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好女生》 第一章 凌晨四时,我从被窝离开,穿上粗衣布裤,拎水桶,荷锄头,走出屋外。 我哼起歌,踏着落叶松针,到农场菜圃去,摸摸嫩绿的菜苗,我笑咪咪。喔,我二十六岁,是个快乐的女农夫! 一会儿,太阳出来。晨光中,乳牛们正低头吃草,肥胖胖地挨着哞叫。我抓了水桶,奔过去,瞧着牠们腹部一坨坨肥嫩饱满的粉红乳房。 哞…… 牛在叫——我饿了。 砰,放下水桶。咚,坐在石头上。我一把揪住牛乳房,挤鲜奶。软趴趴的乳房啊,握在掌中饱满温热,白色乳汁啊,倾入水桶,乳香弥漫。我就着水桶畅饮,新鲜的牛乳还温热着,喝了肚子瞬间暖和,我暖烘烘、懒洋洋,太幸福啦!眼眶热烫,我一时激动,竟情不自禁,对牛乳房喊出—— 「妈……」 妈?嗯,果然,有奶便是娘,瞧我感动的。 我跳起,对绿油油的农田景致得意起来,手插腰,抬起下巴,身为女农夫,我失控,我骄傲了,我忍不住…… 「哇哈哈哈哈哈哈——」 「费、美、里!病毒没排除?妳还笑?等一下?妳在睡觉?mygood……」耀晖快递公司的电脑遭骇客入侵,凌晨五点还无法出货,负责解毒的工程师竟然梦周公去了。 一阵怒咆,将美里吓醒。供奶水的可爱母牛咧?眼前只有白胖胖的美籍光头组长,尼克。他怒瞪的大眼珠,倒是很像牛眼。 天啊,我睡着了!美里一脸抱歉。「……病毒已侦测完毕,骇客使用社交工程攻击法,将耀晖变成任意操纵的『僵尸』,我正遥控解毒……」 「妳最好是很认真在解!」瞪她一眼,组长又往另一头移动。那边,伊朗籍的阿列先生,挂在影印机旁阵亡了。三点钟方向,印度籍阿修先生,写程式写到蹲在椅上,顶着纠结的鸟窝头,啃指甲,哩哩噜噜地对电脑发呆。 这是「威力」科技的病毒实验室,研发防毒软体,处理企业的电脑问题。 公司采极简装潢,前卫但冰冷。独美里的座位,绿意盎然,像座森林。美里嗜好种子盆栽,桌上、书架、椅子旁、地上……全是小盆栽。 「妳忙完没?」那边,好友邱贞贞穿着新败的白色dior套装过来。「累死了,我们去透透气?」 两人来到园区附设的小公园,并坐在长椅上。 「加班三天是怎样?我们是人不是机器欸,刚刚组长还骂我。」邱贞贞臭骂猪头组长。 「妳为什么被骂?妳也睡着了?」 「我偷上msn啦!」 「这种时候谁跟妳msn?」凌晨五点? 「妳想这时候谁还挂在网上,除了作家编剧宅男变态色情狂,就咱们同行了。」贞贞焦躁,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是在竹科上班的『我不要当潘仔』啦。」 「这什么鬼昵称啊!」讨厌烟味,美里挥手赶走烟雾。 「潘仔妳不知道?台语的『潘ㄚ』呀,笨蛋的意思咩。厚,才msn一分钟,组长就激动得好像我在杀人弃尸。」说着又狠吸一口香烟。 「妳戒烟好不好?吸烟对身体不好。」 「妳以为我爱抽吗?我压力很大,妳不知道我的包袱……」穿着套装的贞贞,晃着长腿,挟着香烟,微蹙眉,真的有抹沧桑感。「唉,科技是不等人的,毒是永远除不尽地,我身负防毒跟放毒的任务,身在高科技产业,心摆荡在结婚跟单身的端极,时刻思考着女性自主的课题,以至于我——」 「刚刚我梦到大乳牛,还抓着牛乳头挤奶喝,哈,好好笑。」 呃!邱贞贞抖了一下,刚发表的现代女性箴言,忽被「大乳牛」三个字摧毁。回过神——吓!费美里几时蹲在地上了?瞧她手拿塑胶袋,一手拿小镊子,镊前夹着一粒绿种子。邱贞贞嘴角颤抖,指间香烟断裂,坠毁在她。 「费美里,连跟我谈心的时候妳也要……」 「要啊!要捡啊,妳知道吗?这是罗汉松的种子啊!」说着又趴在地上,钻进矮丛寻觅。「看看还有没有……」 「啧……」邱贞贞瞧着矮丛里移来动去的圆屁股,惨不忍睹。 大家都是科技人,安怎差这么多?我穿名牌套装贵气逼人,这家伙却老穿杂牌防风外套,棉长裤。 邱贞贞叹息。「这种事妳就不能等去『游翼』时再做吗?」桃园的游翼农场,是休假时她们放松的好去处。美里每个月花九百块跟主人宫蔚南租地种菜。偶尔去小住,在那里炒自己收成的青菜吃。 美里从矮丛爬出来。「好想念我的菜喔,这个月都加班,又忙着跟钟叙准备结婚的事,都没空去农场。」 邱贞贞笑咪咪地说:「我看妳的梦想就是当农夫啦,反正妳要结婚了,辞掉工作让老公养啊,妳就可以天天去照顾妳的菜。」 「才不要,这工作薪水高,还有配股,那些钱能照顾我妈我爸我姊姊……」姊姊曾患过乳癌,虽然手术切除癌细胞,但还要定期追踪,身体又时好时坏的,爸妈就只有她们两个女儿,她不拚点怎么行? 「难道妳不工作,韩钟叙就不能照顾妳家人吗?」邱贞贞很不以为然。 「他当老师很辛苦,如果再加上我的收入,经济压力会比较轻。」 邱贞贞轻蔑地哼道:「我不像妳,我不喜欢当潘仔。」 美里瞪她。「什么潘仔潘仔,干么一直说我笨蛋?」 「是潘仔没错啊,只想着赚钱给家人,照顾谁谁谁的,自己咧?拜托妳,能不能稍微爱自己一点点?」讲很多次了,费大小姐就是不开窍。 「我很爱我自己啊。」 「是喔?!」邱贞贞打量她。「明明长得不差,头发也不设计一下,老随便扎个马尾。从事高科技工作,穿得像上包子?也不化妆,八成连面膜是什么都不了。」 「妳不懂,就是因为我很纯朴,韩钟叙跟他家人才那么喜欢我。」 「是愚『蠢』的『仆』人。」邱贞贞伸出左手。「看!新钻戒,我叫阿俊送的,十万。」 「十万?」美里抓住她的左手,瞪着戒指骂:「有病!十万买这么小戒指!」 「妳不懂啦!」邱贞贞说:「妳知道看着这耀眼的钻戒,我想到谁吗?」 「谁?」 「游翼农场的——」 「是啊,一起种的菜,不知道我的番茄开花没?」 「拜托——」邱贞贞怪叫:「我想念番茄干么?我想念的是宫蔚南,高大粗犷的宫蔚南!」望着蓝色天空,邱贞贞表情梦幻,她想象起来,仿佛那性格的男人就在眼前。 「在农场,宫蔚南就像钻石耀眼啊!我想念烈阳下,他泛着光泽的古铜色皮肤……我想在上面倒巧克力,化身性感的野猫,匍匐在他勤于劳动,而布满肌肉的身躯,舔掉巧克力酱……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性感最英俊的男人……」自从和美里去过农场,幻想宫蔚南就成了邱贞贞业余时最大的娱乐活动。 「卡、卡、卡!」美里在邱贞贞脸前猛挥手。「不可以再想,妳已经有阿俊了。」 「我的肉体属于男朋友,我的大脑有它的自由,宫蔚南啊,啧,极品。」 「回到现实来吧,人家有个八岁大的儿子欸……」 「有什么关系,反正离婚了,如果是宫蔚南,我也许可以接受……」 「喂,阿俊比他好多了,老实又可靠,只是没宫蔚南帅。那个宫蔚南有小孩还跟老婆离婚,一定有什么问题,小孩都生了,再怎么样都不该离婚。」 「都什么时代了,离婚有什么——」 「就是你们这种要不得的观念,离婚率才会那么高,就是因为大家都这么随便,结婚又离婚,制造一堆可怜的孩子,才会——」 铃…… 费老师的公民道德课正讲到兴起,手机响了,清晨五点多?谁? 邱贞贞凑近,来电显示竟是——「宫蔚南?!」 美里接起。「喂?」 「费阿姨……」小男孩的声音,美里认出他了。 「阿威吗?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是宫蔚南的儿子,跟她很好。 「阿姨在睡觉吗?对不起,因为我想马上跟妳说喔,刚刚我爸跟昆伯去菜园,他说妳的番茄已经开花了喔!」 「是吗?哇,阿姨好想看喔。阿威,你爸爸知道你打电话给我吗?」 「等一下我再告诉他。阿姨,等一下我叫我爸去拍番茄花给妳看。」 「不用了,别麻烦他——」 喀,阿威挂电话了。 「这孩子真贴心,我的番茄花一开就急着跟我说……」阿威爱笑又可爱,真不像他那个冷漠严肃的老爸。 邱贞贞瞄着美里,凉凉道:「呦,几时跟人家的儿子那么好啊?别忘了,妳已经有未婚夫了欸……」 一小时后,美里收到从「游翼」寄来的电子邮件,是番茄花的照片。黄色番茄花,晨曦中绽放。美里指尖轻触萤幕,仿佛触到远处的番茄花。信里没附上任何问候,即使对农场的常客,宫老板的架子还是很大。 美里不明白,邱贞贞干么那么迷宫蔚南?为了宫蔚南,甘愿陪她去农场种菜。邱贞贞理想的假日可是泡在顶级沙龙做spa,不是汗流浃背曝露在艳阳下。 美里喜欢游翼农场的设备跟环境,但对宫蔚南的行事作风确很感冒。 他常让美里联想到银色不锈钢壶、锋利瑞士刀……不近人情,老冷着一张扑克睑,公事公办,不讲情面。 有次,在游翼的网页订房间,预付订金,但临时有事要取消,想请游翼通融别没收订金。接办人员请老板来沟通,电话中,宫蔚南冷冷的口气,教美里印象深刻—— 「费小姐,网页有规定,取消要在二十四小时前告知。」 「可是我只超过一分钟欸……」 「……」 没想到,他竟沉默,沉默很久,任由电话中一片寂静,直至那寂静令美里毛起来,冷汗流,快窒息,最后她先尴尬了,主动投降。「好……我知道了……」 唉,真是很讨厌的人,难怪会离婚啦,谁能跟这种人生活。 宫先生唯一的罩门就是,爱笑的儿子宫城威。嘿,美里笑呵呵,宫蔚南愿意大清早去拍番茄花,一定是阿威逼他的,真是一物克一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星期五,终于有空约会了,美里一下班赶到影城,查电影时刻表,未婚夫韩钟叙打电话来—— 「我还在信义路,塞车了,妳先买票。」 「你想看哪片?有『军火之王』跟『美丽跷家人』。」 「妳喜欢哪一片?」 「我都可以,你想看『军火之王』对吧?」 「可是妳不是爱看文艺片吗?」 「我没关系啦。」 「妳决定。」韩钟叙挂上电话。 好,看「军火之王」。美里排队买票,又跑去美食区买钟叙最爱的义式黑咖啡。看看手表,哇,来不及了,她冲出美食区,在人行道急奔,忽地右脚踏到某软稠之物—— 不会吧?猛吸口气,不——千万不要…… 美里低头,僵住,踩到狗大便啦!美里目瞪口呆,鞋底下这一坨,是打娘胎出生见识过最大的屎,这岂是可爱的狗儿应该拉的?她不禁怀疑酷斯拉在附近。 当美里脚踏狗屎,狼狈之际,有人唤她—— 「费小姐——」 她僵住,不,这时候千万别被熟人看见,快低头。我不是费小姐! 「费小姐?」 唉,在劫难逃!她抬起脸……逆光中,看见高大身影,是宫蔚南。他肩头,跨坐着笑咪咪的宫城威。这对父子,正兴致勃勃地欣赏她的丑态。 在台北的宫蔚南,看起来比在农场时更粗犷。白衬衫微绉,敞着领口,一片阳光映在部分胸膛,古铜色皮肤,闪烁光泽。合身的蓝牛仔裤,放肆张扬着两条结实的长腿,皮靴沾着泥土,给人原始野蛮的感觉。这性格的男人,不管在哪,总有不容忽视的魅力,怪不得邱贞贞一天到晚想着他。 「噢,是你们啊,呵呵呵。」基于礼貌,勉强笑一笑。 「妳……还好吧?」宫蔚南问。 废话!这种情形会好吗?美里怀疑他眼睛闪烁的,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可恶,幸灾乐祸吗?还觉得他布着胡渣的下颚,看起来很坏心眼,尤其微微勾起的嘴角,分明偷笑她。 美里爱好和平,懒得计较。「因为我一时不小心,才……」 「哇!好大坨,哈哈哈,凶手一定是只超级大狗……」阿威口气掩不住兴奋。 「唉,倒楣死了,不知道哪个人那么没公德心,放着狗乱大便……」 接下来,三人一齐五官扭曲,很噁地看美里试图从「有机肥」中拔出脚…… 「阿姨,好臭欸。」阿威捣住鼻子。 「我约了人,bye喽!」快闪,找地方处理一下。 「喂!」宫蔚南忽地拉住她,同时将坐在肩头的儿子,放到地上。「妳帮我顾一下他。」不等美里抗议,他走了。 哇咧……美里急急嚷:「宫先生?不行喔,我还有事欸,宫先生……」 「阿姨……」阿威牵住她手,笑嘻嘻地说:「只要能跟阿姨手牵手,虽然很臭,我可以忍耐。」 我应该感动吗?美里哭笑不得。「阿威,你爸爸去哪?他很快回来吗?阿姨还要约会……」看看手表,完蛋,剩十分钟,要开演了。 美里正心急,阿威却卯起来耍天真,头直往她腰部蹭。「妳好久没来农场了喔,不关心妳的菜了吗?番茄花很漂亮吧——」 美里注意着。「啊,来了,你爸回来了。」 人潮中,宫蔚南高大的身形特别醒目。寒流来袭,周遭路人都缩头收肩驼背,大衣风衣围巾毛帽的,独独他,只穿衬衫牛仔裤,步伐沉稳,缓缓走来,右臂夹着鞋盒。 「接着!」扼给美里。 「什么?」美里没接住,赶快蹲下捡。 「我们走了,爷爷还在等。」宫蔚南拉儿子走。 「阿姨,再见!」 「等一下……这个……」蹲在地上,美里打开鞋盒,是双白色的puma复古球鞋。「宫蔚南!」美里回身,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经走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宝蓝色休旅车,驶出停车场。 车内,阿威问爸爸:「为什么你要帮费阿姨买鞋?你喜欢她?」 「她很久没来光顾我们的农场,爸爸对她好,她才会来消费啊。」 「她踩到大便的表情好好笑,脸很红喔。」 「嗯。」没注意。 「爸,如果是这个阿姨就可以,她笨笨的……」 「没错,女人越笨越好,这点爸爸同意。」 「嘿,」小手伸来,摸住宫蔚南脸庞。「就决定是她,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 「那个费阿姨已经被订走了,你不是也看过?戴眼镜的那个老师啊,他们快结婚了。」 「唉,爸,你答应帮我找新妈妈,都这么久了……」 「哦,你知道爸爸对新妈妈的条件很要求的。」 「是什么条件?」 「要笨,什么都让我决定。要乖,在家洗衣煮饭打扫照顾我们。然后要忠心,坚定地守护我们的家,就是要忠诚。」 「漂亮呢?」 「漂亮不重要。」 「身材呢?」 「身材不在乎,听话忠诚最重要。」 车在红灯前停下。 阿威想了想,说:「我觉得你好像在帮我找狗狗,不是找妈妈!」 宫蔚南怔住,哈哈大笑。小孩的逻辑真妙啊! 稍后,车子在指南路一栋别墅前停下。 听见车声,别墅大门打开,佣人吴婶跑出来。 宫蔚南拎着儿子的背包下车,送到门口。「吴婶,孩子麻烦你了。」 吴婶接过背包,牵住阿威。「大少爷放心,有什么事我会通知您。」吴婶带阿威进门,阿威频频回望。 「爸,你也进来嘛。」 「乖,明天就来接你。」 「为什么你不来?」 宫蔚南苦笑,无奈地挥挥手,要吴婶快带儿子进去。 像有第六感,宫蔚南抬头,往二楼看。那里,有人在窗内,发现他的目光,一个使力扯上窗帘。宫蔚南知道,父亲在看他,不用真的看见父亲的脸,也能感受到那厌恶的目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妳要是小心点,就不会踩到狗屎了。」马路车流壅塞,韩钟叙凛着脸,载未婚妻离开影城,他们最后决定不看电影。 「可是才开演十分钟嘛。」 「我不喜欢没看到片头。」 「电影票都买了——」 他吼:「所以我叫妳进去看,我到附近喝咖啡等妳,我不喜欢没看到片头,妳觉得没关系妳进去看,妳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不看?现在又啰啰嗦嗦……」看见美里错愕,他怔住,缓缓脸色。「对不起……今天有点累……刚刚被一个学生气得半死。」 「没关系……」她体贴地拍拍他的背。「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美里的手机响了。 「喂?」 「妳在哪?」父亲慌乱地嚷:「妳姊跑去舞厅,昏倒被送去医院了——」 车子回转,往荣总医院疾驶。 看韩钟叙凛着脸,美里低声不气地说:「对不起……你很累了还……」 「妳姊很差劲,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还跳舞?莫名其妙!」 「天天被关在家里很闷吧,而且术后复健又——」 「妳干么帮她讲话,妳忘了她还偷刷妳的信用卡,她自己不去工作还……」 「不工作是因为身体不好,为什么每次提起她就这么凶,那么讨厌我姊?」 「对,很讨厌!一天到晚给妳惹麻烦,我在旁边看得都火大——」 为她抱不平呢!美里一阵温暖,圈住他右臂,柔声安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她是我姊,总不能不管吧?不要气好不好?拜托……」 韩钟叙瞟她一眼,那一眼里有心疼懊恼,还有些烦躁。他叹气:「妳……妳这个笨蛋,唉……」 匆匆赶到医院,美里在护理站看见爸妈,他们正办理住院手续。 「妳姊没事了。」开游览车的费泰,一见小女儿就拉着她说话。「医生来看过,叫她住院一天,观察一下。」 「我会被妳姊气死……」王秋萍气呼呼。「好不容易身体比较好了,就这样糟蹋自己——」瞥见韩钟叙,她笑了笑。「你们在约会呴?不好意思,还让你跑到这里……」说着,看费泰填住院单填那么久,骂他:「你好了没?想填到明天啊!」 「伯父,我帮你。」韩钟叙主动接下单子填。 美里走进病房,闻到姊姊常用的香水味。姊姊坐在病床,垂眼,失神地啃咬指甲,绿色病人服松垮在清瘦的身子上。旁边椅子,挂着换下的碎花洋装。 美里有些恍惚,曾动过癌症手术,但姊姊仍是大美人。五官精致,大眼睛水蒙蒙,肤色苍白,却别有一股妖美气息。疾病威胁下,姊姊更疯狂地努力美丽,她一下下专注地吮着指尖,好性感! 「姊……」 樱霞愣住,抬头,对她眨眨眼。「哈,把妳也叫来了?爸跟妈真是太紧张了。」 「妳真是,怎么可以跑去跳舞?」 韩钟叙跟进来了,站在美里旁,不爽地觑着费樱霞。 注意到他不爽的注目,樱霞呵呵笑。「哦,搞砸你们的约会了?」 「姊,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饿,好想吃红豆面包。」 「好,我去买。钟叙,你陪一下我姊。」美里跑出病房。 樱霞叮咛:「我要日式那种红豆面包喔,一般那种的我不要啊……」 「要求真多。」韩钟叙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不要把妳妹当佣人了。还有,请爱惜身体,不要让她担心。」 「噢。」樱霞笑着说:「关你屁事。」 「虽然手术割除癌细胞了,但还是要小心癌症复发啊,生病已经让亲人够担心了,结果自己又不爱惜身体,还——」 「救命……」樱霞抱头呻吟。「比我妈还啰嗦。」 「说这些是为妳好,要不是因为妳是美里的姊姊,我才——」 啪!樱霞抓了枕头砸他。「搞清楚!我是费樱霞,要嫁你的是我妹。韩老师,你要吠就去对我那个好脾气的妹妹吠!」 「妳无药可救!」他愤怒得满脸通红。 瞧他气得青筋浮现,樱霞黑眼珠一转,倒笑了,无赖地央求起来。「我未来的好妹夫……不吵架,我渴了,想喝茶……」 他气呼呼地去泡茶,病房里,战争稍息。 医院外,大街霓虹闪烁,寒风中,美里连跑三家面包店,才找到姊姊最爱的日式红豆面包。蹲在架前,她瞪大眼,笑望着厚圆的日式红豆面包。 「终于啊……呼……」兴冲冲挟五个,快快结帐。 美里又匆匆奔回医院,一路喜孜孜地,急着给姊姊尝。 第二章 周末—— 美里踏在菜园里,右手拿铲,双脚蹬着塑胶鞋,激情道:「瞧,农场遍植的是绝不用农药的有机蔬果,您可恣意穿梭果园与菜圃间,摘取新鲜水果有机的蔬菜,体验农村生活的简单快乐……然后,像我这样深吸口气……」美里吸一口,赞叹:「多棒的芬多精!」 啪啪啪啪啪啪…… 阿威蹲在地上,卯起来拍手。邱贞贞蹲在另一边也拍拍手。 「讲得好,赞!我就知道妳可以。」美里一来度假,阿威就缠着她,怂恿她来应征农场的职缺——解说员。 被夸得兴起,美里握着铲子,指向路前。「请看~~」 阿威跟邱贞贞顺着铲子看过去。 美里介绍道:「那正远远走来的,就是经营农场的宫蔚南先生,噢喔,不大妙,宫先生今天看起来也是一副谁欠他钱的样子,浑身散发敌意,好像跟整个大自然呕气,他正愤怒地走过来走过来,越走越近越……」她扔下铲子,立正站好。 「费小姐——」宫蔚南停在美里面前,冷冰冰地瞪着她。 「欸,你好……」恐怖,脸真臭啊! 阿威偷笑,邱贞贞撤到一角,急急补妆。 「唉!」他叹,烦躁地说:「妳的住房发生一些状况。」 「哦?」 「浴缸水龙头没拴紧,地板淹水……」 「啊?那么……」 宫蔚南还想抱怨什么,儿子打断他的话。「爸,我刚刚叫阿姨当农场解说员,她说得真好,她应该来我们农场上班——」 「不行——」 「不可能——」 美里跟宫蔚南齐声说下。 「为什么不行?」阿威不懂。 「因为费阿姨有别的工作啊。」邱贞贞容光焕发,出现宫蔚南面前,撩撩发脚。「她在我们公司的薪水好高喔,哪舍得离开,她——」 「嘘……」干么讲我的私事?美里嘘她。 「好,我叫我爸也给妳那么多钱!」阿威气魄万千。 快将话题拉回来!宫蔚南严肃道:「费小姐,这次就算了,以后请妳们使用时小心点,否则造成损坏,只好请妳负担维修费用。」讲完就定,儿子又拉住他。 「爸,我午餐想跟费阿姨在凉亭那边吃,你把我的午餐拿来好不好?还有我想吃橘子帮我带来,还有我的餐巾,水壶也要一起来喔!不要忘了我的午餐要用有大象的那套餐盒装,要放在蓝色那个铁金钢背包……」 宫蔚南神情窘迫,美里跟邱贞贞努力憋笑。 宫蔚南耐着性子,听完儿子的指令,他僵着脸,点点头,领旨离去。他一走,就听后头爆出笑声。 可恶,儿子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竟在别人面前,把他当奶妈那样使唤…… 游翼农场的凉亭,附有瓦斯炉具,让租用农地种有机蔬果的客人,在收成后,可以现煮现吃,享用自己耕作的蔬食。 美里准备午餐时,阿威在一旁瞎忙,一下抢着递面粉,一下抢洗蔬菜,平日都跟昆伯或爸爸一起,现在有两位阿姨,他陶醉在女性温柔的氛围里。 美里煮了南瓜汤,炒菠菜,葱油拌面线,番茄炒蛋。 「好吃。」阿威很捧场,边吃边赞美。 「阿威好乖喔,还帮我们煮饭。」邱贞贞问他:「你跟谁学煮饭的?」 「爸爸,我爸很会煮。」 「噢,那你妈妈呢?」 噗——美里呛到,踢邱贞贞一脚。干么问小孩这种事? 邱贞贞不以为意,她只想多知道宫蔚南的事嘛。 怕阿威乱想,美里跟阿威说:「邱阿姨喜欢乱讲话,她最无聊了,别理她。」 阿威无所谓地说:「我妈妈喔,我妈妈走掉很久了说。」 「为什么要走、啊——」被掐了。 美里狠掐邱贞贞的腰,要她闭嘴。 阿威还是无所谓地有问必答。「我妈为什么走?嗯,那是因为我爸爸讨厌我妈,他叫她走!」 「啊?」好狠!美里错愕。 「这样喔……」邱贞贞好寒,没想到宫蔚南这么冷酷。 美里挨近邱贞贞耳边,悄声道:「看吧,坏男人……还是阿俊好。」 远远地,宫蔚南走来。阳光落在身后,他右手拎橘子,肩膀背铁金钢包,同时还拽着儿童专用的便当盒。三十几岁男子,背拿儿童用品,但无损他的帅气,他步履稳健,看起来非常英俊,一身矛盾组合,更凸显出他的阳刚魅力…… 邱贞贞看得失神。「为什么?坏男人跟好爸爸,可以同时在一个男人身上?」 执迷不悟!美里暗暗不屑。肤浅啊,英俊有什么用?要像韩钟叙那样老实可靠,才是可以共组家庭的好对象啊。 邱贞贞堆起笑容。「宫先生,怎么这么多的橘子……」 「工人今天早上摘的,招待妳们……阿威,今天有你爱吃的花枝……」打开儿子的餐盒,拿出儿子的餐巾,儿子却说—— 「爸爸太慢拿了,我都吃饱了,我吃橘子就好了……」 宫蔚南脸色骤变,凶他。「跟你说多少次?为了你的身体好,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你又忘了。」 我煮的有毒喔?美里脸一沉,不爽。 「可是阿姨煮的南瓜汤好好喝,比你煮的还好。」阿威一脸无辜。 美里笑出来,遭他一记冷瞪。 邱贞贞速张罗碗盘,打圆场:「宫先生,喝汤嘛,汤真的很不错。」 「谢谢,我还有事!」 「剥橘子给我吃。」阿威拽住老爸,不让他走。 美里坐在最远的凳子,冷冷看邱贞贞大献殷勤。一想到他赶走老婆,美里实在不想跟他说笑谈天。 「美里,来吃橘子啊,好甜欸。」邱贞贞拉她过来,忽然想到,对宫蔚南说:「对喔,美里昨天跟我说,上次在影城遇到你欸,哈,竟然是在她踩到大便时……」 「对,我差点忘了……」美里过来,拿出皮包。「上次的事还没跟你谢谢,那双鞋我后来有去百货公司看,两千八……」美里数钞票给他,他不收。 「不用了。」 「那怎么行。」 「真的不用。」 「一定要啦。」 「我说不用。」 「我不想欠人情。」 「好,三千五。」 三千五?!现场一阵静。邱贞贞跟阿威本来看他们你来我往吵得热烈,最后宫蔚南这三千五教大家愣住。 宫蔚南缓缓剥着橘子,垂眼,凛着脸,好火大。烦!这费美里真不可爱,叽叽歪歪,难得帮一下,被她烦死。 「宫先生?」美里不懂。「我去puma看过,那双白色复古球鞋店员说两千八,还是店员说错了?」 掰下橘子,放入口中,他咀嚼着,冷冷觑着她。「七百块是跑腿费。」不想欠人情是吗?干脆让妳还个彻底! 美里瞪住他。 阿威笑嘻嘻地说:「要跑路费?哈……那我也要给爸爸拿午餐的跑路费。」 「哈哈哈,哈哈哈哈……」邱贞贞乱笑一阵,企图笑走火药味。 有人要你去买鞋吗?讲不讲理?不想撕破脸,美里压抑怒火。「要七百的跑路费吗?干脆凑个整数,我付你四千。」姊姊有的是钱! 「四千?我不能收。」他扔掉橘子皮。 「为什么不能?按这件事逻辑来说,既然宫先生要七百块跑路费,我再多给五百,就会让宫先生不好意思?不会吧。」 「是不会。」 「那有什么好不收的?」 他凑近,盯住她,犀利的目光,害她呼吸一窒。「因为……七百很合理,再多就不行,我也不喜欢欠人情。」用她的话堵她。 冷唧唧冬天,寒风呼呼吹,吹翘了美里绑着的马尾,她站在风中,觉得自己像一只燃烧的火鸟。她瞪着宫蔚南,头一回很想发飙兼踹人。这男人竟有办法啊,将她激得想揍人。 眼看他们瞪着彼此,一个怒得像火鸟,一个也不打算主动示好。邱贞贞介入,屁股撞走美里,撞到角落去。不能让美里跟他翻脸,不然以后还怎么来看帅哥。 「橘子好甜喔,好好吃吧?」邱贞贞转移话题。 「爸爸吃,爸爸吃——」阿威舀了一口浓汤,喂爸爸。 忽地一阵寒风扑过,美里身体一缩,连打好几个喷嚏。「哈啾、哈啾~~」美里过来拿卫生纸擤鼻涕,对邱贞贞嘀咕:「要不要回去?有点冷欸。」 宫蔚南听见,立刻脱下外套。 美里骇住,他干么,突然又大发慈悲吗?美里手一挡。「也没那么冷下——」等等,外套不是递给她的。 宫蔚南将外套罩在儿子身上。「你看阿姨都打喷嚏了,很冷,穿着喔,不要着凉。」 他无心刺激费小姐,纯粹担心儿子冷,但是费美里已经从燃烧的火鸟,变成即将爆发的炸弹。她又火大又困窘。 可怜的美里,我救不了妳啊……邱贞贞看见美里爆糗的样子,背过身偷笑。 「爸爸,这个我要。」阿威将爸爸丢弃的橘子种子,从桌面拾起。 宫蔚南问:「要这干么?」 阿威跑到美里面前。「阿姨,给妳……」拉住美里的手,扳开,塞进掌心里。 「啊,噢。」美里勉强笑着。「谢啦,阿威。」可我不想要你爸吐出来的种子啊! 阿威跟爸爸解释:「费阿姨喜欢种子,她都拿回去种成盆栽喔!」 「喔。」宫蔚南移开视线,有些不自在。那些种子,刚刚含在嘴里,现在,塞在她的掌心里……宫蔚南感觉身体麻麻,这发麻的感觉,很久没有了…… 因为阿威的关系,美里不好意思拒绝收,怕伤了孩子的心,但手心里握着湿润的种子,有点尴尬,又有些火大。 想到宫蔚南的言行举措,实在生气。瞪着那家伙的脸,她想,等这一季农地租约到期,就不续约了。干么付钱还受气啊?! 晚上突然大雨,闪电劈过暗空,爆雨疾打大地。 「奇怪,应该下课了啊?」在游翼农场木搭的民宿房间,美里打电话找韩钟叙。他帮学生补课,通常顶多补到五点就回家了,现在都六点多了。 「拜托唷,才分开一天,就急着打电话?怕他去把妹啊?」邱贞贞躺在床上敷脸,可悲喔,为了宫蔚南大帅哥,晒整天太阳,快用skii。 「什么把妹?他连夜店都不上的,我只是要问明天几点到他家,我们要一起去吃晚餐啊。」 邱贞贞速盘坐,敷着面膜,两手平放腿上,上人开示了。「逻辑是这样的,千万不要把每个行程都跟男友交代,这等于让他放心去劈腿。想去他家就去,哪天去几点去不用明讲,突袭懂不懂?真相往往在突袭中显现。」 美里翻白眼。「妳又来了。」多疑! 「什么我又来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别说姊姊没教妳,妳潘仔潘仔啦!」 「如果连互信的基础都没有,要突袭来突袭去的,累不累?可悲啊。」 「嗟,跟妳说也是白说,妳就不要哪天被甩了,才去烫爆炸头哭夭男人都很贱。」 「这跟爆炸头有什么关系?」美里失笑。 「女人失恋不都来大变身吗?爆炸头代表反叛精神啊!」掐住美里的下巴,邱贞贞左瞧右看,这么单纯朴素啊,多乏味。「喂,妳坏就坏在长得一副好人脸,妳要是烫爆炸头,一定很有爆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韩钟叙冒雨返家,正洗澡,门铃跟电话同时响起。来不及接电话,抓了浴袍披上,冲去开门。看见来人,他震住。 是湿淋淋的费樱霞,她冷得发抖,假发散在脸侧,黏着颈侧。沿着发丝,雨水滴滴答答,紫洋装湿透,缠附在骨感的身躯上。两手拎着百货公司纸袋,装满新买的名牌衣服。 「好冷……」她脸色惨白,冷得嘴唇发紫。 韩钟叙脸一凛,拉她进来,关门。将她拖进浴室,扭开热水,丢了浴袍,重甩上门。然后,怔在门外。浴室水声哗哗,烟气袅袅从通风口飘出,他感觉身体像条毛巾,被扭紧,再扭紧…… 每次见到费樱霞,他就头昏,身体沉重。为什么面对她,就有种火山快爆发的恐怖感?像无法掌控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费樱霞穿着浴巾出来,拆了假发,头上裹着毛巾,面容恢复血色,乌黑的眼睛,瞅着他笑。 「呼,洗完澡好多了。」往沙发一坐,她打开电视,交迭长腿。「我休息一下就走噢。」 「请妳马上走。」韩钟叙凛着脸,站在玄关处。「这里不欢迎妳。」 「干么?这么绝情?」睇着他,她笑嘻嘻地说:「知道啦,韩老师最讨厌我。要不是刚好下雨,刚好人又在你家附近,也不会刚好来麻烦你。」 「妳出来做什么?才刚出院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喂,你二十四小时关家里七天试试看,很闷欸!逛百货公司透透气嘛,我买了好多洋装,还帮美里买了外套——要不要看?」拿袋子过来,兴冲冲交给他。 他甩开袋子,大发雷霆。「妳白痴!万一不是刚好在我家附近呢?妳是不是又要淋雨然后发烧住院?让家人又为妳担心受怕。妳家人上辈子造什么孽?要伺候妳这个大小姐。」 「哈!」费樱霞拍手一笑。 「说得好,我折磨人为乐啊,闪人喽,bye。」转身就走。 韩钟叙追过去。「给我站住。穿着浴袍去哪?」抓了风衣雨伞塞到她手里。「拿去。」 「不要。」她抬高下巴,笑笑地说:「你让我很不爽,本小姐不屑用你的东西。」转身走。 韩钟叙一把拽她回来。「妳给我撑伞!」又粗暴地打开风衣,硬往她身上套。「穿着,给我穿着!」他气得头昏,发抖,浑身滚烫。 「不要。」 「穿上!」 「不要!」 他们拉扯,推挤,互相咆哮,怒目相视,呼吸急促。在愤怒的目光中,两双眼沸腾着,忽然—— 他粗暴的将费樱霞拥入怀,堵住那张好胜的嘴。 她一个抖颤,立刻回抱,热情回应——过去压抑的,一旦崩溃,全数凶猛反扑…… 他忘情拥吻,费樱霞也在那失控的热吻中颤栗,沸腾。明知不该,但在绝望的心情下,欲望却更热烈。 暴雨终于在午夜停歇,城市被冲洗干净,对面楼顶的霓虹灯,暗中闪烁,像红色星星。 房间黝暗,韩钟叙跟费樱霞躺在床上,激情后,巨大的悲伤笼罩他们。他们恍惚,都睁着眼,刚刚还肉紧腻贴的身体,这会儿很有默契地都避开了。 费樱霞单薄的身体,几乎消失在毯子底。右边胸部,大部分凹陷,是切除乳癌的部位。那处残缺,时常提醒她,她是残缺的。癌细胞剜除的同时,自卑感被填进去,再漂亮的衣,也无法弥补缺陷。 「我错了……」终于,他开口,眼眶热烫。「我对不起美里……」嗓音哽咽。 费樱霞心口抽了一下,猜他是自责得快哭了。 韩钟叙好无助,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从没让长辈失望。出社会后,行事得体,规规矩矩,是学生眼中的好老师。现在,瞧他做了什么?和未婚妻的姊姊上床了……真该死! 费樱霞看他一眼,他颓丧的侧脸,令她心痛。 「你没错……错的都是我,被雨淋湿的时候我可以回家的,却跑来找你……」她苦笑着,坦承道:「我知道我很差劲,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妹妹的男人……可是我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抱个残缺的女人……」 残缺?他蓦地绷紧身体,被这两个字打痛。 她又说:「我疯狂地嫉妒妹妹的幸福,但嫉妒着时,又深深爱着妹妹。这种矛盾,实在很难说清楚,反正,你不要内疚,都是我的错。」 「所以今天的事……当作没发生过?」 「对。我不说,你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一切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能吗?「这对妳并不公平。」韩钟叙转头望着她,看见她眼睛蒙着水气,听她无所谓地说—— 「我很清楚不会有人想跟我交往,谁知道以后癌症会不会复发?谁想冒险和这种人过一生?你好好疼爱我妹妹,今天就当是我很好的回忆……」 就这样?她说得真洒脱,可是眼角闪烁的泪光,又是为什么? 韩钟叙看着她,夜色晦暗,费樱霞微笑着淌泪。那笑容有些孩子气,之前因化疗,使得她的头光青青的,皮肤苍白,肩膀细瘦,躺在暗中,樱霞显得脆弱柔美,好无助,好纯情无辜,好需要保护。 但她总是笑笑的,无所谓地激怒所有人,像不希罕别人来帮助。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每次离开农场前,美里都会在商品部,买姊姊爱吃的牛乳糖,爸爸要喝的有机果汁,妈爱的乳酪蛋糕,钟叙讲课要喝柚子茶保养……东西越买越多,很快地在柜台堆成小山。 「这些,麻烦你。」掏出皮包付帐,正好看见宫蔚南跟工人抬一箱箱现采的水果进来,美里说:「橘子还有莲雾也各两箱。」 「买这么多老板要打折喔。」邱贞贞对宫蔚南撒娇。 「好吧,九八折。」他走进柜台。 噗,雇员偷笑。九八折?算什么打折? 邱贞贞跺脚抗议:「这跟没打折一样嘛,宫老板真讨厌。」 「我要买的,妳干么跟他讲价啦?」美里悄声遏止好友,才不希罕宫蔚南减价。 看美里板着面孔,宫蔚南暗觉得好笑。昨天的事她还在气吧? 「不然,八折给妳们好了。」他难得慷慨。 「这还差不多。」邱贞贞笑咪咪。「我们是常客,老板对我们要不一样嘛。」 「怎么好意思?不用打折,我照原价买。」会跟她计较跑路费,现在干么假大方?不领情。 不要就算了,抽走四张大钞,宫蔚南看向收银机:「三千九百九十八,两块找妳。」 咻地拿走铜板,美里拽了礼品,拉邱贞贞走,工人陆续帮着将四大箱水果抬到车上。 邱贞贞一直回头,跟宫蔚南微笑道别:「bye!下次见喔。」 一旁,女雇员说:「费小姐真是好女人,每次来都买东西给家人,谁要娶到她一定很幸福。」 宫蔚南不置可否,眼睛却不自主地瞄向外面。 白千层树前,美里打开后车厢,接过工人的水果箱,一一安顿好。她随兴地扎着松散的马尾,因为劳动,散下几绺发丝。阳光映着她穿的米色夹克,宽松的棉长裤。居家打扮和一旁候着,容貌娇贵,打阳伞穿洋装的邱贞贞很不一样。 宫蔚南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很注意费美里,其实喜欢这位总是素着颜的费小姐。她很朴素,看着她,让人觉得温暖,像在田间劳动时,嗅到的泥土芬芳……经过她身边,都会闻到一种古朴气味,那种古早时代洗衣的水晶皂香,很怀念的古早气味。 意识到心情被影响,宫蔚南忙低头处理订单,摒除杂念。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对个有未婚夫的女人,他在胡想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车子经过泰山休息站时,韩钟叙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大概再半个小时到台北,你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啊?」 「昨天帮学生补课关机了,忘了打开。」 「难怪,我先送贞贞回去,然后到你那里,我买了水果给你喔……」 讲完电话,邱贞贞笑她;「真没用,一回来就找他,这样很没行情欸。」 「这跟行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像妳这样,结婚后一定被老公吃得死死的。像我,我从不主动找阿俊,绝不主动报行踪,我就像神秘女郎,谜一样难以捉摸。我越神秘,他就越紧张我,时刻想找我——」话未说完,阿俊的电话来了。邱贞贞拿起手机,看向美里。「打电话来了吧?这就是行情!学着点!」 「无聊。」美里赏她白眼。 「快,好重!」美里将水果抬进门。「莲雾是早上现摘的……」 韩钟叙接过来,拿进厨房。往常女友度假回来,会先抱一下她。这次,别说抱,连眼神都回避。 美里也粗线条,没发现他不自在,脱鞋子,摆鞋时,发现什么—— 「啊……你的鞋子该上油了,等一下帮你上。」 「妳过来休息,我刚刚泡的。」韩钟叙倒茶给她喝。 往沙发一坐,美里舒服地伸展双臂。「我还买了你爱喝的……姊?!」双手停在半空,看见姊姊神色凝重地站在往房间的走廊。「啊,妳怎么在这里?」 费樱霞望着妹妹,她彷徨,不知所措。韩钟叙走过来对着美里,突然,咚,跪下。 「你干么?」美里吓一大跳。 「对不起……」 「怎么了?」 「对不起……」 「怎么了?!」吼他。 韩钟叙低头,双手握拳,不敢看她。他太内疚、太羞愧,面孔胀红。 瞧见他陌生的样子,教美里惊恐。而且,那边,姊姊竟然哭了。美里瞪住姊姊,看见豆大泪珠,从她眼眶滑落,为什么哭?为什么伤心? 「到底怎么了?!」美里害怕起来。 「我们不能结婚……」韩钟叙低声说。 「什么?」 「……」 「你在说什么?!」她吼。 他痛苦的闭上眼,咬牙道:「我爱上妳姊……」 像被一枪打中,来不及痛,美里呆怔着。看看跪下的未婚夫,再看向姊姊,然后呆怔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发抖。 费樱霞走过来,在韩钟叙身旁跪下。「对不起……美里,姊姊真的很对不起妳……」换她也崩溃痛哭了。她劝韩钟叙别这样,但他坚持要告诉美里真相,他说他没办法回头,没办法若无其事跟美里结婚,他劝她一起承担。可是伤害妹妹,她也好痛…… 「姊……」美里失了魂似地,问着:「姊呢?妳也爱他?你们背着我来往?」 「没有,我们是昨天才……」费樱霞讲不下去。 才?美里刷白面孔,难道……上床了吗?她的心仿佛被掐碎了。 「昨天妳在这里?」难怪电话打不通。「妳睡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足够让费樱霞羞愧痛哭。 怕费樱霞太激动,身体会撑不住,韩钟叙插嘴道:「美里,是我引起的,我一千一万个对不起,要我补偿妳什么都可以,但我们不可能再走下去。是我不知不觉爱上妳的姊姊,我真的很努力克制了,我甚至常故意挑剔她的缺点,要自己讨厌她,但是真的没办法,再也没办法假装下去……」 美里的眼睛完全失去色彩,寒意从脊椎骨直爬到颈上。被事情的真相吓呆了,身体,心思、舌头都僵了。她唇干舌燥,用一种干枯的声音说:「你们……好可怕……」所以跟她在一起时,他都想着姊姊? 费樱霞握住妹妹的手,哭诉:「我以为只有我单方面在喜欢他,不知道他也是……我们过分我知道,妳原谅我们好不好?我也没想过还会有人爱我……爱我这个有缺陷的女人……」 韩钟叙胀红面孔,苦苦拜托:「能不能原谅我们,可不可以成全我们?」 成全?美里突然站起,喃喃说着往外走。 「我要回家,我先回家了……」美里没有大哭吵闹,当凶手哭得比她激动,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她还有点想笑,怎么可能?才离开一个周末,天地变色? 第三章 美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待有意识时,已坐在车内,驶往家的方向。 她只想快点回家,钻进被窝里,发现一切是梦。可一回到家,爸妈怜悯的眼神,让美里意识到,这不是梦,他们似乎全都知道了。 王秋萍将女儿揽入怀里,哽咽说着:「妳姊疯了,他们全都疯了,怎么可以对妳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费泰凛着脸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女儿。因为费樱霞昨夜未归,夫妻俩担心极了。后来接到韩钟叙报平安的电话,没想到,听到更可怕的消息……虽然钟叙一再保证他会对樱霞负责,可是……小女儿怎么办? 王秋萍扶美里进房休息,美里扑倒在床,眼神空洞。 「是真的?真的……连妈都知道……」 王秋萍坐在床沿,将女儿拉入怀抱,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 「我跟妳爸也被吓到了,韩钟叙打来道歉,妈狠狠骂了他们一顿。」 「我怎么办……」美里埋在母亲怀里,无助地问:「怎么办……怎么办啊……」 「唉,现在阻止他们也没用,幸好韩钟叙还有良心,他说会对妳姊姊负责,还说会告诉他爸妈——」 「不行!」美里猛一抬头。「干么告诉他们?我们六月就要结婚……」 「现在还怎么结?」 「如果我原谅他……」 「他都不想瞒妳了,你们还可能吗?」王秋萍疲乏地叹口气。「那样规规矩矩的人竟然……唉……妳姊也是,我上辈子到底造什么孽,生这种女儿?」说着,拉住女儿的手,严肃道:「妈想了一整个晚上了,现在,对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成全他们,乖女儿,我们成全妳姊姊吧,妳也知道,妳姊手术后,身体有了残缺,一直很自卑。现在有人愿意爱她,妳姊怎么能不感动?」 美里瞪着母亲,怔怔地缩手,母亲却更坚定握住她的手。 「妳想想,有韩钟叙爱妳姊姊,说不定妳姊会开始珍惜身体……美里……我们祝福他们,好不好?妳一向最懂事最听话,算妈妈拜托妳好不好?樱霞昨晚在电话中也哭得好厉害……」 美里深吸口气,看着妈妈,浑身止不住战栗起来。还以为妈妈要替她抱不平,结果,竟帮姊姊求情起来……都求她成全,有没有人想过她有多痛?原来如此,都当她人太好,不计较,就尽情践踏勒索。 「好,我会成全他们,为了姊姊,我没关系……我现在好累,想睡了……」 「美里……」 「我想睡觉,妳帮我关灯。」 「那妈先出去,妳要是饿了想吃什么,跟妈说喔。」 房门掩上后,美里埋进被窝里,紧闭双眼,克制想尖叫的冲动。胃,仿佛在燃烧,眼眶发烫,热泪放肆流淌,心灰意冷,过去,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这就是她的下场? 美里心寒,忿忿地想着,高中时,姊姊得癌症,爸妈注意全放在姊姊身上,而她呢?心疼他们,她好听话,从不让他们担心。妈妈希望她考大学,她考了。希望她读不花钱的公立学校,她就努力考上台大理工。毕业后,希望她到热门的高科技公司上班,她去了,赚的钱给妈妈家用。连韩钟叙,都是听妈妈的话相亲相来的。结果呢?这就是听话的下场?这就是当好女儿、好妹妹的下场?瞧瞧她得到什么?有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吗? 真不公平,就因为她平安健康,懂事听话,就活该要让出一切,被大家需索?谁感激了?这么听话奖品是什么?是这热烈的咸咸的泪水。 这天晚上,一向听话认命的费美里开、窍、了。 好,成全他们,但以后,不做好女生了,要当坏女孩! 走着瞧,都不重视我的感受,以后我也不要在乎你们的感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费美里第一次找发型设计师,以前想省钱,都家庭理发店随便修剪。这次,她烫了大爆炸头,好呼应内心难以言说,快要爆炸的愤怒。还在发型师建议下,染成粉红色,酷!好极了。 告诉自己,不要常笑,笑容太廉价,不会被珍惜。所以,她天天寒着脸,如行尸走肉,麻木自己,度过失恋期。 同事问她怎么了,她寒着脸不说。邱贞贞知道她怎么了,也不知怎么去安慰,毕竟这打击太大了。 而家人一看见美里的爆炸头,知道她心情恶劣,都顺着美里,万般讨好。费樱霞常找机会跟妹妹攀谈,妄想修补姊妹感情。美里总是冷着脸敷衍,眼睛不看她。这时,费樱霞就会露出伤感的表情。哼!美里想——我管妳难过咧,绝不心软。 为了让两个女儿和好,王秋萍订了常去的「峰」日本料理,计划全家一起去吃晚餐。 费泰热情附和:「太棒了,爸爸请客,妳们爱吃什么尽量叫……」 费樱霞兴奋道:「好啊,好久没吃他们家的手卷——」 「我不要吃日本料理。」抗议抗议我大声抗议!现在美里什么都想抗议。「我要吃烤肉。」看!坏女孩很有主见,想吃就吃,管你们爱吃什么狗屁手卷。 王秋萍为难了。「可是妳姊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又怎样?」她继续抗议:「她不能吃可以在旁边看我们吃,难道就因为她有病,我们永远不能吃烤肉?」没错,就这样,干么都迁就她?大声说出不满,可是为什么心里酸?笨喔,费美里啊,妳还会不忍心啊?忘了她怎么对妳的? 费樱霞讨好地笑着说:「我没关系,就去吃烤肉。」只要妹妹开心。 「给我一手啤酒。」一到烤肉店,大家刚坐下,美里猛地站起朝服务生吆喝,吓坏大家。 酒?酒?!乖巧的美里竟老江湖地要酒? 「妳又不会喝酒。」王秋萍制止。 「现在开始会了。」美里强硬道。对,坏女生要喝酒,要喝!酒来了,打开就灌。「嗯~~」难喝!她放下酒杯,打个酒嗝,问大家:「干么?你们不喝?」 「我会跟他分手……」费樱霞突然啜泣,眼看妹妹行为脱序,心如刀割。都是她害的!「姊姊会跟他分手,会劝他回妳身边,拜托妳不要这样……」 美里怔住,看姊姊内疚痛苦,她没好过,只更心痛。不,她不要韩钟叙回来,不要这份有瑕疵的感情。既然都不要了,为什么还伤心?还忿忿不平? 「你们不用分手。」挥开姊姊的手,美里说:「我说了,我成全你们。」将空了的酒杯斟满,头晕,脚浮浮,视线迷蒙,这就是喝醉吗?美里举杯,敬大家! 「听好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宣布……昨天,我跟公司递辞呈,从现在起,我先放年假,放完就回去交接。还有,我把公司的股票全抛售了,哈哈哈,现在我是有一千五百万的小富婆,接下来我要到处逍遥,吃喝玩乐玩玩玩,来!干杯——」爽啦! 没人干杯,全部傻住。 美里一人咕噜噜喝光光,打个嗝,往旁一倒,咚,亲吻地板……她躺在地上,迷糊地想——对,坏女人除了酗酒,还会烂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午后,游翼农场的活动中心外,小阿威倚着走廊栏杆,欣赏白干层树们,让冬阳从树梢筛落,光影闪耀,好舒服喔。 那边,爸爸养的杂种狗阿旺,狂追野猫,一路汪叫。阿威伸伸懒腰,忽然瞪眼大叫:「爸、爸!」 「干么?」听见儿子激动呼喊,吓得宫蔚南奔出来。 「那谁啊?」阿威指向山径远处。 顺着儿子的指尖看去,看见远处走来个奇怪女人。黯绿林间,那极夸张的粉红色爆炸头,很红配绿,狗臭屁。来人戴超大墨镜,蓝衬衫,牛仔裤。行走姿势大剌剌,像急着找谁干架那么杀,拖着行李箱,滚轮辗过地,喀啦啦响。 她的粉红发丝,毛燥飘扬,吓煞人也。大狗阿旺本来追猫,一经过粉红爆炸头旁,猛煞住,大回转,被粉红头刺激,狂追起粉红爆炸头。爆炸头杀气瞬间灰飞烟灭,被阿旺吓得一路尖叫,拖住行李箱,滑稽地朝活动中心狂奔。 「是费阿姨吗?」阿威吓退三步。 「嗯,是她。」宫蔚南也认出来,费小姐几时从斯文唐僧变孙悟空之流?一阵子不见,瘦一大圈,外表骤变。 宫蔚南朝阿旺吹声口哨,制止牠。 美里停在活动中心走廊外的木阶梯喘气,边喘气边问着阶梯上的宫蔚南:「我……要住十天,有房间吗?」没有也不要紧,去大饭店住。哼,她费美里现在有的是挥霍金钱的气魄! 「有,欢迎。」宫蔚南不疾不徐道,口气寻常。果然有练过,粉红爆炸头并没让他的表情谦卑些。 「十天吗?赞啦!」阿威哈哈笑地跑下阶梯,抱进美里大腿。「十天欸,阿姨可以陪我玩,我带妳去看花,好棒……万岁!」 美里蹲下,搂住阿威,孩子真可爱,让感情重创的她,一阵温暖。在小家伙肩头,美里闭上眼,身子微颤,努力忍泪。 宫蔚南敏锐地发现她眼角潮湿,加上那颗疯狂的爆炸头,大概猜测到发生什么事了。但不打算问,也懒得管,这反正都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淡漠地提醒:「十天吗?可惜了,要是住满十五天,会打八折,要不要考虑?」 美里本来快哭了,听见这公事公办的口吻,嗤笑了。唉,冷血的宫老板,不近人情,没发现她在难过啊,都快哭了,还和她讨论房价,嗟! 美里像抹游魂,每天在大自然里晃来晃去,看山看树看母牛,把农场每处设施使用过、欣赏过、研究过,然后……再继续发呆,等待胸中沉闷的苦痛消失。 韩钟叙不断打电话来对不起,姊姊也不停打来关心,爸妈更打得勤,到后来美里干脆发简讯向他们保证她很好,不会想不开,把手机关静音。 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人的声音! 有时,她坐在走廊下长凳上,凝视白千层树。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对经过的人,视若无睹,心魂不知飘到何处。阿威拉她去玩,她也懒懒地拒绝。她失魂落魄,有时,发呆太久,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很蠢,就拿书出来,举在脸前,遮住脸孔,不让人看见她落寞的表情。 有时,宫蔚南经过,看见瘦瘦的小手,举着书,书上方,露出半截粉红色头发,暗暗觉得好笑,这女人,拿书做幌子,行发呆之实。他曾恶意地,故意倚在大厅入口,觑着她,站了很久,看美里会不会发现他。结果她动也不动,举着书,同一页,看一个多小时,翻都没翻。 结果他发觉自己更蠢,竟陪站一个多小时?只为研究书上那半个粉红头吗?疯了。 山林雾气弥漫,夜色低靡。 活动中心打烊,员工去休息了,宫蔚南还在柜台做帐。 阿威踮起脚,朝屋外看。「费阿姨又在那里发呆了,你看……」 「有什么好看的。」宫蔚南懒得抬头。 「费阿姨怎么了?变得好奇怪。」 「一定是被抛弃了。」宫蔚南核对帐单。 「你知道?」 「看就知道啊,失魂落魄,被甩了。」 「万岁!」阿威突然欢呼,吓老爸一跳,他抱住老爸右臂。 「你笑什么?」宫蔚南瞪儿子,儿子眼睛亮亮。 「别人不要费阿姨,我要。」 「你要?」宫蔚南哈哈笑。「等你再长高些。」 「不是我,是你,快去把她,我要新妈妈,你答应的。」将爸爸往外推。 宫蔚南蹲下,抓住儿子。「不要随便找新妈妈,宁缺勿滥知道吗?」 「你之前说费阿姨不错的。」可惜那时有人订走,但现在没啦!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是说过不错,但那是当时,现在你想有个粉红爆炸头的新妈妈?」 「我觉得挺炫的。」 「那是你,我不喜欢。」放下儿子,他又回去理帐单。 阿威不死心,又抱住他的大腿。「你之前说忠诚就好了,外表啦漂亮啦都不重要,那粉红爆炸头有什么关系?而且费阿姨不忠诚吗?她就是忠诚才会被甩,而不是她甩人家。你快去,去求婚,晚了又被订走,快快快,呜……」竟给他哭起来了。 「喂,不是我求了她就会答应。」宫蔚南啼笑皆非。 「不求怎么知道?你求了她不答应就算了,你先求求看!」小家伙胀红脸孔,泪汪汪了。 宫蔚南掐掐儿子的脸,唉,一天到晚吵着要新妈妈,快被烦死。 「好,如果我去问了,她不要,你就不可以再跟爸爸生气喔?」也好,万一费美里答应,反正据他研究,她忠诚顾家,还不错,以现实面来看,够格当他老婆。万一不答应,对儿子也有交代。百利无害,好,行动。 美里对夜空发呆,摆脱不了痛苦回忆,每想一次就痛一回。到农场度假前,她其实找韩钟叙聊过了,只为了解开心中谜团—— 「为什么选择我姊?我只想知道我哪里输她?!」 韩钟叙不说,只拿场面话敷衍,什么感情没原因,缘分很难说。后来美里死心眼地一直逼,他才终于讲实话,没想到,实话杀伤力超大。 韩钟叙说:「因为妳太贤慧太听我的话……」 「听话不好吗?」 「跟妳交往这两年我很寂寞。」 「因为我常加班?」 「不是这个意思。我要能和我吵架,有不同想法的伴侣,而不是凡事都说好,没主见也不表达自己真正喜好的女朋友。我不要应声虫,这跟和我自己恋爱有什么不同?」 「所以喜欢我姊?你以前在我面前怎么骂她?骂她任性自私,结果现在爱上你口中那个任性自私的女人,然后嫌我太乖像应声虫?这逻辑太奇怪了吧?」 「没错,我常骂她,也许……是因为我想压抑被她吸引的感觉,我觉得快失控了,所以逼自己讨厌她,可惜最后还是……」 美里望着黝暗的天,泪淌下,懒得擦。 学理工的事事讲逻辑,但万万没想到啊,爱情不讲逻辑。还以为对他好,他也会好好对她,没想到,体贴被当无趣,顺服被认为没主见,以爱人意见为主,想当好女友,落得这下场,说她是应声虫。呵,她变成一只虫了? 「费小姐……」 一包面纸递到面前,美里胡乱地抹抹脸,抬头,看见宫蔚南,几时来的? 他问:「可以坐吗?」 不可以……但,好像没理由反对,遂咕哝道:「请便。」 宫蔚南坐在长凳另一边,陪她看夜空。「妳……是不是失恋了?」 被看出来了?美里颓丧,点点头。 他又问:「所以跟那位韩老师的婚事……」 「吹了。」这家伙怎样?问不停,就不能好好安静坐着? 「不如……妳嫁我,怎么样?」 「你说什么?」美里骇住。 「愿意考虑嫁给我吗?」 「啊?什么?什么啊?」这扑克脸竟一脸真诚啊,害她迷糊了。 宫蔚南将条件开出来,公事公办先。「如果妳嫁我,这游翼农场,随妳高兴住。妳只要好好照顾家里,陪我儿子,这样就行了。每个月我会给妳家用,生活费不用操心!」 「等一下,你要跟我结婚?」 「对。」他斩钉截铁,仿佛非她不娶。 瞬间,她寒透的心,暖起来。人说,上帝关一扇窗,会再开一扇。但神迹出现,还是很震惊。对刚被抛弃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获得另一个男人的青睐更好的安慰了。没想到……宫蔚南竟……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我以为你满讨厌我的。」 「这个不重要,重要是我希望妳考虑看看,这是不错的提议,妳考虑后再给我答复。」球踢出去,接下来随便她接不接,反正儿子的要求办到了。不过教他困惑的是,向费小姐求婚竟还求得满顺口的,毫不勉强。宫蔚南起身走回屋内。 「等一下。」美里追上去。 宫蔚南回身,和她对望。 瞧着那对深邃的黑眼睛,她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娶我吗?喜欢我什么?」想知道他喜欢她什么,她有什么能让他迷到要娶她?被前未婚夫嫌弃后,她更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优点。 宫蔚南直截了当道:「既然想知道我就老实说,我观察过妳,妳很适合婚姻生活。因为妳思想传统,婚后会听老公的话。对家人不错,应该很顾家,说实话,我不喜欢太有主见的,我猜妳会是好妈妈,会对阿威好,而且我儿子喜欢妳。」 她显得不敢置信。「觉得我顾家传统会很听老公的话?那……那爱情?」 「爱情?」他失笑,轻蔑道:「那是年轻人才热衷的。看看妳被爱害的,也尝到苦头吧?婚姻寄托在爱情上太冒险了,应该当事业经营,挑选伴侣要像挑工作伙伴。要务实,不是冲动。我们都成年人,大家务实点,我照顾妳的生活需要,妳打理家中的事,照顾我儿子,大家生活有照应……不过,如果不想,就忘了我的提议。」反正也是为了应付儿子。 真荣幸哩!美里一阵昏眩,气到丽眸喷火,胸腔剧烈起伏。这男人竟是看中她传统顾家?也觉得她好欺负很听话是吧?没看见她这颗爆炸头吗?她现在可是一只燃烧的火鸟啊,她是浴火凤凰啊! 「宫先生,误会大了。」美里不怀好意地欺进。 「哦?」 她挺胸,昂起下巴,双手插腰,踮脚尖,与他平视。「我其实是坏女孩,很叛逆爱跷家,你看走眼了。」哼,她已不是那个费潘仔。 宫蔚南扬起一眉,对她盛怒的表情,兴味盎然。那瞪大的圆眼睛,真可爱。气唬唬模样,像大孩子。而且,因为她太靠近,使他沉浸在属于她的古朴皂香里,闻着,心肺都暖了。 他微笑,忍不住想惹她。「小姐,不是烫了爆炸头,就代表妳很坏,我看得出来,妳骨子里是贤慧传统的好女人,而且……」他弯下身,直到他的脸仅仅离她几吋。呼出的热气,害美里心慌。「而且,妳没有当坏女人的潜力——噢!」宫蔚南突然痛呼。 「现在有了。」她说。哈哈哈,看他蹲下,按住右小腿,痛得面色发青。她可是使劲狠踹了他的小腿肚,非常大力! 撇下敌人,美里大摇大摆进屋。身后,宫蔚南痛得抚脚,又看她趾高气昂走入屋内,他又气又好笑。 糟糕,低估她的脾气了。坏女孩?宫蔚南失笑,怎么有女人会喜欢说自己是坏女孩? 阿威趴在窗前,全看见了。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但看见费阿姨踹爸爸一脚。 晚上,父子俩离开活动中心,回到住处。阿威溜进爸爸房里,爬到床上,硬要跟爸爸睡,然后问不休。 「我以为你行的啊,爸。」 「……」装睡。 「我以为没问题的……」 「……」继续睡。 「每次来农场的女生都喜欢跟你拍照,上次来采访农场的那个记者,你记得吗?还写情书给你呢!可是为什么你不能让费阿姨答应?为什么费阿姨踹你?为什么她好像生气了?你说了什么?你说一遍给我听……」 「闭嘴闭嘴闭嘴!」他嚷。真想拿胶带封住儿子的嘴,可恶,腿好痛…… 第四章 「妳在农场竟然过得这么精彩,害我还担心得要命。」邱贞贞跟美里躺在野餐垫上看云,趁周末休假,她来看美里,听了宫蔚南的求婚事件,好羡慕啊!「未婚夫被亲姊姊抢走,可是马上有人求婚……我嫉妒妳!」 「我应该高兴吗?他是在物色免费家管免费保母。」大沙猪! 「或免费床伴!」话一出口,遭美里白眼。「健康的男人嘛,妳是熟女啊,住在大自然里,难免起了原始欲望,而且他身材那么好。」 「我真替妳男朋友感到悲哀……」一天到晚垂涎别的男人。 「其实我觉得他这个务实的求婚宣言挺酷的,妳也不赖,有进步,竟然会踹人,烫爆炸头果然有帮助。」从潘仔变成小辣椒了,不错不错。 「唉,好像反应太激烈,可是一听到他说我顾家传统的,就一股火大,轰地抓狂给他踹下去,现在想想,我好像把对韩钟叙的怨气迁怒到他身上。」 「也难怪啦,妳受到很大打击嘛,谁想到韩钟叙会那样说妳……」 「就是啊,嫌我太好,才抛弃我,哪有这种逻辑嘛,唉。」 「喂,妳也逍遥了一个多礼拜了,够了吧?组长要我问妳,他还没批准妳的辞呈,要妳想一想。我说妳辞职干么啊?辞职了以后要做什么?」 「这个……我想好了……」 「哦?说来听听。」 「我要当女农夫。」 「什么?」邱贞贞坐起,瞪着美里。阳光烘着那头太梦幻的粉红发,而美里的眼睛,漾着和过去不一样的光芒。有些恍惚、有些梦幻喔! 「我要来实现我的梦想,以前老顾虑爸妈的意见,又担心家里的经济,勉强做我不喜欢的工作,以后不了。」往后要为自己活,不顾他人死活! 「所以要当农夫?」 「嗯,我要开农场,像宫蔚南经营休闲农场,不一样的是,我的农场要种满我最爱的山茶花……不像这里,都是树,太单调了。」 是失恋失到昏头了吗?「喂,妳这时候学人家务农也太晚了吧?别天真了好不好?农场随便搞搞也要几百万吧,规模大点的几千万跑不掉,钱是其次,技术方面……」 「技术可以跟宫蔚南学,包括他的经营模式、农业技术都可以学。」 真、好、笑。邱贞贞踢踢她。「妳以为拜托宫蔚南他就会教吗?商业机密,会说吗?他又不是白痴,干么训练对手?」 「所以偷学,我打算应征农场解说员,先住下来,借机亲近他,偷学他的技术,等时机成熟就出去开农场,复制宫蔚南的成功经验。这个办法最快,风险最低。」不要心虚,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想得真美,邱贞贞冷笑。「宫蔚南会雇妳当解说员?妳的黄金右脚才刚踢过他欸!」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费小姐一定练过黄金右脚,随便踹,就踹得他痛两天,一大片瘀青。儿子帮他贴撒隆巴撕时,还一直笑,真伤老爸的心。是为谁被踹啊? 忽然,凶手来道歉了。 当宫蔚南正坐在走廊摆着的餐桌前,享用午餐,阅读报纸时,美里跟邱贞贞找来。费小姐突然道歉:「对不起,前天太冲动了,你的脚还好吗?」 「嗯。」宫蔚南啜着咖啡,阅读报纸,长腿闲适地伸着,看都不看她们。 邱贞贞坐下,帮美里讲话:「你知道费美里为什么被抛弃吗?她未婚夫就是嫌她太顺从太没主见才甩了她,结果你说她传统什么的,她就整个抓狂,呵呵呵……」 这一说,果然让宫蔚南那张扑克脸浮现淡淡笑意。原来如此,他想,这费美里被甩的理由也太惨了吧? 美里不敢置信地瞪向好友,就算要他原谅,也不用做到出卖糗事吧?呜…… 「其实……」宫蔚南撇开报纸,对邱贞贞说:「求婚的事,我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动。」 随便说说?求婚可以随便说说?他无所谓的态度,顿时又让美里火冒三丈,有没有良心?戏弄刚失恋的女人?轰……火鸟展翅要飞了,她重拍桌子。「你怎么可以——」美里忽地顿住,不,小不忍乱大谋,利用他才对,坏女孩要要心机,不可冲动坏事。 怎?宫蔚南看她硬生生收住话,诡异喔。 美里挤出笑容。「宫先生,我想应征农场解说员。」我要彻底剽窃你所有技术。 宫蔚南放下报纸,看着她。那犀利的眸光,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她忐忑极了,头麻到脚底,像没穿衣服被看光光那么恐怖。 他沉声道:「妳大概觉得农场很好玩,一时兴起吧?」 「我需要这个工作。」 「妳在科技公司上班,是解说员收入的好几倍,为什么需要这个工作?」 「我喜欢在农场住,我会辞掉工程师的工作。」 宫蔚南失笑道:「别开玩笑了。能当工程师,学历应该满高的吧?念那么多书为了当农场解说员?」 为了以后能借着美里常来欣赏英俊的宫蔚南,邱贞贞搂住好友,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说:「答应她吧,就当做善事。你看她这个样子——」她捏住美里瘦尖的下巴。「你看,瘦成皮包骨,还烫这种头,像不像发疯?放她回台北,搞不好没几天就上社会新闻,从我们公司大楼咻地跳楼自杀,就让她来工作嘛,好不好?」 「好。」 众人骇住,宫蔚南没说好,是谁?谁说好? 桌旁,阿威笑着,背着书包,穿学生制服,笑咪咪地望着费阿姨,小「凯子」说:「留下来啊,我家还有空房给妳住,就多个人吃饭嘛,有什么关系?」 掐住儿子肩膀,宫蔚南用眼色警告。「别乱说,你不是去上学了?」 「忘了带数学课本啊,爸,费阿姨是不是想来——」 「快去上学。」推出去。 「噢,我是说,要是费阿姨想来工作,我很欢迎的。」他肩膀一缩,垂着头,口气悲惨地说:「那我上学了……」拖着脚步,下阶梯,以一种极缓的可怜脚步,在路上拖行。阿威啜泣,嘀咕着:「爸爸说不行就不行……我要听爸爸的话……呜、不行……呜……不行……」 瞧见那小小肩膀抖颤着,宫蔚南打个冷颤,仿佛自己乱没良心的。于是,回望住美里,她也看着他。 美里看出宫蔚南动摇了,眼睛一亮。「怎样?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好个铁铮铮汉子,儿子的泪,也动不了他的决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晚上,气温骤降,寒流来袭。邱贞贞打包行李回台北,美里帮她将行李拿到车上,还买一堆有机水果让她带回去。她们在车旁道别。 邱贞贞劝着:「跟我回去吧,妳这是在逃避,回去工作,别在这里胡想。」 「我很快就回去打包我的东西,妳跟组长说一声,我还是决定辞职。」 「妳还想开农场吗?」 「嗯。宫蔚南不请我,我可以应征别的农场……」 同时间,宫蔚南忙着安抚儿子—— 「她不是真的想在农场工作,她是一时兴起。」 阿威趴在桌前写功课,不理爸爸。 宫蔚南好生好气地说:「如果我让她留下来,她没做几天就离开,你不是更难过?」 「我觉得费阿姨不像那种随便说说的人。」 「你又知道了。」宫蔚南摸摸儿子的头。「爸爸请员工也要办很多手续的,劳健保要办,还要训练她上手,这些都要花精神,所以——」 「我知道啦,你可以去外面吗?吵得我没办法写功课了。」 呃,被讨厌了?宫蔚南闷道:「好,不吵你,爸爸去收订单。」 活动中心休息区,还坐着日本老夫妻,正在泡茶品茶。靠窗位置,一对年轻情侣,翻着农场dm,讨论明日逛哪一区。 费美里坐在后排的窗边,开着笔记电脑,收取邮件,顺便上人力网站查询农场师工作。 后方柜台,收银机答答响,宫蔚南跟员工准备打烊。 宫蔚南登入农场网页,检视订单回复留言。游翼农场强调以日本冈田茂吉先生所倡导的「秀明自然农法」栽种蔬果,生产有机食物,结合网路商店贩卖。 宫蔚南统计明日货量,又不时分神,注意那边的费美里。她专注地瞅着电脑,待在日本夫妇跟年轻情侣不,显得形单影只,好可怜。 他会不会太冷血了?万一她回台北后,真的像她好友说的跳楼去……宫蔚南心弦被扯一下,但立刻低头,逼自己专注眼前事,忽然,萤幕闪一下,电脑自动关机。宫蔚南立刻重新开机,登入网页,列货单,萤幕又闪一下,又自动关机。 店员阿南来关切。「故障了吗?」他看老板凛着脸,重新开机,又被关机。 「老板,这台电脑最近怪怪的,你看……桌面快捷图示是熊猫。」 图示是可爱熊猫,双手合十拿三根香,两眼微闭,一脸虔诚。员工全凑过来讨论—— 「是不是中毒?」 「怎么办?明天八点赶出货……又只有这台电脑……」 还有一台!宫蔚南看向费美里。可恨平日没烧香,现在求助,她不会帮吧? 「费小姐……」为了准时出货,宫蔚南只得硬着头皮拜托。 「什么事?」她抓抓爆炸头,粉红发像团火焰。 宫蔚南有心理准备,待说出来意,会被她骂被她嘲讽或…… 「可以借一下妳的电脑吗?」 「做什么?」 「上网查货单。」 「你们不是有电脑?」 「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不停自动关机……」 「我看看。」 咦?宫蔚南傻住,没想到费美里想也没想,立刻起身去检视电脑。 员工正搬出一堆软体,考虑重灌。美里制止。「先不要重灌……」她盯着萤幕,指着熊猫拜香图,向宫蔚南解释:「你看,你中熊猫烧香的病毒。」 「很严重吗?」 「它是经过多次变种而来的worm.nimaya.w。」 「会怎么样?」 美里答答答迅速敲打键盘,跑出一堆程式,阻止电脑关机,边说着:「中毒后可能出现蓝屏画面、频繁重启以及系统硬盘中数据文件被破坏等现象。同时,该病毒的某些变种可以通过局域网进行传播,进而感染局域网内所有计算机系统,最终导致企业局域网瘫痪,无法正常使用……」 讲得有条不紊,大家听得一头雾水,状况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而瘫痪两个字听起来很恐怖。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可以重灌吗?」此刻,在宫蔚南眼中,留着粉红爆炸头的费小姐,神色镇定,检视电脑的专业样,真像无所不能的女神,酷! 费女神说:「简单,你记下照着做就行。」 「好。」很乖地立刻拿来本子做笔记。「妳说。」 「一要断开网络,二先结束病毒进程system,接着手动删除文件……右键点击分区盘符,点击右键中的『打开』进入分区根目录,删除根目录下的——」 「可不可以请妳直接帮我们杀毒?」宫蔚南放弃,觉得她说的全是外星话,听不懂。 美里看着他,面无表情。 ok,这报应,他了,谁叫他平日没烧香,常激怒费小姐。他说:「不然我比照外面的行情,付妳费用?两倍?三倍?」 以为钱万能吗?可悲。美里拉椅子坐下。「我帮你杀吧,这我专业的,举手之劳,我刚刚是想直接动手帮你杀,但是担心你不喜欢外人动你的电脑……」美里三两下,敲几个键,重新启动,按出一堆程式码,瞬间把毒杀光。「好啦,没问题了。」 「谢谢。」 「小事。」 「要不要喝茶?」 「想喝卡布其诺加很多肉桂粉。」 宫蔚南立刻叫阿南准备,然后,他们在走廊的餐桌,享用糕点跟咖啡。星子闪烁,一痕新月弯,蛙鸣响,夜虫啼叫。 天气很冷,但是捧着热咖啡,闻着肉桂馥郁的特殊香气,美里微笑了。「好好啊,在台北不可能看见这么多星星。」 「是啊,城市有光害。」好像……很久没这样坐着,享受咖啡跟夜色。宫蔚南望着她,看她凝视星子,嘴角上扬,脸浴在月光底,是那么明亮单纯的脸,神情满足,仿佛只要能时常望着这里的夜色,她就满足了……宫蔚南不禁有点感动,想着——我的农场,这么吸引她?对她受伤的心,有疗愈力吗?如果是这样…… 「连空气都特别好闻呢!」美里深呼吸。「白千层树的气味,闻了好舒服。」 「如果想在农场工作就留下吧。」突然他说。她会修电脑,很有用。可是……是因为这样?还是,这是给自己的借口?宫蔚南心中骚动,很不愿承认,似乎越来越习惯天天看见她。 美里怔住,盯着他。「可以吗?真的喔。」 「不过,拜托先让妳的粉红色爆炸头消失,别吓坏我的游客。」 「没问题!」 「还有——」他严肃道:「我很讨厌阿威乱吃东西,除非我允许,听好,绝不准乱拿东西给他吃。还有,他体质比较虚,我不喜欢他太激动,所以如果他找妳玩,静态的可以,千万不要让他打球什么的。妳会记住吗?」 「是喔,会不会太保护儿子了?好,我会记住!」 「好,欢迎加入游翼。」 太好啦,我的农场梦啊!她还他灿烂的笑容,欣然笑开的同时,美里警觉到,这是失恋后难得的开心。原来任性追逐梦想,很快乐啊…… 宫蔚南瞄她一眼。「就说妳没当坏女人的潜力吧!」 「耶?」 「刚刚电脑坏了时,妳可以拿修电脑做条件,怂恿我雇妳当解说员,可是妳什么条件都没说,我一拜托就傻呼呼修好了。费美里,妳这种个性,绝对当不成坏女孩的。」他得意洋洋笑着。呵,不是踹踹别人的腿,就算坏女人。 哦?美里听了,叮,眼睛烁亮,瞧瞧自负的宫蔚南啊。 她瞇起眼睛,还是笑笑地。心想——呴呴呴,他会不会得意得太早啦?他雇的可是打算剽窃他毕生心血的女坏蛋哩,走着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春色,悄悄改变寒冬时的山林面孔。春情,爬上树的枯枝,长出绿色幼发。晨间薄雾弥漫,偶下起潮湿的春雨,绵绵密密,滋润大地。 费小姐结东假期,回台北交接工作,宫蔚南清理客房,等她过来。 离活动中心徒步约五分钟,一栋木造屋,美式乡村风格建筑,是他跟儿子的住所。四房一厅两卫,有主卧室、儿童房、客房,另一间长年锁着,是另一股东郑宇宙的度假套房。 清理客房时,宫蔚南开始后悔,多了费小姐住,生活起来一定很不自在。会不会答应太快了?可是,阿威很高兴啊,儿子跟他生活一定很寂寞吧,才吵着要新妈妈…… 阿威放学后,加入打扫工作,他跪在地上抹地板,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动作不要那么快,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急躁……」宫蔚南站在铁梯上,修理坏掉的灯管,一边注意儿子。 「你觉得阿姨需不需要一个大衣柜?」这里只有塑胶衣橱。 「我看不需要,她每次穿的都差不多,防风外套卡其裤,不然就是夹克毛衣牛仔裤,塑胶衣橱就够用了。」仔细想想,还没见过这么不爱打扮的女生。 「爸,还是买一个衣柜吧,塑胶衣橱很丑咧。」 「好好好。」不答应,到晚上耳朵都不得安宁了。 「阿姨喜欢种种子盆栽欸,爸,你在窗户那边订个花台好不好?」 「她是来帮爸爸工作的,怎么变成爸爸帮她做牛做马?」搞不清楚状况。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回台北,美里先去美容院洗直头发,剪短,染黑,变成可爱妹妹头。又赶到公司交接工作。 尼克组长因近日业务激增,急于挽留美里,好话说尽,美里仍坚持缴还证件,到最后他生气了,凛着脸,要她立刻清空座位。 现在,东西都装箱,就剩这群绿家伙。座位绿意盎然,全是亲手栽植的种子岔栽。有咖啡豆苗、葡萄柚苗、柳丁、火龙果等,一盆盆小森林,翠绿美丽。 「送人好了,还是放在公司花圃?」邱贞贞帮着想办法。 「可是,我对它们有感情了。」美里恋恋不舍。 「什么感情?是盆栽,又不是小猫小狗?」 「妳不懂,植物也有灵性,我常跟它们说话,它们认人的。」 「滥情。」邱贞贞白她一眼。 「不行,我通通带去农场。」小柳丁是与同事欢聚的后遗,葡萄柚是去年中秋的回忆,虽然人事已非跟姊姊反目,但美丽回忆仍爱惜着。咖啡豆是韩钟叙买的种苗,买的人变心了,咖啡苗仍常绿如新,怎舍得抛弃啊…… 「费小姐,都清好了吗?」警卫关切,尼克组长臭着脸来监视美里的进度。 「喔,差不多了,只剩盆栽,大概再一个小时就ok。」 「唔。」尼克瞪警卫一眼。 警卫尴尬,对美里笑。「费小姐,真不好意思,基于……基于安全理由,碍于公司规定,我必须检查妳的箱子。」 「嗄?不用吧?」邱贞贞惊诧。 「我只带走我的东西。」美里强调。 「那么检查看看没问题吧?」尼克冷道。 「噢。」美里胀红面孔。「都封起来了。」 喉~~瞧!瞧这心虚的表情,困扰的神态,被他逮到了吧?尼克命令警卫:「快检查啊!」 「不行!」美里蹲下,用生命护住纸箱。 「快拆!」尼克莫名兴奋起来,一定有鬼! 「对不起喔,费小姐。」警卫拿小刀割开纸箱,里面的私人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过,最上面放着的,红色包装印着翅膀,是女性卫生用品。 好糗!美里胀红面孔,超尴尬。 邱贞贞转过头偷笑。 尼克也胀红面孔,他强做镇定,仍一脸威严命令警卫:「好好检查。」 警卫只好拨开卫生用品,东看西看。「没问题。」 没问题个~~头!尼克丢给他一个「难怪你只能当警卫」的轻蔑眼神,看来,还是要自己出马,指着一迭光碟片,问费美里:「这是什么?」 「我带来公司听的cd。」 「装cd的塑胶套是自己的吗?」 「……」阿灾,一块钱不到的保护套装来换去,哪知有没有用到公司的。 「我看是公司的,妳不能拿走,塑胶套拆下来。」他故意刁难。 邱贞贞嘀咕:「这个光碟套又没多少钱……」 「邱贞贞,妳凑什么热闹?妳很闲吗?」尼克狠瞪,把邱贞贞瞪回座位去。 美里简直气晕了,尼克的指控,像把她当成贪小便宜的小偷。同事们噤声不语,敢怒不敢言。美里看组长蹲下,又将她的物品翻来翻去,逐件检视。实在太过分了,美里气红眼睛。 「这个纸袋……」他捞出装满信件的破纸袋。 「里面是私人信件……」 「碍于公司规定,我必须检查。」倒出信件,确认都是私人信件,就挑剔起纸袋。「这是公司的牛皮纸袋。」 「是从公司的资源回收桶捡来重复使用的!」 「即使是公司的一张纸屑,也不应该擅自拿取!就算是垃圾,也不能随便动,妳触法了妳知道吗?」 「好,我都不要了,只带走盆栽,行了吧?」泪水在美里眼中打转。 「我帮妳装盆栽。」警卫为美里难过,这费小姐平日人多好啊,组长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人家?警卫搬动盆栽,但—— 「干什么?谁叫你动手!」尼克怒斥,然后对美里说:「盆栽是用哪里的水浇的?公司的水?我早就想警告妳,妳怎么可以利用公司的资源养盆栽?这些也是公司的资产,不能带走。」 什么?!欺人太甚。「你——」手机响了,美里先接电话。 「『坏女孩』喜欢大胆热情的红色?还是忧郁冷酷的蓝?」 「呃……」她一时傻住。是宫蔚南啊,他那边很吵,好像是在商店。 他催促着:「快点决定,红还是蓝?」 「是什么?」 「床单,妳房间要用的,阿威说妳喜欢蓝色,可是我觉得坏女孩应该要睡红色的。」他揶揄她。 她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笑意,这令沮丧的她,突然一阵温暖,眼泪就落下了,委屈一下子泛滥开,喉咙干苦。 意识到她的迟疑,宫蔚南问:「妳在干么?」 「在打包座位的东西……」想装没事,但声音里的哽咽太明显。 他听出来了。「嗯……打包东西……听起来似乎不大愉快。」他聪明,立刻揣想到发生了什么。 美里瞪着组长,对宫蔚南说:「是很不愉快。」 「嗅,看来不是问床单颜色的时候,那我就自己作主,买红色好了,『坏女孩』要睡大胆热情的红。」 干么一直讲「坏女孩」?美里微笑了。「我要蓝色……谢谢。」 「ok!」他转头像是跟阿威说了她的决定。 美里听见那头传来阿威兴奋嚷万岁,她忽然好想立刻回到那个与世无争的农场,好想看见爱笑的小阿威。 宫蔚南对美里说:「那么继续打包吧,我要挂了。」 「嗯。」 「费美里……」他犹豫一秒,说:「资方的小辫子,总是特别多。」喀,挂了。 美里瞪住手机,忽然开窍,抬头,怒瞪尼克,眼睛好杀,冷冷地抬抬嘴角,说:「公司搜集我们的发票去销帐,不知道国税局有没有申诉专线?」 瞬间,尼克面色发青,从机车族变成小老鼠一尾。 美里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研究天花板的电灯。「哦,盆栽我也不拿了,现在国税局应该还没下班,我要赶过去一趟,bye~~」 「美里、美里……」尼克追去,并朝工读生吼:「阿玉!泡茶~~」万般珍重将美里请入办公室坐,并叫警卫打包盆栽,送到美里座车。 结果,美里跷着脚,弹着指甲,享受热茶,等候座位上所有私人物品全部上车,且尼克还送她两盒高级茶叶。 透明玻璃外,邱贞贞朝她竖起大拇指。 美里忍住笑,目光烁亮,好得意。唉,怎么办呢?当坏女孩真不错啊,这下,真怕会坏上瘾咧! 资方的小辫子,总是特别多。 「哈哈哈……」这个宫蔚南!美里熟练地操控汽车,从幽暗地下停车场,驶进明亮大马路,几片落叶扑上挡风玻璃,两旁路树映绿车玻璃,她心情大好,喜孜孜回想对付组长时,那通体舒畅的过瘾滋味。看来宫蔚南人不坏嘛! 现在,要回家打包行李,顺便告知家人开农场的决定。离家越近,好心情消失,面色凝重起来,一想到要面对姊姊,心情就沉重了。 经过住家前的公园,一对情侣,坐在树下长倚上。他们毫不避忌路人眼光,大白天偎腻着,男的痴迷凝视着女人,女的笑盈盈凝望男人。 美里看着,失神了,砰!撞上正倒车出来的卡车。 「搞什么!怎么开车的?马的,给我出来!」卡车司机跳出来,拍着车门骂。 美里呆在座位,脑袋空白。 一会儿,看见姊姊拉着韩钟叙奔来。他们急急地与司机沟通,美里看韩钟叙掏出名片交给司机,他们为她处理事故。而美里,想着全是姊姊凝望韩钟叙时,甜蜜幸福的笑脸,那笑容没一点阴影,忘记她的快乐是伤害谁得来的啊…… 美里小手握紧方向盘,紧得指节泛白。盯着姊姊,突然踩下油门,往费樱霞冲去…… 「啊!」美里颤栗,听见自己挫败的怒吼。待有意识,已趴在方向盘痛哭,为方才疯狂的念头,狠狠颤抖。我怎么会……我竟想撞死姊姊……太可怕了! 「美里?美里!」看见妹妹痛哭,费樱霞重拍车窗,要她开门。 美里只是不住地颤抖。不行,还是没办法面对他们,一秒都不能。她按下车窗,对费樱霞说:「妳回去告诉妈,我要去农场工作,短时间不回来了。」 「什么?哪个农场?住哪里?」 「我将来要开农场,要先去实习……」她发动汽车,不待他们回应,疾驶而去。 第五章 暗夜里,高速公路疾驰,两排橙黄路灯,闪着黑暗马路,景色凄苦。美里一路痛哭,哭到声嘶力竭。 费美里,振作啊!重新开始好吗?遗忘不快的回忆好吗?不要让仇恨荼毒心房,好怕那样的自己,不要变成那么可怕的人…… 急着回农场,并不很明白为什么,像有股动力,吸引她直往那绿荫环绕的地方去。 一小时后,停在宫蔚南住所外。木屋,透出晕黄灯火,美里下车,顶着冷风,跑去按门铃。同时,听见门内女人喧哗的笑声—— 「不能再喝啦,讨厌,故意灌醉人家,好坏喔!」 谁?完蛋,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美里暗忖。 门打开,透出黄色灯影,映上美里的脸。 「嘿。」她笑,傻望着宫蔚南。 「妳应该明天才会到……」 不欢迎吗?他冷厉的眼色,害美里瑟缩一下。「有点事,所以……提早到……打扰到你了吗?」他面无表情,害她刚放松的心,猝然绷紧。什么嘛,怎么知道他有客人…… 「很好,爆炸头消失了。」他说,嘴角上扬,这若有似无的笑意,让美里稍稍宽心。 宫蔚南打量这矮冬瓜,不,是大笨熊,发型还是很矬,爆炸头落幕,现在换成傻瓜头。呵。其实,很高兴那么快又看到她,兴致立刻高昂,又想逗她了。 他双手抱胸,懒散地倚着门问:「费美里,我知道山上比较冷,但妳穿这样会不会太夸张?」穿了厚重的风衣,像圆滚滚的胖熊,仿佛踹一脚,她就会滚倒在草皮上。宫蔚南潇洒多了,只穿单薄的黑色高领线衫、牛仔裤。 美里低头,扯扯风衣。「台北好冷,这是我放在公司的……懒得拿,就直接穿在身上。阿威呢?」 「已经睡了。」 「是谁啊?」里面的女人问。 宫蔚南朝屋内说:「来工作的。」 「是那个解说员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嚷。 然后,咚咚咚,一阵急促脚步声,美里眼前一花,忽而一男一女挤到门前,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而美里,也被他们的外型吓住。好时髦的一对男女,完全不像是会在农场出现的人,标致得像时尚杂志走出来的。 女的性感娇美,男的英俊帅气。女的穿贴身雪白毛料洋装,身段玲珑,搽粉红指甲油,指甲贝弧美秀丽,如时尚派对中的名媛。男的长相白净帅气,一身白coste名牌休闲服,有富家子弟气息,像那种会在沙滩冲浪的男子。他们太耀眼,美里显得呆矬。外型天大对比,使他们都兴味盎然地瞧着对方。 大美女问;「就是妳要来当解说员?妳……穿这样能走路吗?我的天,穿几件裤子?」她好奇地摸摸美里厚重的咖啡色长裤。 「嗯,因为今天满冷的,所以我里面穿了卫生裤……」 「卫生裤?」大美女惊呼。 宫蔚南忍住笑。 帅哥很不给面子直接仰头爆笑。阿公阿婆的那种卫生裤?怎么会有小姐愿意穿卫生裤啊? 「好啦,都挤在这里干么?很冷欸。」大美女先进去了。 「我叫郑宇宙。」帅哥自我介绍。 「你好。」 「我是妳老板。」 「啊?」 「游翼农场的另一个股东,欢迎妳加入。」郑宇宙朝她伸出手。 嗟,又来了。宫蔚南冷眼旁观,好友接下来的行为,他心知肚明,果然—— 当美里出于礼貌,回握住他的手时。宇宙坏坏地问:「怎样,心跳有没有加快?」 「欸?」 「血压升高?」 「嗄?」 「只要被我握住的女人,都会爱上我。」 「借过——」宫蔚南以肩膀顶开他,很不爽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进屋里。顺便丢下一句:「被你冷落的女人,也会心跳加快、血压飙升。」 「啊,飞雅,飞雅,我来也。」怕被女友修理,郑宇宙马上奔进去。 稍后,当美里将行李盆栽,全搬进客房后,大美女叫她一起来客厅聊天。 听他们对话,美里这才知道大美人苏飞雅,是郑先生的女朋友,他们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要在农场小住几天。郑宇宙大有来头,是泽明集团总裁之子。 美里捧着热茶,静静听他们聊着。 郑宇宙看她都不说话,问她:「刚刚我看妳搬了一堆盆栽过来,农场的花车还不够啊?干么还带盆栽?」 「噢,那是在之前的公司种的,舍不得丢,所以带过来照顾。」 「看妳的手机就知道……」苏飞雅瞄着美里搁桌上的手机。「我看得出来,妳是很念旧的人。」 美里瞥向手机,它就放在苏小姐的手机旁。苏小姐的手机造型时髦,镶满水钻,就像她的人一样耀眼美丽。相较之下,美里的黑色手机,是早期笨重的古早号,还半残,机盖会掉,被她用胶带黏住,机身刮痕处处……手机嘛,能用就好,美里不以为意,但是经苏小姐这么一提,脸微微红了。 宫蔚南缄默着,发现美里的尴尬,暗觉得有趣。 美里解释:「这个手机一直没坏,所以就用到现在。」 飞雅笑道:「妳好可爱,还贴胶带呢!现在手机很便宜,怎么不换一个?」 郑宇宙说:「这个型号已经停产了吧?竟然还有人会用。」他拿起来端详。 宫蔚南啜饮醇酒,瞅着这一幕,看来,他的好友,似乎都对美里很好奇。 郑宇宙又好奇地瞅着费小姐了,他想——这女的家里经济一定很差,开破车,衣服是杂牌的,又老旧,而且他还发现她的裤脚还有补缀过的痕迹。用这么旧的手机,还愿意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当解说员,八成是学历低,在城市混不下去。 「费小姐……」郑宇宙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美里。「妳经济状况好像很不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以后妳是我的员工,我有义务照顾妳。」 「欸?」美里呆住。 「哈哈哈!」宫蔚南朗声大笑,笑得弯腰抱肚。老天,费小姐在好友眼中变成穷苦人了? 郑宇宙骂他:「笑什么,有没有同情心?我是真的想帮助费小姐。」 苏飞雅酸溜溜道:「是,英俊多金的王子想拯救灰姑娘嘛。」 怎么搞的,我哪里像穷人了?美里坐立难安。 宫蔚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喘着,拍拍好友肩膀,指着费美里说:「你太小看费小姐了,她之前的工作,是在科技园区当软体设计师,那种工作还会配股,哪有你想的那么悲惨?」 「什么?」 「真的?」 郑宇宙和苏飞雅同时惊呼。设计师?!设计师怎么会来农场当解说员?! 美里看他们那么惊讶,好无辜地说:「你误会了,我其实不穷。」 我其实不穷?!「哈哈哈哈——」妙极啦!宫蔚南又一次笑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美里失眠。 午夜,坐在桌前,对着乖乖站在花架上的种子盆栽说话。 「我不习惯,睡不着,你们呢?这里比那个冷冰冰的大楼好吧?这里可以晒到月光,你们高兴吧?我看得出来,你们很高兴。」风中,种苗微颤,是它们喜悦的表情。 美里睡不好,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闹笑话,呜…… 突然,对面黝暗山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子惨号声。美里吓得从椅子上跳起,以为听错,但—— 「啊鸣——」 又来了,妈呀! 美里披上外套,跑出去,敲宫蔚南的房门。「宫蔚南?宫蔚南?!」伏在门边悄声喊。一会儿,门打开。 「什么事?」宫蔚南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白浴袍,头发湿着。 美里避开视线,被敞在袍间那片古铜色结实的胸肌弄得很不自在。她红着脸,往屋外指。「你听……」 「什么?」 「听见没?有女人在哭,离这很近……听到了吗?又来了……好像被打,我们要不要报警?搞不好有坏人在……」 「在什么?」 「掳了女人,然后……」等一下,美里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宫先生,这很好笑吗?」很可能有女人被欺负了啊! 「费小姐——」他倚门站,懒洋洋笑了。「妳未成年吗?」抱臂觑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她越紧张兮兮,他脸上笑意越深。「如果这声音让妳很困扰……」他回房,一会儿,拿耳塞丢给她。「喏,拿去用。」 她没接住,蹲下来捡起耳塞。「干么给我耳塞?」 「这个让女人叫得这么激动的坏人,妳也认识的。」 「我认识?」她糊涂了。 喔,宫蔚南目光闪动,身体有点冲动。他不得不承认,在半夜里,顶着妹妹头的费美里,瞪大眼睛的呆样,像无辜的可爱女孩,会让人想使坏,他强抑住体内不断上涌的躁动,跟她解释:「郑宇宙就是坏人。」 「啊?!」不懂。 宫蔚南抬头望天花板,笑笑地说:「唉,苏飞雅真是个热情的女人,他们在国外念过书,喜欢大自然,尤其是在大自然里『做爱』做的事……」说完,看着她。好极了,她现在脸红得可以煎蛋了,而热情奔放的苏飞雅又一阵啊啊呼喊了。 「原……原来如此……对不起。」好想死啊,呜……她转身快走。 已够糗了,宫蔚南还在背后凉凉来一句:「奇怪了,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 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 可恶啊!美里猛煞住脚步,回身,啪啪啪跑回他面前,警告:「喂,请不要一直坏女孩坏女孩的揶揄我,我听得出你嘲笑我。」不过说那么一次坏女孩,就一直被他拿来笑,可恶! 他耸耸肩,还是坏坏地笑着,对她的警告,不当真。他走近些,体温烘热美里的皮肤,害她怯懦地瑟缩一下。 「我恐怕不能听妳的……」宫蔚南低下脸,近得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 好有压迫感,他一接近,气温瞬间飙高,美里能感觉到他身体蕴藏勃发的力量。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略带刺激的刮胡水味。她心跳急狂,脑子混乱。 「反正……反正我警告过你了。」 「警告妳的老板?费小姐,这不大聪明。」 「这样揶揄人,很不礼貌,知道吗?」 他又站得更近些,被他的阳刚气息包围,美里呼吸困难。他高大的体魄,给她极大压力。午夜的宫蔚南,浑身散发坏坏的,难以驾驭的野性。 他反过来警告她:「妳听好了,我爱说什么就说,因为……我才是坏人……」说罢,懒洋洋笑了。她表情真精彩,她吓坏了,转身就往房间跑。 真没胆,他笑笑地目送。 美里气煞了,可恶,又出糗了,今天是怎样! 一回房,关门,跑到窗前,那个苏飞雅还在亢奋地啊啊。都她害的,美里发威,朝屋外唉叫方向,爆嚷—— 「啊!」她啊得比苏飞雅更疯狂,顿时惊动林间飞鸟,惊跑车堆睡着的小兔,毁了正在郊外野合的郑宇宙跟苏飞雅。 他们正做到兴起,差一步就要登极乐天堂,竟被这怒啊猛地打断,吓得弹开。 苏飞雅跳起。「什么声音?谁尖叫?」 跟郑宇宙左顾右盼,好兴致全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美里上网,委托土地仲介,帮她物色合适的农地。同时,在宫蔚南倚重的昆伯帮助下,很快记住农场地形,果园分布等。加上每晚勤读农场资料,不到两个礼拜,已经能带旅游团参观农场。 可恨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带领台北来的长青老人团,十名老人家会在游翼农场住一天。 老人们叽叽喳喳漫步山林里,美里兴致盎然地介绍农场的林木分布,一边捡拾沿路上的树种。「像这个回去处理后,可以变成盆栽喔。」 老人家听了,纷纷也捡拾起来。 忽然,一位鬈发阿婆指着白千层树梢问解说员:「那什么鸟?好大只啊。」 众人抬头望,灰黑色大鸟,神气轩昂,站在枝干上。老人讨论起来—— 「老鹰吗?」 「不是吧?」 「那是什么?」 大家看着解说员,解说员愣在现场。完、蛋!对鸟没研究。 「呃……」糗了。「对不起……大家等我一下。」快闪,美里跑到树后,蹲下,掏出手机,打给救兵。急急问:「有一种鸟,头小小、嘴巴勾勾地,羽毛黑灰色……很大只,是什么鸟?」 「形容得真差。」宫老板冷哼。 「啊?就是……」 「用手机拍给我看。」 「我的手机又没有拍照功能。」 「妳……」气结。 老人们围过来了,笑望着蹲在地上的妹妹头解说员,被他们考倒了,哇哈哈哈哈哈,老人家露出得意的神态,还一派轻松地说—— 「我们又没有一定要知道是什么鸟啊?」 「妳不知道也没关系啦,呵呵呵,不用躲着讲电话嘛。」 呜……老人也挺邪恶的。美里唉叹。 田埂边,宫蔚南将手机放回口袋,他正跟昆伯巡视稻子的生长状况。 昆伯问:「又是费小姐?」 「团员问她鸟的名字,她答不出来,真老实,也不知道敷衍,还打电话问,自曝其短,被一群老人笑。」 昆伯哈哈笑,嚼着干草说:「费小姐那么『古意』啊。」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宫蔚南接起。 费美里支支吾吾地问:「那个……我想问一下喔,有一种昆虫,黑底白色点点,头上长须的,然后……」 「是天牛吧?」宫蔚南叹气。「费美里,这也是那些老人问妳的吗?」 「是啊。」 「他们在整妳,他们以前从农业社会过来,会不知道天牛?妳被耍了。」就说她笨呆笨呆,让人很想整她咩。 「啊?有这么坏吗?」 换昆伯的手机响了,昆伯拿出3g手机。 「噢,我那个在california的孙女在跟我哈啰喔,老板,你也跟她哈啰一下,快。」 宫蔚南凛着脸,瞧着昆伯手机里热情挥手的妙龄女郎。荒谬!连种田的昆伯都在用3g,那个费美里是怎样? 晚上,美里窝在架有无线网路的餐厅上网,将台湾野鸟昆虫全背熟。 宫蔚南经过时,漫不经心道:「是大冠鹫。」早上美里问的应该是这种鸟类。 「我知道了,不用你说。」美里秀电脑萤幕给他看。「野鸟全都在这。」 铃…… 手机响起,美里看一下来电者,对宫蔚南笑:「你儿子call我。」 「是,要找妳说床边故事。」费美里天天讲床边故事给阿威听,害他这个老爸被冷落。 美里接起电话。「阿威啊?阿姨要回去了,你先刷牙洗脸,对,好,等一下,那你功课做完了吗?什么?忘了准备泥上?还有呢?ok,等一下帮你准备。」 关上电话,瞥见宫蔚南落寞的侧脸,美里动容,他很吃味吧?阿威现在太缠她了,做爸爸的肯定心里不舒服。 「你儿子明天有自然课要带泥土,快去挖吧。」 「他不是叫妳准备了?」宫蔚南起身就走。 美里拉住他。 他回身,看见她对他笑,她眼中闪烁的温暖,害他失神了一下。 「儿子是你的,你自己准备才对。」 「我哪那么闲,他叫妳弄,妳就去啊。」 天昏地暗,他们在树下挖土,挖出三条蚯蚓,还挖出一条粗肥得像大蛆的独角仙幼虫。 美里惊得唧唧叫,她惊呼,他就笑。 宫蔚南问:「妳为什么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说给阿威听?」 「这有什么困难。」她将土拨进空酒瓶。「一千零一夜啊,你都不看故事书的?有一个国王很坏,每次一跟女人睡完觉,就把她处死。后来有个聪明的女人自愿跟他睡,然后每次国王要处死她,她就讲故事给国王听,国王听得入迷,没办法杀她,只好一直留在身边,一直缠着她要听故事……」 「一千零一夜,我好像听过这个典故。」 「对喽。我每天也讲一篇,很简单的。」 他眼色骤暗。「讲完一千零一个之后呢?」 他隐约的、哀伤的口吻,令美里呆住。 她迎着他的目光,忽然他们都有些呼吸困难,脑子发胀。美里想——之后,她就去开农场了吧……一千零一个夜晚,不,不讲那么久…… 她呼吸一窒,他专注的目光使她心跳加速,那和平日淡漠的眼色不太一样。 望着美里,宫蔚南觉得心中有什么在融化,而且口干舌燥,好想靠近一些,他低头,热热的呼息,拂过她脸面皮肤。 来自他身体的温暖,使她心慌意乱。像意识到他将做的事,美里缩住肩膀,微微颤抖。而当他的嘴似乎就快要触到她,她及时撇开脸。拿了酒瓶,起身说:「这些土应该够了,那我们回去喽。」急着跑走了。 她急着逃开的模样,令宫蔚南懊恼,搞什么?真该死!竟然差一点吻了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第二天,美里忙着跟商品部员工包装礼物,送给长青团老人们。 游览车上,宫蔚南跟司机讨论下个月的团程,美里站一旁,拿着麦克风,向老人们道别。 宫蔚南无法专心,听美里兴致高昂嚷着! 「是大冠鹫,那个鸟是大冠鹫。昨天大家问我的就是大冠鹫。」 老人们哈哈大笑。 「费小姐还在想这个啊?」 「我们早忘了啦。」 「真甘心,多谢啦。」 「费小姐,下次我一定再来,妳不要忘了要给我的盆栽喔。」 「还有我捏。」 美里哈哈笑。「没问题,我会种好多盆栽,寄给你们喔。」 宫蔚南结算金额给司机,阳光映着车子,他瞥见她微笑的侧脸,为什么这朴素平凡的女子,身上似有圈光晕?在他眼中越来越耀眼,越来越难以忽视? 宫蔚南跟美里下车,目送游览车开走。她还傻呼呼地一直对远去的车子招手,而那些老人纷纷探头出来,也猛对她招手再见。他又有那种感觉了,觉得她像个小太阳,温暖耀眼。他心弦被扯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这不好,他在失控,他知道。久违的感觉,在沉寂已久的心里骚动…… 他们一起走路回活动中心,经过白千层树林,空气弥漫树皮散发的香气,阳光从密密林间筛落在他们身上。 美里深深呼吸,开心道:「天气真好,夏天快来了喔。」在大自然环绕下生活,这些树啊鸟啊田埂啊,像沉默医生,一日日淡化心中伤口,渐渐地,她不再咬牙入睡,而是微笑入眠。失恋的痛,在她微笑脸上,淡得不见踪影。 「想不到妳的老人缘很好。」他忍不住又想和她抬杠了。 「我到哪人缘都很好啊。」 「也许妳的桃花落在老人身上。」 「你说什么?」又在揶揄她噢。 「说真的,妳满可爱的,也许老男人比较懂得疼惜妳。」 果然被他一刺激,她跳脚哇哇叫。「过分喔,什么桃花落在老人身上,你心真黑喔,一天到晚取笑别人,我修养好不跟你计较。」 「跟我计较没关系,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修养好没用,我们喜欢直来直往。」 「噢,噢,噢!」她怪叫起来。 「什么喔喔喔?」真弱,连吵架都不会。 直来直往?好。「我桃花落在老人身上,总比你没桃花又离婚好。」 离婚?他骇住,这妞儿不毒则已,一毒惊人。 美里也骇住,怎?失言啊,太毒了吗?她好坏噢,正想道歉,听见他冷冷回一句—— 「起码我结过婚,比起妳结婚前才被抛弃好多了。」 什么?!美里倒退两步,差点血溅当场。好,够狠! 「被抛弃又怎样,被抛弃总比结婚又离婚,让小孩跟着受苦好。」 这个狠!好,比狠的是吗?很好。他说:「如果不是性格有严重缺陷,男人不可能会在结婚前才变卦,一定是觉得跟妳结婚很恐怖。」 「女人都是很有母爱的,要不是做丈夫太差劲,不可能丢下孩子,那个做丈夫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恶癖。」 「妳一点女性魅力也没有,妳的衣着打扮让我想到我养的那些牛。」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像超顽固的trojan-downloader.win32.qqhelper病毒,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不懂查杀,一讲话就让旁边的人不愉快……」 「对,我是大病毒,我是无敌的。」 「啊!」她尖叫,吓得他后退三步。 「妳干么?」 「我变身卡巴斯基防毒软体,对你尖叫警报,让你崩溃,喝啊!」做好发功马步,对他尖叫。 「……」他果然闭嘴了。 「……」美里也不叫了。 宫蔚南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蠢了。 她问:「很幼稚吗?」 他瞄着她。「是很幼稚。」 「你们都好幼稚!」 喝?!哪来的天音?他们吓得往发音处看—— 看见昆伯叼着烟,蹲在草堆,面前还放着吃了一半的便当。也不知道边吃饭边欣赏他们吵架多久了。 昆伯懒洋洋地弹了弹烟灰,布满皱纹的老脸浮现笑意。「费小姐那一招教教我,卡什么基?」玩心一起,他跳起来也喝啊蹲马步,做发功姿势。「啊!这样,有效吗?这很流行吗?我要跟我孙女玩……」 欲哭无泪,美里瞪着昆伯,嘴角颤抖,讲不出话。看老昆伯装可爱,真想一枪毙了自己。刚刚她也对宫蔚南这样喝啊吗?呜…… 宫蔚南也好不到哪去,他很窘,撇下美里,急着离开现场。 糗爆了,他老板效,竟让昆伯看见他跟个女人幼稚地在互掀疮疤,乱吵架。他的过去,可是农场禁忌,没人敢提,也没人敢问他为什么离婚。因为常摆臭脸,拒人千里外,少跟员工哈拉,筑起超级防火墙,就是不想让人靠近,走到内心去,会一不小心勾动他的情绪,探触到他封闭住的伤口。可恶,太轻敌,低估了费小姐。 他忽地停步,仰望被白千层铺盖的天空,凝视枝叶间闪烁的光影。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叹息。费美里竟然几句话就攻破防火墙,撕开疮疤,命中要害。 仰望枝叶间点点的银色闪光,他流汗,有些晕眩,心很浮躁,气息紊乱,他麻麻地,又有点莫名兴奋感。痛快吵过架后,怪哉,好像一下把心结扯开……像一个怀着的烂脓包,被针挑穿,以为会很痛,但怎么这样舒畅啊…… 费美里、费美里……宫蔚南呆住了,是什么,逐渐苏醒,在体内蠢蠢欲动? 当他正迷惘时,身后突然一声喝啊,小腿剧痛,人往前扑倒在地。 「哈哈哈、又被我踹了吧?」美里追来突袭。 宫蔚南双手撑在地上,回瞪来人,看见顶着妹妹头的费美里,笑得很淘气,踹过他的右脚,还停在半空示威,双手比着武打架势。 「怎样?还敢跟我吵吗?」 「……」气馁啊,可恶,堂堂男子汉竟败给一个妹妹头。可是看她笑得那样开心,输的感觉还不赖嘛! 「很好,很好。」他站起来,做个发威动作,作势要追她。 美里呼吸一窒,转身就跑,一直哈哈笑。 大吵后,他们心中郁结打开,忽都轻松起来,友谊伴随莫名情愫,悄悄开始滋长…… 第六章 美里在农场的生活,好逍遥啊! 连餐厅大厨对她好,知道她爱收集种子,每天都把料理时刮除的果菜种子,洗净了送给她,于是她一抽屉都是处理好晒干了的种子。拉开抽屉时,种子滚动,喀啦啦欢呼,仿佛吵着要她快点将它们种下。 天晴时,郑宇宙跟苏飞雅要是在的话,大家吆喝一声,去溪边玩水。或有时,郑宇宙忙着跟苏飞雅拥抱大自然,享受两人世界。宫蔚南就跟美里,带阿威去草坪放风筝。三个人,像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宫蔚南那张扑克脸,渐渐有了笑容,费美里则胖了三公斤,容光焕发啊! 因为想开农场,美里常主动参与宫蔚南的工作,跟他和昆伯去果园,去菜圃去巡稻田。不管她问宫蔚南什么,他都毫不藏私地告诉她,回去后,她就通通记在笔记本中。 另一方面,她也透过网路联系,相中三处农地,和仲介书信往返讨论农场地点。又学着该怎么申请营业执照,准备要送件的相关资料……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看着宫蔚南,有时望着小阿威,美里心底的内疚和罪恶感,逐日壮大起来。 有一次,午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宫蔚南平日跟种苗商家叫货的簿子,就搁在茶几上。她偷回房间,抄录几个重要资讯,那天,罪恶感压得她呼吸困难,醒到天亮。 美里不明白啊,学着自私自我地积极实践梦想,但为何心里不舒坦?甚至常作恶梦,梦见宫蔚南跟她反目,骂她阴险卑鄙。 唉,有时美里恨自己烂好人个性,干么内疚呢?大家不都很自私的吗?姊姊不也是对她这妹妹好自私?那为什么她这么容易有内疚感?顶多农场不要开在游翼附近就好了吧……这样安抚自己,还是有罪恶感。 结果,相中的土地,一直下不了手,弄到土地仲介翻脸。 「妳到底有没有要买啊?」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午夜梦回,美里骂自己软弱。究竟在挣扎什么?难道真想一辈子当农场解说员?赖在这混到老?可怕是,她竟觉得那样好像也不错。 但这不是她的农场,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见鬼的,为什么这么有归属感?住得太舒服?过得太逍遥了? 星期一美里休假,黄昏时,下山见了土地仲介,看过仲介给的土地资料,决定将农场开到远一点的地方,避开游翼,她相中花莲一处农地,请仲介议价。 回来时,想到阿威,买了奶油蛋糕,还有麦当劳炸鸡,到家后,跟阿威坐在屋前阶梯,望着夕阳,吃得不亦乐乎,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怒吼—— 「我说过不要给他乱吃东西。」阿威吓得捧着的蛋糕摔烂在地。 美里回身,看见宫蔚南铁青的脸。「干么这么凶嘛?小孩子偶尔吃吃炸鸡蛋糕啦,巧克力糖啦,有这些东西才叫童年啊。」 宫蔚南抢走炸鸡,可乐没收,蛋糕也收走。「要是让我再看见妳让他吃这种东西,妳就给我滚。」 「喂,他才吃一点点,有那么严重吗?」 「妳懂个屁!」他火大地吼:「搞清楚,他是我儿子不是妳的,混蛋!」他吼完,转身进屋子。 「什么嘛,凶什么凶。」美里被他突然暴躁的口气吓到了。 「阿姨,妳不要生我爸的气,我不吃,我没关系。」 「奇怪了……」美里问阿威:「他为什么对你吃的东西这么要求?难道你从没吃过这些东西吗?」还以为是在山上不方便买。 阿威眨了眨眼睛。「因为那些是垃圾食物嘛,我爸爸喜欢我吃天然的健康的东西啊。」他笑笑地。「阿姨,妳不要气他,其实我爸人很好,他好可爱的。」 可爱?美里失笑。「一点都不可爱,很专制,很难沟通。」亏她最近对他的印象好了点,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一样啦,蛮横无理的大沙猪。 「真的,他很可爱,你们两个很像。」 「乱讲,我们哪里像了。」 宫蔚南倚在后门边,对着一株年老的白千层树发呆。 「我很过分吗?」他问老树。就像过去每一个寂寞时分,无人商量,总是对着老树说话。「唉,你也觉得我太过分?」抚了抚粉白色树皮,惹她生气,他心焦如焚,忽然想起郑宇宙常抱怨的—— 「农场经营得越来越好,你的个性却越来越差。」 郑宇宙从不管事,只负责来玩。郑宇宙有总裁爸爸撑腰,每天大可游手好闲,到处把妹,风花雪月。不像他,跟老父失和,又离婚带着幼子,好不容易将农场经营好,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好怕失败。压力如影随形,直到美里闯入他的生活…… 「但我不能喜欢她,对吧?」宫蔚南忧愁地问老树,老树无言,只是沙沙地晃荡着枝椅。 「她不值得我信赖。」但是……怎么心房失守?骂她几句,心里竟这么难受。他知道美里没恶意,他知道美里一定觉得他蛮横无理,小题大作,但阿威是他的命啊……发脾气后,他心里不平静,又拉不下脸道歉。 宫蔚南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有机蔬果,做了三明治。想了想,又煮了咖啡,放在餐盘,拿到屋外。 他猜他们被骂了心情一定很差,想藉亲手做的食物,代替说不出口的歉意。可是,他们哪有心情差?不,他们早把他忘得老远。 一走出屋外,就看美里和阿威,双肘搁桌面,身俯在桌上,两人叽叽喳喳讨论,不知忙看什么,看得好专注。 宫蔚南好奇了,也凑过去看—— 原来他们正要画画。桌上十几支色铅笔,一个简易的削铅笔器,一张空白纸,上面落着削下的色铅笔屑。一圈圈,齿状色轮,有红有蓝有紫有黄色,他们就是在贪看这些削下的笔屑,还认真讨论…… 「真的很漂亮。」美里赞叹,捻起一圈蓝的,在夕光中看。 「我以前都没注意,被妳说了才发现漂亮喔,我觉得粉红色很炫!」小指头,戳着粉红圈圈。「这个让我想到妳的爆炸头。」 「噗……」美里哈哈笑。「真有够丑喔,那时候阿姨一定中邪了,被鬼打到,才会想不开,把自己搞得像粉红色贵宾狗……」 「可是我觉得贵宾狗很可爱,我喜欢阿姨烫爆炸头,比这个发型还喜欢噢。」 「阿姨再也不要烫那种头了。」丢脸。 「可是,那时候我看到阿姨顶着粉红色爆炸头,飘飘飘在风中飘,我看了好高兴,我每次一想到阿姨那个头,我就好开心好开心。妳再去烫好不好?」 「不要,妳把阿姨当玩具啦,哼!」 不知宫蔚南站在后头,他们开心胡扯。宫蔚南听着这些白痴对话,直想笑。他看美里伸出食指,抚弄一圈笔屑,嗓音暖暖地说—— 「阿威,你看,木纹搭配绿色色铅,边缘啮齿状,是不是好艺术?好美?」 「紫的也很漂亮嗅!」 「黄的不错,我喜欢黄的。」 宫蔚南微笑,听他们一来一往,认真讨论笔屑。费美里赞叹笔屑的口气,仿佛那些笔屑是艺术品。 风拂来,一片绿叶,飘坠桌面。 「啊。」美里发现桌面落着一道暗影,这人影是?她回身,呆住,大叫:「你偷听我们讲话!」大坏人! 「爸?」阿威哈哈笑。 「我觉得……」宫蔚南拾起一圈黑色笔屑。「这个才漂亮。」 「黑的最丑。」美里不屑道,余怒未消。 「要不要吃三明治?」宫蔚南坐下,打开餐盒。 美里瞪他,怨他破坏跟小阿威的约会时光。 「哇,好棒喔,我最爱吃爸爸做的三明治,是什么三明治啊?」阿威不记仇,忘了爸爸才骂哭他呢!「哇蛋沙拉三明治,我喜欢。还有蔬菜沙拉,好健康喔,啊那是什么?」阿威看爸爸将一只保温杯放到美里面前。 「唔。」清清喉咙,他神情尴尬地努努嘴。 唔什么唔?美里瞪回去。哼,她打开杯盖,烟气飘出,浓浓的肉桂香窜入鼻间。啊,是最爱喝的,加很多肉桂粉的卡布其诺,她笑了。拿肉桂来说情?这男人连道歉都说不出口,悲哀喔。可是,她很不争气地,立刻就原谅他了。三人,又一团和气地吃吃喝喝起来。 美里叉住一片紫高丽菜,在光中检视。「紫高丽有长毛欸……」光影中,紫高丽,白梗心,边缘一圈,柔美的纤纤毫毛。 她惊奇地嚷:「我在台北吃过很多次,从没发现它有毛。」唯有在这闲散地,才会注意到这种细微处的美丽啊。 阿威靠过来看。「真的欸!」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宫蔚南笑了,笑她小题大作,心里却觉得她可爱,像个大孩子,一点小发现,都能开心惊呼。 宫蔚南吃着三明治,夕光中,看着坐在对面的美里跟儿子要好地偎着,讨论紫高丽,他吃着吃着,忽然吃不出滋味了。看着美里跟宝贝儿子,看着看着,看出神了。很渴望时间停驻,让他永远这样望着,感觉太美好。 为什么呢?待在费美里身边,就有懒洋洋、舒缓缓的安心感。这女人,五官寻常,衣着朴素,心思简单,人很朴实。让宫蔚南想到橡木,铅笔,冒烟的热红茶,素素的糙米饭……还是……丰腴潮湿的泥土。 阳光吻在她发上,也吻得她脸儿泛着蜜色光泽……宫蔚南突然也想将脸贴在那被阳光烘暖的脸边,想吻住正在笑着说着的红嘴唇……然后,想知道,她身体是不是也像一方丰腴湿润的泥土,然后想…… 宫蔚南霍地起身,惊动正谈话中的美里跟阿威,他们困惑地看着他。 宫蔚南烦躁地丢下一句:「我去忙了。」回屋里去了。 阿威对美里笑。「怎样,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爸很可爱。他惹妳生气,又不好意思道歉,就故意煮咖啡做三明治给妳吃,我最了我爸爸了。」 「是这样吗?那他这样突然站起来就走,又是怎样?」 「我知道。」 「哦?你说,他急着想干么……」 阿威凑近美里的耳朵说:「吃太多沙拉,想大便。」 美里哈哈大笑,阿威也笑。这孩子,真不懂维护父亲形象。 阿威问:「阿姨,妳喜欢我吗?」 「喜欢。」 很好,阿威卯起来推销老爸:「阿姨如果喜欢我,就一定也喜欢我爸,因为我是我爸生的。我的优点我爸都有,所以如果妳喜欢我,当然就喜欢我爸,对不对?妳说说看妳说说看啊!」 被童言童语打败,这什么逻辑?「这个,还要不要画画?我们来画画?」 「上次我爸求婚,妳为什么踹他?妳不喜欢吗?如果现在我爸又跟妳求婚,可以答应吗?」 「这个……呵呵呵。」 「我爸很喜欢妳,你们可以结婚,我不会抗议。」 「哈,你爸哪有喜欢我。」 「我知道,我最了我爸。」阿威指着保温杯说:「你看,他喜欢妳。」 「保温杯表示他喜欢我?」这逻辑新鲜。 「很多肉桂粉,他给妳的咖啡加很多肉桂粉,他知道妳爱加很多肉桂粉。」 「这代表他很细心,跟喜欢不一样。」小孩就是这么单纯。 「每天,大厨都会给阿姨清理过的,要扔掉的种子对吧?」 「嗯,有啊。」总是将要当厨余扔掉的种子,清洗晾干,放保鲜袋里送给她。 「今天餐厅打烊后,阿姨去厨房看看,妳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我爸喜欢妳。」 嗄?这逻辑从何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被阿威讲得好奇了。 晚上,餐厅打烊后,美里溜进去,晃进厨房,那儿幽暗潮湿,充斥食物气味。她看见宫蔚南站在流理台前,水龙头哗哗开着,他不知专注的在清理什么,那温柔的神情,是美里没见过的。那表情使美里困惑,四下无人时,宫蔚南才流露出这种温柔的神情吗? 水声哗哗,宫蔚南没听见美里靠近。美里停在他身后,踮脚,窥视,发现流理台放着专门丢废弃食材的桶子。 宫蔚南拾起软烂的丝瓜果肉,两手缓慢地耐心地一一剔出种子,一旁还有清洗过的,放盘子上的南瓜子。知道美里爱收集种子,后来他就交代厨师将蔬果的厨余另外放,然后晚晚亲自来冲洗挑拣出种子。嘴上不说,但其实很喜欢美里的一双魔手,喜欢她能将一粒粒种子养成翠绿的一盆盆小森林…… 美里偷偷看着,已经够惊讶了,忽然,听见他说话—— 「给你们洗了澡,是不是很高兴啊?」 宫蔚南对着种子喃喃说话,那模样,就像她平日也会对心爱的盆栽呢哺。这是她的怪癖,他怎么也一样? 宫蔚南笑着对种子说:「你们要感谢费小姐啊,她会把你们养得很漂亮……我说你们真是走运了,要不是她,你们可是会跟脏臭的馊水在一起……」 不小心窥见这么隐私的一面,美里慌了,悄悄后退,离开厨房,跑回住处。一路上,心头怦响,耳根热烫。进房间,她背抵着门,眼睛瞪大,胸腔剧烈起伏…… 那是宫蔚南?那、个、温柔的男人是宫蔚南?!而且,他跟她一样?都对植物讲话? 瞥见如顽石般刚强的男子,温情的一面,美里觉得如遭电殛,麻麻热热,而且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袋烧烫,呼吸好乱,胆小地逃回来。为什么在夜深时,瞥见温柔的宫蔚南,要落荒而逃?震惊后,是一阵恍惚。 房间昏暗,窗台花架上,种子盆栽,夜色中,亭亭玉立着。她摸住电灯开关,又顿住要开灯的动作。突然害怕,灯太亮,会将她的心曝光。侧身,软靠着门,瞧着屋外老树,白千层默然黑着。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那些种子,全是宫蔚南耐心搓洗干净的?都是他柔声哄过的?送来让她愉快种下的……为什么不直接拿给她?他不好意思吗?为什么不好意思?还是……难道……对她有意思? 啊,蒙住脸,越想越荒谬。她扑倒在床,不准胡想……不,不准……越不准越想入非非……结果,她睡后,作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光天化日,她坐在窗前,浴在光中,安然地下种一颗种子。她浇水,看有机土墨黑,种子忽然膨胀迸裂,泥堆里,裸出一颗鲜红跳跃的心。 奇怪,梦中,美里也不怕,徒手拨开湿土,挖出怦跳的心,捧在掌间,看它跳跃,感觉到它的震动,温热潮湿,贴着掌心跳,美里困惑望着…… 身后,有人怒道:「还我——」 她回头,看见宫蔚南。 他郁着表情说:「那是我的。」 将心捧还他,他伸出双手——没拿走心,那双大大带厚茧的手掌,握住的是她的双手,和她一起感应心跳。她讶然无语,手中的心,胸腔内的心,都热烈跳动。 她注视他,他也盯着她看,用一种哀伤的目光看着她。 「妳为什么种我的心?既然种了,就要负责……」 美里惊醒了,按住胸口,那儿,心咚咚跳着,在漆黑里,仓皇失措,六神无主。 她听人说,梦是有意义的。是因为现实生活压抑住什么,夜里,才借着梦释放。美里不明白,是罪恶感让她作了关于宫蔚南的梦?还是……别的原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炎炎夏日,烤得人昏懒。 午后,日正当中,肥狗阿旺,仰躺在泥地上,瞇眼敞肚,正激情磨蹭被阳光烘暖的路面,抵御背脊搔痒,却越磨越痒,牠呵张着嘴,似痛苦,似爽快…… 苏飞雅焦躁地在木屋前廊来回踱步,骂着购物台客服。 「为什么是黑色的?shit!明明跟你们要白的白色的!什么?还要二十天?喂,知道这件很抢手,可是我已经订成功了欸,是你们的错要怪我吗?莫名其妙,你希望我找律师告你们吗?什么态度——」她手中拎着快递来的chanel洋装,火冒三丈,为了送错的网购商品骂人。 另一边,摊开的躺椅上,郑宇宙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运动短裤,正躺着做日光浴。墨黑镜面,倒映两个追逐身影,跑来,跑去……在白千层树下穿梭奔跑,是一大一小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威拿着水枪追美里。 「打不到就打不到,你跑太慢了啦!」美里跑给他追。 「我打,砰砰砰砰——」 「没射中喔!」 「射中啦!抓到妳了!」抱住美里大腿,两人摔倒,阿威大笑,跟美里扭打。郑宇宙蹙眉,摘下墨镜,问女友:「雅,阿威这么激动不要紧吗?」 「我不要灰色!要白色白色听见没有!」苏飞雅还在骂客服,突然,听郑宇宙惊呼。她转过头,看郑宇宙扔了墨镜冲出去。 那边车皮上,阿威颤抖,面孔胀红,呻吟着。 「阿威?阿威?!」费美里吓坏了。 「唔……」小家伙抽搐,面色由红转紫。 「扳住他的嘴!快!」郑宇宙吼。 美里赶快照做,用力扳开阿威紧闭的嘴。 远处,宫蔚南回来,他看见了,冲过来,推开美里,吼:「妳干了什么好事!」抱住阿威跑回屋内。 宫蔚南将儿子抱入房间,踢上门,把大家关在门外。 美里呆在门外,面色惨白,方才,宫蔚南那一吼,吓坏她了,她颤抖,喃喃问:「要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不用去医院吗?」 郑宇宙支支吾吾地说:「宫蔚南以前念医科的……妳放心,应该不会有事,他知道怎么处理。」 美里蹙眉,感到奇怪,郑宇宙好像挺习惯的,像只有她被吓坏。 「阿威为什么突然……」美里扶墙站,发现双腿不听话,一直颤抖。「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他怎么了?阿威是不是有病?他有什么病?」 喔,这个苏飞雅知道,她听郑宇宙说过哩!「妳不知道吗?阿威他有——」 郑宇宙暗掐飞雅。「气喘,是气喘病。」 苏飞雅听了,奇怪地看男友一眼。 「是气喘?可是,看起来很严重……」美里不解。 郑宇宙说:「气喘就是会那样……」可怜的费美里,脸色惨白,吓得快晕倒了。他安抚道;「不要自责,这不是妳的错。我们去客厅坐,在这边紧张也没用啊。」 在宫蔚南照料下,宫城威面色由青紫转为红润,一醒来,他就哭。 「被阿姨看到了吗?她知道了吗?」 「没有,她不知道。」 「呜……丢脸了啦!」阿威涕泣,宫蔚南好心疼。 「乖,睡一下,不要哭。」 「爸欸……」阿威抓牢爸爸的手。「对不起……」 宫蔚南低身,伏在儿子的身上,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笨蛋,又不是你的错……真的,费阿姨什么都不知道,爸爸答应过你,就真的都没有告诉她,所以你别乱猜……」 「我觉得阿姨好像开始喜欢你了,所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病……」要是知道,说不定会不要爸爸了。 宫蔚南掐他的脸。「再费阿姨费阿姨的,我要吃醋了。」 阿威闭上眼,紧张兮兮地提醒:「不能说,你答应我绝对不说的喔,不然她会跟妈一样跑走……」 「你妈是因为爸爸才走的,傻瓜!」 「爸,我要去动手术,我想好起来……让我去,呜……」又哭了。 宫蔚南轻拍着儿子,哄他:「乖,等医生更有把握,爸一定让你去好不好?现在不要冒险,爸爸不能让你冒险。」 宫蔚南心情沉重,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回诊。因为心脏结构复杂,医生虽然愿意动手术,但成功率很低,还可能丧命。他宁可选择药物和饮食控制,但癫痫和气喘却会伴随心脏问题时而发生。凝视阿威病容,做爸爸的心如刀割,应该让儿子冒险手术吗?但结果是他能承受的吗? 「我不想每次运动会都不能参加,去游乐园也不能玩,体育课只能在旁边看,也不能跟大家打球……呜,我要跟别人一样,我要动手术……」阿威啜泣。 「不行。」 「为什么?我都不怕痛了……」 但我怕失去你……宫蔚南铁青着脸,不愿改变决定。 第七章 一小时后,宫蔚南开门出来,美里还等在门外。 「他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 她想进房看阿威,被他挡下。 「不要吵他!」他吼,吼得自己都吓一跳。 美里震住,怒瞪他,眼睛像在燃烧,脸儿因愤怒而特别明亮。向来温和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她抿着嘴,气得颤抖。这一个多小时,从惊骇到紧张,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压抑的情绪也溃堤了。 「宫蔚南,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有气喘病……」 「气喘?」宫蔚南扬起一眉。 「郑先生跟我说他有气喘。」 「嗯。」是的,没他允许,郑宇宙也不好意思对外人讲阿威的病。 费美里好气。「你应该告诉我他有气喘,我就不会跟他玩,让他太激动……」 他凛着脸。「我跟妳说过了,我该死的在妳来上班前就提醒过妳,是妳蠢得忘记了。」 美里倒抽口气,忽然情绪全爆发了,揪住他骂:「不是那样的告诉,你应该要说他的病,要说得更清楚,你告诉我应该要说应该要让我知道应该——」 当她开始语无伦次,一连重复说出好几个应该,嗓音变得混浊不清,宫蔚南才意识到她是怕到崩溃了,他将她拉入怀里,在她痛哭前,搂紧了,低声安慰。 「放心,都没事了。」她在他怀中发抖。 「我好怕……」她膝盖发软,支持不住,瘫在他身上哭。「我以为……我害死他……」 「嘘……他没事。」他轻抚她的发,任她伏在他胸前哭泣。本来气得想骂她,可是当她脆弱痛哭,他想骂的是自己。宫蔚南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她哭到心乱如麻。「不要哭了……」多久了,他下再用这么温柔的嗓音跟女人说话? 「对不起……你一定也吓到了……我真的很抱歉……」她不停道歉,内疚自责。 她的泪水沁湿宫蔚南衬衫,泪水热热地濡湿他左肩皮肤,像有穿透力,缓慢地,一点一滴,渗暖到他的心房,瓦解筑起的围墙。犹豫了一秒,他突然更用力地抱紧,在双臂间,胸怀里,感觉活生生柔软温热的费美里。沉寂已久的男性身躯,瞬间被滋润,一股柔情密意,将他缠绑。他情不自禁,脸偎近她的脸,胡渣找到她柔润的唇边皮肤,两张嘴唇,只差一厘就要触及,呼吸热着彼此,都急促,都……往对方靠近,然后……差一点点,一点点啊,他们几乎吻上了对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睡不着…… 心乱如麻?为何浮躁?美里流汗,躺在床,瞪着天花板,想他想到脑袋发烧。她不停回想,被宫蔚南搂住的剎那,在他怀中,鼻问嗅到他的男性气味,他皮肤被烈日晒过,略带刺激的汗水味,混成阳刚的味道,沁入鼻间,螫伏在心底。现在天黑,那气味,又袅袅依依,从体内渗透出来…… 她辗转难眠,为什么宫蔚南能带给她这种刺激感?好像体内有什么不断扭紧,有什么需要,渴望被满足,像有股力量,陌生凶猛的力量,伺机要冲破身体…… 从没有谁,给她这种刺激。 好迷惘,思绪飘忽……寤寐中,有个坏念头,闪入脑海—— 想跨坐在他结实的古铜色身躯上……匍匐在那布满肌肉的胸膛……很饿地…… 「啊……」美里坐起,重捶枕头。这是贞贞的遐想啊?我怎么变得跟她一样色情? 今晚的月亮,很色情。暗中一抹银勾,像在引诱谁。 宫蔚南坐在走廊阶梯上吸烟。灯下,飞萤绕旋,找不到出路。屋前草皮,滚着银浆。宫蔚南凝视着,深深吸烟,恨烟草平抚不了内在的沸腾。 差一点,吻了她。他不知道是庆幸没吻下去多些,还是遗憾没吻下去多些。思及此,很心悸。多久没抱女人?精力全发泄在工作,儿子就是他的全部,每天沾床就睡,不像今晚,失眠烦躁。 当美里哭了时,当他拥住那温软身体。他的内在,强硬膨胀,敏锐得痛了。他搂她搂得很紧,身体好想占有这个女人,简直像个色情狂。她的发脚好软,热热的泪珠濡湿他的脸庞,她脸部皮肤,柔滑腻热,于是他想象他的指尖,也探入她深处的柔腻潮热……越想越发狂,被欲望折磨,硬得像块烫熟的烙铁。 为什么是她?他曾经自负地以为不会被女人影响了。他不再年轻,欲望掌握得住。而且美里从不穿太女性化的衣服,从不在他面前做出性感引人遐想的动作,但为什么是她?激发出他的性欲? 好想撩高她发脚,吮住颈边皮肤,解开宽松的棉长裤,想象她大腿模样……丰映?或纤细?她身体有没有哪个地方藏胎记?她胸脯是不是恰好到让他可以轻易掌握……按住头,他低咒一声,不该抱她,抱出副作用。 「睡不着吗?」郑宇宙也走出屋外,在他身边坐下。「有没有烟?」 他们对寂夜吸烟,白烟飘散,两张俊脸,都苦恼着,眉头凛得紧。 一阵沉默后,郑宇宙说:「阿南。」 「唔。」 「我郁闷。」 「唔。」 「忽然间……」 「怎?」 「低潮……」 「早晚的事。」夜夜纵欲的人,谁信他真的会低潮? 「突然,我对苏飞雅失去兴趣了。」 「正常。不过有进步,这一次维持了三个月,不是三天。」 郑宇宙的风流史,多如繁星,而被他爱过的女子,个个结局都似流星。灿烂,早逝,很快在他的世界消逝。 郑宇宙颓道:「今天看她为送错的洋装发飙,我忽然觉得累了,她跟之前的女人都一样。」 「嗯哼。」谁的错?谁叫他爱的全是那种虚荣女子。 「刚刚看她躺在我旁边睡,我觉得很恐怖……我不能跟她过一辈子,我不能,我会完蛋。」 「爱比死更冷……」好像有这么一首歌?宫蔚南无心听闻闲没事干的大少爷靠天,就随便乱接话。且慢,还没靠天完,大少爷还有下文。 「但是,就当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唾弃爱情无聊,没有新意时,我忽然听见神的声音……」 宫蔚南大笑。「神的声音?」神终于要跟堕落的郑宇宙传福音了吗? 郑宇宙忽然无比虔诚,非常严肃地说:「我确定那是神的声音。」 「喔,神说了什么?」 「神对我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费美里。」 指间香烟松脱,烫伤宫蔚南的手,宫蔚南却没知觉。他瞪着郑宇宙,神情复杂,好像「费美里」这三字,从浪荡子郑宇宙口中说出来,她就被玷污了。 「真的。」郑宇宙很正经。「我感觉神跟我说了这三个字,费美里。」猛地,抓住宫蔚南肩膀,激动道:「过去每次恋爱到最后,都只是一阵空虚,我忽然警觉到,是那些女人不对。我好累,我渴望家的温暖了,然后我不断、不断地,脑海不断浮现的,是费美里跟你儿子游戏追逐的画面,我越想越心动,原来……」 郑宇宙站起身,手插腰,望着夜空,浪荡子开悟了。 「原来我郑宇宙,需要的是费美里这种女人!她才是可以当我老婆的好女人,她会是好妻子好妈妈……」猛一回身,抓住宫蔚南双臂问:「所以我决定把她!你觉得呢?」 砰—— 来不及觉得,宫蔚南先出拳揍他。 稍后,郑宇宙躺在地上,掩着红肿的额头呻吟。「为什么揍我?」出手真重。 宫蔚南走近,蹲下,俯视他,警告道:「听着,随便你怎么在外面乱,但不准碰我的员工。」因为这个揍好友?不,表面上狠着,心却很虚,完全知道自己在毛躁什么,只是不愿对朋友承认。 「你的员工?」郑宇宙呻吟,坐起。看着宫蔚南,困惑了。「喂,她也是我员工吧?」我乃农场第二大股东啊! 对呴。宫蔚南怔怔盯着他,想着还有什么借口阻止他靠近美里。郑宇宙轻浮花心,美里要是跟他恋爱,一定会再受到伤害,她不像那些拜金女,把爱情当游戏做交易,可是…… 「除非你也喜欢她,不然干么不让我追?」郑宇宙揉着额头。 「随便你。」宫蔚南气呼呼吔回屋子里。 郑宇宙起身,追上去,发现门拉不开。锁门了?他用力拍门。 「喂、喂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早上八点,阿威上学去。 走廊餐桌前,宫蔚南和昆伯巡完农场回来,看报用餐。美里坐在一边吃早餐,两人经过昨日紧紧的拥抱,现在都有些尴尬。美里很认真地慢慢切蛋包,宫蔚南比平常更认真研读报纸头条。这是飘着细雨的早晨,白千层立在雾蒙蒙天气里,绿色头发,让鸟儿们躲雨歌唱,雨声滴滴答,空气湿冷…… 「呃……还要不要咖啡?」美里打破沉默。 「不用了,谢谢。」又一阵静,换他忍不住,拿调味罐,问:「肉桂粉?」 「谢谢。」美里正在斟咖啡,嗯,肉桂粉是不错的话题,她永不拒绝肉桂粉。 他递来肉桂粉时,她不小心触到他的手。她僵住,他也感觉到她紧张,于是,两人更尴尬。他努力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不自在的气氛。 「昨天睡得好吗?」该死该死!什么鸟话题,昨天睡得好吗?干脆问她要不要一起睡算了!他暗骂自己。 「呃……」美里看他一眼,僵硬地笑着。「还好,你呢,有睡吗?」啊要命要命啊,什么有睡吗?废话,难道跟她一样失眠? 「我有睡。」白痴,还认真回答咧。唉! 「噢,几点睡?」荒谬,问这干么?唉! 「嗯,差不多三点……」救命,聊不下去啦! 但有诡异的情绪在流动,在闷烧,使这两个平日不聊也不感到奇怪的成年人,忽然卯起来非要随便乱聊什么才行,于是美里聊到最保险的话题上—— 「今天天气不大好。」 「是啊,」还真的跟她研究起天气来了。「下雨了。」我白痴,真的白痴,白痴看都知道在下雨,说下雨干么? 可是另一个人也煞有其事地复议,凝视天空。 「是啊,毛毛雨。」 「这种雨通常会下很久。」 「是啊,可怜的白千层……」 可怜的白千层?他愣住,转头望她。 她也瞄向他,认真解释:「是啊,它们淋着雨,多可怜……」 然后,都不说话了。他看着她,她也瞧着他,他忽然牵了牵嘴角,她看见了,她也咧咧嘴,然后她先哈哈笑开来了……而且,越笑越激动,格格笑弯腰,她自首了。「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哈哈哈……」 他也是啊,他莞尔,也笑起来。这一笑,笑跑尴尬,气氛蓦地轻松了。他失神地望着她笑靥,她笑开怀,将那张平凡的脸笑亮,喔,他心头一阵暖,他仿佛嗅到面粉的香气,仿佛触摸白千层树皮的粉感,想象中,她代表这些,他好想好想更接近……这渴望弄疼他,他目光忽然一凛,想起郑宇宙要追美里的事,他紧张,紧张到胃都抽痛起来。 「妳……妳还会再去爱人吗?」 美里被这唐突的问题骇住,他为什么想知道? 她低头笑了笑,以指尖按住叉子尖锐的叉角。「也许还会……假如遇到不错的……」 「是吗?上次伤得还不够吗?」还记得美里的朋友说过,她未婚夫抛弃她的理由是嫌她太闷。当然,宫蔚南不知道的是,背叛美里的,还不只她的未婚夫,还有她的亲姊姊。 「噢,对喔。」美里揪住胸口。「那时真的很痛……记得吗?我还染了粉红色头发,烫了爆炸头,哈。」行为脱序,镇日只想使坏。 「既然这么痛过,怎么还敢再去爱?不怕再痛一次?」 「这种事怕也没用吧?」美里低头,脸趴在桌面,神情无奈,又很看开地,她拿出学理工的人的口吻,分析道:「这件事的逻辑就是……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种子就一定要带回家处理,种到土里。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种子都是坏的,不发芽的。可是不将它们种到土里,又怎么知道它是可以长成养眼的盆栽?还是,是浪费心力跟时间的坏种子?」 宫蔚南心悸,深深凝视她,目光温柔深情。 美里被他的目光看到晕眩,皮肤兴起一阵愉悦的颤栗,心头麻热。那深情的眼神,怎么可能来自一个赶走妻子的男人?她困惑了,在他注目下,呼吸乱,身体热……看他撇开报纸,身体凑近,他的暗影盖住她的面容,感受到他身体热力,美里身体绷紧了,小手握拳。 他想做什么?她心跳如狂,又有那种感觉,他想吻她!他热热的呼息拂到面上,她闻到刮胡水味,混杂他的气味……她看出他逼近的双眸,目光在燃烧,她呼吸一窒……老天,他真的要吻她?要让他吻吗?吻了以后关系就改变了,可是,宫蔚南对女人不好,他对他前妻很……当下巴触到他粗糙的下颚,美里别开脸了。 她拒绝的动作,教宫蔚南热情骤冷。然后,他心痛地听见她恼道—— 「说到爱的伤害,你不也狠狠伤过你前妻,我觉得你还满可恶的。」这男人不值得托付,费美里,清醒点,他不是会珍惜老婆的男人。 宫蔚南眼色骤暗。「对,我很混蛋。」知道自己离婚,有孩子,条件不好,但自尊不准他示弱,反而更恶劣道;「费美里,跟妳聊天还真扫兴。」 她抬起脸,瞪住他。「你讲话一定要这么让人生气吗?」 他扬起一眉,冷笑,反唇讥讽道:「这样就生气?开玩笑的行不行?我总算理解妳未婚夫当初的心情了,这么老古板,我看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宫蔚南!」 啪!巴掌声响起。 不,不是美里打他巴掌,声音来自屋内。 砰,门撞开,苏飞雅哭哭啼啼,拖着行李奔出来,跑下阶梯,跳上跑车,咻地消失。 郑宇宙跟着走出来,这家伙,头发凌乱,右颊红肿,留着五指印,女友哭哭啼啼跑走了,他却在笑。看见宫蔚南跟美里,他白目,没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怪,大刺剠笑着过来,坐下。 「好饿……」拿吐司,抹果酱,开始吃,大口嚼,看着他跟她,问:「干么?」 干么?美里问:「你不追苏飞雅吗?她哭得好惨。」 「噢,没关系,她马上就不哭。」 「你怎么知道?」 郑宇宙从运动裤口袋,捞出3g手机,打给苏飞雅,嚼着吐司说:「喂?宝贝,别哭了,明天汇五百万当分手费,来,笑一个好吗?」手机拿给美里看,手机里,飞雅对着手机萤幕狂送飞吻,果然不哭了。 美里看着,讶然无语。世风日下,堕落堕落啊! 郑宇宙说:「我虽然抛弃她,但算很有良心的抛弃喔。」 一旁,宫蔚南太阳穴隐隐抽痛,按着额,有不祥的预感。果然,昨晚当郑宇宙说要追美里时,他跟郑宇宙说随便你,郑宇宙就真的随便给他看。 郑宇宙关上手机,嚼着吐司,跟美里说:「我虽然很风流,但不下流,我对女朋友们都非常慷慨。」 「噢。」 「对女朋友都这么慷慨了,何况对老婆。」 「你有老婆?」美里惊呼。 宫蔚南不只头痛,胃也开始不舒服。 郑宇宙笑看着美里。「老婆吗?很快就有。」 美里听不懂,但宫蔚南听懂了,所以他不只胃不舒服,额头也开始冒汗。 郑宇宙说:「费美里,妳愿意嫁给我吗?」 「啊?」 咚,花心大少爷突然身子一偏,跪在美里面前,哀哀恳求:「嫁给我?」 「我?我?!」 「我等的就是妳!」郑宇宙搓着手拜托:「做我老婆,我给妳幸福!」 美里胸腔剧烈起伏,瞪着郑宇宙,郑宇宙等她答复,宫蔚南觉得肚子在抽筋,并且遍体生寒…… 然后,美里转头,看向宫蔚南,挑衅地对郑宇宙说:「郑先生,你真的想跟我结婚吗?你不觉得我这个女人老古板?」 「噢!」郑宇宙好激动。「天晓得我正是被妳这美德吸引啊,妳知道在这世代,像妳这种女人多珍贵吗?美里,我爱妳,我深深深深深深深深被妳迷倒……」连用几个深,可见陷得有多深。 哼哼哼,美里朝宫蔚南扬起一眉,胜利的表情。 宫蔚南郁着脸,眼角青筋浮现。 「美里,嫁给我好吗?」郑宇宙还跪着苦苦等她答应。 「呕……」宫蔚南身子一侧,疯狂呕吐。 这激情呕吐声,阻断美里的回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爸——爸爸——哇——不能死啊!不要你死……」阿威哭得凄厉。放学回来知道爸爸病了,他鞋也没脱就冲进房,扑到床上抱住爸爸,哭得惊天动地。 美里将小人儿扯开。「乖,只是发烧,不会死的。」这么激动,万一气喘又发作怎么办? 「可是他不看我,也不说话……哇,爸爸,不能死不能死……」 「因为你爸吃了退烧药,昏睡了嘛。」郑宇宙被他哭到耳朵好痛。 「他会痛吗?他为什么病了?是因为昨天照顾我太累吗?都是我害的啦……我这么大声他为什么都没张开眼睛?不要死啊,爸欸。」继续大哭。 真爱哭欸,郑宇宙捣住耳朵。「只是发烧发烧,拜托你不要哭啦。」忽然,他看美里对阿威严肃道—— 「宫城威你看好!」美里将小家伙撑抱起来,指着宫蔚南,对阿威讲话。 郑宇宙看美里语气沉稳,有种令人放心的力量,她对阿威说—— 「来,你摸摸这里。」她拉着阿威的手,放在宫蔚南鼻前。「是不是有呼出热气?所以你爸爸有在呼吸,有呼吸就代表活着。还有……」又拉他的手,去摸住宫蔚南左胸。「感觉到没?他的心跳。」 「嗯。」阿威点头。 「有呼吸又有心跳,表示什么呢?这件事的逻辑,代表他还活着,他没事,他闭着眼睛只是因为睡着了,所以你还要哭吗?要把爸爸吵醒吗?」 「我不哭,我让爸爸睡觉。」阿威镇定下来。 「好乖。」美里点头,微笑。 女神啊!换郑宇宙浮躁了。对美里有条不紊处理事情的方式,大惊奇。在阿威歇斯底里的哭泣时,她表现得镇定从容,轻易安抚住小孩的不安。郑宇宙内心里也有个始终爱哭闹长不大的小孩性子,他心悸,神魂颠倒,非常渴望也被她摸头。 喔,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女神。而且,女神散发一种好怀念的气味,某种洗衣皂的气味……好像是南侨水晶肥皂。虽然太古朴,早落伍了,但却比任何香水都让他心动。 美里细心照料病中的宫蔚南,虽然之前有争执,虽然讨厌他失礼的讲话方式,然而当宫蔚南呕吐,她好担心啊。帮他量体温,才发现他竟高烧到39.8,立刻喂他吃退烧药,换湿毛巾,忙碌到现在,终于他睡着热度也退了些,又安抚过阿威的情绪,全打理好了,这才跟郑宇宙到客厅休息。 想着之前跟宫蔚南的争执,美里心不在焉,对着屋外的雨丝发呆。 郑宇宙不时往她的方向看,他问:「妳是不是都用南侨水晶皂洗衣服?」 「啊?你怎么知道?」十块的水晶皂,环保天然,洗净力强,是心头好。 他深吸口气。「我闻到怀念的气味……我阿嬷也有这种气味,她最疼我,可惜她死了,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一想到她,我就……」他突然哽咽,眼泪从这花花大少眼角迸出来,真情流露。 「你没事吧?」美里惊骇。 「都怪妳,让我想到我阿嬷。」 美里递纸巾给他。 他抹抹眼角,叹息。「我阿嬷最讨厌我乱交女朋友了……」 「那你就改啊。」 「我没办法,我的身体很冲动,管不住的。」 老天,这家伙讲话都这么直接吗?美里哈哈笑。 他可怜兮兮地瞄向她。「不过,如果是妳,一定能管得住我。」 「为什么你需要人管?自己不能管你自己吗?」多好笑。 他呆住。「我嘛?好像没办法欸,不过我现在很喜欢妳,都怪宫蔚南打断我的告白,不结婚也行,先答应做我女朋友。妳知道我的背景吧,泽明集团我家开的,妳嫁给我,保证一辈子衣食无缺,过得很幸福。」 「不可能,我对你没感觉啊。」 「感觉可以慢慢培养,妳对我的背景应该很心动吧?那些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妳以后都不用工作,想买什么都可以,我还会给妳办金卡。」 她摇头笑。「你说你交过很多女朋友,但为什么在感情方面还这么幼稚?」 幼稚?郑宇宙茫然。 美里盯着他说:「我不想跟一个不懂爱的男人结婚,你怎么会用你家的背景当条件,追女孩呢?难道过去你的女人都是看上这个?那么你太可怜了,除去你的背景,你这个人还剩下什么?而且,你的爱情也太容易变化了吧?刚刚才跟女友分手,马上想跟我结婚?也许你只是觉得新鲜。」 郑宇宙听得讶然无语。「是这样吗?」他只是喜新厌旧吗? 「爱情不能只是贪图新鲜,我想要的爱情,是那种半夜饿了,吆喝一声,就一起出门寻觅吃的,也许只是在路边吃碗清粥小菜,他会挟我喜欢的菜到我的碗里,我们也许没说什么,可心里都有一种安定舒适的感觉,那不是激情,而是找到伴侣的感动。你懂吗?你经历过那种感情吗?」 听得郑宇宙都哭了。「我没经历过,妳有吗?」 曾经以为有,曾以为是那个人,可是……美里黯然道:「我以为我找到了,不过,是误会一场……可是我相信,我还会再拥有那种感情。」所以下次恋爱要更小心,所以即使对宫蔚南心动,也不准自己浪费感情在有案底的男人身上。 郑宇宙问:「那个人不能是我吗?」 哈,更不可能是这个花心太少爷啊!她坚定地摇摇头。 「我会努力成为那种人。」他唏嘘道。 美里笑了。这大少爷,某方面令人讨厌,某方面却很天真,头脑简单,没办法讨厌他,可也真的不会去爱他。他那些条件,不能吸引到美里,她又花不了多少钱,也懒得逛百货公司,大血拼对她来说是折磨,每次到闹区,要是碰上百货公司周年庆,蜂拥的人潮,吓坏她,这样的费美里,哪需要那样的郑宇宙?不能互补,天壤地别,怎么共鸣?后来,他们聊起别的。 美里想到阿威一听爸爸生病的着急样,微笑道:「他们父子感情真好,看了真感动。」 「那当然,自从阿威被妈妈抛弃,就非常依赖他爸,大概怕哪一天爸爸也会忽然消失吧……」 「阿威被他妈抛弃?」这跟她知道的下一样啊!「不是宫蔚南把妻子赶走的吗?」 「哪是赶走?他们父子是被抛弃的。因为照顾阿威很麻烦,他妈当时又很年轻,难免……」 「气喘而已,有什么麻烦?」 啊,说溜嘴了。郑宇宙慌乱地强调:「对啦,是气喘,可是气喘就很麻烦啊,而且他妈那时候才二十一岁,大二生,想做的事还很多啊,怎么会想被小孩绑住。唉,宫蔚南就是不听他爸的话,搞到父子断绝往来,本来他念医学系,毕业后要是靠他爸的关系,进台大去当医生都没问题,结果他没念完医科就跟学妹结婚了……」 美里听着,心中沸腾。原来宫蔚南是这样的人,而不是她以为的……美里内心震荡,好内疚,恨不得收回之前责备他的话,全收回来。 「但是,为什么宫蔚南要那样跟阿威说?说是他把妈妈赶走?」 「他想当坏人。」郑宇宙笑道:「他不希望儿子认为妈妈不要他了,他故意说谎。不过,小孩子有直觉的,那女人离开前,早就对阿威没什么耐性,阿威其实都知道吧……宫蔚南说是这样说,但阿威从来没有因为他说他赶走妈妈,就生他的气,阿威也从来不会想念妈妈……」 郑宇宙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宫蔚南的事,美里这才知道,宫蔚南曾为爱疯狂,爱到不顾父亲反对。女友怀孕,坚持要留下孩子,选择结婚。两个年轻人,边读书边照顾小孩,有过许多快乐时光。医学系的课业很重,加上父亲因为他的不听话,断绝经济援助,宫蔚南为了让妻儿有更好的生活,中断学业,步入就业市场,直到妻子厌倦婚姻生活,加上儿子身体不好,妻子吵着要离婚…… 「没想到……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过去……」她好震撼。 郑宇宙叹息。「就是啊,上天真不公平,宫蔚南不像我,他真的是很专情很顾家的男人,结果却是这种下场,妳说让不让人心寒?」 铃…… 有人按门铃,打断谈话。郑宇宙去开门。 「妈?」美里看见来人,怔住了。 第八章 王秋萍打量女儿借住的房间—— 花台摆满女儿最爱的种子盆栽,空气飘着美里惯用的洗衣皂香。被单折得方正整齐,床单洁净得连一根头发也没有。衣橱里衣服按颜色分类悬挂。东西收纳整齐,中规中矩。这里洋溢女儿的气味跟习性,看样子女儿住得很好,不想回家,她不要妈妈了,王秋萍一阵失落。 美里端茶进来。「妈,妳最爱喝的乌龙茶噢。」 王秋萍接下,啜饮着,打量近个多月不见的小女儿。女儿胖了,也精神些,不像之前失恋容貌憔悴。皮肤晒成栗色,头发更有光泽,看女儿健康,虽然放心,又有些不悦,难道在这比在家开心?做妈心里矛盾,辛苦拉拔大的女儿不要妈妈了?口气酸溜溜了。 「很好嘛,没我们在旁边拖累,妳过得很好。反正爸跟妈都老了,只是妳的累赘……」 「干么这样说。」美里叹息,跟妈妈一起坐在床沿,挽住母亲的手,发现妈妈瘦了好多。「妳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的,那时真的没办法面对姊姊。」 「樱霞说,妳打算经营休闲农场,不回科技公司了?」 美里眼睛一亮。「对啊,做农场太有趣了,妳知道吗?我现在知道怎么排种植表,还会做芦苇净化池,这里稻米养得那么好,是因为采用自然的——」 「我现在没兴趣听这个……」她闭上眼,打断女儿的话,按住疼痛的太阳穴。 没兴趣?美里突然一股火大。「虽然钟叙跟姊的事让我很受伤,可是妳的态度才让我最伤心。我一直听妳安排,连工作都听妳的,可是妳有关心我的心情吗?之前我伤心,妳帮姊姊说话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梦想,结果妳连听都不听?没兴趣?妳只有空听姊姊的吧?我对妳不重要,既然这样,干么来找我?!」 王秋萍错愕地看着女儿。「噢,不是,不是那样……妳开农场妳去,妈不反对啊,我没兴趣听是因为……因为妳姊——」 「她又怎么了?」 「美里……」王秋萍欲言又止,神色彷徨。 「姊……怎么了?」美里突然有一股不祥预感。 突然,母亲抱住她,崩溃痛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夏日清晨,天亮得早,五点多,晨光伴随鸟叫,唤醒宫蔚南。 头好痛,他挣扎下床,进浴室冲热水澡,想精神点,出来又觉得头昏了,躺回床上。唉,睡了多久?好晕。 有人敲门,那人开门探望。 晨光中,他看见一张柔美笑脸,丽眸对上他的目光。 「早啊。」她笑意闪烁。 他微怔,一醒来,就看见她,美好得像在作梦。 美里端着餐盘进来,宫蔚南撑坐起来。她将餐盘往他大腿一放,在床边椅子坐下。宫蔚南闻到粥的米香,她则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香。 「你洗澡了?」 「唔。」好饿。 「乱来欸,昨天发高烧,一早就跑去洗澡,万一又着凉怎么办?」 他看餐盘上有粥,一碟腌菜心,一盘肉松,一个荷包蛋。家常菜色,他竟饥肠辘软垂涎不已。 美里摆好汤匙碗筷。「吃粥吧。」又看表,叮嘱他:「再十分钟要吃药了,现在快喝粥。」说着,又从口袋拿出便条纸,上面记着他几点吃药,注意什么,发烧时药放哪…… 这时,大家都还睡着,美里惦着他的病况,加上家里的事,一夜未眠,天未亮,就将早餐都备好了。 白粥还冒着热气,暖熟的米香润泽他的心肺,这种家庭式关怀,使他陌生又迷惘。她唠叨交代着琐事,他竟好感动,他变软弱了? 「记得,不要到外面吹风,还有,要是又发烧冰箱有冷敷片……」 他抹抹脸说:「没想到我也会生病……」声音沙哑。 「我也没想到有人可以烧到四十度,自己还不知道,你儿子吓得半死……」 听她数落,他心头暖洋洋。一直抗拒别人的关心,把自己练就得如铜墙铁壁,认定只要有儿子陪就好,谁也不需要,直到……她来了。 她瞪大眼睛骂他:「我会被你吓死,本来想开车送你到山下急诊,还好烧退了。真夸张,万一脑袋烧坏,看你儿子怎么办。」发现他不吭声,一直看她,她脸庞一热,话讲不下去了,低头理了理床单绉痕。 「后来呢?结果怎样?」他问,记得病倒前「那件事」,醒来还耿耿于怀。 「什么结果怎样?」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 「郑宇宙不是跟妳求婚?」 「哦——」嘿,记起来了,一并记起宫蔚南病倒前,恶意的揶揄。哼,骂她老古板没人要。美里也不知怎么了,很无聊地瞎掰:「哦,别人都嫌我老古板,难得有人欣赏求我嫁他,你说我拒绝得了吗?当然答应啊——」 「什么?!」他激动,身子一偏,碰翻了餐盘,一阵铿响,碗筷倾倒,热粥泼洒…… 美里及时抢捞碗盘,来不及,热粥倾到,她则滑了一下,狼狈地倒在他身上。 怕她摔着,宫蔚南及时揽住她的腰,两人撞成一团,姿势还很暧昧。他躺着,她横趴在他的腰上,隔着棉被,她的胸部刚好压在他腰部,脸埋在他的大腿上,手沾染热呼呼黏稠稠的白粥,一些白粥还溅到她的脸……好惨! 宫蔚南惊愕地看着,画面太养眼了。她伏他腰上,那么柔软的身体啊!害他病了虚乏的身体,瞬间紧绷亢奋,被退烧药制伏的热度,又再飙升。 美里愣在他腿上,同时,感觉到身下的男性燥热,胸部抵住的部位,勃发紧绷,充满力量。美里脸色爆红,慌慌抽身,他却突然拽她入怀,猝不及防,覆上她的嘴…… 她惊呼,口腹灌入他的气息跟热度。她晕眩,都怪环住她腰的双臂,铁般有力,她逃避不了,或者这只是她软弱的借口?她傻傻地让他的嘴,热烈地占有她的唇,她眩晕,双腿软弱。被他顶开嘴,舌头探入口腹,与她交缠,秘密吮住她的,然后,她呼吸被夺走,理智也被抢劫。 他不断蛮横地缩小臂间距离,将她更贴近他的身体……在吮吻中,她身体紧张,大脑兴奋到白热化,呼吸急促,理智蒸发,在他强硬的怀抱中烦躁骚动,心悸发麻,她从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亲吻,宛如被电穿透…… 终于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他才放开她,结束缠绵很久的热吻。他黯着眼眸,凝视她润泽的唇瓣,怜爱地以拇指分开她的嘴唇,滋味太美好! 他苦恼。「我不应该……」但又低下来,又贪婪地覆住那片唇,搜索里头蕴藏的甜蜜滋味,沉溺与她的舌头磨蹭亲昵的好滋味…… 在他时而粗暴时而温柔的热吻中,美里颤着,恍惚了。 宫蔚南紧搂着她,舍不得放开,强烈的欲求,使他痛苦,身体膨胀强硬,好想将她拉到身下做爱,那念头强烈得几乎要了他的命。 而当他真的付出行动,将她扯到床上,压在她身上时,房外,响起脚步声,将迷惘中的美里惊醒。 「有人……」她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她紧张的神情,教宫蔚南意识到自己放肆了。他痛苦闭上眼,压抑快爆炸的欲望,翻身,退到一旁,和她躺在床上,两人呼吸紊乱,低低喘着。门外,脚步声渐远,往厨房方向消失,很可能是郑宇宙起来喝水…… 美里胸部剧烈起伏,身体,因没被满足的渴望而浮躁着。 宫蔚南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身体也因为想要她的欲望痛苦,被欲望折磨着沸腾着。他笨拙地,默默地握住她左手。 「那个……」他艰困地清清喉咙。「我劝妳不要。」 美里扬起一眉,不懂他的意思。 他气恼道:「不要跟郑宇宙结婚。」 怎么还在想这个?她怔住,笑了起来。「我刚刚乱说的,我很清楚他不适合我。」读到他松了口气的眼神,害她有点高兴,揣想他不要她答应的原因…… 宫蔚南胀红面孔。「我……收回之前对妳的批评,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在乱说什么,可能是因为发烧了。」说完,松开她的手。 松开时,美里一阵空虚。原来喜欢被他牢握的,他的手很大,有着因务农而长出的厚茧,被那样勤于劳动的大手握住,感觉很安心…… 他难得会道歉,她也有话说:「宫蔚南……」 「嗯。」 「说真的,一开始我很讨厌你。」她望着天花板说:「因为我最讨厌不负责任,没家庭观念的男人,像现在,到处长速食爱情,我真看不惯,大家随便高兴就在一起,碰到问题又随随便便离婚——」 「我知道,妳不用这样强调。」他故作骄傲地制止,笑笑地,好像无所谓。她的暗示,他懂。她暗示她不会喜欢一个离婚的男人,唉,吻出后遗症了吧?自尊受损。他急着夺回主控权,自嘲:「放心,我很识相,不会天真到认为刚刚发生的事有多大意义,是我太久没碰女人,才冲动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么。」 是这样吗?美里瞪住他。「我要说的又不是这个,但你这样说,还真是……真让人生气!」 他纳闷。「不然妳想说什么?」她又叹息了,闷瞪天花板,忧郁的侧脸,令他很困惑。「到底要说什么?」 美里觑他一眼。「我也要道歉。」 「道歉什么?」 「我以为你这个人很差劲,对女人很坏,但你不是。你明明是婚姻的受害者,为什么要故意伪装成加害人?」 他震住,旋即失笑。「等一下,妳说得我糊涂了。」 「是我误会你,以为你把老婆赶走,但其实你故意背黑锅,保护儿子,不让他伤心。你很伟大……」 伟大?他低笑。「可以请问是什么让妳忽然改变,认为我伟大了?」 「我知道你的过去了,好惨啊。」 「谁说的,郑宇宙?」 「唔。」 咒骂一声,他气恼。「我就知道!」看样子得把郑宇宙抓来警告,混蛋,那年少愚蠢的事,真好意思到处帮他宣传? 「听了关于你的事,才发现你是好人,宁愿被误会,也不让儿子知道他妈妈不要他了,我好感动。」 他很尴尬,习惯被批评,忽然被恭维,反而不自在。 「拜托,别再这样说我……」他玩笑地抬起右臂。「妳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没妳说的那么伟大,是因为懒得跟儿子解释才那样说,反正那种老婆我也不希罕,早就想离婚,她走了我还落得轻松,不知多开心……」 那时带着病儿,签离婚书,一滴泪都没掉。讲得好潇洒是吧?可是,要命,这女人是怎样?直视着他,黑墨墨的眼瞳,专注的目光,好像将他看透,她看得他软弱,心虚了。 在深深的凝视后,她微笑了。「我想你中毒了。」曾在防毒公司上班,费工程师指着他鼻尖,笑笑地说:「你、中毒中毒。」 「胡扯什么?」他笑了,可笑容很快消失。她认真模样,害他笑不下去,被她瞧得冷汗涔涔。 「还记得熊猫病毒吗?中毒后桌面图示就被改变……你好爱逞强,明明难过得要死,却爱摆着高姿态,死不承认受过的伤,不像我,烫个大爆炸头发泄。我猜你就是这样逞强,伤口才好不了。中大病毒,所以面目都改变了,明明很深情的人,干么装冷汉的死样子?根本不像你,那么不自然,不觉得很分裂?这样表演不累吗?」不承认受伤,拒绝解毒,像致命的癌,于内在蔓延,变成爱无能。 宫蔚南听得胆颤心惊,这费美里啊,当觉得她蠢,她又忽然说出吓死他的话。 「妳真的很会扯。」他还是嘴硬。 「谁跟你扯,我最老实,有什么说什么。」 「是吗?」老实吗? 「是啊!」美里坐起,看住他。「现在,还要跟你讲另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宫蔚南看她忽然蒙住脸,不敢面对他。 她闷道:「我其实想开农场,所以才应征你的工作。我一直偷学你的技术,还有经营方式……甚至偷抄过你进货的本子。」好惭愧,现在,他会怎样?发飙?踹她下床?叫她滚?她想象自首后的每种状况,就是没料到他—— 「……」他不吭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延续很久,久到她忍不住,抬头从指缝间偷看他,咦?他竟然……在笑?他微笑着,眼中闪着幽默的光芒。 「妳是说,妳记在笔记本的那些关于农场的资料?」 「对,就那些……」等一下,她松手,露出惊讶的脸。他怎么—— 「我知道。」所以一方面被她吸引,一方面又气她,很折磨。 「你知道?」 「有一次妳把笔记本忘记在餐厅桌上,我帮妳拿回去,放在妳房间桌子上,妳竟然也没发现。」粗心的家伙。 「那里面的内容你……」 「我看过了。不看怎么知道本子是谁的?」 「啊?!」好惊,但,还有更惊的。 「既然妳说了,我也自首。」 「欸?」 「梨子的嫁接法,秀明自然农法,芦苇池做法,种植表排列方式,所有妳问的,所有我告诉妳的,全是错误的。还有,我故意将业务用的簿子放在客厅,内容都窜改了,条列的进货的店家,全是业界有名的黑店。」 她狠狠倒抽口气。「你……你为什么……」 「妳偷我的技术,我必须自保。妳想开农场,我怎么可能培育一个竞争者?我又不是疯了……」看她整个呆住了,他笑问:「怎么?说不出话了?」目光闪动,好柔声问:「刚刚不是说我人很好,很伟大?现在呢?」 好可怕!美里答不上来。过去眼中世界,非黑即白,清清楚楚。好人、坏人,伙伴、敌人,一清二楚。从不知道,还有灰的,无法归类的。她单纯的眼睛,无法分辨面前这男人。他心思,比她复杂太多。那是多少历练磨出来的心机?太可怕了 美里喘一大口气,诧异他竟还能笑笑地面对她。她心惊肉跳,想到那些资讯,都是假的,要是傻傻按着他教授的开农场,那后果…… 他沉声道:「如果妳真的去开农场,我给妳的那些方法,会让妳赔得很惨,加上妳没太多实务经验,农场一定倒闭。」看她面色惨白,可怜,都说不出话了,唉,这傻瓜。瞧她吓得,当初还呛他说自己是坏女孩。 美里面无血色,觉得他可怕。她自作聪明想利用他,事实真相是,她被他愚弄了。她像勤力但无知的白老鼠,被关在设计好的小笼里,愚蠢地在塑胶圈圈里跑不休,自以为往目的前进,却不知在他眼中,只是在兜圈的笨蛋。可是,等一下,这里边有个逻辑说不通。 「既然想害我,为什么现在又愿意告诉我?」 为什么?他眼色黯下。 从费美里闯入他的生活,不断干扰他的心情,他就不断自问自答为什么?失控,为什么?想要她,为什么?推开她,又想狠狠拥抱,这样矛盾为什么?看她脆弱了,又想保护她,为什么?憎她利用他,又舍不得撵她走,让她自以为是地继续利用,又为什么呢?他想,也许是爱情在发生,但,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觉。肯定对她的爱,也等于肯定被她伤害的可能。也许真如美里说的,他中毒太深,不知为何要过得这么小心,这样不痛快。他傲慢地不肯承认为什么,反而问她更多为什么。 问她:「为什么对我儿子好,是为了让我对妳没戒心吗?」 问她:「为什么阿威病了时,哭那么厉害,好像真的很关心他?妳真的在乎吗?」又问她:「我发烧呕吐,妳这样照顾我又为什么?讨好我好学到更多农场的事?」 听他提出无数个为什么,美里张着嘴,答不上来。内心os全是一个个不,不是故意讨好,不是表演关心,那全是真情流露……但想到这些,心里很慌,听起来这段日子,对他们,她付出太多感情,不像单纯员工,倒像是他们的亲人…… 费美里胀红面孔,一想到做出这些关心举措时,宫蔚南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在衡量她,揣想她的动机,她觉得超糗的。大概认为她别有目的吧?这样猜疑做什么呢?突然觉得好累噢! 表面是她别有目的,动机不纯,然而,他呢?明知她有目的,却假意配合这么久,故意放假消息,更不真诚。真没意思,这些日子的快乐,突然都蒙上阴影。 美里想着,突然眼眶红了,泪在目眶中打转。 他骇住,想抹去那眼角的泪滴,但她别过脸去,避开他。 她颓丧道:「很好,既然大家把话说开了,都半斤八两,一样混蛋。」不欠他了。 「我……唉……」看见她难过,他心酸,突然很想解释:「农场是我的全部,所以谁想开农场,就是我的敌人,我才……」 「你放心,我不会开农场,我要回台北了。」 回台北是什么意思?她要离开?!宫蔚南震住,他看美里疲乏的吁口气,沮丧地刷刷头发。 「我妈来找我,我要回去了……今天就走,所以……来跟你辞职。」 什么?宫蔚南被这决定吓得措手不及。瞪着她,脑子一团乱。她的告别,瞬间让他太空虚。他被狠狠吓到,被一股强烈的恐惧逮住,胸口闷得快窒息。 「为什么……这么突然?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妳这么气?」他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该死,他好强,不想表露内心的惶恐,可是,望着她,想到以后难再见,那古意的肥皂香,以后也都闻不到了,就觉得血液冻住,慌得不得了。 她苦笑,看他一眼。「跟你刚刚说的无关,昨晚我已经决定不开农场了,所以才跟你自首的。家里有事要处理,不能留在这里……」 「处理完再回来。」他立刻说,很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但……好像还是好可怜。 他急迫的口气,让美里发觉到他对她也不是全没感情的,这使她稍感安慰。她微笑,这就够了吧。从昨晚妈妈告诉她家里的事,心情就一直很差啊! 她说:「短期内,我都不可能回来了,你最好赶快另外找人。」 「什么事非回去不可?」 「……」该怎么说呢?美里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日光将窗玻璃映成银色。蒙蒙的白,好似此刻心情。为什么要离开,心情更不明朗?为什么重重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怀中,是什么很重要的,很汹涌的东西,没来得及送他,传递给他……郁在心里,那沉重的,是什么呢? 唉,不想了,弄清楚又如何,她现在非走不可了。连梦想都抛弃了,最后根本无能使坏,她还是心软,不忍让妈妈一个人回去。梦想跟亲人,最后,还是不够坚持,牺牲自己。她有点瞧不起自己,永远自私不起,习惯当烂好人。 美里有些看开了,她是殷实的树,如何当一朵多刺任性的玫瑰?永远当不了,何苦表演?决定顺服母亲的愿望,回去做家人的依靠。 她回过头,强笑道:「谢谢这些日子的照顾啊……我回去以后,一定会很怀念这里,这是我出生到现在,最有趣的日子……」 竟然真的在跟他话别?宫蔚南觉得自己一定疯了,因为他听见自己开始胡说八道:「妳走没关系,解说员也不是很必要的职位,只是妳走了阿威会难过。」 「也许难过一阵子,不过小孩都这样,很快会忘记会习惯的。」 「妳房间种那些盆栽呢?我很忙,我可没空帮妳照顾。」 「我知道,我会将它们移到外面草地上,只要有阳光露水,虽然不能像我照顾得那么好,可是应该也活得下来,这不会让你麻烦。」 「农场有规定,离职要一个月前提出,妳这么突然,这个月薪水会被扣,还是……等下个月再走?」 「没关系,这个月薪水不用给我了,下午我就会收好行李,把房间空出来。对了,我妈在我房里,她在帮我打包东西。」 「……」然后,他目眶好热,呼吸很痛。想挽留,但连挽留的理由,都来不及好好想,结果只是胡说八道着。 为什么?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哀伤?是什么让她非走不可?害她忧郁?让她连梦想都牺牲?看她忧郁苦恼,他体内有股温热的,久违的情感在沸腾,他激动起来,焦灼地,想给这女人什么,他转身凑近,想给她温情的,大大保护性的拥抱,想让她来依靠……但是,没察觉到他凑身过来,美里在同一时间,翻过身,走下床铺。结果他只揽到,凉凉的早晨空气,听见她说—— 「再见。」她开门离去。 他呆怔在床上,像被子弹打穿心脏,空荡荡。 房间下雪吗,为何这么冷?为何白昼膨胀得这样令他难受?这么亮,却觉得坐在暗里?他懒懒倒下,疲惫虚软,竭力回避感情,几时又偷偷渗透到心底?为什么不小心,让柔情密意又缝进肤内?先快乐得很,是啊,总是先快乐得很,然后,人一走,又痛得很。这可憎的感情,最憎是自己太愚蠢,又动心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稍后,宫蔚南去找费美里。「至少等阿威回来再走,本来中午回来,但今天有户外教学可能到五点。」 「还是不要吧,」美里将衣服迭入行李箱,没看他。「我想在天黑前下山。」 「好,把钥匙放在桌上。」气恼她的无情,他转身就走。 王秋萍本来想跟老板打个招呼,谢谢他照顾女儿,可是看他脸很臭,态度不好,一句话也没说上。 「这就是妳老板?看起来好难相处,真没礼貌,看到我也不打招呼。」 「他生病,身体不舒服。」 「妳跟我回去是对的,这老板看起来很冷漠,不会对员工好……」 「妈,拜托不要批评他!」她用力关上行李箱。 「干么?说都不能说喔?我只是说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很冷漠——」 「妳不了解他,妳乱批评什么——」她吼。看见母亲惊愕,教她意识到,是第一次对母亲这么凶。「对不起……」 离开时,天色阴霾,飘着雨,多雨的时节,是忧郁症患者最容易自杀的季节。 郑宇宙大献殷勤,帮美里搬行李到车上,目送美里离开。 从后视镜,看他在屋前挥手,像很舍不得她。但是美里知道,这男人要不多久,就会结交新欢,他爱热闹,他不像宫蔚南…… 宫蔚南……美里心头一沉,他没来送她。 车驶过山林,路旁两排白千层,苍茫地润在雾中,像无声跟她再见。她眼角下意识搜寻那高大孤傲的的身影,当风景一幕幕飞逝,当失望一秒秒加重,呼吸渐渐混浊,眼眶热烫,而母亲不懂她的心痛,还在一旁叨絮着姊姊的事。 美里好想撇开这些棘手事,只想躲进那男人的怀抱里痛哭……其实好弱的,其实好想变无能、耍赖地,让人照顾。 宫蔚南,我不懂你…… 为什么吻了我,却又说只是冲动?难道你把我当可以游戏的对象吗? 为什么有时觉得你深情,有时又觉得你太残酷?哪个才是你真正的面目? 第九章 美里跟母亲直接到林口的医院看姊姊。 到了病房,王秋萍说:「妳跟妳姊先聊,我下去买晚餐。」她离开,掩上房门,希望美里能让费樱霞改变。 费樱霞躺在单人病房,肚子绑束电子腰带,旁边搁着仪器,密密麻麻的电子数据起伏波动,发出规律的哔哔声。她笑嘻嘻地打量妹妹。「哇,气色很好嘛!在农场过得不错喔,皮肤好像变好了……」 竟还能笑得若无其事?美里怒瞪着。姊姊戴着彩色毛帽,显得脸更苍白了,但眼睛很精神,这姊姊啊,不知良心在哪。背叛妹妹,但过阵子,面对她,又笑嘻嘻的,仿佛那些决裂过的,都不存在。美里气着,不发一语。 费樱霞笑笑地说:「干么,特地来看我,又不说话?妈跟妳告状喔?我没事,不用担心。」 唉,美里叹气,拉椅子过来坐。 费樱霞问妹妹:「农场的工作呢?可以这样跑来吗?」 「我辞了。」 「为什么?不是想开农场?」 「为什么,妳觉得为什么?妈全跟我说了!」她吼。 费樱霞脸色一沉。「如果妳也是来劝的,省省吧,我不会改变心意。」 「妳不能生孩子!」美里光火。「医生说怀孕可能会诱发妳的乳癌细胞,妳好不容易活下来,为什么不听话?还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医生没说不可以,只是说有可能。」 「有可能就不行,趁现在才——」 「妳知道为什么我的主治医生,会把我转到这间医院?因为这里的儿童病房最先进,我医生说万一胎儿有什么状况,我可以马上得到最好的照顾。」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美里忍不住咆哮,真想干脆掐死她。「胎儿的健康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妳的健康,万一癌细胞又……」 「就算我活不久,也不放弃这个生命。」费樱霞坚定道。 「万一孩子保不住妳也死了呢?」 「那就是我的命,我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妳可以承担吗?!妳可以吗?」美里气吼:「妳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松,孩子生了有能力照顾吗?有健康的身体养他吗?妳不能负责,妳只是不断制造问题让我们帮妳负责!」一想到姊姊不顾他们感受,执意冒险,一想到姊姊可能难产,还可能癌症复发,想到这些,这恐怖的死亡的阴影,教美里怕得发狂,好气她任性,气她不在乎他们有多怕失去她。 「也对啦……」费樱霞垂下眼眸,轻抚着肚子,柔声道:「也许就是知道有你们帮我,我才会这么勇敢,敢去冒险啊。」她竟还是笑笑地。「如果我因为生孩子死了,但要是孩子平安被生下来,我猜妳一定会帮我顾得很好,所以我想生。而且我死了,妳跟韩钟叙还是可以在一起,这样也不错!」 「妳——」美里一阵晕眩,扶住额,突然,笑了。没错,这正是她那累死人不偿命的亲姊姊会说的,唉,她笑,又落下眼泪。 原来,这么怀念姊姊的口气,又气又爱,这就是做亲人的代价吧?一辈子抛不下的负担,时而甜蜜,时而受折磨,互相牵累,又互相依赖。这是亲人哪! 美里摇头笑,拿她没辙。「亏妳说得出,真亏妳讲得出口。抢走我未婚夫还不满足,现在又坚持不顾性命生孩子,然后出事,就把问题丢给我,脸皮真厚,只想到自己,也不想我会舍不得妳……我也会怕啊……怕姊姊会死啊……」梗住话,手掩住额头,而泪凶猛倾落,一滴两滴,三、四滴,纷纷淌落下来。 费樱霞看着,伸出手,摊开掌,接住妹妹的泪珠,接来凝视着,看手心中晶莹的泪。呵,这是妹妹爱她的证据哪!她是知道的,再怎么吵骂,还是拆不开的情分,因为流着相同血液,从同一个子宫来……小时候互相绑头发,互相抢玩具,嫉妒彼此谁先恋爱,谁又太幸福;但当一方痛苦,另一方又急于保护。后来,罹癌后,她失去保护别人的能力,很空虚。其实被守护,一直被扶助的人,不一定好过啊。 费樱霞说:「我一直被你们保护照顾,所以觉得我的存在很没意义,只是别人的包袱。但现在不一样,我有可以保护的人了,就在我肚子里。」 美里怔望着姊姊,发现姊姊眼角闪烁,蕴着泪,她看起来好温柔。 「美里,其实没那么恐怖的,医生说只要我好好躺着安胎,在过去也有很多癌症病人顺利产子啊……自从怀孕后,妳看,我在床上躺七天了,腰酸背痛,可是我多听话。一想到有小生命要依靠我,就觉得更要好好活着,这是好事,你们应该为我高兴……」 唉,美里好气馁。是啊,姊不会听劝的,也不会因为他们害怕,就改变决定。这就是为什么她是费樱霞,而自己是费美里啊。 美里认了,苦苦笑了。当知道姊姊的状况,那剎那,自己就决定放弃梦想,跟母亲回来帮助姊姊。嘴里骂姊姊,心里却已做好扶持的决定,准备在未来,当姊姊的后盾,陪她待产,守在她身边。其实心里有数,不可能劝得住姊姊,从来费樱霞就不受任何人摆布,现在,连潜伏的癌细胞,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而如果美里是丰沃土地,无私地滋养万物,无求,且不断给予,那么樱霞就像善变的天空,有日月星辰点缀,教人们赞叹它美丽。如果土地照看不到灿烂的天空,土地多寂寞啊!所以美里愿意当守护的那一个,只为了姊姊任性时,那强悍美丽的面孔。尽管姊姊瘦弱苍白,但看她为保住胎儿,自愿被禁锢在小小病床,美里动容,泪水迷蒙视线,觉得姊姊坚毅的样子好美,比过去穿任何一件名牌衣,都要更美丽…… 罢了,放弃说服。她问姊姊:「韩钟叙呢?生孩子会先登记结婚吧,他呢?怎么不在这里照顾妳?」 费樱霞愣住,支支吾吾地说:「结婚啊,又不急……」 「是不是不想负责?」 「才不是,妳不要乱猜。」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晚上,费泰一下班,就赶来了,好久没见到小女儿,好想念啊! 「来噢,吃蛋糕噢,我用报纸包好几层,还热呼呼喔。」一闯入病房,费泰嚷嚷着,献宝似地将塞在口袋,团着破烂报纸的鸡蛋糕拿出来,往小女儿手里塞。「是夜市妳最爱吃的那家鸡蛋糕。」 「喂,用报纸包没关系,就不会包好看一点?」王秋萍皱眉。「破破烂烂的,噁不噁心?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费樱霞也皱眉。「爸,你都是汗臭味,先洗澡啦!噁——」 「有吗?」费泰伸直胳臂,嗅着胳肢窝。「我有喷古龙水欸。」 「我拜托你!」王秋萍赏老公白眼。「看看妳们的好爸爸,耸毙了!我怎么会嫁给这么土的人喔?唉呦喂——」 美里跟费樱霞挤在病床,吃着蛋糕,笑嘻嘻的。 美里看妈妈碎碎念数落老爸,妈妈骂得凶,老爸却不痛不养只是傻呼呼摸着头笑。看着这一幕,听妈妈抱怨,美里感到安心。家人就这样啊,吵吵闹闹,看对方不爽,可分开了,又好怀念。 深夜,美里溜到医院外,打电话给韩钟叙,想知道他的态度。在姊姊面前,提起他,总有些尴尬。 电话没人接,他故意不接她的电话吗? 美里想了想,决定直接去他家找。 到了那,没想到,来应门的是穿着睡衣的陌生小姐。问起韩钟叙,对方的回答令美里太震惊。 「他搬走两个多月了喔……」 美里走出大楼,心中满是疑惑。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搬家?也不在医院照顾姊姊……这些疑惑全指向个可怕的答案,难道姊姊一怀孕,他不想负责,避不见面!如果是,绝不饶他!突然手机响起,韩钟叙打来了。 「妳找我吗?」他问。 「你在哪?为什么搬家?为什么没有在医院陪我姊?!」 迟疑了一下,他匆促道:「现在没空讲,不然,来南阳街找我好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费美里赶到台北有名的补习街,狭街满布高耸的灯箱招牌,张贴招生广告。深夜,年轻学子仍穿梭其间,拥挤,吵杂,k书中心林立。韩钟叙约她在骑楼下的廉价饮品店碰面。 美里才刚坐下,韩钟叙也到了,匆忙地钻入店里就说:「我只能聊半小时……要喝什么?奶茶?红茶?还是……」 唉,他还是不知道她爱喝什么。美里直接跟老板娘点:「一杯义式黑咖啡,一杯卡布其诺,卡布其诺要加很多肉桂粉。」 「对、对,我要黑咖啡……」韩钟叙点头复议。 美里打量他。「怎么了?瘦这么多?」目测他至少瘦五公斤啊,人苍白干瘦,面色疲惫,而且,好邋遢。蓝衬衫绉巴巴,胡渣没刮干净,过去他很注意仪表的,现在却…… 「我晚上兼两个补习班的课,太忙了,所以瘦了点。」 美里不解,问他为什么兼课,他说想赚更多钱。问他为什么搬家?他说房子是老爸的,不让他住了。问他为什么不让他住?因为他爸妈气他抛弃美里,跟罹癌过的费樱霞交往,还要结婚,甚至怀孕。 「我不怪他们……」韩钟叙斜斜坐着,懒靠着椅背,右手托脸,不拘小节地。眼前这姿态随便懒散的韩钟叙,让美里好震惊,觉得他太陌生。 他苦笑道:「想想,也没哪个做父母的能接受这种事吧?哈。」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晚……」 美里正色道:「我不管你家人怎么反对,你会跟我姊结婚吧?」 「我想啊,她不肯。她怕万一癌症复发,要是怎么了,我以后怎么办?」 「对,所以你也知道她怀孕有可能诱发癌细胞,你还让她生?」 他苦笑。「谁劝得动她啊?妳劝过了吗?她听吗?她现在把怀孕当成她人生的目标。我没办法啊,但我会努力让她跟小孩过得好,没我爸妈支持,经济上可能比较吃紧,不过我数理很好,我在补习班的课场场爆满欸……」 「噢。」 他兴致高昂道:「妳姊要安胎,绝不能下床走动,所以我买了很多按摩器材辅助她,不然她的脚会水肿……妳有去看过妳姊吗?她现在超听医生的话……」明明又忙又累的,可一讲到费樱霞,眼神瞬间炯亮起来。 看见他的改变,美里好想问——值得吗?值得吗?钟叙? 原本坐在面前的男人,会是她的先生,他们会安稳地结婚生子……现在,他落魄了,可是,为什么他的眼色更明亮,说话更有自信?过去那个拘谨守法的男人呢?他眉间添了沧桑,面孔不再明朗干净,但却生气勃勃。 美里问他:「你现在住哪?」 「跟妳姊姊睡在医院,然后一些东西……就先寄放在妳家里……」突然意识到一直在说樱霞的事,没有关心这被他伤过的女人。他内疚,闪躲她的目光,支支吾吾了。「妳……过得好不好?那个农场的计划进行得怎样……」 他像老友,客气地问候她。 嘿,永才提起姊姊时,他的口气多亢奋啊,果然是不爱我的。美里笑了。 美里有些恍惚,凝视他,不禁怀疑,过去他们真的深爱过彼此?或者都只是还没碰上真正热爱的那一位? 韩钟叙找到了,还担起所有后果。韩钟叙让她很痛过,可现在,她心中竟然好平静,波澜不兴。甚至,很佩服他,敢于为爱改变到这地步。 「我很好。」美里微笑,啜一口咖啡,浓郁的肉桂温暖心肺,胸腔涨满对姊姊和这男人的祝福。不怕,风雨都不怕,她会是这对恋人的后盾,倾尽所有,来守护他们的爱。美里告诉他;「接下来的日子,白天我和妈在医院照顾姊姊,医院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户头一千多万,可派上用场了,包括未来孩子的费用都没问题啊! 「妳要留下来?但是妳的工作……」 「我辞了。」 「妳不是要开农场,而且妳——」 「噢,半小时过了欸。」美里看表。 韩钟叙跳起来就往外冲,边回头边激动挥手:「美里,我……我先去上课,谢谢……美里……谢谢……」他激动地嚷过来,眼睛通红了。 瞧他不顾形象的跑过对街,还不停热烈挥手再见,他已不是她认识的韩老师,爱情改变了他的面目,让他整个人活络起来,斗志高昂。美里笑看着,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 她还不想回医院,又点一杯咖啡,在小店看骑楼行人穿梭,看老板娘忙着递送饮料,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霓虹灯闪耀,汽车呼啸而过……这里吵闹拥挤,看着这些,梦般不真实。她,真的在台北了?有些恍惚。 凝神听,没有夜风吹动白千层树的沙声,没有夜虫躲在土堆吱叫,没有月色浴在发梢,没有山林清舒的新鲜空气,也没有…… 忽然……想到某人,那冷漠,又盈满寂寞的面孔。耳畔,似又听见笑声,隐隐约约,来自那爱笑的男孩。她被寂寞突袭,然后,坐立难安,心慌慌,在闹嚷地,被寂寞咬住。 美里喘口气,捧住脸,眼眶发热……因为想到宫蔚南,心情混乱,想到早上他说的——因为太久没女人,才会冲动地对她……不应该比较的,但在见到为爱疯狂的韩钟叙后,不知何故,美里觉得好孤单,然后,想到宫蔚南。 这是离开后的第一个夜,他会不会也有点不习惯?会不会想她?他也曾为爱疯狂啊,但现在,他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是,他不再为任何人动心,他不再需要爱情…… 想到这,凶猛的孤独感,将美里吞噬。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你为什么没叫她留下来?」白千层树下,阿威哭泣。对着费阿姨留下的种苗哭泣,美里将它们植入草地,环绕年老的白千层树。 夜色凄迷,儿子的泪,令宫蔚南烦躁不已。「不要哭了,她又不是我们的谁,她只是爸请的员工。」 「我也想哭……」郑宇宙蹲在种苗前,拿着水壶浇水。「阿威,叔叔跟你一样想哭,那么棒的好女人,就这样回去,也不给我留个电话地址……」 宫蔚南很想给他踹下去!他难过个屁?跟她很熟吗?王八蛋,滥情的家伙。 阿威回瞪住老爸。「好,我决定,明天我们去找费阿姨回来。」 「她家有事,我们不要去烦她。」 「什么事?」 「不知道。」 「那你有叫她忙完一定要回来吗?」 宫蔚南火大。「你是说爸的员工不干了,爸还要去求她不要走吗?」 阿威瞪住爸爸。「你根本没有认真留阿姨,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为什么不帮我留住她……」阿威哭着跑回屋内,他不明白,忽然间,为什么阿姨就走了。 郑宇宙扔了水壶,颓坐在草地。「唉,可怜的阿威,哭成那样……这个费美里真有魅力,连你儿子都爱她。」 不只我儿子,连我也……宫蔚南很烦躁,蹲下,拿烟抽,对种苗喷烟。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该气谁。气她非走不可吗?还是气自己舍不得?已经够烦,郑宇宙还在旁边乱。 「唉、唉!想不到,有人会拒绝我郑宇宙的追求。我以为全宇宙的女人,都会给我把的……为什么费美里拒绝我?像我郑宇宙这样的条件,都看不上眼,那她这辈子注定当老姑婆,没人会比我更优秀——」 「我知道她为什么看不上你。」宫蔚南冷觑他。 「为什么?」 「因为正经的好女人,不会被下流的痞子吸引,你只能吸引拜金又虚荣的笨蛋。」找他发飙,实有乱枪打鸟之嫌。 喔,喔,郑宇宙跳起来,喔喔叫。「我只能吸引拜金虚荣的笨蛋,你呢?被抛弃一次,就连笨蛋都不敢要,你窝囊!」 「你是不是欠揍?」宫蔚南缓起身,挽起袖子。 他高大的体魄,教郑宇宙吓得抖了一下,但仍逞强乱呛:「欠揍的是你!怎样?不爽吗?本来就是很窝囊!」 「靠老爸的钱,每天把妹混日子就不窝囊?」 「为个烂女人和老爸翻脸就很光荣?」 宫蔚南目光一凛。「不想被打就闭嘴。」 郑宇宙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因长年劳动,肌肉结实的宫蔚南,可恶,会怕捏。但,一口气咽不下,加上失恋,情绪恶劣,遂挽起袖子,也豁出去了,挺胸问:「怎样,要打吗?」 「好,来打吧。」宫蔚南双眸睁成危险的两直线。 郑宇宙呛道:「好,来啊,来啊!」 「你动手啊!」 「你先动手啊?」 「你过来——」 「你才过来,出手啊,打啊!」 他用冰冷的眼神,瞪得郑宇宙直直退。「废话真多,想打就站过来,不要一直后退。」 「你才废话多,来啊,过来出手啊,来啊!」 幼稚! 阿威用力关上窗户,看他们吼半天就是没动手。阿威上床,躺下,看着天花板,泪汪汪地想——阿姨,妳也不要我了,连跟我再见都没有,好狠。 虽然爸爸没说什么,但阿威不禁怀疑,阿姨是因为看见他癫痫发作,才会走的。就好像小时候,生病时,妈妈也会对他发脾气,嫌他烦。呜……好难过,他翻身,拉高被子,想躲进幽暗被窝里,一封信却掉下来。 阿威拾起,发现是阿姨给他的,小手慌慌张张拆了看! 阿威: 你跟你爸感情很好,对不对?阿姨知道,爸爸是你最重要的人。在台北,阿姨也有很重要的人,那个人是阿姨的姊姊。她有声需要阿姨回去帮忙,所以,不得不离开你。但是,阿姨很舍不得,因为你也是阿姨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所以将来有机会的话,阿姨一定来找你,或者带你去台北,去见见阿姨的姊姊。好吗?你不要难过,要好好照顾身体,要健健康康的。 爱你的朋友 费阿姨 笔 看完信,阿威又哭了。这次不是伤心,而是开心。阿姨在乎他啊!阿姨喜欢他。好,他想——我要去台北找阿姨,阿姨不来,那我去。 屋外,郑叔叔跟爸爸的争吵渐安静下来。阿威听见大门打开又关上了,然后,缓慢而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最后停在房间外。 门被轻轻推开,宫蔚南走进来,他没开灯,悄声走到床边。看儿子睡了没,看见一对睁大着,很精神的黑眼睛。 「还不睡?」 「你跟叔叔吵那么大声我怎么睡啊?」 「阿威……」宫蔚南犹豫着,想着该怎么安抚儿子。「我知道费阿姨走了,你很难过,可是,她要走,我们总不能绑架她不让她定,而且——」 「爸,我要去台北动手术。」 「不行。」 「我不要再等了,本来想等爸爸有新妈妈才动手术,这样就算失败了,我死掉,爸爸还有人陪,可是爸爸太弱了,一直追不到人家。」 宫蔚南好震惊。「你要新妈妈是因为我?!」 「嘿啊,是为了爸爸啊。」小家伙用力点头。「我又不需要妈妈,我有爸爸就够了,可是我想动手术,你不让我手术是怕我死对不对,那你就会很寂寞对不对?有了新妈妈陪你,就可以放心动手术啦!」 宫蔚南被儿子打败,感动又好心痛。以为儿子要新妈妈,是因为寂寞,没想到,却是怕他寂寞才……他们竟都默默地在为对方安排。 他蹲下,对儿子说:「好,下次回诊,爸爸会问医生,会考虑让你手术,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爸爸也是,爸爸有你就够了,不需要新妈妈,爸爸不寂寞,爸爸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寂寞。」 「不要新妈妈?」 「不要。」 「如果是费阿姨呢?」 宫蔚南怔住,阿威敏感地察觉到,每次提起费阿姨,爸的眼神就闪躲。 「你快睡,我去洗澡了,晚安。」 「晚安。」阿威凑身,在爸爸脸庞亲一下。 宫蔚南回搂住儿子,闭上眼,想压抑不断沸腾的情感。 他发现,自己非常思念美里,这使他不知所措。即使表现若无其事,但她埋在他心里的感觉,分秒在开花。 他不断地想到她,不想被影响,气恨的是无法控制,心动要怎么控制?也许可以压抑,但越压抑,她就越在他脑海放肆盛开,灿烂夺目,霸住整个脑子,害他不得安宁。 第十章 住在医院的大树们,纷纷开始掉发了。枫树则是染了红头发,招摇着,风吹来,它就弯腰笑,笑得红发变成波浪,在半空中摇荡。 炎炎热夏,终被秋意赶跑。 两个多月来,美里忙得焦头烂额,压力好大,每天过得胆颤心惊。姊姊怀孕到第六个月,常有状况,一下血压高,一下尿蛋白严重,常出血,害喜严重几乎不能进食。医生强烈建议几次,要费家慎重考虑放弃胎儿,可是费樱霞坚持要撑下去。 美里心力交瘁,担心姊姊癌症复发。然事到如今,也不再劝姊姊,恐惧要是对事情有帮助,她愿意时刻抓住恐惧感。但那于事无补,她只能咬紧牙,陪姊姊苦撑,过一天算一天。 这天,好久没联络的邱贞贞忽然打电话来,她这才知道美里已经没在农场,也不打算开农场了,竟是回台北帮姊姊待产。这消息太震撼,她约美里见面。 「妳是不是白痴?我问妳,妳好好回答,妳是不是白痴?」 「欸……」 「回答我,妳是不是大潘仔?嗄?费美里妳是不是当潘仔当上瘾?」 「唉……」 在医院咖啡馆,邱贞贞气得跳脚。「未婚夫被姊姊抢走,记得妳多痛苦吗?还发誓以后都要为自己想,不要当潘仔,结果呢?竟然照顾怀孕的姊姊,那是她跟妳未婚夫的小、孩、欸!妳头壳坏掉吗?」 「唉,不要这么生气好不好?」 「那个时候,妳信誓旦旦辞了工作,跑去农场当解说员,说要开农场,不管我怎么说,妳还是坚持要做,老娘我还挺佩服妳的气魄。现在呢?嗄?现在变成妳姊姊的免费看护?是怎样?当潘仔有奖品是不是?很光荣是不是?」 「当潘仔不光荣也没奖品。」唉,好凶喔。 「那妳一次次当潘仔是怎样?」 「可是当潘仔……心里……比较舒服欸……」 邱贞贞愣住。 美里苦笑。是真的咩,要她不管姊姊死活,让亲人痛苦,然后自己去实践梦想,也许狠一点办得到啦,但那样就会幸福了?美里想过了,她太了解自己的个性,真那样做,就算实现梦想,也会良心不安,时常内疚吧。就算问心无愧,但心里就是会不舒坦。没办法,心软又滥情,这就是她啊! 她不再跟自己的本性拉扯不休了,当时失恋,很努力过啊,要变成另一个费美里,还烫大爆炸头,贯彻决心。可是,说真的,并不开心。唯有做真实的自己,才舒服自在吧。她选择顺从自己的个性,那也就是为什么,心甘情愿待在这里,为家人付出,无怨无悔。 但邱贞贞不能理解,觉得美里蠢。「我今天才知道,我的死党是白痴。」她气呼呼地灌一大口冰茶。 「不要这么暴躁嘛,难得碰面,聊点开心的啊。别担心,我过得很好,至少比我姊姊幸福,她真可怜,因为怀孕,身体不舒服,又不能用药,只能忍耐。看姊姊这么辛苦,我还跟她争什么呢?是不是?我真的很幸福了。」 邱贞贞冷笑。「果然是姊妹,妳姊也是超级大潘仔。抢到妳未婚夫,都恋爱了还不爽,还要冒死掉的危险生孩子。」 「可能母爱是天生的吧,不过,她情况真的很危险,真怕会难产。」 邱贞贞忽然明白,瞇眼问:「喂,费美里,我懂了,妳是不是对韩钟叙还有感觉?喉,坚持留下来帮忙,该不会是认为姊姊万一死了,跟韩钟叙说不定还会复合……」 「邱贞贞!」美里胀红面孔。「妳怎么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难道在妳眼中,人跟人之间只能互相利用,对人好都要有目的吗?难道别人对妳好也一定有什么动机?妳这么聪明、这么计较,就快乐了?她是我姊效,再怎么说都是亲姊姊,一起长大的姊姊,我对她付出难道还要有条件?而且告诉妳,我对韩钟叙已经没那种感情……就算我姊姊死了,我也下会和他在一起!妳懂了吗?!」 邱贞贞瑟缩一下,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低头认错。「对不起啦,当我乱讲,妳高兴就好。我只是,为妳抱不平……」 美里打量着好友,觉得她像有心事。「妳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事?黑眼圈好严重,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又天天加班了?」 邱贞贞看她一眼,哀怨道:「终于轮到我放年假,加一加,我可以放十五天。」 「哇,那很好啊,要出国吗?」 「本来想去找妳,谁知道妳回来了,扫兴,还以为可以免费住在游翼。」 美里呵呵笑。「妳可以跟阿俊去嘛。」 「他要上班怎么去。」 「不去也好,妳又不喜欢种菜,我又不在那里,妳会很无聊。」 「算啦,算啦,妳不在也没关系,我不是去看风景,我只要能看到英俊的宫蔚南就不无聊。」 「死性不改欸……」美里哈哈笑,笑着笑着,忽感到心酸。低下头,故作轻松道:「对了,到农场,帮我问候阿威,还有……」还有宫蔚南、还有昆伯、还有被移到白千层树下的种苗、还有……这么多还有,加上心头微酸感受,足证明,多怀念那里啊,可恶,那恐怖的寂寞感,又来咬她了。 邱贞贞驾车驶离医院。 秋高气爽,风和旦丽,她却淌下眼泪。边抹泪,边开车,视线都模糊了。本来,是来找好友哭诉,可是,当美里问起近况,她却又说不出口。 好丢脸,好难堪,她被阿俊抛弃了啦! 以前,在好友面前,提起男友,是那样得意啊,得意男友对她百依百顺,任她使唤。过去对男友颐指气使,还指导美里,教她怎么让男人死心塌地。但是…… 天啊!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七天了,邱贞贞还不能接受。阿俊竟会跟她提分手,还有了新欢,最让她挫败的是,那其貌不扬、老实木讷的阿俊,新交的女友竟是新航空姐,而且,对方还乐得要跟阿俊结婚。 「哇——」邱贞贞嚎啕大哭,阴沟里翻船,气死老娘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幼稚贪玩的郑宇宙,忽然转大人了。 他像只苍蝇,每天纠缠宫蔚南,这只扰人的苍蝇,每天在宫蔚南耳边嗡嗡嗡,苍蝇清晨六点就出发,嗡嗡嗡地随宫蔚南活动。当宫蔚南跟昆伯在田埂边讨论这期稻收时,苍蝇问—— 「昆伯,为什么稻田不用农药?这样万一被虫咬的话……」 昆伯搔着耳朵说:「因为我们用的是秀明自然农法。」 「什么是秀明自然农法?」 宫蔚南瞟他一眼。「就是连有机肥都不用,让稻子以天然的生存力跟大自然竞争。」 「喔,这样种出来的稻米有什么不同?」 烦!昆伯跟宫蔚南仰望天空,一起翻白眼。苍蝇问不停,梨子怎么嫁接?网路订货怎么掌控物流?餐厅菜色拟定、住宿价钱及旅客资料……苍蝇都要知道。 终于,宫蔚南受不了。「到底想干么?问东问西,你不是最讨厌工作?」 「我也要经营农场。」郑宇宙拿出pda,记录农场状况。「从现在起,每周一次的员工会议我要参与。对了,我们牧场的牛是怎么交配的?」 昆伯呵呵笑,拍拍宫蔚南肩膀,看着他的眼神像在说——你地位不保啊!昆伯笑呵呵地离开,留下两个男人去战争。 宫蔚南揶揄好友:「干么?我以为你只对女人有兴趣,怎么忽然对牛也发生兴趣了?」 「少讽刺我!」郑宇宙站着三七步,手握pda。「我知道,我以前只会追着女人跑,但是人是会变的。现在我除了是那个拿老爸的钱泡妹的大少爷,我还是个勤于经营事业的有为青年!」讲得慷慨激昂。 「呵。」换来一声冷笑。「你以为农场的事很好玩?」 「我可以学,你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他觑着一身名牌休闲服的郑少爷说:「好,想学吗?不如从清牛粪开始。」 郑宇宙愣一下,关上pda,放进口袋。「行,少看不起人,清就清。」 这位大少爷,当真穿着凯文克莱西装裤,去跟雇员清牛粪。疏于运动的郑宇宙,只是清牛粪,才半小时,竟然面色惨白,爬出牛舍,软在地,哀哀呻吟。 宫蔚南在他旁边坐下,他们在牛舍外抽烟。在强壮的宫蔚南身旁,郑宇宙疲累虚软,无助得似小朋友。 宫蔚南瞄他一眼。「不要硬撑,这种工作不是你做得住的。」 「我可以,我要学。喂,你不要藏私啊,把会的通通教我,这农场我有份。」 「还想学?不怕苦?」 「不怕,我决定要有我自己的事业,不要靠我老爸。」 「是什么让你改变?」 「费美里。」 宫蔚南微瞇起眼,深吸口烟,烟草的气味,淡不了心头萦绕的思念。 「费美里……」提起这名字,宫蔚南就恍惚。 郑宇宙说:「虽然费美里狠狠拒绝我,但是她启发我。我终于明白我要的就是像她那样的好女人,之前你骂得对,要吸引那种正经的好女人,我必须先改变,我也要变好男人。」 「噢。」 「有个工作可不可以交给我?」 「什么工作?」 「面试农场解说员的工作让我来,我想挑个气质像费美里的。」 宫蔚南笑了。「随便。」这世上,哪那么多费美里?还有谁会像她,边走边拾种子?那些游客,只要被她接待过的,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迄今,还有老人写感谢函到农场赞美费美里。一思及她,心又震荡起来。 郑宇宙看着好友。「宫蔚南,让阿威去手术吧,农场我会帮你,阿威一直要我帮着劝你,那小孩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不想讨论这个,宫蔚南忽指向右边草皮。「在那里种茶花怎么样?」 「茶花?为什么?」 因为,很想她……他没忘记美里的笔记本,想象中的农场,她绘满茶花。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宫蔚南喜欢我,不然怎么会…… 邱贞贞坐在农场餐厅,受宠若惊。晚上赶到农场,刚办好住宿手续,宫蔚南就出现了,问她饿不饿?吃饭没?知道她没吃,餐厅又打烊了,立刻说—— 「等一下妳去餐厅,我煮东西给妳吃。」然后,用热烈的眼神看着她。 喔,邱贞贞不禁怀疑,为情消瘦的自己,是不是更有魅力了?多了柔弱可怜的魅力? 不只宫蔚南热烈欢迎,激动的还有他儿子。一见她,飞扑过来,抱住她大腿,直说:「阿姨,我想妳!」 喔呵呵呵,伤心好一阵子,这晚,邱贞贞终于露出笑容。游翼真是个温暖的好所在!眼眶热烫,内心一直os——好好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她邱贞贞的姻缘,落在这座农场啊! 宫蔚南亲自下厨,四菜一汤,陆续上桌。 邱贞贞受宠若惊,更惊是,饭菜上妥,宫蔚南竟坐下相陪。那不苟言笑,拒人千里外,冷酷严肃的宫先生,竟然…… 「多吃点。」 竟然帮她盛饭挟菜舀汤?!邱贞贞眼泛泪光,挟菜的手微微颤抖。 「谢谢,唔,苦瓜好好吃啊。」不吃苦瓜的,但在宫蔚南坐台下,苦瓜变甜瓜。她痴迷凝视,想看穿宫蔚南心思。是太久没来,让他思念她,发现对她的情感吗?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阿俊掰掰! 「阿姨,我洗了水果给妳吃。」阿威奔来,捧上一大盆葡萄。 「好棒,阿姨好高兴喔。」呜……贴心啊!好吧,如果是宫蔚南,她可以接受这个拖油瓶。 这对父子殷勤侍候,随时递热汤手巾添茶水,不然,就一起定定地看着她。 讨厌,这样看人家,被看到都不好意思了捏,她问:「你们要不要也吃一点?」 宫蔚南说:「我们都吃过了,还要不要汤?」 「要不要布丁?冰箱有布丁。要巧克力牛奶,还是要草莓的布丁?」阿威问。 噢,真是一对可爱的父子啊。 「不如——」打开袋子,邱贞贞拽出一大瓶白兰地。「不如来喝酒吧?」哇哈哈哈哈哈,本来她是准备赖在农场酗酒的,借着烧酒忘却失恋的痛。 好,现在还要陪酒是吗?宫蔚南看儿子一眼。「你先回家,我们大人要喝酒。」 收到!阿威和爸爸交换个眼神,跳下椅子道别:「阿姨,我回去睡觉了,祝妳有个快乐的夜晚,阿姨晚安。」 「噢,噢……」邱贞贞捧着脸,感动啊!「好乖,你好好睡喔。」嗯,走了也好,谁知道接下来跟宫蔚南拚酒,会有什么限制级的事发生。想她肖想这位英俊强壮的男人多久了?哈得不得了,现在既然被男友抛弃了,她也豁出去了!我是现代女强人,性爱要自主!没有爱情,风流一下,当是给自己失恋的安慰奖啊! 喝吧喝吧! 宫蔚南拿出酒杯,陪邱贞贞喝酒谈心。本来担心和她没话聊,哪知邱贞贞酒一落喉,超健谈,从上个月的百货公司血拼过程,讲到最近的惨痛失恋。 她跟宫蔚南讲的失恋版本是——男友太爱她,她觉得快窒息,加上不愿意跟男友结婚,觉得如此拖下去会误了男友,所以甩了他,很有罪恶感,所以到农场逃避。 「唉,我真是个坏女人。」胡说八道完,她掩面哀哀啜泣。 「喔,嗯,唔。」宫蔚南听着,心不在焉。 邱贞贞喝到微醺,妩媚地觑着他。「你一个男人,带着儿子在山里生活,不寂寞吗?」抛媚眼,猛放电。 「还好。」陪着干掉半瓶白兰地,宫蔚南仍坐姿端正,神色镇定。 反观邱贞贞,已歪在椅侧,交叉长腿,慵懒性感地直对他笑。「你可以考虑交个女朋友嘛?」 「女朋友,唔……这不是想交就交得到……」 「你不试,怎么知道交不到。」她拨弄长发,声音又轻又软。 「妳说得对。」妳说什么都对! 端着酒杯,邱贞贞诱惑地朝他红唇微张,慢慢饮下醇酒。接着,右手食指,有意无意抚着低低的领口,触着性感胸线,然后她舔舔舌头,瞄着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费美里好吗?」宫蔚南实在是忍不住了,耗了整晚,想问的就这个,关心的就这件,陪吃陪聊陪酒半天,现在问一下,应该不算太突兀吧? 很、突、兀! 邱贞贞差点从椅子摔下来。 费美里?费美里?!紧要关头怎么冒出「费美里」三个字?再看看宫蔚南,他英俊的脸庞,微红着,表情很不自在。 邱贞贞瞪住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宫蔚南坐立难安。「只是随便问问,费美里最近过得怎样?妳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急着回家?我只是好奇,不一定要知道,对了,她过得好吧?妳们最近有没有碰面?不是我想知道,是阿威,阿威一直吵着要我问,我帮儿子问的……对了,她有没有回农场的打算?找到新工作了吗?我不是在意她有没有在我这里工作,只是她留了一堆种苗种在外面,我觉得困扰,和我规划的风景下搭,白干层树下一堆种苗,怎么看就怪,所以——」 呼,惨!越讲越头昏,越讲越混乱,他脑子好胀,心好虚。邱贞贞一对雪亮的眼,偏偏好犀利地,直直瞅着他,瞅得他超不自在。 他脸庞胀红,口气紧张,眼神闪避。 邱贞贞全看进眼里,x!恍然大悟,他妈的你好啊,所有绮丽幻想瞬间夭折。她猛地握住酒瓶,咕噜噜畅饮,咚地放下,抹抹嘴,瞪着宫蔚南。 「你想知道费美里的近况?」你当老娘谁?马的。来这套,搞了半天在套她话就对了。 「如果妳想说的话。」他逞强。 「我不想说。」你就假惺惺到天荒地老好了,老娘跟你耗。 「噢……」x!陪酒坐台这么久,说一下会死,机车。宫蔚南火大了。 邱贞贞跩兮兮地玩着发脚,摇晃长腿,那模样要有多机车就多机车。她懒洋洋道:「除非你真的很想知道啦……不然,讲她干么啊……」x!再装,当我十八岁,明明暗恋美里,还装咧! 他眼中闪着火气。「我……儿子想知道。」再不说掐死妳,机车。 她眼中堆着笑意。「所以是你……儿子想知道,你……并不想知道,既然这样,改天我再跟你……儿子说好了——」 「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行了吧?!」虚弱,难堪,好窘,为了美里,宫蔚南颜面扫地,男性尊严,灰飞烟灭。 看他挫折难堪,邱贞贞稍微平衡了点。可是,不捞点好处怎么行?干么平白当人家的情报员?有什么好处啊? 「十五天住宿免钱,另外送二十张餐卷,还有二十张免费住宿卷。假如你有那么想知道费美里的事,这一点付出,不知道你觉得值不值得?」 「很、值、得。」他咬牙答应,内心淌血。这女人真懂趁火打劫,还非常爱利用人,哼,坏女人,跟滥情多金的郑宇宙应该很麻吉。 好,条件谈好了,邱贞贞心理平衡了,愿意贡献情报了。 「我跟你说,美里的近况很复杂。」 「复杂?为什么?」 他们神情严肃,窃窃私语,仿佛在讨论国家大事。 「美里之前有个未婚夫,你了吧?」 「唔。」 「那个男人不是抛弃了费美里吗?」 「对,所以她来我农场工作。」 「那个男人嫌美里脾气好、没个性、相处很闷。」 「对。」所以美里有一阵子顶着叛逆的粉红爆炸头,要当坏女人。 「其实那个男人,爱上美里的姊姊,才抛弃美里的。」 什么?!他震住,没听懂。「他爱上美里的姊姊?」 「对!」还有更震撼的。「美里的姊姊曾得过乳癌,动过切除手术。她跟妹妹的未婚夫恋爱后,竟然怀孕了,现在坚持要生孩子,可是这一来,就有生命危险,因为怀孕会刺激癌细胞,很可能会癌症复发,所以美里吓得马上收拾行李回家去,她要照顾姊姊,直到小孩子出生为止。」 「等等……」宫蔚南试着厘清思绪。「孩子是美里的姊姊跟她以前未婚夫……」 「对。」 「亲姊姊?」 「对啊。」 他倒抽口气。「费美里是笨蛋吗?」 邱贞贞跳起来。「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说啊!」看吧,他也这么觉得吧。 宫蔚南错愕又震惊。「我没想到是这样……我从没听她提过,她被亲姊姊背叛……」过去,宫蔚南认为别人不会了解他的痛,妻子弃他而去,儿子又生病。他万万没想到,费美里的感情路,也这么坎坷。她竟然同时被男友和亲姊姊背叛?!然后,这个笨蛋竟还回去帮他们? 邱贞贞说:「光想象他们三人共处的画面,就觉得荒谬,不知道美里怎么办到的,她不介意欸!换作我,只要看到他们,就会崩溃吧?可是前天和美里见面,那家伙竟然还笑笑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凌晨,山林黝暗,白千层低低呢喃。风吹过,抚过绿发,它便欢愉、颤栗,吐露清冽气息,供大地氧气,温暖树底的新朋友,一群环绕的种苗。 房里,宫蔚南辗转难眠,手盘在脑后,思绪回到那日早晨,他问美里:「妳还会再爱人吗?」 「也许还会吧……假如遇到不错的……」 「不怕再痛一次?」 「这种事怕也没用吧……好像每次我在路上,看到种子就一定要带回家处理,种到土里。但平均百分之六十的种子都是坏的,不发芽的。可是不将它们种到土里,又怎么知道它是可以长成养眼的盆栽?还是,是浪费心力跟时间的坏种子?」 不种到土里滋养,爱没有发芽的机会……她有好多爱的能量,不求回馈,无私地播下温暖情感,滋养身边亲人,甚至是他和他的孩子。即使离开,他还能感受到她遗下的温暖,依然滋养着他。 他躺着,眼眶烫着,痛快泪流,觉得畅快。前妻抛下他们父子,爸爸与他断绝关系,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种种挫折,他都没哭,一滴泪都吝于掉。他坚强,下敢放任伤心,不敢跟谁诉苦,怕一旦自怜,就软弱,再爬不起来。 将痛苦封锁,藏在严肃的面容底,造就难亲近的个性。像白千层,给自己穿上一层层外衣,逼自己强壮,耐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直至,美里如晚风,直至爱如晚风,轻拂过他,令他骚动。他便在骚动里不安又迷惘,胆怯又忐忑。不想追求爱情,不肯移动到有爱的地方,孤单地站在没有爱滋润的荒芜地方,已这样骄傲地站太久了,根埋得深,要移动怕会痛。 可是,听完邱贞贞的话,他好心疼那个笨女人,好想去爱她。想拔除痛苦的记忆,想到那温暖的女人身边,想要搔搔她的发,偎在她温暖的胸怀,闻到属于她的古朴的气味,在有她的地方安睡,呵护她,照顾她。 当黑暗如一席温暖的毯,将宫蔚南包裹,他在隐密的暗里,为过去那些伤痛,畅快泪流,直到再流不出一滴泪。然后感觉像被洗涤干净,身心舒畅如新生,又感觉到体内有股久违的能量在沸腾。 啊,他又能爱了吗?他,好像又可以了。 那巨大的能量,催促他去付出去给予,让爱流动,流动到那女人身上。他不再封闭自己,孤单着,还愚蠢地骄傲着,逞强地骗自己,没爱很幸福。 不,没爱,活得很辛苦。 宫蔚南决心抛落过去,去爱美里。下决心的同时,感觉长久以来,不再经历到的喜悦与满足。四肢非常柔软,因为亲近到爱,让他谦卑柔软。 他在心中许诺! 美里,我要去找妳。追求妳,将所有的爱,都种在妳那温暖丰沃的心里。 第十一章 宫蔚南拆下电脑主机,阿威在旁帮忙。然后,宫蔚南装上新买的主机,阿威将旧主机装箱。父子俩很有默契地忙着,郑宇宙在旁看。 郑宇宙浑身泥土,刚被昆伯带去稻田学习插秧。现在,趁休息空档,郑宇宙品味咖啡,一边打量好友的行为。 「为什么把主机拆下来?」 宫蔚南说:「坏了。」 「坏了?坏了找工程师来修啊,干么整台拆下来,又马上买新的?」 「嗟!」阿威不耐地嗟一声,眼神表情像是嫌叔叔多嘴。 还是想不通,郑宇宙问:「新的怎样?既然换新的,旧的主机扔掉就行了,干么还装起来?」 「唉呀!」 「唉呀!」 宫蔚南跟阿威齐声唉呀,嫌他碍手碍脚,赶他走。 「电脑怎么了?」邱贞贞晃过来。「故障吗?」 郑宇宙说:「坏了。」 邱贞贞惊讶。「坏了?给我,我会修。」 郑宇宙唉呀,兴奋地瞅她一眼。「都忘了,妳在科技公司上班嘛,电脑一定很厉害,交给妳。」捞起装箱的主机,给邱贞贞。 且慢!阿威扯住他裤管,怒瞪他。 宫蔚南一把抢回主机,也瞪他。 「多事。」宫蔚南抱着主机,速往外走,边回头跟宇宙交代:「我送电脑去修,晚一点回来。」 「干么不让我修?奇怪咧!」邱贞贞纳闷,好心被雷亲喔。 宫蔚南开车下山,途中,看见电脑公司,停车,主机搬进去,到维修部,放下主机。 工程师过来关切。「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呃?」工程师傻住。 宫蔚南说:「哪个工程师最厉害,我要在电脑主机里放毒。」 维修部后面,三位工程师瞠目结舌,齐齐傻眼。人家都是抱着电脑来拜托解毒的,这位先生竟然要放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深夜十点,美里跟韩钟叙交接完,走出医院,要回家休息了。肚子饿,她到楼下美食区找吃的,可是一看到餐台那些颜色黯淡,可怜兮兮的剩菜,就倒胃口。 铃…… 手机响起。 「喂?」 「电脑坏了。」 「啊?」美里被这声音吓一大跳。是他?好久不见的宫蔚南!心脏猛跳一下,很惊喜,但……等等,这是哪门子开场白?电脑坏了?! 「电脑坏了,没办法上网查订单。」 「噢……」原来只是打来问电脑问题,没来由,一阵落寞啊!「怎样坏了?」 「没办法上网,也不能收信。」 「嗯,你先打开控制台,到网路连线,然后先检查——」美里建议他怎么做,但他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我听不懂,干脆妳帮我修。」 现在?飙到桃园,就为了帮他修电脑?我疯啦?自私的家伙!美里有点不爽,但还是好心地帮他解决问题。「我在桃园有认识的工程师,你等一下,我给你他的电话ㄚ!」 「我已经把主机带到台北,妳在哪?」 「啊?嗄!」他在台北?! 「我不放心给别人修,里面有很多资料……」 半小时后,宫蔚南出现她面前。 费美里好气,气自己心跳急狂,当他停下休旅车,抱主机出来,到她面前。她气自己很没用地,竟然在发抖,激动地望着眼前高大男子,气他还是那么英俊,轻易挑惹她的情绪。 美里站在路灯旁,黄色灯光浴着她。 宫蔚南看着,好难形容心中情绪,再见她,他凛着脸,看似冷漠严肃,而其实是怕自己表现失常。而其实心悸,混乱,又经历到那种濒临失控的感受,而且头脑昏沉,像喝醉。她没变,除了比在农场时清瘦苍白。 在台北的费美里,仍穿着样式老上的米色薄外套,格子长裤,扎马尾,素着脸容。他再定近一些,依然是那好闻的古朴气味。他觉得自己醉倒,爱极她的不改变,爱她散发着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们默默地打量彼此。然后,他说:「好久不见。」 「嗯,是啊。」她笑笑地。「上来吧。」带他回到三楼住处。 王秋萍正瘫在沙发看电视,看见他,冷淡地点个头,心里不爽——哼,这姓宫的,女儿都离职了,还好意思拿电脑来叫女儿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房间,单人床,摆着书桌衣柜,就占满所有空间。 物品整理得非常整齐,宫蔚南瞥到床上迭得四四方方,豆腐似的棉被,他笑了,这是美里的习惯……他好爱待在这里,待越久越好。 美里搬来另一把椅子,放书桌前,让宫蔚南坐,然后将主机接到她的电脑萤幕,开机,进入密密麻麻的程式,检查电脑状况。 「喔,好多病毒喔,你看……」指着正在跑的杀毒软体。「才检查五分钟,已经抓到五十三只病毒。」 「这么严重啊?!」装惊讶。 「我先用防毒软体帮你杀,杀不了的再手动清除。目前看来,都不是太厉害的,应该用这套软体杀就可以了,应该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听到这句,宫蔚南脸一沉,暗咒骂。混蛋,烂工程师,吭钱啊!花三千叫他们放毒,放个鸟、毒!不要不要,不要太快解毒,好想待久一些啊…… 等待时,美里问起阿威的近况、农场的状况。宫蔚南说起儿子对她的思念,谈起郑宇宙的改变,然后聊起邱贞贞来农场度假的事。 「她告诉我妳家的状况,妳姊现在怎么样?怀孕还顺利吗?」 她叹息。「状况一堆,不过幸好都还控制得住,癌细胞没复发。」 「喔,那就好。」其实只想关心她,想问——妳怎么瘦了,妳好累吗?妳是不是很辛苦,但是……他忘了要怎么去温柔,去表达关心,太久没主动……很尴尬。 「好了。」搞定,只花半个多小时。「啊,十二点了,快回去,很晚了开车小心……」 不知道他的苦心啊,美里想到他要回农场,开山路上山,因为担心,所以还特地加紧动作排除病毒。 美里送宫蔚南下楼,宫蔚南心情沉重,不能回去啊,最重要的,还没说啊! 主机放入车内,宫蔚南坐入车内,手握方向盘…… 「掰掰。」美里关上车门,有点难过,他只是来修电脑。看他发动汽车驶离,美里目送着。 忽然,汽车倒回来,他按下车窗。「喂,妳帮我修好电脑,我还没付钱给妳。」 「不用啦。」 「不行。」 「不用,小意思。」 「不行,我不想欠人情。」 美里愣住,笑了。这是当初吵过的对白啊! 「嗯,可是……我不知道要收多少钱欸。」 「去吃东西好不好?」这样接,很自然吧,哈。 美里怔住,微笑了。「好。」好极啦!看着他,心里甜滋滋地,其实很希望他多留一会儿呢! 他提议道:「刚刚来时,我看前面马路旁有在卖清粥小菜,我们去吃?」说完,看她愣住了,他纳闷地问:「不喜欢?还是想吃别的?」 「不是,我想吃粥,半夜吃粥最棒了……」她眼色黯下,心被融化了,还有些诧异。在深夜和喜欢的人,路边吃清粥小菜,这是她心中的幸福蓝图。没想到,被他说出来,她忽然难过,因为……他们不是恋人啊。 穿过阴暗的小巷,他们徒步去吃粥。骑楼下,摆着六张廉价桌椅,宫蔚南拣了最角落的位置。 费美里去餐台挑了六盘菜,好饿,每样看起来都好可口。回座位时,宫蔚南已经为她舀了好大一碗,满满的番薯粥。 「这么多?」她惊呼。 他下巴指指招牌上的「粥吃到饱」。「又不用钱。」其实好希望她吃胖些。 座位小,客人多,他们窝在一起,肩膀贴肩膀,就着冒烟气的热粥,紧紧挨着,吃到身体热呼呼。后来,天边闪过银光,几声雷响,天空开始飘雨,暴雨倾落,雨声哗哗,宫蔚南偏移身子,默默替她挡住泼溅进来的雨水。他吃得少,但眼睛很满足,看她吃得津津有味。 她鼓着嘴,咀嚼着,赞着:「唔唔唔,菜脯蛋好好吃,焦焦脆脆,可是咬下去还嫩嫩的,好吃。」 「是噢,我觉得还好。」然后把蛋全挟进她碗里。 「这么晚没回去,阿威没关系吗?」 「他应该已经睡了,而且郑宇宙会帮我看着。」 吃完,冒雨回去。宫蔚南脱下外套,撑在她头上,让她躲在臂弯间行走,这一路,美里好沉默,因为心浮气躁,脸红耳热,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慌着。属于他的,男人的气味包围住她,好怀念啊,这是他的气息哪! 宫蔚南坐入车内,外套留给美里。 美里举着外套挡雨,在车旁叮咛:「开车小心。」呆望车厢里英俊的男人,他刚毅的脸部线条,握在方向盘的大手……美里怔怔地看着方向盘,天晓得有那么一天,她会无聊到去嫉妒一个被握住的方向盘? 她恍惚,看他发动汽车驶离。她站在同一盏灯下目送,雨丝在光中飘着,汽车消失暗巷里。她忽地非常沮丧,像有什么,被掏空了。 笨啊! 车内,宫蔚南气恼,瞧后视镜里的美里,骂自己笨,磨蹭半天,该说的都没说 其实是来表白的,他要费美里,一定要费美里。渴望强烈,强烈到他更步步为营。 唉,也好,那么久不见,一来就告白,会吓到她吧。 对,会吓到她,大家先热身一下好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第二天,又见面了,时间只隔二十二小时。 「你又要叫我女儿修电脑?」王秋萍一看到宫蔚南抱主机进来,忍不住发飙。「我女儿白天要到医院帮忙,回来已经很累了,你的电脑不能送去电脑公司吗?」岂有此理! 美里来不及阻止妈妈,爆糗地看她对着宫蔚南骂。 妈妈呀,美里心中泣血。真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哪,她爱修说,爱得不得了。 宫蔚南被骂得尴尬,想说点什么,美里用力一拖,拉他进房。 「别管我妈说的,她没恶意。」接好电脑,坐下,立刻检查。「昨天不是都修好了?为什么又中毒?」 因为,我又去找人放毒……这次,还装了好几只木马。失策的是,激怒美里的妈妈,不妥啊,危及将来的姻缘哪! 「哇,你上什么网站?病毒比昨天还多。」难道有上色情网站的癖好? 「不知道,就中毒了。」没什么,花钱而已,工程师保证,这次没弄个一天半载,不可能修好……一天半载,很好很好,这么多时间,可以好好找适当的契机告白,譬如混到夜深深,美里困,然后趁她意识不清…… 「好了。」她说。 什么?!宫蔚南跳起来,瞪住她,她呵呵笑,笑得颇得意。「什么好了?」 「电脑啊,我太聪明了,昨天在你的电脑装了ghost。」 「妳装『鬼』?!」 她哈哈大笑。「ghost是一种回复系统,现在你的电脑回复到昨天我帮你修好的状态,ok了。」很厉害吧?美里笑咪咪,等着被赞美,结果等到一张愤怒的睑。 「好,我回去了。」鸡婆!多事!笨蛋!宫蔚南的招牌扑克脸重现江湖,气呼呼扛走主机,闪人了,谢都不谢。 美里错愕,然后,一股火大,越来越气。什么态度?来拜托她修电脑,她应该的吗?她有义务帮吗?修好马上拍拍屁股走人?怎样?赶时间喔?不会谢一下吗? 美里咒骂自己—— 我白痴,我烂好人,干么帮他省钱,干么让他利用,就不会说不吗?吃饱太闲吗?是他的谁?不是员工,也不算朋友啦,当妳是朋友就不会这样了! 美里挫败地踹一下桌子,再一次,当潘仔。 回去后,宫蔚南躺在床上生闷气。 阿威溜进房,溜到爸爸床上。「怎样?还没跟费阿姨说吗?」爸爸已经决心要追费阿姨,但情况好像…… 「唉。」翻身,背对儿子。 「就跟她说你喜欢她,这么简单有什么困难?」连续去两个晚上还没说,真笨。 「欸你不懂啦!」他吼儿子。 阿威抱住爸爸。「哪里不懂了。」阿威学电视豆浆广告中的死小孩。「那你说说看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嘛,哪里不懂啊?」 头痛,宫蔚南很头痛。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费樱霞看妹妹对着窗外的星光发呆。一整天,都这样呆。 「在想什么啊?想一整天了效。」 「喔,唉。」叹气。 「有什么事吗?」 「我快气死了。」 「怎么了?」 美里将宫蔚南干的好事告诉姊姊。 费樱霞听了好愤慨。「妳人太好了啦,可恶,换作我,他就惨了,我一定恶整他!」岂有此理,把她妹妹当免费维修员喔。 「啊,气死我啦!」美里揉乱头发,呕极了。 是夜,回家后,美里还余怒难消,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啊。人善被人欺,没天理啊!一想到他现在正悠哉悠哉地享受她修好的电脑,而她却在这里生闷气,可恶、可恶! 「宫蔚南……」美里瞇起眼睛,双手握拳。「好,这是你逼我的。」逼我从潘仔变成心狠手辣女流氓。美里平生第一次,要做坏事。 「你完了。」打开电脑,上游翼网站,打程式……喔,为什么为什么,情绪沸腾好兴奋?以牙还牙,这么爽快啊,我再也不要当潘仔啦! 「搞定!」看着萤幕,游翼农场的网站,右下角,有视窗,密密麻麻的程式在跑。美里邪恶地笑。哇哈哈哈哈哈,宫蔚南,等着吧!抬手看表,五、四、三、二、一! 哔—— 游翼网站,画面一黑,被大红字占领,跑马灯似地唰唰急速闪移。红字是—— 你把我当潘仔喔?你把我当潘仔喔?你把我当潘仔喔?你把我当潘仔喔? 密密地占领网站,怵目惊心。 「哇哈哈哈——」仰天长笑,爽啊!骇掉网页,打算骇他个一天一夜,想象他在电脑那端哀嚎惨叫。「yes!yes!yes!」她跳下椅子,对那不断闪移的「你把我当潘仔喔?」手舞足蹈,乐翻了。 铃…… 手机响起,美里愣住,来电显示是宫蔚南,怎么可能?知道是她搞鬼?美里瞪着手叽,颤抖地接起。 「喂?哪里找?」心虚,装傻。 「有没有空?」 「呃……」 「我电脑坏了,这次好惨,不能开机。」 不、能、开、机?「所以你还没上网?」老娘战绩辉煌,你竟无法观看,晕。 「我带主机来了,妳帮我。」 「不行。」本小姐再帮你修电脑,就真的是超级大潘仔! 「为什么不行?」 还问?昨天什么态度?有胆还要我帮?帮你我应该的喔?! 「因为我妈会生气。」美里找借口拒绝。 「我知道妳妈会生气,所以不能到妳家修电脑。这次我连萤幕都一起带上来,我今晚住在庆城街12号的台北商旅,已经跟柜台报备过,妳直接过来,我的房号是——」 「啊?」等等,逻辑不对!「你为了修电脑特地花钱住旅馆?你很奇怪,你干么不送到你家附近修?」 「少啰唆,快来,快!」喀,不等她拒绝,先挂。 美里呆了几秒,打开手机,直接打到游翼农场找阿威。 阿威一接到电话,听见是美里,开始失控尖叫,非常兴奋。「阿姨阿姨,啊,阿姨,我想念妳!啊——」 「冷静,冷静,深呼吸。你不能太激动,冷静。」 「呼呼呼……」小家伙乖乖照做,然后大叫:「啊!我爸去找妳了,看见没?」 「他刚刚有跟我联络,又来叫我修电脑,他这几天一直找我修电脑,他到底做了什么电脑一直坏?」下载色情小电影?狂载违法mp3? 通通不是!阿威这个小抓耙子说:「我爸爱上妳了,想找妳告白。他一直把电脑拿去要人家放毒什么的,可是每次还没告白,妳就把电脑修好……」 啊!大惊~~她手一松,咚,手机掉地。 「喂?喂?!喂?啊——」阿威又在尖叫。 美里赶快捡起来。「喂喂喂?」 阿威啜泣,装可怜。「阿姨、阿姨~~妳会答应我爸吗?当我新妈妈好不好?我会让妳吃好穿好衣食无缺……」 美里脑筋空白,一时不知怎么回应。所以,昨天她自作聪明,马上用回复系统修好电脑,他臭脸是因为……喔,喔天啊天啊这男人,心机深哪,明是修理电脑,其实是…… 「阿威……阿姨,你吓到阿姨了……那个……」像被电着,她头好晕,心头酸麻酸麻,然后,一股强烈狂喜,从体内蔓延开来。像突然从地狱尬到云端天堂扑彩虹。高兴,好高兴,好高兴哪!呜,好幸福!正陶醉在幸福的滋味中,电话那头,突兀地飙脏话—— 「shit!」 惊得美里手机滑出去,又一次重摔在地,赶快捡回,问阿威:「谁?谁骂脏话?」 阿威悄声说:「是郑叔叔……阿姨,妳知道『潘仔』是什么吗?我们的网站从刚刚开始就被『你把我当潘仔喔』占领,好恐怖好恐怖我们被恐吓欸!郑叔叔正在打电话急着找人来修……」 美里哈哈大笑,泪,潸潸而落。挂上电话,带上钥匙,好,在镜前,吸口气,女潘仔出发! 以为只有她是笨笨女潘仔,没想到还有更大更傻的大潘仔,想要追她,竟蠢到拿电脑当借口……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笨蛋,在饭店房间来回踱步。 宫蔚南想,这次一定要说出口!好,对镜子再练一次,表情要诚恳而不严肃,目光要温柔而不凶狠,口气要深情深情深情…… 「我喜欢妳……」不对,不够力。 「我爱妳。」妈呀,好噁烂。他扑向床,暴躁地踹床捶床,啊!挫败低吼,x!说不出口,太久没追女人,现在讲「爱」这个字,好肉麻,好噁!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宫蔚南心悸,回身,很惊恐地,瞪着门。 叩叩叩,叩叩叩。她来了,他吸口气,冲去,拉开门。 门外,费美里偏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唔,妳来了。」他太紧张,神情又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美里目光激动,这次,他的臭脸再也不能骗过她了。她好想拥抱这个男人,一想到他愚蠢的行为,她心头软绵绵,超感动。 「电脑又怎么啦?」她装若无其事,先不拆穿,笑着,走进房里,忽然愣住,眼前是? 「这个……」宫蔚南支支吾吾。「我不是,不是要搬来还妳,只是,我想妳可能会想念它们,毕竟妳跟它们很要好,所以趁妳修电脑时,让妳看一下。」 美里蒙住嘴,瞅着老朋友。墙沿,地毯上,摆着二十几盆种子盆栽。美里奔过去,跪在它们面前,又摸又抚。 宫蔚南说:「因为要载上来,所以暂时移到花盆,回去后再埋回草坪。」 她没空理他了,一直跟她的老朋友问好。宫蔚南好嫉妒,看她热切地跟植物说话,嗟,就不见她看见他时有那么激动。 「你们好不好啊?养得多好啊,叶子很健康,被照顾得好,啊,我好想你们,真可爱真漂亮,你们真漂亮……」 仿佛它们听得懂似地,宫蔚南啼笑皆非。 她回身,对他笑。「谢谢!其实本来想带它们回台北,可是担心在医院没时间照顾。我妈又不会顾,你把它们养得真好……」 「唔。」被赞美,尴尬了,他故作潇洒道:「这没什么。」 她又转身瞧着好友们,垂下眼眸,凝视老朋友,指尖抚抚幼嫩的枝叶……然后,她吸口气,站起,回过身,注视他。 她有个大决定!她不要做好女生,不做矜持被动的好女生,对这高傲又怕受伤的笨家伙,她不坏一点不行了!她双目绽亮,用一种热切的目光盯着他。 宫蔚南本来是背靠着门,长腿伸着,双手盘胸前,等美里跟好友叙旧完。孰料美里忽然转身,用一种热情的目光盯着他。他怔住,缓缓放下双手,站直身子…… 他看见她眼中异样的光芒,看她朝着他走来,那笃定的神态,热情的目光,越来越近,停在他面前。 宫蔚南呼吸一窒,黯下眼眸。因为她的双手,握住他的双臂,他皮肤感觉到她手心的颤抖,然后—— 第十二章 美里踮起脚尖,仰起脸,柔软的唇,凑上来,触上他的嘴。柔软芬芳的吻,将她情意,送入他口中,摧毁他的理智,送入爱的病毒,在他体内迅速蔓延开来。 宫蔚南一下炸开了,搂住她,舌头探入她嘴里,与她黏腻交缠,疯狂热吻,她喘不过气,脑袋发烧。他将她拽倒在床,在她惊呼时,压住她身体,再次覆上她的嘴…… 欲望沸腾,血脉滚烫,他要,他也要啊,在她身体,在她心里,植入爱的木马程式…… 激情后,他们瘫在床,喘着,试图平复心跳。 宫蔚南觑向她。「觉得怎样?」 她瞪他一眼,拉高被子,藏住脸。 他撑起来,侧过身去问:「喂?」强扯下棉被,笑觑她黑亮的眸。 「喂!」她抗议。好糗,是她的第一次说,还问怎样,要怎么说啊? 他欺过来,好霸道又压到她身上。赤裸裸的身体紧贴着,被他宽阔的胸膛,强硬的身体压制,她像滑溜的小鱼,滑入他的怀抱,囚困在热情汪洋。她越闪躲笨拙,他越亢奋难耐。 「我有没有……」他热热的气息暖着她的耳朵。「有没有弄痛妳?」好爱这女人啊,和她做爱好甜蜜,好快乐。他啃吻她的耳朵,美里一阵酥麻。 「嗯?」她迷糊了。「嗯,不痛……」 「不痛?」 「嗯……」本来有一点,后来,后来太刺激,太狂喜,让她沉沦,忘记痛……在被爱过后,才警觉过去多空虚。被他深深密密地填满,好快乐啊! 「真的不痛?只是不痛吗?」啃完耳朵,亲起她的脸颊,将她当棉花糖吮吻。 她舒服地闭上眼,格格笑了。「好啦,很舒服,很舒服好不好……」丢脸死了。 「那,再来一次。」 「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没想到啊,宫蔚南除了能让她享受到极乐的高潮,激情后,还不忘细心照顾。 美里暗暗惊喜,这以前爱摆臭脸的宫先生,原来,恋爱起来很温柔的。当她洗完澡,穿浴衣出来时,他拿吹风机,拉她过去,坐在床沿,要她上床侧躺,头枕着他的腿,他帮她吹干头发。 「我不知道,原来妳很喜欢我。」宫蔚南很得意。 冤啊!「是你喜欢我吧?」 男性自尊啊!「刚刚不知道谁扑上来亲我……」哼。 「哦!也不知道谁,故意弄坏电脑接近我噢。」呵呵呵。 被发现了?他眼角抽搐,好丢脸。 她乘胜追击:「我打电话问过阿威了,你儿子啊,他说你好爱我……」 啊!宫蔚南恼羞成怒,大手插入发堆,一阵乱拨乱挥。 「你幼稚!」美里哇哇叫,抢下吹风机,朝他的脸吹。 两人扭打、拉扯,哈哈大笑,在床上踢来踹去,玩得不亦乐呼。打架打不赢他,最后美里投降,被他按在床上。他俯望她,低头,亲她的唇。然后,他难得感性,对着她的笑脸,卸下心房,愿意承认了,决定向费小姐告白。 「妳走了以后,我订了三百株茶花苗。」 「哦?」费小姐目光闪动,莫非……他记得她梦想的农场?要开满茶花? 「等妳姊生完孩子……妳要不要回来?」 「好啊。」美里答得干脆,抬手,轻抚他的眉,怔怔注视线条粗犷的眉。「你知道吗?跟你说,我这个人有个怪癖……就是念旧,一样东西,要用到坏掉为止,不然绝不会抛弃它。」 「嗯?」意思是? 「你这么强壮,应该很难坏掉,所以你跟我好,你可以放心。」 「所以……妳不会抛弃我?」顿悟到她的意思,他目光闪动。 「那……你有没有很放心?」她笑了,笑得好甜好甜。 「谢谢。」 「谢什么?」 「给我勇气。」 「勇气?」 「我听了邱贞贞说起妳的事,对背叛妳的人,妳还能继续无私地付出,跟妳比起来,我真的太弱……」惭愧啊!是她让他受到激励,走出过去的阴霾。 「这也没什么啊,一开始我也很恨,有一次甚至想要开车撞我姊姊,好可怕,把自己吓坏了。后来想开了,与其每天恨得牙痒痒,还不如让伤害过去。而且,能被别人需要,能去付出能去爱,就觉得活得很有意义,好像很有力量。」 很有力量?像他现在吗?放手去爱,体内充满能量,洋溢热呼呼的动力?是啊,怕被伤害,越走不出伤害。放胆去爱,这才活得生气勃勃。 「妳说得对,妳比我聪明。」 「是喔,可是我常被笑是潘仔欸。」 「潘仔?」 「潘ㄚ,台语的意思就是笨蛋。」他哈哈笑,掐掐她粉嫩的脸。 美里握住他的手。「这附近有我的秘密基地,想不想去?带你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徒步五分钟,秘密基地到了,就藏在路面下。庆城街28号,通泰商业大楼旁,通往地下停车场的通道。 夜暗中,四周哗哗瀑布水流,一片片嫩绿的蕨叶,层层迭迭,铺展着。 宫蔚南跟费美里站在石砌的鱼池前,鱼池后方,一排排汽车,五颜六色,睡在停车场。比巴掌还大的鲤鱼,颜色绮丽,在黯色水池里溜窜着,像摔落了一盒水彩,灿烂着,游荡着。这里充斥着水流声,声音还会在石墙回荡的小空间,谁想得到,有这么美的地下停车场? 美里说:「以前还没到你的农场度假种菜时,每次工作压力太大,就会趁着晚上,溜到这下面,听听水流声,看看大鱼,沉淀一下思绪,再出发。这里白天跟晚上的感觉差好多,晚上好漂亮。你看你看,那条金色的多胖啊!」 他听着,陪她欣赏每条鱼儿的模样,听她感慨道—— 「有人说,就算摔跤,也要抓回一把沙。以前只是单纯地觉得这话很励志,可是经过上次失恋,现在却跟你站在这里,想想啊,摔跤也不错。」 他不笨,马上意会道:「妳是在暗示,我是那把沙?」 美里哈哈笑,觑他一眼。「噢,是你自己说的喔。」 他环住她的腰,欲言又止,深深注视她。「我……有件事必须告诉妳……阿威有心脏病……」既然决定要交往,不能再隐瞒她。「上次妳看到他昏倒,那不是气喘,是癫痫发作。当初他妈妈就是受不了照顾他的辛苦,才抛弃他。」 美里怔住了。 宫蔚南转身去看鱼池,不敢看她,他心跳急促,手心汗湿,她还愿意跟他交往吗?在农场,阿威是不准任何人提他的病的,也不要爸爸告诉别人,因为这个病,儿子自卑又自责,老是认为只要有人知道他的病,就会远离他跟老爸…… 「他的病,不能痊愈吗?」 望着悠游的鲤鱼们,他说:「开刀有机会痊愈,但是很危险,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万一失败……」 「你会让他动手术吗?」 他疲惫地抹抹脸。「阿威吵着要开刀,但我不答应,怕失去他……我不是好爸爸,他的生命,我无权为他作主,可是我很怕。」他声音喑哑,充满痛苦。「美里,想让妳知道这个,是希望能让妳选择要不要继续跟我来往,我不能耽误妳的青春……有些女人,不希望承担这种责任……会介意……」终于示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毫无保留,完全臣服。说完,也松口气。 以为示弱会被轻视,没想到,有只小手,反握住他的大手。有个温暖的身体,挨近了。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对着窜游的鲤鱼,听哗哗水流声,在一片片轻颤着的蕨叶底下,美里柔声道—— 「没关系,我也很怕,我也怕我姊死掉,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生完孩子,现在好了,我们有伴可以一起怕。你让阿威动手术,我陪你怕……而且,你不可以甩掉我,警告你,我是老古板,第一次给了你,你就要负责。」 他笑了,眼色黯下,心里感动着。 我陪你怕……他眼眶热,转过脸去,不敢看她,怕让她看到他眼睛起雾。那偎在肩头的温暖,缓缓流动到他身体,滋养他、壮大他的勇气。在这无常世间,有人风雨结伴行,一起哭笑,好幸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气渐渐寒冷,气温陡降,太阳超得越来越晚,可怜的郑大少爷,每天起床都要靠天半天。今天,昆伯给他震撼教育,竟要他…… 「掐住乳头……不是,是这样……」花婶教郑宇宙挤牛乳。 可怜郑宇宙,坐在牛舍,跟一群欧巴桑学挤牛奶。他学着操作一遍,一边向蹲在门口抽烟的昆伯抱怨:「连这个也要学吗?我只要懂得怎么管理农场就行了吧?」 「你不会也可以啦,不过……宫老板都会喔。」 他会?可恶,郑宇宙咬牙道:「好,我学,这样吗?还是这样?」捧住软热的牛乳房。 花婶提醒:「这只叫雪莉,你要先好好跟牠交流一下,安抚牠,让牠喜欢你。」 烦!「雪莉,哈啰,雪莉美人,iloveyou,乖……」他轻轻揪住乳头,慢慢掐下去,乳汁缓缓地…… 哞——雪莉尾巴拉直,突然—— 「啊!」来不及看清雪莉的真面目,牛蹄踹痛郑宇宙的下腹,扑倒在干草堆,五位大婶围过来,一起哈哈大笑。 昆伯冲来,蹲在郑宇宙旁,叼着烟,老脸笑得皱纹挤成一团。他幸灾乐祸地说:「喉,雪莉不喜欢,牠知道你很花心。」 「我累了。」郑宇宙躺在草堆,生气,不起来。手机响起,他捞出来接。「喂?」 「农场还好吧?」宫蔚南打来关切,他有半个月不在农场管事,为了治疗阿威的心脏病,住在长庚的儿童病房。 「好,好得很。」吹掉落在额前的一根干草。 「还行吧?」 「废话,这里有我罩着,放心啦,阿威什么时候动手术?」 「已经都做过检查,明天早上动手术,今天晚上要开始禁食。」 「嗯,好,等你们回来。」 挂上电话,郑宇宙坐起身,瞪着雪莉母牛。瞧,悍妞啊!他挽起袖子。「好!再来——宝贝,雪莉宝贝,啧啧啧,想来妳是个矜持的美女对吧?相信我,这次我会很温柔很温柔,ok?」 雪莉瞪大眼睛,呼呼喷气,脚蹄蓄势待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晚上,宫蔚南填好手术同意书,拿去护理站。 病房内,美里帮阿威调整床铺高度,阿威一直盯着她的头,小脸蛋,洋溢笑容。 「哇——这次爆得更厉害了……」 「是喽!」美里得意,转了一圈,让阿威好好欣赏她的发型。 下午,她特地跑去发廊,又烫了个粉红色的超级爆炸头。阿威曾说的,怀念她的粉红爆炸头,阿威说只要看见她的爆炸头就开心。所以,在开刀的前一天,美里不怕人家嫌丑,决心要让阿威开开心心的去开「心」。 「看到阿姨的爆炸头了喔,明天要加油,知道吗?」 阿威格格笑。「其实……之前那个发型好像比较好看欸。」 「宫城威,你整人吗?」 「阿姨啊!」阿威大笑,拉住美里的手。 「嗯?」 「过来,有话跟妳说。」 「什么事?」美里俯低身子,双肘撑在床上。 「那个小baby什么时候出来?」阿威问起费樱霞的baby。 进医院那天,美里特地带他去跟她姊认识,还让阿威枕在她姊姊肚皮上,听小baby心跳。 「小baby还要两个月才会出来喔,到时候你就有新朋友喽!」 阿威点点头。「阿姨……」小手握美里握得很紧。 「嗯。」 「这很重要,妳要认真听。」 「是,认真听着。」美里笑了,这孩子讲得真严肃。 「拜托妳,爸爸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手术失败,妳替我照顾爸爸。我爸是很好的人,真的,他以前对我妈妈很好,要不是我,妈妈不会舍得离开我爸。」 听他急切地推销爸爸,美里好心疼。她凑身,两手撑在阿威身侧,故意用毛毛的爆炸头戳他的额头,戳得他脸好痒,一直笑。 「喂,宫城威,你听好——你爸超没人缘,我为什么愿意跟他在一起?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你要加油,没有你,我可是会抛弃你爸喔。」 门外,宫蔚南背靠墙,因为听见他们的对话,眼眶好热,感动着。 他知道美里故意跟儿子这么说,为了安慰被生母抛弃的儿子。感动美里的付出,他发誓,要一辈子疼爱这个好女人,要让她好幸福好幸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早晨七点,医生前来巡视病房。韩钟叙陪着费樱霞做检查,美里和妈妈等在一旁,听医师指示。 护士量过费樱霞的血压心跳。「很正常,血压也没问题。」护士向医生报告,将血压器收起。 满头白发的卓大医师,亲切地询问费樱霞:「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很好欸。」费樱霞笑咪咪地,摸了摸肚子。怀孕后整天躺在病床安胎,吃的又营养,足足胖了五公斤,气色好极了。 「唔。」卓医师满意极了。「现在比较稳定了,比我们预期的还好,照这样下去应该可以放心。」 医疗团队交换意见后,走出病房。 「我就说没问题吧?这孩子注定来找我的。」费樱霞笑嘻嘻地。 「唉呦,未婚怀孕,这么丢脸还笑?」王秋萍调侃女儿。 「我很努力说服她嫁我,你们也帮我说服她啊,证书我都准备好了,是她不签……」 「妈!」费樱霞给母亲使个眼色。「妳跟钟叙先去吃早餐啦,我要跟美里讲话。」 支开母亲跟钟叙,病房只剩下姊妹俩。 费樱霞问妹妹:「几点手术?」 「九点。」 「有把握吗?」 「医生说得很保守,他的心脏结构很复杂,可是不开刀又不能痊愈。」 「妳等一下去陪宫先生,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人陪在身边,我能体会他的恐惧。」费樱霞垂眸,凝视隆起的肚子。「我现在才能体会,做爸妈的有多伟大。过去我老是让爸妈担心,真的很可恶。」 「妳能这样想就好啦,以前我们老是为妳担心受怕的。姊,妳为什么还不答应钟叙的求婚?」 「我想过了,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你们——」 「我们不可能。」美里说得斩钉截铁。 「妳跟宫先生……」 「我们很认真,我是跟定那个男人了。」握住姊姊的手,美里说:「如果不是妳,我不会找到真正适合我的人,那个人并不是韩钟叙。我跟韩钟叙在一起,从来没有像我跟宫蔚南在一起时,那样晕头转向,很失控的感觉。」 「妳说的也是我对韩钟叙的感受。」 「是啊,」美里笑了。「既然我们都找到生命中的真爱,这是好事,妳还等什么?签字吧!不要让韩钟叙再等了。虽然妳之前有癌症,可是怀孕这么久了都很ok啊,医生最担心的事,也没发生,你们就快要有宝宝了,妳还不签字,这么爱当未婚妈妈啊?拜托,不要这么叛逆好不好?」 费樱霞被妹妹的话逗笑了,抬手看表。「八点半了,快去陪他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在手术房外,美里找到宫蔚南。 他紧张到面无血色,目光盯着架在手术房外的电视机,萤幕里播放着每一台病患的手术进度。宫城威正在接受手术中,在这里等侯的病患家属,每个人都神色不宁,焦急地频频看向手术房银色大门,挂记里面的亲人。 美里凝视着坐在塑胶椅上的宫蔚南,他一向高大英挺,自负傲慢,而此刻,那忧虑的神态,孤单身影,看起来好无肋。 美里过去,坐他身旁,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两手紧紧交迭一起。 「没问题的。」美里喃喃道。「一定没问题。」在这里为阿威加油,一起陪他等候。 一会儿,手术门打开,护士跑出来喊:「宫城威的家属!宫城威的家属!」宫蔚南跟美里奔过去,护士说:「医生要找他的家属,只能进去一位。」 宫蔚南看美里一眼,随护士进去。 手术门关起,美里只来得及看见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过来跟宫蔚南说话。到底怎么了?美里惶恐,心急如焚。几分钟,却像一世纪那么长。 终于,门再度打开,宫蔚南出来了,一见他的脸色,美里浑身血液凝住。 「怎么样?」她冲上去问。 宫蔚南看着她,眼色恍惚,脸色铁青。 「阿威怎么样?」美里摇他手臂。 他回神,看着她,眼睛红了。「医生要发病危通知,心脏结构比医生评估的还糟……现在抢救中……阿威……阿威会死……」 美里先拉他过去,一起坐下,颤抖着,说:「先别这样想,不要乱想。」 他倒抽口气,崩溃了,转过身,忽抓住美里,倒向她怀里,痛哭失声。 美里抱住他。「不会……阿威很坚强,他答应我会加油……不要慌,我们不要慌。我有信心,宫蔚南,听我说,会没事的……」美里紧紧抱住他,提供温暖的身体,让他哭泣。而自己,也泪流满面。 跟阿威同时进手术房的病患,陆续推出来了,和家属回病房。四小时后,萤幕仍在手术的,只剩宫城威。等候区,空荡荡的,只剩下惶恐着的美里跟宫蔚南。 原本预估两小时的手术,拖了四小时还没结束,拖得越久,阿威的身体负荷越大,越不乐观。 宫蔚南搂着美里,脸埋在她肩窝处,提心吊胆,恐惧着护士将捎来坏消息。 「宫蔚南!你看,你快看!」美里突然指着萤幕大叫。 宫蔚南抬头,看见宫城威手术中的字幕,变成恢复中。 美里跳起来。「恢复中,恢复中!是不是表示手术成功结束?!」 宫蔚南冲到手术室门前等候,门推开,护士跟医生走出来:「宫城威的家属?」 「是。」 「我们是。」 美里跟宫蔚南手握手等医生讲话。 医生摘下口罩,给他们一个微笑。 看见这微笑,美里跟宫蔚南松了口气。 「终于,手术顺利完成,他生命力很强,总算撑过去了。等一下先送加护病房观察,恭喜。」 美里跟宫蔚南傻呼呼地一直朝医生鞠躬道谢,都哭成泪人儿。一会儿,宫城威被推出来,美里陪着宫蔚南一路送阿威到加护病房。 小家伙昏迷不醒,美里一路在他耳边说:「你好棒,好棒,阿姨爱你,加油。」 将阿威平安送进儿童加护病房,宫蔚南换上无菌衣进去陪儿子。 美里留在外面,方才在手术房,收不到讯号的手机忽哔哔响。这才发现妈妈下停打电话给她,赶快回拨。 「妈,什么事?」 「妳姊生了。」 「什么?」 「早产,刚刚突然出血紧急送去剖腹——」 美里又往产科急奔。「现在怎样?姊呢?」 「别慌,妳姊没事,已经醒了……小孩在加护病房,还很小,放在保温箱……」说到后来,母亲声音喑哑,啜泣了。 美里跑到产科,看姊姊无恙,手机落地,人软坐在地。 「我吓死,吓死我了。」美里嚎啕大哭。 「我没事啦!」费樱霞笑笑地,没想到妹妹却赖在地上发脾气。 「妳真会挑时间啊,偏偏挑我不在的时候生!」 费樱霞跟母亲笑了,看美里又吼又闹地坐地上发飙。 费樱霞哄她:「好了,快去看小甥女,帮我看看……我现在不能下床……」 美里哭哭啼啼,站起来,真吓坏了,是怎样,她人生一定要这么精彩吗? 铃…… 手机呼叫,宫蔚南打来了,美里哭着接听。「喂?」 「怎么忽然不见?妳在哪?」 「我姊姊生了。」 「什么?!」 新生儿加护病房,小小婴儿,浑身红紫色,插满管子,在保温箱里努力呼吸。两张脸,贴着保温箱焦急张望。 「你觉得漂亮吗?」美里问宫蔚南。 「唔……算是吧。」说实话,一团肉,丑不拉叽噢。 「她没事的……她会跟我姊一样坚强。」美里转头,笑望他。「嘿,你的阿威也会没事,要有信心。」 他微笑了,这女人,眼角湿着哩,刚刚大概吓到哭,这会儿还来叫他有信心,真可爱。 一个小婴儿在保温箱努力生存,他们凝视彼此,心中涨满温暖,然后,他们顽皮,偷偷将额抵额,趁护士不注意,偷亲一下。 尾声 两个月后—— 黄昏,费家客厅,夕光中,七彩的气球系在各个角落。婴儿床上,一个小人儿,穿着粉红衣,咿咿呀呀,好奇地看着摇晃的气球。餐桌,摆着大蛋糕,王秋萍忙进忙出准备热食,不停指挥老公—— 「把我卤好的猪脚放进电锅,电锅啦!不要用那个盘子,笨蛋,用红色,红色才喜气!先帮我看饭煮好了没……」 费泰忙得满头大汗,团团转,是是好好地回老婆话。 韩钟叙也没闲着,一边帮着岳父大人准备,一边时而跑到婴儿床前,逗女儿。费樱霞坐在沙发,被老公下命令,不准帮忙,只能笑笑地看大家忙成一团。 「唉呦,你们帮帮忙好不好?只是庆祝满月,有必要弄这么盛大吗?」 王秋萍嚷:「我的宝贝孙女欸,当然要用力庆祝,妳没事的话打电话催妳妹。搞什么,到现在还没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冬日,长街萧瑟,行人稀少。长街旁,停着一辆蓝色休旅车。 宫蔚南坐在车内等待,眼睛注视着骑楼内的misterdount甜甜圈店,嘴角上扬,不自觉微笑着。透明橱窗内,他心爱的儿子正沦陷,而心爱的女人笑容满面,拉着儿子的手,偏着脸,笑咪咪问儿子话。 费美里的厚重风衣又出动啦,她牵着宫城威的手,出院一个月的宫城威,今天到医院回诊,医生惊讶他复原迅速,并解除阿威的饮食限制。 医生说:「以后你什么都可以吃,再过一阵子,甚至可以和同学打球。」 阿威马上问医生:「那我可以吃甜甜圈吗?」 所以一出医院,宫蔚南立刻载儿子到甜甜圈店报到。 没来过甜甜圈店的宫城威,甫进店,看见戴甜甜圈的狮子商标,就先欢喜笑了。再闻到浓甜的面团香,已迷醉。又见到玻璃柜内一排排缤纷多彩的甜甜圈,哗一声,瞪直双眼,好亢奋,疯了啦! 美里问:「怎么样?别发呆啊!我们还要赶去樱霞阿姨家。快决定,这个好呢?还是这个好?想吃哪一个?」阿威瞪直眼睛的兴奋样,教美里笑得合不拢嘴。小孩的幸福就这么简单哩! 「我……我不知道吃哪个好,我……我以前又没吃过……」 「这样啊。」有道理,这抉择对阿威真是心如刀割啊,选了哪一个就对不起另一个啊。「好!」美里牙一咬。「不好意思,每一种都给我一个好吗?」 呀,阿威高兴得嘴巴开开了。 店员错愕,确认道:「每一种?」 「对!每一种。」 「我们现在有三十八种喔。」 「好,三十八个都来。」 店员手忙脚乱,一一拿取。 不一会儿,美里跟阿威两手都拎着甜甜圈盒,呆笨地走出商店。眼看他们瞬间将车厢,堆成甜甜圈山,宫蔚南好震撼。 「你们怎么回事?」天……太夸张了吧? 「每一种都买一个。」美里笑道。 「我不知道吃哪个好,一直没办法决定,阿姨就说每一种都买给我。哈!三十八个欸。」阿威笑咧嘴,眼睛笑瞇了,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冒泡泡的幸福。 三十八个?宫蔚南面色一凛。「不行,身体才好,不可以让你一下吃这么多。」 阿威垮下脸,泄气。 「谁说不行?」美里抗议。 宫蔚南瞪她。「费美里,用点脑袋,三十几个甜甜圈吃完,阿威的肚子就爆炸啦!」 美里瞪回去。「你才用点头脑,我会这么笨吗?我清楚得很,不清楚的是你。」 「我知道妳对阿威好,妳疼阿威,但这不是对他好,这是害他。」 「他以前没吃过,哪有办法决定要吃哪种甜甜圈?当然要每一种都买啊!」 「喂,你们慢慢吵没关系,但是,我可不可以先拿一个出来吃?」阿威满脑子甜甜圈,不介意谁吵赢谁吵输,两个他都爱,不过,精神上倒是支持美里阿姨的。 美里打开甜甜圈。「你马上可以吃到爽。」 宫蔚南制止。「费美里,妳真不听话。」 不听话?老天,美里爆笑出来,把她当小孩训了,妈啊。「唉呦,少笨了,你放心啦。」盒子递给阿威,跟阿威说:「听好喽,每一种,只能咬一小口,所以每一种,都能吃到喔。」 「对啕,对喔,阿姨好聪明,万岁!」阿威迫不及待,抓一个就咬。 美里看着dm,告诉阿威:「啊,啊,你咬了『天使巧贝』。」 「天使巧贝好吃!万岁!」放下,又抓另一个咬。 「啊,啊,这个是……蜜糖波堤!」 「蜜糖波堤好吃!万岁!」阿威丢了蜜糖,好花心,又朝另一个进攻,张嘴就咬。 美里笑嘻嘻嚷:「哦,哦,这个是『草莓欧菲香』。」 宫蔚南忍不住,举手发问:「请问,他每一个都咬一口,剩下的谁吃唔——」好甜! 美里将刚被咬过的塞入他嘴里,自己也拿起另一个啃。 「剩下的当然我们解决啊。」 「这么多吃不完,我不喜欢吃甜甜圈。」可怜的宫蔚南,吓坏了。 美里头靠着他肩膀,仰着脸,对他笑。「我帮你吃嘛,」拿了被抛弃的「蜜糖波堤」啃。「这样行吗?ok吗?」 宫蔚南笑了,揉乱她的发,拇指抹去她嘴边招惹的糖霜。眼睛瞄向后座的儿子,啊,那小子忙着跟甜甜圈要好,应该看不到喔……趁儿子忙着吃,低头,扎扎实实吻了她,那一记好吻,融合奶香跟糖霜,超甜蜜。 结果这三人,在车里狂嗑甜甜圈,嗑到浑然忘我。 不久,美里的手机响了,传来姊姊的怒吼! 「喂?!你们到底来不来?我跟baby在等欸。」 美里按掉手机。 阿威问:「是樱霞阿姨吗?要走了吗?可是我还没吃过瘾……」 宫蔚南发动汽车。「晚点再吃,我们已经迟到了。」 等等,美里唰地拔掉车钥匙。 「妳?」宫蔚南不解。 美里坏坏地朝他们笑,右手还拿着「天使法兰奇」。「嘿,让他们等,偶尔我们也要任性一下嘛。是吧?是吧?!那么乖干么啊!」 「万岁!」阿威欢呼,抱成堆甜甜圈躺下,满足到爆。「阿姨我爱死妳了!」 宫蔚南将美里拽进怀里。「好,让他们等。」赏她一记响吻。 美里倒在他的腿上,笑望他。「就是嘛,吃得正高兴说……」哼哼哼,等一下会怎样?!哼,想她费美里过去啊,一把辛酸泪,姊妹相欠债,嘿,以后看姊姊怎么来还。 现在,现在多开心,和心爱的男人、可爱的阿威,窝在车厢嗑甜甜圈,连空气都甜的,这幸福的好时光啊,让它一直甜下去,不要停,不要停,好吗? 再不久,他们要真正变一家人了,宫蔚南想带美里去见爸爸,解开父子长久来的心结,办个温馨的喜宴,将美里娶回家。 事过境迁,也许父亲愿意原谅了。宫蔚南搂着美里,闻着甜润的甜甜圈香,好幸福,好幸福啊! 【全书完】 问世间几多「潘仔」?诚教人感激涕零 单飞雪 潘仔,台语念「ㄆㄢㄚˋ」,就是笨蛋傻瓜之意。 我写了个女潘仔,在我见识过太多聪明人以后,分外想念起「潘仔」。 你是潘仔吗?常吃亏受骗上当吗?不要心寒,不要唾弃自己,这世间如果只有聪明人,太教人厌腻,一个比一个聪明会算计,实在累煞人。总要有些潘仔,迟钝呆笨,憨厚傻气,容易受骗,傻傻付出,默默耕耘,让人还记得,纯朴老实的可贵。 近来单阿姊逢友就说,我是修道人。 大家都误以为我开始清心寡欲,同时因我戒烟少食肉常静坐,实有误人来崇拜之嫌,且常盘发燃檀香,兼深居简出,活动范围小到只在家前巷弄徘徊,甚至摒弃咖啡馆漫画王等时髦场所,流连在休闲小站等骑楼饮料店。远远看去,阿姊衣袖飘飘,仙风道骨(胖四公斤也敢讲仙风道骨,真乃看破红尘之人也)。 其实,我修的不是三太子道,也非菩萨道,更非下水道(不好笑,我知,请原谅我耍冷成癖),我只是努力寻觅离苦得乐的快乐道。要说我弃世遁逃也行,说我斗志低靡也可。总个言之,阿姊我最近真是自娱自乐没完没了,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锦绣前程?懒得计划。 除了稿子写不好时,掷滑鼠靠天三声,或躺下装天真跺脚捶胸,大部分时候我很快乐。(不然四公斤是怎么肥来的?) 闲时混二手书店,跟工读少女打屁。偶到公园,铺瑜伽垫翻跟斗,看人家放风笔。再不然去玩弄巷前那只流浪的小黑,小黑虽流浪但有爱心妈妈买颈圈骗捕狗大队,加上车轮饼店水果摊饮料店面摊等齐心供养,牠可谓前无古狗后无来狗之超级幸运狗,兼阿姊我偶尔带上除壁虱跳蚤的「蓝手枪」去打牠,让牠免除背上之痒痒,你说说看,牠幸不幸福?牠很幸福!(是在自问自答什么?) 然后中华电信忽然鸡婆,来我家装了mod数位电视,以为此等神奇机盒,应可诱惑单修道人的凡心,卯起来消费片单。 错、错、错!殊不知俺镇日对着这神奇黑机,频道选来选去,片单只愿看预览,免费的几分钟预览完了就没下文(定力可佳!)还卯起来贪看免钱的(好康福利区),想说免钱的应该都很难看,谁想到阿姊我多么与众不同,实乃浑然天成的修道人啊,竟然免钱节目也看到入迷啦! 阿姊我最爱看「好康福利区」的「运动休闲类」之「健康有氧一二三」。看这名字有没有很给他健康起来?一二三,有没有很动感?!我最迷的是基础武术有氧,超爱王德涌教练教的拳击有氧。 王德涌教练,我不得不在这里说说我的真心话(是真的以为王教练有在看言情小说就对了!)。 我说,王教练,你真的超爱乱high的,明明你教拳击有氧时,前面没有人,只有摄影机,你也可以自问自答自演起来。 且让单阿姊来实况转播一下—— 电视里,王教练对着镜头,弹跳呼拳高喊:「来!用力,有没有听到?!」 然后—— 「有听到——」 这回应并非来自观众,这乃王教练自己对着镜头,装出兴奋女声,乱回答自己……哪来的金刚芭比!这使得电视机前的单阿姊眼角抽搐,内心忍不住os。 王教练……镜头前,只有单阿姊一位修道人,您可以不用这么high。 王教练还有一招,他会对镜头要大家用力挥拳。然后,一二三,他忽然一脸痛苦,抚胸后退,狼狈痛呼! 「啊——好痛,被打中了……你们打得好用力啊!」 于是,电视机前的单阿姊,忍不住嘴唇颤抖,又os了。 王教练……镜头前,只有单阿姊一位修道人,您可以不用这么high…… 不过,看王教练这么努力假high,单阿姊不自觉被鼓舞了,三不五时,打开数位电视,跟王教练呼拳呼拳呼拳,装凶狠地喝喝啊叫。瞬间从不食烟火的修道人,变成逞凶斗狠的黄飞鸿子弟。 因为每天我都玩得很高兴,在客厅呼呼喝喝耍猴拳,俺的母亲大人,也心痒起来,一起加入王教练的假high一族。 其实,单阿姊私心觉得,电视界假high大王,应是购物频道那些主持吧?相较下,王教练,你真是太可爱了!跟你练拳,我果然流汗了。(非打拳流汗,实狂笑飙汗)。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原谅单阿姊整篇后记都在话家常,这种日常生活的小点滴,其实不该这样曝露出来,只希望有娱乐到你们,如没有,就当我也在假high吧! 你们知道的,生活有时真辛苦,让人笑不出来。那么假high一下,也ok啦,假久了,也许就真的high起来。我希望你们都开开心心的,并且保佑我这个撰稿维生的单阿姊,能持续卖字著书,娱乐大家。我会努力,而且,拿出我最大诚意,在这儿献上我自娱自乐的公园草坪瑜伽照,来激励你们。 各位,多久没去亲近大自然,拿个垫子,去给太阳晒一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