夜里发起烧,一直在说胡话,有时喊晓芙,有时喊放弟,偶尔也提起周芷若,只是每次喊师父,都是呼吸急促,神色恐惧。灭绝抱着她,抿唇不语。 她喊的不好,纪晓芙殁了,李放受重伤,生死尚未知,她自己亦是,隐隐有灯枯油尽之态,全靠师父的内力缓一口气,也只剩下敏君和芷若还好些。但她在梦里,原比现实中仿佛万事不沾的模样执着,一遍遍地喊。 她喊的灭绝想起他们小时候。她的四个小弟子,都是天赋很好,很聪慧的,性格各有不同,但也算相宜,但那时还嫌他们吵闹。 而牢房里太安静了。 如此又过了近一个月,将六大派高手困入笼中的小郡主才志得意满地回了大都,汝阳王府专为她办了酒宴,连身为嫡子的长兄也不能在此刻夺去她的风采,只能挂着笑敬酒。她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的酒量很好,但今夜喝的有些多,白皙的脸上浮了两抹红晕,两根白玉似的手指把玩着鎏金酒杯,看着透明的酒液上的倒影,有些漫不经心,不自觉地流露了几分媚态,看得来汇报的侍卫心跳漏了一拍,但想起眼前人的身份,又暗骂自己,清醒了起来,“回禀郡主,六派的高手俱已押入寺中。” 赵敏随意瞥了他一眼,“峨眉呢?” 侍卫垂首,“多数都在,但静字辈缺了五人,李开阳也不在阵中。” 她动作一顿,“他的确去了光明顶,为什么会不在?” 侍卫说,“大抵是和武当派一起走了,有狱卒报告,武当队伍多了一人,听描述与那位道长很相似。” “现在何处?” “峨眉弟子中。” 赵敏轻笑一声,“看来,我还要请他一回。” 侍卫犹疑地问,“属下去放他?” “不,我亲自去。” 她入卧房,褪去了男装打扮,换了缕金绣蝶的红罗裙,菱花衫,折枝花纹样的褙子,梳了发髻,华胜珠钗,玉铛璎珞,样样不落,才像寻常大都里的闺阁女儿的模样。捏着小团扇,步履优雅。 作男儿打扮时潇洒文雅,换作红妆,也艳煞旁人。 郡主亲临牢中,几个狱卒只敢恭敬地跟在后一步,以声领路。两侧侍卫手持剑,威风赫赫。 因嫌牢房简陋,狱卒是弓身拉开了门,门内昏暗,随着他动作,外面的几缕光照入,里面的人下意识要伸手,在她动作之前,一只手已经先从她背后绕出,替她遮住了光。 赵敏唇角的笑收了些,“原来你也会怜香惜玉。” 她慢慢走进牢房中,随意打量了丁敏君一眼,才把目光放在了周芷若身上,后者正平静地看着她,与精心打扮的她相比,对方显的憔悴些,穿着也素净,但越发显的清丽动人,更碍眼的是和青年交握的手。 李放半挡着周芷若,冷静道,“赵姑娘。” 赵敏收回目光,“被你记住,实在是荣幸。”她微微一笑,调侃道,“小青,每次见你都这样狼狈,难道是我们属性相克?” 周芷若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他们竟认识。 李放说,“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敏没有直接应他的话,“一别多年,今日重逢,岂不是缘分?不如由我作东道主,与你宴饮一回。” 李放冷冷道,“赵姑娘的酒还是留着自己喝比较好,也省得你费心往里面放什么。” 他虽然痊愈许多,但饭菜中都下了药,他虽尽量少食,多少还是中了药性,以内力逼出也难,于是和其他人一般处境。 赵敏眉一挑,“可我今日心情好,非要请一个人同我喝酒,我虽然邀请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她笑吟吟地看向周芷若,“你不去,我便请这位姑娘去。” 周芷若蹙眉,“郡主若想喝酒,有的是人愿意同你喝,我和师兄不过是一介阶下囚,实在当不得你的客人。” 本以为是个温婉柔弱的姑娘,原来也这样能说会道。赵敏轻笑,那笑声娇甜,“我说是请,就一定要请来,请不来,就只好绑来,你师兄应该最清楚,他也曾做过我的客人。今日不是你去,就是他去。” 周芷若说,“那我去。” 她语气平静,没有分毫畏惧。 赵敏说,“如果你去,我斟的就是毒酒。” 李放淡淡道,“那便我替她喝。” 周芷若握紧了他的手,低声道,“师兄!” 这位朝廷的郡主分明是冲着师兄来的,所谓毒酒,估计也不过是威胁罢了,她并不怕,但师兄去,谁知道这位姑娘会做什么,对方看起来不是良善角色。能擒他们来,心计城府更是上乘。 赵敏的笑容渐渐淡了,不咸不淡地道,“你们师兄妹感情倒好。” 完全被她无视的丁敏君偷偷白了她一眼。 她看向李放,“既然你说要来,那便随我来,我已叫下人准备宴席了。” 她转身,李放要跟着她去,周芷若却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李放低头看她,见她抿唇不语,有些无奈,“芷若,我去的不是龙潭虎穴,赵明虽然行事邪异,但此次应该并无恶意。” 周芷若说,“师兄知道她的名字,她的性格,是很了解她?” 李放怔了怔,“没有。” “那你就知道没事了?”周芷若咬了咬下唇,“我去才是真的没事,你……谁知道她对你是什么心思?” 她听说鞑子的女人有男儿之风,豪气大胆,与中原女子迥异,但都是女儿家,也相似的,夜里单请人去喝酒,其心昭然若揭,师兄一向不懂这些,就算不会为对方引诱,这样也太…… 李放凝眉,“她若想杀我,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何况我已恢复了几成内力,自保尚可。” 不待回答,他在她身上轻轻一点,周芷若身一软,已倒在他怀里,他接稳人,又把她扶到丁敏君身边,低声道,“等我回来。” “等等,”丁敏君急忙追问,等他看过来,又是耳根一红,勉强保持语气正常,“让谁等你回来?” 李放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发问,虽然有些疑问,还是道,“芷若。” 宴席之前,先是沐浴。 赵敏显然很了解他,在牢中并不能时常清洗,侍女领着他到了浴池边,檀木架上挂了一身衣物,却是玄色,绣着暗纹。他在池中泡了许久,才感觉近日里的污浊全洗尽了,换了架上衣物,又把换下的衣服收好。 赵敏已经在席上等他,见他还拿着个小包袱,略一想,已猜到里面是什么,一时有些好奇,“我还以为依你的性格,衣服脏了会直接扔掉呢。” 李放没有回答。 她兀自取了酒杯,斟满了递给他,“要给你师妹的毒酒,喝吧,你可是答应了的。” 李放没太犹豫,抿了一口。 赵敏托腮,她也是年轻姑娘,做出这个动作,增添了几分娇憨,反而去了华贵衣裳的盛气凌人之感,“你比以前名气可大多了,原先江湖上叫你青衣檀郎,夸你俊美,现在却都敬佩地喊开阳道长。”她垂眸,微勾起笑,“你为什么起这个道号?因我说你是小星君?” 李放简短地回,“与你无关。” “你还真是铁石心肠,”赵敏半真半假地埋怨,“我真不懂你们汉人,明明受制人手,偏偏还要那点脊梁风骨,要来有什么用?性命既捏在我手心,果真惹恼了我,我也不介意替你们全了义气。” “摇尾乞怜,你就放过么?”李放说,“你不也如此。风水轮流转,你若落在我手里,会求饶么?” “那倒不会。”赵敏心想,当然是先骂他个痛快,果真不行了,先诈降,等她脱了身,有得他好受的。 李放微微点头,“赵姑娘,你家在大都,听过单刀会么?” 赵敏眨眨眼,有些感兴趣,“教坊里唱的,我不爱听,词也没读过,听这名倒能猜出来,怎么,你是不想当小狄青,要做关公,来赴我的鸿门宴?” 李放神色不变,“我会唱。” 赵敏咦了一声,有些讶异,唱曲和眼前这人,怎么看也没有半点关系,但心中略一想象他唱曲的模样,又心念一动。她心下好奇,又有些怀疑,“你是要唱来骂我?” 李放说,“不至于。” 他将酒杯放下,在桌上敲出一声响,“驻马听。”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 他唱的远不如教坊中的伶人,声音清冷,更不如其练就的圆润,但赵敏此前也不听戏,还是头一回,更不要说是这个一直对她冷若冰霜的人唱来,“水”字才出,她已下意识顿住了动作,好奇而专注地看着他。 也是奇怪,这个人对姑娘家没有好脸色,唱曲时倒很温和,眉眼舒展,神采奕奕,相貌之秀丽,叫她也看呆了一瞬。 “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后一句出来,她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看他神色平淡,却唱什么情惨切,实在好笑。 “这也不是江水——” 这句的调尤其长,赵敏不太能欣赏这样拉长了的腔调,只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眼带笑意,“不是江水是什么?” 青年凤眸淡扫了她一眼,拿捏的腔调一顿,清冷的声音在月下格外清晰,已换做了平常的语调。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赵敏一怔,才说了一句,“你……” 下一刻,她脖间一凉,一柄反着银光的短刀已抵在上面。 ※※※※※※※※※※※※※※※※※※※※ “急切里倒不了俺汉家节。” 原先让放哥唱这句,想了想还是不要了…… 文里引用的单刀会驻马听这部分是真滴绝唱……千古名段。 有花堪折 赵敏呼吸只乱了一瞬,又恢复镇定,“你还真是恶客,我好心请你来,你却这样回礼。” 她眼中波光流转,笑吟吟地道,“既然刀架在我脖子了上,你倒是再进一步。” 李放说,“你不怕我杀你?” 赵敏说,“你不会。” 她似乎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笃定,他十二岁就杀了许多人,多是欺侮汉人的元兵,她虽然也是元人,可实际上还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况她屏退卫兵侍女,本就是信任他,如此一来,他更不可能出手了。 反而像原先一样,卫兵在旁护卫,他反而可能会不留情面,而今不知他药性解了几分,她身边的护卫都是一流高手,也未必拦得住他。 “好阳谋。”青年只淡淡评价一句,瞧不出喜恶,只是架在她脖间的刀仍未收回。 赵敏微微一笑,“既然不杀我,何苦做这个样子?” 她也大胆,直接伸手去握短刀的刀背,想要将它推开,手指还未碰到,已经被另一只手握住,她脸一热,抽了抽手,没能成功,嗔道,“你要握到什么时候?和你师妹还没握够?” 李放仍不动, 她微一挑眉,“我性命尚在你手,武功也不及,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一介女儿家?” 李放说,“整个江湖都被你玩弄股掌之间,哪个男人又能做到么?” 言下之意,还是要戒备你。 赵敏一怔,笑道,“看来你承认我比你们男人强些,”她一哂,“那你便放着你的刀吧,你不介意就这样喝酒,倒也无妨。”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她说,“元人朝廷,与你们汉人朝廷又有什么分别?我们不也学汉话,换汉姓么?我有个汉名叫赵敏,我父王和兄长亦取汉姓。你们这些人武功高强,我父王也很乐意招入麾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为什么偏要待在山中修行?” 李放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才道,“你们视汉人如牧地羊犬,何时当子民看?宋时百姓也贱,好歹还是人。” 赵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不只说我们吧?想来你对武林人被圈在万安寺中,也很不满。”但她却没反驳他先前的话。 李放并不否认,“你的命,亦或他们的命。” 赵敏脸色笑容尽去,“我若不选呢?你果真要杀我?” 李放轻飘飘地道,“事急从权。” 赵敏看他似乎是认真的,气的牙痒痒,“好,你便试试。” 李放扫了她一眼,看她虽然气的脸颊绯红,眼神却很倔强,分明不信他会动手。他动作一顿,短刀渐渐离那修长的脖颈远了一些,她一怔,脸上已多了一分尽在掌握的自得之色,恰是此时,短刀在空中只悬停了一瞬,缓缓向下划去。 刀锋贴着顺滑柔薄的布料滑动,拉出一条细长的口,褙子上的折枝花落了,与花枝分离,隐约露出其下素白短衫。赵敏呼吸加促,恼羞成怒,伸手是一招掌法打了过去,这一下在青年眼中破绽百出,他轻松接住,又顺势在她身上麻筋一捏,她疼的闷哼一声,软下了身,倒在他怀里。 李放左手虚虚揽着她,绕过她腰侧,捏住她垂下的手臂上的麻筋,并不松手,他神色不变,另一手持刀,还在缓慢下滑。 赵敏羞恼地喊,“不许再动,”她一口银牙像是要咬碎了,“你这淫贼,你竟敢……” 李放冷静地道,“选。” 赵敏咬牙切齿,“不选!” 他微微颔首,短刀轻轻一拉,已将她的大袖割开,刀锋贴着她的手腕上移,冰凉的温度透过轻薄的短衫传来,只仿佛蜻蜓点水般游移,短衫的小袖已被割破,露出一截肌肤莹润,白玉似的小臂,轻轻颤抖。 李放动作一顿,又古井无波地道,“选。” 赵敏气的粉面通红,连脖颈都蒙了一层霞色,恨不得叫来苦头陀和玄冥二老,齐力把这人杀了,偏偏今天是庆功宴,这三人都得了假,早出了王府逍遥去了。她气的身上颤抖,咬着唇不说话。 等不到回答,刀锋上移,滑至肩头,斜斜一切,青年在此时闭上了凤眸,若说手臂露出,他尚且看不见,肩膀便无法挡住了。他练习心剑多年,即使闭眼,也能准确地划开衣物而不伤人分毫。 那一片衣物被划开,露出半个圆润洁白的肩头,像打磨好的玉石,又像新雪。虽然罪魁祸首把双眼闭上了,可被人抱在怀里,强逼着划破了衣裳,她还是羞愤不已,眼圈一红,忍不住委屈地抽泣了一声。 “淫贼。”她原先娇甜的声音带了哭音,软了许多,“你不如直接杀了我,也比这样羞辱我好!” 李放不可能杀她,才会这样逼迫她,她也清楚这一点,有意利用,叫他不忍而停手,但心中委屈和羞恼也的确是真的,偏偏还有一丝异样感觉,越发让她烧红了脸,耳根发热。 李放依旧没有睁眼,只重复一个字,“选。” 他手腕动了动,刀锋移到了她衣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赵敏眼圈薄红,双目含泪,水润莹亮,欲落不落,咬着红润的唇瓣,倔强道,“你明知道我不肯选,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你今日大可试试,便是……便是……我也是不会选的!” 李放沉默片刻,“武当和峨眉。” 赵敏立即反驳,“不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少林江河日下,武当峨嵋有武林之首之势,俊才也最多,怎么能放? 李放淡淡道,“那便继续。” 刀锋也动了动,赵敏心跳加速,连忙道,“武当峨眉不行,你只能选几个。” 他似乎思索了一会,才缓缓道,“好。” 赵敏松了口气,脑中又有了许多主意,片刻便权衡了利弊,谨慎道,“只能选五个。” 李放心知这已是她让步,不再争什么,平静道,“武当是俞莲舟,张松溪,峨眉是静玄,贝锦仪,丁敏君。” 赵敏怔了怔,“你不选你师父?” 李放道,“她若脱了身,也不会走,先将你一剑杀了,才愿意离开。”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过了今日,她身边又是一群武功高强的护卫,不说别人,但说她身边那两个中年人,武功就比师父高,何况擒下赵敏,也未必合算,她兄长还在主事,随时可拿万安寺中一众俘虏来换他妹妹。 赵敏哦了一声,“连你那上赶着喝毒酒的师妹也不选?” 李放说,“她有我在。” 赵敏抿抿唇,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涩意,说不上是什么心思,她语气也差了些,“我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反悔,放他们回去,不会阻拦,你还不松手。” 李放对她的承诺还算相信,从她腰后环过的手一松,短刀也同时入鞘。 他尚未睁开眼,但行动却不受阻碍,还未等他退后,前方风声一变,软筋散到底拖累了他,反应不如往常敏锐,他手还按在刀鞘上,脖颈一阵温热,然后是钝痛。 他意识到什么,将她推开,手指在脖间一抹,那上面有一个深深的牙印,还有几滴泛出的血珠。 耳边是赵敏的轻笑声,“两清。” 她果然履行承诺,派人去将五人放了。 李放说,“她的人攻破了山门,留在此处,也不能救出同门,最好是回山门守好,这里的人,我会想办法。” 他们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等他内力恢复完了,便会攻破万安寺。 张松溪说,“多谢李师弟仗义搭救,你在这里,也要小心些。” 俞莲舟沉默寡言,倒没多说什么。 待二人去了,静玄抱着贝锦仪,也坐上了马车,轻叹一声,“还算及时,若再拖一拖,锦仪便要没命了。我先前一直担心她熬不住。”她看向李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你怨她对晓芙之事置身事外,但也该从她的角度想想,你们四个里,独她最平庸,早就习惯了谨小慎微了,这么大的事,连你都吃了师父挂落,她武功不及你,又能怎么样呢?不敢帮也是寻常。” “她也很自责。”静玄叹气,“旁的不说,对你是真心的,畏惧师父威严,不还是要保你,你不要再同她闹脾气。” 李放沉默半响,低声道,“我早不怪她了,原也不该怪她。” 静玄一愣,微笑道,“那就好。” 她瞧了丁敏君一眼,没说什么,坐进了车内,表明不会听他们说什么。 丁敏君纠结了许久,才轻声问,“你怎么不再把周师妹选上?让她还在牢里受苦。” 李放说,“只能选五人。” 丁敏君哦了一声,垂头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的秘密,我没同任何人说。” 李放嗯了一声,似乎不太在意。 丁敏君忍不住问,“你……你在峨眉,最喜欢哪位师姊妹?” 她原想说姑娘,又觉得那样问的太露/骨了,于是又改成了师姊妹。她一直疑心他是不是喜欢女人,更疑心他是否对周芷若有意,且不说他,周芷若像是动情了。 李放只觉得这对话耳熟,思索片刻,“几年前,宋青书也问过我。” 丁敏君呼吸一乱,心跳加速,有些紧张,但还是强抑着,勉强语气平常地问,“你答了谁?” 李放说,“你。” ※※※※※※※※※※※※※※※※※※※※ *李放:不过,他现在要是再问我一次,我就要答芷若了。 浴血之剑 他回监牢时,周芷若还在等他,孤零零的。 他不解释为什么选了丁敏君而非她,而她也不问为什么。 八月的夜晚有些凉,囚徒当然不会有什么棉被盖着,有张草席就不错了。牢房门吱呀呀打开,周芷若眨了眨朦胧的睡眼,起身来看他,见他完好,才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问,“师兄怎么换了身衣服?” “沐浴。”他言简意赅地解释,把包袱打开,展开里面的丹鹤雪衣,上面有层浅红,是殷梨亭帮他洗衣服时没能把血迹洗去。 他手指点了点地,很凉。周芷若身上还穿着去光明顶时的夏衫,很轻薄。他在草席上躺下,她有些羞意,隔着一段距离,才打算睡下来。李放扫了一眼她冻的冷白的手,“过来些。” 周芷若脸泛薄红,犹豫片刻,还是慢慢地挪过去了,李放把雪衣盖在她身上,握住了她的手,九阳功温热的内力缓缓渡过去。而他将短刀放在两人中间,权作阻隔。 缓了缓,那股寒凉退却了,她又想抽回手,没能抽动,低声道,“师兄,你伤势还没好全,不要顾着我了。” “无碍。”李放闭着眼。 牢房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很阴冷。她睁着眼想了一会,忽然翻过身,靠近了李放,又把身上盖着的衣衫完全抖开,铺在两人身上。李放才说了一句“你……”,她便轻声道,“师兄,这像不像我们那时候在三省室?” 李放默然。 她又靠近了些,两人手臂贴在一起,衣衫勉强盖住了两个人,周芷若呼出一口凉气,柔声说,“那时抵着墙,现在也只当它有吧。管是你病了,还是我病了,不都惹彼此担心么?” 李放沉默半响,忽然问,“怕么?” “还好。”她慢慢说,“我不怕她,那位赵姑娘若是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她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你为什么留我下来,你怕丁师姊吃不了苦,怕锦仪师姊熬坏了身,又没人照顾,但我不怕她的手段,我们总是在一起的,能同甘,就能共苦。” 他静静地听着。 自庆功宴后,赵敏开始频繁地召见武林中人,多以手段激怒之,趁机偷学其武功。请过少林,崆峒,华山,昆仑,然后才到峨眉,果然点的是周芷若。她坐堂上,慵懒散漫,后者在堂下,有些憔悴,但依旧清丽,只安静地站着。 鹿杖客问,“降不降?” 她摇头。 赵敏笑道,“周姑娘,听说你是除李开阳外,灭绝师太最疼爱的弟子是不是?真是年轻有为,何苦困在寺中?这里的规矩,只要谁能胜得我们三人,便平平安安的送他出门,再无丝毫留难。” 周芷若平静道,“峨眉派的武功,绝不肯为番邦所使,我师父不愿与你们这些阴毒无耻之辈比武,我亦如此。” 赵敏哦了一声,对于自己的意图被灭绝识破并不惊讶,她只在几句话间,又想到了主意,同奴仆示意,后者点头应是,转过屏风,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剑,用托盘奉上,那长剑乌鞘,剑穗雪白,坠着一枚太极鱼似的青色剑玉。 她拿起剑,随意看了几眼,抽出剑身,雪光一闪,寒气幽幽,于是赞道,“传说中天下第一剑客夫妇使过的宝剑,果然不同凡响。”虽然比倚天剑差些,也是世间少有的宝剑了。 周芷若只听出鞘声,便知道是她的佩剑青霄野鹤,脸上神色变了一瞬,又强行压制住了,只是到底语气冷了些,“郡主家业虽大,也颇爱偷别人的东西。” 赵敏也不恼,微微笑道,“技不如人,既然为我所取,便是我的了。”她手指敲了敲案,“雄剑在此,徒留雌剑岂非不好?”她又叫人奉了火树琼枝来,两柄宝剑放在一起,剑玉竟在互相吸引。 她手指轻弹,又强行将两枚剑玉阻隔开。 她漫不经心地说,“你师兄同你一样榆木脑袋,什么峨眉派,尚且在自己性命之上,可惜他当年许的愿,到底是落空了,峨眉如今不兴,也不安。” 周芷若只当作没听见,不去管他们当年又有什么事。 赵敏似乎沉思了一会,忽地道,“怕是性命易舍,美貌难弃。旁人比武输了,或是不肯动手,我都截下他们一根指头。你这个妞儿想必自负花容月貌,以致这般骄傲,我也不截你的指头。” 说着伸手向苦头陀一指,道:“我叫你跟这位大师父一样,脸上划你二三十道剑痕,瞧你还骄傲不骄傲?”她左手一挥,两个黄衣人抢上前来,执住了周芷若的双臂。 赵敏微笑道:“要划得你的俏脸蛋变成一个蜜蜂窝,也不必使甚么峨嵋派的精妙剑法。你以为我三脚猫的把式,就不能叫你变成个丑八怪么?” 周芷若瞧着她,忽然冷笑一声,“我怕,怕的很,既然郡主这么想瞧,大可试试。” 赵敏道,“你是想玩什么荆轲刺秦的把戏?”她流露嘲讽之意,“你师兄当年尚且敌不过这二位,你纵使比他当年年长几岁,就能做到么?” 周芷若说,“郡主不敢看了?” 赵敏也给她不留情面的傲气激出了一点火,手腕轻扬,将青霄野鹤甩了下去,周芷若睁开黄衣人,抬手接住,按住剑柄,剑身已雪练似的出鞘,在空中流水般掠过,顷刻间已划破了两名黄衣人的脖颈,鲜血飞溅,沾在她秀美的脸庞上,多了几分煞气。 她轻点足尖,身形飘羽般滑过,谁也没料到,她明明身中十香软筋散,却表现的毫无异样,赵敏两侧三位高手尚且不及,眼睁睁看着她长剑将送到郡主脖颈,后者武功亦不弱,反应迅速地抓起火树琼枝剑,来不及出鞘,急急挡住了这来势凌厉的一击。 苦头陀此刻才出手,挥手便要一掌拍下,原就躲在暗处的人飘身而下,以掌相对,顿时将他逼退了,后者掌力不足,连退几步。 周芷若不料竟有人襄助,心下也轻松些,瞧着戒备的赵敏微笑道,“郡主,方才那一招可学会了?” 赵敏不肯示弱,“周姑娘只一剑便逃,未免太怯弱,大可再来。” 周芷若说,“我便是再来一千遍,一万遍,你也学不会,这不是峨眉剑法,却是我师兄教我的剑势,你只是看,不过学个形罢了。” 赵敏听她言语间与李放大为亲密,一时不悦,但论伶牙俐齿,她从不输别人几分,“周姑娘与你师兄倒是同门情深,只是不知他知不知你已犯了门规,同这位张教主情投意合。” 此话一出,果然激得周芷若蹙眉愠怒,粉面泛红,张无忌却有些茫然,“我与周姑娘并无私情,郡主岂能胡言乱语,毁人闺誉?”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可惜赵敏虽有玄冥二老与苦头陀在手下,这三人武功却敌不过张无忌,后者身边更有青翼蝠王在侧,轻功绝世,来无影去无踪,赵敏尤为忌惮他,只能忿忿退步,将周芷若放归万安寺。 她紧绷的弦总算松开,赵敏将青霄野鹤随意丢还给她,却没有返还倚天剑和火树琼枝。 她拿回了剑,却不自用,要给李放,被他拒绝了。 李放道,“我已恢复七八成功力,有剑无剑,都无差别。” 周芷若哦了一声,忽然问,“师兄和赵郡主,曾经认识的?” 李放嗯了一声,“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是什么缘?”她追问,“郡主念念不忘,只是如此,未免太过了。” 他说,“同前几日也没什么分别,强请我去做客罢了。彼时我武功不济,被她的属下擒去了。” 周芷若问,“她为什么叫你小青?” 李放被她问的有些哑然,半响才道,“她说她是白娘子,所以我是小青。” 她又接着问,“为什么是白娘子和小青?” 李放:“……” 周芷若才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够了,又开始认认真真地说正事,“我今日去,还瞧见了张无忌,他许是得了消息,前来营救了,我偷偷暗示给他咱们的计划,明晚可以来个里应外合,把这万安寺破了。” 李放点头,“他们恐怕也在有意缩食,但到底受药性影响,既然无忌会来襄助,原先的计划便要修改,明日你和师父护送他们与无忌会和,他的武功足以领阵,届时我断后,将追击的元兵拦下。”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夜晚至明日彻底断食水,只等明夜以充足精力应对。 入夜,李放以剑气毁损了牢房大门,狱卒闻声前来查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封喉,另一人连忙高声道,“李郎君记得我否?” 李放顿了顿,看向他。 那人说,“八年前,郡主与郎君同游西湖,我是船上舟子。” 李放微微一怔,“你竟也是她的人。” 对方忙答,“正是,如何会让郡主一人游湖?求郎君饶我一命,当年也算我渡郎君登岸吧,何况我自认出你来,一直礼遇有加。” 李放微微颔首,“你走吧。” 那人大喜,连连道谢,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芷若轻声问,“同游西湖?” 李放轻咳一声,“先救人。” 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两人极迅捷,李放在前,见牢房便破,他挥手,剑气折断牢门,里面的人还以为元兵终于要来下死手,还有几个险些英勇就义,要自裁的,周芷若在后,口齿清楚,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明白了,让诸侠客跟上他们。 他们动静闹的这样大,好歹才是在寺中,出了高塔,才是麻烦,外面有元兵把守,挥手便是弓箭雨,他和周芷若尚且能自保,其余人却身体虚弱,果真与元兵弓箭手相对,必死无疑。 不多时,六大派高手已齐聚高楼,皆是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浑身无力之态,入了塔中食水中均有药物,他们也不能常常断水断食,于是愈发虚弱了。 李放自塔顶往下看,那些黑黢黢的机关弩已移了位置,他心中了然,显然是无忌已派人将弓箭手移开,在塔上,虽然瞧不见下面的模样,但听金戈声,也能猜到大概了。 李放道,“芷若,带诸位前辈去与无忌的人会和。” 灭绝冷声道,“他的人?怕不是明教的人。” 周芷若忙道,“只是暂时联合罢了,何况张公子不也是武当的徒孙么?”她见灭绝并无十分强烈的反驳之意,料想是今日破门的还是她和师兄,也不算是承魔教中人的情,故而只是刺几句。她最是刚烈,既然也不阻拦,其余诸人更没有异议了。 他们这帮人马一出塔中,众元兵已团团围上,李放殿后,与他们战成一团,他手中无剑,但剑气四荡而出,但凡靠近他的人,俱是如被巽风所击,身上割出数道骇人的剑痕。 周芷若听到那些叫声,稍稍安心了些,专注带着诸人往预先约定好的接应位置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赵敏与兄长王保保皆亦闻讯亲至,他们虽是兄妹,却有自己不同的势力,前者身边多是武林高手,可惜被张无忌牵制的动弹不得,后者蓄养了许多勇猛元兵,胜在数多。李放曾在石潭上练剑,水帘落下万千水珠,能当三分是初成,衣不沾湿是大成,将击水视作八方攻击,能当八方水,能当八方敌。 他身在群兵之中,宛如被乌压压的黑云包围,雪衣几乎染成了血色,素白的脸颊上也溅了许多血滴,艳丽而可怖。数百元兵,竟无人能伤他几分,反倒是靠近者顷刻丧命。王保保原先对他有些轻视,只当他是个男装打扮的美娇娥,还起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谁想他杀人如麻,浴血的模样哪里还有初见那几分仙气?简直是一个煞神! 再谈什么怜香惜玉,便是蠢了,眼看他精兵折损了大半,这煞神都快杀到他阵前了,他沉声道,“立刻传令将弓箭手回撤!不要再与那些人纠缠!” 谁知他此话才喊出,便见包围中,那人一双瞳仁漆黑的凤眸瞥了他一眼,直看得他一呆,随即清醒过来,又觉得头皮发麻,“撤回弓箭手,立刻!” 张无忌亦听得他们那边的动静,没想到李放竟将对方逼成这样,他心中估计众侠已脱身,于是笑道,“郡主,你的计策落空了,何苦再纠缠?不如就此停手吧。” 赵敏脸色铁青,“张无忌,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他怔了怔,苦笑道,“自然不会。” 眼看留下他们也是无望,反而徒增伤亡,只好松了口子,由他们去了。 李放如血人一般,连发丝都被血润湿,他神色冰冷,显然厌恶极了身上沾染这许多脏污,才结束一场恶战,他身上剑气虽收回,杀气却依旧强烈,连明教中人都忌惮地不敢上前,唯独张无忌没事人一样,看他脸上也带血渍,忍不住拿袖子在他脸上擦了擦,有些心疼,“早知如此,当时便把你留下来了。” 杨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没在意,拉着李放的手给他把脉,“好在你身体强健,恢复了七七八八。”他沉思片刻,道,“不如你同我回去,调养几月。” 李放摇头,“我尚要整顿峨眉。” 张无忌哦了一声,“那我同你回去吧。” 杨逍忍不住咳嗽一声,张无忌只装作没听见。他虽也有统领群雄的能力,但实在不喜做这些事,更厌恶权斗纷争,虽有心救明教,也答应暂掌教派,但等其稳定后,还是要离开的。 此番遭大难,多亏明教搭救,对方以德报怨,众侠自然不好再向以前一样兵刃相向,反而激起了共抗鞑子的豪情,同甘共苦,武林确实比以前更团结了。灭绝虽然冷面相待,但也不干涉,似乎默认了李放替峨眉应邀。 大概是见从小养大的弟子,险些在眼前慢慢灯枯油尽而死,她脾气比以前和缓些,毕竟这又与当年在蝶谷不同,纪晓芙自裁时太决绝,也太快了,而她当时正暴烈。至于事后是否后悔,唯有她自己知道。 夜长梦多,为防元兵追捕,等不及休整,众人已雇了马车,匆匆要赶回山门。张无忌配了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他们武功已在慢慢恢复了。 灭绝心知自己这名小弟子必然无法忍受身上浴血,虽然语气冷然,却是劝他先留下休息,晚些再赶上来也不妨事。 张无忌和他一块走,忍不住笑,“我过段时间,要出门一趟,等我回来时,你差不多也处理完门中事务了吧?届时要不要和我去昆仑?” 李放瞥了他一眼,“不是说等你回来,便共抗元兵么?” 张无忌:“……” 他叹气,“好吧,我又忘了,那打下鞑子呢?” 李放沉吟,“也可,我也许久不见不悔了。” 张无忌哦了一声,忽然问,“你当初请我同你去峨眉,还作数么?” 李放说,“何时都作数。” 我去了就不走了,你反悔也没法儿。张无忌心想。 ※※※※※※※※※※※※※※※※※※※※ 修改更新时间,明日的更新在今晚九点放。 骄阳回沉 张无忌遵守诺言,将屠龙刀交给了赵敏,可惜,她虽集齐了倚天剑和屠龙刀,却不懂它们的用法,也不能“号令天下”,只好束之高阁,反而将火树琼枝充作佩剑。 元已至穷途末路,此时正是夺回汉家江山的时候。明教力救六大派,教主张无忌统帅群雄,调度各方,以六派为六军,收兵练兵。西北部设轻骑兵,是“木兰”军,以峨眉诸侠为将领,西南部是练兵大本营,峨眉代掌门李放为正将,峨眉教习周芷若为副将,峨眉弟子静玄、丁敏君镇守后方。武当设重骑兵,是“真武”军,以武当诸侠为将领,也奔赴西北。 李放自幼熟读各家典籍,兵书亦通,他的轻骑兵与明教的首领军和武当重骑兵结合,所攻无不可,凡战必当先,因他相貌秀美若女子,有“小狄青”之称。木兰军一路轻取各城,险些把西北打穿了,甘州被破,蒙古郡主赵敏出逃。 此时,在中原陆土点起的反元战火,才正盛。 李放在营帐内看地图,旁边还放了一封加急密报,是重骑兵的求援。重骑兵,弓箭手,步兵推进,本来利好,奈何对面并不与他们直面,反而打迂回战,想耗尽他们的体力和食水。 交戟卫士喝问来人,随即放行,押着人的小将进了营帐,李放抬起头来,微微一怔。 堂下是个年轻姑娘,带着镣铐,虽然形容憔悴,仍可见其明艳,虽然被押到主将营中,却面无惧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小将报,“这是原先镇守甘州的鞑子郡主,原来她并没有逃出城,只是藏在城内,想趁封锁松了,再伺机出城,被百姓瞧出了破绽,报到巡城军那里。” 李放嗯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小将应是,随即退下了。 赵敏微微笑,“当日我叫你小狄青,还真应验了。” 她看起来很从容。 如今场面全然倒转了,当初她是朝中郡主,行事皆凭心意,而他是阶下囚,她问他降不降,说了许多元朝与汉人朝廷没什么不同的话,希冀说服他为元卖命,而如今她的甘州被攻破,着镣铐在堂下,也只有降或死的选择。 李放问,“你为何会被发现?” 赵敏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样的问题,一怔,有些不自在地说,“因我的佩剑,怪它挂了什么玉,那家人见我不像寻常人。”原是把剑收好了的,谁想无意间落在地上,露出那枚火红剑玉来,这样的品相,哪里像普通人能有的私产? 李放哑然,没想到归根究底却是在自己身上。赵敏连屠龙刀和倚天剑都来不及收走,被收缴后,倚天剑成了他的佩剑,也算还归峨眉。 赵敏问,“小青,你问这些有用没用的,怎么不问问我降是不降?” 李放说,“没必要。” 她轻笑,“你怕我难堪?你大可拿当初我劝降你的话来羞辱我。” 他说,“我也不想羞辱你。” 赵敏呆了呆,嗔道,“呆瓜,被人占了口舌之利,也不想占回来。”虽然如此说,她却显的很高兴,玉白的脸上蒙了一层红霞,愈发娇艳。 营帐忽然被剑鞘打开,一身玄甲的女子稳步走进帐中,淡淡道,“既然不降,那便杀了。” 赵敏回头去看她,待看见那张清丽的面容,冷笑一声。 周芷若看她却依旧平静,只是秀眉轻挑,有些凌厉,“赵郡主,你属下鱼肉百姓久矣,你府中将领,动辄使人家破人亡,为守城,竟将百姓拿作填旋,你不会想说这些与你没有一点干系吧?” 她看向李放,“师兄,赵郡主之足智多谋,你也心知肚明,即使劝降,也是假降,如若不杀,哪日让她东山再起,是养虎为患,不可留她性命。” 赵敏讽道,“周姑娘做了将军,杀气比以前更甚。”她也幽幽看向李放,“小青,你果真听她的要杀了我,我又能怎样?许你们有气节,我就没有,我本也不怕死。” 周芷若哦了一声,“怕是性命易舍,美貌难弃。” 赵敏猛地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俱看出对方眼中的敌意。 李放似乎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送回北部。” 周芷若似乎有些怒意,又强压下来,“师兄,你不要意气用事,被这小妖女如今哀怜的模样骗了,放虎归山,有什么好下场。” 李放默然,半响才道,“算还她的。” 赵敏忽地想起了那日她从万安寺请李放来喝酒,却被他按在怀里,划破了衣裳的旧事,一时又羞又气,暗道原来是在这里还我,这冷情的石头也知道当日冒犯了我,辜负了我一番好意。 周芷若早知自家师兄的性格,虽说看起来她总能说动他,其实那是他本也在斟酌,她下定了决心的事,便不肯更改,有些恼怒,但也不能强违将令,只能退一步,“便叫一行步兵押她去。” 李放道,“待靠近元兵营中,便会为弓箭手攻击,为了送她,平白叫部下送命么?” 周芷若说,“那便算了。” 李放:“我送她去。” 周芷若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怔了一会,目光在他们两人间游移了一会,冷笑一声道,“师兄对赵姑娘真是情深意重,看来是西湖有什么特别之处,叫你多年念念不忘。”她挥手甩开帘慕,冷着脸走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似乎是瞧了一眼天色,见天还尚亮,正是方便的时候,吩咐人去牵了一匹马来,他抬腿跨上了马,赵敏在马下看他,一双眼弯弯,“我上不去。”她摇了摇手脚上的镣铐。 他拔出倚天剑,将那镣铐上的链子砍断了,平静道,“自己上来。” 赵敏哼了一声,利落地翻身上马,还坏心眼地抱住了他的腰,感觉他身上一僵,忍不住笑了起来。 甘州已经临近了偏北部的元兵营,骏马疾驰,黄沙在马蹄下扬起,将平原、营帐,还有晴空万里云都甩在身后。 赵敏把脸贴在他冰凉的甲衣上,闭上了眼,慢慢说,“小青,你记不记得我当年问你,若摘了花,是它幸还是不幸?” 李放嗯了一声。 “你当时说,草木无情,问这些没有意义。”她喃喃道,“我却觉得不是,花也有情,你折了她,她心喜,你若留她孤零零地开着,她也不悦。我现在才懂,原来不是你们中原的文士自寻烦恼。” 从前只当是他们虚伪,此刻才晓其中真意,她读了那么多诗书,自诩学识已丰,其实今日才读透。 李放不知她为何突然有这些感慨,只是安静地听着。 “百年修得同船渡……”她忽然多了许多愁思,也许是因为这马实在太快了,快到分离近在眼前,“明明是我买的船,专用来游西湖,偏偏下一场雨,叫你一无所知地上了船,那时我还嫌你碍我的位置,有心要逗你。”可是现在想想,那时是何等的缘分?偏偏碰上了乞巧,据说牛郎织女会相互吸引,她不信,偏戴了牛郎面具,他却选了织女。好像老天都在相帮。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方丈说的话忽然浮现在她脑中,使她一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是否他们前生无缘相守,今生才屡次重逢? 她心跳的飞快,有些紧张,轻声问,“小青,我再问你,你……愿不愿意做刘汉卿?” 本就如此,当初上船的,就是白娘子的刘汉卿。但她却解错了意。 李放呆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姑娘如此直白的示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殊不知赵敏在他身后,原比他更紧张焦急。 他似乎想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我……不是你的刘汉卿。” “你很好。”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感觉到身后的人在轻轻颤抖时,更是无措了,“你虽是姑娘,但智计无双,比男儿郎还厉害得多,我也很敬佩你。”他的话全是真心实意,虽然不曾表达,但他的确为她叹服。 “谁要你敬佩我。”她颤声道,“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你们汉家的姑娘?因为我是蛮夷女子?” “不是这个原因。”他低声说。 一时静默。 不是这个原因,只能是一个原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来还有些可笑。她曾自傲地说,从来只有她作流水,别人作落花,没有别人作流水的份,如今却实在地应证了。她顿觉讽刺,口不择言道,“你现在就急着拒绝我,不怕我回了阵中,叫我父兄派兵追击你?你到底只有一个人,届时我绑了你回去,你愿不愿,都叫你留下。” 她昂然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既然答应了送我回去,就不会食言,即使如此,你也还是会带我回去的,你不怕么?” 李放叹道,“强求未必圆满。” “可我偏要如此呢?”赵敏冷声说,“当年在寺中,你不肯与我结缘,我也照写无误……我……”她说着说着,忽然自己愣住了,喃喃道,“心诚则灵?” 是否因为她当时带了几分戏耍的心思,所以最后没有灵验? 一时之间,她竟然生出了几分后悔的心思,怔怔地回想着当初的一幕幕,越想越黯然。 天际晕红,半个圆日隐没在原野中,像草原上燃烧的火轮,有种别样壮丽。 他们都知道元兵营帐快要到了。 赵敏说,“你同我回去,不然绑也绑得你去。” 李放默然。 她咬咬牙,忽然直起身是,撕扯开他的衣领,后者按住她的手,但她已看到了那枚留下的疤痕,眨了眨眼,松开了手,垂眸不知道想了什么。 李放没说话,她也不下马,驻步不前,前方已隐约可见营帐。 赵敏忽然从马上利落地翻了下来,站在马前,抬头去看他,她的脖颈仰着,依然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一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夕阳霞光,像燃烧着火焰。晚风吹起她一缕鬓发,她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缓缓开口,“你若喜欢我,我绝不放过你。” “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纠缠。”她轻声说,“绑你去,是骗你的,我想试你,但你拒绝了我三次,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 李放不发一言,算是默认了。 她忽然笑了笑,娇艳如花,神采奕奕,她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没有一丝难为情,反而笃定地说,“你谁也不喜欢,但告诉说喜欢你的,我是第一个,是也不是?” 他又默认了。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她仿佛命令似的说,“你要永远记得今天,永远也不许忘了我,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了。” 李放凝视着她,“好。” “我自己从这里走回去,不需要你保护。”她说,“我不背身,你也不准转头,看着我,不许看别的地方,眼里只有我。” 他又说,“好。” 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果真不背身,倒退着,一步步往后退,退向她的故土家乡。 将军也不回头,驻马原地,凝视着她。 草原的骄阳回沉于苍野大地。 ※※※※※※※※※※※※※※※※※※※※ *当然,敏妹的武功很好,所以恳请大家不要问她倒着走会不会摔跤,那太破坏气氛了。 *蒙古和中原开战,我并不喜欢原著敏妹为了爱情抛弃族民,和作为抗元首领的无忌在一起的结局,我觉得她就算最后会选择去追寻他,也得是在战争结束,蒙古的确战败后。她能搅的武林天翻地覆,连兄长王保保都不能遮盖其锋芒,一定有自己的才略和骄傲。 新绿故人 反元形势大好,六大派却渐渐退出了战局。其实还是因明教的排挤——权势总迷人心。不过明教本就是领军主力,其余门派不过是辅助,多是靠弟子武功,编作骑兵,弓兵,在军是利剑般的角色。 木兰军和真武军在北,最接近元兵本营的位置,因要牵制敌方,一时退不得。 前者因行进迅速,战斗力强,加之峨眉弟子富有特色的“莲阵”,虽也充入了民/兵,依然有小峨眉的外号。地涌金莲阵攻守皆宜,当阵中人身着甲衣,持盾枪佩剑,骑骏马,冲击力和防御便更为惊人,连素来凶猛无畏的元兵,在交战时见莲阵佛光宝剑杏黄旗,也要畏退三尺。 李放领兵,杀伐气甚重,在军中积威久矣,但元人鱼肉汉家百姓多年,他越是勇进军,越得百姓欢心,再有周芷若从旁辅佐,治军公正,不扰平民,峨眉本在西北,西南一带有侠名,几年之间,威势达到顶峰,自元兵彻底撤出西南一带后,民意高涨不退。小狄青的称呼渐渐不叫了,百姓更愿意传他是武曲星君下凡,还有立生祠祭拜的。 杨不悔有日还带了一座塑像来。张无忌担心李放在军中多有不便,于是将侍女小昭派来服侍他,杨不悔一直疑心她和李放有什么,于是自告奋勇也跟来了。她每日里也不做什么,成天找些百姓的祭词来笑他,这次还把塑像搬了来。 泥塑简陋,上了些色彩,又被烟火熏得黯淡,只能看出是个戎装打扮的御马将军,眉间点了个红点,马蹄踏青莲。 “我在开阳祠要的。”她笑嘻嘻地把泥塑放桌上了,“他们见我穿着甲衣,险些要送我了,祭拜的人还挺多,”她想起百姓千奇百怪的祝词和祈祷,又忍不住发笑,“还有和你求子的,哈哈,哥,你要和观音大士抢活了么?” 李放无奈摇头,他提笔继续写批复,小昭在旁边磨墨,她长大了些,穿着鹅黄的新衣,鲜嫩如春柳。杨不悔但凡瞧见她腰间挂的喜鹊就烦。这个人总爱抢她的东西,当初故意扮丑,来教中就是不怀好意,给她上了镣铐,无忌哥哥反而觉得是明教待人苛刻了,心疼人家年纪小,没人疼。 哼,年纪小就知道来明教偷秘籍了?偏偏这人惯会奉承,显的多可怜似的,从她的侍女变成教主的侍女,现在又是放哥的侍女,年纪不小了吧?结果还是招人疼,放哥也不要她做什么,每天磨磨墨,端端饭食便是,过的跟小姐也差不多。 杨不悔转眼又有了主意,理直气壮地吩咐道,“小昭,你去把我的手炉取来,我冷了。“ 小昭犹豫地看了一眼李放,“将军,我……” “你每日也没事,自己去拿。”李放说,“她还要磨墨,你又做什么?” 杨不悔一撇嘴,“磨墨而已,再拿个手炉能累死她?我的手炉有千斤重啊?” 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直接拿是了,哪有那么多墨可磨的,装作为难的样子叫放哥两声,他果然就心软了。 她瞪了小昭一眼,后者只是别开脸,不和她对视。 周芷若剑鞘一挑帘幕,见背影就知道是她,皱眉道,“将军在处理政事,杨姑娘,你在这里又做什么?” 她在军中几年,虽然样貌柔怜清丽,但杀伐中练起的狠劲轻易却去不掉,杨不悔其实有点怕她,也没纠缠,乖乖地走了。 小昭知道他们有事商谈,自觉地跟着杨不悔退下了。 周芷若才露出疲倦之色,“师兄,他们是不是有意消遣我们呢?” 李放垂眸,语气平静,“朱元璋势大,淮西派自然希望占据功臣主位,我们西蜀派,除了你我,还有谁说的上话?” 何况西北平定有一段时间了,木兰军镇守州城,农耕渐渐恢复,别处却还在打,伸手就和西诸州要粮要兵,西军要堤防北部,要支援淮东,又要防着西边,实在疲惫不已,偏偏也没理由拒绝,毕竟义军同进退,他们先平了,帮别人一把也正常。 她轻叹,“还没攻下基业,就忙着夺权。张教主渐渐也听不到音讯了。” 开始的时候,是张无忌号令诸雄,调动各军,现在都各有战线,他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已退居幕后,他的名字,仅仅在百姓口中流传了,虽然渐渐神化,却失去了实权。李放打下甘州后,赵敏藏于州府中的屠龙刀和倚天剑流入他手,灭绝道出其中机密,他方知内含乾坤,取了其中经书,尽数交予张无忌了。算是还他赠九阳真经之恩。 张无忌退了九阴真经,却将武穆遗书赠予徐达,或许他当时已料到今日,早预备抽身而去。 李放静静思索了一会,“他温厚,不记仇怨,但不愚钝。” 周芷若接上,“反而很聪明。” 只是不喜争权。 “换旁人来治军,也没什么不同,西边州府已稳了,”周芷若微笑,“若是吃了苦头,算他们自找的,只怕他们还美呢。” 李放嗯了一声,“过了冬再退吧。” 虽然打定主意同其他派一样隐退,不再控军权,但峨眉弟子抽身,莲阵威力大失,恐怕多少还有影响,只怕百姓心不安,西蜀冬天难,过了冬天总还好些。 武当比他们退的更早,几乎平下西北便隐退了,武当六侠,加上宋青书,组的真武七截阵,同重骑兵一块,威力很大,相较轻骑兵,重骑兵更扎眼,明教的针对来的更早些,他们本来也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干脆隐退归山门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个冬天,比想象中更好过去。出乎意料的,温和的一冬,没有烈风,没有暴雪,软绵绵的雪厚厚积满了地,明年将又是一个丰收。城门两侧,交戟卫士身上落满了雪,演武场是惊天喝声,挥汗如雨,百匠吹火,明光练兵。街道还有些寥落,孩童玩着雪,嬉笑声活泼。才恢复了一年耕作的贫苦人家穿着薄衣,灶上口粮稀少,但好歹是不再颠沛流离的一年,不被元兵当牲畜的一年,还能赚些钱添新衣。 草屋蓬门,破碗短褐,只有一座泥塑带着明亮些的色彩,青莲座下烟火香缭绕。三叩九拜,焚香坐蒲团,衷心求真君,又是太平年。 城墙上,身着锁子铁甲,银冠玉面,挺拔俊朗的青年将军正凝视雪中新绿,身侧亦是一般打扮的姑娘说,“早春到了。” 将军轻声说,“回家吧。” 元顺帝至正二十年,雄踞西北的木兰军更名,原峨眉派弟子退回山门,正副二将均引退。 同年,峨眉派迎来了第四代掌门。 众弟子跪山门内,俯首应教诲,诵教规,灭绝灰衣,手持倚天剑。李放垂首在她身前,周芷若和静玄分列左右,捧五树六花,依旧任教习。 灭绝缓缓道,“自你拜入峨眉,至今已有二十二年,由孩童长成,业已威震武林,名满西蜀,更可贵驱除鞑虏,平定诸州,复师祖遗志,能守正,能仁和,论武功超脱诸侠,可定乾坤,能抱朴守真,不忘师训。” 她手指缓缓拂过剑鞘,在金丝镶字上停留。 “峨眉三代掌门灭绝,今日授四代弟子李放以倚天剑,剑斩诸邪,匡扶正道。” 李放接过倚天剑,她又褪下手上扳指。 “承先祖遗命——” 她握住弟子的手,将扳指推上。 她不再走在前方,而是退在最后,丁敏君和贝锦仪在左右,与她一起看着青年执剑入山门,看着他身侧两道一样挺直脊背的纤细背影,手中花枝绿叶伸出些许。 门内弟子一叩首,高呼掌门。 凭借在西部的威望,峨眉隐约已有和武当并列武林正道魁首的趋势,大抵是激流勇退,在抗元时又有积功,明教——如今已渐渐演变为政/派的诸人也比较乐意接受民间信奉二者,何况百姓本也信佛道居多。 重新整顿峨眉,花了李放许多时间,等他醒过神来,恍惚间才发觉,已是五月了。 光叶珙桐又开满了,花瓣沾湿如蝉翼,振翅欲飞,春雨融融,细丝连绵不绝,小道上芭蕉叶沾满了水珠,满树梨花白。 周芷若看他整日埋头案中,硬拉着他出来,说是散心,谁想到下了雨。她早有准备,把伞一撑,举在了两人头顶。遮住绵密雨丝。 雨中总有湿润的草木香气,还有些土腥,但并不难闻,反而格外清爽。满眼看去都是鲜亮的嫩绿,竹枝才洗过,青翠欲滴。 两人走过演武场,那里架了蓬,一群弟子唉声叹气,还是不得不努力练着剑术十三式,有些人瞧见掌门和教习一块来了,劈砍越发卖力。 山门外小道有些泥泞,但晴空很干净,是毫无杂色的,浅淡的蓝色,远山像水墨绘就,浓淡隐没在云雾中,素雅辽远。小道两侧是巨大的芭蕉,蕉叶垂落,如半开半张的折扇,滴落着水滴,声音轻而安静。 远远地,可以看见一树梨花,层叠如雪的白缀在深浅绿色中,越发清丽。 周芷若忍不住偏头去看身侧青年,只瞧见他半张工笔细细绘就似的秀美面容,长睫微垂,遮去潋滟凤眸,眉心朱砂殷红,显得肤色愈白。 和少年时差别竟不大。 那时叫人心折,如今亦是。 她看着出了神,没留意眼前一扇蕉叶,正撞了满怀,下意识啊了一声,叶上蓄满的水珠淅淅沥沥兜撒下来,淋湿了她头脸,有些进了眼睛,酸涩地疼,睁眼只能看见朦胧的白雾,她摸索着在袖中找到了手帕,顿了顿,没有拿出来。 李放闻声看去,见她发丝氤湿,有些狼狈,取出丝帕,轻轻帮她擦去脸上水珠,而她仰着脸,安静地由他动作。 她忽地喊,“师兄。” 李放一顿,“怎么了?” 周芷若按住他的手,缓缓睁开眼,与他对视,眼睛微弯,带出些笑意。 她说,“我自带了,只是想用你的。” 他怔了怔,沉默了许久,“我知道。” ※※※※※※※※※※※※※※※※※※※※ 这就是倚天卷结局啦。 前面节奏没把控好,想写的角色太多,结果没能细细刻画,如果是长篇,我肯定很乐意把喜欢的角色认认真真地写出来,可惜不行,偏偏倚天里好的角色又太多了。 *关于放哥的性别…… 反正结局里是薛定谔。 *放哥沉默是因为觉得芷若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他。 *关于他曾经喜欢过的人,分结局里会讲啦。 分结局和分结局、正文结局之间互不相干。 上门夫婿 1. “不想要夫婿,”赵敏皱眉,“他们还未必比得上我呢,我就是要嫁,也要自己选的。” 王保保笑道,“这也是让你自己选。你看着喜欢就留下,做个侍卫也成。” 虽然收拢了些江湖高手,但确实没有自己培养出的忠仆,赵敏有些意动,跟着兄长去挑人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各个挺拔高大,她扫了几眼只觉得无趣,看到最后面才露出些笑来,故意道“怎么还有小姑娘?” 相貌生得这样秀美,身量比起旁边的人也单薄许多,有些弱不禁风的,最有趣的是眼神,视她如无物。 王保保有些意动,“小妹,这个看着有些羸弱,不如……” 赵敏挑眉,“不,我就挑中他了。” 她再去看那少年,他依旧那副孤傲的样子。 2. 虽说用人不疑,赵敏还是仔细去查了他的身世。姓李,是个大姓,单名放,生母不详,应当有些产业,养母是教坊里的伶人,在大都里小有名气。他似乎还算个小少爷,手里有些闲钱。但他想做的事可了不得——将乐籍中的人脱出到平民,寻常人不敢帮,敢帮的人不理会,所以找上了汝阳王府。 难怪他衣着气度都与其他待选的不同,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了练武的苦。 结果实在出乎她意料。 哥哥选了五个亲卫,她那天只要了一个,都是一般教学,后者一日千里,于武学一道的天赋有些可怖。 王保保有些郁闷,“他这模样,谁想到拿起剑是这样的?” 场上是亲卫在交手,少年持木剑,出招狠厉迅猛,对面五个人都招架不来,节节败退。 “像不像狄青?”赵敏笑道,“他们汉人的英雄。” 王保保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走狗?” 兄妹俩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3. 这个人跟木头似的。 说是要培养忠心,李放成了外男里唯一一个允许在内院走动的。他实在也无趣,寸步不离跟在她旁边,要不是她忽然回头看,他简直跟不存在了一样。 “你是哑的么?”她蹙眉,少年黑漆漆的瞳眸里倒映出她生动的神色,他自己却神色不变。 “会说话,只是不想理我?” 眼看她要真恼了,他才慢慢说,“无话可说。” 赵敏冷哼,“我看你才是无话可说!” 她烦的很,只想甩掉他,但不管怎么绕来绕去,这人就是阴魂不散地跟着。 她嗔怒,“你总跟着别人姑娘家,没点羞耻的么?” 李放沉默片刻,才道,“未婚夫妻也如此避讳么?” 赵敏呆了呆,脸一红,“谁同你是未婚夫妻?”她恼羞成怒,“你是我养的狗,算什么未婚夫?” 4. 赵敏有意要驯服他,让他知尊卑,使了许多手段,从父亲那里学来的恩威并施的法子,什么都先用到他身上,这会替他出头,呵斥排挤他的兄长亲卫,过一会又怒他对自己态度冷淡,罚他去雪地里跪着。 他不肯跪。挺直了脊梁站在雪里。赵敏仰头看他,却像俯视似的,“你不听我的话,我也不用你这样的人,你要求什么,也别同我说。” 她拿给他养母脱籍的机会威胁他。 他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气性挺大。 赵敏没想到他一言谈不拢就直接离开,气的脸泛薄红,咬牙看着他的背影,“有骨气,就别回来。” 他真的也没回来。 赵敏暗自怒了几天,有心要对付他,让他自己回来求饶,特意把教坊里的名伶请来——他养母也在其中,其他人演完都送回去,独留下那伶人。 后者有些怯弱——和她儿子的性格真的截然相反。 5. 她悠哉游哉地等着,谁知等到半夜也没见人来求见,只能闷闷地去睡了,才躺下,脖间就横了一把长剑。 她还没张口,嘴已被捂住了。 少年一手撑在她耳侧,凤眸冷冷地看着她,夜里昏暗,她只能看清那双明亮的眼睛。 他低声道,“我若杀了你,再带她走,也没那么难。” 赵敏满腹疑惑,更有些悚然。 他是怎么潜进来的? 像是清楚她的疑问,他嘲讽一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笑,“你以为很难吗?” 藏拙。她脑中浮现了这个字眼。 原来人的天分还可以更过分一点。 等他成长起来,恐怕比她找来那些一流高手不知强几倍,她一时有些惜才,想到对方的潜力便心动,但想起这人竟然胆大包天来挟持她,又一阵屈辱愤怒。 少年说,“你与其想那些,不如想想我如何才肯放过你。” 赵敏满腹怨气,但也完全相信他一定做得出来杀她灭口的事情,只能同他约法三章,她不去动他母亲,他也依旧要尽忠。 “家臣的忠。”她强调。 对方对此漠不关心,似乎对当她的未来夫婿也没有意愿,让她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6. 这人怎么学什么都快。 本以为只是习武有天赋,谁想到对方于文一道也是相当有悟性,赵敏一时起了胜负欲,他学完了三本,她就要学五本,他今天练二十张,她就要练四十张,写到后面手都在抖,指节酸软,毫笔都握不住。 少年握着她的手,一个个指节地按,动作已经很轻柔,赵敏兀自埋怨,“轻点,轻点。” 她又忍不住抱怨,“这是哪里进献的笔?这样重。” 少年说,“你不如少写些,它便不重了。” 赵敏不说话了。 半响,才听她别扭地说,“你是不是瞧我不起?若我不是郡主,不如你多矣。” 李放轻声道,“我倒觉得你比多数男儿还强些,你兄长比你也差远了。” 王保保不如其妹机敏聪慧,论用功更比不上。 赵敏哼了一声,“你读多了书,比以前会变通,还知道奉承我。” 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眉眼带笑。 7. 等长大了些,她开始想着怎么弄权——汝阳王几乎把权柄都交到王保保手中,她只能从如今还算安稳的武林下手。 屠龙刀,若能夺回来,也算小功一桩。 她盘算着怎么更进一步,汝阳王却在考虑她的婚事。 “我不想嫁。”她蹙眉。 “当然是随你心意。”汝阳王对小女儿还是相当宠爱,“只是相看相看。” 果然是看不上。 这些人,与其父辈不可相提并论,虽然也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但张口不通文墨,却喜欢附庸风雅。 赵敏有些厌恶,“这些人,与你相比实在是蠹物,偏偏自以为是。”以为说几句豪言壮语便能惹得她青睐,殊不知她更能言善辩,最看不起这样好空口说大话的。 李放说,“你不理他们就是。” “没了这些,还有那些,”她有些烦闷,忽然计上心头,“不如你明日同我一起去,他们就知道自惭形秽了。” 李放淡淡道,“他们不会在意你的侍卫如何。” 说的也是,侍卫再英武,说到底也只是走狗。 她脱口而出,“那便说你是我相好的夫婿不就行了?”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怔。 她脸一热,有些羞意,但忍不住下意识去看他的反应,见他也是耳根通红,一时有些心中有些说不名的甜意。 她这样说出口,果然不再有人来纠缠。 汝阳王却有些怒意,他虽不需子女联姻来更进一步,但也不肯女儿嫁给低贱的汉人。他要将李放逐出府,他倒是还算镇定,赵敏却很愤怒。 “他是我的人,去留都是我处置。”她拧眉,坚决地说,“您为我好,我知道,但这事由我自己做主。” 汝阳王心知她的脾气,也不同她对上,暗里却悄悄运作,将李放的养母从乐籍中脱身,料想他应该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回去做他的富贵闲人吧。 8. 赵敏背对少年,不肯看他,冷声道,“你来同我辞行吗?” 他低声说,“来哄你。” 赵敏脸噌地红了,有些羞恼,“哄完就走吗?那便直接走,谁要你哄。” 李放说,“我不走。” “不走你去哪?”她心跳的快了,嘴上却硬是保持平静的语调,“你不是无欲无求,跟个圣人似的么,如今你娘脱籍了,你没牵挂了吧?回你的天庭去吧,小星君。” 被她刺了几句,他却依然神色不变,“我也是人,当然有所求。” “求什么?” 李放平静地说,“情爱。” 赵敏呆了呆,羞愤地把他推出了门,“随你去哪求,同我说什么?” 她把锁也落上了。 “去外面求你的吧!” 她慌慌张张跑回卧房,喘了口气,心中萦绕的郁气散去了,反而被酸涩的情感填满。 9. 往常总是两人作伴,读书习武都在一起,就是要研究中原武林,也向来不避着他。她高兴,可以说许多,他也安静地听着,她生气,这人虽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也是用心在哄她。 但今日身边只有侍女,一下就空落落的。 “李放呢?”她到底忍不住发问了。 侍女想了想,“早晨似乎见李侍卫同小王爷一同出去了。” 李放和哥哥?他们可很少有接触。 夜里的时候,她发人去催了四五回,才在门口堵到了他们,王保保烂醉如泥,几乎是被他抗着回来的,而他身上虽有酒气,神色却很清明。 赵敏在他身上嗅了嗅,脸色一变,质问道,“哪来的脂粉味?” 李放冷静道,“你哥哥身上的。” “那你们又去了什么地方?”她脸色有些糟糕。 李放沉默半响,才道,“他想试我。” 赵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气不过,挥掌在醉倒的王保保背上扇了一巴掌,酸溜溜地说,“是他想试你?还是你想去?你要是真不愿意,一开始就该拒绝他。” 李放凝视着她,“他同意了。” “什么?” “我和你。” 王保保对他的酒量非常佩服,也就是开始才叫姑娘来,后面便将人挥退了,言语间大为欣赏,他与他父亲又不同,虽然平庸些,但对有才识的人,却很敬重。 赵敏一怔,脸上慢慢爬上红霞,轻声道,“他同意有什么用,只有我自己做得主。” 但李放愿意为她去求王保保青睐,却叫她心中喜悦。 她一时甜蜜,又有些羞意。 李放却迫近她,垂眸与她对视。 他低声问,“你呢?” 赵敏被他看得有些想别过脸去,但到底忍住了,红着脸看他,语气却很肯定,“自然是答应的。我当初挑中你,你就是我的了。” 而她想要的,就绝不放手。 当年明月 退出抗元义军后,张无忌去了峨眉。 他少时在海岛上长大,后来学九阳功,在谷底待了五年多,很有几分野趣,与他相比,李放日子枯燥的多,不是练剑就是习文,最有趣的日子竟然还算当年同他一起万里赴昆仑的时候。 他在峨眉的日子,一直是周芷若最无奈的时候。每天里看他把师兄拉出去,她虽觉得玩物丧志,但看师兄其实有些开心,也就没说什么。 张无忌最近的目标是搭树屋——或者说,棚屋。他在岛上时就是如此,爹娘砍了些竹子树枝来,用藤蔓捆了,或者以榫卯拼接,认真花点心思的话,其实也可以做的很好。他没什么讲究,在地上盘腿一坐就可以削竹竿,李放凝视了一会地面,还是学着他的样子慢慢想坐下来。 埋头削竹竿的张无忌眉一挑,“别。” 李放有些疑惑。 “你怕脏,没必要学我,”他忽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腿,“要不坐这里?” 李放:“……” 被他冷冷扫一眼,张无忌老实很多,把东西一放,外面的大氅脱了,也不在意地铺地上,“你坐。” 看对方有些犹豫,他又说,“我不介意。你不会想偷懒吧?故意耽搁着。” 果然这样就坐下了。 他放慢了动作,方便李放去看上面那些地方是凹面,哪些是凸面,又怎么拼接在一起,地上还放了他画好的图,他指了指上面,“这里放你的剑架。嗯,这里放你的书,案桌也放这,矮榻对窗,睡着舒服些,你看累了可以在这里歇息……” 李放看他一个个指过去,有些不解,“你的屋子里全是我的东西?” 张无忌轻咳,含糊地说,“也不都是。” 可以一起用。他想。 他们俩每日下午在树下削竹竿,张无忌在这时候格外手巧,闲了还会做瓦罐,用草编绳在上面缠好了,让李放在上面着色画花鸟,倒很好看。竹屋没建好,小玩意做了一堆,竹筒做的杯,切半了再拼接,连在一起,还能用它们吃流水素面。 反而是李放一心一意在做竹条,他这边又刻起了荆钗,削得很仔细,也很认真,钗头刻成五瓣莲的样子。 他要送的时候,星目熠熠,还带着笑意,凝视着李放,“你不嫌弃吧?”话虽如此,没等人回答,直接插在乌发间,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李放性子比他严肃些,有时也不太明白他调笑中的试探和期盼,更不会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手上短刀松了松,直截了当地问,“聘礼?” 张无忌:“……” 原先总是他在说笑,李放在听,显得他似乎尽在掌握,但实际是他说完又心中忐忑,果真轮到李放说了,他反而有些无措,心中喜悦,脸上也有些热,但却肯定地说,“是。” 他其实内敛,有些话在肚肠中翻滚许多次,找到机会才会说出来,“你如果不想暴露身份,不行六礼也无妨,还是这样就好,我们俩要相守,也不必管别人怎么想。” 他说的很认真,也是真的不在意李放依然对外是男人的身份。只要像爹娘那样,两情相悦,又朝朝暮暮,何必在乎外人的看法? 李放沉默片刻,“我如今这样,只是习惯了。” 忽然改变还麻烦些,也许在他看来只是换身打扮的事,但也许会引得旁人大惊,又惹出许多事,他本也不想同他们分辩。 他轻声说,“既然收了聘礼,我也没什么不愿的。” 张无忌一怔。 对于李放而言,这确实只是换身衣服的事情,他不过是脱下了白玉甲,随意换了身女子打扮——发式倒想随意梳,可惜张无忌和杨不悔学了,硬是要给他梳头,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胭脂水粉,仔细地给他化妆。 这时也许称“她”更合适些。 李秋水与其妹貌美,李放肖母,还要更甚些,面容秀丽已极,肤白且腻,眉心朱砂艳红,青衣白裳,乌发半挽,上面只有支荆钗,按理说有些素净,但于她却正合适,如从水墨山水中走出,清丽不可方物。 张无忌呆了几瞬,喃喃道,“女装也好看。” 他对李放是什么打扮不是很在意,总归都好看,当初西宁重逢,那一身丹鹤雪衣简直宛如天上仙人,瞧得他也是心跳加速,但女装却见得少——或者也没见过,还是更惊艳些。 关于峨眉掌门是女人这件事。峨眉弟子倒是接受良好,门中本就女弟子多,虽有些倾慕掌门的人,一时肝肠寸断,但每日里都看,也就习惯了,总归掌门都有些不似凡人的飘渺仙气,看多了只剩赞叹,哪里还想别的。 但武林炸了锅。 其余五大派,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要来拜访,其实只为确认消息为真。百年来,郭靖夫妇,杨过夫妇,都名震武林,至今还有余响,但谈起来,也是郭巨侠与他夫人,神雕大侠与他夫人,夫人姓甚名谁?慢慢不被记得了。后来张三丰横空出世,他是童子身,旁人只记得张真人。 这一代里,惊才绝艳的人物,唯有李放与张无忌,后者威望虽高,却早早退出武林,如昙花一现,前者少年出名,如今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客,执掌门派也隐位六大派之首——正因如此,将定武林乾坤的魁首,原来竟是女人,可谓百年来头一回,这才叫人惊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来客只为试探,李放无意与他们纠缠,反正他们瞧完便会呆怔地离开,便都交给周芷若处理,她却与张无忌回武当去了。 张三丰如她半师,亦是张翠山的师父,不能不拜见。 毕竟是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后辈忽然从男儿身换回女儿身,任谁也得惊讶。莫声谷脸涨红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还真没叫错。”从小李妹妹,李妹妹地喊,原来真是师妹。她小的时候,他才自鸣得意,自诩人家都看不破李放是男生女相,独他眼毒,知道这真是个男孩。却原来众人皆醒我独醉,他才是最傻的一个。 宋青书神色有些复杂。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当时他也有些可惜,对方偏偏是个男儿郎。原来是错过了。 他只低落了一会,就恢复了,下意识又去看六叔。殷梨亭比他反应剧烈的多,死死盯着李放,又惊又喜,又有些后悔之色。他倒知道六叔在想什么,毕竟后者一向也很简单,大概是失落于自己无谓地纠结了许多年。 大概六叔也不想扰李……师妹清净,只是默默将心思藏着不说,独自煎熬。谁想到心上人其实是个姑娘家呢?明明是好事,可惜知道的太晚。白白浪费了那些年月,所幸还有机会。 张三丰倒很自在,看起来接受良好,笑眯眯地说,“这样也好。难得你和无忌都回来了,这次要待久些。” 张无忌在她面前轻松,在长辈面前还有些腼腆,李放冷静地开口了,“我和无忌欲约定婚约,是来求真人作为无忌的长辈,行纳采之礼。” 张三丰尚未来得及反应,殷梨亭已脸色煞白,原先的惊喜之色尽去,只剩下满心酸涩,如坠冰窑,他怔怔地看着神色平静的李放,抿紧了嘴唇,腮边肌肉也微微抖着,一时克制不住心绪,竟然不顾身侧师兄弟和师父,往紫霄宫外奔去。 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紫霄宫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才听见张三丰语气如常地说,“你们俩都是很好的孩子,能结伴,我也很高兴,若是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们婚期定的更早些,我也好见着你们拜堂成亲。” 等回了武当准备的卧房,张无忌自己呆坐了一会,又忍不住来抱她,声音闷闷地,“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他把下巴搁在她发顶,半抱怨半认真地说,“我恨不得明日就成婚才好,虽然也不喜大肆操办,但若是叫他们都知晓,那也很好。” 李放回抱他,权作安慰,“五大派掌门都请。” 但其实张三丰这一关,还算好过——甚至都不算难关,他乐见其成。反而回了峨眉更难些,灭绝师太对于之前张无忌待在峨眉本已是容忍的态度,他忽然要把最疼爱的小弟子娶走,简直是步步踩在她怒点上,她恨不得取了倚天剑削下他的狗头。 若张无忌还是明教教主,此事绝无可能,但他一来卸任得早,二来也算是抗元军领袖,峨眉开山女侠郭襄若在此,应当也会对他很满意,这个身份还算能接受。但就是那在灭绝看来的“小小污点”——曾是明教教主,已经足够她厌恶。 她直接把人赶了出去,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在待婚,就不要见面了,至于他住哪里,她并不在乎,露宿街头,她还要更高兴。 张无忌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挤在他们俩之前做的竹屋里,那里搭好了架子,添了蓬草,但屋内空无一物,夜里李放抱了锦被来,给他铺上,才勉强睡得。 她放下锦被就要走,张无忌死缠烂打,抱着她的腰不松手,最后把人往怀里一塞,锦被往上一拉。他没有那些不好的心思,只是纯粹想起了以前赶路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草草拿衣服垫了地,只有一件斗篷御寒,他就是这样抱着她,两个人缩在同一件斗篷里取暖。 李放也还记得那时候,所以也没再要走,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他和少年时又不同,那时候病弱,身上寒凉。现在健壮得多,胸膛宽厚,火热温暖。 安静地温存了一会,他忽地低声说,“你的锁,可不可以送给我?” 李放的玉锁是张真人所送,但她如今同张无忌已是未婚夫妻,转赠给他也算合理,她把玉锁从脖颈间取下,微微抬起腰,低头与他系上了,有些疑惑,“怎么忽然想要这个?” 他眼带笑意,凑上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交换信物。” 而他的长命锁,早在十二年前,连同余生的期盼,一并送予了她。 ※※※※※※※※※※※※※※※※※※※※ *:d 朝朝暮暮 殷梨亭自梦中清醒,兀自睁着眼,出了一会神,心里的郁气还是散不去。 李放被他死缠着,紧闭着眼,脸红扑扑的,时不时挣扎一下,到底没从他怀里脱身。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垂眸低头,轻轻吻住了对方的额头,蜻蜓点水般逐渐下移,落在白花红蕊上。 额间传来濡湿的凉意,李放本来也睡不安稳,朦朦胧胧间睁眼,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双臂锁紧了他的腰,依然温柔地向下,路过浅色的唇瓣,在上面碾磨了下,与他唇舌交/缠。这个吻向来不霸道,但痴缠绵长,搅动不安。李放蹙眉,有些难以承受他紧缠不放的攻势,微微伸长脖颈,想往后退些,又被他按了回去。 殷梨亭难得强势些。往常两人都是温和的性子,对方要想做什么,也是另有妙法,但凡那双下垂眼角,带着无辜的眼睛盯着他,又偏偏俊脸微红,他就忍不住妥协了。至于对方接下来的,与先前的羞涩完全不同的不罢休姿态,那也是答应之后的事。 等这个吻向脖颈去,李放在他发间轻柔地摩挲,有些无奈,“到底怎么了?” 殷梨亭顿住,把脸埋在他颈项,闷闷地说,“梦见你和别人成婚了。” 李放:“……” 他蹙眉,“我和谁成婚?” 殷梨亭说,“无忌。” 这个答案惊的李放一时说不出话。他和张无忌是少年起的好友,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俩在一起的场面。 他轻叹,“我和他能有什么?” 殷梨亭幽幽地说,“我和你之前,谁又想到有什么?” 他们俩的事情还是让许多人大吃一惊,尽管这个许多人,并不包括宋青书,后者早在几年前就觉得他们是情人。 殷梨亭自在光明顶决战后便下定决心,自认为要“像个男人一样”去追求李放。但可惜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到好方法,只能用最笨的法子——跟着。 以前是写信,但信件传递的虽远,人却见不着面。他于是背了个小包袱去峨眉找对方,一住就是一辈子,打定主意不走了。 李放每天一睁眼,推开院门就看见他拎着食盒。开始还会狡辩说是哪家厨子做的,李放当然不忍他起个大早去外面酒楼买吃食回来,婉言拒绝了,他才萎靡地承认是自己做的。说是本也要做,干脆多做一份给掌门送来,也算作客的感谢。 这感谢来的太殷勤。雨里撑伞送他去演武厅,冬天备了手炉鹤氅,一日里三餐都是他亲自下厨,夜里挑灯看账本,还会送羹汤来。烛火摇晃,李放看的乏累,动了动身,却发现他还静静坐在身旁看书,神态沉静,灯下温润如玉。 他有些习惯了。清晨里撑开窗,见到细雨绵绵,等门扉洞开,在廊下能看到青年修长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斜飞雾雨里,面容遮得有些朦胧。他喊一声殷师兄,对方抬眼,唇边露出些笑意,等他走到伞下。 他们踩过竹林里厚厚的落叶,松软的土地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气。殷梨亭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玉冠,等他看来时,眼睛一弯,“歪了。昨夜看得晚了,偏偏还要起早。” 李放早上起来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但峨眉弟子的早课,他虽然不是总在指点,堂堂掌门迟到还是说不过去。但衣冠不整确实也不好,到了演武厅偏室,他支了铜镜,打算重梳,殷梨亭却接过玉箆,轻轻替他梳开乌发,一路梳到发尾。他的动作轻柔,微微的拉扯感让头皮很舒服,李放原本趴在案上,眨了眨眼,又缓慢地闭上了。 他睡着了。 殷梨亭没有替他再把头发束起来,反而是一旁透光的窗合上了,他倒很自在,在一旁自己下棋,棋盘上是李放昨日摆好的棋局。 等李放醒来,早已是正午,他生平几乎不睡懒觉,除非是昏迷的时候,这也算是头一回,一时有些茫然。 殷梨亭已备了菜,李放看他给自己布菜,止住他,“殷师兄。” 对方看向他,他默然片刻,才道,“师兄并非我的仆从,大可不必如此,我也受之有愧。” 殷梨亭哑然,忍不住问,“……你觉得我是在服侍你?” 李放不语,算是默认了。 殷梨亭抿抿唇,耷拉着脑袋,有些委屈,“你竟然以为我是在服侍你。” 李放还没说话,看他忽然眼圈一红,眼睛又湿润,看的他心一凛,上次殷师兄哭的时候,还是退婚时,真是止也止不住。 结果并没有。他似乎强忍住了,不想在李放面前掉眼泪,兀自沉默了一会,才闷闷地说,“你是真看不出来,假看不出来?” 李放:“……看出什么?” 殷梨亭抬眼,与他对视,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李放被他惊的筷子都脱手了。 他嘴唇几乎抿成一线,腮边肌肉也绷紧了,难得咄咄逼人地追问,“你见过我对谁这样?我为什么单对你不同?我喜欢你,所以想疼着你,你竟然觉得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似乎是哽咽了,喉咙滚动了一下。 李放有些不知所措,“殷师兄……” 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咬牙说,“别喊,你要么喊梨亭,要么别理我。” 殷梨亭脾气好,几乎没有同人红过脸,若是被戏弄了,气急了也不过是憋着泪数落人一顿,这还是对亲近的师兄弟才如此。他被称为侠义无双殷六侠,在江湖上也是以武功闻名,但凡行侠仗义时,虽然温和,手段却凌厉,与在亲友前是截然不同的面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今天被李放气的狠了,本来想甩手就走,但又想到若他走了,李放习惯亲力亲为,也许又要自己洗碗去,忍耐着又坐下吃完了饭,才拎着盒子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种事,李放不好同未出阁的几位师姊妹提,只能跑去问静玄,她是出家了的,虽也是四代弟子,但年纪比他们这几个大的多,一向如他长辈一般。 静玄也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我本也以为你知道。” 李放蹙眉,有些不理解,“我怎么知道?他过去不是喜欢纪师姊么?” 因退婚那一句,在他跟前哭了不知道多久,两副手帕都被濡湿了。 “什么喜欢?”静玄说,“一年里见不着几回,晓芙也不爱搭理他,想来她去武当也会避开他的,难道真是一见钟情?” 她有些好笑,“我早该猜到你,有些事,不讲明白,你也不会懂。他也许还该庆幸呢,今日才教你得知了心意。”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他虽然年纪大些,但我看来,对你也很不错。你猜为何没有姑娘家主动找你?大抵是心中羞涩,或自觉配不上罢了。即使真成婚了,也会揣揣不安。”偏偏与他合适的芷若,也是醉心武学,又同样忙于门派内务。真不知说他师兄妹什么好,剑术像,喜好也像。 李放受她一通指点,反而更加茫然了。 这时才看出殷梨亭的厉害,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他每个时刻,果真人不来了,李放反而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怪怪的。 他还是亲自做饭菜,但送了食盒就走,也不肯再留下,在李放身边做自己的事。 李放想了几天了,忍不住低声喊,“殷师兄。” 对方脚步不停,宛如没听见。 他蹙眉,忽然灵光一闪,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梨亭?” * 后面的事情便顺水推舟了。 殷梨亭总算过上了少年时就梦寐以求的甜蜜生活,朝夕相对,即使不说话,各做各的,安静中也有一份温馨。 大抵是因为年纪比李放大些,又或者本身性格如此,他恨不得包圆了对方的所有杂事,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反而心中更甜蜜。欲要替他穿衣梳头,甚至还想帮着洗漱。李放不习惯如此,但被他期盼的眼神一盯,又败下阵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抱在怀中擦脸。 值得一提的是,他这时才发现世上的乐趣真是无穷无尽的。以前看的只是清清淡淡的情/爱故事,近来忽然找到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图册。他们武当上下,若非娶妻生子,不破童子身,七侠也只有宋远桥和张翠山成亲了。他这么多年,算是清心寡欲。 清心咒忽然也镇不住恶念了,连看灵飞经,脑中都会胡思乱想。青年正趴在旁边案桌上小憩,乌发解了下来,披散在背后,如云雾一般。殷梨亭看着看着移不开眼,忽然想起在图册上看到的东西,忍不住脸一热。 这个姿势也太…… 污秽,实在是污秽…… 他心中批判了一遍这伤风败俗的册子,脑中却止不住幻想。 回忆至此而止。 殷梨亭现实中虽然得意,但在梦中确实是凄惨,李放居然同无忌有情,看他不过是普通师兄,梦中的郁郁与伤感之深,等他醒来后依旧不能释怀。 李放叹气,顺了顺他的头发,轻声说,“没有别人。” 殷梨亭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搂紧了对方,哑声说,“只是睡不着,我是如何也不愿再回那个梦里了。” 他根本不想睡,只要一回想梦中场景,就满腹愁绪,哪里还敢睡,生怕又梦到李放和无忌成亲之事。 李放看他神色黯淡,也有些心疼,犹豫片刻,低声道,“你之前不是想……吗?左右睡不着,也别胡思乱想了。” 殷梨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时呆住了,一时脸热,这热气还直冲上头,惊喜中又有些无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是觉得委屈了,也不必答应,我只是庸人自扰而已,还是看你心意……” 李放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鬓角,没有直说出口。 ※※※※※※※※※※※※※※※※※※※※ *我忍住了!没有脖子以下描写! 无疾而终 他认识丁敏君很早,那时候才四岁。 她弯下腰,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嘀咕说,“和女孩子一样嘛……“ 他拍开她的手,冷冷道,“我不是。” 丁敏君挑眉,“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差。” 他厌恶这里,也怨恨那个将他从娘身边带走的女人,娘在大都现在怎么样了呢?李夫人强行把他带走的时候,她已经哭了。他很想留下来安慰她,但不能。 丁敏君也烦他。 “成天冷冰冰的,”她在外面晒了一天,热的满头大汗,忿忿道,“谁欠他的不成?什么话也不跟你说,教了他就学,然后也不搭理你。” 纪晓芙蹙眉,“他还小,乍离家,不乐意也寻常。” “都来了几个月了,还不乐意呢?”丁敏君一时口快,“他娘不要他了,他就在这待一辈子了,一辈子都这样冷着脸谁也不理?他神仙下凡呢?” 纪晓芙忽然看向门口,有些惊讶,“放弟!” 丁敏君背后说了人坏话,一时心虚往门口看去,正对上小孩冷冷的眼神。 * 自静玄带他回了一趟大都,他的性子和缓许多,尤其对静玄和纪晓芙,但唯独对丁敏君还是原样。 她私下里咒骂了许多,心里其实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恐怕伤了他的心,想去道歉,但对上他的脸,一时又说不出口。夜里躺到床上也纠结,想着想着忽然冲动,趿拉着鞋子跑到另一边院子去了。 只是对着紧闭的房门又有些发愁,想到与他面对面更是紧张。忽然瞥见一旁的雕花窗,灵机一动,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棂。 屋内慢慢亮起了烛火,在一点细碎的声响后,透过花格,一张雪白的脸凑了上来,小少年绷着脸,平静地问,“做什么?” 丁敏君看到他就紧张,嘴唇张张合合,游移了眼神,不敢看他,最后还是以手作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小声说,“来同你道歉。我那日说的话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脸越来越热,“我也不是讨厌你,你长的还是挺可爱的,看一眼让人蛮喜欢……” 他静静地听着,等她声音越来越小时,轻轻嗯了一声。 丁敏君这些天来头一次看他对自己温和些,有些受宠若惊,“你要不介意,还是我教你……” 她絮絮叨叨,隔着窗和他说了许多。 * 他们俩的关系忽然好起来了。 丁敏君突然品味到被冷若冰霜的小师弟温和以待的乐趣,一时对他极好,什么都先想着他一份,连静玄和纪晓芙都被她挑三拣四,说这里那里亏了他。 后者知她善妒,也不与她争长短,看她对李放确实是不错,干脆由她去了。 丁敏君渐渐跟不上进程,她以前还能教他,但她学了几年的东西,他也许几遍就会了,她会的,他现在也会,别说教人家,她自己都未必及得上。往常在这些师姊妹里,她也算独一档,早学了两年,比其他人都胜一筹。 她有些着急,于是越发拼命,但终究还是跟不上他,灭绝已经打算亲自教导他了,连静玄都不再插手。 她心里忽然生出些自卑的心思,总疑心他会不会嫌弃她武功不济,嘴上夸下狂言要教导他,其实自己还差远了。于是有些闷闷不乐。 她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的时候,就去敲窗,大概是因为这样也瞧不仔细对方的面容。这回去的晚,李放已和衣睡下了,半天才起来,揉着眼,睡眼朦胧来见她。 丁敏君有些心软,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轻声道,“算了,我也没话说,你去睡吧。” 李放没走,“你说吧。” 丁敏君嗫嚅了一会,“好吧,我就想问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你才入门一年,我学了十年了,还抵不过你……” 说着说着,她倒真有几分伤心,“我已经很用功了,但是连纪晓芙都快追上了我,你倒罢了,她……” 若是李放追上她,也罢了,这天赋太惊异,同他比没意思,他又是个男儿郎,但纪晓芙凭什么呢?她比她强到哪里去? 李放听出她声音里有些委屈和泣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听着。 * 自他学会峨眉剑法,灭绝已察觉到她也许白得了个极厉害的弟子,于是默认他自己练剑去,她对这个弟子的自制力也是很信任的。 李放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练剑,所以没去演武场,反而往后山去,山上是许多树,他一直往上走,走远了又往下走,才在侧山底下看到小溪,又顺着小溪找到了水帘,先前读的诗句忽然在脑中浮现。 抽刀断水水更流。 果真连水击都能躲过,剑术岂非大成? 他望着那些飘洒的水珠,出了一回神,忽然自背后拔出剑,往石潭中去。 这边,丁敏君依旧是加练,她的练习强度已经达到了原先的两倍,练完腰酸背痛,连剑都几乎握不住。 左看右看,没找到平常和自己去吃晚饭的人,她喊了几声,也没回应,眼一眯,气势汹汹地到处找纪晓芙,人找到了,却是和贝锦仪待在一起。 “放弟?”纪晓芙有些疑惑,“他不在我这里。他喜静,也许去别的地方练剑了呢。” 丁敏君快把门派里找遍了,最后才去后山,上上下下,走的她舌头发干,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找到石潭,看少年浑身湿透了,还在对着水胡乱劈砍,一时好笑又好气,正要叫他,谁知她原本紧张,突然卸了力,身体没稳住平衡,啊一声栽进潭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李放才意识到她来了,顿了动作,跳进水潭里,想拉她起来,却发现她脸色煞白,捂着脚,疼的说不出话。 他没犹豫,伸手把人抱了起来。 丁敏君比他高很多,那场面还有些好笑,她窝在比她小了十岁的小少年怀里,哎哟哎哟地痛呼。 李放把她抱到自己屋里,又去门派师姊那里要了药,回来的时候,看她浑身湿哒哒的,头发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十分狼狈,已经褪去了鞋袜,露出肿得鼓起高高一片的脚。 李放要给她抹药,她扭了扭,有些不好意思,想躲,但肩膀似乎也扭伤了,没能躲开,反而痛得叫了一声,只能乖乖地由他动作。 他握着她的脚心,为了方便看清,烛台放在一边,灯火温白,照得他神态安静,肤如白玉般,丁敏君看呆了,心中暗啐自己,别过脸去。 脚上敷了药,又裹上丝绢,丁敏君轻咳一声,“肩膀那边,我自己来。” 他没说话,背过身去。 丁敏君有些脸红,解了外衣,又半褪里衣,露出半个臂膀,雪白莹润,偏偏有一块青紫,守宫砂殷红,如雪中血滴般。 她才伸手去拿药,不小心牵动肩膀伤势,身子一歪,半身栽在床边,半挂在上面。 李放闻声转头,看她狼狈,又轻轻把她扶起来。他碰到她的时候,丁敏君浑身一僵,只能暗自提醒自己小师弟还是个孩子,不是什么成年男子,无需羞涩。 李放把她扶回原位,忽然瞥见她肩上守宫砂,怔了怔,“这是什么?” 丁敏君自我安慰完,看他倒没那么紧张了,低声说,“守宫砂。” 李放问,“人人都有吗?” 果然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丁敏君扑哧一声笑出来,“姑娘家才有。” 她话音才落,看到他微微睁大了眼,神态少有地变化了。 * 自那以后,丁敏君隐隐有些依赖这个小师弟,特别后来在山下惹来登徒子调戏,少年神色冷然,拔剑便将人臂膀砍伤,这种依赖便加深了,只是她自己却意识不到。 丁敏君闲着没事就爱去敲他的窗,无非是抱怨抱怨纪晓芙,说说自己哪里哪里心情不好,什么事又叫他开心,一些心里话,竟完全不避着他。 许是知道他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她也不像以前避讳着许多,反而更加亲密了,笑的不行时往他身上倒,是常有的事,他反而坐得端正,神色不改。 纪晓芙看着总觉得不妥,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姊,放弟也有十一岁了……”何况他本就早熟。 “才多大?”丁敏君心思没她那么细,不甚在意,反而要和她作对一样,抬手拢住了他脖颈,“他都没说什么,就你多管闲事。” 他果然没什么反应,纪晓芙也不好越过他说什么,只能叹息作罢。 * 百岁宴后,武林一时混乱,天鹰教教主知女儿被逼死,派出了些人,有意在江湖上报复。灭绝派了纪晓芙去——这几乎像一个信号似的,各派都是派出得力高手与得力弟子,静玄去寻常,但峨眉偏偏还派出了纪晓芙。 灭绝的做法也没错,纪晓芙的武功已经高过丁敏君,虽然年纪比后者小,但人还要更稳重聪慧,由她去,也更让人放心。 丁敏君却如遭晴天霹雳。 师父更信任纪晓芙的能力。她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已经浑身发冷,多年来积蓄的委屈,连同近日刻苦练功的辛苦一起袭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浑浑噩噩地跑到了山下,生平头一回喝酒,喝的烂醉。 李放来时,她还呆呆地抱着酒坛,没有哭,但神色很黯淡。 他要拉她走,她反而来了劲,抱着桌子不松手,少年蹙眉,捏着她的麻筋,半扯半抱把人带回了峨眉。门规戒酒,她这模样让人瞧见,会惹的师父生气,只能带她回自己院中,亲力亲为地照顾。 他端了醒酒汤,她却怎么也不肯喝,只能捏着下颌,强行灌进去。丁敏君挣扎了一会,等他放下碗要走时,褪了鞋袜的脚还在他背上蹬了一下。李放脸色有些铁青,只能当作没发生,打了热水来,沾湿了布巾,绞了绞,给她擦脸。 丁敏君把脸别开,要躲开他的手,李放岿然不动,捏着她的下巴,把人固定住了,布巾到脸上却很轻柔。 她有些委屈,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李放措不及防,被她拉到怀里,她把脸埋在他脖颈间,反而嫌他的衣领闷着她,伸手去扯他。李放摁住她的手,有些愠怒,“别乱动。” 他按得住手,按不住腿,那两条腿也缠上来,勾紧了他的腰,把他往下压,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去扒他衣领。李放被她弄得烦躁,又不能真的对她下重手,绷着脸要去点她睡穴。 他一动,她就跟着动,缠着他滚来滚去,李放束发的锦带都被她的动作扯松了,滑落许多缕乌发。 他本来就比她矮些,被她手脚并用地缠上,一时脱不开身。 丁敏君脸被醉意熏的通红,一双眼水光潋滟,痴痴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呜咽一声,可怜兮兮地,“他们都喜欢纪晓芙,胜过喜欢我,你是不是也更喜欢她?” 李放有些头疼,“没有,你快松手。” 丁敏君醉了,比往常幼稚许多,非但不松开,还越发缠紧了他,固执地说,“你最喜欢我。不是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威胁,“不说,我就不松手。” 李放拿她没办法,只能低声应了,“最喜欢你。” 趁她心满意足地松手,李放眼疾手快地把她睡穴点了。 * 他骗了我。 丁敏君盯着茶杯,不去看那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师兄妹,失魂落魄。 小时候说什么最喜欢我,才过了九年,转眼忘的一干二净,周芷若才认识他几年,两个人已经这样好了。 这种委屈在他为了帮周芷若,揭破是她首先对那村姑出手时达到了顶峰。 她恨极了他们。甚至脑中常常胡思乱想,现在甜蜜,等他们成了亲,周芷若发现丈夫是个女儿家,不得发疯了?她想想就痛快。但果真想到他们成双结对,心里又堵的慌。 难道我也和他一样,喜欢姑娘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直忙于练功,生怕自己落下了,很少见外男,也没喜欢过哪个男人,但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女人。 她心乱如麻,夜里都睡不着,折腾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又梦到了那时候。 不同的是,她依然是醉酒时的少女,而他却是如今青年打扮的模样,雪衣上丹顶鹤欲飞,神色沉静。他没有喂她醒酒汤,反而只是替她擦了脸,锦帕甩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轻剥开莲衣。 ※※※※※※※※※※※※※※※※※※※※ 这章可以当正文看,都是正文发生的事,那时为了不破坏剧情连贯性,没有写出来。 差点又没忍住开车,好在我还是忍住了,哎,晋江啊。 逾矩与否 丁敏君自梦中惊醒,忍不住左瞧右瞧,见大家都没瞧见自己的情状,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睡不着了,索性蹑手蹑脚地出了帐中,才刚要绕过去,听得一声闷笑,她顿住脚步,没再向前,悄悄探出半个头,去看外面的景象。 是一对依偎在一块的青年男女,俱是背对着她,青年乌发间垂落锦带,其上一只丹顶鹤,他旁边的姑娘趴在他肩膀上,正含笑说着什么。 李放和周芷若。 原先睡醒的热意没了,她刹时如落冰窖,浑身冰凉,一时间有无穷无尽的酸涩胀满了心,她脑中再想不到其他,后退了一步,游魂般回到了帐中,趴在席上,到底没忍住,把脸埋在枕巾上,压抑地低声呜咽。 她说不清楚自己在伤心什么。 * 后来在万安寺外,丁敏君终于没忍住心中纠结,隐晦地问了他最喜欢谁。 李放: “几年前,宋青书也问过我。” 丁敏君呼吸一乱,心跳加速,有些紧张,但还是强抑着,勉强语气平常地问,“你答了谁?” 李放说,“你。” 几年前,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总归还是周芷若来之后,她一时欣喜,忍不住追问,“那现在再问呢?” 李放默然,没有回应。 丁敏君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她没忍住,红了眼圈,颤抖着问,“为什么现在不是?你的喜欢这么轻易变吗?” “师姊不也是吗?”李放低头与她对视,平静地说,“我也问过你,若我是女子,你还会喜欢我吗?但你承认不可能一开始就喜欢我,照顾我,对我好,且我越长大,你越讨厌,像越来越讨厌晓芙师姊一样。对么?” 这些是过去李放在山门外问她的问题,也确实是她的回答。 丁敏君张张口,无法反驳。 “我很早就喜欢师姊。”他说。 丁敏君一怔,结结巴巴地说,“……哪种喜欢?” 李放垂眸:“你心里不敢想的那种。” 他自嘲一笑,“我曾想过什么,原也不必同你说,说出口了,你还要惊吓一番。阴阳之道,世间常理,我之所想,必不能为你所接受,倒不如不言不语,别去强求的好。” 何况他是女儿身,只会让她更妒忌,更添几分厌恶罢了。自始至终,她一直怜惜依赖的,是当初坚决与她否认自己是女儿身的李放,而非亲口承认的他。 丁敏君自他说出这番话,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先前蓄的泪吧嗒往下落,脸上又忍不住带笑,看着很滑稽,她拍了拍他,咬牙道,“你为什么不强求试试?你,你怎么知道,我同你不是一般想法?” 李放:“我已问过。” 结果也只是心中期许如泡影般幻灭,连最后一丝奢求也消散。 “你再问一次!”丁敏君抹了抹眼泪,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你再问问看啊?” 李放平静道,“不必了。” 丁敏君呆了呆,嘴唇颤抖,“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 * 他若不问我,我也不等他,我自己说去。 回峨眉的路上,她靠在马车车厢里,迷迷糊糊地想。 谁知这句问话,等了几年。 他在西北领军,身边只带了周芷若,却把她留在了峨眉,一晃五六年不见。她开始时想了很多说辞,都有些隐晦,但他一直没回来。每夜在山门前等,他一次也没回来过,好像已经忘了这里。 反而是歌颂他功德的百姓愈发多,她在山下买了星君像,刚把玩在手里看了看,忍不住笑,对面又递过来一座泥塑,热情地和她介绍,“这是周副将,开阳星君在天上的夫人哪,原是左辅星,跟着他下凡来了,要一并买回去,不可缺了哪个……” 丁敏君气得捏紧手里的星君塑,“你怎么知道她是李开阳的夫人哪?” “诶,这谁不知道?”小贩说,“西北来的客商都说了,李将军和周副将用的是雌雄剑呢,这一雌一雄,副将又常伴将军左右,岂非开阳辅星?” “辅星就辅星,说什么夫人,”丁敏君冷哼一声,“周芷若的不要,我只买这个。” 小贩:“……” * 至正二十年,等了很久的人终于回来了。 她对镜打扮了很久,偶尔抹过眼角细纹,又有些低落。他和周芷若尚还年轻,她却已有三十余岁了,等他年富力强时,她却垂垂老矣。 丁敏君看着铜镜发了一会呆,心一横,打开门出去了。 十年就十年,再不同他说,以后也说不出口了! 她总算在山门前等到了人,青年一身冷光澄澄的锁子甲,显得人越发英气,只是师父在同他说话,她也没插嘴的机会,只能见机行事。 李放在内室,才褪去甲衣,正要解外衣的时候,掩起的门扉被人一把打开,丁敏君猛地窜了进来,回头又快速把门闩落上。 他的手还放在衣带上,只能愠怒地道,“出去。” “就不出去。”丁敏君憋了一股火,早把五六年前想的隐晦说辞抛在脑后,表情也有些恶狠狠的,“你给我站那,听好了!” 李放:“……” 丁敏君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了,生怕他又跑掉,在哪里再待满个五六年才回来,急得连官话也不说,张嘴就是蜀地方言,“你就算是女儿身,那又怎么样?别个是别个,换做周芷若,她如果和你一样,我讨厌死她了,你越厉害,我只会越喜欢你。除了你,谁也不行,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就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噼里啪啦说了许久,开始还是在好好说自己的心意,越往后面,越多她积攒的怨气,什么某年某月看到李放和谁交往过密,她看得恼火,恨不得给那女人一剑。 “都说你聪慧,你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呆瓜,”丁敏君骂,“你以为她说不会就是真的不会吗?悟性这么差,当初怎么敢收她进门哪?她就是想缠着你,喊什么开阳师叔,你的道号是她叫的?呸,恶心!” 李放:“……” 他的神色颇为复杂,刚想说话,“你……” 丁敏君不吐不快,打断他接着骂,“那个蒙古郡主,你以为她真是请你去喝酒?你不会以为周芷若在担心那是毒酒吧?她往里面放点别的,或者什么也不放,等你醉倒了,拖到闺房成就好事,你这呆瓜就上她王府里当郡马吧。” 李放听不下去,冷声道,“师姊!” 丁敏君才不情不愿地消停了,“哼,我也不多说别的,也等不下去你来问了,我喜欢你,也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你到底对我又是怎么想的?” 他呆住了。 * 丁敏君一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看他那日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何其了解他?心知李放对她定然还有余情,一下信心大增。 李放被她缠的狼狈,这时才体现出她的厉害,他是怎么想的,心烦了又往哪去,她都一清二楚,得意地看他撞在手里,哪也去不得。 他实在没办法,闷闷地回了房,才往拔步床上坐,还没等想出什么,耳边忽然一声笑,他听见那笑声就知道是谁,愠怒道,“丁敏君!” 他气得连师姊也不叫了。 “都是姑娘家,你怕什么,”丁敏君好整以暇,躺在床上,支颐看着他,悠哉游哉,“你担心什么呀?你没在女寝住过,我们师姊妹在一块,关系好聚在一张床上是常事,我们也是十几年的同门情谊,我不配在你这待一待吗?” 李放一言不发,起身要走,脖颈上又缠上两条手臂,听她在耳边得意地说,“你又不喜欢我,做什么这么躲着我?还是说,你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心思?” 李放:“……没有。” 他没起身,丁敏君顺势把他拉回了床上,翻身趴在他身上,挑挑眉,“李师妹,你总缠着胸,会不会不舒服?” 她细白的手指去勾他的外衣,“万一压坏了就不好了,不如让我帮你看看……” 李放冷哼一声,忽然出手捏住了她麻筋,丁敏君啊了一声,没了刚才的神气,软倒在他身上。 李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冷笑道,“帮我看看?” 丁敏君脸一红,小声嘀咕,“我也是关心你,你自己不知道想了什么。” “我也很关心师姊。”李放微勾唇角,“不如由我帮师姊看好了。” 他真的挑开了她的外衣,丁敏君看他的动作,一时慌了手脚,心中有些隐隐的期盼,又莫名的害怕,嗫嚅着拒绝。 李放解了她的外衣,正值盛夏,夏衣都轻薄,他把那件水绿的短衫缠过她手腕,又系在了床边雕花架上。丁敏君满脸通红,连脖颈都泛着霞色,双眼水润地看着他。 他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下了床,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走到门边,推门出去了,徒留丁敏君在床上瞪眼,小声咒骂。 * 等到晚上的时候,门才又开了,她在床上待了两个时辰,两条手臂都酸麻得要命,偏偏怎么也够不到手上的结,张嘴去咬,却发现绳结口系在雕花架外侧。 李放提了食盒回来,终于把她手臂上绳结解开,丁敏君乍脱了身,垂着手臂痛呼。 李放把食盒打开,饭菜汤一一摆到桌上,丁敏君才执著,手一抖,把东西抖落了。她的手臂酸的要命,根本拿不稳东西。 罪魁祸首却平静地用着晚饭,似乎视而不见。 她心里一阵委屈,自己走到他往常放药的地方,费了一番功夫打开了,哆嗦着手给自己上药,药性清凉,敷在手腕处,舒缓了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酸麻。 等她回到桌边,李放随意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丁敏君闷闷地说,“吃不了,手疼。” 李放嗯了一声,没有别的反应。 她抿了抿唇,走到他身边,用自己无力的手轻轻抽了他一下,幽怨地说,“我自己吃不了。” 李放平静地说,“那就不吃了。” “李放!”丁敏君咬牙切齿,“你这没良心的,我是因为谁才这样?” “师姊若不来替我看看,也不会如此。”李放说。 丁敏君脸一红,狡辩道,“我是真的关心你……” 李放没再同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夹了菜递到她嘴边,“吃吧。” 她张嘴,吞咽的时候又忍不住去看他秀丽的眉眼。 之前的委屈倏忽又消失了,反而涌起一阵甜蜜。 喝过饭后茶,她又躺回床上,一副今晚就要待在这里的模样。 李放道,“师姊伤了手,难道就不便行走了吗?” “你管我,”丁敏君把脸埋进枕巾里,不敢与他对视,露出的两只耳朵却红彤彤的,“我就要睡这里,你难道要狠心把我扔出去不成?” “留下来也不是不行,”李放沉吟道,“师姊不可逾矩。” 丁敏君敷衍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 今夜不逾矩,更待何时? ※※※※※※※※※※※※※※※※※※※※ *虽然想接着开车,但在晋江不行,所以我忍住了,保持清水,耶。 王室之宝 马车里坐了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绣凤的玄色裙裾,乌发压着一支金步摇,凤首含朱丹,她生的很美,两条细眉上挑,显出些锐气,涂了蔻丹的手指正捏着一座玉玺,神色从容。她身旁跪坐着一个嫩黄衣裳的年轻女孩子,姓上官,双名飞燕,替她按着腿,笑起来很伶俐,“堂姐,我们是要去定西王府吗?”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自受到窃国贼子追杀以来,堂姐与叔父一直惶惶不安,最终才下决心去投奔定西王。府中已潦倒不堪,表姐身上这身衣服,已是压箱底的了。 堂姐丹凤倒好,落难的凤凰,亡国的公主……即使沦落至此,也能凭尊贵的身份嫁给王爷,而她却只恨自己不是大金鹏王的亲女儿,只能打扮地和丫鬟似的,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着落。即使给了“恩典”,也至多是陪嫁的媵妾,永远还在脚下作奴才。 上官丹凤嗯了一声,“拜帖已发去。” 但定西王是否愿意会见,又不好说了,只能说是孤注一掷。 一百多年前,洪武大帝领起义明军抗元,建大明王朝。在百姓传说中,武曲星君与开阳辅星君下凡协助,投身峨眉,结作夫妻,定下西北西南。战功卓著,在西边一令下,千万人从,可与圣祖相争,但圣祖毕竟是紫薇星君,天命所归,武曲星君无意帝王事,将西军拱手相让,于是换了个世袭的王位,有封地食邑,做了个富贵王爷,即定西王。 王位传了几代,到如今的小王爷手中,正与她年纪相仿。 他们大金鹏王朝,不过极南一小国,举国之力,未必比其富有,传到父亲这代,王位已被贼子窃走,流落中原,仍受其追杀,家财也逐渐耗尽。 父王虽口称是欲往西边躲避追杀,其实也只是想以仅剩的王朝空壳,看能否与定西王结好,她这般盛装打扮,也在他授意下,他何其骄傲一人,沦落至此。她是不怨他的,到底也有为女儿的归宿考虑。 马车慢慢走了一会,等进入开阳门时,就被拦了下来。 定西王府在甘州城正中,成四角,修建如行宫般,四面有卫士把守,面东的是开阳门,卫士铁甲澄澄,交戟拦在两侧。上官丹凤在车里听不仔细,只能感觉到被好一通盘问,才被放行,心中暗叹其气派。 过了开阳门,是长长一条车马道,又行了许久,才到了正门,乌匾金字,上书定西王府,据传是圣祖亲笔。车马和行货只能从角门进出,上官丹凤下了马车,走到父亲身后。来迎是个清瘦的中年人,双目炯炯有神,作青衣文士打扮,看着风度翩翩,态度倒不如他们想的倨傲,反而温和有礼。 等金鹏王同他交谈,方知他是府中总管之一,专管迎来送往,姓李。金鹏王乍听此姓,便知其人在府中地位不低,不然如何能与主人同姓。 “王爷尚在马场,”他解释,“原以为金鹏王还有几日才抵达。” 金鹏王哪里敢表现不满,对方愿意派总管来亲自迎接,已经是礼待了。李总管又派府中仆从,领着他们带来的人,去事先安排好的院子落脚,整理行装,看着极妥帖。王府实在很大,走了许久,才走到正堂,请他们在里面稍作等候。 上官丹凤摩挲了一下身下座椅,她好歹也是公主,纵使亡国,眼力还是有的,自然能看出正堂中无一处摆设不豪奢,看着简单,却价值不菲,连这些椅凳用料都不凡。 等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才有人来报,王爷已要到了,他们连忙从座上起身,等那人来。来者是个青年人,没有穿着骑装,大概已换了身衣裳。玄衣绣着飞鹤纹样,乌发扎作马尾,以金冠束着。面容秀丽无双,偏偏眉斜飞如剑,透出些锋锐来,显得英气。金鹏王乍一见他,有些失态,下意识去瞧女儿。 实在是巧了,这位定西王论装束,论神态,竟和他的女儿有些神似,实在看着般配。 上官丹凤脸上也蒙了薄红,但又强作镇定。 金鹏王有求于人,与对方交谈间显得更诚恳,连平时不欲说出口的窘迫也毫无保留,对方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抿一口茶,神色无分毫变动。 “正是遭了恶贼侵扰,我等在中原实在无立足之地,听闻王爷最是仁善,故前来叨扰,只求王爷在甘州予容身之所,必然安分度日,不敢逾矩。” “丹凤,”他一喊,身侧人起身来,走到青年面前盈盈一拜,捧起手中玉玺,金鹏王笑道,“此乃我王室之宝,献予王爷,以作诚意。” “王室之宝?”他微一挑眉,没有去接,“不必了,怎好让人割爱。” 恐怕金鹏王想献上的宝贝,不是这玉玺,而是他的掌上明珠。 今日好话说尽,也没能让那位王爷松口,金鹏王无功而返,只能叹息着回了定西王府安排的院子,有些忧愁。 对方并不像好色之徒,以他之相貌,世间女子大都不能与之相配,原以为丹凤也许有机会,现在想想,不过是妄念罢了。恐怕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也只能在这甘州待一会。 上官丹凤安慰父亲,“父王,定西王殿下虽然不曾答应,但也并未拒绝,尚有转圜余地。” “但愿如此吧。”金鹏王有些悲观,“好在他愿暂时收留,丹凤,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虽是语未尽,上官丹凤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应是。 上官飞燕原先只能睡在堂姐偏屋,定西王府之大,当然不必让她们姐妹委屈,因也算是小姐,有了单独的院子,她妹妹雪儿年纪小,就和她住在一块。因是盛夏,甘州这地本也热,屋里放了冰盆,姐妹俩坐在藤椅上,侍女送了甜汤来。 上官飞燕嘴甜,“姐姐,这是李总管吩咐的吗?” “当不得,当不得。上官小姐直呼我名就好,我叫细柳,”侍女笑着说,“是,李总管说,小姐们打南边来,定然觉得不适应,叫我送些汤水,若有不便之处,忌嘴的,也尽管同我说。” 等她退下去,才见上官雪儿喝了一口甜汤,眯了眯眼睛,有些欢快地说,“这里真好。” “那也得留得下才行,”上官飞燕说,“今日我和堂姐一块去见王爷,他对姐姐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欲让我们留在甘州,恐怕只能做客一段时间。” 上官雪儿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又要走?”她皱起眉,有些不情愿。比起在外奔波,勉强维持生活,当然还是住在王府里,有人伺候舒服。 上官飞燕笑道,“那倒未必。” 现在拒绝,未必后面能拒绝,不答应姐姐,未必不答应…… 她早打听过,这位王爷府中并无姬妾,也不曾听说在哪有相好,想来连女人的滋味都不懂,但若开了窍,可就不好说了。 晚上还有个接风宴,因着人不多,便在湖心亭摆了宴,将金鹏王朝姓上官的四个后裔请来。金鹏王不见白日里的沮丧,反而很豪爽地敬酒。上官雪儿头一回见到定西王,忍不住红了脸,拉着姐姐的袖子小声道,“他怎么比女儿家还俊俏……” 上官飞燕嘘了一声,“别置喙殿下的容貌。” 酒宴正酣,金鹏王笑道,“殿下,菜肴虽丰美,但宴无歌舞助兴,岂非无趣?小女通几分武艺,能使剑舞,不如教她舞一曲,以全今夜之乐。” 定西王神色淡淡,“公主之尊,岂非不妥?” “自然使得,”金鹏王说,“殿下雪中送炭,是我等的恩人,若殿下不弃,也是小王的朋友,本不必如此疏远,恪守规矩,今日是接风洗尘之宴,只管尽主宾之欢。” 上官丹凤也柔声道,“丹凤并非自视甚高之辈,当然不愿拿乔,若能为宴席添趣,也很愿意。” 定西王微微颔首,“请。” 上官丹凤微笑,对一旁堂妹道,“飞燕,去取我的剑来。” 其实用以剑舞的长剑早已准备好,不仅未开刃,且配饰华美,只是为了不显得早有预谋,还是要专门再吩咐一遍。 上官飞燕应是,离席去取剑,过了一会,才神色为难地回来,“姐姐,我找不到那剑了,是否被下人收到了箱中?” “什么?”上官丹凤皱眉,不应当如此,这剑是早就打好的,与她的衣物放在一块,今日来了以后,便从箱中取出,怎么会不见了? 她正思索的时候,见上官飞燕忽然跑到了定西王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殿下,能否借你佩剑一用?我实在找不到姐姐的剑了。” 定西王语气平淡:“我的剑从不借予他人。” 上官飞燕也没有尴尬之色,反而眼一弯,“别的也可。” 他并不生气,唤来仆从,不多时便取来一把未开刃的剑,上官丹凤接过,才发现这柄剑也很轻,看来并不是随意选了一把。这府中的下人,竟都这样伶俐。 她其实并不练剑舞,反而是真正学了武的,自幼便学,为了练剑舞,又学了近一年的舞。真要说起来,不像剑舞,倒像舞剑,她心中有些忐忑,悄悄瞥了定西王一眼,却发现他眼中有些欣赏,一时心中大定,剑随身动,动作越发自然,但剑舞的意味却更轻了。 一曲罢了,宴席边的乐师停了手,她也顺势收剑。 定西王难得主动开口,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你练剑?” 上官丹凤应是,“自幼便学。” 他微微点头,“练的不错,可与峨眉的四秀相当。” 峨眉派与定西王府有深厚渊源,毕竟当年的第一任定西王正是峨眉出身,自独孤一鹤接任掌门之位,他的七名弟子,三英四秀,偶尔也来甘州走动。 上官丹凤问,“殿下也习剑?” 定西王嗯了一声。 她露出笑容,“若有机会,丹凤想向殿下请教。” 两人竟就剑道谈了起来,金鹏王不学武,对他们的话题不了解,但乐见其成,时不时将冷下的话题续上。上官丹凤反而是真的上了心,越谈越是惊叹,只觉往日不懂之处都解开了。不愧是武曲星的后人,论武功恐怕也不差,只这份理解,就为她所不能及。 上官雪儿乐得自在,尽管吃自己的,见上官飞燕沉默不语,又招呼她,“姐姐,快吃呀,王府的厨子手艺好,这些东西,改日也许还吃不到了呢。” 上官飞燕微笑着应了她,却忍不住看向似乎相谈甚欢的定西王和上官丹凤。 ※※※※※※※※※※※※※※※※※※※※ *平行世界,初代定西王从理论上是放哥,也不是放哥,总之只是交代另一个结局而已。 *定西王是现在的放哥。我猜本世界他为啥女扮男装大家应该也猜到了,家有爵位要继承嘛。 *峨眉派现任掌门是独孤一鹤,门下三英四秀。和定西王府有很深交情。 逾墙折柳 定西王等闲不往内院去,上官丹凤等人,寻常见不到他面。倒是老太妃喜欢叫她们去。 老太妃原是老王爷的侧妃,彼时还是世子的定西王生母去得早,老王爷思念王妃,不久也跟着去了。多亏老太妃出来主持府中内务,抚养世子长大。 她年轻时操劳过度,老了以后,身体总不大好。她最喜欢孩子,总盼着膝下孙儿环绕,可惜定西王府一向一脉单传,连个旁系子孙也少,且大都过了年纪。上官雪儿今年九、十岁,正是娇俏又伶俐的时候,她只见了小姑娘一面,就喜欢得不得了,常常要叫去,连带着也要叫上她嫡亲的堂姐。 上官雪儿机灵,知道这位是自己在府里的大靠山,定西王愿不愿意留他们在府中,这位说的上话,也不像往常贪玩,在她面前逗趣。 老太妃被她逗的笑,又忍不住轻叹,“可惜府中再没第二个像你这样可怜可爱的孩子。” 上官雪儿好奇地问,“殿下小时候不算吗?” “他不算,”老太妃埋怨,“太懂事,话不多。” 上官雪儿嘴快,“等殿下有了子嗣,府中就有好孩子啦。” 老太妃只是笑笑,并不回答,教她心中忐忑,是否操之过急,反而暴露了意图,但见老太妃待她还如往常般亲和,也就松了一口气。 夜里,定西王来老太妃屋中,两人聊了一会闲话,老太妃到底忍不住,叹息道,“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且不说李氏血脉还要传下去,就说你还这样孤孤单单一个,我还有你,只怕你没人送终哪。” 原来当初老王爷与王妃李氏情深意浓,也有一段时间,可惜王妃诞下“世子”,不久便走了,杳无音讯四年,再回来时,却是来向老王爷告别。老王爷一急,也染了病,偏他性子倔,不肯再有其他血脉,生怕他去以后,继承王府的是别人,苛刻了他和王妃的孩儿,竟偷天换日,将嫡女打扮作男装,上报朝廷,封了世子。了却一桩心愿,他不久就撒手人寰。 彼时刚封太妃的她知晓这段秘辛,清洗了整个王府,只求守住这欺君之罪的秘密,眼下也只有她和李总管知晓此事。小王爷就这样以此身份平安长大。 这也是为何定西王称不喜旁人接近,从不让奴仆近身的原因了。 但这样一来,荣华富贵是无忧,但子嗣可怎么办呢?虽是无太多实权的异姓王,娶妻生子,依然要报备宫里,真要娶个男人回府,再由王爷诞育子嗣,实在很难掩人耳目。老太妃原是打算迎了王妃进府,男人便养在府外,旁人知晓了,也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调笑,总不至于往定西王身份上想。 但定西王却不答应,总觉得这是误了王妃。 “我瞧如今住府里的姑娘不错,”老太妃见他皱眉,也不在意,接着往下说,“她是小国公主,身份上配你使得,况且亡了国,报到陛下那,他也不会猜疑。而且她有求于你,”太妃放缓了语气,“我的儿,你想着给王妃一生一世,人家未必想要这个呢?我瞧的出来,这几日也试探了,她们只想要安稳的生活。” “此事可再谨慎些,暗中琢磨她是怎么个想法,果真可以,就娶进府来,先留几年,她若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作个伴,有她遮掩,我且看看有无旁系的孩子可抱养,她若不喜欢你,此事权当交易,捏她身家性命在手,莫叫她泄了密,其他的,她想要就由她,借她遮掩,等诞下麟儿,再由她自己留或不留。” 老太妃一番话说的流畅,可见想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也几乎快了成了她一块心病,她自己有他赡养,心里知道老了有人孝敬的好处,哪里舍得他暮年孤苦。 定西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再等等旁系那边也无妨。” 意思竟是不打算娶妻,直接过继了。 “哎,你就是直接找个男人,再过继旁系的孩子,也使得,随你喜欢”老太妃说,“咱们不管外面人怎么看的,但这子嗣怎么办呢?你若和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个说法?怎么安置?就算怀胎时瞒的下来,你舍得说孩子是你同哪个婢女生的,生生成了无媒苟合来的?” “若陛下不肯——不肯将你的庶子立作世子,你想过没有呢?”老太妃压低了声音,“咱们是异姓王府,陛下总疑心西军还向着李氏,嫡庶之分,长幼有序,不乱妻妾位,他果真要以此膈应你,你有什么法子!” 朱氏几代帝皇,没有不疑心西边的,凡他们的兄弟侄儿,做了王爷的,大都有些实权,独他们异姓王这一家,虽然盘亘西边,却握不到半点实权,也只能做富贵闲王,每岁里进京祝贺,饶是如此,还受人猜忌。 定西王抿着唇不说话,老太妃牵过他的手,恳切地劝他,“我也不逼你,我难道是恶人,非要强迫人家?你不想耽搁人家姑娘,要是她乐意,那好不好呢?” 他低声道,“她家道中落,如此不算哄骗着她来吗?” “天下哪有那种道理,因她可怜,凡事就要白送她?”老太妃嗔道,“你不过问,不知道人家之前是什么日子,她就不想过富贵日子么?再者我也说了,我试探着,看她乐意不乐意,总归不强迫人家。她若愿意的,我再同你商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又聊了一会,老太妃精力不济,他才退下了。 老太妃存了心思,没少下功夫试探上官丹凤。她还喜欢这姑娘心性,懂事,不太端着身份,说话也有见地,且的确是忧心着他们上官氏一族去处的,有所求。只看她为所求之事,肯不肯心甘情愿地嫁进王府,共担着他的身份。 连上官雪儿都看出来,老太妃近日和堂姐说话还多些,她隐约猜出什么,不一个劲往前凑。 这边,李放离了校场,与身边人正往府内走。那人是李总管的儿子,叫李均,武艺不错,在府中侍卫里领头,和他也算比普通主仆亲近些。 两人交谈着,李均忽然有些惊奇,“殿下,那是不是个人哪?” 李放抬头看去,见校场与后花园的墙上,正挂了个人,半个身子伸出来,似乎想摘校场内一枝柳,捏着柳枝的细叶摇摇欲坠。 他蹙眉,往那边去了,直站在墙下,墙上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努力地够着柳枝。 李放问,“你怎么翻了过来?” 墙上的姑娘似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娇呼一声,本来就不平衡的身体歪了下来,竟从墙上摔了下来。这墙有九尺高,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摔到下面,恐怕受不了。 李放伸手接住她,他习剑,看着身量单薄,但臂力稳,将她托住了,横抱着,姑娘似乎吓坏了,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把脸往上面埋。 他微一蹙眉,将她放下,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白皙的脸红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谢殿下。” 李放问,“你在上面做什么?” 她抿嘴一笑,“我同细柳姐姐闹着玩的,所以想折段柳枝给她瞧瞧。” “细柳?”李放记得这个侍女,在府中算是很得力的,听这句话的意思,她们倒很要好。只是他看着这个女孩子,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半响才道,“你是借剑的那个?” “殿下记得我?”她脸上露出笑容,不带羞涩,但显得娇憨,“我叫飞燕,梁间飞燕子的飞燕。” 李放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地说,“以后不可逾墙。” 她应了,又跟着他走,还没等他回复,就解释说,“我翻不回去了,也不认得路。” 她生的和她堂姐上官丹凤很像,但气质更柔美些,后者的眉有些上挑,显的凌厉,但都很美。甘州城里,鲜少有这样水灵漂亮的姑娘,有也是养在深闺,李均就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一时不好意思说话。 他不说话,上官飞燕就要说,似乎对这里很好奇,“殿下,你每天都要来这里吗?” 李放嗯了一声。 她又看了看他露出的肌肤,依然雪白,似乎没有晒红,“殿下不热吗?我离了冰盆就觉得好热了,喝点甜汤还好些。” 李放穿着白玉甲,很少受暑热侵袭,当然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怕热,淡淡地应了,也不怎么说其他话。她不嫌闷,自顾自说自个的,也不介意他回不回。一路上只是她在说,他在听,听她讲了许多在府中好玩的事情。他在王府生活十七年,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值得开心的事情。 上官飞燕并不纠缠,等找回了去后花园的路,她果然就不再跟着他了,真的像只自在飞燕一样又跑到了别处,李放偏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豆绿的裙摆摇了摇,像片叶子在风中晃荡,手中的柳枝也跟着一晃一晃,轻盈娇俏。 ※※※※※※※※※※※※※※※※※※※※ *单纯又有钱的小放觉得她蛮可爱。 春桃崇嘏 后院里咿呀作响,李放听的烦,“什么声音?” 侍女答,“老太妃在园子里听戏。” 他微一蹙眉,也不知其用意,只能堵耳去睡觉。 戏班进了王府,演的卖力。老太妃别的不听,就爱看《女状元春桃记》。 上官丹凤她们几个从南边来,平时也不怎么听戏,觉得有些别扭,但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春桃记》讲的自然是春桃的故事,她机敏多才,自认不输男儿,于是化名黄崇嘏,女扮男装,进京考取了状元,为官清廉。丞相周庠赏识她,要把女儿凤雏嫁予她作妻。崇嘏无奈以诗暗示女儿身,丞相了然,于是聘其为子凤羽之妻,崇嘏脱去官服,相夫教子。 台上唱罢,听了赏,便退下了。 老太妃笑道,“怎么样?你们喜欢哪个人物?” 上官丹凤为长,又是公主,于是由她先说,她果然喜欢崇嘏。她自幼练武,为躲避追杀,阖族也曾在江湖上混迹,故而她性格中还是向往江湖女子的洒脱。 老太妃噢了一声,不算很意外,“可是她骗了朝廷呢?若非她后来禀明周相,周凤雏险些嫁给了她,岂非误了一世?” “可她为官,比男人还强许多,文可为状元,才能治黔首,只是隐瞒了身份罢了,”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吐露了接下来的话,“凤雏也未必不愿,与其被许配给哪家高门子弟,作贤妻纳妾,与崇嘏一起,未必不好,后者也是女儿家,还更懂彼此的心思。” 也是她才会有这种想法。她既是公主,本来该嫁高门,在后院里治家,作个贤妻,相夫教子,但偏偏金鹏王逃到了中原武林里,武林中的人纳妾的少,果真成婚,都是一世一双人,于是教她很矛盾。 老太妃点点头,不作评价,心里却很满意,又随口问了另外两个女孩子几句。 金鹏王朝的王室住在府中也有小半月,老太妃暗中试探不断,现在才算明面上提出来了。她对这个姑娘的心性很满意,虽然有时想法稍显天真些,但未必不好。今天的《春桃记》算是最明显的试探了,不知她是有意无意,说出那样一番话。 如今只差明试了,但明试也需要有绝对把握才可,若是贸然露了此事,反受她要挟就不好了。 既然是做客,当然没有久留的道理,眼看就要到该走的时候,谁想女儿半月里几乎没见到王爷几面。金鹏王有些着急,“怎么会见不到呢?他难道不往太妃处去吗?” 上官丹凤道,“殿下偶尔也去,多数时间应当是错过了。” 金鹏王咬牙,“别的地方呢?就偏偏碰不见他么?” 上官飞燕在旁边插了一句,“殿下每日都去校场,正午、傍晚会回来一趟。” 她甫一说话,两人都看向了她,金鹏王有些惊异,“飞燕,你怎么知晓……?” “我不常去太妃那里,时常在后花园玩,”她解释,“我听到的,后花园连着校场,王府护卫军好似在里面训练,有一回我便看见殿下从那边来了。” “早先怎么不说!”金鹏王憋了一股火,语气忍不住差了。 上官飞燕垂眸,轻声道,“早先我哪里知道叔父和姐姐的打算?后来知晓了,看太妃这样喜欢姐姐,我多嘴也不好。” “的确也是如此,”上官丹凤知道她是被迁怒,半劝慰半是真心话,“父王,我就是存了那个心,也不好硬往定西王面前赶,我好歹也有矜持呢。”她微微蹙眉,“其实,也许还有机会……” 那个朦朦胧胧,不成形的想法盘亘在她心里,只是一直难以相信。但细想王爷的相貌,又觉得真是如此。 金鹏王热切地问,“什么机会?” “不可说,”她摇摇头,“只是我心里的一点想法,也许是想错了呢。” 现在只看她敢不敢赌。若她猜对了定西王府当年的算计,老太妃实际却不愿她入门,对方看着宽和,其实城府极深,也许会直接将父王他们关押起来,以胁迫她,若她是猜错了这番算计,至多也就是被震怒的老太妃赶出去。若她完全猜中了太妃的打算,那才是皆大欢喜。 金鹏王有些疲惫,心中憋了虚火,也散尽了。他是好面子的人,难得露出些窘迫,“丹凤,我们上官氏原先是族内通婚,但族人在贼子手中接连丢了性命,如今除却我,只剩你们几个姑娘家,王室荣光我是不想了,只想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 若是甘心当草民,也就罢了,偏偏当初分了王朝宝藏后,过了一段奢靡的日子,现在想想,还如梦里一般,如今却潦倒流离。 上官丹凤抿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且试试吧。 她心事重重,孤坐在灯前一夜,终于决定赌一把。 也不知她与老太妃具体说了什么,两人都未明说,但已将意思传达出,后者想她嫁进府里作正妃,若是她与定西王互相喜欢,就过继个孩子来,但只能以她不孕来为定西王遮掩。若他们互不喜欢,等日后王爷有了喜欢的人,借她遮掩,诞下子嗣,之后便随她去留。上官丹凤要的也很简单,她只求定西王府庇佑他们王室,使他们余生安然便是。 老太妃忍不住试探她,“平白教你嫁了,你委屈么?” 上官丹凤诚恳地同她说,“我知晓天下没有白得什么的道理,若非姻亲,王府有什么理由无故施惠呢?何况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脸微红,“殿下与我也有些说的,我仰慕他于剑道一途的见地,若不成眷侣,能相伴作个朋友也使得。” 总比果真为了家族,把自己卖给哪家公子的好。她原以为是要她一辈子困在王府,以后还要替他纳男妾,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和王妃也考虑过只他们俩做对真鸳鸯,不再找别人,不是与她想要的,武林中一双人的嫁娶方式相同么? 老太妃对她很满意,两人又谈了一会,她正要退下,太妃却牵住她的手,“好孩子,你再等等,小放等会也要来。” 上官丹凤有些窘迫,但还是嗯了一声,坐了回去。她有些紧张,先前头一回见定西王时,尚且镇定,现在又不同,想到以后两人又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忍不住就有点羞涩,但又期盼着见他。 李放尚且不知太妃计谋如此快就得逞,对自己即将有未婚妻一事一无所觉,正提着剑从校场往后花园走。一如既往的,他才入花园,就偶然遇见了总在这里玩的上官飞燕,只是后者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凑上来给他看自己做了什么小玩意,反而落寞地坐在池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只瞥了一眼,对方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他,一双眼已含了泪,但又不想他瞧见,连忙又用袖子擦了擦脸。 李放收回目光,默默地继续往前走,心中毫无波澜,不过或许有一点点小疑惑,她在哭什么?但这点疑惑一掠而过,没有留下半点涟漪。 上官飞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今天的确被金鹏王气到了,后者待她一向不好,但若说想哭,倒也没有。在湖边坐了半日,酝酿了那几分泪意,他看是看到了,但理也不理。 怎么会有这种冷硬的男人?一个常与他说话的美貌姑娘忽然沉默下来,看着伤心欲泪,他竟然就这样无视了。 难怪以王爷之尊,至今身边没个女人。 她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忍不住捡起身侧一个小石子,弹射到湖中,看平静的湖面登时荡起波澜。 李放照常去了太妃院中。 只是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他瞥了一眼太妃身侧的姑娘,有一丝丝的疑惑。这还是他头一回请晚安时在这里瞧见她。 老太妃笑道,“我喜欢她,所以今夜留她在这里一块吃饭,你也不要拘束。” 他噢了一声。屋内侍女布好菜,老太妃坐正位,他们俩个就相对而坐。今夜传的菜也特意做了南边口味,老太妃道,“也不要你将就,南北东西,爱吃的都不同,你若喜欢什么,只管叫。”她指了指李放,“他喜欢什么菜,叫他自己吩咐,你们以后按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李放才明白过来太妃的打算,他之前就知道她属意上官丹凤,但不知道她竟与和对方谈妥了。这对他而言还是有些稀奇,毕竟府中少有人知晓他的身份。 他下意识瞧了对面一眼,上官丹凤今日和太妃聊了许多,还算镇定,微微笑了笑。与她对视的人却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 她看愣了,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定西王是很冷峻的性子,当初初见时他一句意味深长的不必,拒绝了玉玺,她至今印象深刻,原来私下里也有这样的一面。 李放:“……” 他只能装作自己没听见那笑声。 用过餐,老太妃也有些困倦,他们俩便出了院中。 路上有段时间是同路,虽然二人都心知肚明以后的生活,但眼下还算接触得少,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并肩走了许久,一句话都没说。 上官丹凤侧目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好奇,“殿下是否比我矮些?” 她在女子中算是很高挑的了,上官飞燕其实也只比她矮一些,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只是后者显的天真浪漫,给人的印象却不太高。但定西王好像也是比她矮一点,尤其他是男装打扮,给人的感觉就不止是“一点”。 李放仔细看了看,“嗯。” 上官丹凤忍不住想,等到成亲时,她戴上凤冠,宾客一瞧,王妃岂不是比王爷还高许多呢? 李放也在想,她要是戴上凤冠,看着岂非比我高多了? 两人表情一下有些同步,觉得那场面挺有趣。 ※※※※※※※※※※※※※※※※※※※※ *飞燕的话,演技比林仙儿强好多,后者除了骗阿飞,更多是美貌平推。 两人还有个很不同的地方,林仙儿出身微末,对帮助她的林诗音其实无感。 上官飞燕的祖父虽然也是皇族,但毕竟是臣子,论样貌城府,即使是练武,她都比上官丹凤强很多,但从小只能吃后者的剩饭,穿她的旧衣服,叔父金鹏王对她并不好,祖父也骂她败坏门风(其实只是她想出去玩而已),把她拘在家里。 祖父死后,她没了拘束,去了江湖,找了情人,后面才演变成那样。她的个性很大程度上来自小时候的遭遇。 花满楼后来知道真相,没有恶语相向,她当时的感觉是很惭愧。 *只能说,她虽然很坏,但比林仙儿还强些,后者纯粹是恶,见男人为自己痴狂才高兴,而她只是爱财,想要得到钱。可怜可恨吧。 *她的话,小放觉得她有点可爱,但并不会因此喜欢她,所以不用担心他被骗的团团转啦。 互换装束 订婚行五礼时,姑娘若在未婚夫家中,显得不好,李放和上官丹凤商议了一下,打算请她和金鹏王去峨眉住一段时间,但金鹏王年事已高,不好奔波,于是又犯了难。但他实在不怎么在乎,倒不如说,他甚至有些不敢去。 当年金鹏王朝四个臣子,上官瑾、严立本、平独鹤、上官木四人,平分了金鹏王朝的宝藏,唯有上官瑾留在了他身边,其余三人虽然保管着秘宝,但此时应当还在找他,寻求复国,但他却并不想复国,只想过富贵安逸的生活。 峨眉如今的掌门名唤独孤一鹤,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人之一,听这名头,再听这名字,他已然猜出这位峨眉掌门就是当年的臣子平独鹤了。 他生怕被他们找到,只敢待在王府,甚至嘱托上官丹凤不要露了身份。但这何其之难?听说这姓氏,她的身份当然也是瞒不了的,只要去了峨眉,当然会被认出来。 “父王,”上官丹凤有些无奈,“您何必担心这些?果真不想复国,独孤掌门总不能逼你吧?” “以他如今的地位,加上严立本,上官木他们两个,想挟持我复国还不简单么?”金鹏王有些发愁,“我老了,不想每日为这些犯愁,他们倒是尽了对我父王的忠诚,可我呢?老死在复国路上么?我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丹凤,你和定西王殿下的婚约定下来后,料想他也不好强逼我的,”他看起来很有把握,“我听说平独鹤是殿下的启蒙师父,峨眉与王府又久有渊源,他就算猜出我的打算,也不好强拆你和殿下的姻缘吧?” 的确也是如此。上官丹凤细想了一下,勉强答应了。 启程去峨眉的路上,上官丹凤不太想坐马车,两个人于是都骑着马在前头,反而是侍女细柳坐在里面。 他们俩走在一起,上官丹凤的疑问就特别多。两匹马凑的近,两个人也离车马队伍远远地,把他们都抛在了后头,在前面低声交谈。 “殿下,你一直是这样打扮么?” “不算,但多数时候是这样。”李放问,“你很好奇?” “我好奇你,你肯定也好奇我,”她笑道,“你本来是郡主是不是?你肯定不知道王室里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就像我没有兄弟,也不知道你当世子时是什么样。” “很烦,”李放直白地说,“我父王快去了才立的我,朝廷以我年岁尚小为由,担心太妃无法教导我,每逢节日,都要叫我去赴宴,美名其曰教导,来回十余天,在宫中只待一日。” 其实一日都没有,吃完宴席就和臣子们一样散去了。说明白些,就是磋磨,他年纪那时很小,每年来回奔波完都很疲倦,太妃不久就服软了,她本来忙着清洗那些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已经焦头烂额,更没心思应付朝廷,原先王府里还有府军在甘州,现在只有一些府内的侍卫军了。 上官丹凤道,“皇室果然多疑。不过也幸亏当时这样做了。” 老定西王只留下一股血脉,若李放当时是当作郡主被上报,偌大王府,没有嫡子继承,恐怕爵位也难保了。 “也许会将我充入东宫,”李放想了想,“皇室施恩的手段,恐怕会封个太孙侧妃。” 上官丹凤有些惊愕,又觉得很好笑,“果真如此,你今日岂非是贵妃了?李贵妃?” 他们俩很有话说,自太妃决定为他们订婚来,时常让他们多相处,两个人确实很快熟悉了起来。其实他们也有些相似,都是有些江湖人思维的王室族员,又都好习武。上官丹凤没了最初刻意接近时那种羞涩感,反正自然很多。 李放稍一想象那场面,忍不住蹙眉。 “可见你也不喜欢嫁到高门去做贵妇人,”上官丹凤感叹,“我常常羡慕武林人之间相恋,爱恨分明,分离只看心意。” 李放道,“若日后你我互不喜欢,你尽管去江湖上便是,料想他们以前也不会见过西北州府里的王妃。” 他说的很平淡,但上官丹凤却觉得很诚恳,忍不住笑,“好,果真咱们过不下去,我就去江湖上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你行动倒颇为自由,平时怎么总在王府里?” 李放只是个富贵闲王,食邑自然有人管理,不必他事必躬亲。何况他的护卫军看起来武功都不弱,按理说,常去游玩也不是难事。 “为了打败一个人,”他抿唇。 他每日都在校场练剑,晨起晚归。虽未自诩是武功最高之人,但初出茅庐就败给对方,实在是意难平。因此自一年前,越发地不肯出门,苦心练剑。 上官丹凤没有多问,她想了想,小声说,“既然出来了,你要不要同我去玩一会?” 车马每到一个镇子,要歇上一会,她想利用这一会。 “怎么玩?”李放问,他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一向被甘州的权贵富商认为很无趣,进献的奇巧玩意和美人都不喜欢,也不爱和那些公子哥一起玩乐。 “我们换换,”上官丹凤自己提出来时,也有些忐忑,但又觉得,对方应当是不会拒绝的,“等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我换你的打扮,你换我的打扮,我们出去逛逛。” 只是一晚的话,似乎可行,何况出了出了西北,能认得他的人的确不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点点头。 上官丹凤忍不住勾唇,眉一扬,“那要委屈殿下了。” 车队浩浩荡荡进了镇中。 尽管驱着一辆辆马车,这样招摇,偏偏没人敢多瞧几眼。武林人不怕官府,但也不想惹上官府,这车队明晃晃举着的青莲宝剑开阳旗,赫然是定西王府的标志,惹了他们一来得罪西边那位,二来人家是武林魁首的后人,强抢他们有违正道,会为人所耻笑。 客栈。 上官丹凤捧着他的脸给他上妆,她已换了李放的箭袖护腕等,缠了胸,但看着依然是个男装打扮的姑娘,只是她也不甚在意。李放换了她的裙裾,手指拂过上面的蝶纹,有些奇异。 “好了,”她按了按他发间的掩鬓,又手指梳了梳他鬓间垂下的细发,退后瞧了他一眼,有些惊艳。 李放微微颔首,提起裙摆,踩上了窗框,上官丹凤看的扶额,“殿下,动作稍稍含蓄些。” “武林女子,也这样吗?”李放问。 “哪里的姑娘都一样,”上官丹凤本来想给他演示一下他刚才的动作,被他认真的眼神看的又有些脸发热,到底不好意思抬腿,“总之,殿下在外面要注意些了。” 李放哦了一声,“但你叫我殿下,不等我注意,我已暴露了。” “那我怎么叫呢?”上官丹凤问。 “你直接喊小放,”李放平静地说出了那个称呼。 “我听过太妃这样叫你,”上官丹凤扑哧一笑,看他本来没什么反应,被她笑了又不自在地看向一旁,连忙道,“其实也挺可爱的。” 李放问,“我怎么叫你呢?” “你喊丹凤,好像也不好,”她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你叫小放,我就叫小凤,怎么样?” 李放点点头。 听起来很公平。 两个人从窗边跳了下去,后巷中没有什么人。上官丹凤先前对他行动的担心多余了些,他倒是想正常行走,但对方身量比他高,裙摆也长,他若不提着裙子,只能小心地走。 上官丹凤看他走的小心谨慎,一时好笑,“早知道突然有这个主意,就叫他们裁短些了。” 她的新衣都是后来王府的绣娘做的,自然是按着她的身量来。 夜市喧闹,李放虽然腰间佩剑,但却是大家闺秀打扮,有些人总难免多看他几眼,上官丹凤原担心他会不自在,毕竟在王府中可没什么敢这样放肆地打量他,却发现他神态自若,一时暗叹自己多想,虽说对方不如看着冷峻,但也只是因她知晓了他的秘密,他信任她罢了,其他时候,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王爷,不至于连这种场面也难堪。 他们俩挑了一家馄饨铺子,李放往那长椅上坐时,有些稀奇。 他上次来江湖上,因太妃挂念,不得不带了护卫和侍女,出入都在当地最好的酒楼,其实并没有机会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 “我以前偷跑出来,”上官丹凤支颐,偏头看他,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波光流转,却没有媚意,反而显得很轻松自在,“也喜欢在这些地方吃东西,回去时虽然要被训斥,但也开心。” 上官瑾严厉,但恪守尊卑,顶多骂她一顿,但却会狠心将孙女飞燕关在柴房里,叫后者自己反省,严管着她不准再出门。金鹏王朝已经换了主人,但他依旧把她们当成宫中的公主和名门闺秀教导。 李放没有这种经历,他小的时候很听太妃的话,知道她撑着王府相当辛苦,不愿给她添麻烦,长大了,太妃不太管着他,但他也习惯了待在府中,偶尔出去一次,偏偏受挫而归。 他默默听她说,忽然感觉腰间有什么靠近,反应迅速地扣了上去,但没能抓到那只手,顺势按在剑柄上,剑身雪练般抽出,银光一闪,在空中划出一声嗡鸣。 在小铺里吃馄饨的百姓惊慌叫了几声,李放不受干扰,提剑追上了那道游鱼般窜入人群中的身影。 上官丹凤起身时,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她看了一会他的去向,没有选择离开,安抚了一番小铺的主人,给了些赔偿,又坐回了原位。 那名打算窃剑的盗贼,并不是普通人。 他的速度极快,手法也相当厉害,李放自认已很快,依然无法抓住他,若非他偷的是他的佩剑,恐怕也不至于被发现。 一个剑客总是时刻记得自己的剑的。 李放追了他很远,这个窃贼的轻功很高,但身后总有剑气追上的话,纵使他能快出几尺,也难免被划破了衣裳,见了血痕,但这个人居然还不忘贫嘴,“姑娘,你这样割人家的衣服,不怕以后嫁不出去了?” 李放道,“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他说,“我怕以后给你的丈夫打成奸夫哪。天地良心,是你死皮赖脸要来追我。我可是一直在逃的。” 李放不善言辞,听他这一番话,也想不出什么话反讽,只能默默追着。 他的轻功也不差,不说话,只管闷头追。 那人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竟一头栽进了青楼。 李放毫不犹豫,跟着他跳窗进去,那屋里的姑娘正在梳妆,被这两个忽然闯入的人吓的叫了一声,但这两人谁也没理她。 他们俩在楼里你追我赶,窃贼似乎算准了他在这样人多的地方不会肆意滥用剑气,免伤旁人,一时跑的竟比原来还自在。 李放蹙眉,眼看着他跑进了一间卧房,挤开旁边的人群,也顾不得他们的骂声与慌张叫声,快步到卧房前,推开房门。 这间房楼内里的位置,没有窗。他只扫了几眼,反手把门关上。 屋里只有一个衣衫半露的姑娘。 ※※※※※※※※※※※※※※※※※※※※ *三放的性格也和二放不一样。不太冷,但是呆。 *他的身份最方便的地方是,山西的闫铁珊要做生意,然后西部基本是他的地盘,峨眉和王府关系密切,独孤一鹤是他的剑术启蒙师父,然后又和皇室牵扯。 金鹏王:“……” 进了王府才知道自己的女婿和两位旧臣都有联系,太苦了。 紧追不舍 那姑娘见到他尖叫了一声,拢过一旁的衣衫遮了遮半露的肩膀。 李放道,“抱歉。” 她正要叫,他捂住她的嘴,平静的黑眸与她对视,“我不会对你动手,你不要叫。” 他从袖中取了几卷宝钞,放到她手中,姑娘顿时安静下来。 他松开她,蹲下身往床榻下看了看,又掀开了被子,甚至连衣箱也打开了,但哪里也没有看见人。 他的确看见对方进了这间屋子,屋中没有窗,房间也不大,还能躲到哪去呢? 姑娘被他盯的羞怯,细声细气地道,“你说好了不对我动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李放盯着她看了一会,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冷静地说,“那我买你一夜。” 姑娘:“……” “你也是姑娘家啊,这怎么能……”她越说越小声,“而且我、我今日不方便。” 李放又放了几卷宝钞,开始认真地研究她的脸。 他捧着她的脸摸来摸去,脖颈和脸的连接处也仔细摸过了,但就是没有想象中的面具。手指下移,停在了她脖颈处,磨蹭了两下,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但喉口滚动,也并不见喉结。 李放蹙眉,松开了手,又去检查屋子。 的确没有人。 难道那人用了什么手段,避开了他的耳目,其实已离开这屋子了? 李放问,“你见过一个男人么?” 姑娘愣了愣,抿嘴笑了笑,“我每天见过的男人多了,你说哪个呢?” 李放用手比了比,“比我高这么多,在我之前才进来的。” “他是不是穿着灰色的衣裳?”姑娘想了想,“他才来就走了。” 果真如此,此时去追,也追不上了。 他按了按腰间的剑,冷静下来,又和她道歉,“抱歉,方才唐突你了。” 姑娘抿嘴一笑,“没事。” 她笑容忽然暧昧了些,“那你今晚要不要留下呢?虽然我有些不方便,但别的手段也可以……” 他简短地道,“不必了。” 李放回了馄饨小铺,上官丹凤果然还在那等候,见他来了才起身,“抓到了吗?” “没有,”李放蹙眉,“此人很不简单,轻功在我之上,恐怕可以居武林前列。” “轻功很好的窃贼……”上官丹凤若有所思,“我听说武林中有个‘盗仙’,名唤司空摘星,会是他么?” “不知。”李放道,“但来者不善。他想要的恐怕不止是我的佩剑而已。此剑是先祖所留,原是废刀,重铸作剑。” 上官丹凤啊了一声,有些惊讶,“但世人传是武曲星君或左辅星君的佩剑。” “他们用的是鸳鸯剑,合葬时一同入墓中了,”李放道,“峨眉留下了倚天剑。我佩剑的原身曾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铸作剑身后,一直为历任定西王佩剑。他果真窃得我的剑,便可借此以定西王府名义为所欲为了。” 上官丹凤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此人所图非小。” “恐怕不是江湖人。”李放也严肃起来,“我们回客栈,我要修书一封回王府,提醒太妃注意各个能代表王府的信物。” 两人没了游玩的心思,又回了客栈中。 李放愈发小心,连沐浴时也将剑随身携带。 但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也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抓住那个窃贼。太妃则大可以去调查可能出手雇佣窃贼的人。 一夜安稳。 车队次日又启程,李放和上官丹凤不再骑马在前,反而回了马车中。因还是要避嫌,两人是不同马车厢。 他不让旁人近身伺候,但一些杂事也不可能亲力亲为。车壁上挂着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温和莹白的光亮,他捧着书,细柳在一旁剥葡萄,葱白似的手指洗的干干净净,小心地剥去紫玉葡萄上的皮。 “殿下,”她捏了一只剥好的,笑意盈盈地递到他唇边。 李放瞥了她一眼,咬住了葡萄。 指尖飞快收回。 两人一个喂,一个剥,很快把一串葡萄吃完了。正值盛夏,细柳给他打扇,自己反而热出了汗,拿着帕子在额间按了按,“殿下,要不要更衣呢?这天气热的很,换身衣衫也许好些。” 其实就是劝他褪去外衫。出了小镇,后面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路上,既然在马车内,除去外衫其实也没什么。 他嗯了一声,细柳垂眸,规矩地跪坐着,一双素手去勾他的腰带,她神态认真,李放冷淡地看了一眼她的发顶,伸手扣住了她修长的脖颈。 细柳惊慌地叫了一声,似乎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你是谁?”他冷声问。 她看起来慌乱又失措,“殿下不认得我了?我是细柳。” “细柳从不敢做这些事,”他凝视着她琥珀色的清透瞳孔,“你是那天的窃贼?” 她脸色发白,摇摇头,“我没有偷过王府的东西,殿下,我真没有,我不是贼。” 他不欲听她狡辩,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温热滑腻的肌肤,轮廓处也没有任何面具的痕迹,即使他的手指在上面擦了擦,依然如此。 不是易容。 他的一只手还掐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却松开了,“既然不是,你为什么突然做那些事?” “哪些事?”细柳眼圈一红,“我知道殿下不好女色,但仍存妄想,是我逾矩了。” 李放仍然有些疑虑,但他的确验证过,眼前的细柳不是他人易容,他紧蹙眉头,半响才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去外面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细柳哽咽着嗯了一声,掀开帘子出去了。 入夜的时候,随队的厨子就地搭了厨具,仍然像在府中一样做了精巧的饭食给他和上官丹凤送来,他和她谈起白日里细柳的事,仍然有些迷惑。 上官丹凤道,“或许是因为我呢。” “和你有什么干系?”李放问。 “殿下多年来不近女色,”上官丹凤叹气,“偏偏最近有了我,不管是不甘还是欣喜,她大概都想试你一次。” “但细柳不是这种性子,”他不是很赞同,“她很早就在府中伺候,一直很稳重。” “但情爱之事,谁说得通呢?”上官丹凤调侃,“殿下,一路上不乏向你示好的姑娘,你看出来几个?” 李放:“……” 他半响才道,“有吗?” “这就是了,”上官丹凤忍不住笑,“所以细柳也没有。” 李放将信将疑,抿了一口茶,始终有些疑虑。 车厢内很大,还有一辆马车空着,内里放着一只浴桶,外面不是可掀起的帘幕,而是需要推开的门。仆从们将水烧热了,倒进浴桶中。天热,也只有王府的主子们还有热水洗,他们多数都是找条小溪将就着。 李放泡了一会,脸颊上被热气熏出两团红晕,他随意擦了擦,把白玉甲换上,衣物穿好,又回了自己车厢,车厢外正站了个纤细身影,一手捏着衣角,一手捧着布巾,有些局促不安。 “殿下,”她垂首,柔顺而惶恐,“虽是我逾矩,但殿下若因此亲自做些杂事,叫我愈发不安了,只想再诚心侍奉。” 细柳入府多年,大小事很少出差错,上官丹凤也说她应当不是窃贼易容,李放略一思考,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进来。 他坐在前面,细柳在他身后,直起了身,就着布巾小心地握起他一束长发,细心地擦着。他手里捧着书卷,她擦拭时瞥了一眼,原来是讲史小说。 披散下的润湿长发太多,她还没这样小心伺候过谁,尤其还是伺候一个好扮女装,疑似有龙阳之好的王爷,直擦的手累,一时暗中腹诽,心道这些贵人看着清雅,但都有些怪癖,堂堂王爷打扮成个姑娘,连她先前看时都被骗了过去。 但这小王爷武功倒是不错,也不算堕了他先祖名声。 李放看着书忍不住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疲倦,他晃了晃头,却觉得越来越晕,心下立刻警惕起来,将剑出鞘,迅捷横在身后人的脖颈。 药性发作快,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牙看着那人,细柳仍然不露破绽,担忧地同他说着什么,他只能全力抵抗着那股睡意,根本不去听。 怎么还能撑住?她也有些惊讶,常人早倒下了。她脖颈间还横着剑,杀意甚重,叫她一时不敢乱动。对方晃了晃脑袋,竟抽出腰带将她手绑死了,又抽出了她自己的,将腿也绑了,然后才一头栽倒下去。 他倒的时候手还在绑对方的腿,头于是靠在对方腰腹上,正好压住了她发力起身,只能尝试用手指去勾手腕的束缚,但怎么也勾不到。她原先已用了缩骨功,现在是最纤细的状态,若是恢复原身,只怕手都要勒坏了。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 这小王爷,之前追人穷追不舍,现在中了药,还要死撑着把她抓住了,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罢,反正暂时挣脱不得,不如就这样睡一晚好了,何必烦心。 就是身上躺了个男人有点恶心。她叹口气,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女装打扮,勉强欺骗自己,才觉得有了些困意。 夜还长。 清晨里,外面的侍女犹豫几番,还是不敢上前去叫醒王爷。 殿下醒的早,像今日这样睡到这个时辰,还是头一回,而且,而且…… 昨天一夜,细柳姐姐都没出来。 上官小姐似乎不知此事,也没人敢多嘴去同她说,生怕未来王妃迁怒。 李放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昏沉。 他很少睡这么久,因此反而不如睡得少时清醒。 等他撑着半起身时,才发现身下有个人,对方早醒了,看起来分毫不慌乱,还有心思调笑,“小王爷醒了?” 李放蹙眉,冷声问,“细柳呢?” 她挑挑眉——这动作是细柳绝不会做的,从容道,“殿下放开我,我便告诉你。” 李放拔剑,剑身寒光照亮了他雪白的脸,“你若不告诉我,我就杀了你。” “那你杀了我吧。”她浑不在意地说。 分明是算准了她还有价值,他不会轻易杀她。 李放要去摸她的脸,她偏偏头躲开,“不行不行,昨天你也摸过一回,我没有易容。”她看起来很真诚地说,“我恰巧同你的侍女长的一模一样。” “昨天你敢,今天你不敢?”李放若有所思。 他收起剑,果断地将手放在她脖颈上,摩挲了一下,果然有些异样,手指蹭了一会,没能揭下,稍稍用了些力,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才揭下一层面具。这面具软胶一般,摸着如人肌肤似的滑腻,但相较昨日,又僵硬了些,像是什么特殊材质,时间久了便不如原先与肌肤贴合。 面具下的脸是一张普通的男人面孔,看着似乎很正常。他没有停手,继续在脖颈上揭。这窃贼有些慌了,面上又不显露分毫,“没有啦,小王爷,你再揭就是我的皮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料到这迷/药对定西王竟然不如之前强势,以他的轻功和易容术,少有人能从他脸上揭下一层。这次扮的又是个纤美的姑娘,不如那些满脸横肉的,面具下还能贴上五六层。 他的劝说不能阻止李放,后者只置若罔闻,依然毫不留情地把最后一层面具揭了下来。因不懂易容,动作太粗鲁,还蹭红对方的脖颈。 面具下依旧是一张男人的脸,有些瘦削,但骨相好,还算英俊,看起来很年轻,瞳眸也是很清透的琥珀色,眉眼间有一种天真而狡黠的意味。 他许久没有以真容露过面了,有些不自在,更有一种挫败感。 李放平淡道,“你若再不说她在何处,今后都不能再以真容示人。” “你难道要通缉我?”他有些惊异,“你可知我本也从不露真容,”他又忍不住笑了笑,“或许我还能扮成别的模样天天从你附近走呢,你都认不得我。” 做贼做到这样嚣张,也是头一份。 李放只能暂缓对他的追问,从车厢中又寻出另一条腰带,系好了才唤人打水来洗漱。 对方也许是武林中有名的盗仙,手段非凡,他叫来护卫,把人从脖子以下开始捆,捆的严严实实,丢到护卫堆里,用板车拉着走,四人看守他一人。后者被四个英武的大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有些恶寒。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编排抓了他的定西王。 不近女色,肯定是有龙阳之好,爱扮女装,小变态,这么多护卫军,看着都挺英俊,难道是这小王爷的男宠? ※※※※※※※※※※※※※※※※※※※※ *对,是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の大冒险: 女装放。 摸脸找易容。 司空摘星:从容,调笑。 男装放, 摸脸找易容。 司空摘星:卧槽,变态! 一个赌约 满江湖皆传盗仙司空摘星被定西王擒住,但相比起盗仙被擒一事,众人更关心的是,他究竟是去偷了什么? 马车外。 司空摘星叹气:“小王爷,你就是这样外传,叫我来取剑的人也不会认为我暴露了他的。” 李放问:“为什么?” 司空摘星:“只因我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李放蹙眉,“他没有说什么么?” “何止!”司空摘星说,“他穿着黑衣,连是男是女都不好分辨。” 李放并不信江湖上的盗仙会只为财而受雇,他要多少财宝偷不得? “我可以开比他更高的条件。”李放说。 “果真?”司空摘星有些戏谑,“什么都能更高么?” 李放并不上当,“你先说是什么条件。” “这我可不能先告诉你,”他说,“你先答应我,我再告诉你。我想要他帮我做的事,可是我的大秘密。” 李放不为所动,“说,或者死。” 司空摘星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发现你年纪不大,没过几年日子,已经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凡不如你意,你就要杀了他吗?” “我如果不杀了取剑的人,”李放冷冷地说,“他就会杀了我。” 不论那人要剑来做什么,他必须往最坏的地方想。定西王府如今的安稳,并不是靠乐观换来的。 “好吧。”司空摘星说,“我答应那人取剑,却没答应不泄露他的事。当然,我今日告诉了你,也不会放弃取剑。” 李放微微颔首,没有再步步紧逼。 “但我有个条件,”司空摘星露出奇异的微笑,“我答应那人替他取剑,只因我在赌约中输给了他,如今你也要与我打赌,你赢了,我便告诉你全部我知道的事,你输了,我只能告诉你一半——不重要的那一半。” 李放愿意容忍他,是因为他现在是追查此事的唯一线索,实际杀不得。 “赌什么?”李放问。 “很简单,”司空摘星没有刻意为难,“我有个朋友——” “他的名字是陆小凤,”他笑道,“他自认很懂女人,虽然他也没说出口。我们就赌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懂女人。” “你和我的赌约,为什么赌他?” “这就看小王爷你了,”提起此事,他若有所思,“我自认精通易容,扮女人便是女人,可小王爷你倒是天赋异禀,我初见你,还以为你才是那位将要订婚的未来王妃,深受宠爱,定西王连家传宝剑都赠予你了。” 那本来算是他人生头一回被女人穷追不舍,往常他要偷什么,都是来去无痕,即使要惹事,也是易容成什么男人。相比他常常被女人追的狼狈的好友陆小凤,他在这种事上就缺乏经验,不管是在被女人追上,还是被察觉窃物上。 结果还是个男人。 “你不如试试——还打扮成那日那样——”他笑的有些得意,“看看那只小鸡认不认得出你是男是女。认出了,你便输了,没能认出,你便赢了。” 李放平静地说,“换一个赌注。” 如果陆小凤真如传闻中那样懂女人,他便不该冒这个险。 “慢,小王爷是担心此事传出有损你声誉吗?”他接着说,“是不是女人,可不是看一张脸而已,只看你的脸——你实在是——”他被冷冷盯着,依然神色不改,“我来为小王爷你易容,保证换了个模样,如此你再去。” 有男身女相,有女身男相,有时这种事,确实不止只看脸。 这样听起来很合算,毕竟司空摘星的易容,几乎没有人能识破,连他也只是阴差阳错揭露了而已。 即使陆小凤验出他是女,司空摘星也只会觉得李放赢了,而陆小凤本人虽然识破后者的身份,却绝无可能知道这是定西王本人,这也是司空摘星的承诺。 “陆小凤明日便到此处,”听说他被抓了,就算是来看笑话,不是来救人,也是要来的,司空摘星被解开了双手,从身上取出些易容工具,用软毫笔在瓶中蘸了些什么,“作为赌注的添头,你若赢了,我还告诉你,你那侍女,叫什么细柳的在何处。” 李放以手按剑,闭上了眼,若对方稍有意动,他可立即拔剑将其击杀。 司空摘星握着软毫笔在他脸上画了几笔。他才洁面,脸上还有些许水珠往下落。软毫扫在脸上轻轻的,像羽毛拂过。 对方画的很专注,中途只歇息喝了口水,还不忘调笑,“你和那位上官姑娘成了亲,以后能否收我做个女婿?想来小郡主得你几分,已是美人了。” 李放:“……” 司空摘星早看出他其实不善言辞,趁着时机说个不停,“我虽然年纪比她大些,但胜在不老,她要什么俊美君子,我都能扮来。” “你年纪比我还大些,”李放冷冷地说,“你若真敢来定西王府提亲,我便叫护卫军守在开阳门,弓箭手齐将你射成死人。” “你也太狠心了,”司空摘星被他说的身上一凉。 等画好以后,李放的样貌大变,俨然成了另一人,唯有双眼依旧如原先一般。 “时间很短,”司空摘星道,“至多一日,面具就要僵硬了。陆小鸡见多了我的易容,若是一日后你还不离开,他定会察觉的。” 李放微微点头。 次日,车队原地休整。 上官丹凤帮他掩饰,替他选了服饰打扮,有些好奇,“殿下,你可怎么靠近陆小凤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放提了提手中剑。 上官丹凤一呆,忍不住笑,“那确实很快。” “这法子还是有些冒险了,”她提醒,“殿下一日后还是尽快回来,你若不在此处坐镇,唯恐事生变端。” 李放嗯了一声。 他要接近陆小凤,就只能扮演成照顾司空摘星的王府侍女,穿着上官丹凤尽量选出的侍女服,手里提了水壶,司空摘星被五花大绑,只能靠在车轮上懒洋洋地张开嘴,等他倒水。 李放手微斜,水壶里倒出水,一串晶莹的水流下落。 “哎哟多了多了……”他很快说不出话,只能闭上嘴。 司空摘星呛了一口水,咳了一会才出声,“定西王怎么还留着你这样不会伺候人的侍女呢?” 他有意挖苦,李放只当没听见,坐在拖车边望月。 他的耳力很好,当有人靠近,并想要点住他睡穴时,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手中铁剑出鞘,在月光下几乎刺亮人眼。 对方咦了一声,赞叹道,“想不到王府连侍女也有这样的剑术。” 李放的回应是以剑迫近。 他没有听对方说任何话,也不多言什么,只一味地攻击。易容赌约诞生,为了获得线索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想挑战江湖中有名的高手。 陆小凤在武功上,可以称是武林中最强的几人之一,他的绝招[灵犀一指]据说可以夹住任何武器,抵挡任何进攻。 李放没有用杀招,陆小凤也就没有使用[灵犀一指],仅仅是以自身普通武功与他相斗,两人竟斗的不分上下。月色在空地上如潭水,他二人在潭水中身形变换灵动,霎那便能交手几招,你来我往,不分伯仲。 打着打着,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棘手的人物,他今日看不了司空摘星的笑话,也不能将他救出来。 他虽然总是麻烦缠身,但其实并不喜欢麻烦。眼前的侍女显然不是一般人,起码他之前从不知道江湖上多了这样的一位年轻高手,所以他不愿继续与对方打斗,而是利用自己绝佳的轻功,想要躲过这个麻烦。 李放的轻功也并不差,他更是有独门的剑气武功,剑气外放时,连司空摘星也逃的十分狼狈,不复其轻功飘逸。他一路追,毫不吝惜内力,陆小凤被剑气弄的很狼狈,身后衣物被割出了几条痕迹,还是他躲的快的结果。 “姑奶奶,”他停了步,隔着距离服软,“你快回去看着那只猴吧,放他一人在那,他很快就能逃出来。” “会有人看着他。” 他一出声,陆小凤愣了愣,觉得有些奇怪。 自古美人是无处不美,瑕疵处也可爱,这姑娘却很奇怪,她的眼睛和声音都美,但偏偏样貌普通。 “但我与王府并无仇怨,”陆小凤苦笑道,“你何必穷追不舍,白费力气?” 李放平静地道,“你是想做什么,除了你,谁也不知晓。我会看着你一段时间,看看你是否果真并无干扰王府行程之举。” 陆小凤哑然,“贵王府实在霸道。” 只是要点她哑穴,顺带截走司空摘星,如今他也放弃了,定西王府还是紧咬不放,甚至还要派人在他身边监视一段时日,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李放充耳不闻,跟在他身侧。 “既然如此,我也没办法,这路也不是我一人走得,”他叹口气,“怎么称呼你呢?” 李放当然不可能拿老太妃爱叫的小名来当作这一日的假名,他略一停顿,想起不知被司空摘星藏到何处的细柳,随意道,“小柳。” “小柳姑娘,”陆小凤说,“我已到客栈了,你还要跟么?不如你先回去,明日再来,我今夜在此处歇息,是不会离开的。” 李放默默掏出一卷宝钞递给掌柜,“要一间他旁边的客房。” 陆小凤:“……” 这种寸步不离的跟随持续到了第二天。 陆小凤在用早饭,李放冷静地坐到了他对面,他抬头便能看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忍不住叹气,“小柳姑娘不用回去禀告王爷么?” 当时对方可是直接追了出来。 李放:“不用。” 陆小凤半真半假地试探,“那王爷不会生气么?还是他其实没有叫姑娘你跟着我,是你自己要跟来?” 若是按昨日的说辞,是定西王派她来监视,那昨日临时起意那一番话有些禁不住推敲,但换成陆小凤的推测,便显得合理多了。 他几乎很快便权衡好,点头承认了。 ※※※※※※※※※※※※※※※※※※※※ *我回来了嘿嘿嘿…… 应该一段剧情内都不卡了 雨巷遇袭 两侧楼宇间飘落雨丝,滴入巷中,打湿了红色披风,鲜红黯淡颜色。 “真狠心啊,小柳姑娘,”陆小凤拍了拍发间沾着的水滴,无奈摇头,“你跟了我大半天,好歹也算萍水相逢的朋友了,竟然连伞也不让我一边。” 他连两撇胡子上都沾饱了水,身后的少女却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条道走不下两个人。”她说。 “那只是你不愿,”他调侃说,“如果前面是你的心上人,就是挤,你也要挤过去的。” 少女哦了一声,“你又不是。” “我知道,”他有些好笑,“所以我淋雨。” 小巷中挤,只能容一人通过,多了的话,虽然也走的下,但必然两个人的衣角都要蹭上墙边青苔。两边墙很高,他们走了一会,忽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 几枚暗器穿破雨丝,隔开一道银光,“咻”一声自墙后射出,剑锋几乎同时拔出,劈开了雨幕,嗡鸣一声与暗器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小凤指尖也夹着几枚银钉。 墙边忽然冒出十几架机弩,左右兼备,齐齐对准了他二人。李放的剑虽然快,但要同时打落那么多架机弩也很困难,何况他此时用的是铁剑,经不住□□多次攻击,太脆。 不等他们反应,这十几架机弩已然攻击,飞箭迅猛,几乎挤满了这狭小巷子的半空。 李放持剑挡住了,剑气四放,只堪堪打偏飞箭,却没能将其击碎,不知这些箭是什么材质。他且战且退,陆小凤显然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他靠着手指夹箭,还要更不方便些。 为了不遮挡视野,他把伞往墙后投去,竟从腰间又抽出一把软剑,双剑齐出。他的剑术启蒙老师是独孤一鹤,以刀剑双杀出名,他也能同时使双剑,左右手没有明显差别。 陆小凤和他背对,挡住来自前方的箭,两人背靠背,有惊无险地躲出了狭窄的雨巷。但雨巷外早有人埋伏,待他们出来,又是四面八方的箭雨。 李放凝眉,双剑骤然提速,几乎如雷霆般霹雳穿空,生生在瞬间击落许多铁箭,但他的右手剑也隐约弹出闷响。 剑身受损。 陆小凤在西面破开了口,“走!” 他竟然伸手拽过李放的衣领,把他扭到前面,自己背过身,面向攻击。 李放神色冰寒,回身一脚势大力沉地踹在他屁股上,陆小凤断然没料到会被自己人袭击,向下栽了下去,身后的少女便直面箭雨。 李放干脆舍弃铁剑,由它损坏去,持剑与飞箭硬碰硬,剑身上的细微闷响渐渐重叠,隐约可见几道白纹。 从地上直起身的陆小凤拽过他手臂,半扯着人往前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极不肯服输,若像刚刚那样打算孤身断后,反而会引其不满,倒不如由对方去挡箭,他拉着人先跑。 他的轻功其实很快,在武林中也是顶尖的,带着人跑也能轻灵如飘羽,在雨幕中如两只游燕。 一直跑到城边小庙的桃花林,才算甩开了追兵。 陆小凤披风都跑歪了,半挂在一边肩膀上,系带扯紧了脖颈,他马尾濡湿了一大片,黑发缠在一起,李放抹了一把脸,连睫毛上都带着雨,在眼前滴下。他也很狼狈,原来水绿的短衫皱巴巴的。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要看你这样还真不容易。” 李放知道他在调笑自己之前看着性冷,抿唇不理他。 “城内只怕回不去了,”陆小凤和他走到破庙廊下,躲着雨丝,“明人不说暗话,小柳姑娘,这些人是不是你主子派来的?” “不是,”李放问,“为什么怀疑我?” “你竟然带伞了,”他也不避讳,直接说出口,“可见你知道会下雨,那些人偏偏又趁此时埋伏在雨巷里。” 见李放还是往常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他也就放心地继续说,“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跟着我,虽然你说是为我而来,但哪有你撑伞看心上人淋雨的道理?” 他确实很了解女人,一个女人喜不喜欢他,他很快就能知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定西王想要连我一起捉了,但你一人还拿不下我。所以派了这些人。那些弩机本也不是武林中人能弄得的。” “他不屑于使这种下作的手段,”李放打断他。 陆小凤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倒是很忠诚。” “既然不是定西王,难道是我得罪了什么人?”他摸了摸下巴,“亦或是定西王得罪了什么人?”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他陆小凤的朋友遍江湖,想来会给定西王造成不小的麻烦。 李放却怔了怔,瞬间想通了其中症结。 这些刺客并不是想杀陆小凤,或者说,杀与不杀都没有分别,他们只是想给司空摘星一个警示,叫他闭嘴。至于为何不直接杀了司空摘星,或许是不敢直面定西王,怕被他看出门道,所以先对陆小凤动手,但万万没想到他二人竟待在一起。 到底还是叫他知道了,动手的是有能力取到十多架弩机的朝廷中人,如果能回忆起那些弩机的样式,便可以进一步推出来人的身份了。 他垂眸沉思的时候,陆小凤从袖中取出半截箭身,递到他眼前,“若你们王爷在,能否认出它的样式?” “你……”李放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刚才激战中,他居然还记得留下一截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陆小凤挑挑眉,微笑道,“小柳姑娘,行走江湖可不止是靠武功而已。” 他很老练。 李放伸手要去取箭,却发现箭尾被他夹的死死的,陆小凤平淡地说,“总要留些证据给我。” 李放没有坚持,低头凑近了去观察箭尖,“三棱式。” “这说明了什么?” “东军和南军用的,”他蹙眉,“他们有水军,三棱式在水下还能疾行。北军和西军,尤其西军多警惕骑兵,箭头周身是弯月状的血槽,专门对付马腿。” “如此算是排除西边那位,”陆小凤奇道,“你们王府的侍女都像你一样厉害?”实在不像普通服侍人的婢女,武艺在江湖上已是一流高手,持剑时甚至能与他不分伯仲(尽管他并未用出灵犀一指),看起来对军中事也有了解,更像亲卫或是家臣。 他甚至突发奇想,“你是不是峨眉弟子?” 会不会是峨眉派去护卫定西王的呢? “算是吧。”李放没有否认。独孤一鹤也作过他师父,他也算半个峨眉弟子。 陆小凤哦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对方是“四秀”中的哪一个。 到了正午的时候,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冷秋风吹到湿透的身上,有些冷。 陆小凤一边用干草生火,一边和他开玩笑,“我能不能去找你们王爷哭诉?他们朝廷的事,招惹到了我身上,他在马车里饮美酒,我却被雨浇了个透。” 李放:“不能。” 因为王爷和你一起淋雨了。 两个人靠近了火堆,陆小凤取下披风,伸出双掌对着火焰烤火,李放看了一眼他的动作,也学着他的动作,把手掌竖直了。 “你之前没烤过火么?”陆小凤问。 李放摇摇头。 陆小凤哦了一声,“之前都待在家中习剑吗?” 李放:“嗯。” “亏你待的住,”他瞥了一眼对方掌心的剑茧,“你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朋友,他也是常年在家中习剑,出门都是去杀人。所以他练的了杀人的绝世剑法。” “只会杀人?” “一旦用出,就会杀人。” “我比他强。”李放平静地说,“他的剑不受他控制,只会出,不会收,我的不会。”要不要杀人,出剑之威到什么地步,能收能放,全凭他心意。 “不好说,”陆小凤没有直接告诉他,杀人的剑法也许在威力上更强,“你们得比比才知道。” “他叫什么?” “西门吹雪,”陆小凤瞧了一眼对方的表情,有些意外,“你还是头一个不会讨厌他的姑娘。往常我和她们说起他,都说他是块冷冰冰的石头,不通人情,无趣之极。” 李放:“……” 他缓缓道,“旁人也这么说我。” 陆小凤:“呃……我觉得你还是挺可爱的。” 他昧着良心安慰。 这姑娘确实有点冷,虽然有时呆呆的也有些可爱,但只是很少的时候。相比之下,他遇见的其他姑娘都是性格鲜明如火的,不然也不会追的他那么狼狈,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大概正因如此,她们都没有小柳专注,在武道上也不及,后者的实力在当今已经算是武林第一的女高手了,往下还没有哪个女人以武功出名。 李放哦了一声,“真的吗?” “咳,真的……” 他们俩烤了很久的火,衣物才算半干了,将就着也还能穿穿,但总算是心平气和地聊了聊天。 “那猴儿连皇宫都去得,”陆小凤笑道,“谁知道竟栽在你们王爷手中,我专程来看他笑话,毕竟少有他失手的时候。” “皇宫戒备不森,”李放说,“他若要靠近了皇帝,也许就要失手了。” 宫中武林高手不多,基本都集中起来保护皇帝了。他每年进宫都感到朝廷的确与武林脱节,或许是武林纠纷从不与官府纠缠,除六扇门外,皇宫中都是寻常守卫,只在皇帝身边似乎有强者暗中保护。 陆小凤:“我倒没去过皇宫,不知道有这样的门道,看来他还吹的大了些。”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面少女一眼,看了半响,才问,“我在想,我那时见你,你正在给司空摘星喂水喝,你们关系倒不错。” “不如何,”李放蹙眉。 陆小凤哦了一声,忽然迅疾出手,两根手指贴上了他颈边,李放拔出铁剑阻拦,剑身本就脆弱不堪,竟生生被他捏断了,那手指触及他的肌肤,顿时狠力一撕! 软剑惊雷般劈向对方,陆小凤急急以手相对,李放收剑回身,以袖掩面。 陆小凤手上淌下几行血,他甩了甩血珠,“抱歉。” 李放依旧警惕地横剑在前。 他的真实容貌绝不可泄露,不论陆小凤看出他是男是女,都要免生事端。 实际上,陆小凤也没能来得及看见,软剑的攻势太猛,他才撕下那层面具,还来不及看,就已经被逼得侧身躲避。 ※※※※※※※※※※※※※※※※※※※※ 这卷主线大概是这种冒险解谜风。 在决战前,大金鹏朝案时期,武力排行应该是这样: 司空摘星 拔剑问候 此时是盛夏,李放的短衫是小袖,袖口不大,正好遮住大半张脸,他不肯露面,陆小凤似乎也不打算深究,扔掉了手中的面具,背过身去,“小柳姑娘既然不愿意让我瞧见真容,那便先回去吧。” 原来他此举不止是验证他心中的猜测,更是借机将跟着自己的“小柳”遣回定西王处。 李放略一思索,问,“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陆小凤有些讶异,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有好奇心,却怕麻烦,更不想和朝廷纷争沾上,因此也不多问,直截了当地答,“姑娘个性耿直,是真性情。” 与那种嬉笑怒骂的真性情又不同,既冷且直,又不通江湖匪气。 李放其实只想听他的前两个字,如此就够了。他微微颔首,“叨扰了。” 于是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陆小凤头一次没被姑娘纠缠上,还有些不自在,又松了口气。 等麻烦没了,他又实在摁捺不住好奇心,思索了一下小柳的身份,最后仍然只能得出家臣和峨眉弟子的结论,但要说是家臣,为免过于显傲,提及皇帝毫无敬意,常常在需要回禀的事项上直接决定,但她自己似乎没意识到,像是习惯了,根本不知道臣下是如何行事的。 难道真是峨眉派遣到定西王身边的弟子? 李放回了车队,直接钻进了马车内,为防人来劫,他吩咐将司空摘星绑到了车货上,让来人不能轻易判断后者的位置。 司空摘星被绑久了,肌肉酸麻,尤其他还维持着使用缩骨功后的体态,更不舒服。但他也不肯示弱——这个人很奇怪,玩弄诡计时各种情态随手拈来,像那日在青楼中伪装楼内姑娘,连媚态都能表现出,但回到“司空摘星”的身份,看着顽皮,其实又有些傲气。 他四肢挂在货上,嘴唇有些发白,看到李放掀开帘子进来,还能开玩笑,“你把我吓了一跳,以为王府黔驴技穷,准备色/诱我了。” 李放将手放在了腰带上。 司空摘星不受控制地跟着他的动作,看着那细白手指搭在青色束腰上,脸色微变,“我开玩笑的,色/诱对我没用。” 这招数太狠了吧?他心里有些惊恐。 李放顿了顿,略一蹙眉,有些费解,但动作也不停,从束腰下抽出轻薄软剑,挥剑将捆住他手脚的麻绳割作几段。 司空摘星:“……” 他微妙的松了口气,动了动冰冷酸麻的四肢,只感觉它们酸到即使一动不动都在发颤,但他又不愿意求助李放,只能强撑着要半起身,谁知手刚扶上马车壁就是一个激灵,抖了抖摔了下去。 李放反应很快,一手摁住他的脑袋,防止他砸到自己的身上。 “劳驾,”司空摘星有些苦,“不敢让王爷伺候,请换个侍女来吧。” “我没有这种打算,”李放把他推了回去,让他靠在货上,冷静道,“赌约,是我赢了。” 司空摘星眼一亮,“陆小鸡没看出来?” “没有,”李放抱胸,“他说我是个姑娘。” “还有呢?”他简直有点迫不及待。 “可爱。” 司空摘星:“噢……” 他眉一挑,有些狡黠,“看来他挺喜欢你的,如果是别的姑娘,他就会油嘴滑舌地夸她美貌,温柔,聪慧等等。” 他不知道其实是陆小凤不知道怎么夸了,因为“小柳”和以上这些词都不沾边。 “愿赌服输。”他也很爽快,“虽然那日来同我打赌的人,将自己的身份遮掩的严实,但我出于好奇,还是打探了一下。” “盗仙”的打探,还能是什么呢? 司空摘星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 很普通的铁令,像是通行用的。 李放接过辨认了一会,若有所思。 司空摘星问:“如何?” 李放:“认不出。” “亏你看的认认真真的,”司空摘星有些无语,“这令牌看着像是心腹才有的,我猜幕后人谋划不小,不会轻易派不信任的属下来,那人能赌赢我,也不是普通角色。” 李放嗯了一声,“你走吧。” “等等,”司空摘星反而有些疑惑,“你这么轻易就放我走了?” 李放顿了顿,“那,留你有什么用?” 司空摘星:“……” 他挤开对方,丢下一个地址,从帘后钻出去了。 李放换回了平时的装束,回了马车前,上官丹凤正在自己剥葡萄吃,看到他才问,“解决了?” 李放微微颔首,看她推了一盘葡萄过来,他对剥皮没有追求,看是洗过的,直接摘了吃。 “你的侍卫实在是得力,”上官丹凤感叹,“我原先担心自己操持不好车队,唯恐你不在时出事,这一天下来才发现他们行事自有法度,根本无需我多操心。” “事不必躬亲,”李放说,“我不知主母是如何管家的,但看太妃也知道,内务之事,她只偶尔警查,其人各司其职就好。” “那我岂非有很多闲工夫?”上官丹凤想了想,“我可不会拿来绣花。” 不过偶尔给他做做衣服也无不可。 “你可以和我练剑。”李放伸手,她意会,把宝剑递给他,剑身出鞘,“来试试么?” 上官丹凤应好,也取了自己的剑来。 车队仍在走,两人一边以轻功追上,一边以剑缠斗,上官丹凤原以为自己的剑法已算不错,和他交手才知道自己差的远了。 她左支右绌,挡的艰难,但对面连剑气和杀意也无,已然手下留情了。 “停了停了,”她摇摇头,喘了一口气,“轻功跟不上了。” 她要专注挡下李放的招数,又要加急去赶车队,一时气捋不顺,两人于是停在原地,慢慢走了一段路。 “我看武林里,也没有几个能赢过你的人吧?”上官丹凤说,“你说的我的剑法可比峨眉四秀,但我在你面前,如小儿玩耍木剑似的。” “我不清楚,”李放没交手过太多人,“但有一个人,我之前赢不过他。” “谁?” “不认识,”他语气平淡,“一年前我输给了他,他问我要不要和他走。” 其实就是收徒。 那时候李放因为追杀匪徒,以轻功跑了很远,他的护卫有些赶不上,就落在后面。最后是追到江边舟上,才终于追上了。他出剑时,还有一个人也同时出剑了。 “他比我更快。”李放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只那一剑,我就知道我不如他。” 虽然他当时穿着不凡,舟中人只以为他是当地富家公子,还是邀约他同游,说假以时日,他们必然将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但他又看出李放的剑术拘于别人的教导,认为换种练剑方式,从原先的剑术脱胎出来,找到自己的剑道,会更强。 李放虽然没有答应和对方回去,但也记下了他的指导,自此后不再回峨眉向独孤一鹤请教,反而开始自己悟剑。 上官丹凤听完也有些好奇,“还有这种人物?” “他叫什么?” 李放顿了顿,“忘记问了。” 当时只顾着讨论剑道,都忘了相互见礼,舟上还躺卧了一个死人,两个人就站在舟前交谈,偶尔还出剑对一两招,浑然把其他抛掷脑后。 上官丹凤听了想笑,“那你们见面怎么办?怎么叫人呢,你喊,你过来,他喊,好久不见么?” “不用,”李放没听出是她的调侃,反而认真地和她比划了一下按剑出鞘的动作,“拔剑。” 什么也不用说,他们再见面,一定都只想先做这件事。 “我以后也这样对你打招呼吗?”上官丹凤调侃地说,“拔剑。” “不用。”李放有些费解,“我们不是约好了吗?你叫我小放。” “也是。”上官丹凤长眉一挑,“忘了,你怎么叫我呢?” “小凤。” 话音才落,他们路过的树顶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李放反应迅速,剑尖行云流水般从鞘中滑出,破空声烈烈,剑尖嗡动一声,被迫停在半空,与此同时,空中垂下一片鲜红,从头把李放蒙了进去。 他抬眼去看剑尖,那里有两根手指。就是这样简单的手势,将那如弦断霹雳的一剑生生挡住,指侧还有一道淡红的划痕,是未愈的伤口。 与他对视的是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清凌凌如石泉,年轻如少年人。对方正微挑眉毛,此时倒与他唇上的胡子不像了。他挂在树枝上,上半身倒了下来,披风也跟着垂下,透光,两人笼罩在其中,身上都是映红的。 李放没有出声,按理说,他此时应当还不能确定这就是陆小凤,毕竟与对方见面的是“小柳”。 陆小凤很客气,“我猜王爷应当认得出我。” 他还伸手捋了捋胡子。 李放微微颔首,“何事?”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是很干净的音色,介于少年和青年间。 “只是来赔偿,”陆小凤从腰间取下一柄剑,“先前折坏了贵府侍女的佩剑。” “不必了。” “王爷怎么你那侍女不愿收?” “王府有制式剑,”李放简短地说。 原来是统一佩剑。陆小凤点点头,没有继续赠剑。 “那便叨扰了。”他伸手扯住披风的边角,似乎要拉起它的样子,却不动声色地盯住了眼前人的神色,忽地道,“王爷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李放:“哦。” 陆小凤:“王爷的反应也很像一个人。” “我不像一个人,”李放缓缓反问,“……难道像一条狗吗?” 陆小凤:“……” 这总是让人猜不透的回答,也很像一个人。 ※※※※※※※※※※※※※※※※※※※※ *写三放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开心是怎么回事……? *小放小凤竟然是三个人。 兵分两路 七月末,车马才到蜀地。 青莲宝剑杏黄旗在官道上飘扬起的时候,偶尔还能遇到了几道同行车马,有意让了一头。初代定西王在蜀地有很高的威望,几代以来有所衰减,但供奉泥塑,祭拜开阳祠的风气仍盛。 玄衣少年骑着马在车队前,腰间佩剑垂落在腿侧,鲜红的剑穗一晃一晃。 峨眉山下,早有人在等待,一行青衣弟子垂首列阵,领头的是个豆蔻少女,身侧还站着个身形略显瘦削的白衣少年,正是峨眉四秀之首马秀真,三英之首苏少英。 江湖朝廷互不打扰,但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李放下马时,一人接了他的马鞭,苏少英才迎上来,抱拳朗声道,“定西王殿下。” 李放微微颔首,“苏师弟。” 受礼后,他放下了架子,这时候就是论师门辈分了。 苏少英指挥着身后小弟子将车队引上山,才又回到他身侧,“师父自接到师兄信函以来,就一直等你登门。”他往后看了看,“不是说这次还带了客人么?” 上官丹凤由侍女扶着从车上下来,马秀真已知机地迎了上去,两个姑娘家略显拘谨地聊了起来。 苏少英收回目光,有些感慨,“师兄心仪的女子,果然是个好姑娘。师父见了定然会高兴的。” 李放不置可否。独孤一鹤对他的未来王妃人选向来不感兴趣,只要他不落下习剑就好,总归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但事实有些出人意料。 等他带着上官丹凤去拜见了独孤一鹤,后者表面依然平和冷静,等弟子都退下后,却将他留下了,目光凝重,“小放,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李放道:“金鹏王朝的末裔。” “你既然知道,就还没被人瞒全了,”独孤一鹤皱眉,“那你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不成?金鹏王野心甚重,多年来一直暗中与我联系,我的身份——”他看着弟子平静的脸,“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叹口气,“我正是金鹏王的朝臣!但小王爷胸无大志,我入中原江湖久矣,做了峨眉派掌门,这些年,一心只有门派之事,也将复国抛掷脑后,但几年前——也不知小王爷被谁吹了风,总想着复国一事,一直与我联系,我早将此事放下了。” “金鹏王不似有野心之人。” 李放听总管禀告,金鹏王自入住王府后,每日里都在玩乐,他很有闲趣,不爱把玩玉石,也不爱美色,反而喜欢看书作画,钓鱼踏青,唯独对吃穿用度挑剔些——于王府也不算大花销。 “但他的属下可不是,”独孤一鹤摇头,“金鹏王朝遗民中,同为扶政大臣的,除我以外,还有一名皇族,叫做上官瑾,你有印象吗?” 还真有。 李放依稀记得那是某日里夜间,他照例去青叶庭练剑,正巧看到上官飞燕蹲在墙角,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本来是无视她继续走的,谁知她却惊慌得很,还不等他问,已经先为自己在府中祭奠祖父上官瑾而道歉了。 他当时的回答是: “哦。” “无妨。” 回到现实,他微微颔首,“已经去了。” “不错,”独孤一鹤说,“原是他一直鼓动我,但他去世后,许是金鹏王一时伤怀,有了复国的念头,我不能尽忠在前,但陆陆续续也将当初保管的王朝财宝退回了,他却不肯罢休,时常寄信来,企图让我为他扫除障碍,为他所用。” “可我竟想不到,他依托了你的势力!”独孤一鹤神色沉了下来,“不轨之心昭然若揭!你在西州里,虽无明面上的势力,但家财甚丰,富可敌国,若有心的话,发动西军反叛,凭当初开阳星君的旧威,也并非不可。借你之力,他哪里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 “他对你说过什么没有?” “并无,”李放沉思,“他有意将独女嫁入王府,只求安享晚年,并无其他要求。” “那是等着以后吹枕边风呢。”独孤一鹤冷声说,“届时他再动手,打着你的旗号,凭丹凤公主是你的正妃,你就是不想掺和,也不得不往里趟,不然事发后告到殿上,以今上的手腕,你们同罪发落。” 李放并未完全相信他的判断,“师父,你能肯定那是金鹏王本人在联系你吗?” “金鹏王朝末裔还剩下几个?”独孤一鹤反问,“就上官瑾那老东西的字迹,我一眼就能认出,小王爷的字迹——我虽然也不太识得,但上官瑾曾是太子太傅,总归是有点像的,更不要说有信物为证……” 他缓缓说道,“——承德宝玺盖印!” “说不通,”李放忽地道,“师父,金鹏王进王府第一日,便有意将玉玺作为投名状交予王府,本就有表示无野心之意,若宝玺盖印是他与你联系的信物,他一旦奉于我,如何再取信于你呢?” “那时还用取信于我?”独孤一鹤瞪眼,“有定西王府还不够?要来求我这个臭老头?” 两人各执一词,均无法取信对方,但又都将对方的说辞记住了,反复核对疑点后,终于想到了对策:独孤一鹤这里收下的,金鹏王的来信,加急送回王府,由太妃来核证是否金鹏王本人字迹,独孤一鹤再去联系其他两位扶政大臣,看是否有不对之处。 “丹凤怎么办?” “还怎么办?”独孤一鹤说,“你还敢娶她?若能证明小王爷清白,倒也无妨,我也乐意见旧主在你那养老送终,两家亲如一家,倒是正好,但若果真小王爷野心勃勃,你就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我带了她来,也备了礼,原是打算行纳采之礼的。” “先拖着吧。”独孤一鹤揉揉眉心,“总归要等,你带的礼先留在这,撕破脸了再送回王府也成,若是她无辜,再行礼也不迟,你年方十七,她……她多大?” “也十七。” “那急什么,等了两三年也不急。”独孤一鹤摸了摸胡子,“先留在峨眉半载,我亲自去查,出了门,我不在峨眉,礼数也不好全,耽误了她受礼,尽管让她怪我吧。” 李放沉默片刻,“多谢师父。” 他自怀中摸出一个令牌,“师父,若果真如你所说,金鹏王有意算计王府,所图恐怕不浅,我疑心还有一股势力暗中襄助他们,背后实力不俗,你还是带上王府护卫军同去调查更安全。” 独孤一鹤虽有傲气,听徒弟这样认真,也没有托大,微微颔首,接过了令牌。 他办事雷厉风行,当夜就带走了半支护卫军,衔枚夜行,悄悄离开了峨眉,只同苏少英留下只言片语,言明自己有事要办,便挥袖而去。 这边才和上官丹凤混熟了的四秀一时被臊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们原先担心李师兄的未婚妻子冷清,还特意说了许多贴心话,言明师父有多青眼她,谁知昨日里才相看了她,夜里就不见踪影了。 这走得急,按理说和她没干系,但也忒不给人脸面了。 石秀云有点讷讷,“这个,师父怕是有什么急事,正是不拿师兄当外人呢,才这样就走了。” 这话也没错,可总觉得有些别扭。 她们这边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之词,上官丹凤却很洒脱,倒没有被下了脸面的感觉,“师姊们的好意我清楚,独孤掌门待我如何,昨日便可见一斑,若是不喜欢我,何必一走了之?定然是有急事的。” “对对对……正是如此。” 等应付完四秀,她也松了一口气,绕过庭院,去另一头找李放,恰巧碰见他对着木桩发呆,“怎么了?” 李放回神,“有些事想不明白。” 上官丹凤略一犹豫,说出了心中猜测,“独孤掌门……是否是去帮你查探那伙神秘人的事了?” 她也听他说过的,袭击陆小凤以警告后者的那群人。 “也算。”李放沉默片刻,“小凤,你猜会是什么人?” 忽然被少年的黑瞳注视着,上官丹凤思索片刻,“我也倾向是朝廷中人……但要说的话,东军和南军……相较东军,南边更可疑些,且不说割据一方,飘渺世外的白云城,便说南边多散人,北边多教派,他们能悄然利用收买的江湖人就更多。” 她分析的很真诚,李放并非多疑之人,但尘埃尚未落定,他也不能轻易吐露怀疑。 “八月十五,宫中有家宴,南王和平王都会前往,届时我会试探,”他顿了顿,“委屈你了,原先定好纳采礼,便可将婚约报到礼部,你原本可以和我同去。” 现在倒好,独孤一鹤归期未定,他们先来了峨眉,后面十几天,上官丹凤只能独自待在这,他却要带着护卫上京,把她留在此处。 “这有什么干系,”上官丹凤笑道,“我在这有同龄的女儿家玩,又自由得很,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倒是,车马路遥,又要去对付那些人,路上要更小心些。” 李放嗯了一声,“你想要什么不成?我路上给你带回来。” “那倒没有……”上官丹凤若有所思,“不,有的,你可不要带个什么姑娘回来,我知道你,她若有心引你,你看不出来,是很好,可她骗你,你也不知道。” 她敲了敲石桌,“我现在不至于妒忌,但也不想订婚在即,忽然多个什么人膈应……”她嚯地站起身来,“不成,我得同你说好,什么样的女人信不得。” 李放点点头,“什么样的?” “总是莫名其妙和你偶遇的,周围一圈人,独独挑中你求助的,明明是在躲避谁,跑了许久还能容色甚佳地挡住你的,报恩不用钱财,偏要留在你身边做牛做马的……”上官丹凤缓缓说,“这四条都是低级的手段,更厉害的那些,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样,说了你也看不出来,防范着前面那些就好。” “好。”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条听起来有些熟悉。 李放思索片刻,似乎有些朦胧的印象,但还是想不起来。 ※※※※※※※※※※※※※※※※※※※※ *独孤一鹤、李放、上官丹凤都有说对的地方,但都没猜中全貌…… *后来易容成小白花的司空摘星:……哪个婆娘把我的路堵死了?! *第一条: 正午挂墙的飞燕。 池边偶遇的飞燕。 墙角祭奠的飞燕。 每天看见的飞燕。 * 结课期…… 放假会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