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好男人》 序幕 有一首davidbowie的英文歌这样唱着,她听过,记住了歌词,歌词说着—— 不晓得现在几点了,天也都暗了。我躺着听收音机时,突然听到「有些猫躺着,有些摇滚乐拥有灵魂。」某人这么说。然后这个巨响又马上销声匿迹,突然以低沉声波出现。 这不是来自dj,而是朦胧的宇宙摇滚乐。有个星际人正在天上等待着,他想来拜访我们,他想他会让我们很惊喜。有个星际人正在天上等待着,他叫我们千万不要说破。因为他知道这相当值得的,他告诉我……让所有的孩子起舞。 我得要打电话给某些人,所以我找上了你。你说:「嗨,真酷啊原来你也听到了。」 打开电视机,我们可能在第二频道找到他的身影,多注意你的窗户,或许可以看到他的光。假如我们用灯光示意,那么它也许会在今晚登陆。可别告诉你老爸这些事情,否则他会把我们关起来。 她想,这真是很有意思的歌。 她偷偷希望,星际人,来找她。 她想,她也会很快乐的。因为,她其实没朋友,她很寂寞。 第一章 「jason、说真的,郑宇宙太让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失望了。今天我们再不帮他一下,他真的要废了。」 「没错。」glen说:「为了帮好兄弟,大家真的用心良苦啊!」 james骇笑。「你用心良苦个屁,你明明是想知道——」声音低下去,大家交换眼神,暧昧笑开。 今天是郑宇宙的生日,这三位衣着时髦的公子哥,抽雪茄,品名酒,窝在loungebar的贵宾包厢内,讨论好友郑宇宙的偏差行为。 一名身材火辣的美艳女子,猫似地懒在另一侧沙发,长腿交迭微晃,嘴角勾一抹浅笑。她是james刚从夏威夷回来的朋友——sabrina。 「well……」sabrina撩撩蓬发。「james拜托我跟姓郑的睡一晚,我是ok啦,但是先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像james形容的条件那么优啊?」 敢怀疑他们的好兄弟?霎时三人抢述宇宙的丰功伟业—— 「他以前一个晚上连把三个女人欸!」 「以前他眼睛往哪个女人瞄一下,那个女人晚上就躺到他床上,自动把衣服脱光光……」 「他以前每个月都换女人,曾有三个女人为了他在sogo百货前干架,还闹上新闻——」 那有什么?美人想。有人还为我自杀死翘翘咧! glen忽然站起,凝视远方,无限缅怀地说:「过去,他曾是我们把妹帮的王。」 美人问:「那么,现在这个王,怎么……『王』不起来了?」 三人忙跟sabrina诉苦—— 「三年前他突然说要做好男人,除非找到真爱,绝不做爱。」 「这三年他不泡夜店,不跑舞厅,不跟我们到处趴。」 「看他留了三年多的头发,就知道他有多压抑,身体不野了全野到头发上,那个设计师给他编的黑人发辫超浪的。」 「他压抑欲望,卯起来运动、学烹饪、听两性关系演讲,连医院开的育婴课都去上——」三人激愤。「他说他要组织甜蜜的家——」说完,一起作呕。 美人大笑,晃得杯中红酒溅出,舔去手背淡红酒液。「well……听起来,你们是嫉妒他改邪归正。」 「不!我们是恨他欺骗我们这些好兄弟。」 「什么想做好男人,屁,有病要讲,干么怕兄弟笑。」 「就是,兄弟们急了都想帮他。」 ok,美人明白了,放下酒杯。「你们……怀疑他性无能?」 「没错,他有性功能障碍。」glen斩钉截铁道:「sabrina,等一会儿他来了以后,妳就假装喝醉,我们叫他送妳回去,妳就乘机勾引他,然后帮我们好好检查他!」 忽然水晶帘掀起,郑大「王」驾到—— sabrina宛如看到一束光,刺入眼眶,她怔住了。原本迷蒙的眼睛瞬间绽亮,似母狮见猎物,像他这种狠咖啊,守身三年真是太对不起女性同胞了! 瞧,多俊的脸,轮廓鲜明,五官俊朗鼻尖挺,下颚方正有够酷。瞧,一头放浪的黑人长发辫,高大强健的好体魄。sabrina咽咽口水,舌尖宛如尝到纯黑巧克力,情欲勃发,春心荡漾。她目光贪婪,流连在郑大王身上,他穿着黑色运动服就来,随兴得像刚运动完从篮球场跑来。运动服柔软轻薄,遮不住他一身强健的肌肉线条,sabrina口干舌燥,身体麻热,猫骚起来…… 「哈啰!」郑宇宙长手一挥,帅气道:「我的好兄弟啊,大家最近混得怎ohmygod!哪来的正妹?」他剉到,九点钟方向,一道彩虹!绚烂绮丽,大美女啊! sabrina笑了,看样子,大家被电得旗鼓相当啊!「哈啰!」她挺胸相迎。「你……就是他们的好朋友郑宇宙吗?我是来台湾度假的sa~bri~na……」她语调缓慢慵懒,男人们听得骨头酥麻。 郑大王收摄心神,三年道行,岂可葬送在短暂的一道彩虹?他深呼吸,深呼吸,冷静!冷静!但目光流连在34d爆乳装内的雪白胸脯上,弹性很好是不是?又看向缀满亮片仅盖住重点部位的迷你裙……心中的好男人在枯萎,灵魂里的坏男人蠢蠢欲动—— 「妳……真漂亮。」这女人极品。 「你……也不赖。」 「宇宙!生日快乐啊,来干杯——」损友们互使眼色,看宇宙那么哈,成功!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十分钟后,sabrina就喝醉了(装的)。十五分钟后,已经坐在郑先生的jaguar跑车里。 跑车在马路狂飙,美女醉倒在一旁,大胸脯快要弹出衣领。郑大王血脉沸腾,只剩兽性。 sabrina暗暗窃笑——三年不近女色?碰到我就破功呴!摸摸顶级的jaguar跑车,喔,但愿他在床上的表现,也像狂野不驯的jaguar。捷豹~~喔捷豹~~好期待! 「妳住哪?」郑宇宙滚烫得像被点燃的引擎。 「什么住哪?我又不回去……我还想玩……我没醉啦……」美女嗲他。 不回去好,跑车飙得更猛。「那我载妳去旅馆,薇阁怎样?就在附近。」 「ooooook——」 郑宇宙真急,油门一踩,咻地十分钟尬进旅馆车库,三分钟办完手续拉她进房。 sabrina动作更快,唰地一分钟内扒光衣服,咚咚咚十秒内自己躺到床上。「哦唔啊……亲爱的快来……」她自己呻吟打滚,自己发浪…… 宇宙看着床上打滚的女人,眼色暗下,朝她走去——电光石火间,过往与众女人厮混的回忆全涌入脑海。sabrina发浪的姿态,sabrina淫荡的媚笑……想象和sabrina做爱,做完以后他会有的感觉—— 「好好休息。」明明已走到床边,郑宇宙硬生生向后转。做完以后,会很空虚,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等一下!你站住。」sabrina喊住握着门把,准备离开的男人。「你去哪?」 「买保险套——不!」他讲太快了。「我要回家。」 sabrina花容失色,跳下床。「回家?」对她这么脱光光性感美丽的女人,他回家?「你开什么玩笑?」 谁开玩笑郑宇宙果真开门出去。「帐单我会付,妳好好睡,bye!」 「站住!」sabrina从背后抱住他。「走什么?大家快乐一晚不好吗?」 被光溜溜的女人抱住,他身体很诚实,又狠狠亢奋起来,但……心很累。 「谢啦,我不想,晚安——」 「难道你真的——」sabrina出手。 宇宙震住,往下看,她竟然…… 「你明明就有——」嗯,sabrina松手,他的状况够格当把妹王,仰望郑大王,她愣住了,被大王阴郁的脸色吓到。「sorry……」他生气了? 「妳摸什么摸!」郑宇宙怒吼,超级不爽。 「我……我只是奇怪,你明明有兴奋,为什么不做?」 做妳妈啦做!宇宙瞪她,恼怒,一字一句缓道:「因为……妳、不、是、好、女、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就是这个feel~~我要的feel~~ 噢,他快哭了。 郑宇宙长发野野地乱在肩侧,上身赤膊,穿calvinklein睡裤,坐在床上。窗玻璃,蒙着一层萤白日光,光影斜入,映在他宽广雄厚的胸膛。古铜肤色,肌肉结实,被日光烘烤,泛着性感光泽,如诱人的黑巧克力,弥漫浓郁的雄性气息,画面超级养眼。这性格体魄,像座饱藏原始欲望的黑暗丛林,要是让熟女看见,肯定呼吸一窒,春心荡漾,身体兴奋融化,渴望在那诱人的胸怀中堕落。 但是,看看床上散置的东西,熟女的欲火便瞬间浇熄。 床上堆着粉黄婴儿袜,粉红婴儿衣,婴儿奶嘴婴儿背带。没有熟女,只有一个抱在怀里,不足月的奶娃儿。这一切对曾经纵欲的郑宇宙来说很陌生,但亢奋感不输给刺激的性爱,他几乎喜极而泣。 怀抱里,奶娃儿咿咿呀呀,眼珠黑圆圆,骨碌盯着他,空气飘着乳香,宇宙抱着娃儿轻晃,娃儿哭。 「哇——」 「乖……秀噢,不哭不哭。」郑宇宙温柔拍哄。 「哇——」小家伙踢踢踢,哭得更响。 「是不是饿?泡『奶奶』(ㄋㄟㄋㄟ)给你喝,啊——」他胸部锐痛,娃娃竟然—— 「啧啧啧……」 小家伙野蛮地吸吮他的乳头,痛啊!「不……宝贝,爸爸没啊……妈妈才有『奶奶』……不要咬,不要咬,这不是『奶奶』——」 「哇——」小家伙吸不到奶水,崩溃大哭。 「厚!叔叔好色。」一个男孩的声音说。 耶?谁? 「一大早就叫『奶奶』?」 咦?这声音好熟…… 砰! 郑宇宙摔下床铺。原来他作梦了,抬头,看见十二岁的宫城威站在床边,笑咪咪的。 他脸一沉,索性坐地上,教训好友的孩子—— 「宫城威,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非常非常不礼貌噢!」 小阿威笑嘻嘻地说:「是阿姨要我叫你吃饭,都十一点了,叔叔,你一直叫『奶奶』,矮油~~好色噢!我要跟爸爸说!」一溜烟跑走。 「宫城威!」郑宇宙赶快套上衣裤追出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位在山腰的游翼农场,白千层树们环绕着木屋,他们在走廊的屋檐下吃午餐。 老板宫蔚南,有张严厉的扑克脸,草创初期,因为得郑宇宙慷慨相助,故郑宇宙拥有农场三分之一股份。然而后来宫蔚南把宇宙爱慕的女人费美里把去当老婆,这成为宇宙心头的痛哪。 话说三年前,郑宇宙煞到农场解说员费美里。为赢得费小姐青睐,浪荡子改邪归正,甩掉女友,从一天没女人会死,变成想要务农的好青年,还跟农夫昆伯学农务,母牛的奶都去挤,被臭脾气的雪莉老牛狠踹好几次,一切为了取悦好女人费小姐。没想到,当他一头热的留在农场表演好男人,费小姐竟辞职回台北去,宫蔚南惦惦地杀到台北拐到费美里,宫蔚南心狠手辣,生米煮成熟饭才告诉他这残酷的真相。 他妈的○○○,感情不能勉强,失败了也迁怒不了谁,只是,郑宇宙没办法虚伪地祝他们幸福,他回台北到爸的公司上班,偶尔才来农场度假,哼,全世界到哪找像他这么够意思的朋友? 郑宇宙恨恨地啃着三明治,瞪着他们夫妻,费美里怀孕一个多月,胖了些。再加上宫蔚南前任妻子生的小阿威,宫蔚南就有两个孩子。不公平!他郑宇宙渴望成家成不了,他老兄呢?婚结两次,孩子也快有两个。 郑宇宙嫉妒。相形下,他孤家寡人好可怜。他都这么可怜了,「胜利者」竟还用鄙夷的眼光打量他,费美里则表情别扭,努力憋住笑。抓耙子宫城威因为急着跟爸说郑叔叔的糗事,所以还有点喘—— 铿!宇宙扔下刀子,撇开切了一半的蛋卷,往后靠向椅背。「你们少用那种有色眼光看我。」 「宇宙——」宫蔚南清清喉咙说:「你以后睡觉最好锁门,免得我儿子闯进去,大白天的听你喊『奶奶』,这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狗改不了吃屎,郑宇宙戒不掉想「妹」。 我好你个○○○!郑宇宙抓了叉子,指着宫蔚南。「喊『奶奶』怎样?『奶奶』犯法吗?我睡觉爱喊『奶奶』不行噢,把我抓去关啊——」 糟糕,忘了这家伙不能恐吓的,越恐吓他越乱来。「好好好,不说这个。」宫蔚南决定冷处理,真是,叫他不要喊,他一下连喊三回合。 「叔叔啊……」阿威笑嘻嘻。「你快点交女朋友,不然我觉得你越来越奇怪欸,你好像真的很想要女朋友……」 噗,费美里笑了。 够了!宇宙摔开叉子,站起来双手做摇晃婴儿状,对他们吼叫:「给我听好,我说『奶奶』是因为梦到我在哺乳!哺乳我的孩子,我哄着他说——乖,不哭,泡『奶奶』给你喝,是这个『奶奶』!这么温馨的梦,被你们扭曲成这样,下流!」 哦!三人瞠目结舌。原来,郑宇宙是在梦里奶孩子?哇哈哈哈哈哈哈哈,霎时他们笑得东倒西歪。 可恶,不道歉,还笑。郑宇宙看小阿威笑倒在美里肩窝,费美里笑倒在宫蔚南胸怀,宫蔚南大笑,右手一揽,将费美里跟阿威全揽在怀里。是怎样,表演「笑成一团」,炫耀一家和乐融融就对了! 「不好笑。」郑宇宙用力切蛋卷,三两口,嗑掉熏鸡蛋卷。 「叔叔,我误会你了,iamsorry~~」阿威帮郑宇宙添咖啡。「那你在梦里有没有看见你老婆?有小孩就有老婆啊?」 郑宇宙气馁,瞪着宫蔚南说:「都是你,我觉得我被你晃点了。」 「晃点什么?」 「你记得三年多前,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我要是想遇到好女人,就必须先当个专情的好男人。结果我夜店不去,辣妹不把,烹饪学了,育婴课都去上,好女人呢?」 「好女人就要出现了——」费美里突然说:「孕妇的直觉很准。」 「几时?」郑宇宙精神大振。 「嗯,大概再过四小时。」 「真的有预感吗?四小时?为什么是四?」 「我看着你时,对四这个字特别有感觉。」 「四不是跟死同音吗?」宫蔚南插嘴。「你这几天开车小心——」 「shutup!」郑宇宙吼他,抓法国面包咬住了,告辞。「回台北了——」没营养的对话,损害身心健康。 费美里笑道:「这么快?你一来,我们家好热闹噢。」 「对,取笑我,你们就开心了。」郑宇宙坐在门槛穿鞋。「我下午两点要拜访客户,没空跟你们扯那些没营养的。」 「噢。」宫蔚南做个夸张表情。「天啊,我们都忘记了,郑叔叔现在是泽明集团的业务经理啊!」 「好了不起。」 「好厉害。」 「叔叔强啊。」费美里跟阿威卯起来赞美,试图抹煞刚刚对郑宇宙的嘲笑。 少来,哼。逆光中,郑宇宙捞起搁在门旁的帆船袋,潇洒地甩上右肩,一记帅气的挥手。 「bye——」 他走出木屋,滑入银色跑车,行李掷后座,戴墨镜,单手握方向盘,嘴巴咬着面包,转动钥匙,引擎咆哮,假期结束,看看表—— 中原标准时间,十二点零五十秒。四小时后?也就是下午四点零五十秒喽,他的好女人真的会出现?唔,超期待的。 咻!捷豹跑得不见踪影。 是她吗?长得像林志玲。三围34c、24、36。 下午三点五十分十七秒,郑宇宙注意出现在面前的女人,内心布满os。 相貌温婉,背景很优,重点是,她有害羞,跟过去那些热情奔放的女朋友不一样。而且,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有,端茶给我的小手微微颤抖,看起来应该是煞到我了……所以,想一起过一辈子,共组家庭的好女人,就是她? 「哈哈哈,宇宙,你噢,长得太英俊,我女儿一看到你,就不讲话了。」金董笑道,红光满面,咬着雪茄,肥腿摇晃着。 三人坐在星隆街金董家的院子喝午茶。日式建筑,覆盖透光的遮雨棚,种红牡丹白茉莉黄桂花,彩蝶翩翩飞舞,佣人不时添加茶水,池塘流水铮铮,鲤鱼悠哉回游,气氛真正好。 金董从事旅游业,常跟泽明经营的饭店订房,是泽明的大客户。金董趁郑宇宙来拜访,想撮合他跟女儿认识。 「爸,你真是的,你不要乱讲。」金贞惠掩嘴笑,煞到郑宇宙。他跟那些和爸爸往来的生意人不同,没秃发爆肚,油条习气。他西装革履,衣着正式,但随意束脑后,刺猬般黑野的发辫,暗示他内在狂野,女人看了会兴起玩火的冲动。 「饼干好吃吗?」她问。喔,光问这个,脸就克制不住烧红起来。 又会脸红,还会做手工饼干。嗯嗯嗯,看来确实是好女孩。郑宇宙呵呵笑,点燃雪茄。「饼干很好吃。」他咬住雪茄,烟雾迷蒙中,打量金小姐,但为什么,心里还犹豫,真的是她? 「我爸说他常跟你去打高尔夫,他说你打得好好,我其实一直想学,可是老是学不来……」金贞惠硬找话题跟郑宇宙聊。 「唔,正常,很少看到女生打得很好的。」奇怪,如果是她,为什么讲话没劲?难道……他天生适合把坏女人郑宇宙很剉。 「以后让宇宙教妳,运动方面宇宙最强了——」金董又在呵呵笑了。 「可以吗?」金贞惠眼睛一亮,很期待。 死了,好女人来也,但他很没劲,望着金贞惠好贤慧的笑容,郑宇宙越看越慌越困惑,终于明了——上天!我不要金贞惠啊~~ 砰!突然巨响,吓得大家跳起,惊魂甫定,往上看,透光棚子,掉落一个军用绿背包,同时,屋外一阵喧嚷。 「搞什么!」金董气呼呼冲出去骂人。 「我也去看看。」郑宇宙抢跟出去,上天还算仁慈的,他瞄一眼手表,好险,离四小时还有三分钟,金贞惠掰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我第一次看见……」 「说什么生病了。」 「谁派来的啊?」 「不知道。」 婆婆妈妈们聚在陈宅门边的老樟树讨论,望着树梢,指指点点。 陈太太朝树上骂:「都说不用,就一棵树嘛,管它什么病,我不会花钱的噢。」 「谁把背包丢我家院子?」金董跑出来。「万一没遮雨棚砸到人怎么办?」 陈太太忙陪笑。「唉呦,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啊,是她——」手指上面。 郑宇宙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看,哇靠!被吓得倒退三步。 足足两层楼高的大树上,一名穿灰色t恤,蓝牛仔裤的女子,腰间系着安全绳,身手俐落,行动敏捷,正缓缓地爬下来。可怕,一个女人,在树上爬来爬去,不禁让郑宇宙联想到放生的野猴子。唉,这个世界病了,温良贤慧的好女人越来越少,现在的女人连树都会爬。呜呼…… 女人回到地面,郑宇宙雷达启动,开始目测女人三围——32、23、34,唔,偏瘦。她用一支铅笔,将长发盘在脑后,因为风吹,发丝显得紊乱。她眼神淡漠,鼻子细挺,下巴丰腴,脖子上怪异地挂着一副听诊器。 「抱歉。」爬树小姐拍掉手上灰尘,站直身子,跟大家说:「我的背包背带断了,吓到大家,很不好意思。」因为她的神态冷漠,尽管讲话有礼貌,却没有温暖,好像只是在应付。 「小姐,妳好好的干么爬树?树上有什么?」金董纳闷着。 陈太太发飙道:「妳吓到金先生了,树没医好就先出人命了。」 爬树小姐解释:「这棵老樟树,从树形和树皮看来,很可能受到『木材腐朽菌』还有『樟白介壳虫』的侵袭。」她指了指树木根部,说:「刚刚听诊后,我怀疑树基已经出现中空的腐朽状况,必须快点动手术……」 吭树还有动手术?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姐挺有趣的,郑宇宙听得忘记四小时到也。他站在婆婆妈妈还有矮胖的金董间,身材高大伟岸,特别醒目。 几位妈妈注意到帅哥存在,偷耙乱翘的发,拉扯松垮的衣,调整邋遢站姿,瞬间翘屁股缩小腹。是啊,只要是女人,乍见郑宇宙,都会被他出色的仪表震慑住。 然而,这位爬树小姐,看都没看郑宇宙一眼,模样冷静,态度从容,因此,习惯被女人注意的郑宇宙有那么点不习惯。她怎么都没注意我?我乃宇宙罕见的超级帅哥啊!郑宇宙更热情地盯住「爬树小姐」,发送电波想要电她,但她没反应,只是从牛仔裤口袋,拿出名片,递给金董。 「我的名片,雨棚要是有损坏,可以跟我联络——」 金董要接,但有人更快,先掐住名片了。欸?金董往旁一看。「宇宙?」 郑宇宙恍惚着,在还来不及细想时,手就伸去掐住爬树小姐的名片。为什么?他干么啊? 「爬树小姐」对郑宇宙挑了挑眉,缓缓说:「名片不是给你的。」 难道……我会出手,莫非,我等的真命天女是她?郑宇宙心惊,抬头,和爬树小姐对望。他内心里的os,犹如跑马灯在急急闪。不可能,她会爬树,不可能,她看起来冷冰冰又不贤慧,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可是…… 「你拿名片干么?给我。」金董拽走名片。 「等一下。」郑宇宙捏紧,用力看。「啄木鸟」实验室助理关娜妹,娜妹?他哈哈大笑。「关辣妹?可是妳穿得一点都不辣啊!」 听见郑宇宙的玩笑话,大家听了都笑了。 唰!关娜妹冷着脸,抽走名片,交给金董。她鸟都不鸟郑宇宙,跟陈太太讨论:「这棵樟树应该有一百年了,放着病死了很可惜,只要妳同意,我可以救它。」 陈太太烦躁地挥挥手。「讲这我听不懂啦,我看它好好的啊,妳硬要爬我家的树就算了,爬也让妳爬了,够了吧?」 「妳为什么想医树?」郑宇宙很好奇。 「只要让我救,它还可以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她跟陈太太说话,不理会他的问题。 王婆婆摇着怀里的孙子。「啊,树可以动手术喔?啊怎么开刀啊?医药费多少啊?」 「欸,妳干么对树这么好啊?」因为她不理他,郑宇宙就越想凑上去讲话。 关娜妹继续忽略他,回王婆婆的话。「啄木鸟实验室是由莫高忍教授主持的非营利机构,除了做研究,也会帮老树治病。要是愿意救这棵树,我只收基本耗材费,如果连这部分都不想出,我想办法找别的方式申请补助,只是时间上比较会耽误到。等手术动好,我看能不能替它争取到经费,定期来做保养。」 「太麻烦了。」陈太太想也没想就拒绝。 「……」郑宇宙发现爬树小姐搭理每个人,就是不鸟他,她瞎了喔,看不到帅哥? 金董问她:「树还要保养啊?保养费多少?」 「一年差不多十万。」 抢钱噢!郑宇宙笑了。 关娜妹注意到他的讪笑,盯着他看。「我说了什么那么好笑?」 郑宇宙怔住,摊摊双手。「嘿,没恶意,我只是觉得树顶多浇浇水施施肥,怎么保养这么贵」 「这位先生,花十万保护一棵老树,很过分吗?」 有杀气!郑宇宙后退一步,讨好地展露无敌帅的招牌笑容,白牙在光中闪,电昏周遭太太大婶们。「我只是觉得有趣。」 关娜妹往前站一步,在她严厉的瞪视中,郑宇宙突然呼吸不顺,好有压迫感。 她定定将他从头看到脚,看得郑宇宙头皮麻背脊寒。然后不疾不徐道:「prada雅痞风的灰格纹西装外套,要三万块吧?口袋插着的montegrappa限量钢笔,至少八万。dunhill的『sidecaramber』飞行公事包,少说两万,都是顶级好货。」 「厉害,没想到妳对时尚这么瞭。」郑宇宙笑呵呵,误打误撞,平日穿运动服就出门,拜访客户才穿得这么炫,她是否好激赏? 「光我说的加一加,已经超过十万。一棵树,可以给人们乘凉遮阳,让小鸟栖息做窝,美化街景,默默吹风淋雨牺牲奉献。它跟先生你,谁对这世界更有意义?以它对世界的贡献,一年十万保养很过分?请问你又对这世界付出什么?你可以花好几万买外套买一枝笔,却觉得它一年花十万很可笑,谁比较好笑?我觉得你比较好笑。」 好妳个xxx,我无心战妳,妳却杀得这么过瘾,战得我节节败退,哑口无言,变成笑话。可怜的郑宇宙,被「爬树小姐」堵得无言,批得脸青青。 大家看好戏似地窃笑着,连金董都同情地拍拍郑宇宙的肩膀,使眼色,要郑宇宙放胆给她呛回去,但他却—— 郑宇宙举手投降,笑笑地,不想吵架。「好好好……ok!妳说得都对,我的存在对这世界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是大千世界里的一坨废物,只会玷污这个真善美的世界,就一棵树,干么这么大脾气?小姐,轻松点嘛。」 轻松个屁!他痞痞的态度,彻底激怒关娜妹。「不认同,大可捍卫你的想法,少用这种嘻皮笑脸的态度敷衍,很差劲。」 郑宇宙转身就走,他会被这女人气死,就一棵树,也可以靠夭半天,神经病,老子跟妳掰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很久没发火了,郑宇宙一下班,就跑去游泳,打夜间棒球发泄,混到凌晨一点,才驾车返家。这几年因为没有女人,只好靠运动排解过剩精力,肌肉越练越结实,心却越来越空虚。 黑天空,霓虹招牌闪烁,跑车辗过沥青路面,又一个寂寞夜。 费美里乱讲,好女人连个影都没有,只有来乱的金贞惠跟乱爬树的—— 驶过卖清粥小菜的路边摊,忽然觉得好饿,郑宇宙停车,去吃宵夜,刚甩上车门,突然怔住了。 天,喔天啊,好女人出现了! 郑宇宙心潮澎湃,三年清修生活,终于解禁有望。他脑袋昏眩,胸口很烫。 就是她!三点钟方向! 她也是喜欢在午夜吃粥的女人吗? 费美里说过,所谓的幸福,不是用好穿好吃大餐,而是有个人半夜一吆喝,就去路边摊吃清粥小菜,就这么简单温馨,当时他听完很想哭,非常向往那种境界。 如今,午夜,清粥,小菜,路边摊,以及那个女人,这是神的启示啊! 那女人坐在骑楼下的廉价桌椅前,右手托脸,另一手舀粥喝。斜身,长腿交迭,她好性感,好翘的屁股,好长的腿,t恤牛仔裤也穿得这么有型又好看。她的目光,满含笑意,她的嘴儿,抿一抹浅笑,她望着蹲在水桶旁玩脏碗盘的小女孩,喃喃地跟小女孩说话的神情,她浑身充满爱的光辉! 郑宇宙心情激动,瞧,她爱小孩,她是好女人! 噢,买尬!期待已久的女人出现了,郑宇宙一时有些承受不住,往后扶着跑车心跳激狂…… 发情之际,在他眼中,简陋的小吃摊,神似黑道大哥穿汗衫的勇壮老板,看来他妈的很顺眼!不断被老板粗臂搅动,装白粥的大锅,蒸气喷涌,宛如春晨林间飘飘的雾,好美。不锈钢餐台,五颜六色的小菜,黑酱瓜黄鸭蛋紫茄子三层肉红萝卜,此刻在他眼中,全化成灿烂花海。而让这平凡无奇,变得绚丽多彩的,是那个女人,没想到命运安排这样奇妙,她竟是…… 意识到投射来的目光,那女人敛容,转头,迎上他的目光。她不耐地扬扬眉,像在问他看什么看? 郑宇宙微笑,朝她点个头。 她肃容,撇筷,大步过来。 「你来做什么?想找麻烦?」她双手插腰,站定在他面前。神情强悍,跟刚刚对女孩说话的模样天差地别。 「呃,娜妹……我们又碰面了,哈,还真有缘。」想不到,她就是好女人,她让他非常有感觉—— 「我们不熟,不要省略『关』这个姓。」 郑宇宙哈哈笑,下午,被她气得快吐血。直到刚刚,瞥见她的另一面,完全被她的笑脸吸引了。 他拿出皮夹,递名片给她。「妳好,我是郑宇宙——」大家重新认识吧。 「不要浪费名片。」她拿都懒得拿。 「我不是来找麻烦,是刚好开车经过看到妳。」 「噢。」又怎样? 郑宇宙帅气地倚着跑车,笑望她。「well,这代表我们有缘……」关小姐没反应,显然这个缘是他自己在那边缘,帅哥的笑容有点僵了。「我们……交个朋友?」 关小姐看向他指间的名片。「泽明集团业务经理?」嘴角浮现淡淡笑意,似乎很满意他的头衔。 「家父正是郑泽明。」不是故意,但有骄傲。知道我是谁了,还不主动巴过来—— 「哦,噢,啧啧啧。」关小姐又喔又啧了几声,想必对他的身分相当相当感动,她的下巴,指指他身后。「jaguar跑车?」吹声口哨。「很贵喔?」 「sure,关小姐,有这个荣幸让jaguar载妳到淡水兜风吗?或是杀到北投春天……咳咳咳……」差点讲出「春天酒店」。 「北投……春天?」 「到北投欣赏春天的夜景。」 「噢。」 「或是到猫空,泡茶谈心?」 「噢。」 「喜欢哪个行程?」 「嗯,我想先打个电话。」 「sure~~」当然要先打电话跟家人报备,好女人就是要懂得保护自己。郑宇宙看关小姐拿出手机,拨通,说—— 「拖吊大队吗?有一台jaguar跑车停在消防栓前,请你们立刻来处理,地址是……」 「妳叫人拖我的车」 「所以你快闪吧。」 郑宇宙目瞪口呆,大挫败。莫非太久没把妹,他退步了? 关娜妹催促。「拖吊大队快来了。」 「拖走好了。」不信我有这么弱!他继续「卢」:「拖走没关系,我留下来陪妳吃粥。」 是噢。关小姐回答得倒也爽快,她回头,对那虎背雄腰的老板喊:「哥、有人纠缠我——」 老板提着菜铲杀来。「是哪个想死是你吗?」 郑宇宙眼花头晕,看着菜铲在面前比来飞去比来飞去,耳朵嗡嗡作响,听着老板粗暴的吼来吼去吼来吼去—— 「你xxxx的xxx想xx别想○○xx又○○,我可是会xxxxx……知道吗xxx咧——」 郑宇宙傻眼,以上,这是他听过最长最流畅最脏的粗话,原来惹到黑道世家,想来这男的是纵贯线某堂主,女的极可能是飞什么凤的女帮主。不啰唆,自己bye—— 「大哥你好,晚安,bye!」他回车内,发动汽车,春天来了,但是好寒。jaguar很鸟地跑走了。 「那个白痴是谁?」关火旺问妹妹。 「有钱人。」 「找妳干么?」 她开玩笑地说:「可能想包养我。」 「包养妳」关火旺大笑:「北七。」妹妹跟那些娇滴滴被包养的女人差太多吧?这男的白目。 「有这么好笑?」 「那小子知不知道他想包养谁?皮痒是不是?我妹是『恐怖份子』欸。」 关娜妹笑了,对,「恐怖份子」,他们都叫她恐怖份子。「我明天有活动。」 「这次要干么每次听妳有活动,我就紧张。」 「明天看电视就知道了。」关娜妹回去吃粥,将爬在地上呀呀玩的小侄女捞起,笑咪咪地逗她。「美美,明天妳可能又会在电视看到姑姑喔。」 四岁的美美嚷:「布卡、布卡……」她的偶像是卡通中国娃娃布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铿! 钥匙投入玉钵的怀抱,寂寞更张扬。 帝冠大厦十二楼百坪豪宅,屋内装潢前卫,摆放顶级的欧式家具,钟点女佣勤于打扫,吊灯下,大理石地,骄傲地闪着光。贴着脚底,冰冷透肤,孤独便尖锐地往上刺入心中…… 「唉。」郑宇宙扔了公事包,烦躁地一路解掉衣裤,随脱随扔,进浴室冲澡。水声激昂,脑海浮现关小姐爬树时俐落的身手,和人说话时淡漠的表情。 下午四点,关娜妹不是他要的女人。可是到了晚上,她在路边吃粥,逗弄小女孩,神态温柔,笑容满面,他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看见爱情,警觉到,关娜妹正是他要找的好女人。他热情真诚地向她示爱,可是当她冷漠无情的通知拖吊大队来拖车,他挫败得像被人甩一耳光。 郑宇宙躺在床上想—— 不是她,她臭美。 我才不要冷冰冰跩兮兮的女人。 我要的是像费美里那样温柔贤慧,好相处的女人。 没错,是寂寞太久产生的错觉,误会爱的讯息,关娜妹才没那么吸引他。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太阳毒辣,晒得头发胀,马路蒙尘,像没尽头。他又走在这熟悉的道路,梦中不断出现,景色荒凉的大马路。不知道为什么,一再一再重复出现在这个梦里,走在这条路上,他永远走不到尽头,不明白要到哪?目的地有什么?为何要一直走? 于是他一次次在梦中,让毒太阳烤痛皮肤,热到视线蒙眬。 这是梦。我在作梦。 梦中,郑宇宙边走边安慰自己,汗如雨下,终于倒下,粗砾刺着皮肤,喔身体要被烈阳烤裂,口干舌燥,恍惚虚脱,翻身,仰躺,瞪着刺目的烈阳光。很快地他会晕过去,晕过去就好了,他等着,等这个梦结束…… 忽然,额头痒,脸庞痒,咦?这次梦的不一样。他转过头,讶然地看着,是她? 她趴在他的头上方,她俯来,她没穿衣服,他却没一点邪念。是她蓬松细软的发,拂痒他额头和脸庞。她的目光与他相望,他们无声相望,彷佛看了一世纪那么久。她柔美的身体,遮蔽住刺目的烈阳。 在那么温柔的目光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好安心。他不明白为什么闭上眼睛,于是听见蝉鸣,听见树梢轻拂的沙沙声,听见山林鸟声啁啾……然后,有个吻,印在他的嘴,软软的唇,衔住他干渴的嘴…… 猝然睁眼,醒来。一室黑暗,床畔空荡。他失神地坐在黑暗中,彷佛有个伟大的神给他暗示,或者是潜意识掐住他的心魂。 他真的被这爬树的关娜妹迷住了吗? 梦中,她望着他,那温柔的目光,那种安心的感觉,几乎令他落泪…… 第二章 早上,郑宇宙走进办公室,昨夜梦境,历历在目。他心神不宁,吃过助理准备的三明治,沉思一会儿,打开电脑,上网查啄木鸟实验室。 啄木鸟实验室,由国科会补助,高龄七十的莫高忍教授主持,带领研究生做实验,常发表植物病症研究论文,专治树木疑难杂症。组织成员全是相关科系研究生,只有担任助理的关娜妹例外,她的资料栏学历只有高商毕业,读商,却在爬树医树?他对这位小姐更好奇了。在实验室的网站相簿里,找到一张关小姐工作中的照片。 那是个阳光午后,光影在叶间闪烁,关小姐穿格子衬衫,牛仔裤,坐在大树高处枝干上,眼色温柔,手拿针筒,将针头扎入树干……郑宇宙心坎麻麻的。 按下列印键,墨水喷洒,机器喀哒喀哒响,印表机吐出关小姐,落入郑宇宙掌心里。他微笑,确定了——没错,等着的好女人,就是她!指头弹了弹关小姐,她轻颤起来。 郑宇宙自信地想着—— 凭我潇洒英俊,加上三年多的好男人相关训练与实务经验,就不信追不到你! 你会爬树,我运动很行,一定追到你。 中午休息时间—— 「全笨得要死,你知道那个王聪慧吧?喂,到底聪慧在哪?叫她打电话给eadan订两千套瓷器,已经告诉她底价多少,她白痴,被厂商说服跑来问我底价能不能再高一点,搞不清楚立场,猪头——」 泽明的采购部经理郑俪玟,也是郑宇宙的亲妹妹,哇啦啦边骂边走,和哥哥去餐厅用餐。 郑俪玟骂了半天,老哥不应声,回头看,见他悠哉悠哉走在后头,手插口袋,脸上挂着神秘笑容。他怕热,贵为经理,不拜访客户时,老t恤休闲裤一双球鞋就来上班,周身懒洋洋散漫气质,像刚从哪个热带国家旅行回来,走在满布商业大楼的黄金地段,看起来还真突兀。 郑俪玟叹息。「你没在听嘛,看你每天懒洋洋晃来晃去,你不是上班,你是来玩的吧?公司的事都下了,全世界没一个业务经理像你这么凉!」 「嘿,是老爸要我来的,我才懒得当经理。」 「是,你的江山全靠打高尔夫打出来的。」这家伙天赋异禀,每天看他凉凉的,笑咪咪,晚来早走,偏偏业务部让他接管后,业绩蒸蒸日上,业务员比以前更勤快,表现更好,活见鬼了。「喂,你都不骂下面的人吗?他们有这么乖?我底下的人全笨得要死。」 「他们一个个比我专业,我哪敢骂他们。」 噗,俪玟失笑,哪有主管这样说自己的?「你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这样说,小心他们骑到你头上,把你看扁,就嚣张起来。之前明扬就是不听我的话,被底下得人欺负得快脑中风。」高明扬是她老公,负责泽明广告部。 「他们早就把我看得很扁,很少来问我意见,奇怪,没管他们,业绩却越来越好。」大家一团和气,业务部是全公司最欢乐的地方。 「是你刚好碰上好员工,我的人都要盯得紧紧的,他们老是偷懒,还有……」郑俪玟抱怨不休。 郑宇宙心不在焉听着,他想着,几点去八里啄木鸟实验室找关小姐?很久没追女孩子,不,是很少主动追女孩子,要想一想,带什么花去讨好她,万一她又臭着脸拒绝…… 郑俪玟都走进餐厅坐下来点餐了,郑宇宙才刚刚走到门口,忽然,他惊骇,顿住脚步,爬树小姐出现在电视里?! 在餐厅旁的电器行里,电视正播放即时新闻,sng连线的地点就在隔了三条街外的罗士英建设公司,关小姐正跟一群环保人士在抗议。 这次,爬树小姐不爬树,改爬建筑公司大铁门!郑宇宙看得瞠目结舌,这么会爬,她是孙悟空弟子吗?一群女警正拉她下来,她紧抓铁门继续上爬。其他环保人士爬不上去,待在底下跟警察推挤。大楼警卫用力晃铁门,想将她晃下。警察用警棍敲铁门警告,冲突越来越烈,郑宇宙看得心惊胆战。 画面中,阳光毒辣,汗水在她的臂上闪耀,终于,关小姐成功踏上铁门顶端,伸展双手,维持住平衡感,稳稳踏在狭窄的铁门顶端,足以媲美特技表演。于是环保人士骇住,维护秩序的警察呆住,记者大叫,要摄影机对准关娜妹,关娜妹朝摄影机喊—— 「罗士英在花莲盖的度假村,违反十年前的环评内容,破坏自然生态,强烈要求环保署重新检视罗士英的……」 警察长下令驱逐了,环保人士被粗暴架离,混乱中,关娜妹不敌,被女警硬生生扯落下来,以为会撞到地上,但有人接住她。 晕眩中,她看着接住自己的男人,他不是警察,他有一口漂亮白牙,正对着她笑,他……有点面熟? 「郑宇宙?!」 警察长吼:「全带回警察局!」 警察们当郑宇宙也是抗议人士,手臂勾住他脖子,勒着他走,他呼吸困难,仍坚持将关娜妹环在胸怀里,他们被推入警车带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又是你,关小姐。」江警员苦笑着做笔录,他们都戏称关娜妹是环保恐怖份子。参加环保抗议活动,但不隶属任何团体,总能轻易吸引住摄影镜头,将议题炒上新闻版面,老挡人财路,教一些企业主跟坏立委恨得牙痒痒,也让警察们很头大,因为是女的,每次要驱逐她,都很麻烦。 关娜妹一派轻松,报告江警员:「我已经通知律师,她马上到。」 郑宇宙泰然自若,告诉江警员:「我已经通知议员,他马上到。」 议员引江警员跳起来。「先生是……」这男的什么背景? 关娜妹瞄向郑宇宙,郑宇宙背脊一阵寒,感觉到她眼神里的不屑。 「郑宇宙,这不是什么大案子,不会被关,用不着找议员关说吧?」她说。 「喔……」他气虚。「那你的律师顺便借我。」 义务律师来了,跟警察处理后续问题。关娜妹和郑宇宙坐在一旁长沙发等律师办完手续。 「你常被抓进警察局吗?」郑宇宙问。 关娜妹捧着热茶嗅闻,不回答,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于是,他又说:「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 放下茶杯,看着他,关娜妹问:「你跑来做什么?」昨日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不见了,他今日衣着随兴,圈住长发的橡皮筋在拉扯中断裂,于是密密编织着的狂野发辫,散乱在俊美脸庞侧,教她联想到旷野中不受管束的野狮子。可是,他没利爪没尖牙,他的笑容太阳光了。她眨眨眼,想看清楚这个人……不对,怎么会联想到野狮?他可是养尊处优的泽明大少爷啊! 郑宇宙严肃道:「我看见你出现在新闻里,怕你危险,赶快跑去保护你。」 她听了想笑。「你想保护我?」 「是啊,」好男人要保护女人。「感不感动?你……不感动?」 关娜妹凛着脸,没一点感动样。「郑先生,我不喜欢跟人拐弯抹角——」说着,身子往后靠,双手盘胸,长腿交叉,目光犀利利。「贵公司买了哪块地?还是跟什么建设公司合作要盖购物中心?」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少跟我攀关系。」 「攀关系?」他大笑,凭他家世,多的是来攀关系的,想不到会被她呛这一句。「好,没错,就想跟你攀关系。」有趣!换他往后靠着椅背,换他双手盘在脑后,好整以暇觑着她,懒洋洋地笑。「你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个人喜欢男女朋友的关系,要是你觉得太快,我也乐意从朋友关系开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稍一不慎,郑宇宙又痞起来了。 关娜妹静静听完,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那当然,我的目的都这么明显了。」就想追她嘛! 「你想拉拢我,搞好关系,再透过我去跟『环委』说情,让你们公司的开发案可以顺利通过『环评』对不对?」想设计我?省省吧,来这套,老娘见多啦! 郑宇宙皱眉头,想了又想,状似苦恼。「可不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还尾』是什么?『还瓶』又是什么?」 关娜妹深呼吸,用力深呼吸。「不用跟我演戏,反正我绝不会帮你们公司的开发案过关,就这样。」奸人!被识破就装白痴,老娘是不会上当的! 「我不知道什么公司开发案,事实上我每天只是去公司混时间,偶尔陪客户打打小白球。」怎么话题越来越复杂?只是想把她,不用搞得这么深奥吧?关老师~~ 「听起来像是靠老爸的,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她冷笑。 她在讽刺,而他竟还承认了—— 「对啊,有时我还会应广告部要求,上上商业杂志、电视节目,宣扬公司理念发展计划,效果很不错,女记者们常留最大的版面给我。」 「真风光啊,家里有钱有势很得意嘛!」亏他讲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呃……还是快点把话题转回来。他说:「公司管理方面我不了,但是,对于怎么当一个好男人我就拿手了。你知道吗?」开始炫耀起这三年学的好本事。「我烹饪很厉害,料理家务没问题,甚至连医院办的育婴课都上过。不是我在臭屁,在你面前,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你如果不希望老了以后回忆起我时,痛哭流涕,后悔错过我,就千万不要拒绝我的追求……」这是宫蔚南教他的,要把好女人,就要先变好男人。 他说得好成这样子,她竟然捣住耳朵。 「你敢讲,我不敢听。」 「你——」有……有点累了,直接破题!「好,我讲重点。一开始我真的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后来在路边遇见你,让我有心动的感觉,然后今天当我看见你为了捍卫理念,爬上铁门呼口号,你真勇敢,我很感动——」 「很感动吗?有没有感动到也想为环保出一份力?看你的表情,应该有,以你的能力捐一百万没问题吧?」 什么?!郑宇宙大惊,看关娜妹从牛仔裤口袋,抽出皮夹,打开,拿出捐款单,填了一个数目交给他。 「这上面写着环保团体的名称和帐号,这个单位专门购买荒地保护森林。金额我帮你填好了,直接到银行汇款就行了。我替他们先谢谢你,让地球更美丽。」与其听他屁个没完没了,不如大家做点有建设性的事。像这种光说不练的富家子弟,她很清楚该怎么浇熄他们的热情,只要讲环保议题,叫他们赞助公益参与抗议活动,他们就会逃之夭夭。 「一百万?!」宇宙高举捐款单,惊呼:「真是太、有、意、义、了!」他想流泪。没想到发愿要当好男人,整个大存在都在帮我。我……我……我只能说我很感恩~~ 关娜妹强装冷淡,但其实想笑,郑宇宙吓到的表情,还真滑稽。 郑宇宙双手握着一百万捐款单,隐隐颤抖,那么多个零,也亏她写得这么顺。 「好!我捐!」他将捐款单塞进裤子口袋。「没问题,明天就去银行汇款。」 真的要捐?!呵,很好,她点点头。「做得好,但是,我不会陪你吃饭伴游上床搞暧昧——」丑话说在前,这一百万不是性交易,她还没爱环保爱到出卖肉体的地步。 郑宇宙哈哈大笑,真是的,干么把他想得那么邪恶嘛!他大手一挥。「okok,但是当朋友可以吧?」好男人就是愿意慢慢打动女人的心,耐心守候,等时机到,开花结果。但是,郑宇宙没想到,关娜妹结果结得比他早—— 「我结婚了。」 天、崩、地、裂——原是这种感觉!红尘滚滚皆幻影,郑「信男」感觉带发修行的时机已到,他到角落,掐着一百万捐款单,吐血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结婚了?好男人不能把已婚妇女。」宫蔚南在电话中提醒。 「我郑宇宙是激怒宇宙神吗?看中的好女人不是被你把走,就是已经结婚了,有没有这么惨啊?」郑宇宙一直靠天。 「你想,这是不是报应?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假如过去你甩过一个女人,就要跟着被女人伤一次,那么你还要再伤几次?算算看。」 宇宙数算一阵,直接骂杠! 宫蔚南在那头笑。「看开点,再找吧。」 「但是我这次有很强烈的感觉,比你老婆那次给我的感觉更强,我想要她。」 「喂,不要随便聊到我老婆。」 「都跟你结婚了,你计较什么?」 「反正我强烈地提醒你,你已经改邪归正,别碰已婚妇女。」这要狠狠强调,免得自己的老婆受害。 「噢。」 「就算你感应到全宇宙无敌强烈的感应,就是不能碰别人的老婆,这点良知你还有吧?离已婚妇女远一点。」尤其离我老婆远一点。 「噢。」 「奇怪,怎么觉得你好像没听进去?」 「那当已婚妇女的朋友总行吧?」想到再也不去见关娜妹,心会酸欵。 「当朋友也不准!」宫蔚南吼。 「是噢,那已婚妇女不就很可怜。」 「〇〇xx〇〇x……」宫蔚南回敬粗话。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下午,啄木鸟实验室开会中,s电视台想找实验室的人,上节目谈树医及全球暖化跟环保的问题。研究生们听了超兴奋,期待莫教授能派自己上电视出锋头。 大家讨论着应该派谁去,关娜妹坐在一隅,讪讪地检视树医记录,她只是助理,没她的事。 「娜妹,我派你去。」教授说,众人惊骇。 「教授,这不行吧?」研究生江素文反对。「这是代表我们实验室去接受访问,我不是说娜妹不ok,但是环保不是只有抗争经验,还要一定的理论做基础,她不是本科系学生,万一……」 「学姊说的对!」有人附议。「论资历和学术能力,江学姊更能代表我们。」「是啊,派娜妹太冒险了。」大家宁愿让江学姊去,也不愿让小助理去,都不服气。 江素文忙推辞。「也不是说一定要派我去,我只是提出我的顾虑。」 莫教授坚持道:「关娜妹常参加环保抗议活动,而且她跟着我也治疗过不少树木,她没问题。」 「可是光有经验不够,我打个比方——」江素文说:「万一主持人或来宾引用nigelcalder跟henriksvensmark在thechillingstars中提出的宇宙射线对地球气候影响的理论,质疑全球暖化是骗局,」她问娜妹:「你会不会回答?」 「不会。」关娜姝收好资料,起身道:「我是个无知的女人,我的常识顶多只有小学自然课的程度。教授,江学姊很想去,你让她去吧。我想去星隆街处理那棵老樟树,先走了。」谁希罕上电视,东西一收,夹在腋下,关娜妹走人。 江素文面红耳赤,朝关娜妹嚷:「我又没说一定要派我去,你干么这样说,莫名其妙——」 「真麻烦。」莫教授打呵欠。「算了,我拒绝电视台好了,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搞什么?关娜妹在星隆街走来走去确认位置,老樟树不见了?泥地覆着一圈新泥,树呢? 屋主陈太太买菜回来,看见一脸疑惑的她,说:「不用看了啦,树挖掉啦!」 「为什么?!」 「你不是说它生病了?我朋友说那棵生病的树,会影响我们家风水,我马上叫人处理掉。」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答应让我为它动手术——」 「那么麻烦干么?就一棵树嘛。」 关娜妹气煞了。「以后你老了病了,让你儿子直接把你丢掉,看你怎样!」转身走人。 陈太太气得怒声叫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拿我跟一棵树比?!」 关娜妹边走边发抖,气得头晕脑胀。这女人竟然因为她的话,把树杀了。关娜妹深吸口气,打电话跟教授抱怨:「你知道那个太太多可恶吗?她竟然……」 老教授静静听完。「你知道,我们没办法强迫别人跟我们一样,在一般人想法中,树真的就只是一棵树。」 「可是那棵树因为我——」 「别再想了,我们没能力救每一棵树,要这样想下去还怎么做事情?伤心都伤心死了。今天阳光多棒,去去去,你下班了,别回研究室,免得我看你沮丧心情也跟着不好,你那个很棒的消气法咧?去消气吧——」 好,来好好地发泄一下! 烈日烘烤皮肤,内心怒火腾腾,关娜妹戴上墨镜,目光一凛,杀气很旺。身上白t,是慈善义卖买来的;心窝处,黑色碎钻缝着大sweet,可是她的心,一点都不甜。她戴上皮手套,出发,烈日下,骑自行车。 八里,非假日的左岸公图,除了出租脚踏车协力车的商家,游客稀少,红树林睡在日光底,招潮蟹横行沙滩。绵长的木制脚踏车步道,日光与树影在上头婆娑。关娜妹骑得又狠又快,长发打着晒到热烫的脸,想到抢救不及的老樟树,她痛心至极。 「喂?喂!」有人喊她。 吱——煞车,逆光中,关娜妹看见一个男人穿过马路,草坪,奔跑过来。又是他!她脚一踩,继续骑。 「等一下!」一股蛮力硬将关娜妹连人带车扯回来。郑宇宙抓着车尾喘吁吁地问:「不是听见我叫你了?」 「又想捐钱?」关娜妹摘下墨镜。 「不是。」突然看见她胸前大大sweet,噗,他大笑。「哈哈哈,你真的是很矛盾的人,叫娜妹一点也不辣,穿sweet但是一点也不sweet——」 「stupid!你叫郑宇宙,就大得像宇宙?把手放开。」她瞅着抓在车尾的大手。 不,不能走!「等等。」郑宇宙死皮赖脸地跟她哈啦。「天气这么热,你骑自行车啊?」 「不然我在开挖土机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关娜妹怪异地瞪着他,有这么好笑?笑点很低喔。 「你好有趣!」 「你有病。」关娜妹拍掉他的手,他马上又抓牢, 「我陪你骑,这么棒的风景,一个人骑脚踏车多闷。」 「谁说我一个人?」关娜妹指着步道远处,亭子下,有个穿汗衫海滩裤的男人,正在奶孩子。「看见没?我老公在那里,正在给我的孩子喂奶,你滚吧。」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更high了。 关娜妹冷冷看着他,眼角微抽搐,怀疑自己是天生的谐星,随便讲讲,他也可以笑成这样。 「关小姐真可爱,干么随便认老公,你的教授跟我说了,你还没结婚,你说谎噢,啊!」脚被狠踩,郑宇宙弯身痛号,松手,关娜妹立刻骑自行车远走。 郑宇宙马上杀到马路对面的租车店。「老板老板!我要租脚踏车,快,我不要这种的,我要专业的,职业级的,什么?没有?!」 可怜的郑宇宙,牵着廉价休闲脚踏车,急追翩然远去的俏佳人。 「等我!关小姐——」 关小姐不理他,胸前sweet碎钻,反射日光,一路闪耀。由于他喊得太拚命,关娜妹忍不住笑了。 好,来尬车吧!不自量力,叫你瞧瞧老娘的厉害。关娜妹车身一调,往旁的阶梯弹跳而下。 郑宇宙不放弃,硬头皮,闭上眼,跟骑下去,咚咚咚,摔车了。 关娜妹回头望,看郑宇宙狼狈地爬起来,跳上脚踏车又追过来。关娜妹嘴一抿,直接往上坡路道飙,速度之快好比鸟儿飞,姿态之灵巧好像人车一体。 郑宇宙心中煎熬啊,她是自行车国手吗?牙一咬,握紧手把,骑烂车,硬跟。她有技巧,他有蛮力,终于快追到,忽然,她回眸一笑。霎时,他恍神,甜心,那真是甜心的笑,甜蜜如盛夏草莓冰,甜美如光中红玫瑰,噢,在那好杀的笑容中,他陶醉了,而她突然煞车,乔向右边坡道,爆冲下去—— 「靠~~」郑宇宙大惊,看关娜妹连车带人往下坡草皮冲出去了,飞落在地,漂亮地稳住了。 关娜妹仰头,对呆住的郑先生笑。张嘴,挑衅地呛了一句—— 有种下来啊! 郑宇宙读出她的唇语,神经病!这么高的坡道……他后退,再后退。我没种——才怪! 换关娜妹呆住了,见他忽然加速爆冲,她呼吸一窒。 笨!那种烂车也学她爆冲,关娜妹遮住双眼,不敢看。听见砰然巨响,她缓缓松手,看郑宇宙仰躺在草皮上,颇有残废之虞。一边,脚踏车畸形扭曲,齿轮嘎嘎空转。 关娜妹冲过去,俯瞰他。「你找死啊?」 郑宇宙直挺挺地躺苦。「冷血,叫你停都不停。」 「还能讲话?没事嘛。快起来,去去去,去旁边玩沙,别来烦我。」她转身走,但裤管被扯住了。「又怎样了?」 眨眨眼,他可怜兮兮地说:「swee……」她狠瞪,他不放手。「早知道你对我这么凶残,那棵树我就不管了。」 「什么?」 「你想动手术的那棵树啊。」 她激动地说:「那棵树?它被砍了啊!」 「喉?」郑宇宙笑了。呀,果然!关小姐的死穴是树啊,看她多激动啊。「我知道,当时我在场,我救了它。」 「你……你……你说那棵树被你救了吗?」冷血酷女,颤抖起来,激动得眼睛起雾。「真的吗?那棵树呢?在哪里?」 「嗯哼。」情势骤变,换他跩起来。知道她急着问树的下落,他不起来,闲适地躺在草皮上,双手盘在脑后,欣赏白云。 换她蹲下,低姿态请问:「它现在怎么样了?」 「躺下。」郑宇宙拍拍左边草地。 躺你个x!「为什么要躺?」 「躺着慢慢讲嘛。」 色狼!关娜妹凛着脸,躺下。「你快说。」光天化日,谅你也不敢怎样。 错!他真敢怎样,关娜妹才躺下,他身子一翻,到她身上来。关娜妹即时抬膝,抵住他下腹,警告地扬扬眉。 他呵呵笑。「别紧张,是叶子,落到你头上了。」摘下她发梢上的落叶。 「快告诉我树怎样了。」 「我去星隆街找金董,结果看到他们在挖树,那画面之血腥暴力,之恐怖残暴——」 「讲重点。」 「总之我想到这是你一直想救的老树,立刻不顾危险,以一挡五,在电钻电锯铲子飞舞中,我以生命护树,制止他们。」 可以讲得更英雄一点没关系!「我知道你救了它,现在树呢?」 「虽然它身上已经被斩了好几道伤痕,但总算被我抢救下来,我立刻花钱说服陈太太,把树卖给我,她本来就要扔掉,可是一看我要买,那不要脸的大婶嘴脸马上变了,跟我说它其实是一株神木,它可以卜卦,还可以——一 「拜托讲重点,树在哪里!」鬼打墙啊,一直讲救树这段,知道他英勇啦! 「我鼓起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我用耐心毅力跟她周旋,我开出很棒的条件,我和她谈判……」什么讲重点,门都没有,他还没炫耀够,他要让佳人知道他多用心啊! 关娜妹听到快抓狂了,终于,郑宇宙说够了—— 「所以我买了树,找了卡车,将它运到别的地方安置。然后急着跑到你们实验室想告诉你这件事,然后就被你害成这副德行,好痛,这里好痛。」他指着手肘。「帮我揉一下,拜托。」 树没事了,关娜妹超开心。又看他无赖地抬起手肘,指着红肿的地方要她揉。她心情好,敷衍地揉几下。 他又指了指右脚膝盖。「还有这里,拜托。」 她揉了。 他又摸摸胸膛心窝处。「还有这里,拜托。」 「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咧嘴笑。「好啦,我好多了。」 「可以带我去看它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是要吓死人喔?!夕光在白千层树梢间闪动,一株姿态萎靡的老樟树,突兀地矗立在白千层树间,更突兀的是站在它面前的关娜妹。 「哇——」关娜妹抱着它,激动,兴奋,痛哭流涕。 郑宇宙跟好友宫蔚南、费美里、小阿威,全呆看着激动的关娜妹,她抱着老树,像抱住久违的恋人。这其中,吓得最厉害的是郑宇宙,甚至被吓退三步。 「哇靠……」那个酷妹呢?那个自行车国手咧?冷血的女人呢? 「她是怎样?哭什么?」宫蔚南纳闷。 「阿灾,太兴奋吧?」郑宇宙耸耸肩。现在,要上去搂住她、安慰她,表现男人的可靠吗?可是关娜妹奔放的哭声,和紧搂樟树的姿态,有种生人回避的气魄,他不敢妄动。 「我可以理解她的感动,就像我对种于盆栽的感情,她对树也很有感情,你救了她的树,做得好。」费美里拍拍郑宇宙臂膀。 郑宇宙心急地问:「你帮我看看,以女人眼光看看,她现在哭得要命,代表她的树被我救了她超感动对不对,那么对于救了树的男人,是不是会感激到爱上我?」 「我想她——」 「这就是叔叔要把的女人吗?」小阿威插嘴。 「别吵,我在问事情。」郑宇宙吼。 「阿威,爸跟你说过多少次,是追女生不是『把』女生,讲『把』很难听。」 「是她吗?叔叔要把的就是她吗?」 费美里捣住阿威的嘴。「你还说把,没听你爸爸说的喔?」 「我还没问完欸!」乱插嘴!岔题了,郑宇宙问美里:「喂,以你女人的眼光看,我现在如果趁她哭得这么厉害时,跑过去,帮她擦眼泪什么的,她应该不会推开我吧?应该是会感动得紧紧拥抱我吧?」 宫蔚南嗤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要是以前你早就抱到旁边乱了——」 「你不知道,这女的很凶——」吃太快弄破碗了就划不来,要谨慎,不妄动,要—— 「阿威?」费美里惊呼。 阿威突然冲过去,拉住关娜妹的手。 关娜妹愣住,回头,看见小男生。 「阿姨放心,你的树在我的地盘很安全,有我罩着它,不哭噢……」阿威抬手,踮脚,抹去关娜妹眼角泪珠。 关娜妹倒抽口气,一把搂住阿威,感动得一塌糊涂。 「谢谢……」 阿威点点头,小大人似地拍抚她的背。「不哭,不哭,乖,不哭,没事了。」 「他抢了我的台词,他抢了我的台词,他抢了我的台词啊~~」郑宇宙跳脚。 宫蔚南跟费美里赶快安抚,郑宇宙心痛啊——那个拥抱明明是我的欸!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夕阳西下,山路满是粗砾碎石,车身颠簸,颠得就像跟关娜妹认识后,郑宇宙忐忑不安的心情。 郑宇宙故意将车子开得很慢,舍不得让她回家。 「你应该留下来吃吃看农场的食物,全是有机的,说不定很合你的胃口。」 费美里留两人晚餐,他们好奇终于让郑宇宙动心的女人,但是关娜妹拒绝他们的邀请。 郑宇宙不时分神注意她,刚刚还为老树痛哭,真情流露,这会儿,又一脸酷样了。 他问:「那棵樟树治得好吗?」 「我会让它好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树?」 「树比人好。」 「可是树又不能跟你讲话,也不能跟你玩。」 她看他一眼。「我觉得我们对这个话题不会有共识,你千会懂的。你看——」她指指山路尽头,火红的夕阳正在吞没长路。「很美吧?」情愿看风景,不喜欢聊天。 真的很美,郑宇宙忽然将车驶到一旁,煞住了。 「干么停车?」 「很漂亮,要好好欣赏。」落日美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她没反对,打开车门,走到路前,吹着晚风,凝视被夕阳烧红的山路,周遭是浴在夕光中的南洋杉大花紫薇,白千层还有漂亮的菩提。望着这片山林美景,关娜妹平静喜悦,总是在大自然里,感觉最自在。 郑宇宙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看夕阳。这夕阳和过去看见的没有不同,但这次有不一样的感动。红的心,橘的边,灿向四方,妖魅地慢慢殒落。 她问:「你有没有听过davidbowie的《lifeonmars》,火星上的生命?」 「sure——」他记得那首歌,好像讲什么被父母吼出门的小女孩,只因为她有灰色的头发,而她的朋友都不见了,然后米老鼠跟牛一样大什么的…… 「每次看到这么美的夕阳,就会想起这首歌。」 「哦?为什么?」 「美得很壮烈,但也有点悲伤。也许在火星上,是这种感觉,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孤独,但是很美。」 郑宇宙发觉她说着时,眼角竟然湿润了。她为夕阳的美丽哭泣?是啊,仿佛不该这样惊讶,她刚刚不也为了一棵失而复得的老樟树哭吗?他想,他真是不懂这个女人。对人们冷淡,对其他的却很多情。当泪光出现在那张酷丽的脸面上,他的心就酸酸涩涩的很难受。他没有美感,对夕阳对树没感觉,那他现在是在陪感动个屁?但为何身体麻,心头热?是爱令他多愁善感?眼前的夕阳,也美得令他心醉了。 「我懂。」郑宇宙握住她的手,她转过脸,和他相望。他说:「你一定是很孤单,才会觉得夕阳又美又悲伤。」 「噢?」听他胡扯,她问:「所以呢?」 「当我的女朋友,你再也不会孤单。」 她静静凝视他好一会儿,在沉默的注视中,郑宇宙紧张,呼吸不顺,她美丽的眼睛,好像可以将他融化。终于,她回答了,这爬树小姐的答案,很有创意—— 「在你们泽明大楼五楼,走出电梯,左边依序是业务部经理办公室,副理办公室,员工办公区,走到底是茶水间。茶水间窗户外,刚好面对着四层楼高的老公寓顶楼,有一只白色牛头梗,就漫画《家有贱狗》的那种狗,它整天都被关在超小的笼子里。」 「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站在那里,逗那只小狗,就会发现那只狗的叫声很奇怪,非常沙哑,因为它被主人雷射,除掉声带。狗主人只会在早上出现一次,喂它吃饭,然后就不理它了。它又臭又脏,大小便都没人清。大概是被关到疯了,它常用头去撞笼子,它的名字叫tiger。」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这么熟悉泽明的区域?熟到连茶水间外的风景都了?甚至清楚对面小狗的叫声? 「郑宇宙,你想追我,最好先搞清楚我是谁。」 「你是会医树的关娜妹。」 她挑眉,笑了笑。「问问你妹吧。」 第三章 「经理好。」 「经理有什么事吗?」 「经理?」 晚上八点,泽明大楼。还在加班的业务员们,看经理来了,忙奔过来,毕恭毕敬地询问。 郑宇宙不理他们,迳自走到底,转进员工使用的茶水间,推开窗户。紧挨着的果然是老公寓顶楼,角落铁笼,真有一只拘,颓在黑暗笼子里。他朝小狗吹声口哨,喊一声「tiger」,小狗陡地站起,对他吠,吠声沙哑。 没错。她说得都没错。 「经理?你是要喝茶吗?」 「经理?」 经理怎么了?大伙儿愣愣地看经理一直望着窗外。不习惯这么严肃安静的郑经理,大家忐忑着,终于,经理转过身来,盯着最资深的业务员李莞莞问—— 「你认不认识关娜妹?」 李莞莞震住,点头。 郑宇宙用极严肃的口吻说:「告诉我关于她的事。」 「关娜妹是我们业务部的奇迹,学经历最烂,但没有人拉业务比她强。」 「再说,关于她的事我都要知道。」 「呃……她曾一年帮泽明拉到两千万生意,来泽明四年,就从业务员升到业务组长。」 「听起来能力很强。」他说,员工们纷纷同意的猛点头,好像在谈论神迹。他问:「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没继续待在泽明?」 大家开始面有难色,支支吾吾,有的看天花板,有的研究冰箱,有的低头欣赏鞋子,就是没人正眼看经理。 「快说!」郑宇宙难得吼人,把大家吓慌了。 「是因为您的妹妹。」 「她把关娜妹赶走……」 大家看向另一位资深业务课长郭书明,郭书明频使眼色,暗示同事们别看他。 郑宇宙看出端倪,问郭书明:「为什么都看着你?」 「我……我不知道,那是误会。」 「什么误会?」 「……」郭书明苦着脸,支支吾吾不想讲。 「我在问你话。」郑宇宙过去从不管事,但这事他非弄清楚,他端出主管威严,目光如炬,看着郭书明。 「唉……唉,他们一直认为我跟娜妹有交往,但是……没有啦。那时郑俪玟经理的未婚夫,就广告部的高主管,他那时和关娜妹很暧昧,你妹生气就把她赶走,但这不关我的事啊……」 郑宇宙凛着脸,静静听完。难怪关娜妹对他的追求不屑,难怪感觉她对他有敌意。当年他回公司时,妹妹已经和高明扬结婚。记得婚前,他们俩曾闹过一阵,当时妹妹还为此吵着要自杀,那时他人在国外念书,不清楚过程。 哪知道,当时妹妹口口声声骂着的贱女人会是关娜妹?他没办法将擅长爬树热爱大自然的关娜妹,和超级业务员想在一起,更无法相信她会去介入妹妹的感情。 郑宇宙命令郭书明:「立刻把跟关娜妹的资料,包括她以前负责过的case,全整理好拿给我!」 「布卡……爱嘎鲁~~一定要害羞。嘟笃嘟嘟……」 深夜,下大雨了,小侄女没陪哥哥去卖粥,关娜妹负责看顾。 雨声粗暴,斑剥掉漆的屋顶,一盏廉价日光灯亮着。她侧躺在古早型的木头长椅,端着热茶喝,像个女皇。 电视机前,四岁的侄女美美,正扭着屁股哼着卡通歌,美美沉迷于她最爱看的中国娃娃布卡。 手机闪烁,关娜妹拾来看。陌生的电话号码,不接,放下。手机又闪,是简讯—— 是我,郑宇宙,过去你在泽明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们谈谈? 关娜妹扔下手机,美美跳得满头大汗。 「面条好味道~~布卡爱嘎鲁~~唉呦!」美美滑倒,摔在地上,揉屁股。「好痛欸!」 关娜妹笑了。「姑姑可以看新闻了吗?」 「不行!」美美继续对着卡通跳舞。「布卡爱嘎鲁……」 手机又闪了,又是他的简讯—— 明天会去农场治疗樟树吗?我接你去,出门前打给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有事问你,是跟关娜妹有关的。」郑宇宙劈头就问,他满腹疑问地离开公司,直接到妹妹家问清楚。他发现一听见关娜妹,妹妹跟妹夫面色骤变。 郑俪玟寒着脸问:「为什么提起她?」 高明扬则是尴尬地坐下,又站起,眼睛不知看哪里,表情像听到什么鬼怪。 郑宇宙说:「我听说她曾经是我们泽明的超级业务员,业绩一流。」 郑俪玟觑着丈夫。「是,那女人岂止业绩一流,她对男人也很有一套,不信你问你妹夫。」 「俪玟,都过去的事了,何必讲得这么难听?」高明扬胀红面孔。 「难听?你是在心疼她吗?」 「你……」高明扬气恼,坐下不说话。 俪玟看向哥哥。「是哪个白痴提起她?」 没想到一提到关娜妹,妹妹的反应这么尖锐,仿佛恨不得置关娜妹于死地。「你因为私人的感情问题,赶走这么优秀的员工,我觉得对她不公平。」 「奇怪,怎么忽然关心起一个早就没在泽明的员工?你又不认识她——」 「我认识,不但认识,而且我很肯定,她就是我在等待,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高明扬怔怔地看着郑宇宙,仿佛还没意会过来。 郑俪玟呆了好几分钟,然后笑了,摇头,笑得悲怆。 「我一直就知道她是个厉害的女人,看样子,这次从我哥哥下手了。」曾经击倒关娜妹,逐出泽明,运用人脉,断了关娜妹的前途。没想到,这只鬼阴魂不散,又出现在她世界,她无法接受,她喘着,脑子烧着,当年关娜妹造的伤疤,又尖锐地痛起来。 「现在,你还会喜欢她吗?知道她以前介入过你妹的感情,破坏我跟明扬的婚事,你现在都知道了,你打算怎样?」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尖锐地叫起来。「当然是离她远远的!」这还要考虑吗? 郑宇宙双手握紧拳头。「我现在很混乱,不知道打算要怎么样,但我很清楚一件事,我不要放弃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一定是很孤单,才会觉得夕阳又美又悲伤。」 「当我的女朋友,你再也不会孤单。」 关娜妹蜷抱着酣睡的侄女,听着屋外轰隆的雷声。她睡不着,不小心,又被过去咬痛。以为是平淡知足地生活着,早忘记仇恨,直到泽明大少爷忽然现身,说要追她……多可笑,命运之神,跟她开玩笑吗? 一道闪电,闪亮房间。 那个墙角坏了一边柜门的老衣橱,在这一瞬亮光中,暴露了里边悬挂的名牌套装,塞在下方十多个名牌高跟鞋盒,它们悄悄诉说着,跟随关娜妹,风光过的日子。 她又想到下午,在绚丽的夕光前,看火红太阳坠落,忽然,来握住她手的,郑宇宙的手。他说话白目,但是,他的手,又大又暖。 她翻来覆去,甩不掉脑海里,他的残影。 郑宇宙翻来覆去,甩下掉她的身影。 他索性不睡了,双手盘在脑后,瞪着天花板。黑暗里,仿佛又看见她抱住老樟树痛哭,为环保去抗议跟警察冲撞的画面,听完妹妹的指控,郑宇宙不但没打消追她的念头,反而对她更迷了。 从郭书明整理给他的资料,可以看到当年的关娜妹参与客户活动或员工旅游时的模样。她顶着完美的妆容,衣着时髦,脚踩细高跟鞋,穿梭在各大热闹的社交场所。她神采飞扬,笑容满面,举措间,流露积极的企图心,自信美丽,又性感。可想见,当年为了业绩好,她有多拚。 现在,她素容,长发随便的盘在脑后,穿t恤牛仔裤,旧靴子。爬树,骑自行车,皮肤晒成健康棕色,三年间,她脱胎换骨,从时髦大美人,变成低调素朴的女子…… 郑宇宙闭上眼睛,她住在心里。忽然又睁开眼,下床,从cd架找出davidbowie的lifeonmars。满墙柜随兴乱买的cd片,数量大到没一张好好听过。 在这天空呈现蓝色的凌晨时分,第一次,他用心去听完一首歌。他听出了跟她一样的感动,想到那只失去声带的可怜小狗,想到被夕光映亮,她素丽的侧脸,想到她被迫离开泽明的挫败,还有她那双湿润的眼睛,她为大树为夕阳哭,泪光闪亮他的心。 于是火红夕阳,再次陨落,落在他心海。心海摇荡,davidbowie的歌声,拍打耳膜,她什么都没对他做,但是,他已经深深地被触动。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想了整个晚上,哥,这一定是关娜妹的阴谋,你千万要小心。」一早,郑俪玟闯入哥哥的办公室,她整晚没睡,气色很差。「她是来报复我的……」 郑宇宙穿着黑色运动服,在室内用的高尔夫草皮垫前,练习挥杆。他散漫的神态,和郑俪玟的歇斯底里成对比。 「总之你离她远一点,你不要再见她。」她嚷,来回焦躁地踱步。「shit!她到底想干么?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像鬼那样纠缠我?」 停止挥杆,郑宇宙看着妹妹。「你冷静一点。」情况有点好笑,过去再棘手的商业谈判,都不曾让妹妹慌张成这样,关娜妹又不会吃人。 「不管她想怎样,我们绝不能让她得逞。她故意出现在你身边,勾引你,跟你认识,然后利用你来让我难堪,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有这么厉害?」郑宇宙啼笑皆非,讪讪地摘下手套。 「她当然可怕,你想想,商职毕业,没人脉没学历,可以做到全公司最厉害的业务员,你说厉不厉害?我早就怀疑,她的业绩全是靠睡出来的。」 「一个能替公司拉到那么大笔生意的业务员——」杆子瞄准小白球,他目光一凛。「如果真的厉害,就不会被你赶走了。」 「你什么意思?」郑俪玟脸一沉,哥在为关娜妹抱屈吗?「别忘了,她什么都不是,而我,我是你妹妹!」 铿——他挥杆了,力道过猛,小白球弹出去,撞上玻璃帷幕,回弹,击落桌上的马克杯,杯子摔碎,咖啡渍溅湿地毯,小白球,滚到郑俪玟脚边。 郑俪玟惊吓到,旋即胀红面孔。「你是不爽吗?」 「刚刚我找人事经理谈过了,」摔掉球杆,郑宇宙回桌前坐下,点燃雪茄,看着妹妹。白烟徐徐,从他嘴边飘升,迷蒙那张英俊的脸,他的声音笃定,不容反驳地说:「我决定重新聘雇关娜妹。」 郑俪玟先是一怔,旋即尖吼:「你要找那个勾引你妹夫的女人回来?」 「我就事论事,她能力好又认真,当初不应该被你用那样粗糙的手段赶走,这对她不公平,俪玟,我们应该公私分明啊,何况你现在跟高明扬都已经结婚了,你怕什么?」 「明扬呢?他知道你的决定吗?」 「他没理由反对,业务部是我在负责的,我需要好的人才。」 「负责?你现在倒是很负责了。」郑俪玟冷笑。「她真了不起,可以让我哥为她出头。」 「不是她要我这么做,是我觉得我们泽明欠她——」 「欠她?她欠我的呢?她害我差点去死!对,没错,这就是关娜妹厉害的地方。她连开口都不用,就可以让男人为她忙得团团转,没想到连我的哥哥也不例外,好,你有种就把她弄回来,大家走着瞧!」 她转身走,握住门把推开门时,忽然顿住势子,撂话—— 「公私分明?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够格坐经理这个位置吗?」 砰,她甩门离去。 郑宇宙呆在原地。 要是真的公私分明,你、够格坐经理的位置吗? 他突然心虚,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莫教授蹲在啄木鸟实验室前的花圃,拿筷子,夹住爬在杜鹃上的毛毛虫,放到草丛里。 老人家试着平静心情,刚才他接到美国unt组织回复,答应让他参与今年十一月在亚马逊丛林的研究计划。当他兴奋地跟学生宣布好消息时,学生们却为了谁够格跟他前往做研究,而争执起来。 「唉!」老教授瞪着草堆里蠕动的毛虫。「一群混蛋。」 唧——银光一瞬,跑车煞住。老教授抬头,看着跑车主人,笑着走过来。教授扬扬眉,又是他啊?! 「教授,帮帮忙,帮帮忙啊。」郑宇宙朗笑着,蹲在教授身旁。「关娜妹在里面吗?我有事想找她。」她不接电话,他只好又厚着脸皮到这里找。 「你一直找她做什么啊?」老教授笑咪咪地问。 莫教授胖圆脸,八字白胡翘翘地,教郑宇宙联想到那个有翘胡子的洋芋片标志,他觉得老教授一脸慈悲样,一定会帮他。 「教授,我在追她,可是她都不理我,你帮帮我,好吗?」 「哦。她一大早就搭火车去桃园了,说要到什么农场给樟树动手术。」 「搭火车?我明明说要接她的。」真不给面子,天气这么热,太阳这么大,她宁愿搭火车,也不让他载!他有大跑车欸,不识相。「好吧,谢谢教授,改天我请教授吃饭,掰!」急着去追—— 裤管被扯住,郑宇宙低头,看见教授笑咪咪。 教授问:「你急着要去哪?」 郑宇宙说:「去农场接她回来。」 教授又问:「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噢?」 郑宇宙蹲下了,在教授耳边悄声道:「不只喜欢,我爱上她了。」 老教授笑了,也往他身边凑去,凑在他耳边,也悄声说:「可是她有男朋友了。」 「谁?」郑宇宙大惊,哪个跟他抢?揍死他! 「我。」老教授眯眯笑,指着自己的脸。 「吭?」郑宇宙跌坐草地,瞪着老教授。教授头秃了,胡子白了,脸上有老人斑,皮肤没一处平的,背也驼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你嘛好啊——这个老爷爷,是很会爬树的关娜妹的男朋友!「教授,哈哈哈,你真爱开玩笑。」 教授捧住郑宇宙的脸,老眼犀利利,盯着他看。「八十二岁的诺贝尔得主杨振宁,跟二十八岁的女人翁帆的爱情故事,你听过吧?」 「……」因为惊吓过度,郑宇宙大脑当机,忽然觉得眼前慈悲的老爷爷,变身成邪恶的老魔头。 老魔头说:「我跟她的关系,就像杨振宁跟翁帆。」 「我……我不信。」 「怕你浪费时间追她,才告诉你的。也难怪你喜欢她,娜妹真的很迷人,对不对?」教授眨眨眼,伸出手,问:「站得起来吗?要我扶你吗?」 郑宇宙惊得瘫在草地。好、好你个天山老妖!算你狠! 「不用你扶!」郑宇宙吼,推开他的手,钻入跑车,咻,飙得不见踪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郑宇宙一路恍惚着,失魂落魄地开到农场,车停路边,他走进树林,找到正在帮树开刀的关娜妹。 树的暗影,在她身上荡漾,一名农场工人在帮她。金色阳光,闪在密密的枝哑间,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的古老气味—— 郑宇宙没喊她,他呆着,被她工作时专注的模样摄住。 她今天穿着卡其衬衫,紧身蓝牛仔裤,踏弓箭步,拿长钻,刺入树干,拔出,衡量钻上刻度,接着,要工人递来电锯。 郑宇宙惊诧地看着,看那双瘦手臂,接下沉重电锯。电锯欸!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拿那么危险的东西?!正想上前帮忙,轰地躁响—— 关娜妹扯动t链,电锯轰轰发动。她戴上防目罩,提高电锯,目光一凛,对准树干,稳稳切开,木屑飞扬,老树开膛剖腹。她表情稀松平常,平静得仿佛心跳呼吸快都没快一下,反而是旁边的工人目瞪口呆,远处的郑宇宙惊心动魄。 她凝神专注的表情,行动的方式,每一步骤俐落精准,沉静绝美,郑宇宙被她的光辉震在原地,不敢上前打扰,因为医疗树木时,她散发女神般尊贵的气质。 相较之下,一路为着老教授的话忐忑的他,显得好渺小。看着她,他好空虚,身体很想占有她。假如他们不是人,而是公狮遇见美丽的母狮,在这春情勃发之际,费洛蒙高涨,他其实只想冲上前去将她按倒,跟她游戏互咬,肉搏纠缠,狂热交配,将自己的雄性气味,渲染在她身上,而不是让她像个女神般在那儿高不可攀,而不是只能无助地站在这一隅,默默欣赏她。而不是渴望得流汗,而不是嫉妒着树,嫉妒着老教授,心焦着,无计可施。 他明明很富有啊,干么因为她,忽然自卑起来呢? 可是当她看起来仿佛什么都不需要,仿佛已经具足一切,存在得那么自在安然,他慌了,发现找不到礼物送她,她已经什么都拥有。反而是自己,面对她时,感到穷困贫乏,整个人很虚,很逊、很气馁。 唉!管她跟教授什么关系啊?管她跟妹妹过去有何过节啊? 凝视那个女人,在这刻,郑宇宙知道了,他心悦诚服,甘愿成为她的囚犯,失去心的自由,臣服她的魅力之下。 他仿佛听见神说—— 那就是你的女人。在无明、昏昧的人生旅途中,你来世间,就为跟那个女人团圆,心深处的空缺,要靠她来填…… 两个小时过去—— 「今天先到这里。」关娜妹抹去额上汗水,对工人说:「后天还要拜托你,麻烦帮我跟你老板说一声,我先回去了。」她蹲下收拾工具,才发现不远处,倚着白千层树的男人。 她站起身,凝视他。风声骚骚,光跟树影游戏,他们无言凝视,仿佛相望一世纪久,他没走过来,只是狂热地注视她。关娜妹暗暗觉得奇怪,关于她的过去,他都知道了,那还追她做什么?从他妹口中应该是听不到她的好话啊!她被他看得毛躁起来,他就这样站在那里看她看多久了? 偷窥狂!关娜妹拎起工具箱,走向他。站定在他面前,挑衅地扬扬眉,颇有爱看就让你看个够的意味。 郑宇宙取走她手上的工具箱。「我传过简讯可以载你过来,你为什么不等我?」他霸道,拉了她就走。「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要搭公车。」她拽回工具箱。 「有车干么搭公车?」有必要这么见外吗? 「我不喜欢坐跑车。」 「jaguar还不够舒服?!」郑宇宙忍不住吼。 她怔了怔,笑了。 他才意识到自己显得多烦躁,她倒气定神闲的,可恶,他对她没影响力,好沮丧。 她慢吞吞地解释:「别生气,这跟你跑车够不够好无关,我是为了北极熊。」 「北极熊?!」 「唔。」 「你是说那个白白胖胖住在北极的那种熊?」 「对。」看他那么困惑,她拿出纸笔,写数学公式,耐心地解释道:「近几年全球气候暖化,是因为人类使用化石燃料排放大量二氧化碳,造成温室效应。你看,每一公升的汽油会排放2.24公斤的二氧化碳,小客车是最不经济的交通工具,它所排放的二氧化碳是公车的2.3倍,铁路的13.8倍。」 「这跟北极熊有什么关系?」好复杂。 「地球暖化,造成了北极熊溺毙。浮冰大量融化,让有些北极熊游了数十英里也找不到另一块浮冰,最后溺死在冰海中。你知道吗?北极熊的死也等于预告我们人的未来,假如地球继续暖化,两极融冰,水位不断上升的结果,大地会消失,全球爆发热浪,干旱瘟疫物种一个个灭亡,我们人绝对无法置身灾难外。」 「不会吧?那不就是世界末日?二氧化碳有这么可怕吗?」会下会太夸张了?地球远端的北极熊,怎么可能和自己的存亡相关联? 「是真的,资料都查得到。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树会吸收二氧化碳,但是我们人类勤于砍伐,却疏于种植照顾,所以暖化越来越严重。为了不增加二氧化碳,我喜欢搭大众交通工具。」 「可是……我已经把车开来了,上次你不是也让我载?」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地点,现在我已经把路线都查好了,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好意。」 「这种山上地方,公车很久才来一班喔。」他还不放弃。 「没关系,我习惯等。」关娜妹走向公车站牌,工具箱掷地,坐在工具箱上,从随身的大袋子抽出书,翻开,神游去,把他当成空气。 郑宇宙神情一凛。好,决定要比她更潇洒,也过去,席地坐,没书看,就欣赏她。 「你不回去吗?」翻过一页,她头也没抬问。 「我也搭公车,也为了北极熊。」讲得很气魄。 「你的车呢?」 「丢着。」 「jaguar跑车啊,你舍得?」她咋舌。「被偷就惨喽。」 恨她揶揄的口吻,郑宇宙朝额前吹气,吹走一绺头发。他伸直长腿,手往后撑在地,觑着她。嘿,她真能自得其乐,捧着书就不理人,不无聊? 「什么书这么好看?」他问,赖皮地凑过去。 「嘘,别吵。」她捧高书,遮住脸。 「别这样,大家聊聊——」 「……」脸埋在扉页间,她偷笑。他脸皮真厚,踢那么多次铁板还不放弃? 「百年孤寂?什么书名?要孤独一百年吗?太惨了。」 书住下移,露出一对湛丽的黑眼睛。「你吵得我没办法看书。」 「那好……」他笑笑地。「不如我们来聊天?」 「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共同话题。」 「有的。」 「哦?」 「聊聊你过去在泽明的事。」 「你不是都知道了,有什么好聊?」 「那时候你真的有介入他们的感情吗?」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我觉得你不像会介入别人的感情。」 「你觉得?」她笑了。「你认识我多久?你觉得?」 「ok,撇开这个不说,这是你的私事,当初我妹不应该公私不分地把你赶走。这个——你看看。」从口袋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关娜妹接下,打开纸,是聘书。 「我要人事经理拟的,以前是我妹不对,我看过你的资料,你非常优秀,我还听说,我妹在你离职后故意阻止你到其他业界的公司上班——」他保证道:「关娜妹,你可以回泽明,年资不必重计,福利可以累计,薪资好谈,现在业务部我在管,有我罩你。」 还说得真有气势,折妥聘书,关娜妹看着他。「好极了,果然比你妹明理,我能回泽明?太好了,不过我要求上下班时间自己决定,休假日自己作主,不配合加班,讨厌天天做简报。对了,我什么时候肚子饿想吃午餐就去,我不打卡也不理中午跟下班的铃声,因为我有自己的生理时间,ok?」 吭?那还叫上班?那是他这种国王人马的特权欸!「这个嘛,这些条件很有创意,我明天再和人事经理——」 「不要勉强了……」揉掉聘书,她说:「就算你同意,其他员工一定会抗议,他们会比较待遇,然后揣测我们的关系,接着是没完没了的流言,最后业务部乌烟瘴气,你如果是公平正直的主管,如果有那么一丁点大脑,就知道这不可行。」说得条理分明,果然在江湖混过。 唉,他气馁,以为看到聘书她会很爽的说。 「不然……我聘你当我的私人特助,这样其他业务员就不能做比较了吧?」 「我应该很高兴吗?」她扬了扬揉掉的聘书。「这是你们有钱人的游戏,需要时把人叫回去,好话说尽,不顺眼了就撵走,像在扔垃圾。这游戏我已经没兴致玩了——」曾经很希罕跟他们同一国,打人他们的上流生活,有一度几乎成功,瞥见有权有势华丽的好生活。但是,同时看见美好的阴暗面,有多残酷,她摔得很重,现在已经看破了,这些,不再能吸引她。 「啊,公车来了——」关娜妹提起工具箱,上公车,甩掉大少爷,车门关上—— 啪!郑宇宙大掌一拍,挡下车门。被这声巨响骇住,她回过身,看见他忿忿地瞪着她。 「我、真、的、生、气、了。」不管别人在看,司机在等,他很火,明明用心良苦,却被她这么诋毁,气死了。「什么叫有钱人的游戏?你不要歧、视、有、钱、人!」 关娜妹神色一凛,兴味盎然地看着他。歧视有钱人?嘿,这位大少爷还真有点意思。 司机不耐烦地问:「喂,你要没要上车啊?」 「要!」郑宇宙吼,大步上车,掏出皮夹打开,全部千元钞,糗了,没零钱。 「快投钱啊。」司机催促。 「呃……我只有一千块,可以找吗?」郑宇宙很窘,刚刚好不容易爆发的气势,瞬间鸟下来。 「嗟、有钱人噢?」司机嘲讽。「没零钱就下车啦,换钱去搭下一班啦。」 郑宇宙脸色骤变。不——人家就是要跟娜妹搭同一班车,涕泣…… 哐当!铜板掷落,这声音太美妙了,是哪个好心人?郑宇宙猛一转头,看见关娜妹对他笑。 「欠我三十块。」她说。 郑宇宙被那温柔的笑容征服,恍惚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 山上的破公车,可以开窗吹风,皮肤让日光晒透,心也暖烘烘。 望着飞逝的风景,关娜妹想,郑宇宙和郑俪玟明明是兄妹,却是非常不一样的人。讨厌郑俪玟,却无法讨厌她哥哥,尤其当他这么高兴,乐起来像个孩子时—— 「我几百年没搭公车了……」从上车开始,他说个不停。「原来搭公车这么舒服,可以专心欣赏喜欢的女人。」 「话真多。」她常独来独往,和树相处,有人在旁边吵,真不习惯啊。 「你都不说话,只好我来找话题。」 「你该不会还想跟着我搭火车吧?」她转头问, 「搭火车回台北?!」他果然无赖,口气还给她很兴奋。「我很久没搭火车,正好回味一下,真期待,工具箱我来拿,我送你回啄木鸟实验室。」 「谁说我要回实验室?我还要帮教授送资料到阳明山的花卉实验中心。」 「阳明山?!」他眼睛一亮。 她眯起眼睛,说:「接下来你该不会说你很久没去阳明山,正好回味一下?你好期待?」 「你真的很聪明。」他哈哈大笑。 「是你很赖皮!」赏他白眼。「喂,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泽明,所以想想你妹,要是她知道你在追我会多生气?」 「我不清楚你们过去的纠纷,那时我在国外混。但我真的欣赏你,我在找能共度一生的伴侣,每看见你一次,那种感觉就更强烈,那个人绝对是你。」 「是噢?你会不会太一厢情愿了,万一我有男朋友呢?」 一想到莫教授,他眼色黯然了。「假如你有男朋友……我……就从你朋友做起,等到你跟男朋友分手。」好吧,她跟教授老少恋,他不能怎样,但阿q点想,他比教授年轻,没意外的话应该会比莫教授长寿,还是有很大机会跟她厮守。 「这么坚持?真奇怪,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你在寻找的人?」她笑笑地问,好像一直对他冷淡,没刻意放电,没穿得美美故意勾引,他这么笃定是为什么? 他好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如稚子执拗顽固,她不由得敛住笑容。 「我看你给树开刀,拿电锯锯树干,替它们挖出里面的腐木……」痞痞的俊险,忽地流露出脆弱表情。「你可不可以……也治一治我?」 「怎么?你生病了吗?」 他吐露心事。「不管一个人,或和很多人一起;不管放荡地天天找不同女人,或一个人睡觉,我心里一直都慌慌的,有种空虚,一直在。害我睡不好,老作恶梦,梦见一个人,走在大太阳下,但不知道要去哪,很焦虑又很烦……」 「听起来,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她务实道。 「看医生没用,他们只会开药。」不是没看过,小时候老爸带他看过好几次了。「面对医生,我说不出像刚刚对你说的那些话,坐在那里对个穿白袍的陌生人讲心事,只会让我觉得很蠢。」 「我帮不上你,」她耸肩道:「如果你是生病的树,我当然帮。郑宇宙,我只会医树,我不会医人。」 「不对,你一定可以帮到我——」郑宇宙摸住左心窝,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我发现,只要在你身边,我这里就很舒服……」 车厢微晃,日光一闪一闪,闪过他的脸庞。她看着他,目光温柔了。她被某种纯真情感触动,所以皮肤流过暖意,平静很久的心摇晃起来…… 当一个人说,唯有跟你一起,他的心,才舒服。仿佛你是他救星,他非常需要你。你怎能不骄傲,你虚荣了,还有莫名的感动。 糟了,关娜妹目光闪动,她好像,好像有一点点点点……喜欢上他? 一只白蝶,从窗口,误闯进车厢。郑宇宙看见了,在她还没意会时,伸手攫住,手伸出窗,松掌,白蝶飞走了,飞在蓝天白云底,飞在流丽日光中,他看着,回过头,笑问她:「好漂亮喔?」 她以微笑做回答,看白蝶翩翩飞进了墨绿树林,去找它的花,去采花蜜……暖风打过脸面,对着朗笑着的他,她困惑了,为何她的心窝处,也渗出甜蜜? 他们把所有交通工具搭光光,公车火车,捷运公车。 在关娜妹带领下,开启郑宇宙的大众交通工具初体验。火车坐到台北火车站,搭捷运到士林捷运站,再搭303公车上阳明山,这样有没有很爱地球很环保?!北极熊要是知道娜妹的一番情意,相信也会感动到哭,连他都被自己丰沛的情感感动,而沿途窗外风景太美丽,不就是地球还给他的大回馈? 「坐公车跟开跑车看到的风景差真多,以后我也要常搭公车。」他赞不绝口。过去在台北开跑车,像狗笼里骑马,不痛快还常跟人擦撞。公车车身高,可以看见远处风景,塞车了,可以跟身边女伴聊天。更爽的是—— 郑宇宙暗叫好,当车子离开市区,开上仰德大道,车厢渐渐只剩司机、他们,跟坐在前头、穿汗衫雨鞋,像是要去种菜的老阿伯。少了闲杂人,加上风和日丽,这是谈情说爱要浪漫的大好时机啊~~快表现! 「你看!」郑宇宙指向山凹处,绿林里,团团粉红樱花间,几座白菇状,巨如高楼的大碟盘。「你看见没?」 「喔,那个是卫星发射器。干么?没看过啊?」鬼吼什么? 「我想到davidbowie的《lifeonmars》,你最爱的那首歌啊,火星上的生命,就那里,像不像外星人在地球的秘密基地?定,我们下车,去找神秘的入口——」这样讲有浪漫吧? 并没有! 她神情木然。「你很幼稚。」都几岁了?还扯什么秘密基地骗女人。 不气馁,他再接再厉,卯起来要浪漫。「不如我来唱你最爱的那首《lifeonmars》,吸引外星人出现,说不定公车会突然飞起来,落在火星上,神不神?」 并不神。 她木无表情。「你无聊,胡说八道。」 郑宇宙气虚。「不然我唱davidbowie的另一首歌给你听,跟《lifeonmars》很像,你来猜猜歌名——」很好,她缺乏浪漫细胞,他只好自己浪起来,他真的高唱起来。「there\\\''sastarman,waitinginthesky……he\\\''dliketeandmeet——」 「是《starman》?!」有人很激动,但不是关娜妹。 惨了——郑宇宙面色煞白,看前座老阿伯猛地回头,瞪住他,表情激动。干!我要电旁边的女人,老阿伯你回什么头?! 「是《starman》!」老阿伯上身越过座椅,抓住郑宇宙双臂。「你唱的是《starman》对不对?是davidbowie那张专辑【ziggystardust的兴起与陨落以及来自火星的蜘蛛】,英文是theriseandfallofziggystardustandthespidersfrommars——」 郑宇宙眼角颤抖,是怎样,现在的老阿伯都这么有国际观?还给他撂英文?! 关娜妹俯身,憋笑憋到快趴到地上去。 郑宇宙不禁结结巴巴。「你……也听过这首《starman》?」别闹了,davidbowie欸,阿伯~~ 「嘿啊!」阿伯精神来了。「我十六岁在机车行当学徒,那时有个阿兜仔掉lp在我店里——」 「lp?!」郑宇宙怪叫。 「lp是黑胶唱片的术语你不知道吗?longying啊?」 杠!阿伯你可以尽量撂英文!郑宇宙胀红面孔,还以为lp是「那个」。 关娜妹很没义气,完全不想加入这团混乱,她装忙,低头研究工具箱。 郑宇宙可惨了,一时无心勾引到老阿伯,陷入无限回旋的老阿伯青春回忆大跳针。明明要跟关娜妹耍浪漫,错引阿伯跑来乱,阿伯超亢奋的,一直对着他的脸喷口水。 「我跟你们讲,啊那个金发的阿兜仔,我怀疑他是外星人,啊他就是《starman》,星际人啊!那张专辑有够好听啦,我听到烂了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宇宙心中一滴滴淌血。跟妹仔的公车时光,浪费在阿伯身上,情境很荒谬,阿伯一个人讲得口沫横飞,啊啊啊个没完没了。 「啊我就把那张lp拿回去听,啊我剉到,啊怎么有那么赞的歌,啊然后我以为只有我听过,啊你们也都有听过吗?starman……waitinginthesky……」 很好,啊五音不全地给他唱起来了,啊阿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郑宇宙脸色铁青,这位老阿伯双手巴着车座,面对他们唱歌,不肯转回去坐好。 「阿伯,这样坐很危险,你要不要转过去坐好啊?」你给我转回去,你不要对我唱《starman》!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 「there\\\''sastarmanwaitinginthesky——」阿伯唱得正兴起。 「咳咳!」关娜妹干咳,显然也对阿伯的热情受不了。 阿伯继续讲古:「啊你们知道吗,那张专辑讲的是ziggystardust,啊就是一个火星人跑来地球啦,他要解放迂腐的地球人捏,啊他是雌雄同体,然后他……啊等一下,啊我好渴……」 好渴就不要讲了!郑宇宙心中呐喊,突然,他跟娜妹呆住,眼角抽搐,很惊恐地,看阿伯从乡民爱用的红绿条纹尼龙袋,拿出一瓶「活力旺」,打开,熊熊灌下去——活力旺欸! 「现在插播一则即时新闻……」电台广播道:「往阳明山的游客请注意,一名患有精神疾病,年约六十的阿伯,刚从菁山疗养院逃跑……」 郑宇宙默默搂住关娜妹,有,这下有浪漫到了,两人挨紧紧,看着阿伯,一起流冷汗。 「郑宇宙,等一下车子到过山溪站下车,我带你去吃馒头。」关娜妹预备逃跑。 阿伯大叫:「是大树下手工馒头对不对?!我知道,我也要去那里,那家馒头超好吃的。」 天啊——谁来救我们出去……关娜妹跟郑宇宙,无助手握手,汗如雨下。 幸好阿伯只是讲一讲,没真的跟来,他们下车,公车驶远,他们互看一眼,抱肚—直笑,笑弯腰,笑到流泪。 「真扯——」关娜妹抹去眼角的泪。「怎么有这种事?」 「啊starman,啊waitinginthesky——啊的一直啊啊啊……」郑宇宙学阿伯讲话,关娜妹又一阵骇笑。 「别学了,停,别啊了,唉,肚子好痛……」她笑不停。 郑宇宙被她的笑容迷惑了,忽然抓住她双臂,吻住爱笑的嘴…… 关娜妹震住,被突袭,热呼呼的气息瞬间烘暖口腹,他好过分,太亲昵的深深缠吮她,好热,她晕眩地闭上眼,感觉舌腹滑润缠腻。他很坏,将这镇日与植物为伍的女人,吻得肉欲起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至少她没推开我,没赏我大巴掌,所以她应该是不讨厌我吧,很有希望啊!莫教授算老几! 五点二十三分,赶在下班前,郑宇宙走进泽明大楼:心情大好。他哼着《starman》,一路神采飞扬跟员工招呼。 「哈罗,辛苦了……不要太累……大家加油啊……」走进办公室,他惊愕道:「爸?!」 郑泽明坐在桌前抽雪茄,面前摊着郑宇宙的行事历。虽然已七十多岁的老人,两鬓斑白,但双目仍炯炯有神,身材保养得宜,衣着考究,看起来不像生意人,倒像很有品味的文化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郑宇宙在另一侧坐下。 「唔。」 「有什么事吗?」除非有重要的事,老爸不常来公司。 「唔。」郑泽明咬着雪茄,若有所思地打量儿子。郑宇宙被觑得忐忑不已。郑泽明拿起电话,按通话键。「俪玟、你进来。」 不妙!郑宇宙抚额暗叹,八成是老妹跟爸告状了。 一会儿,郑俪玟进来。 「爸,」看哥哥一眼,被他瞪,她也瞪回去,对他低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喔……」 郑泽明问儿子:「你为什么出现在电视上?」 「电视?」 「陈桑说前几天的新闻,看见你出现在罗士英的环保抗议活动里。」 「哦……我……去帮个朋友。」 「哪个朋友?」 「……」糗了。 「是关小姐吗?」 「欸。」 「关娜妹跟你妹当年的事,你不知道?」 郑泽明口气稀松平常,却让宇宙头皮很麻,爸生气了? 「你看吧……」郑俪玟朝哥哥使个眼神,不用她告状,爸都知道了,当初爸也赞成她赶姓关的走。 郑宇宙咕哝道:「我又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关娜妹,我也是最近才听俪玟说的。」 「那时候哥在国外,他不清楚啦。」既然有爸爸出面,她就放心了。「哥不知道她多可恶才跟她做朋友,我已经叫哥别理她。」 「你妹说的,你了解吗?」 「爸,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俪玟也已经结婚了啊。」 「是,我是结婚了,但是如果你把她找回泽明,我可能很快就会变成离婚妇女。」 「喂,有点信心好吗?你跟明扬的婚姻这么脆弱喔?」 「是,我们的婚姻脆弱得就像我们兄妹的感情那么脆弱——」 「好了。」郑泽明挥手制止。「宇宙,我从不管你跟谁做朋友,一向很尊重你的生活,这你没异议吧?」 「欸……」郑宇宙承认,他是开明的老爸。开明到让他大学混过三间才毕业,除非太过分,父亲不管他的,父子关系不算亲密,但也过得去。 「那好,你老实告诉我,我想知道你对关小姐的态度,是普通朋友?」 「我在追她。」 「也许是你太久没交女朋友……」 「我想娶她。」 郑俪玟倒抽口气,想不到他有种在爸面前这么说。 郑泽明面色一凛,盯着儿子。郑宇宙坦率地迎视着父亲。父子俩无声对峙好一会儿,郑俪玟在旁忐忑至极。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郑泽明搁落雪茄。「既然好不容易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伴侣,就不要错过,我也不希望你将来有遗憾。」 「谢谢爸。」郑宇宙狂喜。 「爸?!」郑俪玟震惊,爸不是来替她作主的吗? 郑泽明说:「这阵子你就专心去追关小姐,反正你上下班时间—向很自由,最近刚好又是淡季,公司不忙。」 「还是爸明理。」郑宇宙哈哈笑,爽啊! 「爸爸祝你成功。」谈话结束,郑泽明起身离开。 「爸——」郑俪玟追出去,追进电梯里。「为什么不阻止?你不觉得他太夸张了吗?难道真的要让哥娶那个女人?那我怎么办?」 电梯门缓缓关上,郑泽明对女儿说:「你哥不是做生意的料,没一点城府还说得过去,你跟我管理公司这么多年,怎么还莽莽撞撞的?」 她呆住。「因为,因为你说你支持他……」 「你没看见吗?」郑泽明指了指右眼。「你哥眼睛里,有股疯狂,现在被那女人彻底迷住了。」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要趁事情还没——」 「你太不了解你哥了。」电梯下降,郑泽明缓缓分析道:「草原的老虎,平常懒洋洋地,可是一旦猎物出现,蕴藏的能量就会瞬间爆发。你看过老虎狩猎时的眼睛没有?热烈、疯狂。你哥也有着一对那样的眼睛,他体内也有着老虎般的爆发力——」 郑俪玟冷静下来,没错,哥平日吊儿郎当的,她都忘了他的脾气。 郑泽明提醒道:「你哥对谁都笑笑的,像在玩游戏,你以为他好商量?不,他只是没想争取什么,一旦找到他要的,那双疯狂的眼睛,就只会有猎物,如果我们硬要拦阻,就会被他咬伤。」 郑俪玟不吭声,确实,爸想得比她周全。 郑泽明问她:「还记得你哥小时候的事吧?」 那件事……她脸色骤变。「我没忘,可是难道我们就让他和关娜妹结婚?」 「对付疯狂的人,要做的不是阻止,更不是没意义的跟他讲道理,他听不进去的,而是要让他的疯狂止息,让他的热情自动熄灭。」 「怎么做?」 电梯门打开,郑泽明按住电梯,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你几时看你哥跟女人交往超过一个月?他最好快点追到关娜妹。」 「爸的意思是?」 「你瞎紧张什么?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恐吓你自己,放心,他很快就腻了。最好他们很快在一起,那也就是他们玩完的时候。关娜妹想勾引我儿子?谁玩谁还不知道。我们不但不要阻止,还要大力支持,你,要沉得住气——」 哪个女人,他儿子不是玩玩就腻了?郑泽明不信那个关娜妹有天大本事,可以收服他野惯了的儿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都是那个吻害的! 关娜妹作了彩色的梦—— 郑宇宙穿着时髦华丽的紫绒西服,手抱金光闪闪电吉他,站在超炫大舞台,对她歌唱《starman》。看着她的目光,太阳般热情;赏她的笑容,白巧克力般甜暖。梦中,她是身高不满一百三的小女生,绑着两条辫子,穿着缀满蕾丝和蓬蓬袖的粉黄公主装,站在台下,看他弹唱,也扭啊晃地拍拍手。 气氛欢乐,舞台闪亮,她心花开,跟着踩踏舞步,踏时,地板便一格一格地亮起红蓝紫雷射光,果然是超、炫、大、舞、台! 歌声响亮,唱着星际人在空中等待,星际人就要来拯救地球,他将释放所有小朋友——酷啊,她双手捣胸,像个小女迷,痴望着舞台上耀眼的大明星。 唱完《starman》,将吉他甩到背后,他走下舞台,朝她走来。噢,她捣住心口,怦怦跳呢!他停在她面前,微笑,黑眼睛像天上最亮的星。 「要不要跟我去火星?」他问。 她睁大眼睛,忽然明白了。「你就是starman?!」 他眨眨眼,笑容诡异,食指放在唇前。「嘘,别告诉别人。」 她握住starman的手,又暖又大的手,她用力点头。「唔、我要去。」一起去火星! 然后,他们手牵手,彩色的梦里跳舞,他带她一直转啊转,她大笑,笑到滑倒,惊醒过来,呆怔在黑暗中。 梦中灯光炫丽,醒来,倍感冷清,怅然若失。 「starman?」她翻身,脸埋进枕窝。「最好是。」 她笑了,心浮浮的。想到他痞痞的样子,想到公车上来乱的老阿伯,想到亲吻后,他们在大树下餐厅二楼,对着山景吃馒头。春光明媚,白云幽美,樱花对着他们,笑得红艳艳。他的亲吻,跟馒头一样地耐人寻味…… 想着这些,关娜妹隐约知道,长久来平静的生活,已经开始远离。她又重温到那种为某人恍惚,患得患失的滋味,那种惴惴不安,心窝又甜滋滋的体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去巴西亚马逊丛林?」关娜妹惊呼:「十一月就要去?」 星期四晚上,在教授位于八里龙米路的住处,关娜妹翻看教授给的资料。天空明月幽美,外头脚踏车步道,传来零星驶过的自行车轮声,蟋蟀窝在灌木丛唧呼,为了环保,教授夜里不开灯,于是他们坐在烛光闪烁的院子里乘凉。 因为高兴,教授眼色炯亮。「我跟unt申请三次了,终于答应让我参加十一月的研究计划,估计会在那边待到明年四月,终于又可以回那里了……你应该知道我有多高兴吧?」 unt是国际性组织,长期和美国ji电视台合作,召集各国优秀的动植物学家,前往热带雨林做研究。近期unt更关注全球暖化与动植物相关的议题。能到物种丰富,原始野性的亚马逊丛林做研究,是动植物学家的梦想,教授三十年前去过,近年又一直向unt申请,想再回那里。 「我知道那是你的梦想,但你身体吃得消吗?你有遗传性的高血压啊。」关娜妹很担心,而且教授都七十多岁了。 「我没问题,要是死在那里也没关系。」教授笑咪咪。「其他研究生也很想跟,但名额只有一位,我要你去,我们十一月动身,明年五月回来,六月刚好送你到日本拿树医执照。怎样?很期待吧?」 「带我去的话,你的学生又会不高兴了。」 「我那几个学生没一个有良心的,为了毕业才对我好,平时又爱计较,勾心斗角,带他们去,我可能真的会气死在那里。」 「噢……」所以,有半年要待在那里? 注意到关娜妹恍惚的神情,教授问:「是不是不想跟我去?」怪了,以前一提到树,她精神都来了,现在要去爆多树的地方做研究,怎么没半点开心的样子? 「吭?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去?」 「没有啊,没这么想,我会去啊……」她眼睛闪过一抹心虚。 老教授目光一凛,叫起来:「哦喔噢,你不想去,你舍不得那个姓郑的对不对?」 「乱讲!」她喝叱,脸却爆红,泄漏心事。 「你这几天一下班就神秘兮兮,找你常不在,打给你时讲话吞吞吐吐,手机还调成震动,你看!又在震了——」 shit!关娜妹脸更红了,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是郑宇宙。她尴尬,慌慌按掉来电,多此一举地解释:「没号码,一定是拉保险的,我才不想接。」 「是噢。」教授笑笑地。「姓郑的原来是保险业务员,业绩一定很好,才开得起jaguar跑车。」 哦,酸溜溜喔。唉,关娜妹叹息。 教授逼问:「你跟他在恋爱吗?」 这个……关娜妹回避教授的目光。 最近,姓郑的常在她回家途中堵她,硬要陪她骑自行车回家,掰理由请她吃饭,不然拉她去看淡水夜景,并且晨昏定省,三餐宵夜狂call不休,还自以为幽默地将他的手机来电答铃改成《starman》,说是他们共同的好笑回忆,并把她的来电歌设成《lifeonmars》。不过,《lifeonmars》一次也没唱过,她从没打给他,只是被动的被追缠……这样,算恋爱吗?还不算吧? 「到底有没有在恋爱?怎么不说话?你以前从不跟我说谎。」 「他是……他是有喜欢我。」 「你呢?也喜欢他?」 「……不算吧。」 「那个家伙啊……」老教授捻着白胡子,仰望天上明月。「都跟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他竟然还不放弃。」 「你什么?!」关娜妹惊呼。 「干么这么惊讶?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你这样跟郑宇宙说?!」 「对啊。」 「他知道?」 「对,他知道,我还举诺贝尔奖得主杨振宁跟翁帆的例子给他听。」 「可是……」他竟然都没问,还继续追她?奇怪,那家伙不是挺毛躁吗?这么沉得住气,为什么? 莫教授脸一沉。「看样子,那小子给我来真的。好笑,他以为他赢得过我吗?」有杀气喔,老年人的爆发力啊,臭小子不知怕啊! 堵堵堵,快乐的堵堵堵,每当黄昏时,堵在这一条爱的小路上。 郑宇宙不厌其烦天天都来堵,堵在脚踏车步道,赌下班的关娜妹一定经过。五堵通常有两堵成功,有堵有机会,大少爷就是时间多又有耐性,一定堵到为止。 「娜妹~~」郑宇宙牵自行车跑上去,今天真好运,又堵到关娜妹。 「你天天来堵,不热吗?」太阳这么大。 「不热。」只是衣服湿了又干三回合而已。「一起去吃饭?」 「今天不行,八点要跟教授去运动,你回去吧。」 「运动?我……我可不可以一起去?」他决定更积极,早晚要跟情敌对干,就今天!七十岁老人做什么运动?我要去灭他威风,让老头子知难而退! 不好吧?关娜妹很为难。「嘿,那个运动你不行——」 「胡说,我郑宇宙什么运动不行?运动是我强项,看你要打撞球打网球打桌球我奉陪!快跑慢跑马拉松也没问题,还是跳国标舞上风舞元极舞我也会!」跟老「杯杯」拚了!让她看看什么叫强壮的男人!让老杯杯自惭形秽,羞愤退出爱的战役。在爱情面前,不能心软,他要去当史上最亮的电灯泡,闪到老杯杯眼花又腿软。 关娜妹凛容,想了想,说:「唉,好吧,既然你坚持,就来吧。」 「赞!」郑宇宙精神大振。教授你完了,今天就是你黄昏之恋告别作!莫怪我无情,要怪岁月太残酷,青春已经离你很远,你要认命啊…… 第五章 大教室,一张张软垫摊平,好,特技表演开始。指导老师乃六十岁看来像四十岁的花老师。 花老师慈蔼地说:「各位同学,大家先自己热身一下喔。」 郑宇宙分配到一张红垫,他很慌地呆在众人间,很慌地看向右前方的情敌莫教授—— 莫教授穿白色紧身衣裤,软绵绵劈腿,软趴趴蛇式,软呼呼下腰,他软得像条海参! 郑宇宙又慌慌地往左看,关娜妹无情地扭腰劈腿,对他的慌视而不见,嘴角带抹冷酷的笑。 「是瑜伽?」郑宇宙好茫然。 「是高阶瑜伽,你确定要上?现在逃出去还来得及——」 开玩笑!郑宇宙强作镇定,含泪坐好。七十岁老教授都能瑜伽了,他一定可以参一咖! 好,花老师开始上课。「大家预备,听我的口令——」 于是乎,「郑跟班」整场怪声不绝。 关娜妹强忍笑意,这是上瑜伽课来,最具娱乐「笑」果的一次。 老师:「蛇式。」 「噢。」 老师:「下腰。」 「啊、」 老师:「骆驼式。」 「唉呦——」 老师眼角抽搐。「为了配合新同学,我们休息一下好了。来、双脚盘起,莲花坐姿——」 我只吃过莲花籽啊~~~郑宇宙更慌了,莲花坐姿是什么鬼?往右看,莫教授盘腿坐,脚踝盘上左右大腿,盘似得道高僧。往左看,关娜妹盘得像天上仙女。往全部看,每个人双腿是盘得美不胜收啊! 郑宇宙呢? 好,他抓住两脚踝往大腿搬,搬不上大腿,更用力搬,杠!看起来很简单,啊为什么他盘不上去?! 「喝啊、」郑宇宙硬搬。「嘿啊……」他两手抖,抓住更抖的两只脚踝,他硬盘,啊——差一点,差一点,还差一点…… 差很多! 「这……这位同学?」花老师终于看不下去,飘过来关切。 放眼望去,瑜伽道场,二十几朵莲花盛放,竟突兀地掺一朵大怪花。 「喉?!」植物学家莫教授也发现怪花踪迹,眼一亮,喉一声。 带怪花来的关娜妹撇过脸偷笑,替郑跟班羞惭。 孰料郑跟班不知羞,仍紧抓腾空的两脚,脸孔爆红,血管爆凸,姿势扭曲,双手狂颤,硬要参加盘腿之旅。 花老师低身,温柔拍了拍郑同学的肩。「你可以放下了,不要勉强,没办法盘腿没关系,真的,你可以放下了……放下……不要执着……乖……快放下……」 「喝啊!」别吵!郑宇宙毅力惊人,坚持要盘,其中奥妙,他也要体会到! 「呃……」怕他受伤,花老师苦口婆心柔声劝:「同学,真的、老师看得出来,还差很多,你还很有进步空间,乖,放下……放下……快放下——」 「不要!」郑宇宙声音紧绷。「老师——」他咬牙。「我快成功了——真的、我很有feel~~」就不相信老子一双长腿盘不上去! 于是,课甭上了。同学们眼睁睁看郑同学一人独盘,花老师呆住,莫教授困惑,关娜妹心惊惊,原本带宇宙来是为了好玩,孰料惹到大变态。 郑宇宙一认真起来,金系恐怖。他高头大马,汗流浃背,目中无人又目无尊长,不顾旁人都在看,抓住两脚踝一直硬盘,要命,他走火入魔了,已盘入无人之境,口中还喃喃自语、胡说八道:「快了快了……我一定可以,差一点差一点还差一点——」 「老师叫你放下!」关娜妹直接踹歪那两条颤抖力盘的长腿,将劣等生踹到角落边边去。人是她带来的,她有义务终结这场闹剧。 很有佛心的花老师,目睹暴力一幕,额角淌汗,开导关同学:「不可以噢,对同学不可以这么粗暴知道吗?」 「知道——你还盘!」关同学扯下发钗,摔向躺在角落,还抓着双腿犹要盘的郑笨蛋。 郑宇宙被发钗k中仍继续盘,盘得欲罢不能,他非盘不可! 「同……同学?」花老师无力阻挡学生干架。 众目睽睽中,只见关同学杀过去了,三两下,直接按平郑同学两条腿,凶狠警告—— 「不会就不要硬做,再不听老师的话赶你出去!」怕他受伤,她不得不凶。 被这么一吼,郑宇宙惊醒,恍如隔世啊!「好,不盘,我不盘……」奇怪,为什么盘不起来? 同学们都在偷笑,莫教授简直故意要郑宇宙伤心,他不只盘腿,还索性把两脚丫,高盘到脖子上。然后,悠悠哉哉地摇晃身体,对郑宇宙说:「不要气馁,其实我也不会盘腿,我只会盘脖子——」 干!修行之地,请原谅郑宇宙偷骂脏话。 花老师被新同学的执着吓到了,赶快带起别的课程,其实盘腿之后要复习倒立,然而花老师并不期待看到有人头断掉,怕郑同学又卯起来倒立…… 「我们来上奇迹课程。这是转化心灵的治疗课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买书看喔,老师先跟你们分享一小部分。现在,大家面对面排两列,两人一组,不一定要跟认识的人一组……」 一团混乱,在边边的郑宇宙立刻杀来,挤掉莫教授,卡到关娜妹对面的位置。 我好快乐啊~~我俩一组欸!郑宇宙喜孜孜地望着关娜妹,亏他刚刚盘得两脚发抖,为了卡位爬也要快爬来,一颗喜悦的心,胜过肉身疼痛啊! 不妙!关娜妹想,这奇迹课程会不会跟双人瑜伽有关?衰,跟「郑肉脚」一组还玩什么?! 「好,都坐好了吧?」花老师跟被边缘化的莫教授一组,她开始引导同学:「现在,都闭上眼,作深呼吸,让心静下来……」 霎时,教室里只听闻阵阵呼吸声。 花老师说:「想象一下,我们正坐在喜马拉雅山上的树林里,坐在软软的草地上。这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从树梢筛落下来的日光,在我们皮肤上闪耀……现在,让你的膝盖,去跟对面同学的膝盖碰一起……」 我爱奇迹课程,给花老师五颗星。马上碰!光明正大跟她碰,郑同学暗爽。 什么啦?老师你最好更玄一点!关娜妹眼角抽搐。 郑同学不要脸,急狂地碰过来,关娜妹觉得好笑,他的高兴太明显了。 花老师继续散布奇迹—— 「好,都碰一起了吗?很好,现在,想象你回到三岁的时候,你是个纯真的小孩坐在这里……很好,慢慢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去管对方是男是女,什么身分,熟悉还是陌生,只是纯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用一个纯真小孩的眼睛,去看着对方的眼睛……」 三岁?好吧,关娜妹变成关小妹,盯着也三岁的郑小弟。三岁的关小妹很快便坐立难安起来,看着他,静悄悄不说话,很尴尬捏…… 三岁的郑同学如坐针毡,满以为自己是大方又豪放,然而沉默中,这么近距离,盯着她看,不知为何,莫名地慌,他想移开视线,很窘。 眼对眼,两人困窘又尴尬,三分钟过去,花老师说—— 「好,再闭上眼。」 终于……大家明显地全松了口气。 花老师说:「现在,闭着眼睛,想着对方的模样,记住,你是个纯真的三岁小孩,想着你对面的人……好,现在睁开眼睛,以你纯真的眼睛,再去看对方,看到对方眼睛里……不要想事,脑子不要判断,不要有对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眼睛……你是三岁的纯真小孩……你有一双纯真眼睛,静静看着对方眼睛……」 奇迹是怎么发生的?日后,大家回想起来,仍是一阵茫然吧! 当下,大家怎么了啊?尴尬困窘的感觉,最后竟然都被稀释,慢慢,奇迹诞生在一对对互相凝望的目光中…… 关娜妹静静凝视郑宇宙。 他的眼瞳,原来是棕色的,再望进去,深入到他眸底,深得仿佛穿透他的灵魂。她看见温暖,便停泊在他眸底。她心头麻麻的,像有什么坚硬的剥落了,有什么融化,内在麻麻热热…… 郑宇宙没得防备,赤裸裸的,很纯真的,被关娜妹的目光穿透。 他看着那双黑潭般沉静美丽的眼,也看进她的眼眸深处。他坠入了,没得隐藏,没有遮蔽,赤裸裸坠入她眼眸底,那么黑暗沉静,他忽然痛了,然后非常慌,他找不到隐藏处,他太敞开太赤裸,于是他消失,融化在她眸底,被她看透…… 「假如……这世上真有神……」花老师说:「一个慈悲的神,你愿接受祂以对方的模样,来到你面前吗?你愿意卸下所有心事,卸下隐藏的痛苦秘密,把自己全交给祂吗?假如世上有一个神,慈悲的神,假如你愿意接受祂以对方模样来到你面前,就轻轻去握住对方的手,跟它拥抱,跟它说,谢谢你……」 郑宇宙看着她,很迷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视线模糊?眼眶为什么热? 关娜妹忽然凛住目光,像发现什么,然后是她先过来,先伸出双手,去握他双手,去拥抱他。 他脑袋昏热,脸贴近她脸庞,靠在她肩头晕眩。这才惊觉到,原来他在流泪,唉,糟糕,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失态了。她坚定握着他双手,有股力量,热热渗进皮肤,不断填进来,有个他早刻意遗忘的伤口,瞬间被填补。他的内在,被巨大温暖盈满,他跟她之间,好像没一点空隙。没分别,没有男女,好像是个大整体。从她身上流过来的能量,热热麻麻穿透他,抚慰他…… 看见他落泪,关娜妹就主动去握他的手了。 假如她是个三岁的纯真小孩,她不必假装自己很酷,她乐于关怀别人,当他的眼神看起来无助又无辜,她只想好好拥抱他,就张臂抱他个暖暖地。当他在她肩头哭起来时,眼泪,也开始在关娜妹目中凝聚。 她不明白为什么也想哭?难言的感动。这么亲密纯真,这么放松啊!和某个人,只是简单对坐,不说话,不做表情,没有分别,灵魂就贴近了,近得没空隙,然后,一种崭新体验,就从他们内在升起…… 多奥妙,太感动了,好多同学都哭了。 花老师说:「希望你们喜欢这个奇迹,别忘了,曾经你们都是纯真小孩,但愿刚刚有人的心被治疗到……好,跟对方说谢谢,下课了。」 郑宇宙跟关娜妹拥抱着。 「谢谢。」他低哑道。 「谢谢。」她温柔说。正拥抱着的,是和树木不一样的身体。都忘记多久没和人抱,渐渐活得像植物,清心寡欲很好,但热呼呼的拥抱却更有活着的滋味,关娜妹微笑,感到体内某种情感,开始流动。 莫教授呢?他抱着花老师的脚痛哭流涕,哭得像小孩。老师要走,他还硬巴住老师的腿不放,哇哇哭,任她拖行—— 「老师老师,我看着你时,我觉得好悲伤,我哭啊,眼泪止不住啊?哇啊、老师你是不是好惨啊?」 花老师停下脚步,俯看着他,开释道:「同学,不是老师惨噢,在奇迹课程,你看见的其实是你自己。你很悲伤吗?」 「耶?」莫教授呆住。 「你很悲伤对吧?」花老师摸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 课程结束,学生散去,教室又回到空荡荡的模样,木地板泛着光,郑宇宙最后一个走,他被奇迹课程带来的后遗症所困,人还恍惚着,好像记起了什么,好像作了一场梦。 在教室外,看莫教授跟关娜妹站在门口讲话,谈话内容,让他的心揪成一团,撇开年龄差距,他们对话就像一般的恋人。 教授拜托关娜妹。「上完瑜伽课肚子好饿,我想吃炒饭,你煮给我吃好不好?」 「你是哭到肚子好饿吧?」关娜妹笑他。「那么想吃吗?回去后我炒给你吃。」 「冰箱还有什么?」 「好像只剩番茄,没关系,前面就有超市可以买。」 「我还要喝玉米浓汤,你上次煮的那种——」 决定好,他们走了,独郑宇宙被晾在大后方,关娜妹连再见都忘了跟他说。 他像爱情片中不重要的临演,演半天连便当都没得领,毫无存在感。目送他们远去,嫉忌像蛇勒紧心脏,心里烦躁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连教授的冰箱里有什么她都知道,可以想见他们有多亲密,他还有介入的余地吗? 他想,原来阳明山上的那一吻,对她来说没什么,对他们的恋情也没影响,是他自己在那边快乐地乱幻想——忽然,他看见关娜妹停下脚步,她转身看着他,他呼吸一窒,听见她喊—— 「喂、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饭?」她笑了,笑容像仙女棒,轻轻一点,就化掉他的怨愤。 郑宇宙怔住,目光闪动着,狂喜和自尊,化成两股力拉扯着、挣扎着。想立刻跑过去,不要脸的硬要跟。但是,要识相啊郑宇宙,干么去情敌家自取其辱,看关娜妹为情敌煮饭?看他们卿卿我我?有骨气点!拒绝她! 「好啊。」郑宇宙大步走向她。那么,刚刚是在挣扎个屁?唉,苦笑。他一边唾弃自己,又一边的走向她。想着拒绝,一脱口变答应。骂自己可悲时,人已走到她身边,被她微笑的眼睛俘虏,恨她轻易地令他臣眼。 两个男人的战争,从瑜伽道场杀到街上,输赢很明显,郑宇宙满气馁的。 而赢的人总是大方的特容易,关娜妹邀请郑宇宙,老教授没有抗议,只是丢给郑宇宙一个不在乎的眼神。「好啊,你就一起来吧,你负责买酒好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行人道拥有一长列路树坐台,浴在月色和灯的光影中,伸展枝叶,绿叶簇拥一穗穗团串的小黄花,随风飘洒,他们走在金黄色雨中,像走在梦里头。 郑宇宙偷偷注意她,刚做完运动,她的脸庞有自然的红粉,艳如玫瑰。慧黠大眼睛,纤翘的睫毛,鼻尖秀挺,红唇润泽,他心跳好快,目眩神迷,恍恍惚惚。 尽管现实令人沮丧,但走在她身边,她并不属于他,他却阿q地,心情渐渐好起来,只因为走在她身旁,世界就特别美,黑夜不黑暗,她像颗美钻,灿亮夜晚。 他嘴角上扬,想象力奔驰。嗯,也许可以这么想,他跟关娜妹是一对恩爱夫妻,走在后头脚步慢吞吞的老教授是他们的小孩。嘿,这不就是他希冀的甜蜜家庭?哈,越想越好笑,在苦涩里,尝到甜,自得其乐笑起来…… 「笑什么?」关娜妹问,刚刚还见他愁眉苦脸的。 「没什么。」郑宇宙装傻,手指向路树,望着不断飘落的小黄花。「这什么树啊?」 「台湾乐树。」她停在树前。「这种树很会吸收空气中含氮的汽车排放物,它很耐污染,是所有行道树中吸废气最强的。很奇怪喔,吸收那么多肮脏的废气,却能吐出这么美的花……」忽然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拉他的手去覆在树干。 「要是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也许……也能托它帮你吸收去,来日在阳光中,吐露成花朵……」想到这家伙在奇迹课程,那脆弱的表情。她想,他是不是藏有什么伤心回忆? 她的手好暖。他怔着,感觉她暖呼呼的手覆住他的手背。他掌心抚在刺刺的树干,树皮粗糙的纹路,陷入掌心皮肤,手心麻麻,心也麻麻的。仿佛真摸到有血肉的物体,还是……她的话太动听? 「这些树是有生命的,要不要闭上眼感觉一下?」她提议。 郑宇宙闭上眼睛,对树敞开自己。他从没想过会这样充满感情,带着敬意,去摸一棵树。更没想过,树一直默默努力,吸收人们制造的脏空气,消化后还给世界美丽的绿叶跟花朵……他感受到树的温柔,它们在他手里不再只是平凡的树了。在她的带领下,树对他开始产生新意义。 她的手,一直覆在他手背上。陪他,感应一株乐树的生命能量。他感觉到她的温柔,感觉到树的温柔,他被这些温柔圈住了,心里甜得一塌糊涂,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要是你心里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也许……也能托它帮你吸收去,来日在阳光中,吐露成花朵…… 摸着乐树坚硬强悍的身体,它可有感应到他的秘密伤门? 是啊,他也像那些外表无恙的树,日日接受阳光洗礼,看起来正常。但内在有处腐坏的黑洞,一直逃避去想…… 对树敞开自己,静静摸着树时,痛苦流露出去了,换到一股平静力量,渗入手掌,渗到内在里,注入新力量。不是怪力乱神,他真的有感觉,觉知这棵树的力量。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听不到马路汽车喧嚷,忘记老教授还在一旁,当他们—起摸着乐树,世界仿佛只剩他们两个和一棵乐树,乐树甩落身上的小黄花,让花纷纷,亲吻他们……让花纷纷,守护他们…… 想一直感动下去,却没办法如他所愿,唉! 好喜欢,就患得患失。一下云端,一下躺针床。为了不让她讨厌,今晚,郑宇宙备受煎熬,要掩饰嫉妒,要压抑澎湃感情,难过了要假大方装没事,只为卑微地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他要当好男人…… 但,这也太夸张了! 郑宇宙哭了。 厨房超热,又没冷气,还……他气愤地剁洋葱,为什么?变成他在煮饭?! 方才在超市,推购物车跟在他们后头,听他们亲爱地讨论炒饭要加什么时,心里已经够委屈了,关娜妹突然回头问他:「我记得你说过你很会烹饪?」 「是啊,我跟大饭店主厨上过烹饪课——」他说完,呛教授一句:「教授会煮饭吗?」 教授毕竟够老成,不回呛,只是平静地看看他,转头跟关娜妹说:「既然他很会,就让他煮好了,我们可以在院子里聊天,反正家里没冷气煮饭很热……」 郑宇宙很暴力地将洋葱剁烂。 对啦对啦,你们在院子里谈情说爱,我在厨房煮饭做菜,我是你们的佣人,等一下可以叫关娜妹madame。 杠!气死。更呕的是,他瞥向客厅外的院子,暗中,烛光荧荧,他们并肩坐任屋前。 好你个够浪漫,点蜡烛?气不气死人?更教郑宇宙受辱的是,他们喝着他买的顶级红酒,高声谈笑,但故意用日语交谈,摆明不让他这个外人听。 我在这里干么?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热到头昏,汗如雨下,从踏人教授家里那刻起,一直这么懊恼地问自己。 我干么啊?像个大白痴! 「好了,可以吃了。」郑宇宙将饭菜端到院子矮几上。 奶油玉米汤白润浓稠,炒饭粒粒分明,泛着油光。 「没想到你真的会做菜。」教授心服口服,尝一口汤。「很好很好。」 关娜妹舀一匙炒饭吃。「唔,还不赖。」 你们爽就好!「我回去了。」郑宇宙解下围裙,挂在门边。 「你不是要留下来一起吃吗?」教授问。 「我有点累,回去了。」说完,注意关娜妹的表情,她吃起来,无动于哀,他又重复一次:「我走喽?」 「嗯……」终于她抬头,赏他个笑容,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句:「你慢走。」 啊?郑宇宙呆愣。 他走了,不慢走,他走很快,气呼呼地走掉。 气死! 干么一下带我摸树,对我很好。一下又故意让我看到她跟教授很好,马的,要我死心就说,有必要这样玩我?女魔头! 淡水河黑着,郑宇宙独自走在河堤步道。天空一轮黄月亮,映得心情更颓丧。边走边骂自己笨,从没这么辛苦去爱一个女人,竟然被糟蹋。 干! 他蹲下,托着脸,对河叹气,心情超差。马的,失恋还真难受!她让他心情多爽,现在就多伤。 他提口气,对夜咆哮:「你这个无情的——」 蓦地,黑暗中传来歌声—— 「it\\\''sagood-awfulsmaffair、tothegirlwiththemousyhair。buthermummyisyelling“no”……」 郑宇宙呆住,是——他低头一看,长裤口袋,正闪闪发光。davidbowie躲在口袋里唱《lifeonmars》。《lifeonmars》?是关娜妹打的! 他慌地掏出手机。「喂?」 「炒饭很好吃,玉米汤也很棒。」她软绵绵的声音说, 真是她?!郑宇宙深呼吸,快快冷静。这个大魔女,现在声音饱含笑意,又像小天使,他正在气她,这时又混乱了…… 「你……你打来就只有说这个噢?」杠!我是在撒娇噢?郑宇宙你可以更鸟一点! 「喂,干么这么早走啊?」 「不然呢?」他别扭。「留在那边看你们卿卿我我吗?」忍不住要酸溜溜。 她沉默了会,问:「你很难过吗?」 「废话!」他还很激动。「你们当我佣人吗?连在我面前讲话都故意用日本话,你觉得我不难过?我应该很开心哈哈哈这样?!」 她听了,笑出来。 听见笑声,郑宇宙心酸。他是大帅哥,因为爱情,沦为大丑角。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这样玩我,好委屈。 「真的啊?」她还装傻哩。 「不然是爱假的噢?」他吼。「我这么厚脸皮,一直跟你跑东跑西,还追到教授家里去,还当佣人煮饭给你们吃,我郑宇宙几时对女人这么好?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用力追你,我想让你幸福——」 「你的幸福是?」 「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啊。」答得真流畅。 她又静了几秒,说:「喂,我的家又没有不温暖,我也没有不幸福啊?」 郑宇宙呆住,整个虚掉,他又深吸口气,乱发飙:「噢,跟老男人谈恋爱很幸福是不是?好,我没立场批评你的感情,但是他年龄比你大那么多,将来万一比你早死,到时候谁照顾你,这样很幸福?你就那么爱他?!」 「这个嘛……」她清了清喉咙。「首先,教授跟我讲日语,是在训练我的日本话,因为我要去日本参加树医考试。还有,我们不是情人关系,硬要套关系,可以说比较像父女关系。另外,本来我是想在吃完饭后,请你送我回家,不过你自己先跑掉了。」 「……」他听着,没回话,因为脑子乱烘烘。她在说什么啊? 她又说:「你说要给我幸福,但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欠幸福的是你?」 像被闪电击中,他很惊,哑口无言。 「喔噢!」她难得调皮地,怪叫起来:「被我猜对了是不是?郑宇宙,你是不是很欠幸福?!想要温暖的家的人是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菩提树静静守在屋前,听教授家的门铃在尖叫。 关娜妹跑出来开门。 郑宇宙站在屋外,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她像午夜暗河,导引船只的塔灯。这女人,感动他的灵魂—— 你说要给我幸福,但是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欠幸福的是你? 被看穿了,那滋味不大好受。但是茫茫人海,能被某个人了解,理解得比自己的理解还深,又是多难得的遭遇。她触到他的灵魂,而不是表相,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在羡慕的、寻觅的那种爱情?找到灵魂伴侣,就是这种感动吗? 「要不要进来?」她微笑,将门更推开些。「饭还有剩,汤也有留一点给你。」 他走上前,抱住她,紧紧地,像个无助又迷惘的孩子,好需要她。当搂住这个女人时,心中有锚,坠下来了,沉甸甸,痛苦的锚,终于荡下来,被温暖的情感镇住。他好幸福,埋在她颈弯处,贴着她暖暖皮肤。 是的,原来欠幸福的人,是他,不是她。 他渴望温暖的家,消灭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做奇迹课程时,刻意遗忘的回忆涌回脑海。想起十岁时,在酷热夏天,他离家出走,只为找回妈妈。走到身体又脏又臭,皮肤嘴唇都被太阳烤痛,找到妈妈时,妈妈对他说—— 「你回家去。」 妈妈叫他回家跟爸爸住,却不跟他回家。 那时他很困惑,他们不是一家人吗?爸爸妈妈不是应该一起住在家里? 从那时开始分裂,他心里想妈妈,身体跟爸爸住。于是潜意识里,渴望完整的家。 现在,抱着关娜妹,郑宇宙有回家的感动。 他们喝光三瓶红酒,坐在院子里,背靠屋墙,谈天说地,欣赏浴在月色中的花花草草,蟋蟀在唱歌,远处河畔,蛙鸣咽咽。院子角落,一株夜丁香,娉婷站着。淡黄花蕊,吐露芬芳。地上散置着片状的烛台,光在暗里跳舞。 「我告诉你,这个才是我心爱的……」老教授喝醉了,动作迟钝,但嗓门奇大,打开皮夹,拿照片逼郑宇宙看:「嘿!你看,怎么样?」 「你拿错照片了,这男的是你儿子吗?」照片里是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笑容腼觍,也坐在这院子里。 「唔——」教授不爽了,脸凑近郑宇宙鼻前。「我没拿错,他叫白嘉明。」他对照片啵一下,按在胸口。「噢,嘉明……」 「啊?」郑宇宙糊涂了。 坐在教授右侧的关娜妹,朝宇宙说:「欸,他真的是教授的情人。」 「呃……」原来教授是同志!郑宇宙在国外住过,同性恋没什么,可是这样看来,可恶,教授一直在整他。「教授你很故意,明明有爱人了,还说你是娜妹的男朋友?」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喜欢她啊?」教授呵呵笑,往右望。「娜妹啊,他不错,他真的爱死你了,我赞成你跟他交往!」 郑宇宙用力搂一下教授。「iloveyou——」说得好! 关娜妹只是笑,啜着红酒没表示。 但是宇宙已经乐歪歪了,教授不是她男朋友,教授是同志,没有威胁性。太棒了,忽然非常喜欢教授。「我今天晚上太高兴了,把你那个什么嘉明叫出来,我要跟他喝酒——」 「不行,他在亚马逊丛林研究巴西坚果树。」 「噢?也是植物学家?酷!什么时候回来?远距离恋爱很辛苦喔?」 「真的是远距离,超级远……」教授目眶红了。 「别这样,不要又哭了。」关娜妹叹气。 「还是喝酒吧,干杯!」教授又开了一瓶红酒,咕噜噜畅饮。 郑宇宙同情教授,豪迈道:「远什么远?在那里工作也会放假吧?没钱坐飞机看你吗?」他爱心丰沛,重拍一下胸口。「包我身上,我出钱让他回来,还是出钱让你们讲国际电话?要不要打给他,我看你很想他呴?哪,手机借你,随便你们讲!」 「哇——」教授忽然大哭,吓到郑宇宙。 是怎样?太感动吗?郑宇宙向娜妹投去询问的眼神,没想到关娜妹回比个死翘翘的手势。死?!姓白的挂了?郑宇宙骇住,头皮麻,皮肤起疙瘩。干、有没有这么惨?! 「飞机手机都没用啦!」老教授抹泪道:「三十年前我们一起在亚马逊做研究,他被剧毒的游蛛螫到,当时医疗设备没那么先进,他撑不了多久就死了,还要我把他骨灰洒在亚马逊,害我连凭吊的地方都没有……」 呃,糟糕,好像讲错话了。郑宇宙充满罪恶感地傻在教授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关娜妹拍拍教授肩膀,安抚地说:「没关系,你十一月就要去看他了啊。」 「对!」莫教授精神一振,拉住关娜妹的左手。「我要去那里看他……我要到那里,然后……」莫教授糊涂了,红酒的后劲来了,醉意上涌,话越说越不清楚。「我要去……ktv。」 「ktv?」郑宇宙纳闷。 「教授想在亚马逊丛林ktv。」 「对!」教授另一只手握住宇宙的右手,眼色狂热。「他最爱听我唱歌,我要去那里唱歌给他听……我要唱那个苏的歌——你知道吗?苏啊?」他问郑宇宙。 「苏?」依教授的年纪,郑宇宙猜他要唱的是:「苏芮?」 教授摇头。 「是苏打绿。」娜妹笑道。 「苏打绿?!」宇宙惊呼。 「干么?不能唱苏打绿的歌喔。」教授瞪他。 「是……是可以啦,但……会不会太青春?」苏打绿!这个团跟五月天一样都是年轻人在迷的啊! 「不要看我这样,我老归老,但我有颗年轻的心。我练很久了,我很会唱苏打绿的小情歌——」教授握着他们的手,对月亮ktv。「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受不了看见你的背影来到……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得得得得……」竟还能用假音来得得得唱间奏。 郑宇宙跟关娜妹听着,看老人唱小情歌,很滑稽,又被他认真的神态感动。 老教授要去亚马逊献唱,抚慰爱人的灵魂。在雨林深处,爱人长眠不醒,孤单的他,逐日老去,恋着爱人的心却永远年轻。教授一遍遍哼唱,直到泪流满面,靠着屋墙昏睡过去,左右手还紧握着他们的手。 院子又剩下蟋蟀独唱,郑宇宙跟关娜妹在烛光中静静坐着,忽然,他侧身,越过教授,凑近她。来自他身上的暗影,笼罩她。 关娜妹怔怔地闭上眼,心跳急狂,她知道,他要吻她了,热热的呼息贴近,吮住了她…… 是老教授的恋情太感人?或是夜丁香的气味迷惑人?还是黄月亮跟甜红酒的魔力?他们热烈缠吻,各自让出一只手,让给老教授去握着。 她被他热烈吮尝,她身体酥麻,腹部悸热,他的舌头,野野地抚触着,呼息暖着她的鼻尖,她嗅到情欲的芬芳。 夜丁香对月展露宝贵的花器,幽香中藏着花的贺尔蒙招蜂引蝶,欲望蓬勃。他们在花儿动情的芬芳中,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心悸,被他昵吮着,怀疑自己也化作动情的夜丁香,被爱情滋润…… 第六章 离开教授住处,郑宇宙跟关娜妹还不想睡,他们坐在河边聊聊天。 「教授那么老了,还要去那种地方啊?」他记得亚马逊很原始、很危险。 「我也担心啊,他有高血压,可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机会,到时候我也会以助理的身分陪他去,大概会在巴西待上半年——」 「半年?」他惊呼,大受打击。「我不就半年看不到你?」抱头,苦道:「一定要去吗?如果一定要,那么,我一个月乔七天去见你……嗯,跟我爸说说看,大不了平常不放假……那里也可以用电脑吧?现在视讯很方便,工作应该可以——」 「喂喂喂,那么紧张干么?又不是明天去。」她觉得好笑,又有点被感动。还不是恋人呢,他已经忙着计划怎么维系感情。 郑宇宙烦躁地扯扯头发。「不行,那里很不安全,那个白什么的就是死在那里……」他抬头,再问一次:「你一定要去吗?」 「教授就像我另一个父亲,去照顾他是应该的。」 「可是半年欸……」他会很想她,很担心她,唉,过去太放浪,恋爱太容易,现在想认真了,偏偏困难重重,真的是报应。「我知道了,所以你去教授家,也是去关心他。」 「对啊,他没有亲人了,年纪又大,一个人住,很多事需要人帮忙看着,尤其又有高血压的毛病,所以他给我他家钥匙,连遗书都写好寄放在我这里,万一有状况,由我出面处理。」 「可是你们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 「是啊,他学生都认为我们在交往,但为了毕业,只敢在私下讲,其实教授都知道。教授不在乎,所以才用这个跟你开玩笑。」 「你要去解释啊!」 「做对的事,为什么要解释?」她反问。 「因为……」他答不上,是啊,做对的事干么解释?他看她拾起一颗石子,投入河里,她笑笑地,凝视泛起的涟漪。 「教授跟我一样,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他如果在意,当年就不会和男人恋爱了。教授跟我说过,他很清楚,他不是在找男人或女人,他是在找灵魂伴侣,只是刚好那个灵魂伴侣是男的。」转头,她用黑得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他呼吸一窒,迷醉在她美丽的眼眸里。她轻声说:「而且,人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解释也没用。」 他目光一凛,忽然拍手。「我懂了!当初你跟我妹的事也是,你没勾引高明扬,你被误会了又懒得解释,所以——」 「你错了,我确实有勾引高明扬。」她坦白道。 郑宇宙惊愕,因为她承认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说:「我那时爱慕虚荣,向往当有钱人,梦想变成你们穿名牌衣用高档货,出入上流场所,所以才会努力拚业绩,成为泽明最厉害的业务员啊。」 「不对,如果你虚荣势利,那时找你回泽明你为什么不要?而且,你穿得很普通,你一天到晚耗在医树上。」 「哦,那是因为我不再作有钱人的梦。」 「是什么改变了你?」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想听!」 「这不是个好听的故事,」她摇头笑。「而且我干么出卖自己糗事让你听啊?」 「这个嘛……」他望着星空,暗暗凑身过去,手一揽,揽住她肩膀:「我拿我的故事换你的故事,而且我这个是限制级,非常刺激,未满十八还不能听。」 「很刺激吗?」 「保证刺激到你流鼻血,你快说你的故事,我的等一下讲。」 好吧,那么爱听,就说给他听。关娜妹娓娓道来,他一听,不得了,原来——妹妹的指控全是真的! 关娜妹细诉往事,郑宇宙听得惊心动魄。千万只招潮蟹,窝在沙底幽暗巢穴,颤着蟹爪,也听见了。原来故事有前因,那是妹妹不知道的。原来当事者认定的事实,只是皮相,骨子里还藏有另一个故事。 于是,郑宇宙知道,关娜妹从小家境清寒,父母双亡,是外婆带大的,和哥哥相依为命。她想成功,脱离贫穷的原生家庭,旺盛企图心,加上阿信精神,终于成为超级业务员,还和同事郭书明偷偷谈办公室恋情,那是她的黄金时期,事业感情皆得意,直到广告部主管高明扬喜欢上她。 高明扬瞒着未婚妻郑俪玟,对关娜妹特别关爱,频频示好。碍于他是主管,关娜妹只能委婉拒绝,暗自苦恼。纸包不住火,流言传到郑俪玟那里,泽明千金怎能忍受未婚夫跟小业务员搞暧昧?她认定关娜妹故意勾引高明扬,也不管关娜妹怎么否认,就将关娜妹调去当总机,又调到清洁部,逼她自行辞职, 她笑笑地说:「当时没人敢跳出来帮我说一句话,发现我得罪泽明千金,男朋友也立刻和我划清界线。我受不了郑俪玟的羞辱,主动请辞,忽然爱情跟前途都没了。 「离职前一天,我站在茶水间,看着对面顶楼那只关着的狗,忽然觉得,我跟它一样。它有吃有住,但是被主人关在连翻身都困难的笼子,从没见它被放出来玩。它是失宠了,才会被丢到顶楼吧,声带被切掉,所以叫声很沙哑。 「尽管有吃有住,但这是它应该活着的样子吗?我觉得我和那头狗有什么差别?为集团拚命工作,衣食无缺过得很好,但不能畅所欲言,对主管的喜怒无能为力,没尊严地任他们摆布,我向往的好生活,其实跟它赖在粪堆里的烂环境有什么差别?我在离开后,到对面跟三楼的婆婆拜托,让我到顶楼去看它,我放它出来跑一跑,它兴奋得一直跟我摇尾巴。结果我在泽明工作时,唯一交到的好朋友,是一只狗……」 郑宇宙望着这个女人,她则望着黑暗河流诉说心事。她的口气轻松,他却听得好心疼。她看起来很坚毅,他却为她心酸得一场糊涂……他在心里发誓,他不会再让她孤立无援,他要当她的靠山,不管她最后要不要接受他的感情,往后,他就是她一辈子的靠山! 她继续往下讲:「离职后,我不甘心,觉得很冤枉。后来我主动找高明扬约会,故意将他迷得团团转,我想,与其什么都没做被冤枉,干脆就真的抢走高明扬,让郑俪玟难看。」 他气道:「我妹真的太糊涂,她是被我爸宠坏了。」 她苦笑。「你知道,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就失去一切,她会对这世界多愤怒吗?我当时很疯狂,浑身是劲,就为了报复你妹。」 「可是你还是失败了……」高明扬最后还是跟妹妹结婚。 「不、」她热络地看着他。「我成功了。我把高明扬迷得团团转,还怂恿他跟郑俪玟分手,他也真的为了证明爱我,跟你妹提分手。你妹崩溃了,还闹自杀,我真是太成功了……」灰姑娘打败了多金公主。 「可是你没有跟高明扬结婚啊?」 「对。」她拂开脸畔的发丝,声音低了,看着河上点点的渔船灯火。「你知道吗,最可怕的是,当你好不容易胜利,内在却非常空虚。赢了又怎样?是有爽到几秒钟啦,但然后呢?男朋友会回来吗?就算回来我还爱得下去吗?」 她耸耸肩,说:「有钱人又怎样?看看你妹对员工那么无情,公司主管怕事的样子,同事为了前途赶快跟你撇清关系,那么势利的环境,竟然是我曾经很热爱的地方,真可笑……而且,我一点都不爱高明扬,我只是利用他报复,当他跟郑俪玟分手,我无法对他的感情负责,只好坦白一切。那时他挫败的模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后来,她就不再恋爱了,怕自己伤心,更怕伤别人的心。 郑宇宙听到心口闷,看着关娜妹,她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头。她很瘦,身子很单薄,坐在黑暗河边,被风吹得,好像要消失了。他刻意挨近些,故意让身子紧挨她身子,很想给她温暖。她看他一眼,他发现,她眼眶蒙着水气,是泪光吗? 她哑声道:「我很坏对吧?我狠狠伤害高明扬,他才发现,真正爱着他的是你妹。我不知道后来他怎么跟你妹解释,过没多久,他们就欢欢喜喜结婚了。」 他知道高明扬怎么跟妹妹说的,高明扬狡猾地让妹妹误以为是关娜妹不够好,他才回她身边,她以为赢了关娜妹,洋洋得意,并不知道根本是关娜妹先放弃高明扬…… 一只夜鹭飞来,停在沙洲,仿佛也想听她的故事。 「后来你为什么去医树?」 「我消沉很久,到处游荡,讨厌接触人群。渐渐只往山里跑,发现只有跟树在一起,我的心可以得到宁静,尽管树不会说话,但它们被风吹拂时沙沙的声响,啪啪的落叶声,绿叶在光中晃荡的姿态,都那么温柔,仿佛都无声地在安慰我…… 「有天我遇到帮树治病的莫教授,他正在替菩提树打针,我上前主动帮忙,后来,他带我去大树下餐厅吃手工馒头,跟我说树医工作,我立刻着迷了。」 她有点孩子气地把手举到头上,做个爆炸手势,灿笑了。「就像有灯泡在头上啵地亮起来,我知道我要医树,那才是我的人生目标,不是当成功的有钱人!知道这个以后,我很踏实,像下大雨但天空有阳光,身体淋湿,却觉得一片光明,那瞬间的感动,我永远忘不了,莫教授真的是我的恩人。」 她打心里笑出来的表情,深深触动了郑宇宙。他惭愧地想,他呢?浑浑噩噩过日子,在老爸公司上班,抱着敷衍的心态做事,跟她比起来,他太浪费生命,像他这种吊儿郎当的人,不配拥有那么多。 「我的故事讲完了,换你,我可要听听你的有多刺激。」她催促。 他笑了。「好,换我。这是晚上奇迹课程时,忽然想起来的事。我的也很精彩,那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离家出走——」 「十岁?」 「对,你知道我去哪吗?我从台北车站走路到林口——」 「林口?」 「真的,我走了一天一夜,我记得那天早上,天气超热,我走到皮肤痛,鞋子破,整个人热得像扒去一层皮!」 「为什么要去林口?」 「去找妈妈啊,她被我爸赶走,我去外婆家,叫她回家啊。」 「你爸为什么赶她走?」 「唉,就我小时候啊,我妈常带我到处玩。每次都有一个叔叔来接,那叔叔对我很好,我们常去他家,他跟我妈在房间聊天时,我就在后院玩秋千——」 关娜妹脸色骤变,猜到是怎么回事。 「每次出去玩,回家时,我妈都要我保密,不准跟我爸讲。有一次我生日,那个叔叔请小丑帮我庆祝。我太高兴了,不小心跟我爸说溜嘴——一 「惨了。」 「惨毙了!我也真白痴……」郑宇宙搔搔头。「我爸跟我妈大吵,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叔叔是我爸公司的经理。我妈怪我乱讲话,不理我了,又过没多久,我爸就把我妈赶走,还叫我不准再提起妈妈。然后我很想妈妈,又觉得都是我害的,有一天,瞒着我爸跟我妹,出门找妈妈回家。」 「你才十岁怎么知道路?」 「喂,我很聪明好不好?我记得路线,而且我会问啊。后来有个好心的计程车司机,看我又臭又脏,主动载我到林口。结果我妈一看到我,就叫我回家。」 「叫你回家?!」这什么妈妈?过分! 「嗯,她给司机钱,要他载我回台北的家,说什么我爸发现我不见,一直怀疑她搞的鬼,两人又在电话里吵……」他叹气。「后来就没见过我妈了,听说是有嫁给那个叔叔,但是过得不好……ok,我讲完了。」 她的眼色暗下,没想到爱笑头脑简单的家伙,这个有钱公子哥,竟也有这么惨的往事。听完好心痛,一个小孩,为什么要背负大人的错?让他一直内疚?好闷,什么烂父母,她眼眶热,泪汪汪了。 看见她掉泪,他竟然笑出来。「酷!」抹去她的泪,很得意地说:「就知道讲这个会拿到很多同情分,现在你有没有更喜欢我?这有没有激发你的母性?!」 她哈哈笑,抬头望明月,叹息了。「你说,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让人无力的事?说不定到火星上生活,会比较快乐——」 「我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就很快乐。」 她觑着他笑。「接下来,你该不会是要很嗯烂地说,是因为我,所以才很快乐吧?」 他大笑。「你怎么知道?」 「好了、」她起身,拍掉牛仔裤的灰尘,该掰掰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喔——」他看看手表,「两点多?我们有聊这么久吗?」 「是啊。」 「所以我们真的很适合,你看,我们这么有话聊。」 她翻白眼,他笑得很不要脸。 「我有个提议——」他的手又去环她肩膀,被她瞪。他笑笑地说:「我觉得这两个故事应该要合并。」 「什么意思?!」 「就一起来完成之后的故事啊,你当女主角,我是男主角,一起纠缠到老——欸?有押韵,果然恋爱会变得很有诗意。」 她凉凉道:「我怀疑我们会合得来,我们的生活方式,成长背景差那么多。」 「你又没男朋友,试看看跟我交往,有什么损失?」 「要是到后来我觉得,还是一个人快乐,你不会受伤?」之前伤过高明扬,实在不想再害人。 「ok,那你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感觉?」 她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说实话,不很清楚对你的感觉,我想是还没到疯狂爱上的地步吧?」 算你狠!「那是因为你还没认识真正的我,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 「噢,听起来只要和你相处久了,就会疯狂爱上你?」 「没错,很少女人抵抗得了我,只有一个例外,那个不正常不算。」可怜远在农场的费美里,听到不知作何感想。 关娜妹点点头。「噢,原来你的经验很多,你是情场老手。」 杠!失言。快解释:「以前是很放浪啦,但现在我三年没女朋友了,就为了等对的人出现,看我的头发就知道我压抑得有多严重。」 「噢、了。」她哈哈大笑,扯了扯他的头发。 「了?那意思是?」 「今天六月二号。」 「对。」 她笑,笑得有点淘气。「我很久没好好为一个人疯狂了,我们来试着约会一个月,ok的话,再正式交往。」 「你完了,经过一个月,你就离不开我了。」 她爆笑,笑到飙泪。怎么有人可以臭屁成这样? 可恶,笑屁!看她大笑,他忽然很「剉」。 靠妖、敌人很强,要出绝招,要搬救兵,要找军师商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个月吗?很好啊,一个月刚好是你玩腻的时候。」 「杠!跟你说我已经改邪归正,什么腻不腻?老子会煞她一辈子。」 「一辈子?你知道人的一辈子有长有短的……」宫蔚南在电话那头冷笑。清晨五点,也只有他这个搞农场的还醒着,被兄弟急call求助。 郑宇宙夹着电话,坐床上,边说话边试着将腿拗成莲花,用力搬盘。「给、给、给点意见。」他搬到有点喘。「我没把过像她这种好女人。才一个月,要是表现不好,相信我,她真的会给我gameover,才一个月,光阴很箭……」 「光阴很贱?」宫蔚南大笑。「是光阴似箭,不是很箭。光阴怎么会贱?贱的是你吧,这么普遍的成语都讲错,我早说过了,只有外表好看没用,要你多充实内在。」 「杠,开始讲经就对了。」五点半?很好,做早课是不是?要不要搬木鱼敲?冷静,继续盘莲花…… 「能让你紧张到一大早打来问,关小姐真的是个狠角色。」 「她跟我以前把的女人不一样,我想我的策略应该要调整,你觉得像她那种美丽严肃稳重又有自信的女人,这个月有什么事我要特别注意?」 「有——不要上床。」 「吭?」 「不要上床。」 「呃……还有呢?」 「别表现得像个色狼急着想和她上床。」 「……还有什么?」 「和她出去时别满脑子只想着跟她上床。」 「我问你还有没有别的!」是在跳针喔! 「别、上、床。」只有这个。 郑宇宙搬着欲盘的两腿在颤抖,咬牙道:「我知道知道,能不能说点别的?」干么一直讲上床?「有这么重要吗?」该上床时自然就会上床。 「不想搞砸,就不要跟她上床。」 「……」郑宇宙气到不想说话。 宫蔚南缓缓道:「难道你希望她觉得你追求她,只为了性?为了让她信任你,觉得跟你有未来。你必须彻底扭转花花公子形象,改掉浪荡的习性,比一般人更注意言行,更正人君子,更礼貌守规矩,所以这一个月不要有性关系,想都别去想,完全忘记性这回事……」 啪!抓着两腿的手放下了,硬要盘腿的念头也放下了,郑宇宙瞪着床头的孤灯。 性?性?! 美好的性……快乐到高潮的性……她眼睛美丽充满灵性,盘起头发时裸露的颈背纤纤,迷你却很坚挺的胸线,穿牛仔裤浑圆挺翘的臀部…… 「你已经开始在想着性?!」宫蔚南问。 「……」兽性大发,郑宇宙无言,越不准越想,脑子越是性性性性性性性性性感的小娜妹。噢,超想跟娜妹做爱,想要她修长的腿圈住他,然后他…… 「郑宇宙,你这只野兽!」冷冷不带感情的声音消灭郑宇宙的遐想。「过去你因为性冲动,爱错过多少女人?拜托这回有点人性,才一个月,都不能忍吗?别一碰到喜欢的女人,满脑子就想那件事——」 干!大家都很有佛心就对了! 「谁碰到喜欢的女人不会想做那件事我头拔下来给你!」郑宇宙爆吼。 「随便你,反正我结婚了,有小孩了,想成家的人不是我。那位关小姐啊,照你说的,热爱医树,还关怀老教授,是善良的好女人,你觉得,她会爱个肉体放荡的男人吗?你也希望她看见你纯洁的一面吧?你也希望像我一样,找到灵魂伴侣,而不是肉体的拍档吧?你怎么忍心对这么美好的女人,一直想那件事呢?」 说得是!郑宇宙惭愧,继续抓起两腿,再来盘莲花坐,原来大家这么有佛心,只有他一直抱着兽心。 「好,我忍,这个月我要修行。」下决心,抓住两腿,一鼓作气,喝啊、搬上去了?!「我成功了——」他大叫,随即喀啦一声。「干!」哀嚎…… 「怎么了?」宫蔚南问,听见那边一阵阵呻吟,宫蔚南眼角抽搐,他该不会亢奋到自己在…… 「痛——」郑宇宙抱腿哀嚎。「我的……脚……」 第二天,就大扣分。 郑宇宙去接娜妹下班,关娜妹看见他穿长裤的右腿,膝盖诡异肿起。 她问:「膝盖怎么了?」 「呃……没什么。」 关娜妹忽然杀过来,粗鲁地硬掀起他的裤管,闻到中药味,又看见膝盖缠纱布,包成一大丸。她眼一眯,立刻了。「你……你该不会回家后还在……」 有杀气!郑宇宙俊退,再后退,「不要生气,冷静……冷静。」 关娜妹冷冷地看着他,深吸口气。「你又盘腿!」一记飞踢。 郑宇宙跑给她追,边嚷嚷:「谁叫你们都会盘!我应该也会啊,我看你们做很容易啊——我受伤了,你不要追我,我是病人——你还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就知道教授偏心,没想到偏得这么明显。 当莫教授宣布十一月带关娜妹前往巴西亚马逊丛林做研究,大家对关娜妹的不满涨到最高点,只是敢怒不敢言,怕得罪教授。 「我不在台湾时,会先把手边的研究计划告一段落。好,没事的话,我要去新竹参加研讨会了,还有谁的论文没交?再拖下去就不用口试了。」教授说完,两名研究生赶快补递论文,收拾物品,莫教授离开实验室。 关娜妹帮教授处理资料,键入电脑,同时,听研究生们高谈阔论,享受投射来的讥讽的目光。 「真的是太夸张了!」 「就是啊,凭什么带她去?」 「我对教授真是太失望了。」 「就是嘛,李明前天跟我说,看见她从教授家里走出来。」 「拜托,一堆学姊都看过好吗?」 「恶心!」 「你看她跩兮兮的样子,装清高,私底下根本是到处跟人乱睡的……」大家笑成一团。 江素文瞄向关娜妹,跟他们说:「你们看我的——」 「哇,江学姊要出马了!」有人喜孜孜道,大家看江素文走向关娜妹座位,兴奋刺激,等看好戏。 关娜妹冷笑,姓江的大白目,来找死了。她敲打键盘,若无其事。 「关娜妹——」江素文站在桌旁,双手盘胸,态度傲慢。「你知道吗?我有朋友在泽明工作,她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非常精彩。」 什么?研究生们纷纷竖高耳朵听。 关娜妹继续敲打键盘,输入资料,反应冷淡。 江素文只好提高音量,维持气势。「你过去在泽明真的是战绩辉煌,一个小小业务员,不但爬升得最快,业绩最厉害,最后还抢走泽明千金郑俪玟的未婚夫,害人家崩溃闹自杀。」 什么?!旁听的四名研究生们,同仇敌忾,瞪着关娜妹,无耻的坏女人。 坏女人拉开抽屉,慢条斯理地拿出曼陀珠撕开吃。 还没反应?好,江素文只好更大声羞辱她:「你对男人真的很有一套,想要做什么,都能找到男人当你的靠山,连教授也被你摆平,你真厉害……」 关娜妹撇开资料,椅子往后推,嚼着曼陀珠,看着江素文说:「谢谢夸奖。」 呃——可恶,江素文又更大声地说:「我们来聊聊你驾驭男人的方法。你是用什么方式让教授对你服服贴贴?我们刚刚交出论文,也想跟你学几招,让分数好一点——」 「你想学啊?」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江素文震住,从脚趾凉到头顶,前头刚刚还在看好戏的伙伴,立刻散得不见人影。江素文呆在原地,动也不动,僵掉了。 教授从她左肩后冒出来,看着她。「你想学关娜妹驾驭男人的方法?」 「呃……教授……」不是出门了?天啊——死定了。 教授又看向低头颤笑的关娜妹。「喂,你好心点,江素文这么有求知精神,你就教教她。」说完,拍拍呆若木鸡的江素文,抽走忘在玄关处的卷夹,走了。 江素文腿一软,靠着书柜,脑袋一片空白,完了。 「要吃曼陀珠吗?」关娜妹递出曼陀珠,笑问。这叫现世报。 江素文怒吼:「不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们进展到哪了?」 关娜妹自从告诉教授,她要跟郑宇宙试着约会一个月,这句「你们进展到哪」,就变成教授每次看见关娜妹的口头禅,不断跳针跳针跳针。 教授像个老父亲关心着。已经二十五天过去,关娜妹的回答仍是一般般,听起来,郑宇宙的战况不乐观,关娜妹对他是贬多于褒,烦多于爱,郑宇宙处境危险啊! 离约定时间越近,关娜妹的火气越大,额头甚至破天荒冒出超大青春痘,接着是普通大青春痘,再接着是粉刺一堆。 怪了,教授纳闷,恋爱中的女人不是应该会更漂亮的吗?娜妹怎么憔悴成衰妹了? 「你以前从不长痘痘啊?」教授担心,还是……她跟郑宇宙晚上都不睡? 「都郑宇宙害的!」关娜妹在厨房煮广东粥给教授当宵夜,一边煮一边火大。她贺尔蒙旺盛,内分泌失调,觉得自己失算,惹到大麻烦。「那家伙有问题!」 「他有什么问题?他是变态吗?」教授紧张了,蹲在椅上,扯着胡子。 他有那方面的……关娜妹叹气,脸红,支支吾吾。「反正他做了很多蠢事……」 「哦?比如?」 关娜妹气呼呼说,郑宇宙做很多自以为浪漫的蠢事。她的手机铃声,应他哀求,改成《starman》那首歌当来电铃。然后每次他打来,就自以为浪漫地说—— 「喂?喂?星际人呼叫火星上的生命。你是娜娜吗?我的娜娜吗?是我很会爬树又很环保的小娜娜吗?」 关娜妹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女生,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幼稚。」教授附议。「逊。」 关娜妹又说,每天早上八点,牵着脚踏车出门要上班时,他已经跨在他闪闪发亮的名牌自行车上,一身劲装,晨光中,自以为好帅地,说着自以为幽默的话—— 「小娜娜,你知道的,星际人也会在白天出现的——」 关娜妹咆:「这也不好笑啊!他以为这样就叫浪漫吗?骗小女生噢!」 「逊咖!」教授无聊到爬上餐桌,做起瑜伽拜月式。「他怎么都来这种小学生招数?」有这么纯情啊?光会耍嘴皮子?! 还有更纯情的咧!关娜妹说:「有一天,他又一大早来堵我,又讲星际人那句很冷的开场白,他说……娜娜,今天让我们共乘一台脚踏车,骑到你公司去eon——然后拍拍他的后座。」 「骑脚踏车载你?这不错,这有浪漫到。」这能打动古早时代出身的莫教授,他曾经也是铁马载情人一族。 关娜妹咬牙。「但他骑的是双人协力车,游客骑的那种协力车!他竟然要我跟他在交通颠峰时间,一起踏协力车,骑在马路上,能看吗?」别人都在赶着上班上课,他们在一二一二两人一车迎风踩踏,有没有这么逍遥?! 教授以一招骆驼式,当作无言的回答。 关娜妹越骂越起劲,握着汤杓,挥挥挥。「反正他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拚命做,瞎忙什么啊!」 这话有玄机!教授问:「什么该做的他没做?」 「就做——」关娜妹住口,胀红脸。「啊就——」张嘴,语塞。 讲半天,真正让关娜妹发火,长青春痘的是每次花前月下,气氛好,环境佳,两人很靠近时,郑宇宙就会突然冷淡,急急告辞,或闪到边边,跟她保持距离。以前没答应跟他约会时,他还会热情如火随时偷袭,要搂要吻。现在答应交往了,他竟一百八十度大改变,变成君子,行为好比修行人士。 关娜妹满腹疑问,夜夜失眠。 「我怀疑,我答应跟他交往后,他就对我失去兴趣了……」她忽然一阵心酸。 要承认这点,还真沮丧。明明是他硬要来追的说,怎么现在先冷淡的人是他?有钱人的爱情游戏,只是贪图新鲜吗?郑宇宙也不能例外?以前在泽明,虽然没见过郑宇宙,但也听同事们说过他的绯闻多精彩,据说他从没追个女人超过—个月,还被朋友笑称是公子圈的把妹王…… 关娜妹越想越惆怅,越想越不对劲。可恶,他玩弄我,很好,我要比他酷,我—— 砰!莫教授从桌子跌下来。 「你小心点!」关娜妹冲去扶他。「叫你别在桌上练瑜伽,怎么都不听?」 「我是吓到了。」好可怕,竟然在坚强自负的关娜妹脸上,看见脆弱跟迷惘,她竟然在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教授坐在地上,嘿嘿笑。「我肯定,你真的在恋爱,你果然爱上郑宇宙了。」莫教授哈哈大笑。「你怕郑宇宙不要你吗?」 「哪有!」不承认!他什么东西啊?!她气道:「一个月就快到了,我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我要跟他切。而且,我觉得他很卑鄙。」 「卑鄙?」 「唔,我猜他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游戏。」没错,一定是这样。一下对她好,一下冷淡。每次快要发展到肌肤之亲,又立刻闪远远,让她摸不着头绪,害她胡思乱想,行为失常。不,我不能上当,不能被影响。郑宇宙是坏男人! 「你很烦恼吗?喂,你的自信呢?」 关娜妹呆住,马上又端出冷酷表情。「我很好,我哪有烦?我才没空理他。」 尽管否认好了,老教授笑笑地说:「我喜欢你这样,你刚刚皱眉四次,脸都揪起来了,一直说你很好,表情却不好,一直说不烦,眉头却皱紧紧。虽然情绪喜怒无常,讲话颠倒前后矛盾又没逻辑,但我喜欢你这样,这才是活着。」 关娜妹握着汤杓怔怔地,一时无言,情绪复杂, 莫教授慈爱的拍拍她的肩。「放轻松,不要恋战啦,谈恋爱又不是在比输赢。如果很在意他,就放下掌控,好好享受他的陪伴,尽管去体验爱,不要只是猜他会不会伤到你。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不能只跟树作伴,你再喜欢树,也不可能是树。人需要伴侣,你也是。睡觉时,问问你的心,不要问你的头脑,你的灵魂伴侣是不是他?希不希望是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睡觉时,关娜妹想着教授的话。 灵魂伴侣?她承认,经过这阵子相处,郑宇宙的确让她很欢喜。她想象很多次,假如没有他,那些过去一个人很快乐的事,怎么都失去魔力? 惨,好像习惯他来陪了,如果没有他,还能适应一个人的日子吗? 这一想,惊觉到过去自以为的,一个人的惬意,都化作孤单的代名词。躺在单人床,真的有孤单一人的感受…… 忽然《starman》歌唱,手机在暗中闪亮。 关娜妹听见,嘴角立刻上扬,会笑了。 拿手机接听,传来他的歌声—— 「starmanwaitinginthesky……he\\\''dliketeandmeetus……」她翻身,脸埋在枕窝里笑。 他说:「小心从精神疗养院跑出来的老阿伯,他会一直跟你唱《starman》,还会跟你讲星际人伪装成阿兜仔掉lp在摩托车店……」 她大笑:「我都快忘了那个老『杯杯』,你还一直提。」 「现在想想,还挺怀念他的。不过,当时他一直破坏我跟你相处的时问,我气得想开扁——」 他语气熟络,关娜妹又忘了他偶发性的冷淡。 「你明天要上山对吧?我没什么事,我跟你去,我会准备午餐,野餐垫也会带,我煮了绿豆汤给你喝,我发现你最近火气大,额头长痘痘。」 唉,还不都你害的。这家伙,又爱又恨哪!「你都带了,那我要带什么?」 他想了想,说:「你要带一颗快乐的心。」 这句很冷!「我要睡了,你唱《starman》给我听。」罕见地提出要求,为什么?想证明他在乎她?关娜妹吐吐舌,糟,发现自己竟很恶烂的在撒娇,有违酷女的作风啊! 「没问题,你等我一下。」 一会儿,她听见吉他声,他弹吉他唱起来,然后…… 「郑……郑宇宙……」赶快打断他的歌声。 「哦?什么事?」 「这么晚了,不要用麦克风唱。」这位少爷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啊? 「喔,好。there\\\''sastarmanwaitinginthesky,he\\\''dliketeandmeetus。buthethinkshe\\\''dblowourminds……」他一遍遍唱,歌词好欢乐。 (有个星际人正在天上等待着,他想来拜访我们,他想他会让我们很惊喜。) 郑宇宙也让她很惊喜呢!像个星际人,突然闯入她生命,今晚,她笑进梦里…… 电话那边,郑宇宙在床上开起一个人的演唱会。他抱着吉他,对手机弹唱《starman》,哄他的小娜妹睡觉—— bytheway,吉他下方,双腿盘得超美。是地,经过无数暗夜,含泪偷盘的结果,皇天不负爱盘人,终于也盘出一朵漂亮莲花坐。 他就想嘛,只要想盘,焉有盘不了之理。他顽固盘腿之心,可与爱娜妹之心相比拟,所以精力旺盛的他甚至可以为娜妹,熬过欲求不满的煎熬期,忍耐想扑上去吃她的冲动,这一切,只为了最后的大高潮啊! 第七章 清晨七点,小狗tiger,一看到关娜妹跟郑宇宙,身躯一震,弹跳起来,嘴巴发出嗖嗖声,脸似牛,咧嘴吐舌,模样呆到郑宇宙看了直笑。 在上山之前,他们来看tiger。关娜妹跟三楼的婆婆讲好,每个礼拜四她开门让关娜妹偷偷来探望tiger。 关娜妹放它出来,脱离牢笼,它太激动,在顶楼狂奔乱窜。她跟狗玩,请它吃新鲜的牛肉块。郑宇宙则负责把风,他站在楼梯口,怕它主人上来,据关娜妹形容,那是个肥胖邋遏的欧吉桑。 「这么小的笼子就算了,还脏成这样,根本是虐待动物。」关娜妹对着堆满粪便的铁笼摇头。 郑宇宙说:「我去跟他主人谈,把它买下来。」 「不行。我试过要跟他买,那个欧吉桑发现我很心疼他的狗,竟然故意抬高价钱要卖我二十万。」 「二十万?好,我付。」讨厌她难过,钱不是问题,只要她开心。 「这已经不是钱多少的问题,问题在我怎么能让虐待小狗的人,因为这种行为发财?这等于变相鼓励他……」她摸摸tiger的头,搔抓它的下巴,无奈道:「就好像某些宗教团体,举办放生鸟儿的活动,本来是善意的,最后却变成鸟贩更积极地捕抓野鸟好卖给他们。所以我如果高价买下tiger,也等于是助长这种恶劣的行为。」 真有道理,郑宇宙打心里佩服她。甚至,带着敬意地凝视这女人,她拥有过去那些女人没有的视野,她丰富了他的生命。 「你说得对。可是,以后你不要一个人来看tiger,万一被它主人发现,搞不好以为你想偷它,以后我陪你来。」他弯腰,抱起tiger。 关娜妹看他对着tiger说话—— 「我是关小姐的男朋友,以后有我罩你。」tiger吐着舌,摇尾巴。他啧啧啧地说:「真可怜,没关系,我跟娜妹爱你……」 关娜妹蹲在一旁笑看着,晨光洒在那一头嚣张的黑长发,他高举tiger,与它对望,跟它说话,它只是憨傻地吐着舌摇尾巴,他说得很认真,仿佛面对的不是狗,而是个可怜的受虐儿。 托着右脸,她觑着这一幕,晨光好像也洒进了她心庭,内在暖洋洋。她知道,她已经爱上这个人。她不想再装骄傲,也不想玩幼稚的心理战。她起身,走到他身旁,在他出其不意时,吻一下他脸庞。于是他脸上,也出现了tiger憨呆的表情。 被她吓到了?她咧嘴,笑开了,爱让她笑得像一朵芬芳的玫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秋天快来了,枫叶想变红,绿叶黄了以后就爱堕落。深山密林,人烟罕至处。一过正午,开始小凉冷。所以除了平时陪关娜妹人山的基本配备,郑宇宙还特地为她准备一条民族风披肩。 关娜妹走在前头,沿路注意每棵树的树势,当实验室不忙时,她不会留在那儿跟敌视她的研究生们呕气,而是扛器具,往山里跑,看到病树就处理,做笔记,希望能多累积经验,为将来的树医工作打基础。 每次来山里,一花一木仿佛都对她笑,风吹树梢沙沙的像在问候她,脚步也轻盈起来,她忙着欣赏树木的姿态, 在后头,扛着配备的郑宇宙,则是忙着欣赏她婀娜的体态,看着包覆在紧身牛仔裤内,浑圆的俏臀,他目眩神迷,他想,再两天,再两天就一个月了,只要娜妹愿意继续交往,他就…… 关娜妹停在一棵刺桐树前,对他说:「像这个树干爬很多蚂蚁的,很可能里面已经生病……」 我心里爬的蚂蚁才多你要不要看?郑宇宙魂不守舍。 关娜妹问:「你跟我来山里好几趟了,有没有感觉到大树像朋友在欢迎你?教授跟我说过,如果静下心,就会感觉到一花一叶都在对你笑。」 是噢?郑宇宙冷笑。「教授太感性了。」 「是你没静下心来,所以感受不到。」 「我没发疯就不错了——」 「什么?」 「什么?!我有说什么吗?」郑宇宙苦笑。静心?一花一叶对他笑?拜托,管那些花草怎么笑。当她走在前头,他只觉得漂亮的腰浑圆的臀修长的腿啊全在对他笑啦! 苦苦压抑欲望,他已经快爆炸,还静心?每当他们靠近,他体内的澎湃她不会了,所以常在危急关头突兀闪人,跑去冷静自己。但是,越来越难冷静…… 好比现在,风吹来,闻到她身体的芬芳,欲望又蠢蠢欲动。她出门有洗澡的习惯吧,每次碰面总闻到清新的柚子香,她用的沐浴乳肯定跟柚子有一腿,想象她小麦色胴体,散发柚香,想象她盘起的发,被他扯散弄乱,想象她…… 关娜妹打断他的想象—— 「可惜你不能体会我的感动,你没静下心,当然感受不到他们对你笑。」 他嘀咕着:「我可以静下心,只要先让我跟你做爱。」 「什么?」 「我说了什么!」郑宇宙自己也惊,他竟把脑子想的说出来了,快仰头大笑。「我开玩笑的……哈哈哈……」马的,最后要是不跟他交往,他要飙去农场宰了姓宫的家伙。这种身心不协调的修道生活,再过下去,真的就要陪公车阿伯去疗养院唱starman了。 关娜妹瞅着他看。「郑宇宙,我在想……我们今天不医树,我们来玩。」 「玩?」 她将郑宇宙的背包卸下,摆好餐垫,摊开草席,餐点都先下放到草地。接着,在郑宇宙纳闷的目光中,她从裤子口袋抽出随身的棉手帕,甩开,对他笑。 「我要把你绑起来——」 「你什么!」他大惊,骨头一阵酥麻。要玩sm吗?女王与男仆?好你个关娜妹,早讲嘛,原来大家都这么开放,他好惊喜,血脉沸腾!看她笑盈盈地走向他…… 关娜妹想通了,何必猜他想什么?干么管谁比谁更矜持?怎样才算有面子?其实她只想要做自己,想做什么就做,才是真自在,爱应该更自然的…… 她扯了扯手帕,定定凝视他,哈,他脸上的喜悦超明显。 郑宇宙有点口齿不清了。「你真的是想……噢!」他抚额,明明期待却装君子。「如果你真的想,为了尊重你,我愿意勉强配合。来吧——」主动伸手让女王绑。 「嗯哼。」她绑了。 「绑眼睛?我以为你要绑手……好,绑眼睛好,绑眼睛刺激,我准备好了……」 「你脱衣服干么?」这家伙三两下已经把上衣脱了。 「我们不是要……」郑宇宙僵在原地,右手还勾着脱下的t恤,眼前一片黑,万念俱灰地听娜妹说——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声音饱含笑意。 「我以为……」不是要玩那个吗?那他现在……努力二十八天的君子形象,天啊,瞬间崩盘。「呵……呵呵……」他只好尴尬傻笑。「我在跟你开玩笑的。」 她问:「有没有听过一本书——《树的疗愈能量》?我们来玩盲者与守护天使的游戏,既然衣服都脱了,没关系,你就光着上身玩吧。」抽掉他的衣服,扔地上。 哇,他身材好棒喔!趁他被绑住眼睛,关娜妹尽情浏览他强健结实的上身,郑宇宙脱了衣服,衬着狂放的黑长发,加上健康的古铜色胸膛,看起来活脱脱像个英俊的野人,好性感。她咽了咽口水,仿佛闻到黑巧克力的香味。 「树的什么能量?」郑宇宙问,她怪名堂怎这么多啊! 「等一下再跟你解释,总之,这是盲者与守护天使的游戏,你当盲者,我当天使,这游戏需要二十分钟,从现在开始——」 「噢,怎么玩?」 「你到处走动,用双手去认识你触碰到的一切,这二十分钟,我不会出声,你也不要跟我讲话,开始——」 「等一下,我看不见……」 「开始。」 他不知何去何从,一片黑,没安全感。 「我当你的守护天使,如果有危险,我会提醒你。我没出声的话,你就尽量走尽量摸,去用双手辨认碰触的每样东西。」 他小心迈出脚步,关娜妹在旁观望。他脚步不稳当,失去平衡感,双手胡乱触摸。周围都是树,他摸到好几株树干,有的摸起来光滑,有的爬满皱纹,还摸到粉粉的……花朵?有的一接近,就闻到潮湿气味。还摸到一朵花,有只蚂蚁爬上手背,还摸到冰凉的、柔软大叶的植物,是海芋吗? 「还有十分钟。」她提醒。 已经十分钟了?郑宇宙越摸越入迷,他还摸到一株怪树,树干软厚冰凉,有个尖尖的东西刺他手背,掐住辨认,这什么树?叶子长又尖锐,像扇子般弧型长…… 他不禁问道:「这什么?好奇怪,叶子长长又尖锐的,树干肥大……」闻闻,有水的湿气。「它的外型应该很狂野噢!」 「它是来自马达加斯加的旅人蕉。你还有一点时间,再摸摸另一棵树吧,往右前方疟,摸看看……」 郑宇宙往右前方去,听着指令。 「对,小心点,有颗石头。嗯,右边一点,往前一点,好,跟刚刚一样,摸摸看,嗅嗅看,抱抱看……」 摸摸看,这棵树是热的!摸摸看,这棵树是软的!嗅嗅看,这棵树是香的!它的叶子跟刚刚那颗不同,很密、很细、很多……他双手摸索着这棵树,爱不释手。抚到树上的花,拇指确认着花瓣的柔润粉软,低头,吮住花瓣,尝到快乐的蜜泽,舌头探入花里,一阵颤栗,疯狂地品尝着潮湿带点黏腻的花心……待尝够了花蜜,他扯落手帕,目光炙热地凝视这棵独特的树。 「我喜欢这个游戏。」他说,嗓音喑哑,目光炯炯仿佛在燃烧。正摸着的树,名叫关娜妹。 「我也喜欢。」关娜妹目光闪动,因欲望而眼色朦胧。 他们躲在披肩下,望天空,看白云悠悠,慢慢平复心跳,在人烟罕至地山林深处,谈情说爱…… 关娜妹问:「你过去跟女生都交往多久才上床?」 「啊……」他支支吾吾,有点慌。 「应该都一、两天就弄上床了吧?」 「欸……但那是以前。」快解释。要命,她该不会跟那些女人一样,上床后,开始逼问过去情史?娜妹娜妹啊,千万不要教我失望啊,你不会这么肤浅吧? 「既然以前一、两天就上床,那么为什么跟我交往时故意保持距离?」 「这个……我在努力,你懂吗?」 「努力什么?」 「开农场的那个宫蔚南说,我以前太放荡,所以把不到好女人。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棒的人,他说我要像君子,让你刮目相看,证明自己很纯情,让你相信,我追你不是为了性冲动,不然会被你讨厌——」 「胡说八道。」她格格笑起来。「愚蠢!」宫蔚南是那个农场老板吧?一张扑克脸,又酷又严肃,怎会出这种烂意见?她怀疑郑宇宙被耍了。 「难道不是吗?」宫蔚南讲得头头是道哩。 「早上床跟晚上床能证明什么?也有人说,男人会以女人多快跟他上床,来衡量她是不是随便的女人,像这种男人本身价值观就有问题,才会用这么肤浅的理论来评价别人。」她反问:「假如约会的时候,我主动要抱你,你会怎样?」 「爽毙了。」他大笑,求之不得啊! 「那就对了,重点是跟你交往的是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大家几时上床,为了让对方认为自己很纯洁,假装像圣人没有欲望,这也太假了,人类总是做些荒谬的、违背自然的事,好笑。」 「所以……唔……既然这样,看你刚刚很快乐的样子,我想我们应该会继续交往下去吧?」 她踢他一脚,哈哈笑。 听见她开心的笑声,他放心了。 他们又聊了好一阵,直到彩霞满天了,才懒懒地动身回家。 郑宇宙看关娜妹拢了拢长发,抓成一束,拾起木钗,盘绕起来,固定成一个发髻。 他瞪直眼睛,问:「这样随便绕一绕就盘起来?」 「很简单啊。」 「我盘盘看。」他跃跃欲试。 关娜妹抽出木钗,交给他。她盘坐,郑宇宙跪在她后头,抓拢头发,插入钗子,盘绕,固定,手一离开,发髻松开,木钗掉下来。 「为什么不行?」 「你不会啦!」 「等一下,我试试看,我看你用明明很简单啊,我要盘——」 盘?盘?!关娜妹有不祥预感,果然…… 一小时后,关娜妹气得浑身颤抖,郑宇宙还在乱盘不止,盘得欲罢不能。 她颤抖道:「你够了喔,天黑了……」 「再一下,我快会了,真的,我很有feel——」 「不想被发钗插,就给我立刻住手——」关娜妹忍着脾气。 「我快好了,真的,快好了。」 「住手……」 「要成功了我要成功了!」 「你给我放下!」直接用暴力比较快,关娜妹将他踹到边边去。「天都黑了你还想搞到什么时候?你有强迫症啊!」欠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到中秋,月亮大又圆。 十一月快来吧!莫教授等不及要去看巴西坚果树,唱歌给老情人听。他从学校回来,吹着口哨从公车站,散步回家。 有人等在家门前,是江素文,她脸色苍白,像已经等了很久。 「教授……我想问你—下。」 「问什么?」 「我的论文还没审核完毕吗?张文莉跟邱致清都进口试了,我的……」 「你的论文我还没签字,你没过。」莫教授开门走进去。「回家去,别来烦我。」 江素文呆了呆,追进去。「我觉得我的论文比他们好,为什么?」 「你的研究没有达到量化统计的标准。」 「这点在执行上有困难,教授应该可以谅解。」江素文追进客厅,教授讪讪地倒茶喝。 「你急什么?再多念一年,你可以学得更多。」 「我不懂,教授为什么要挑我毛病?我这么认真!」她红眼眶。「你是因为关娜妹才不让我过的……」那次骂关娜妹,教授果然记恨,为他的小情人出头。 教授盯着她。「没有人的论文是十全十美的,但我不想让你过,你只知道做学问,却不懂怎么做人,我不想这个社会多一个像你这样的学者,学问做再好,也没品行好来得重要。」 「这对我不公平!」 「你当众羞辱关娜妹就公平了?」 她气得发疯了,口不择言地说:「那么教授和关娜妹交往,替她出气,欺负我,教授的人格就没问题?!好啊,我也可以做关娜妹为教授做的事,这样论文就可以过了吧?」 「好极了,你要做关娜妹做的事?」 「呃……我……」这样就可以过关?她羞愤着,挣扎起来。如果陪教授睡一觉,能换到毕业,那…… 在她挣扎时,莫教授走进厕所,拿出马桶刷,塞入江素文手中。 「就麻烦你了。」他说。 「这?这要做什么?」江素文握着马桶刷,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说要做关娜妹做的事吗?」 「刷子?呃……用马桶刷……刷……刷你吗?」教授变态! 莫教授怔住,哈哈大笑。「我的天,连马桶刷都能让你想到那里去?」果然心术不正,才想入非非。 「不然马桶刷是要——」 「刷马桶啊,不然咧?洗厕所,打扫完家里,顺便帮我煮宵夜,晚一点我饿了可以吃。」 「吭?」江素文糊涂了。 莫教授看着她说:「关娜妹就是做这些事。我一个人住,又老又有高血压的毛病,她住在附近,常来帮我料理家务。你以为我们都在干么?」 「我……我以为……」江素文胀红面孔。 莫高忍脸色一凛,厉声道:「你与其有时间浪费在揣测别人的关系,不如去做好分内的事。像你这样不知道事情真相,就乱批判别人,还洋洋得意,就是念再多的书,对这个社会也没好处,还不如关娜妹,你回去好好反省。」 江素文尴尬困窘,她恼羞成怒,凛着脸,放下马桶刷,连再见也没说,转身走出去。 离开教授住处,她气愤难平。 叫她反省?她有什么错?谁看到他和关娜妹那么好,加上关娜妹常出入他家,都会猜测他们是那种关系。她只是讲出来而已,有什么错?!教授凭什么因为这样批评她!什么叫不如关娜妹?!凭她的学历跟资质,关娜妹算什么东西? 江素文气得蹲在路旁哭起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关娜妹会给病树打针,还会用听诊器听树干里的声音,有时会听见虫儿躲在里面吃腐木,她还会拿电锯为树开刀…… 他是关娜妹的男朋友,是她的捆工,爱她医树的模样,所以心甘情愿陪在一旁打点她的需要。她为树奔波,他为她奔走。她关心树,他关心她。有时车祸发生,路树被撞。关娜妹会把树木挫伤的地方用刀子片掉,敷药。 她说:「树的伤口也跟人一样要治疗搽药,不然会开始腐烂。」 嘿,他有个非常不一样的女朋友,比交到什么名门世家的大千金还值得骄傲。 潜移默化,爱情为郑宇宙的生命带来变化。 关娜妹在他脑袋里打了针,他的脑袋不一样了。他对这个世界变得多情,因为拥有爱情,他充满爱的能量,也想去爱这个世界,跟关娜妹一样,先模仿她的习惯,渐渐打心里认同她。跟她一起担心全球暖化,北极熊绝种,担心地球之肺,亚马逊森林被人类大量滥垦,树木消失,二氧化碳狂飙,气候异常……最后,大家躲不过大自然反扑。他可是要和关娜妹生小孩的啊,他不要他的后代承受前人留下的毒害,所以—— 「经理?!」秘书陈小姐惊呼:「干么把我的电脑关掉?」 「你不出去吃饭吗?」午休一个半小时,电脑不用开着。 「要去吃饭啊,但是你干么关电脑?」 郑宇宙拉来椅子坐下。「为了北极熊。」 「北极熊?!」 「唔。你听我说,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但是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首先,我们台湾每年平均二氧化碳排放量12.1公吨,『国际能源总署(iea)』2004年的统计,台湾平均二氧化碳排放量11.26吨,是全世界第18名,亚洲地区第一名。其中一公吨是因为大部分人没用电脑时不关电脑,然后……最后住在北极的北极熊会……欸?你看起来很茫然?」 的确茫然!「经理打算讲多久,我……我饿了捏。」关电脑没关系,但不要开始跟她讲经!陈小姐饥肠辘辘,只想去路口吃麻酱面喝猪肝汤,对北极熊没兴趣啦! 稍后,陈小姐跟业务阿刘和小张吃麻酱面时,讨论经理的异常行为。 「是吗?他也关我的电脑。」阿刘说。 「他要我厕所没使用时要关灯,把抽风机也关掉。」 「那天我把不用的资料扔掉,他竟然捡回来,叫我纸背空白要再利用。」 「他要求冷气设定28度,还把电灯通通换成省电灯泡。」 「郑经理怎么了?」员工议论郑宇宙的改变。 客户跟股东也发现郑宇宙的反常,以前挥霍无度的大少爷,现在在跟他们这几个董事上餐厅时,拿出环保筷。那些衣着高尚的董事长们背地里笑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拿出环保筷的样子很娘,郑宇宙意识到他们轻视的眼神,他无所谓。他甚至会在用餐后,当大家拿餐纸擦嘴时,他是拿出跟关娜妹要来的棉手帕擦拭,当然又引来一阵讪笑。 「你是小朋友?还在用手帕?」 「这个无印良品卖的棉手帕超好用的,擦起来不伤皮肤很舒服,又不容易引起过敏,不信你们擦擦看?」 大家面面相觑,看他擦得很舒爽。 郑宇宙才不在乎他们的揶揄或嘲讽,使用着娜妹带他去挑选的环保筷,如果每个人都用环保筷,可以少砍好多树,木头可以用在做房子做家具,比拿来做用了就丢的免洗筷值得多了。而且,用餐时只要一拿出古意的黑色棉袋子,抽出银亮的筷子,想到这是跟娜妹去买的环保筷,想到自己正在为地球的生命尽一份心力,吃起饭来就觉得滋味特别好,心情特别爽。管他们怎么看他,就像他心爱的小娜妹说的——「做对的事,为什么要解释?」 做就对了!老子管你们怎么想。 「你在干么?!」郑俪玟跟客户开会回来,看见哥哥在等公车。「你的车坏了吗?」 「没坏,在停车场。」 「没坏干么搭公车?不想开车的话,叫爸的司机载你啊。」 「我喜欢搭公车。」 「你……」注意到旁边的欧巴桑,郑俪玟将哥哥拉到一旁。「少丢脸了!你怎么可以搭公车?」泽明大少爷,堂堂大经理啊,从小就有司机接送,干么要跟人家挤公车?很难看。 「搭公车怎么会丢脸?你这么想就不对了。」郑宇宙拉妹妹在公车亭坐下。「我是为北极熊,因为全球暖化——」 「我不想听这个,」她脸一沉。「又是关娜妹说的对吧?你们还在交往?!」 「当然。」 「你还是很喜欢她?」 「不只是喜欢,越来越爱。你看我的头发……」他拢拢狂浪的黑人发辫,抓一条发辫给妹妹看,密密编好的黑人发辫,很有型,他得意道:「昨天我睡她家,以前啊,我都让设计师编头发,昨天她说她要弄,你看,她手真巧,编得不输设计师啊!」 「喔,在她家过夜?看样子进展得很顺利嘛。」已经睡过了,为什么还不腻?!郑俪玟隐忍脾气,等哥哥对关娜妹厌倦,但是从夏天等到秋天,哥哥这把爱情火越烧越失控。在关魔头的教化下,哥哥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天到晚在公司谈环保、谈全球暖化。莫名其妙!现在还搭公车?她越来越不认识哥哥了。 她冷笑。「你很快乐嘛。」 「对啊,我从没有这么幸福。」有了关娜妹,郑宇宙每天笑着醒来。「昨晚她哥哥去工作,我们帮他带女儿,她侄女好可爱,一直学卡通的中国娃娃布卡布卡这样边唱边跳舞,我跟娜妹窝在沙发,她帮我编头发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在山里的猴子,不是也会互相抓跳蚤?唉,我很感动——」 神经病,编个头发都可以想那么多。再听下去,她要发飙了,抓起公事包,说:「你们好就好,我回公司了。你等一下要去哪?」 「去跟大兴投顾的安经理吃饭,爸规划了新的投资组合,要听他的意见。唉,烦哪!」情愿跟娜妹泡在山里面,懒得去大饭店搞那些无趣的金钱游戏。「啊,公车来了。」郑宇宙跟一群欧巴桑排队上车,郑俪玟不忍卒睹,她哥哥怎堕落到这个地步? 郑宇宙上车后,探出车窗,对她挥手。「吃完饭我不回公司,我要直接去找娜妹,」他笑得很乐。「我们要去骑脚踏车——bye!」 郑俪玟假笑,也挥手掰。公车一驶远,她脚尖一跺,啊地大叫,气呼呼离开。不行,不行,快要忍不下去了,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第二天,当哥哥难得穿上名贵的手工西服,跟她还有经理,参加客户的产品发表会,当司机载他们到会场途中,遇到红灯,车子停住,红灯闪烁从六十秒开始倒数,郑宇宙做了一件事,惹得大家惊愕——他转动钥匙,熄灭引擎。 「郑经理?」司机错愕。 「这个红绿灯很慢,熄火可以减少废气,对北极熊很好,你知道全球暖化有多严重吗?」正想跟司机聊一下北极熊的困境,就听见后座的妹妹冷冷放话。 「你跟北极熊很熟吗?」够了!她懒得再装了。 感觉到妹妹的火气,郑宇宙笑笑的,沉默了,不想吵架。 她还要讲:「跟关娜妹那个混蛋在一起,你越来越低能了,成天讲这些有的没的无聊事,应该关心的不去关心,有空烦北极熊,不如想着怎么拓展爸的事业!」 喀!郑宇宙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俪玟和部属们呆在车内,看郑宇宙穿过车流,远离壅塞的大马路,只身走远。 秋高气爽,郑宇宙走在人行道上,手插口袋,慢慢散步。头上绿荫摆荡,像个朋友,无声地庇护他。他们是娜妹提过的台湾乐树,他驻足欣赏,摸摸它们,像摸个老朋友。 唉,他好像,越来越不能忍受公司文化,不能融入商业环境。不怪妹妹生气,他的体验,不是她的体验。他的感动,不能让她感动。他想跟妹妹分享这些日子来的体会,然而他们个性不同,她不能理解,只觉得他可笑。 郑宇宙穿着名贵西服,搭公车,晃到八里找关娜妹。 下午五点半,关娜妹从实验室牵出自行车,准备回家,远远地,夕光中,看见他等着,吹声口哨。 「呦,帅哥?」难得看他穿西服。 「嗨,辣妹。」他笑,扯扯松领带,「我跷班,本来要参加客户的产品发表会。」 「听起来是个失职的主管。」 「是啊,早晚会被开除。」 「喔,听起来不妙。」 「你要去哪?」 「一样啊,沿着河岸,骑自行车,欣赏黄昏的淡水河,带着一颗快乐的心回家。」 好一般的下班后生活,他却觉得很温暖。 「我要跟!」他滑稽地双手握拳,装可怜。「今天也可以睡你家吗?」妹妹害他心情不好,他不想一个人回冷冰冰的大厦睡。 「你不嫌挤啊?」她笑,小房间,小单人床,大少爷竟然待上瘾了? 「越挤我们感情越好。」他被她的笑容俘虏,看着,就目眩神迷。 「嗟。」她哈哈笑,往后挪,坐在脚踏车后座。「那上车吧,先载我去吃孔雀蛤,我饿了。」 「noproblem——」他跨上自行车,朝空中挥出一举。「孔雀蛤我来了——」脚用力一踏,飙起自行车。 关娜妹抱着他的腰,脸埋在宽厚的背,一路笑。从没想过,她的存在,可以让个男人这么开心,她不禁虚荣,也晕飘飘了。 金色海岸线,河面闪耀,穿西服的郑宇宙,身手俐落,载着他的娜妹,自行车骑得稳又快,海风打着脸面,海鸟翩翩地在天上飞。 好幸福。娜妹闻着海风的咸味,嗅到来自他身上,他常抽的雪茄的甜味。回想几个月前,他租脚踏车狂追她,命运太奇妙,当初怎么想得到,现在他们会这样要好地共乘一辆脚踏车?她会像个小女人窝在他背后让他载着跑?而且这么开心? 这条骑过n次的脚踏车步道,过去一个人骑很自在,现在两个人骑很甜蜜,也不赖! 第八章 「搞什么!」莫教授揪着照片,在国科会办公室,气得面青手颤。 一早,莫教授就被请到国科会做解释。他们接到黑函,指控他滥用补助的研究经费,雇用女朋友当专案助理,还附上关娜妹深夜拿钥匙开门,进出他家的照片——有几张他跟关娜妹在河边散步,在刻意扭曲的取镜角度下,两人举措瞹昧,有一张甚至像在亲吻。 「莫教授,你的私人感情,我们没立场过问,」负责核销经费的赵先生说:「但是,聘雇女朋友当助理是不允许的,而且她还不是相关科系的学生,有明显瑕疵,为了避免争议,我们开会后,决定请你退还专案研究经费。」 「我们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关小姐不是你的学生,她甚至不是我们校内的学生。」 「她将来会考树医执照,师生的定义这么狭隘吗?」 赵先生冷冷地说:「我只是在尽我的职责,你应该要知道避嫌,她甚至可以自由进出你家,还有你家钥匙……这,实在很难说服我们你们之间没什么。」 「我知道了……好,随便你们怎么想,退经费就退!」教授气冲冲离去。 返回实验室,莫教授穿过正在影印资料的关娜妹,经过两名正在讨论植物病症的学生,来到背对他正在读报的江素文。 「是你发的黑函?」他吼,猛地把江素文从椅子揪起。 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噤声下语,被教授吓到。 「什么……」江素文呼吸一窒,目光闪烁不定。 「你发黑函到国科会,乱说我跟关娜妹的事,说我褴用补助款?是不是?」 江素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 「你还——」突然胸口锐痛,教授眼前一黑,往旁倒下。 江素文傻住了,研究生们尖叫,关娜妹冲来,朝旁的研究生吼—— 「叫救护车——」她推开江素文,趴在教授身侧,检查心跳,没心跳。检视呼吸,也没呼吸?冷静,冷静,她深吸口气,颤抖着,开始做cpr,重压教授胸口…… 研究生们慌成—团,手足无措。一会儿,教授恢复心跳,救护车赶到,他们将莫教授抬上担架,紧急送院。 到院后,电击抢救,待恢复正常心律,心脏科主任检查后告知他们,教授的心脏前往左降枝前段血管完全阻塞,非常危险,要立即进行心导管手术。手术进行时,关娜妹跟研究生们等在外头。 护士过来问:「请你们通知他的家属办手续,补签手术同意书。」 研究生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怎么联络教授亲人。 「莫教授在台湾没亲人,」关娜妹出面处理。「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我可以代办所有手续。」关娜妹前去跟护士办完手续,填写同意书时,手颤得握下稳原子笔。 「请问……这是很困难的手术吗?」 护士不敢保证。「医生会尽力抢救他。」 办完手续回来,手术还在进行。关娜妹心乱如麻,回想教授昏迷前对江素文的指控,她盯着坐在角落,苍白着脸的江素文。 关娜妹走过去,停在她面前。「是不是你?」听教授提过江素文来问论文的事,没让她过,所以她记恨教授?!关娜妹目光锐利,看得江素文头皮发麻。 「我没有……」她低头,心虚得很,她不知道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你敢发誓吗?如果有,出去被车撞死。」 江素文喘一口气,看向它处。「我懒得跟你说。」 真的是江学姊?坐在另一边的两位研究生,也看得出江素文表现得很心虚,她们窃窃私语,平日再讨厌关娜妹,也不至于要去写黑函陷害教授,江素文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好可怕! 关娜妹逼她。「你看着我,你发誓,说你没做,我就信。」 「我干么发誓?」江素文恼羞成怒。「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教授怎么会被误会?是你的问题……」 「你发誓。」 「莫名其妙!」江素文起身就想走,被关娜妹扯回来。 「我知道是你,你这个浑帐——」 「我浑帐?你呢?你才下贱!你啊——」一记巴掌,摔到脸面上,打得她跌在地上。 关娜妹瞪着她,手心热烫。「教授要是怎么了,我不会放过你。」她不再忍耐了,这种人是败类! 「你凭什么打人!」江素文抚着热烫的右脸,爆跳起来。「我告你伤害!我告你!」她朝另两名研究生吼:「你们都看到了,她打人,帮我报警,我叫警察抓她坐牢,我要验伤!」 「学姊……」 「别这样,教授还在动手术……」她们都不想帮江素文。 江素文拿出手机。「好,我打,我要警察抓你,我要你坐牢!」江素文气炸了,管教授是生是死,她不放过关娜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郑宇宙冲到警察局接关娜妹,小小争执,警察建议她们私下和解,但是江素文坚持提告。处理完手续,警察让她们离开。 在警察局外,郑宇宙搂着女友,问江素文:「你一定要告吗?」 「对。」 「你确定?」 「对,她活该。」 「你非要告?」 江素文想吐血,这男的智障吗?回答第一遍,还挺有气魄,重复到第三次,烦躁了。「对对对,我一定告,我们走着瞧。」拦计程车,走了。 非常时期,郑宇宙驾跑车,第一时间,将关娜妹载回医院看教授。 手术很顺利,教授转送普通病房,关娜妹放心了,留下来看顾。教授瘫在病床,昏睡着。手腕吊着点滴,穿着绿色病人服,看起来好老好脆弱。关娜妹看着,好心痛。 「你怎么会打那个女人?」郑宇宙问她。 关娜妹将经过说给他听。 「……所以我打了江素文一巴掌,被她控伤害罪,弄不好以后会有前科,但我不会后悔。」她冷着脸说。 「……」郑宇宙沉默了。 她以为他会骂她傻,没想到,他低头,肩膀颤抖,竟然笑起来。 「笑什么笑?!」她问,他却越笑越响,她踢踢他脚尖。「我问你笑什么笑。」 「我……我想到江素文在警察局嚷着要告你时,她……她右脸还有你的巴掌印,你有没有发现……她生气时有点斗鸡眼……」 关娜妹噗地也笑了。「有,她真的气炸了,她气到眼睛快脱窗了。」 「哈哈哈……她一定想不到你敢打她。」 「打人不对,但我真的气昏了!」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失控,我以为我女朋友是个成熟稳重又冷静的女人。』 「我是啊,但是她真的太贱了——」 他大笑,她本来很难过,听着他爽朗的笑声,也跟着笑了,原本好郁闷的,可是,发觉待在他身旁,很有安全感。明明他平日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样,但是当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时,他那种天塌下来也没什么的调调,倒是让她很安心。 「江素文想告就告,我绝不会赔钱给她,就算要被关我也无所谓。」 「嗯。」他听着。 「这世界没天理,为什么那种人都不会受到报应?反而像教授这么好的人,变成这样。她诬蔑教授滥用补助款,但是教授除了把经费都放在研究上,自己的退休金也全捐给荒野保护协会,他为这个世界尽心尽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他这样,要怎么去巴西?我越想越气,这世界还有公平吗?」 「放心,她不会告你,她不会。」郑宇宙笑笑地说。 关娜妹不知他哪来的自信,但他说得很笃定。 夜更深时,关娜妹蜷在长椅,睡着了,郑宇宙到护理站租了薄被,帮她盖妥,怕她着凉。又留意教授的状况,确认无恙后,好!他吸口气,下了决定,悄悄离开病房。 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他讨厌那些让他心爱女人难受的事。 tiger蜷在脏臭的囚笼里,和过去每一夜一样,死气沉沉赖活着,它看不见希望,失去汪汪叫的好声音,它本来是头神气的牛头更,tiger这名字很威风,可是它活得很鸟。突然,它瞪直眼睛,看见笼子铁门,缓缓打开。它往上看,黑暗中站着一个好高大的男人。 男人蹲下来,微笑,问:「想不想跟我走?」 「?」它歪头,摇了两下尾巴。 「想不想在草原狂奔?」 「?」 「想不想看羊咩咩?想不想交女朋友?」他笑了。 女朋友?!tiger跳起,疯狂摇尾巴。 「来吧——」一双有力手臂,伸入笼里,将它抱出来,将它举高,它和他对望,他对它笑,那么温暖的笑容,它忽然变得很有勇气,噢,它好像看见希望了。 「tiger,这真的很酷,对吗?」他眨眨眼,将它藏入风衣。 月黑风高,郑宇宙偷狗,一去不回。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那只狗不见了,它主人以为我偷他的狗,一大早打来骂我……」关娜妹一看到郑宇宙,就急着说tiger的神秘失踪事件。 「哦?他怎么说?」郑宇宙带早餐到医院,教授已经清醒,但是止痛针害他昏昏沉沉的。 「怎么可能不见?你想它会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它被starman接到火星了。」 「喂!」很担心,他还开玩笑。 「别担心了,你想想,再怎么样也比待在那个臭笼子好吧?」 「嗯,也对。它主人说要叫警察抓我,我叫他快点叫,反正我整晚都在医院,不在场证明多得是,他听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挂电话了。」 「对,跟你无关。来,吃早餐,我特地做的烟熏鲑鱼烤贝果,超健康的。」 「大家都想叫警察抓我,我最近跟警察犯冲。」接过贝果,她自嘲道。 「我……也……要……吃……」 有鬼!是谁在有气无力地呻吟? 关娜妹跳起,郑宇宙呆住,忽然看见老教授的手在半空颤抖,幽幽地转过脸来—— 「我也要……烟熏鲑鱼……」一听到好吃的,教授唾液喷涌,很饿啊,因为手术都没吃东西啊。 关娜妹笑了,收起贝果,安抚他说:「刚手术完,你还不能进食。」 郑宇宙把病床摇起来。「忍着点,等医生确认后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为了转移教授想吃东西的欲望,关娜妹跟郑宇宙两个人急呼呼地告诉教授他昏倒之后的事。 教授听了为她不值。「你真是傻瓜,打她干么?现在变成你要被告伤害罪,划不来。」 「我气得快爆血管,真的忍不下去——」 「教授放心,我绝对下会让娜妹被关。」郑宇宙拍胸晡保证。 「想想我也真笨……」老教授唉声叹气。「气到躺在病床,真不值得。现在,十一月也不能去亚马逊ktv了。」 郑宇宙很天才地说:「可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你血管有问题早晚都会爆,在这边爆总比爆在亚马逊那里好,哈哈哈哈哈……算了当我没说。」好可怕,被他们瞪。 什么烂比喻,关娜妹踹他一脚。 教授说:「我可能真的要服老了,这次没去成,以后也不大有机会去了。既然机票都订了,娜妹你帮我去好不好?把我唱的小情歌录起来,带去那边放给我亲爱的听,拜托——」 「没问题!」答得这么慷慨激昂的是郑宇宙。 关娜妹瞪他,「是问我,你凑什么热闹?」 「我想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郑宇宙咧嘴笑,一把抓住关娜妹的手,紧握住,对教授说:「我们赶在十一月前结婚,然后我跟公司请假,和娜妹去亚马逊丛林度蜜月!赞!」自己用力鼓掌。「够浪漫——」自己很high。 「好啊,结婚啊。」关娜妹觑着他笑,这家伙够天真。「相信你爸跟你妹知道了会非常开心。」傻瓜,哪这么容易。 「我最近就跟我爸提,那你答应了噢。」 「你是太闲是不是?」关娜妹笑着说:「别忘了有人要告我伤害罪,这不是讨论结婚的时候。」 「所以她撤销告诉你就愿意嫁了对不对,是这个意思对吧?你是这个意思。」自己决定好她的所有意思。 关娜妹看看教授,教授也看着娜妹,两人相视而笑,都觉得郑宇宙少根筋,太乐观,难怪随时都是笑笑的。 郑宇宙不是说玩笑的。 为了快点让关娜妹答应结婚,他立刻采取行动。他不聪明,所以,用的方法很白痴,但对付坏人,好像越白痴越有效,至少,江素文吓到了。 江素文发现她惹到无赖,她被无赖的行径,闹到神经衰弱,夜夜失眠,常常心律不整。无赖会在她毫无心理准备时出现,当她跟朋友去电影院看恐怖片,当女主角被变态凌迟,变态举刀邪恶地嘿嘿笑时—— 「啊——」江素文尖叫,发现郑宇宙坐在右边座位,他在黑暗中,对她阴阴笑。 「你……你想干么?」她毛骨悚然。 郑宇宙目光一凛,猛地从怀里抽出东西,她尖叫双手护脸,周遭观众也吓得跟着大叫。 郑宇宙耸耸肩。「叫什么,我拿巧克力吃不行喔?」 「你——」江素文抱住朋友,被他吓得差点心脏病发。 电影结束,她等在出口,拦住郑宇宙。 「你跟踪我?你想威胁我撤销告诉吗?」 「威胁?我热爱和平,我最讨厌用暴力解决问题。我是来看电影,我有看电影的自由吧?你下次尖叫的时候可不可以捣住嘴,我发现你有严重口臭。」 噗!江素文的朋友忍不住别过脸笑。 江素文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郑宇宙吹着口哨,两手插在牛仔裤口袋,懒洋洋地走了。他没做什么,就毁了江素文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是无赖!江素文气坏了。 还有,郑宇宙常在她家附近徘徊。 「你骚扰我!」江素文骂他。 郑宇宙站在江素文租处外,欣赏电线杆上的小鸟。「我应该有散步的自由喔,我在欣赏麻雀,啾啾啾叫,多可爱的小东西。」 「你再这样我要报警!」可恶,为了关娜妹骚扰她,下流。 报警?他笑,忽坐下,盘腿,莲花坐姿,食指拇指相扣,打起手印,准备静坐。「我不犯法的,我是修行人,这世间处处是我道场——」闭目,呼吸,入定去。 江素文看着,呼吸紊乱,头昏脑胀。 「随便你!我不会撤销告诉的,别以为这样做我会怕。」她吼。 哼哼哼,我的绝招还没使出来咧。郑宇宙冷笑。为了掌握江素文的背景和生活作息,他可是出钱请征信社调查得一清二楚。 最经典的来了,郑宇宙最经典的贱招来了。 这天,在高级西餐厅。江素文跟男友的父母聚餐,她小鸟依人的坐在男友旁,男友父亲在国小当校长,母亲是钢琴老师,一家人都很有书香气质,享用着美食名酒,气氛正好,突然,江素文脸色骤变,手中叉子掉到地上。 妈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他可以贱列这种地步!她惊恐,看郑宇宙走近未来公婆旁,她倒抽口气,看郑宇宙拍了拍她未来的公公。 「哈罗,您好。」 「你是……」 郑宇宙故意停了一秒,朝江素文悠悠地抛去一眼。「有些事我想……」 「对不起!他是来找我的,大概是我们研究的案子出问题,你们先聊,我马上回来——」江素文胡诌一通,拉郑宇宙到外面讲话。 「你……你到底想怎样?」天啊,她快崩溃。他变态!下流。「你找他们干么?你什么意思?」她被吓得心快跳出来。 「干么这么紧张?」他研究天花板的吊灯。「我碰巧遇到那位伯父,觉得他像我一个朋友,所以跟他打招呼,我有打招呼的自由。」 够了!浑蛋!江素文气得脸青青。 郑宇宙抠着餐厅的花壁纸,面对墙,小小声说:「我听教授说,你论文没过,前几天还去他家理论,还说你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让论文可以……」转头,对她笑。「我想跟那位伯父聊这个,我应该有聊天的自由。」然后还很贱的补上—句:「对了,那位伯父听了有什么后果,你不能怪我,谁叫你要去教授家,谁叫你要做让人误会的事?我怀疑你为了论文通过,跟教授有一腿。」 他在讽刺她!江素文面色铁青,面对不按牌理出牌的郑宇宙,她认了,投降道:「好,我撤销告诉,可以了吧?」 他目光一凛,微笑说:「不可以。」 「不然你还想怎样?!」 玩笑着的痞子样消失了,他变得严酷冷厉。「我还要你做件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对不起……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还有,关娜妹,我不会对你提告诉……」江素文苦着脸道歉。 「你……你是来说这个的?」关娜妹错愕,莫教授坐在病床也呆住了。 郑宇宙站在一旁,欣赏他们俩呆掉的表情,他洋洋得意,爽得要命。杠!江素文总算开窍了,还知道带水果来,表现不错。 江素文道歉完,瞄向郑丰宙,好像在问他这样可以了吧? 关娜妹注意到江素文异常的表情,也询问地对郑宇宙挑挑眉。 郑宇宙问关娜妹:「你要原谅她吗?」 关娜妹看着他,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让江素文撤销告诉,甚至来道歉。 「ok,我接受道歉。」她对江素文说:「还有,我打你是我不对,我也跟你道歉。和平了?」 「和平了。」江素文点点头。 郑宇宙问教授:「你要原谅她吗?」 「原谅个屁,我躺在这里痛得要死,你说咧……江素文!」教授看着她。「在你回去前,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关于论文的事,我说没让你过是吓你的,想给你教训,所以打算最后一刻才签字。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把我气得差点死翘翘。不过,你的论文我还是会让你过,你写得很好很认真,这个我承认,虽然我对你的私德很感冒,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损人又不利己的事了。」 江素文呆住,震惊着,猛地眼睛通红,泪潸潸。她咚地跪在病床旁,掩脸,痛哭,真心忏悔:「对不起……是我寄的黑函,我好抱歉……真的好对不起,教授,我真的很对不起。」她泣不成声,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多可恶、多鲁莽…… 江素文离开后,关娜妹揪住郑宇宙手臂。 「你跟我来——」拉他到病房外讲话。「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呴,这精彩,首先我……然后我……接着我……最后我……」郑宇宙比手划脚,讲得眉飞色舞。 关娜妹听着,一直笑一直笑,真的是恶人自有恶人骑,不得不佩服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她双手抱胸,偏着脸,欣赏他得意的说话样。他像个大孩子,还保有没被社会污染的纯粹的感情,真诚待她,她怎能不感动?她觉得自己好幸运。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现在——」他大手一揽,抱住她,吵着:「结婚结婚结婚结婚……答应我快结婚。」 她在他臂弯里格格笑,被他喊得耳朵痛。「好好好……结结结,别嚷了,这里是医院……」 「酷——」这里是医院,但,管他的,抱紧亲爱的,跟她来个热烈的法式深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第二天,郑宇宙到爸爸家吃晚餐,提出想跟关娜妹结婚的决定。 郑泽明静静听完,只是淡淡问道:「会不会太快了?」 「我还觉得太慢啊,」郑宇宙好兴奋地跟爸爸分享喜悦。「爸,我绝不会后悔,这是我出生以来最笃定的事了。因为她十一月要去巴西了,我想趁她离开前办好婚礼,陪她去那里,顺便度蜜月,我们要快点筹备婚礼,你下个礼拜哪天有空?我们去她家提亲?」 「我知道了。」郑泽明点点头,接过女佣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好,我决定好时间,再跟你说。婚礼的事你不用担心,爸会安排。先吃饭吧,知道你要来吃饭,红烧排骨是爸要陈妈特地做给你吃的,你最爱吃这个……」 郑宇宙放心了,食欲大好,一连吃了三大碗饭。 看吧,他爸够屌,酷啊!郑宇宙眉开眼笑,原本心里有点小担心,怕爸会反对,毕竟两家背景差很多,加上娜妹跟妹妹以前的过节,连娜妹也暗示他可能会遭到的反弹。但是,喔,真爱他老爸,多明理。 「谢谢爸。」他以这样的老爸为荣。 既然有老爸作主,郑宇宙这个大少爷,就开开心心地等结婚。 深夜,病房里。他将长发抓一束,拉高,转三圈,按好。发钗插入,左拐右撇穿出发堆,固定发髻, 「美啊,美呆了啊,我盘得超美!」终于会帮娜妹盘头发,盘完得意地欣赏着。 「嗟,只是盘个头发,骄傲成这样。」关娜妹翻着旅游书凉凉道。她忙着研究去亚马逊丛林该注意的事项,对于即将成为新娘,毫无自觉。反正结婚只是形式,而幸福,是现在进行式。 他们一前一后坐在陪病用的家属折叠床上,聊天,互亏,又不时卿卿我我地打情骂俏。 「喂——」教授不爽了,问郑宇宙:「我后天就要出院了,你什么时候要帮我录音?你说要带我去那个周董用过的高级录音室录,你不要忘了。」每天看他们这么好,嗟,害他更想念死去的白嘉明。 「ok,没问题!」郑宇宙大手一挥,拍陶保证。「教授你放心,我都乔好了,我朋友是那个录音室的股东,我帮你搞定!」 教授开心了。「所以我要赶快把歌练好,你们听听看,我觉得再高一个key唱小情歌,好像更有feel,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妈呀,他又要唱了,郑宇宙跟关娜妹勉强听着,忍耐教授可怕的嗓音。 「都说简单的小情歌了,简单唱唱就好了吧?」郑宇宙小声嘀咕。 关娜妹听见,噗地嗤笑出声。 教授歌声戛然而止,生气了。「我唱得这么有感情,你竟然笑得出来?」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郑宇宙希望十月中就把婚礼办好,希望快让关娜妹搬到家里,希望每天醒来都看到她,睡觉都抱到他。他急着跟娜妹的哥哥提亲,急着问老爸婚礼进度,他急……他爸却不急,每次约老爸见面讨论婚事,总是……有其他陌生小姐在。 「这是黛丽服饰王夫人的女儿cloris,刚留法回来……我们在谈下半年的合作方式,既然你来了,就顺便听听吧!」在高档的法式餐厅,郑泽明跟儿子介绍同桌女子。 「bonsoir——」cloris身材性感,相貌有女星林熙蕾的水准,但是,郑宇宙心不在焉,满腹问号。约爸爸问婚礼进度,但是怎么来个陌生人? 「既然你们要谈事情,爸,那我们改天再约。」 隔两天,约老爸在随意鸟地方谈婚礼的事。 都讲好了喔,杠,又来个陌生小姐。他暗骂,又不是去酒店,谈事情还要点小姐坐台。 郑宇宙心里不爽,老爸却若无其事地介绍—— 「这是国富律师事务所沈老板的小女儿,沈宜晴,她帮我处理跟王董的合约纠纷,为了谢谢她,请她一起来吃饭,沈小姐现在是国富的菁英律师……」巴拉拉,讲五分钟关于沈宜晴的丰功伟业。 郑宇宙听得火冒三丈,关他屁事! 「你好。」沈小姐长得像教官,时髦短发,身材偏瘦,穿黑色套装。五官像女星范玮琪,但是范玮琪也留不住郑宇宙。 他沉默不语,粗鲁地扒完牛排,就告辞。事情有点诡异,郑宇宙小小地忧愁起来,晚上跑去见娜妹。 「今天我要睡你家!」 关娜妹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她没多问。晚上,他们挤在单人床,她从他背后,圈抱着他,抚着他的发,感觉到他不开心。 郑宇宙盯着窗外的大月亮,心中有乌云。他幽幽问道:「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她把脸埋在他背后,抵着温热的背。「郑宇宙,我很聪明,我不可能爱蠢蛋。」 他笑了,心中的乌云散去,金色阳光普照,她是他的太阳,他就知道!「所以你不觉得我只是个有钱的大帅哥。」 她哈哈大笑。「喔,除此之外,你的心,也很富有。」 是真的,难得出身富贵人家,没有阶级意识。他乐于助人,知道北极熊受困,就跟她努力做环保,只要她说哪个环保团体需要物资,他慷慨解囊。他善良,有许多优点,跟他相处越久,对他越惊艳。 「你是个很棒的人。」她吻吻他的颈背。 他安心地闭上眼睡觉,有她这句,就够了。 这次不约在餐厅,郑宇宙要求召开家族会议。 「爸,晚上我去找你,有事跟你谈,我还约了妹妹。」 感觉到主人家气氛诡异,佣人们纷纷识相地回避开,客厅只剩他们三人。 「爸,为什么我找你吃饭谈跟娜妹的婚事,你老是约了别的女人?」 郑泽明坐在沙发,理了理袖扣。「那些……都是不错的女孩。」 郑俪玟冷笑,嘲讽地看了哥哥一眼。「爸的意思这么明显,你不知道啊?」 「爸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错的女孩?」他眸色一凛,忍不住大声说:「你知道我要跟关娜妹结婚了,还跟我说什么不错的女孩?」把他的女人当什么? 郑泽明凛容不语,郑俪玟替爸爸回话:「爸跟我一样,希望你多认识别的女孩。」 「爸,是这样吗?」 郑泽明抚着茶杯,慢条斯理道:「我不会让你娶关小姐。」 「为什么?!当初你不是鼓励我去追她?你还说好不容易遇到想共度一生的伴侣,劝我不要错过。」 「没错,我鼓励你,那是因为你当时热头上,阻止你只会造成反效果,我猜你追到了以后,了不起两个月就腻了,谁知道你会蠢到想娶她。」 郑宇宙不敢相信的瞪着父亲,从头顶凉到脚底。 郑俪玟说:「从头到尾都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我们郑家,怎么可能接受她?不要管我们之前的过节,光她的出身背景那么寒酸,就不配嫁进我们家。」 郑宇宙听着,默默收拢手掌,握成拳头。他隐隐颤抖,体内有火山,随时要爆发。他咬牙问:「所以打从一开始,你们就都不认为我是认真的,你们的支持,全是装出来的,是吗?」他不愿相信,父亲会对他虚伪。 「这阵子听公司里的人说了很多你的事,」郑泽明说:「你受那女人影响,甚至建议开发部李经理,停止在宜兰建饭店的计划,理由是不想影响生态环境……」 他板起面孔教训儿子。「你是集团的人,是我儿子,怎么可以在我公司做出不利公司的决策?你有没有脑袋?你怎么混我不管,要一事无成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不用靠你们养,我的钱也够你们活好几辈子,死了以后财产也都是给你们的,我这种老爸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可以那么不懂事?娶那种对我们的事业没帮助,还让你妹妹难受的女人?你心里有没有家人的存在?」 「我……我可以理解爸生气的理由,但是我们集团赚的钱够多了,少建一个饭店会怎样?爸,拜托你不要生气,我还是好想娶她,我只想娶她啊。」 郑俪玟气嚷:「你无可救药!」 「你听好。」郑泽明态度变强硬。「据我知道,她热中环保活动,我们几个有业务往来的大企业,都对她很感冒,你想想,我能让你娶她吗?」 「如果爸是怕我会影响你的生意,我可以不在泽明上班,但我还是要娶她。」 郑俪玟不屑道:「哦?真厉害,把你迷得团团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当有钱的少奶奶。」 「她才不在乎我们家的钱!」郑宇宙吼。 郑俪玟冷笑。「鬼才信,她只能骗你这个笨蛋。」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就是要跟她结婚。」 「好,你去娶她。」郑泽明凛着脸说:「只要你娶了她,以后就不准踏进公司一步,也不准再动用户头那些钱,包括我替你买的基金股票,通通要签字放弃,甚至买给你的房子车子,都给我让出来。既然不顾我这个爸爸的感受,我也不用再支援你的生活。你就去当穷光蛋,看看她有多爱你,你想清楚,为了她,值得吗?」郑泽明亮出底牌,这个从小被宠到大,不知人间疾苦的笨儿子,现在逼他抛弃优渥的物质生活,是最有效的威胁。连郑俪玟听了,都被父亲决绝的手段惊骇。 这招果然有效,郑宇宙的气势瞬间弱了。方才还悍然坚决的眼神,瞬间殷红朦胧,他看起来很气馁,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爸是来真的,现实,击溃爱情的浪漫美好,他颓丧了?他抓抓头发,想了想,抬头,看着父亲。「爸要没收给我的一切?原来你给我那些东西都是有条件的……」 郑泽明惊愕,他怔了怔。「是你太不识相。」 郑宇宙说:「我其实……喜欢陪心爱的女人骑脚踏车,搭公车,坐火车。喜欢看受伤的树被治愈,重新再美丽。我其实只想看一只受虐狗,因为我重获自由,在草地快乐奔跑。我其实拥有这些,就可以满足,你要没收的那些,都换不到我现在拥有的这些快乐。」 「你把我给你的跟这些烂东西比?」郑泽明怒斥。 郑宇宙叹气了。「爸,谢谢你给我很多,那些是你认为很宝贵的,可是我有我自己认为更珍贵的。我没办法离开那个女孩,你知道吗?离开她,我会死,对,就像死掉那样,会很空洞,这样爸也无所谓吗?」 「我对你很失望,你要她,就给我滚——」 郑宇宙目光殷红,哑着嗓子说:「很遗憾,没得到爸的祝福。」 「哥?」郑俪玟拉住他手臂。「你不要傻啦!」 郑宇宙撇开妹妹的手,离开父亲的别墅。 黄月亮在暗空笑成一弯美丽的弧度,两排小叶榄仁树,被路灯晕黄。他们掉光了头发,准备迎接冬天。 郑宇宙也抖落父亲的庇荫,迎接为爱而生的自己。他不怕没人祝福,没人看好,爱情是很个人的私密经验,他体验到的,他们都无法体会。 被父亲逐出家门,好像断一条胳臂,很痛,可是这么痛,却更笃定这份爱的深度。没想到他可以为爱牺牲到这地步,他苦笑,眼眶潮热,有点阿q地挺胸,振作精神,昂然大步走向未来。他为自己骄傲,还感动得想哭,一无所有时,感情更纯粹。 我爱她。在我放弃这些时,我更加明白。我真的很爱她。 他要有信心,不要被老爸的话恐吓,要相信关娜妹,她不会因为他穷了就抛弃他。 嘿,他们热爱地球,恋爱不讲条件。而且,关娜妹没什么物欲,生活简单,一起搭公车只要少少钱,骑脚踏车也很ok,爱地球,就不会被物质欲绑架,更何况到山林跟树木交朋友,花不了什么交际费,却得到健康的身心,全天下还有这么爽的交易吗? 他的娜妹爱吃手工馒头,那个一笼才五十元,简单生活,他也过了几多月,身体更健康,感官更敏锐。在简朴中,重新认识这世界,体验到的更加更加丰富。他已经改变,比过去更勇敢更有自信更踏实。他已经改变,打从她现身起,她就像神秘魔魅的火星,璀璨他的世界,让他知道自己过去活得多贫穷。 现在,火星好不容易被他登陆了,他要在她那儿埋锅造饭,在她地盘住下,永远永远,跟他的心灵的伴侣在一起, 郑宇宙回到住处,收拾衣物,将房屋钥匙,公司相关证件,出入电子感应卡,跑车钥匙,长年父亲供他无限制取款的帐户存簿,父亲给的信用卡等等等,这些,一件件摆在茶几上。 看着这些,他有种荒谬感。 过去,就是这些,代表他这个人的价值吗?往后,他要找别的东西,来代表他自己。 第九章 门铃响的时候,关娜妹刚洗完澡,正坐在客厅,擦拭头发。她看了看时钟,凌晨十二点?心中掂量着,大概知道访客是谁。 开门,关娜妹穿过院子,打开铁门,看见他。 院子里的茉莉花纷纷敞开着花器,在暗中袒露自己,晒着月光,芬芳蒸发,空气弥漫着馨甜的气味。她浸在这股浓浓的香郁里,凝视着拎着行李袋的郑宇宙。他穿着白色蓝条纹的运动眼,一双白球鞋,表情有些不安。 关娜妹问:「怎么?这么晚还跑来?」 郑宇宙想着——唉!要她扑上来欣喜的抱住男友撒娇热吻,似乎比晚上看见太阳还希罕。 「我……嗯……那个……」他心中忐忑,从不需要窘迫到开口请人收留,所以无法预知她的反应,原来穷小子追女朋友,就是这么恐怖的感觉。虽然对她有信心,但……男性尊严有点受伤。 「干么?」见他拎着行李袋,想找她去旅行吗? 「嗯,」望向她肩后的茉莉花,他刻意用轻松的口气说:「我刚刚跟我爸翻脸了,唔,原来,他之前说要支持我们是讲假的,所以……」 「噢。」她一点都不意外。「然后?」 「我爸说要是我坚持要跟你结婚,就不准到泽明工作,还有,我的东西他全部要没收,所以我现在……」 「身无分文,一贫如洗?」关娜妹自动帮他讲完,用字遣词还很犀利。 「欸。」他胀红面孔。 「房子呢?」 「房子没了。」 「跑车呢?」 「跑车没了。」 「所以你业务经理的工作?」 「通通没了,只剩站在你面前,很爱你的我。」 「噢。」 不妙!他冒冷汗,亲爱的她,表情有点严肃,是在不爽了吗?赶快撂话保证道:「你相信我,这只是过渡时期,我很快会找到工作,不会让你养我,我会想办法照顾你,真的,我不会当小白脸……」 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主动接过他的行李,牵住他的手,走在前头,拉他回家。 她的手很温暖,她的头发很香,茉莉花很美,郑宇宙胸腔热热的,眼睛也热热的,唉,糟了,他好像快哭出来了。 不用言语,手心的温度,已经暖暖地抚慰住他的烦躁。 忽然她在门前停住,顺手摘下一朵茉莉,回身,递到他跟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既然你这么惨,什么都没了,喏,送你一朵茉莉。」 他接下茉莉,亲吻那一朵微笑的唇,手中茉莉,坠到潮暖的泥上怀抱,双手搂着暖热的爱人身体,嗅着她的气味,尝着她湿暖的唇。他觉得身体好满,满得块流出甜的蜜。心中一股实在,快乐这样真实。 过去,其实是在流浪吧?现在,才算真回家。 郑宇宙住在关娜妹家,跟着关娜妹喊她哥叫大哥。 关火旺是个很江湖的人,知道郑宇宙为了跟妹妹结婚被赶出来,他穿着汗衫,手臂刺着一条龙,手挟着烟,抖着穿人字拖的脚,慷慨激昂外加很多语助词,仿佛怕邻居听不见,臭屁地操着台语吼吼吼—— 「杠!林北唔系在臭屁,温妹仔跟你,是你的福气。x!谁娶到我妹是赚到,又不乱开钱,也不乱玩。林北厚你靠,你安啦,嗼你爸唛夭死啦,阿兄罩你——x!你有种,为爱走天涯,阿兄嘎你贡,肯做牛下怕没犁可拖——像是我,火旺我十五岁死爸死母以后就……」以下三十分钟是关火旺的少年奋斗史,句句血泪,讲完他海派的狂擂胸脯挂保证:「就多个人吃饭,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啦!」 好惊人的气势,事后,郑宇宙问关娜妹:「你哥以前是不是混过黑道啊?」 她哈哈笑,顽皮地吐吐舌。「被发现了。是啊,我跟我哥都是外婆带大的,他以前很夸张,加入帮派,还去尬车,被抓去管训过。后来跟酒家小姐恋爱,对方怀孕五个月了才告诉他,他想结婚,对方嫌他穷,只想堕胎。都五个多月了,我哥不忍心,跪着求她生,他负责养。那个女人生下来后,没多久又跟别的男人跑了。」 「真猛,我钦佩你哥。」靠双手打天下,无依无靠,但有情有义,果然是条好汉,火旺兄赞啦! 关娜妹惭愧道:「老实说,以前我看不起他……在泽明工作时,很怕让人知道我有个这样粗俗的哥哥,后来发生那些事,我潦倒了,伤心了,我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叫我包袱款款回家住。我才发现,我哥比那些坐在冷气房,穿得光鲜亮丽,每天只懂为自己打算的人,高尚多了。」 「你相信我,我以后只要有能力,一定帮着你照顾你哥。」 命运实在奇妙,郑宇宙想着,要是当初认识在泽明时期的关娜妹,她也虚荣地崇拜有钱人。那么,他还会迷她吗? 他也许,会把她当成那些拜金小姐,也许跟她好一阵,但很快就腻。而当初的自己,更是肤浅得可怕,假如他没改变作为,而今的关娜妹,也不可能看上他吧? 他们在这时相会,正好合拍,怎不诧异上天的安排?他更珍惜这缘分,他向往关家的小康生活,钱不多,但是很开心,家人的关系很亲密。 郑宇宙很识相,不好白吃白住,半夜常跟关大哥去摆摊,卖清粥小菜,他没有身段,蹲在路边洗碗筷,也洗得很高兴。 他还学会两首台语歌,《酒后的心声》跟《港都夜雨》,这是关大哥业余时和邻居在院子唱卡拉ok时,他听着学来的。他跟小侄女打好关系,常陪她看卡通中国娃娃。 郑宇宙很快就适应关家的生活,唯一不接纳他的,是关娜妹的房间。空间太小,常撞得他身体遍布瘀青。 看他硬挤在她的地盘,高大身子,东撞西撞的局促样,关娜妹觉得好笑,看着又心疼。 今晚,郑宇宙站在坏了门的衣柜前,赞叹关娜妹的收藏。 「你以前真的是拜金女。」衣柜内,挂满名牌套装。 郑宇宙抽一件出来。「这件银色低胸洋装,超辣喔——」朝坐在床上看杂志的关娜妹比划。「穿给我看吧,让我看看你以前有多辣。」 「欸,别拿,那些衣服我过阵子要捐出去的。」 「那更要趁现在快穿给我看,拜托。」偶尔也想看看不穿牛仔裤的娜妹。 瞧他渴望的,关娜妹抽走洋装,好人做到底,还搜出封箱的缀碎钻的细高跟鞋。她走出房间,换好,溜回来,对床上流口水的家伙,撩撩头发,还顽皮地长腿勾住衣柜门,抛飞吻。 「o——k?」 「……」他阵亡,捧住心口,神魂颠倒。超哈那条性感长腿,泛光泽的大腿肌肤超杀的,还有圆翘得快曝光的美臀, 「快过来!」他叫,来战个三百回合吧,辣妹—— 「姑姑漂亮——」一个小人儿溜进房,抱住关娜妹大腿。「姑姑美噢。」 靠夭!杀风景的家伙来了。 郑宇宙哀嚎,杀来,一把捞起美美,奔出房,急吼:「美美,美美,我们看电视,你不是爱看中国娃娃布卡吗?你先看,等一下叔叔带你去买乖乖。」他将小家伙放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他被关娜妹迷惑,心荡神驰,手不争气的颤抖,身体太亢奋。 「哇——真的在演中国娃娃。」赞!天助我也!电视开大声。 「布卡!」美美欢呼,抱住枕头,跟布卡约会了,还喃喃唱着主题歌:「布卡爱嘎鲁,嘟噜噜噜噜嘟噜噜噜噜一定要害羞……」 搞定!郑宇宙住房间冲,一边吼:「娜妹,娜妹!美美她要看中国娃娃,我们不要吵她——」 砰,关门,砰,第n次踢到椅子。他啪地抓住正在大笑的关娜妹,丢到床上,缠绵去。 高跟鞋掉到床下,小洋装起绉纹……在小小房间的单人床,香艳绮情,甜蜜得要命,事后,抱在床上喘息,像两条恩爱黏腻的鱼儿,缠抱着彼此, 「我们带教授到游翼农场住好不好?他在家疗养,还不如到山里休息。而且,我有事要跟宫蔚南商量,我们去住个几天吧?」 「好啊。」 「还有……」握住她的手,他说:「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 「到农场你就知道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那只胖嘟嘟的东西,在艳阳下,绿树间,奔跑过来时,关娜妹愣在原地,呆住,不敢相信,浑身爬满疙瘩。 关娜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刻,记住tiger奋力跑来,轻盈活跃宛如在飞。 「那只狗一直冲过来是不是要咬我们?」教授惊恐,躲到郑宇宙身后。 「tiger……」关娜妹大叫,是它吗? tiger杀来,巴住她腿,嘿嘿吐舌,亢奋的跳,高兴得尾巴狂甩。 当她又听见那熟悉的发不出汪声的气音,她蹲下,眼泪跟着坠下。「真的是你!」 tiger舔她的脸,它身上不再有屎尿的臭味,它白胖的毛发散发阳光的气味。抱住tiger,她仰望郑宇宙。「它怎么在这里?!」 「那天半夜,我爬进公寓大门,把它抓来这里放养。」 「你疯了?!万一被发理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噢,」他无所谓地搔搔头。「我觉得,为一只狗的幸福坐牢,还满酷的。」当然啦,为了心爱女人此刻的笑靥,他是很愿意去拚命的。 关娜妹又来了,对树对狗她的哭点很低,她抱住tiger站起来,脸埋在他胸膛大声哭。 「太棒了……」她飙泪,哭得像小孩,脸直往他胸膛蹭。 郑宇宙可得意了,满腔男子气概熊熊发作着,把她紧紧搂在怀。爽哉,小鸟依人的关娜妹真可爱。但另一只大的,就很不可爱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太阳晒得我头都晕了。」莫教授抱怨,被郑宇宙瞪。 「嘘、去去去,去旁边玩沙,去画圈圈。」郑宇宙把教授当小孩赶走,难得被娜妹这么依赖,他要享受个够。 这一定是现世报!宫蔚南想。之前一时好玩,恶整郑宇宙,要他不要跟关小姐上床,害他清修一个月。现在,报应来了。 「我要撤资。」郑宇宙说。 「没问题,但我想先了解一下。」郑宇宙拥有农场三分之一的股份,兹事体大,宫蔚南故作冷静。「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干,山上的蚂蚁都这么大只?」郑宇宙蹲在书房一隅,研究蚂蚁搬面包屑。「红色的,不会是火蚁吧?,会不会咬我的女人?」 「……」撤资跟蚂蚁能同时讨论,也只有宇宙兄办得到。宫蔚南暗骂这没良心的家伙,他老婆快临盆了,竟然选这个时候谈撤资? 「那不是火蚁,但你也不要用手去摸。」宫蔚南耐住性子,制止正想抓蚂蚁的郑宇宙。「红蚂蚁会咬人,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撤资。」 「当初那两百万是我爸的钱,现在我跟我爸闹翻了,那笔钱要还他。」他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逼。 「ok,为了你的幸福,兄弟自然挺你的。」 「那好,钱拿来。」 「但是突然要拿出六百万……」 「我是说两百万——」等一下!郑宇宙怔住,回头,眼中闪着激光。「六百万?」 「你当初的两百万,现在已赚到六百万了。」 「杠,开农场有这么赚?!」郑宇宙大惊。挤挤牛奶种种菜,赚到六百万? 「小赚啦,近两年因为大家很有健康概念,流行生机饮食,所以我们农场的作物销路很好,加上网路购物兴起……」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钱?!」郑宇宙杀来,揪住兄弟的领子。「你看起来又不像有钱人!」 喂喂喂,在说啥?宫蔚南凛着脸,就事论事:「反正你的资金加股利有六百万,你坚持要拿的话,要给我一点时间,因为会动用到我预备的周转金,你懂什么是周转金吗?算了,你不会懂这个……」 「两百万还我老爸就行了,其他留着,哈哈哈……」郑宇宙大笑,想不到当年乱投资,变成救命钱,他不是一贫如洗,结婚基金有望啊! 「两百万,简单,明天就叫会计办。」宫蔚南松了口气。 等一下!郑宇宙止住笑声。「那剩下的四百万?」 「继续投资我啊!」怀疑噢。 「投资是ok啦,不过,我有个小提议,我现在没工作,我可以——」 「别告诉我你又想在农场做事,不行。」 「为什么?我是大股东,而且我不是没学过农务,你忘了吗?我连牛奶都亲手挤过——」 宫蔚南抚着下巴说:「我一直怀疑,雪莉会那么早死跟你有关。」 「靠,你不要太夸张,雪莉那条老牛,死两年多了还来牵拖我?当初给它挤牛奶时,一直被踹的是我欸!」 宫蔚南强忍笑意,开开玩笑,郑宇宙倒很激动,可见当初被老雪莉踢得多痛。 「之前你硬要学农务,昆伯被你烦得要死,抱怨你没当农夫的天分,什么都要从头教,他很累,我一直怀疑他现在头脑不好跟你有关……」 「杠!什么都怀疑我就对了!」 宫蔚南大笑。「你必须承认,当初你想当农夫时,把农场搞得乌烟瘴气。」 郑宇宙发飙,大踹墙。「你就是笑我连农夫也做不了就对了,对啦对啦,在你眼中,我什么都不会,是只会靠老爸的白烂啦!老实说你一直看不起我对不对!」 呦,干么发飙啊?宫蔚南笑笑地说:「是不让你碰我的田,也不想让你碰农场的牲畜,但是呢……我想,可以让你做别的。」 「做什么?」 宫蔚南勾勾手,要郑宇宙过来。「你可以……」 接下来十五分钟,就把郑宇宙的未来搞定。好你的宫蔚南,果然是聪明。让恐惧会变小白脸的郑宇宙,听完神采飞扬虎虎生风。 「没错!你说得对极了。」郑宇宙朝空中击出一拳。「这正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工作啊。」他重拍宫蔚南肩膀。「我就知道你一直很欣赏我,好兄弟。」 是噢,宫蔚南笑,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喔,这家伙真单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二三四五六七,在农场玩七天,他们逍遥快活,还不想回台北。 莫教授被农场的白千层树迷住,每天一大早就往树林跑,跟农夫老昆伯讨教植物相关知识。 爱笑的宫城威,每天都笑咪咪缠着关娜妹,对关阿姨一见锺情,害郑宇宙要时时提防这个快要青春期的少年仔。 费美里怀孕快八个月了,这天黄昏,她盘坐沙发,跟关娜妹和郑宇宙聊天。他们俩,对费美里超大的圆肚子很好奇。 「她会动吗?」关娜妹觉得她肚子大得快爆炸。 「应该会动吧?」郑宇宙猜着。 光是看怎么会知道咧?费美里笑咪咪,突然左右开弓,抓住他们左右手,一起按在胖肚上。他们好惊,同时缩手,怕伤到胎儿,但扣住他们的手掌,温暖有力。 「没关系啦!」费美里看着肚子。「我宝宝很强壮,你们压压看,他会动。」使力,让他们的手掌按压肚子。 「啊?有在动!」关娜妹惊呼,确实有个圆凸的东西滑动着。 「……」郑宇宙骇得说不出话,啊,他不争气,他原来对小宝宝的哭点很低,他眼眶红了。太神奇了,一个生命真的活在肚子里吗?! 「你们看,他好皮,把我肚子踢歪一边了——」真的,费美里的胖肚往右歪,大家笑了。费美里又憨气地左右开弓,拉他们的头靠拢。「来,来听我宝宝的心跳喔,怦怦怦喔。」 于是关娜妹跟郑宇宙,滑稽地蹲在沙发两边,一人一耳,贴着费美里肚皮。三人跟肚子里的宝宝,连结成一个温馨的圆,同在这幸福的小圈圈里。 费美里微笑,凝视着贴在肚上的恋人,她的手,一边握住一只丰,真希望可以把她的快乐,分享给他们。看到郑宇宙找到命中的伴侣,她也跟着欢喜啊! 「喂!你们太夸张了。」忽然有人破坏这宁静的神圣时刻。宫蔚南回家看见,不爽了。「走开,去去去,都去旁边玩沙,去画圈圈。」宫蔚南赶走他们,一个人霸占老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听宝贝的心跳。 费美里呵呵笑,抚着老公的脸。「你真小气,借他们听一下会怎样?」 关娜妹跟郑宇宙左右手交捏,倚在屋前看夕阳。小婴儿带来的感动,还未退去,轻轻打着心房。静静看夕光,穿透白千层树,射下金光无数,铺展泥土地上。 「你现在看见夕阳,还是会想到《lifeonmars》吗?」他问起那首歌。 「自从你在公车上唱了《starman》,害我后来看到夕阳,就想到这首歌。」 「哦?那最好,《lifeonmars》太悲伤,火星上的生命?好像你讨厌地球,就要搬到火星上住了。」 「哪是!」她笑开了。 望着她的笑容,像望着一朵芬芳玫瑰,他真喜欢。「你现在常笑噢,你以前很酷的。」她踢他一脚,他搭上她肩膀。「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地方。」 「嗯哼,还不赖。」这里的人比较真诚。 「我们就在农场办婚礼好了。」 「噢,」还真急着赶在十一月前办好啊?!她耸耸肩。「ok啊,简单就好。」 「我跟你说件事。」他忽然正经起来。「你嫁给我以后,生活没问题的。宫蔚南跟我谈好了,以后我来当游翼农场的广告代言人,负责做广告,推销游翼农场,上电视拍,他说之前有电视台谈合作,想开每天十分钟的生机厨房单元。宫蔚南希望让我上电视做菜,可以做置入性行销……」 「多适合你的工作啊!」她啪啪手,用力鼓掌。 「喂,我说真的,不要以为我在玩的,我以后会认真工作,这跟在我爸公司混不一样,这是我自己的事业,只许成功,绝不失败。」 「是是是。」她笑咪咪,宫蔚南真聪明,她已经可以预见一群女迷,会为他英俊帅气的好老公疯狂,炒热气氛做宣传搞活动,这是郑宇宙的强项。「所以我真幸福是不?嫁个好男人,什么都不用做,等我考上树医执照,每天医树就行了。啊,我太好命了啊。」她呵呵笑。 「笑得很高兴嘛!」他掐掐她的脸。 「是啊,」下巴指了指他肩后。「如果你回头,看见正走过来的人,你会笑得比我更开心——」 骗人!郑宇宙回头,垮了脸。看见妹妹,向着他们走来。 夕光中,郑俪玟面孔胀红,汗流浃背,气呼呼走来。她的红色奥迪跑车,被农场工作人员要求停在停车场,她不得不晒着太阳,穿着紧到快窒息的香奈儿黑白纹套装,踩着细跟高跟鞋,一路咒骂,颠簸地走山路过来。烂地方,鸟不生蛋,糟蹋这身好行头,这么特意打扮,全为了会敌人! 看向屋前那个女人,郑俪玟双目立时迸出锐光,血脉沸腾,战斗力破表。目测敌方,灰t恤,旧牛仔裤,夹脚拖鞋……哼,全是便宜货,低俗! 「你来干么?」郑宇宙保护性地将关娜妹拉到身后。 关娜妹也不抗议,笑笑地待在他后头,不习惯扮演被保护的咖,但……嗯,感觉还不赖,想着她要不要发抖个几下,满足郑俪玟的期待。 郑俪玫停在他们面前,双手抱胸,口气很差。「爸要我来劝你回去,他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干么为个外人,牺牲家人?」 「是你们逼我,我想通了,我不会强迫你们接受她,而且如果爸不反对,我还是会回去看他,只是我仍然会跟她结婚。」 「你要是娶她,爸真的什么都不会留给你!」她故意讲特大声,说给关娜妹听的。「你没工作没房子没车没存款,以后要拿什么养家?」所以关娜妹要是想从哥的身上捞好处,现在可是要失望了。 郑宇宙被妹妹的话,气得面色铁青。 关娜妹走上前,笑笑地面对郑俪玟。「不用这么大声强调,我知道他因为我什么都没了,这很好,等于是把他整个送给我了,我求之不得。」 「关娜妹,你对我老公真是恋恋不忘,才拿我哥报复我。」 「俪玟!」郑宇宙将妹妹拉到一旁。「你再胡说八道,我赶你走——」 「干么?她敢做,就不要怕我讲。她想什么你不知道,我可是非常明白,你笨蛋,被利用了还一直帮她说话,」 「你才笨,你脑子不清楚,我谈恋爱关你屁事!」 「我是你妹,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人家害!」 「就因为你是我妹,我和她在一起很快乐,你为什么要扫我的兴?爸把我的财产都没收了,我现在就算被她骗死,了不起死的就是我的心被骗啦,你们紧张个屁!」 「你——你疯了,你被她煽动,她给你下蛊,她——」 「你才被高明扬下蛊,高明扬是追不到关娜妹才回头要你!」 「郑宇宙!」郑俪玟尖叫,面色煞白。 被她痛苦的表情吓到,郑宇宙住口,后悔了。好像,说得太狠了。兄妹瞪着对方,俪玟泪汪汪。 吵够了?关娜妹走过去,对宇宙说:「让我跟你妹谈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夕阳隐没在暗空,白千层树黯然不语,两个女人走在林间,蟋蟀啾啾欢迎着夜光临。 「你高兴了?我们家人为你反目,你得意了?」郑俪玟心碎,泪流满面。 「真奇怪,」关娜妹停在—株白千层树前,凝视着斑剥的老树皮。「我们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介意?」 「你问我为什么?关小姐,是你不放过我们,故意来搅乱我的生活,我跟高明扬本来已经很幸福……」 关娜妹转过头,定定地审视着她,看得她慌起来。 「怎样?」郑俪玟防卫地挺起胸膛。 「你摸摸看。」突然拉住郑俪玟的手,放在白千层粉白的树皮上。郑俪玟想甩开她的手,关娜妹却握得很牢,硬让她手掌贴住树皮。「白千层的树干实在不好看对吧?树皮堆着一层又一层,因为外层老皮一直留在表面,掩盖里面新长的树皮,就变成这副笨钝的样子了。背着一层层老皮,真辛苦……」 「说这个干么。」郑俪玟哽咽,是来跟她吵架,不想听植物学啦! 「我们的恩怨早就死去了,你为什么像株白千层,一直扛着这些讨厌的过去?现在,已不是那时候的我跟你。我曾经恨你,但后来我找到生命中的新方向,过得很有意义,热爱跟植物作伴,这些带来的快乐,远超过当初跟你的仇恨,我何必报复你?」 「少装了,你恨高明扬爱我,你一直等时机破坏我的婚姻,跟我哥结婚只是你复仇计划里的第一步。」 哈!关娜妹差点笑出来,这指控太荒谬,但她选择冷处理。可怜的郑俪玟,这么多疑,快乐吗?关娜妹仰望树梢尖端,月亮出来了,挂天上。她叹息。 「奇怪……一个赢了的人,心里怎么会这么的不平静?」 郑俪玟愣住。 关娜妹继续说:「不是吗?当初你赢了我,高明扬最后抛弃我,跟我说他最爱的还是你,我痛苦得崩溃,不相信自己输得这么惨——」 关娜妹改掉她跟高明扬的故事结尾,将郑宇宙方才说破的事圆回来。她选择和平,选择白色谎言,不是为了让郑俪玟好过,郑俪玟好坏干她屁事。只是方才看见郑宇宙说穿真相时,因为伤害妹妹而痛心的模样,教爱他的关娜妹不忍。 方才被哥哥的话重创,心中疑虑无限扩大,泪满面。现在,听关娜妹承认当初输给她,高明扬最爱她,郑俪玟精神为之一振,自信又回来了。 「我知道高明扬最爱的一直是我,他只是一时被你迷惑罢了。」 「既然你知道他爱的是你,干么还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我是担心哥哥被你利用!」 「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在利用他,这点,时间会证明。」 「关娜妹,我哥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要他吗?」 「为什么不要?他是一个这么棒的人。」 郑俪玟原本很愤怒,现在变得好困惑。「我爸不是说着玩的,他顽固起来跟我哥有得拚,你跟我哥在一起,真的得不到一点好处……」 「这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得到的好处多得很,倒是你……」关娜妹正色道:「郑俪玟,你可以选择继续猜疑,猜疑我是为了高明扬才接近你哥。你也可以继续恐惧我是来报复你的,然后让自己活得很忐忑。你可以每天继续拿这些没发生的事恐吓你自己,我没意见,也许你要这么杯弓蛇影的吓到老死,也ok,即使那样让你错失跟高明扬许多幸福的当下,即使你让这些恐惧一直绑架到未来,也不关我的事,我懒得理,我现在忙着享受跟你哥相处的每一刻,我非常享受有他作伴的生活。」说着,目光一凛,悍然地警告郑俪玟。「所以,如果不想祝福我们,就请不要来骚扰我们。」 郑俪玟打量着关娜妹,她方才说的话很有力量,一句句打在心房。郑俪玟若有所思,似有领悟,心中一个死结,好似松开了些,她深吸口气。「好,交给时间证明,希望你好好对待我哥。」 「我会,不用你提醒。」 郑俪玟饶富深意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关娜妹目送,看她消失林间。这个曾经愤恨诅咒过的仇人啊,没想到再见面,心情这么明晰平静。 看样子,她真是进步了,因为过得很好,才放下跟敌人比输赢的念头。回头想想,当初的自己,执着得很可笑。 「我妹是不是一直哭啊?唉,我真坏……虽然是事实,但这样讲出来,真的很伤她。」郑宇宙自责着。 他们将毯子铺在屋前的草皮,躺着看月亮,tiger伏在右脚踝上睡大觉,蟋蟀很吵,月光一晒,烘出了白干层的香,他们沐着月光。 关娜妹将他的脸扳过来,盯着他打结的眉头。「喂,少担心了,我后来告诉她,高明扬其实最爱她,我输她输得很惨,她得意得很。」 「可是那不是事实。」 「有什么关系,谁在乎?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也只有你妹还在那边计较。」 所以妹妹不难过了?娜妹都替他安抚好了。郑宇宙松口气,不内疚了,有兴致开玩笑了,将关娜妹一把揪来,搂在身前。「原来你骗我,你迷过高明扬,我要跟你算帐,我要处罚你!」 「神经病!」她呵呵笑,闪躲他的吻,「别闹,有人在。」 「就我们两个怕什么,来,亲一个。」 「有人啦!」关娜妹推开他的脸,下巴指了指郑宇宙身侧。 郑宇宙转头,大叫:「宫城威!」 「哈呵……啊哈哈……」宫城威笑,躺在郑叔叔旁,嘴里叼着一根草。「郑叔,你们继续没关系,不用管我。阿姨,我们郑叔叔最爱大自然,你知道吗?他以前就常带女朋友去大自然——唔……」宫城威被郑宇宙架起,捣嘴,拖着走。 郑宇宙对关娜妹笑。「我有事要跟这小子谈,等我噢。」 想当抓耙子,臭小子,拖到暗处乔一下再说,可恶!宫蔚南怎么教小孩的啊?气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十月初的一个黄昏,游翼农场,举办婚礼。 「要过去吗?」郑俪玟问爸爸。 他们父女站在场边看热闹,农场大厅外,搭了棚子,让客人烤肉。还架了小舞台,关火旺正在卖力致词,其衣着之俗气,口条之粗俗,令郑泽明听得老脸都揪起来。 「乱七八槽,根本是在唱野台戏,丢脸。」郑泽明骂归骂,气归气,但还是爱儿子,表面为了面子,不来参加儿子的婚礼,结果还是悄悄来了,在角落观礼。 「我真佩服哥,哪有婚礼这样随便的?可笑。」俪玟酸溜溜道,泽明集团的大少爷,婚礼竟然办露天烤肉,客人十几名,这么寒酸? 但是,父女俩都看得出来,站在新娘旁,哥哥的笑容没停过,新人交换戒指,客人踊跃鼓掌,一只白肥的胖狗跳上舞台咬新娘的裙子,宾客们骇笑,一阵混乱,毫无秩序,乱七八糟,可是笑声不断…… 「我们走。」郑泽明上车。 郑俪玟看关娜妹为哥哥拭去额边的汗,目光温柔,笑容真诚。郑俪玟眯起眼,轻轻叹息,那女人好像真的很爱哥哥。 「俪玟!还看什么?走了。」郑泽明按下车窗催促。 郑俪玟上车,司机驾车,黑色朋驰车,缓缓开离农场。 那边,婚礼闹到最高潮,宾客又吃又喝,有的醉了,有的瘫在草地上,动不了。 「吃太多,好撑啊。」费美里笑咪咪地,这几天就快临盆了。 莫教授跟昆伯划拳拚酒,不过他大病初愈,以果汁代酒,竟也喝得脸红红。 宫蔚南忙着张罗宾客吃食,宫城威帮忙照顾关火旺的女儿关美美。 「美美,你吃这么多霜淇淋没关系吗?」宫城威被她吵着,一直拿霜淇淋。 「好吃,这个真是大大好吃噢!」美美吃得洋装沾着霜淇淋,嘴角脸畔也全是甜甜霜淇淋。 宫城威忍不住,笑笑纠正:「美美,女生吃东西要有吃东西的样子,知道吗?」拿面纸擦她嘴角。 「大哥哥,要不要看布卡?」咻——关美美手一抛,宫城威大惊,霜淇淋砸在地上。 「你……」哪来的小飞女?!好脾气又爱笑的宫城威难得笑不出来。 关美美开始扭腰摆臀,跳唱卡通中国娃娃主题曲:「布卡——爱嘎鲁,一定要害羞……面条——好味道,嘟噜噜噜嘟……」 「……」裙子飞,小蜜蜂内裤大招摇,宫城威窘得不知眼睛要看哪。这……这个关美美很三八喔! 「各位来宾,都吃饱了,也喝到醉醺醺了吗?」现在,换教瑜伽的花老师上台致词。她握着麦克风,慈悲地笑着。「我要献给新人的话,很简单,简单到……只有音乐。」花老师朝舞台后一指。「我请我女儿花露露,演奏西塔琴,祝福郑宇宙跟关娜妹这对新人,永浴爱河。」 十八岁的花露露抱西塔琴上台,她一现身,吃烤肉的不吃了,正跳舞的关美美不跳了,在划拳的教授跟昆伯呆住,大家全都傻了。 「花老师有女儿?」郑宇宙惊呼。 「哇——」关娜妹惊讶。 「从哪里冒出来的印度人啊?」宫蔚南嘀咕。「她衣服好怪。」 「花露露?」费美里哈哈笑。「多可爱的女孩。」 花露露留着一头乱乱的乌黑长发,仿佛不曾修剪。有着非一般人的空灵气质,穿粉红色无肩薄衫,颈肩披一条橘色披肩,穿很民族风的同色系灯笼裤。她走过那些惊异的目光,对人们的诧异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姿态优雅地慢慢走上舞台,很自在地慢慢踢掉夹脚凉鞋,赤脚,盘坐舞台地上,手抱西塔琴,没废话,当——奏琴了。 顿时,宛如从印度传来的古老乐音,素朴的旋律,衬着花露露闭上眼,凝神专注的表情,像有股能量,从她弹奏的指尖辐射状发射出来,一波波震撼人们的耳膜…… 白千层树,轻颤着枝叶,鸣叫的蝉,忘却啼音。风静止,鸟不飞,人们忘记言语,全被美妙的琴音镇住,被巨大幸福感驯服。像能体会琴音传来的祝福,关娜妹悄悄握住郑宇宙的手,流下喜悦的泪。 花老师带来最美丽的祝福。 郑宇宙眼眶潮热,吻了吻新娘的脸,将她揽进怀里,一起坐在草地听西塔琴说话,它悠悠倾诉爱的喜悦,相爱的美好,缘分的奇妙,爱的能量治愈每一颗孤独的心,赐予万物和平喜乐。 尾声 十一月,辽阔的热带雨林,地球的肺,在这里凶猛呼吸,制造出全球百分之四十的氧气。太阳猛烈,攻击雨林,仍徒劳地照不透密林。 一只巨嘴鸟窝在坚果树树干上,亮橘鸟喙,正巧迎向一束成功刺入秘林的光,闪起来,闪起来…… 大河奔腾,爱自己混浊的肤色,藏住底下孕育的三千多种鱼类,尤其是对它忠心耿耿的食肉鱼,腥红斑,爱舐血,牙尖利,攻击每个侵入河流的不明物,可以将牛瞬间肢解。 所以,待在船上的他们,提防着,注意着,神经紧绷。希望掌船的原住民导游,载他们平安抵达丛林深处的小木屋。 逆河上行,开始进入巴西境内,终于来到亚马逊北部丛林的roraima。小船在黄浊的河面曳出一行波纹,三只粉红水豚追随而至,一只电鳗从船边掠过…… 对于周遭俯拾皆是的惊奇景象,郑宇宙跟关娜妹的反应很冷漠,新婚的两人,脸很臭。 唉,自下飞机,一路奔波,来到这里,找人接洽,和导游碰面,用破烂英文沟通,再扛着十公斤重行李,摄氏四十高温,到这蛮荒地,随时提防导游说的致命动植物,他们已经累毙了。 小船终于靠岸,受不了近一个多小时的震荡,关娜妹趴在河边干呕起来,吐不出东西,但五脏六腑像移了位。 「亲爱的,亲爱的……你要不要紧?喝水好不好?」郑宇宙紧张了,忙着递饮料。 「好像水土不服……」关娜妹干呕了一阵,靠着他肩膀休息,还在腿软,导游已经喳喳呼呼嚷着要快点赶路,怕天黑了很危险。 于是他们徒步穿越密林,郑宇宙从未见过森林可以幽暗到这种地步,树枝紧密纠缠,日光照不进来,空气潮湿闷热,汗水干了又湿,湿透又干,他们像浸在一团黏腻里。 「是我的错觉吗?」郑宇宙气喘吁吁,牵着关娜妹走。「那些树好像自己会动,好像在包围我们……」 「嗯……」关娜妹头晕目眩,感觉被古老的诡异气氛笼罩,被大片浓绿镇压,偏偏导游脚步如飞,害他们走得喘吁吁。 「你还好吧?我叫导游休息一下。」郑宇宙注意到她煞白的脸色。 「不用了,快走吧。」同时暗骂老教授,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啊! 「你脸色很啊——」郑宇宙痛呼。 导游回奔,发现郑宇宙的脖子被子弹蚁咬了。关娜妹急得问导游怎么办?导游叽叽咕咕说着不是很要紧但很痛……这下,换郑宇宙凄惨,关娜妹忙着找药膏,帮他抹。 「shit!」关娜妹忽然尖叫,一条彩蛇缓缓爬过足尖。 导游长手一叉,掐住蛇喉,扔飞到灌木丛,可是娜妹又尖叫了,天可怜见,她一世的歇斯底里,都在这天发作完毕。 「你别动!」关娜妹对郑宇宙喊,她从头麻到脚,全身鸡皮疙瘩都出动。天……她心脏快停了。 郑宇宙顺着娜妹惊恐的目光看去,杠!他的大腿,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黑蜘蛛,正缓缓往上爬,想跟他玩亲亲。 原住民导游脸色骤变,做手势,要郑宇宙千万别动。拾了木枝,移到大蜘蛛前,诱它爬到树枝上,再一次,将蜘蛛住灌木丛扔。 危机解除,关娜妹又去蹲在一边吐,原来,面对蜘蛛,她的吐点很低。 郑宇宙杀过去,又一阵手忙脚乱心疼地服务着爱妻,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我们别去了,我们回家……」不想跟新婚的妻子死在这里啊! 关娜妹也骂:「会被教授害死,出发前讲得什么多美丽多有趣,会死人欸!等一下,帮我看一下,我的脸好痛……」 「你的脸肿起来了!」郑宇宙尖叫,大少爷难得歇斯底里的抓着导游靠天,大惊恐,怕老婆毁容了。 导游操着蹩脚的英文,解释着那是什么鬼植物引起的过敏。 两人一路多灾多难,骂莫教授骂到快虚脱,怀念台湾的好生活,想念干净的厕所、水、食物……原来,呜呼,他们还不够爱大自然啦!连一向以环保尖兵斗士自诩的关娜妹,也被机车的亚马逊丛林惹毛,身体痛苦,无心欣赏原始美景。 彩霞跨过天际,大片绚丽的红,火一般烧着蓝天,植物狂野奔放杂乱无序,空气掺杂动物粪便的气味。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莫教授指定的木屋,他跟白嘉明曾经住在这里。当时,unt组织跟当地原住民合作,在这区搭木屋,供动植物学家们做研究。 原住民导游完成任务,预定明日中午过来,领了小费,闪了。 站在巨大的,刺入天空的巴西坚果树间,留下两个城市来的呆子,累坏了。 「呼……」郑宇宙卸下包袱。 「快累死了。」关娜妹弯身,揉着膝盖。后悔答应教授,来这个恐怖的地方。他们跟丛林呕气,又累又痛又脏,心浮气躁。 郑宇宙说:「我看我们赶快把教授交代的事做完,明天一早就回去。」本来要住七天的,现在觉得命比较重要。 「好。」肿着脸的关娜妹大声附议,可见多挫败,手伸向郑宇宙。「录音机拿出来……」 真蠢,千里迢迢,冒生命危险过来,只为放一首歌给作古的白嘉明听?本来觉得很浪漫,亲身经历,觉得教授很白烂! 郑宇宙拿出录音机给她,关娜妹左掌捧着小录音机,准备按下放音键—— 「等一下。」郑宇宙又从行李袋拿出个东西。 关娜妹看见,愣住,大爆笑。「你什么时候放的?我输给你,哈哈哈哈哈哈!」 郑宇宙拿出个黄色的超级大声公。「用这个才大声啊!喏。」 关娜妹本来累得要死,现在笑到肚子痛,眼泪都馄出来了。这家伙太宝了吧?亏他想到要用这个,还真把这个任务当回事啊。 「很好。」接过来,关娜妹举高大声公,对着成群结队的巴西坚果树,对着千万奇异动植物,站定在这狂野地,呼唤白嘉明的魂魄,她喊—— 「白嘉明——你的情人莫高忍,录了一首歌要给你听!」 大声公放在录音机前,按下播音键。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教授苍老的声音,在丛林间低回,对逝去的恋人歌咏,想告诉白嘉明,他变老了,但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一场爱情,还是进行式,在他的老心中,永生不死—— 刚刚还在臭骂教授,诅咒丛林险恶的关娜妹跟郑宇宙,这会儿,也不知怎地,两人都感动得泪光闪闪,觉得能来这么一趟,也不是太坏,好像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这座美丽丛林,眠着教授一生的挚爱。 不容于世俗的恋人啊,如今有巴西坚果树相伴,还有远在台湾,借着思念他度过余生的最爱。也许这里最适合禁忌的恋人,在这化外之地,没有教条,没有禁忌。两个男人可以恋爱,不同物种暗里尝试交配。花尽情开放,蜂热烈采蜜,成千上万物种狂乱演化,生机蓬勃地放荡着…… 小情歌唱了一逼又一遍。 郑宇宙拿出手机,拍摄下这一幕。 晚上,他跟关娜妹待在小木屋,汗流浃背的尝试压缩影音档,再透过笔记电脑,连上网路,传到台湾教授的电子信箱。 「yes!」终于成功,关娜妹跳起,欢呼。 郑宇宙抱住她,亲个没完没了。 她笑问:「你猜,教授看了会不会哭?」 「岂止哭?会感动到崩溃吧!」 八小时后,在台湾,刚从学校返家的老教授,打开电脑,发现邮件,打开,静静看完。他怔怔地,重放一遍又一遍,连续看了十几遍,看着怀念的老地方,关娜妹高举录音机,黄亮大声公,对巴西坚果树播放他唱的歌,安抚孤单的白嘉明。 莫教授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又笑又哭,心口堵着满满的感动。 他的情人听见了吗?应该听见了吧?这么做满愚蠢的是不是?白嘉明看着,肯定是会笑他很白痴。可是,老教授觉得好高兴。 今晚,睡觉时,觉得跟故人,靠近着。觉得好像也睡到了遥远的亚马逊丛林,睡在湿泥土上,睡在巴西坚果树下,睡在恋人身边,聊着月亮如何的美…… 老教授在梦里微笑。 他果真跟老情人躺在树下,面对面,两人看着对方,喜孜孜笑着。 他的恋人啊,一点都没变老,不像他,已是白发苍苍。他的恋人啊,笑起来仍是那么斯文好看。他的恋人,用久违的温柔目光,凝视他这个老情人。他的恋人,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庞,他就哭了。 「你唱得很棒,小情歌很好听。」梦里,白嘉明说:「莫高忍,我没忘记你……」 一年后,关娜妹顺利考取树医执照。郑宇宙忙于推销游翼农场,将农场的获利翻了好几番,再过三年,这家伙,竟然不改商人之子本色,在农场旁,开一间超大银行—— 银行开幕这天,又请花老师来剪彩。 「这真是太美妙的事了!」花老师喜悦得笑容满面,看着银行,赞不绝口。「宇宙,娜妹,你们真是太棒了!瞧,多棒的银行!」 关娜妹搂着老公,笑嘻嘻的,以他为荣。 郑宇宙向来采访的记者们介绍,「各位现在看到的,正是银行最重要的资产,也是人类最宝贵的朋友……」 眼前空地,种植从各地运来的树木。 郑宇宙解释:「这间宇宙树木银行,专门收留各地因为盖大楼,或拓宽马路,被牺牲的树木。只要有树木必须被铲除,请跟我们宇宙树木银行联系,我们将免费负责迁徒树木到这里。将来哪里要盖公园,可以跟我们接洽,提领银行内的树木,到新家安住。」 记者们听完用力鼓掌,推崇郑先生对环保做的努力。 郑宇宙宣扬完毕,将麦克风交给一旁的花老师。「现在,让我最敬爱的花老师说几句话。她是瑜伽行者,对这世界充满爱的能量。」 花老师笑笑地接下麦克风。「我没有话要说,就让我的女儿花露露,演奏西塔琴,祝福这个地球。」 西塔琴?记者们错愕,忽地,花露露进场了。 一样散乱的乌黑长发,一样自在的印度风装扮,一样踢掉凉鞋,一样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花露露坐下,不吭声,抱西塔琴,弹指,当—— 关娜妹跟郑宇宙屏息凝听。 西塔琴说——它爱地球,爱树木,爱世上万物,爱在场的每个人每一物……流浪到银行的树木听着,快乐着,将枝伢不断不断的伸展拓长,继续无怨无悔地庇荫大地万物,吐露氧气,强壮世人的肺,延续万物生命…… 典礼结束,郑宇宙带着爱妻在田梗间散步,牛在田里哞叫,白鹭鸶飞过,降落在牛角上。他们遇到一名戴着斗笠,辛劳耕田的农夫。 「辛苦了。」郑宇宙感谢道。 老农缓缓转过头来,郑宇宙跟关娜妹同时惊呼:「公车老阿伯?!」 「现在……」老阿伯摘下斗笠,摸了摸秃头。「你们相信有《starman》了吧?嘿、」掷飞斗笠,舞动四肢,对他们歌唱:「starmanwaitinginthesky……」 「各位游客请注意,各位游客请注意,这是农场广播,有一位老阿伯从附近的疗养院逃出来,请发现的朋友跟我们联络。」 呵呵……呵呵呵呵……夕阳下山,老阿伯跳舞歌唱,郑宇宙跟爱妻无言,冷汗狂流。 starman无所不在啊! 【全书完】 书后小记: *书中引用的歌词等资料,请看作者后记有说明。 *宫蔚南跟费美里的美丽恋爱故事,请看花蝶1055《不做好女生》一书。 书中的秘密 单飞雪 这篇后记将提到书中情节,还没看过故事的朋友,最好先略过喔。 这次写书,发生一些妙事,让我很想跟你们分享。清算至今完成的书,已迈入四十大关,算老鸟一只。可是现在每完成一本书,还会恍惚。会想——真的又写完一本?我怎么这么厉害!(不是在臭屁,而是每次写到俊面卡稿,卡到自己都觉得这次完蛋了。) 会有这样逼真的完蛋感,只要看过单阿姊的初稿,就知道为什么。初稿每次都惨不思睹,惨到不需旁人提醒,自己都汗颜。每次修稿,都修到信心崩盘,边修边惊,惊讶自己到底在乱写什么?烂对白有,老梗有,有没有白痴情节?有有有!这残破初稿,通常会在六到十天里,重新拼贴组装,东改西改之后才变成定稿。我的写作秘诀,就三个字——改改改! 海明威大师也说过:「世上没有伟大的作家,只有伟大的改写者。」改写初稿,嗯、卯起来改就对了。 修改初稿时,面对厚脸皮硬写完的作品,真欲哭无泪痛不欲生,会有我的写作生涯终于列此为止,我真的很「剉」(ㄔㄨˋㄚ),那是整个写稿过程中,压力最大时。 创作工作,无中生有,超有成就感。唯一要克服是过程中,对自己不断的批判和怀疑。因为每本书,都是新旅途,不逼自己瞎走一遭,全想象不到目的地风景。这种边走边捡路上风景,模拟下步路左转右转还是改道,过程超瞎。惶恐犹豫忐忑都是必然,有时贪恋某段路风景,耽误旅途,荒废几日,白走几段路,也是有的。因为这样,有时还没走到目的,作者就先被这些惶恐不安的坏情绪,吞噬掉创作力,受不了紧绷神经,就放弃不写了。于是故事永远未完成,对作者来说,感觉会像是从怀胎,变成开放性伤口,超沮丧。 从事创意工作,保有健康坚强的心灵很重要。如果没信心,觉得才华不足,怎么办?我建议先写完再说,然后,对了,祈祷吧。在卡稿过程中,除了边卡边硬写,你还可以躺下祈祷。 在睡前,闭上眼,祈请冥冥中某个伟大的神或天使,一定要来帮你。所以你相信,你永远可以度过难关。这种祈请练习,可以锻链心灵,让你在写作过程中更有信心,它真的有用。 尽管无形的力量看不见,但看不见不代表就不存在,对世界抱持谦卑,你便可以不必万事只靠自己,你可以学着放松,去相信你一定会被帮助,灵感,往往就在你放松当下,终于出现, 我的瑜伽老师说过:「我的内在世界,创造我的外在世界。」 还有一句古老谚语,相信很多人听过:「当你努力去愿望什么,冥冥中,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助你。」 前提是,你要有信心,相信你可以。 阿姊不是在怪力乱神,而是希望你对自己更有信心,更有勇气。这些秘诀,都是我的瑜伽行者老师教会我的。 祈请,是有力量的,创作这本书时,发生几件妙事,让我更深信不疑。 因为写树医工作,对这行业不了,资料不足,故事写到三分之二,卡住好几天,让我非常焦虑,但我仍持续练瑜伽,静坐冥想,并试着在睡前告诉自己,我是被守护着的,整个大宇宙会来帮我,我不怕,我要好好安住身心,不让焦虑和恐惧吞噬我。 过几天,上瑜伽课时,同学拿来一本厚书,要我转交给右边另一名同学,书名是《树的疗愈能量》,我对书名正好奇,就听隔壁同学嚷着那天上完课有事,不要带着厚书走。 「干脆借你好啦!」她对我说。 带着意外到手的书返家,读完,大有帮助。我困惑着,这难道是睡前祈请的力量吗?所以冥冥中我被帮助了?但是,有这么神吗? 翌日早晨,我如常到公园树下练瑜伽,在那本书的启发下,认出常陪我做瑜伽的树,是榉树。我灵光乍现,尝试书中介绍,去抚着它,闭上眼,在心里,跟它聊聊。 我说:「我正在写你们树木的事喔,写得很辛苦,你要帮我啊。」 说完,觉得有点蠢,笑了笑,也没放心上。下午,跟过去一样,天气太热,到常去的咖啡馆写稿。常在那——的服务生,突然主动来和我聊。原来咖啡馆近日要停止营业了,他跟我这个熟客道再见。过去,我们的交集,只限于点餐。现在,因为咖啡馆要结束,就多聊了几句。 我这才知道,他叫郑旭轩,在宜兰大学念园艺,来咖啡厅打工是为了帮朋友。一听园艺两字,我立刻请教:「你有没有听过树医这个工作?」 「哦?我写过一篇论文,就是在研究树医。」他说。 当下,我鸡皮疙瘩爬满身,整个人呆掉,感到很超现实。 是榉树听见我的愿望,将这个人引到我面前来吗? 假如那天他不主动跟我说再见,假如当天我没去咖啡馆写稿,这个人就这么错过,而他携带着我正苦苦寻觅,渴望获知的讯息, 回去后,我到公园,虔敬地抚着榉树,跟它道谢。同时更确信,一个人,只要相信,并且正向思考,冥冥中就会有许多奇迹,来助你—臂之力,所以,放心吧,我们不需要活在恐惧里,只要相信,就有力量去实践。 所以阿姊我最近一躺下睡觉,就开始祈祷——大卖,大卖,书大卖……哈哈哈…… 前阵子看了一本好书,春山茂雄写的《脑内革命》,这书曾在日本狂销四百万册,细读后,发现它跟近日风靡美国的《秘密》(方智有出版中译本),谈的和阿姊跟瑜伽老师学的都一样,都是讲正向思考的力量。这些一再流传的古老智慧,行之有年,必有道理。在实践后,也确实改变我的大脑,我发现自己越活越勇敢,幸福又美丽喔。 读者朋友,假若你正岐路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或者你的人生跌落谷底,欲振乏力。阿姊以三十四岁阿姨级的智慧跟你保证,这两本书对你绝对有帮助,甚至能改变你的命运。我祈愿读者朋友们,不管外在环境变动,命运如何摆荡,都能努力往幸福快乐的道路前进,莫让别人剥夺你喜悦的能力。 另外,这次故事,以davidbowie的《lifeonmars》、《starman》、《changes》三首歌去发想,几乎是向davidbowie致敬。将我热爱的歌,推荐给你们,changes甚至代表女主角的人生转变。 感谢我的出版社,不计成本,做了漫画引册。更感谢编辑的辛苦,还有画家树荫,虽然没见过面,但阿姊我非常非常感谢树荫。感谢你常让我的书穿上美衣,而且对你的绘画功力—次比一次更惊艳。相信树荫也是非常努力,不断充实自己的画家,能跟他合作,是我的福气。 感谢许多默默努力的工作人贝,帮我的书加分。还有一群读友,掏钱买书支持,让我衣食无缺。这些点滴,阿姊都记在心里。同样的,我也渴望分享—些很棒的事,回馈你们,最好是能真正对你们人生有帮助,我们就在这些字句里交流,分享生命中的奇妙事,很棒,是不是?(但一直爆字数也实在是很……) 据我所知,出版社长年默默助养流浪猫狗,这是我在这儿工作,最感到骄傲的。且让我们一起努力,让我们的内在世界,创造外在世界。我相信美和善,会不断在世间流转……我信我会一直幸福,如同我相信你,在阅读的你,也一定俱足着能让自己幸福的能量,去使用它,去改变你的人生,好好加油!最后,阿姊不负责翻译,摘录davidbowie《changes》的部分歌词。 istilldon\\\''tknowwhatiwaswaitingfor我依然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 andmytimewasrunningwild况且我的时间,也逐渐失控。 amilliondead-endstreetsand无数条没有出路的街。 everytimeithoughti\\\''dgotitmade每一次,我都以为我办到了(譬如金钱或名声……) itseemedthetastewasnotsosweet但个中滋味,却不是那么甜蜜。 soiturnedmyselftofaceme所以我转而面对我自己 buti\\\''venevercaughtaglimpse但我未曾捕捉到任一瞥 ofhowtheothersmustseethefaker关于其他人,是如何看待(我这个)伪装者。 i\\\''mmuchtoofasttotakethattest一定是我动作太快,无法做这样的检视。 ch-ch-ch-ch-changes改改改改变 (turnandfacethestrange)(转变、面对压力) ch-ch-changes改改改改变 don\\\''twanttobearicherman不要一心想要成为有钱人 justgonnahavetobeadiffrentman只要努力,成为不一样的人。 【备注】—— *本书组织人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书中出现歌曲,有兴趣者,可上youtube网站试听。 *《小情歌》演唱:苏打绿词曲:吴青峰 *《lifeonmars》、《starman》、《changes》演唱及词曲:davidbowie *感谢郑旭轩先生提供树医音讯,为了顾及戏剧性,无法如实呈现树医工作。对树木或树木疗愈有兴趣的,建议进一步阅读,由生命潜能出版的《树的疗愈能量》,或观赏国家地理频道的「前进丛林」系列。 *书中大树下手工馒头,真的超好吃,一笼五十元,有十颗。记住,要非假日去,不然你会塞车塞到大扫兴,交通资讯可参考故事情节。电话:02-861-7242地址:北市阳明山菁山路菁山街9号。报我的名不会有折扣,因为我跟老板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