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限时挂号》 序曲 【序曲】 你说你,从未爱恋过。但很珍惜,跟我在消磨。 我笑我,原来是我的错。裂开的心,还未算清楚。 如此天真,竟得我一个。付出的心,你收不到吗? 如果你知我苦衷,何以没一点感动?谁想到这样凝望你,竟看不到认同。 明知我心里苦衷,仍放任我造好梦。难得你这个朋友,极陶醉,但痛。 你笑我:「为何没答一句?像不开心,心里在想谁?」 我说你:「为何没法猜对?」 未得到的,从未怕失去。如此相衬,竟不算一对。 从不相恋,怎么可再追? ——《如果你知我苦衷》 演唱:张国荣/词:林夕 第一章 【第一章】 这是一间名流聚集的高级餐厅,常见影视明星来此。今晚来了娇客,是常在服装秀表演的模特儿,邱乐莹。她表情阴郁地坐着,餐桌上的牛排一口也没动;而坐对面的男子,正迅速切牛排,刀劲俐落,愉快地大口吃肉,品尝美酒,浑未察觉女伴落寞的神情。 男子年约三十出头,健康明亮的棕色皮肤,身材结实颀长,衣着时髦潇洒。一件羊毛炭灰色单襟夹克,里边是紫格子圆领棉质恤衫,与夹克同色系长裤。乍看搭配随兴,实为上上之选,内行人一瞧就知件件行货,没独到眼光绝穿不出这款风格。 他举手投足流露自信,在那一对刀字眉下,是炯亮神气的眼睛,鼻骨高挺,加上棱角分明的下巴……他正是那种在聚会里轻易便能攫住女人目光的男子,而他自己的目光却不轻易跟随谁。 邱乐莹叹息,被忽视的感觉好难受,特别是像她这种惯于被男人追求的美丽女子,那不只是难受,还自尊受损。她痴望他,难过地想——莫非这就是跟太出色的男人交往的下场? 她曾经多么骄傲自己的男朋友是金绍棠,横跨港台流行界的翘楚,顶级造型师,明星导演们的救星,各式影片秀场的艺术指导。他创立「锦棠造型」,和「文升造型」的蒋耀云可是时尚圈最受重视的两大天王。她曾经虚荣地到处炫耀,可是交往后才发现,金绍棠极端自我,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女朋友的事排在最后面。他有空才找她,可当她寂寞了他未必会搭理,这算什么? 她受不了!邱乐莹握紧刀叉。都交往三个多月,一直都是她在迁就。而他呢?亏她今晚还特意打扮过,他迟到就算了,寒喧没几句就忙着吃饭,根本不关心她。 「绍棠。」她板起面孔了。 他抬头。「怎么了?」刚忙完服装秀,饿死了。一见女友瘪嘴,这才惊觉冷落她了。「对不起,中午太忙,到现在才吃。」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 「什么日子?」 「问你啊。」她皱眉了。 他沉思一秒就放弃。「直接告诉我吧。」根本懒得猜。 她瞪他。「是我的生日,你忘了?」 「哦——」真忘了,他按住她的手微笑道:「那——等会儿我们去买生日礼物。」 她听了更呕。「我不是气你没送礼物,又不是在跟你讨东西……」 那提醒他干么?!「好好好,怎样都好。我们开香槟庆祝?」 真敷衍!她瞠目高声抱怨。「喂,我想说的重点是——你、不、关、心、我!连女朋友生日都可以忘记,太夸张了吧?交往三个多月,连你家都没去过,也不带我认识你的亲人,我又不是拿来摆好看的?我要人哄要人陪,你根本没认真跟我交往嘛!」她想要更深入的关系。 没察觉她快爆发的情绪,他还笑。「原来这么想去我家。」 厚——这不是重点吧?她嚷:「你让我很没安全感!」 他眨眨眼。「乐莹,你几岁啦?」 「嗄?二十五。」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都二十五了,自己不能给自己安全感,还要别人给吗?」他玩笑道。「好好好,等会儿我们去买个超、大、的安全帽——」 哗地一声,她抓起水杯泼他。「我要跟你分手——」 众人惊呼,服务生赶来收拾,经理过来关心,大家望着被泼水的男子,但见他缓缓拨开额前湿发,拿手巾擦脸揩衣服,一副好习惯的样子。 这是第几次了,被女人泼得一身湿?又第几次了,女人吼着要跟他分手?他低头擦拭衣服,口气漫不在乎。「想分手就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真是,这套夹克要送洗了,还好泼的不是果汁。 「哇——」乐莹痛哭,抓了手袋奔出餐厅。 混帐、王八蛋,这种男人,谁跟他交往谁倒楣! 正午时分,冬阳暖着热闹的忠孝东路。某间餐厅,二十七岁的乔弥生刚用完午餐。她任职锦棠造型设计,是金绍棠的秘书兼好友。 她身材高瘦,穿着法籍设计师rnd mouret的衣服,线条挺直的粗毛呢料,肩型袖身有着古典宫廷式手法设计,公主袖式的抓绉肩型与缩口处置的袖口,十分别致。古典高雅却不至于显得单调呆板,在寒冷冬日流露一股低调的浪漫氛围。一如她的容貌,乍看不特别出色,细看后觉得乾净舒服别有风情。她眼睛不够大,鼻子又太秀气,嘴儿不够丰腴,但衬在一起,就那么恰到好处,独具特色。 她一头打着层次的时髦短发,令瘦削的脸庞流露精明感。薄唇抿紧,让人觉得严肃的同时,又有一种信赖感。右腕上戴着深绿表面dkny的限量个性腕表,那是去年金绍棠送的生日礼,他说和她的气质很称。 结帐时,她低头看表,跟服务员点咖啡外带。她流畅道:「热拿铁,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要减半。」 「嗄?什……什么?」新来的女服务生听得雾煞煞,当场儍眼。 「我来吧。」资深的男服务员过来望住弥生。「热拿铁,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减半对吧?」嘿,这女人是有名的「傲客」,他被训练很多次了。 弥生点头。很快地男服务员弄来弥生指定的咖啡,她道谢买单走人。一走出餐厅,阳光刺眼,她戴上墨镜,步行回公司。途中,她停在路旁卖蚵仔面线的摊子前。 「老板娘,我要——」 「我知道、我知道——」一见是她,老板娘挥手嚷。「大碗面线不要蚵仔,不放大肠,酱油少一点,乌醋不要太多,要加辣,不放香菜,对吧?」 「是。」弥生点头。 老板娘将蚵仔挑出,装好面线给她,弥生付钱走了。 望着弥生背影,老板娘哼了哼。「嗟!麻烦。」这种女人,谁娶她谁倒楣! 推开锦棠的暗色玻璃门,弥生前脚刚跨进公司,同事甄姗芭立刻扑来。 「大新闻、大新闻!」她跟着弥生走向座位。「老板跟邱小姐分啦!」 「你又知道了?」弥生推开椅子坐下。姗芭人很好,就是爱讲一些五四三的。 「这是真的!我跟你说……」姗芭拉来椅子坐下。「是圣纳塔餐厅的吴老板跟我说的,他认识财戚戚港式饮茶的锺老板,锺老板老婆那天跟朋友到餐厅聚餐,她朋友跟邱小姐的朋友是好朋友,这个朋友的好朋友跟她说的,邱小姐跟咱老板分手,而且那个邱小姐还在餐厅用水泼咱们老大,哇噻!怪不得老板这几天脾气好坏,原来被邱小姐甩啦——」她讲得眉飞色舞,像是现场目击。 结果弥生只是淡淡地说:「喔,这样喔。」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姗芭摸着下巴思量。「没想到啊,老大情路多舛,今年他已经交了……」伸出指头算算。「一、二、三、三个女朋友!老板是有隐疾还是有怪癖?每段感情都撑不到半年?」 弥生睨着她。「姗芭,他失恋关我们什么事?」唰地翻开日志,排列明日行程。 第二章 「你不好奇?」姗芭激动地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大长得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年轻多金风流倜傥,为什么那些女人一开始倒追他,最后又都不要他?为什么?为什么咧?我就是想不出来。」她甚至烦恼起来。「没道理,老板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才会被抛弃……」 「拜托,你没别的事烦?成天想这个。」弥生站起,双手环胸斜睨姗芭。「他跟他女朋友怎么了,我才懒得理,我去厕所。」 姗芭望着弥生背影,噘嘴嘀咕。「你懒得理?哼,是喔……」鬼才信!大门拉开,同事郝谨臧走进来,姗芭眼睛一亮又奔过去。「谨臧、谨臧,我跟你说……天大的消息啊……」 乔弥生推开厕所门,走进去,关门落锁,深呼吸,然后—— 「yes!yes!yes!」她两手按着化妆枱,乐得直蹬地。太爽啦!哇哈哈哈,又朝空中猛挥几拳。yes!分手啦——yes!就知道他们维持下久。想也知道嘛,那个模特儿小姐性子娇蛮,又爱面子,习惯被捧在手心呵护,绍棠一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哪有时间伺候她? 弥生乐坏了,她暗恋金绍棠多年,他们工作默契好,私下交情更是没话讲。可惜,这么多年来,眼看他频频换女友,怎么就换不到她登场?! 每次听他交新女友,弥生就惊心动魄;每次听他爱情没结果,弥生又乐得心花怒放。她望见镜里自己开心的模样,觉得好笑,转开水龙头洗脸,平静好心情,整整衣服,拍拍发烫的脸颊,肃容走出化妆室。 砰!前头一名女子走出金绍棠的办公室,瞧那女子抓着卷夹垂头丧气的,一副好像快哭出来的模样。弥生看表,嗯……上午这个会开了三小时,看来很不顺利。 负责招待的甄姗芭招手嚷那女子。「沈小姐,敲定了吗?」 沈小姐走向姗芭,弥生也回位子坐下。 「还是不行。」沈小姐倚在弥生桌旁,跟姗芭抱怨。「我快疯了,要截稿了,来不及了啦——」她哭了,手中卷夹敲着桌沿,显得歇斯底里。「你们老板好挑啊!真难搞,烦死了啦……」 「嗄?还不行?」姗芭诧异。「采访稿不是改很多次了,还抓不住他要的感觉?」 「他的感觉?」沈小姐诉苦。「这采访稿重写十次了,他到底要什么感觉?一下说不够精准,又说不够真实、不能表达出他的特色,还说相片也不好,我的妈呀!我快疯啦——」她覆额呻吟,晕了。想不到英俊潇洒的金绍棠这么难搞,可恶!亏她刚开始还因为能采访他乐得睡不着觉,硬是减肥五公斤。现在,哼,她怀疑金绍棠是她的劫数,不!是魔考,考验她的修养脾气!正当她哭哭啼啼跟姗芭诉苦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拿来,我帮你看看。」弥生说。 「喔。」沈小姐将稿子递给弥生。弥生看着,答答答地敲着笔杆。 「你觉得怎样?哪边出错?」 姗芭也凑过来看。「我觉得很好啊,版型很漂亮啊,相片也不错啊……」 弥生指着几处。「这里字放大,背景不要亮的颜色,别把他的相片裁半,要全身照,字别排得那么密。还有,别提他是处女座,别拿他跟「文升造型」的蒋耀云做比较,这一段抽掉。」啪,她合上卷夹还给沈小姐。 沈小姐恍惚了,间:「就这样?!」这就是金绍棠要她改了十几次的「感觉」? 「你试试。」弥生打开电邮,处理待回信件。 姗芭拍沈小姐肩膀。「听她的不会错啦,乔姊在这做五年了,老大的个性她最了。你回去改,保证一定过——」在这做事的都知道,有关老大的事,问弥生准没错。 沈小姐道谢,拿着文件半信半疑地离开了。 这时,金绍棠办公室的门推开。姗芭即刻奔回座位,打盹的谨臧坐直身子,回覆邮件的弥生抬起头来。 金绍棠来了,她的心上人来啦!弥生目光闪烁,看着他走过来。唉呀呀,这张脸百看不厌啊,那永远挺直的背脊,目光炯炯脚步稳健,弥生体温即刻升高几度,胸闷心热。唉呀,即使天天见面,还是不自觉地心跳加速。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弥生赶紧低头收送电子邮件。 他停在弥生桌前。「下午还有什么事?」 「一点凯悦饭店,大鹏经纪施先生要跟你谈案子,然后就是三点安娜小姐的杂志约。」 他瞥见桌上的咖啡。「给我的吧?」弥生还没答,他拿了就喝。又看见一袋面线,好饿,还没吃午餐咧。「是帮我买的吧?」他拉了椅子坐下,动手扯塑胶套绳。 不记得打哪时起,当他忙于开会忘记用餐,弥生总会帮他准备午餐。他也习惯了,省去外出用餐的麻烦。弥生将列印好的行程表交给他,他则将打开套绳的面线交给弥生。她抖抖塑胶袋,他放好免洗碗,她对准碗,他拿稳碗。她将面线倒入,一滴不漏,他赞赏地挑眉,拿了筷子吃起来。 「老大?」姗芭笑嘻嘻走来,试探道。「你今天看来很忧郁喔,有心事吗?晚上我们去唱歌好不好?唱唱歌人会比较开心啊——」 「又去?」他皱眉。「那地方空气差,有什么好?」他环顾桌面,像在找什么。弥生会意,拿出刚空运来的时尚杂志,他立刻翻阅吸收流行资讯。 「唉呦——去啦……」姗芭拗老板请客。「我们这个月赶三个案子快累死了,好可怜喔,请我们唱歌啦——唱歌啦——好不好?」 「什么?」谨臧站起来。「要唱歌吗?今天吗?好耶!」转身问后边的会计泰晖芯。「心,要唱歌,去不去?」 向来低调的泰晖芯抬头,眼色恍惚。「哦,唱歌喔,有靠近逃生门的包厢吗?」 「行啦行啦!」谨臧跑过去问老板。「真的喔?要去唱喔——」 金绍棠瞪他,敲他头。「是,一说唱歌精神就来了,刚刚好像见你打盹……」 「没有没有!」谨臧连忙否认,姗芭欢呼。 「yes,要唱歌喽,赞赞赞——」 弥生拿起电话,按下订位专线。「喂,我要订包厢。乔弥生,嗯……对了,帮我留意,我们不要二十五号包厢,那间麦克风很烂……」 「对对对。」金绍棠点头,上次那间包厢把他气死了。他听见弥生又说—— 「十五号也不要,喇叭会破音……」 赞!金绍棠对她竖拇指,弥生笑着眨眨眼。聪明啊弥生,他一听喇叭破音就抓狂。 下午四点,摄影棚里,两位当红玉女歌星接受e杂志邀请,拍摄平面照。 「嗯——人家的胸部想要更大啦——」安娜跟金绍棠撒娇。「你看她——」指前方试衣服的包佳佳。「她把胸部垫高了,我会输她,怎么办啦?」 金绍棠回头,看见死敌蒋耀云,他负责包佳佳的造型。他们目光短暂交会,迸射出想让对方死的光芒。蒋耀云挑衅地挑挑眉毛,金绍棠回以一记冷笑。 「别怕。」打开皮箱,他拿出两片透明软罩。「最新产品,没肩带也没后带,你看这触感。」 安娜戳了一下,爆出夸张的尖锐笑声,她笑得花枝乱颤。「哦哈哈哈哈哈,跟真的一样ㄟ。这要怎么用?用黏的?」 第三章 「不,它是最新科技产品,不必用胶就可以紧贴皮肤,等等你用这个,保证看不出有垫东西,胸型超自然——」 「哗——」安娜拍手。「金大师果然厉害,赞赞赞!」 那边,正在试装的包佳佳跺脚。「那是什么?人家也要,你有没有?你有没有啊?」可恶,绝不能输她。 蒋耀云脸一沈。「你这样也很自然。」 「为什么他有最新产品你没有?我也要那种东西!」 可恶,蒋耀云瞪金绍棠,金绍棠还以得意的笑。哼!他安抚包佳佳。「那东西我是没有,但是——」他从口袋拿出「秘密武器」。 什么?金绍棠目光一凛。 蒋耀云大声嚷:「巴黎仙杜杜的婴、儿、粉、底!搽上去,你的脸就像没化妆,但是……但是柔润得像可以掐出水来,白里透红,嫩得就像婴儿的脸——」 「好耶!」啪啪啪啪,包佳佳鼓掌。「蒋大师不愧是造型界第一把交椅,赞赞赞!」 蒋耀云冷觑金绍棠——输了吧? 「哼!」金绍棠冷笑。什么仙杜杜?我还猪肚牛肚咧—— 安娜听了抱怨。「不行不行,大师你要救我啊,我的肤色已经比她深了,她现在还擦上那个什么杜的粉底,相片刊出来,我被人家比下去了啦,怎么办啦?」 金绍棠自信道:「现在流行自然妆,不怕,我们就展现你原来的肤色,连雀斑也不遮。」 「嗄?」安娜捧住脸。「雀斑?你不帮我盖住?」 什么?!蒋耀云停下擦粉的动作,听见金绍棠说—— 「兰蔻最新型录正是用个满脸雀斑的女模特儿,故意不去遮掩,那一点瑕疵反而拉近跟大众女性的距离,并使得眼睛及嘴唇的妆衬得更明媚。」 「不行吧,雀斑耶……」安娜犹豫。「不要啦……」 竟要玉女歌手暴露脸上雀斑?蒋耀云哈哈大笑,比了个他阿达的动作。 金绍棠双手抱胸,瞪着安娜。「你不信我?」 「可……可是……」 「那我走,你另请高明。」金绍棠说完,随即收拾工具。 安娜立刻投降。「奸吧好吧,我听你啦!」他们合作很久了,金绍棠帮她做的造型效果总是最好。 那边蒋耀云冷笑道:「技穷了,脑袋就糊涂了,哈哈哈!」 做完造型,摄影师打灯,进行拍摄。灯具后,金绍棠跟从事服饰业的伙伴陈祖伟坐长椅上,观看拍摄效果。蒋耀云跟助理坐另一边,两组人马刻意隔一段距离。 「喂,你确定这样可以?」陈祖伟问。 「等着瞧吧。对了,最近有什么新货?」金绍棠胸有成竹。 「三天后,巴黎有个新品牌的服饰要来台湾设店,你可以去看看。」 「我最近看见几套不错的衣服,你帮我调一下。」 「喔。」陈祖伟点头。「开个名单给我,过几天我要到香港。」 「晚上要请员工唱歌,你也来吧。」 「员工?全部吗?」陈祖伟眼睛发亮。 「对啊。」 那也包括弥生喽,陈祖伟急嚷:「我去、我去!」 包厢昏暗,霓虹旋转。大夥儿坐在黑色长沙发上,桌上摆满饮料小菜红酒。泰晖芯驼背站在桌前,双手紧握麦克风对着萤幕唱。萤幕播放好几年前的「你歌」伴唱带,大鬈发大浓妆的女演员在沙滩奔跑,一个穿阿公型西装的男人在后头追逐。 金绍棠瞠目。「这什么衣服?!」老土! 晖芯哀唱。「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期待——」高音上不去,她硬是拔尖唱。「快赶走爱的寂寞——」 「天啊——」绍棠捣耳朵。 虐待啊——弥生儍了,佩服晖芯的勇气。 谨臧朝晖芯扔面纸。「拜托,唱这么老的歌,难听死了。」 「就是嘛,切!」姗芭猛按切歌钮。 歌卡掉,晖芯回头,瞪着姗芭。「你们竟这样对我……」 霓虹打在晖芯凹陷的脸颊上,她眼色阴郁,一身老气黑套装,大夥儿抽气,哇勒,见鬼了! 登登登,音乐来喽——下一首。 「喝!我的歌。」姗芭冲上去夺走麦克风,摇头晃脑唱。「素兰——素兰素兰要出嫁……」 「嗄?」什么年代的歌?大家忙抓东西k姗芭,吹口哨嘘她,她不为所动继续用那把破锣嗓吼:「素兰——素兰喔——」 我的天!金绍棠晕了,快买单解散好了。 陈祖伟剥花生给弥生。「弥生,要不要吃?」他深情望她,她则望着金绍棠。 她问金绍棠。「想唱什么?」 金绍棠翻着歌本。「最近有首什么哭吧哭吧的,是……」 「哦,我知道,刘德华的。」弥生拍他肩膀,马上点了。「还想唱什么?」 他摇头。「算了,最近很少听歌。」 「蓝雨?」 「ㄟ?!」金绍棠指着弥生。「对对对,这首好。」 她凑身笑问:「那「每次醒来」?」 「啧啧啧,聪明聪明啊!」他掐她脸颊。 她睨着他。「还有恋曲一九九九。」 「对,这首赞。」 「那……「不要告别」呢?」 「那首是?」他忘了。 「你以前最爱唱的啊!」弥生哼起来。「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里有两个你……」 唉呀!金绍棠手一拍,想起来了。「对啊,这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嚷:「快快快,快帮我点!对了,还有半梦半醒之间,那谁唱的?」 「谭咏麟。」她笑。两人窝着狂输歌号,她狡猾道:「用插播的,插播此较快。」 在弥生身旁,可怜的陈祖伟还儍儍地拿着花生咧——他扔了花生突然嚷道:「我要唱心太软!」 弥生没理他。唉——陈祖伟背靠沙发灌酒,这时,谨臧发癫尖声唱——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他用假音,众人绝倒,他耍起平剧。「喔——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繁华深处——哦——」他激动得脸红脖子粗。「one night in 北京——one night in 北京——one night in 北京——」 「叫他闭嘴,会死人!」金绍棠咆哮,弥生笑得跌落沙发。 「老板我敬你。」姗芭帮老板倒酒。 「我酒量不好。」金绍棠推开。 酒量不好大家都知道啦,就是要灌醉他好唱到天亮嘛。姗芭十分坚持。「敬你常照顾我们啊,快乾啦」 弥生知道姗芭在想啥,她尽义务地说:「喝茶就好,别喝酒。」其实心里希望绍棠喝醉,那就可以送他回家啦,哈哈! 「拿开。」金绍棠皱眉。 姗芭一脸失望。「我好想跟我最尊敬的老板喝一杯喔,您知道我最敬重您了。」 「好好好,一杯就好。」他乾了。「行了吧?去唱歌。」赶她走。 「老大我也敬你。」谨臧扔了麦克风来进攻。「我最景仰您了,您对我们最照顾了……」 「又敬我?」空了的酒杯立刻被斟满。 晖芯也被姗芭拖来。「她也要跟您敬酒。」他们轮番跟老板拚酒。 第四章 弥生的歌来了,她拿起麦克风唱。「……其实我早应该了解,你的温柔是一种慈悲。但是我怎么也学不会,如何能不被情网包围?其实我早应该告别,你的温柔和你的慈悲,但是我还深深地沉醉在,快乐痛苦的边缘……」这恰似她的感触啊,但愿他能懂得弦外之音,可是他——金绍棠爽朗的笑声回荡包厢内,他忙着跟谨臧划拳。唉,弥生扔了麦克风,把歌切了。 金绍棠抬头。「嗄?唱完了?」起身用力鼓掌。「唱的好唱的好唱的好啊!」 嗟,弥生苦笑。 忽地大家狂叫。「老大的歌来了!」拱金绍棠出去。 金绍棠走过去,谨臧搞笑地跪着递上麦克风,姗芭鼓掌尖叫。 旋律轻扬,金绍棠有点醉了,嗓音慵懒,低低地唱。「……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越过时空相见,每一分钟换成一年,究竟能有多少缠绵……」 姗芭跟谨臧耍宝地跳起芭蕾,围着金绍棠转。 噗——弥生笑倒沙发,金绍棠也不气,索性陪他们搞笑,还故作情深,一边唱、一边走来将弥生拉起。「……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们忘了还有明天,忘了保留一点时间,好让这种感觉永远……」 弥生憋住笑,任他执起双手,他表情生动,一流的演技。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醒来你已了无踪影,再回到梦里,梦已不相连,哦——爱你……」他拉着弥生转了一圈,她没站稳,笑倒在他怀里。 姗芭劈腿,配音。「喔喔喔喔爱你爱你喔——」 陈祖伟暴躁地猛按对讲机叫服务生送酒,晖芯笑得呛到,而弥生呢?她也笑,可是当她跌在他怀里,当他从背后轻环住她唱爱你爱你时,她忽地感到一阵悲哀,笑容隐去。 他唱:「似梦似真,转眼改变,梦已不相连——」 「好耶——」姗芭大叫。「好听好听!」 谨臧躺在地上作休克状。「老大我崇拜你。」 陈祖伟用力按对讲机,吼:「酒怎么还没来?!」 凌晨三点,金绍棠在员工们的诡计下醉得一塌糊涂。他们狠敲老板一笔,点了最贵的酒和小菜,好过瘾! 按照惯例,乔弥生扶金绍棠走。「我送他回家。」 按照惯例,陈祖伟自告奋勇。「我送就可以,那么晚,你明天还要上班。」 按照惯例惹毛弥生,她笑得僵硬。「祖伟,你送他们吧。」 她朝陈祖伟后头指了指。祖伟回头,一干乌合之众对他又叫又挥手的。 按照惯例,他们不识相地嚷:「陈老板,我们要坐你的ㄅㄨㄅㄨ。」 「陈老板,那么晚很难叫车耶!」 唉,按照惯例又失败了,祖伟望住弥生。「好吧,开车小心,他的车……」 「知道知道,他的车我熟。」罗唆,弥生扶了金绍棠就走。 「我帮你扶过去。」他过来帮忙。 弥生推开他。「我自己来,你快过去吧!」 金绍棠,身高一八三,体重七十五。嘿,要不是弥生练过合气道,肯定搬不动。将他身子推进跑车,系好安全带,她退出来绕过车子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雾气模糊了挡风玻璃,金绍棠醉嚷:「弥生……」 「嗄?」 「弥生……我……」睁眼,他望住弥生。「头好晕……」无辜的嗓音。 她倾身笑望他。「什么?头晕啊?」 「我……」他闭眼叹气。「我被甩了……」他口气无奈,不是伤心,只是困惑。他很差劲吗?为啥每个女友都撑不过半年? 「嘿,没关系。」弥生掐掐他的脸。「本来嘛,不适合就该早点分手。」甩得好哇甩得妙!她笑盈盈地扭开音响,怱觉肩膀一沉,原来他靠倒在她的肩膀昏睡了。她拍拍他的脸,听见他喃喃抱怨—— 「弥生……女人真麻烦……」 她哈哈笑。「你醉了。」油门一踩,倒出车子,驶上公路。 【第二章】 乔弥生开车技术好,跑车开来得心应手,她调整电台频道,手指头跟着旋律敲打方向盘。她喜欢深夜开车,马路宽敞,两侧灯火辉煌,畅行无阻的自在,烦扰皆抛。 每次金绍棠出国,就要弥生负责接送,帮他定期保养验车的也是弥生。当年,车还是她陪他买的。这车他好锺爱,历任女友想开想借,他绝不答应,只有弥生可以。很多事证明他对弥生特别,好比他从不带女人回家过夜,他总是说,家是他最放松的地方,他不要别人打扰。每次听到朋友放任自己的女友们打扫家里改变摆设,他就浑身发毛,万分诧异。 可是,多么奇怪啊,他给弥生备份钥匙。每次出国办事,屋子就托弥生看管,他甚至在客房备有弥生专用的寝具床套,有时一早搭机,为了方便弥生开车送他,他会让弥生在家住一晚,隔天一起出门。 弥生细心,不管他在国外待多久,阳台栽植的花草永远葱郁长青。弥生做事有分寸,深知他好恶,明白自作主张移动他屋里的物品会令他抓狂,可是帮他在冰箱补足可乐,他喜欢。时间过去,两人默契好得如影随形。 无怪乎即使他不停地换女友,弥生总认为自己还有希望,五年过去仍不死心。毕竟他对她最特别啊!他们关系暧昧;他连衬衫西装都由弥生负责送洗,他最憎衣服被烫坏洗坏,弥生介绍的洗衣店技术好,不用特别叮嘱就知道什么衣服要乾洗,什么衣服不可以烘,洗衣店就在弥生家附近,渐渐地,他的衣服变成她的责任。 乔弥生最喜欢在假日早晨,帮他领乾净的衣服回来,喜欢在家里先替他摘去吊牌,那一刻她会觉得自己是他的老婆,抚摸他的衣服感觉像触碰到他。因为老是帮他送洗衣服,渐渐地清楚他的品味,于是每当金绍棠有宴会出席,忙得没时间挑选服饰时,弥生帮他带的总能令他满意。 夜深,天空漆黑,路灯妩媚。 金绍棠靠着弥生肩膀睡了,热热呼息暖着她脸颊,她觉得自己也醉了。她放慢车速,听电台女dj性感的嗓音说—— 「世界辽阔,常常,我们觉得自己好渺小,而唯有爱,令人感到富足。在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很爱你?最棒的是,你刚好也爱他?让我们听听,张国荣的,全世界只想你爱我,祝福你们。」 张国荣深情歌唱,一句句震动弥生心房。车子驶上高架桥,周围漆黑,地面橙色反光标志一瞬瞬消逝,弥生摇下车窗,冷风拂面,伸手从他口袋掏出香菸点燃,左手挟菸,右手操纵方向盘,享受与他独处的时光,尽管,只是一段路途,她也觉得像拥有全世界般那么幸福。 金绍棠枕着她柔软肩膀,半梦半醒,嗅闻熟悉的香味,这味道令他安心,她总是擦这牌子香水。 「弥生……我好晕……」他呢喃着。 她喷出一冽烟。「你醉了,快到家了。」 「弥生……我爱你——」 车子猛地煞住。弥生惊骇,心跳如鼓。 他又喃道:「我爱……你……知道我爱……爱谁……谁……」他胡言乱语。 唉,抛掉香菸,火光一瞬,沸腾的心瞬间冷却。 踩下油门,她又气又笑,骂他:「是,你爱,每个都爱!」就是不爱我。刚刚她还以为……她摇头失笑,眼眶热了。 第五章 金绍棠家有着开放式厨房,银色厨具,黑色地砖,流理台一尘不染,显然他不常开伙。弥生挽起袖子,轻吹着口啃,像女主人那样检查他的冰箱橱柜。嘿,她露出满意的笑,冰箱空荡荡,橱柜碗筷每款一套。很明显,他没让那女人来,这里还是维持得像单身男人住的。在厨房转了几圈,弥生心情大好,还是只有她最熟悉这里。她打开咖啡研磨机…… 头好重,金绍棠趴躺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晕眩中,看见个朦胧影子,有人?眯起眼,瞧清楚站在厨房的人后,他放心了,是弥生啊。他看她吹口哨哼歌,他笑了,翻身,抬手遮去客厅灯光,想了想又放下手,侧身偷觑她,看她打开自动设定的咖啡机,拿量杯和汤匙测咖啡粉量,倒入机器…… 他闭眼,困了。池知道明朝醒来,就有香喷喷的咖啡暍。 弥生设定好咖啡机的时问,过来蹲在沙发前帮他脱鞋,又进卧房抱来棉被,看他手垂落在沙发旁,便将他的手拉回被窝里。 她打开阳台灯,摸了摸阳台花草,拿水来浇,帮几株盆栽放肥料。靠在栏杆欣赏一会儿夜景,转身进屋,将落地窗拉上,关掉客厅日灯,捻亮茶几小夜灯。弯身审视他熟睡的面容,听着他的鼾声,她笑了,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打开电视遥控器,按下静音键。 萤幕闪烁,她看了一会儿新闻,还舍不得回家。习惯性地啃起指甲,想了想,起身走进书房,打开灯,走向书桌,拿起桌上放的相框,轻抚相框里的相片,相片里金绍棠环着她的肩膀,她手里捧着奖杯。 那年,金绍棠跟她都在前辈处工作,他是助理设计师,她是行政人员。那次他获颁最有潜力造型新人奖,他们在公司庆祝。也就在那天,他决定要开造型公司,那日,他问她要不要帮他,她立刻答应,义无反顾陪他辞去工作。从此他前程似锦,从此,爱他的人越来越多。 当他坐在桌前,当他看着这相片,可曾想过去爱相片里的人?可知道相片里的这个儍瓜苦苦地爱着他? 弥生叹息,关灯离开。 翌日,公司大门推开,金绍棠扶着墙走进来。他戴墨镜,脸色铁青,神情痛苦。 姗芭见状忙起身问:「老大,没事吧?」 「老……老板?」谨臧关切。 晖芯紧张。「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不用。」金绍棠行走缓慢,头痛死了。唉,宿醉啊,真难受。进办公室前他撂下一句。「下次谁再跟我拚酒,就要谁滚蛋!」砰,门甩上。 同事们交换眼色,窃笑起来。老大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好。 「天啊——天啊——」金绍棠呻吟。 「早啊!」办公桌旁弥生好精神地笑着招呼。 他扑过去。「弥生弥生,我头快炸了,早上和电视台的……」 「我跟他们改期了。」呵,还不清楚他宿醉的毛病吗?! 「哦。」他松口气,摘掉墨镜坐下。「帮我削铅笔啊?」 「嗯。」桌上摊着一排铅笔。 他看着弥生低头专注地一刀刀削尖,可真有耐心啊!手削的铅笔,画起稿来特别有灵感,他最讨厌用机械削。本来都自己削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削铅笔变成弥生的工作。 他托着下巴跟她诉苦。「早上头痛得爬不起来,昨晚被小朋友们整惨了。」弥生微笑。「不关我事喔——」 「哼,分明同夥。」 她呵呵笑,侧脸瞧他。「哗,你看来很惨哇!」 他瞪她。「下次不喝了,绝不喝。」 「好好好,你拗得过他们?」她低头继续削笔,削完,斜脸睨他。见他左手撑额,闭着眼,很疲倦的样子。「早上吃了没?」 他睁眼。「瞧我这德行,哪还吃得下?!」说着又闭上限。 「喔。」弥生点头,将二十几枝铅笔放进笔筒。「喂。」用手肘撞他。 他睁眼。「干么?」 她笑嘻嘻。「想不想吃香菇瘦肉粥?」 「粥?」胃有反应了。「对啊,我想吃粥,但现在上哪……」他住口,看她吹掉笔屑,从桌底拎出橘色保温锅。 「登登!」她掀锅盖,香气喷涌,瞬间令他的胃颤抖! 「哗——真搞来一锅粥?」他深呼吸。「好香!」 「喏。」递给他汤匙。「吃吧!」翻开日志,她说:「你要回一封信给吴先生,他们约你参加模特儿大赛的评审。周导想请你设计新戏服装,这两天决定好就回覆他。」报告完,她起身离开。 金绍棠翻开杂记本,抽出削尖的铅笔,一边吃粥、一边想新案子。咸粥温热地滑入胃里,顿时精神好了大半。他瞪住汤匙,她去哪买的?真好吃。 一关上门,弥生抱着文卷夹靠在门前,眯眯笑了。瞧他方才惊喜的模样,不枉她一早起来熬粥啊,呵呵——干得好啊,弥生。他多乐啊,他要是没她照顾可惨啦!弥生心情大好,回座继续办公。 舞台上模特儿走秀,沙发音乐播放,台下贵妇名援排排坐,人手一纸做笔记,挑选喜欢的衣服。 金绍棠是这场发表会的艺术指导。模特儿脸上彩妆、发型、配件,皆出自他的造型公司,此际,观众席上方监控室里,弥生跟绍棠蹲在地毯上盯秀。 「你觉得怎样?」 「jack好满意,跟我们敲下一季档期。」 「嗯,明天可以好好睡觉了。」他望住弥生笑道。「刚才……幸好有你。」 弥生睨他。「拜托,你别再造孽了。」两人笑了。 方才后台,当金绍棠做最后检视时,他刚分手的女友邱乐莹,亦是服装主秀。他觉得她头发没固紧,帮她重盘,碰触她头发时,她忽然哭了。 「乐莹?」他皱眉。「别这样……」无心安抚她,就快开场了,糟!他担心她脸上的妆要糊了。她越哭越厉害,他斥喝。「再这样哭下去怎么登场?太不专业了,快收住眼泪。」 「你还说?」她飙泪哭嚷。「是谁害我的?你不安慰我还骂我?好狠啊你!」 「这是工作,你不要闹情绪。」他最气这种不专业的表现。 她拍桌发飙,场面失控。「我知道这是工作,但我就是忍不住,我一看见你那张脸,想到你多无情,我就……」 「怎么了?」设计师们赶来了解状况。 「邱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助理导播也来了,模特儿们看笑话似的窃窃私语。 邱乐莹哭嚷。「你嫌我不专业,我不上场行了吧?金绍棠,你够狠的了,我恨你!」哇,完了,哭得惊天动地。 「你还哭?!」他气坏了。 弥生拉开他,用眼神示意他离开,随即坐下,拍抚邱乐莹的背。 「没事、没事。」弥生搂住邱乐莹,她指着镜子说:「瞧你今晚多漂亮,好多人为了看你才来啊,把妆哭花多可惜?」转头招助理过来帮她补眼线。金绍棠嚷发型师过来重新盘头发。 「我好难过……」邱乐莹抱怨。「我的生日他竟然忘记,跟我约会老是迟到,难过时总是没空陪我……」 弥生耐住性子听,一边不忘朝发型师使眼色,要他快点动作。 第六章 邱乐莹哽咽。「太过分了,我们分手,我好难过啊!他呢,他刚刚骂我什么你也听见了,他看见我哭没感觉吗?竟然只关心工作!乔小姐,他一直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吗?我……我从没这么丢脸过啊……」眼泪是止住了,可情绪很激动。 金绍棠站后边,朝弥生指着手表。 弥生挑眉朝他比了ok的手势,又低头对邱乐莹说:「就是啊,他真可恶,你甩掉他是正确的。」她哄着。「所以别哭了,不值得啊,把工作都哭丢了怎么办?传出去不好吧?儍瓜。」 邱乐莹立刻眨掉眼泪,又间道:「他一向对女人都那么差劲吗?还是只针对我?」 弥生握住她的手,讲得好诚恳。「相信我,他交过的女朋友中我觉得你最好。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他常跟我夸你呢,说能跟你这大美人交往真天大福气,三生有幸才认识你。」呵呵呵,她乔弥生真要说谎,也是很厉害的,瞧邱乐莹被哄得破涕为笑。 「真的?」邱乐莹找回自信。 「我从不说谎。」弥生凛容。 邱乐莹舒坦了。「所以啊,根本是他人格有问题,不知道要珍惜我。」 见邱乐莹起身准备登场,这场风波总算平息,金绍棠打心底佩服弥生。 「你真会哄啊!」台上前女友笑着展示新装,他问弥生。「你老实说,讲了我什么,让她这么开心?」 她狠狠地道:「我说你有隐疾,离开算她好运。」 才不信!他笑了,随即又纳闷道:「奇怪,是她不要我,干么还哭?我越说她越哭,气死了。」 「你不懂?女人要哄的,你骂她她越哭,儍瓜。」 「跟她分手后,我反省了。」他叹息。 「哦?」 「我想……我不懂怎么讨好女人。」 「是。」 「女人好敏感,有的嫌我忙,有的骂我自私,有的又说我太冷漠。我真不懂,你们女人到底要什么?」 「看来你很困惑啊!」她笑嘻嘻。 「嫌我工作忙,要是我不工作天天陪她,这样她就高兴?」 「不,不会高兴。」谁高兴和不务正业的男人混? 「嫌我自私?我要是成天巴住她,什么事都依她,她就开心了?」 弥生还是笑。「不,不会开心。」对个没有主见的男人,谁开心? 「那怪我太冷漠,我要天天搂她亲她写情书给她,她就满意了?」 「未必吧?!」弥生格格笑了,太肉麻,很腻ㄟ…… 「看吧——」他眼里闪烁笑意。「弥生啊弥生,你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好麻烦啊?」 「都要怪你。」她呵呵笑。 「怪我?」 「是啊。」她点头。「喏,交往那么多个都没结果,代表你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女人,不怪你怪谁?」嘿嘿,爱我吧!弥生笑嘻嘻。 「喂,公平点,从不是我去招惹的,她们自己先爱我的啊?」他好无辜,她却笑了。 这点弥生很清楚,他常帮美女们打理从头到脚的各种问题,如此贴身,难保不擦枪走火。再说他工作时那唯我独尊的模样,好自然就迷倒一票女模特儿、女明星,她们心动了就前仆后继倒追,等真跟他交往才大大失望。 他啊,不是好情人,在爱情上,他迟钝得像笨蛋,常捉不住女人想法,更懒得花心思去了解,光是工作上的事就够他伤神了。当他休息时想的就是喝咖啡看杂志睡觉吃饭,哪可能还陪女友游山玩水逛大街?更别提说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话。这家伙大概只有她乔弥生受得了。 弥生拍拍他肩膀。「那些女人都不适合你,懂吗?」只有我,只有我啊!她在心底呐喊。 他像听见了,凛容瞪住她。「我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女人了。」 「哦?」弥生蓦地心紧。他终于明白了? 「嗯。」他笃定道。「一个不爱计较的女人。一个很有弹性的女人,像最好的丝袜,弹性十足,随时配合我的作息,体谅我包容我理解我。」 「嗯嗯嗯……」这不就是我嘛!弥生眼睛发亮,听他继续说—— 他也按住她肩膀。「但是,真有这种女人吗?」他摇头。「没有吧?」 咚,她想死!她想立刻死!笨蛋,弥生沮丧,可听到下一句,她又高兴了。 「我决定了,我不要谈恋爱了。我再也不要了,没女人又不会死!」 弥生哈哈笑,好哩!「我赞成。」那她再也不用担心了。 「我想通了,也许我适合一个人。」他问弥生。「对了,怎么从不见你跟谁交往?」她也二十七了吧?! 「也许,我也适合一个人。」她苦笑,为了他而甘于寂寞。 「不是吧?!」他打量弥生。「莫非……」他直盯得她头皮发麻。「莫非其实你……」弥生屏住呼吸,他发现她爱他了?她脸红,心扑扑跳。 他喝一声。「你是同性恋?」 「什么!」她气得作势打他。 他抓住她的手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乱说的,对不起啊……」 「哼!」恶狠狠瞪他。「怀疑我同性恋?哪天我恋爱了,跑得不见踪影,到时看谁来伺候你?到时后你别哭啊!」 他赖皮。「你舍得这么好的老板,月薪六万咧!」 「呵!」弥生懒得理他,没忧患意识的笨蛋,也不想想平时有多依赖她。 他感慨地说:「弥生啊弥生,假如一直到老我们都没对象,乾脆住一起,好不好?这样就不寂寞了,怎么样?」 要等到老喔,弥生赏他白眼,可心底甜蜜蜜。她板起面孔说:「我也有退休的时候,老了还想我照应你?嗟!」 他揉着她的头。「好好好,到时换我来照应你,可以吧?但是你要发薪水给我。」 「你作梦。」 时间在他们说笑中消逝。弥生爱这样跟他拾杠,感觉好快乐,可她也惋惜,相爱的时机,好像也正是在这欢快笑闹的气氛里溜走。是不是因为太热悉,一起虚耗掉太多光阴,爱的感觉错过了?空搂满腔爱意,却不知怎么投递至他心里。她傻傻排队等候他的青睐,能给的暗示都给了,还不够吗?苦候中,却不停看见有人插队,而她的爱情,来不及。 股市名嘴乔铄雅带着女儿来找妹妹。 「今天我住这里。」她宣布,随即坐下来打开电视,根本不容弥生反对。三岁的茵茵满屋跑,看见冰箱开冰箱,看见抽屉开抽屉,看见笔拿笔,看见包包开包包,看见一剪刀拿剪刀。剪刀?剪刀! 弥生扑过去,但茵茵拿剪刀跑给她追。「放下!不可以拿,茵茵——不行,快放下,茵——」砰!弥生跌倒了,她朝姊姊吼。「控制一下你女儿,她拿剪刀玩啊!」 「你搞定她。」铄雅懒懒地说。「将来你也会生孩子,先让你实习。」 哇咧——弥生头痛,茵茵扔了剪刀,拿口红开始在地板上画。哇咧,cd的口红? 晕,弥生头晕了。看来只有自力救济了。「茵茵……」她朝外甥女露出甜美笑容。「小可爱茵茵?」正画画的茵茵抬头,露出困惑的表情。弥生提议。「茵茵,来玩躲迷藏好不好?你躲起来,阿姨数到十就去抓你。」 茵茵眼睛一亮。「好!」立刻奔往厨房。 「12345……789……10——」弥生将她逮出来。「好,这次阿姨要数到一百,你要躲好。」 第七章 茵茵用力点头,弥生立刻开始数。「1……2……」小家伙跑进房间,弥生敷衍地数到二十,然后走到沙发坐下。终于安静了,呼—— 来这招!铄雅瞪她。「很狡猾喔。」 「是聪明。」弥生纠正。 「聪明?怎么对金先生就没辙?五年!五年啊,弥生。」 「嗟,你不懂啦!」弥生躺倒沙发上。 「你才不懂!浪费青春虚掷光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光阴有限青春无价……」 「停——」弥生求饶。「省省你的口水去跟客户说吧!」 「弥生,」铄雅按住她,眼色犀利。「爱情就跟买股票一样,讲的是快狠准,看中就下手,错过时机再也没有。像你这样拖拖拉拉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要看看投资效益,懂吗?」 弥生冷笑。「你不是常说手中有股票心中无股价吗?」 铄雅眼角抽搐。「笨,那是骗投资户的。你当然要掂掂那支股是不是超额投资了,是就认赔杀出,还耗着干么?想陪葬啊?」 又来了,弥生受不了。「你职业病,爱情又不是商业行为,懒得听你说教。」她抓了苹果啃。 「你才神经,对那个金绍棠发神经,一发五年,猫发情都没你那么久。」 「哇哈哈哈哈……」弥生大笑。 铄雅冷笑。「亏你还笑得出来?要别人爱了五年没结果,现在早哭了,你还笑?心情很好啊?」 「是啊!」她笑嘻嘻。「跟你说啊,他和那个邱乐莹分手了,他跟我说将来老了要是我们都单身,就住一起,他要照应我哩!」 「嗯……」铄雅沉吟。「可喜可贺啊——」 「是啊。」弥生抓了抱枕搂在胸前。「他会这样说,可见很在乎我。」 「值得庆幸啊——」 「是啊是啊!」弥生笑推姊姊。「我爽死了,把我当白头偕老的对象呢……」 「笨!」铄雅戳她脑袋。「笨笨笨!他是失恋,失恋说的话能当真?真对你有感觉早就在一起了,怎么那么死心眼?什么老了要一起住,这种话你也信?这男人根本不爱你,懂不懂?他把你当好朋友,像哥儿们那样,拜托你醒醒!」 「不跟你说了,扫兴。」弥生扔了苹果,拿抱枕蒙住头。 「是姊妹才跟你说真话。你在他身上的投资啊,啧啧,血本无归,情海无涯回头是岸,现就杀出少赔更多。」 弥生嘀咕。「这次不一样。」 「哪不一样?」 弥生坐起来,表情神圣。「我有预感,他快爱上我了。」 「哇哈哈哈哈哈!」换铄雅大笑。「预感?我还灵感动感电线杆咧——爱情果然盲目,你疯了,这个金绍棠毁了你。」唉,妹妹中毒已深,无药可救了。 「不,我有理论支持。」弥生去拿来一本书,翻开,指着某一页。「喏,你看这段。」 铄雅接过书,望着画线的一段文字。「这段?」 「嗯。」弥生点点头。 铄雅念着书上那段文字。「在美国金矿业正流行时,有一个人认为自己的矿坑似乎没什么价值,于是以废品回收的价格卖给别人……」她抬头望弥生。「这段?」 弥生点头。「继续啊。」 「……这买主接手以后大吃一惊,因为他只往下挖了一尺,就挖到大量金矿,而那人竟然放弃,把矿坑让了……」铄雅懂了,她台上书本。 「明白了吧?」她就快挖到她的爱情,就快了,已经努力了那么久,眼看就快成功,忽然—— 「笨蛋!」铄雅骂道。「他是人,不是金矿!」书k到弥生头上。 「喂!」弥生痛呼。「没什么不同啦!」 「很不同、很大的不同!人心不是你挖啊挖就挖来你身上,他的心不爱你,你挖个屁喔!你没救了你……」头晕,头晕啊,她按住太阳穴。可恼啊—— 「唉呀!」弥生死脑筋,笑嘻嘻地拾起书本拍了拍。「这里边有哲理,就说你不懂。」 厚!铄雅气得发昏扶住沙发。「随便你,哪天你哭死我不管!」 【第三章】 一个月后—— 「救命救命啊!」一通紧急电话打断正在用餐的乔弥生。明星萧荷的经理人葛大快哭了。「快找金绍棠,我要疯了……」 弥生听完葛大噼哩啪啦的抱怨后,立即通知金绍棠,约好离餐厅最近的地点会合,直奔客户住的五星级饭店。 「什么状况?」电梯里,金绍棠对着镜子调整领带。 「萧荷八点要参加表商nlife的记者会,但她穿的衣服让葛大抓狂。」弥生主动帮他把领带移正。 「嗯,nlife……」雅痞风格,中等价位。金绍棠想着萧荷的长相和身材,构思服饰配件。 弥生拿出pda输入资讯。「这是葛大开的价码。」电梯里有人,弥生将pda移到他面前。 金绍棠看了挑眉。「看来他急坏了。」超高报酬。他问:「你刚刚在干么?」 「吃饭,你咧?」 「刚洗完澡。其他人联系没?」 「谨臧在微风广场待命。」他负责租借服饰配件,名牌店熟得像走自家厨房。要短时间立刻做出让人满意的造型,考验的是设计师功力和手腕。空有理想造型,没有名牌店撑腰,绝不可能在一时半刻赶出造型。 金绍棠头脑灵活,设计概念一流,紧急状况难不倒他。平时负责帮锦棠交涉店家,沟通协力厂商的是乔弥生。她为人沉稳,做事细心,租借的服饰配件准时交还,往返间不时给厂商好处,他们俩就这样打响锦棠名号。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向尽头的总统套房。 才一进房就听见葛大嚷嚷—— 「绍棠,你看她穿的,我快晕倒了!」 「人家觉得这样很美嘛……」萧荷啜泣地说。 绍棠跟弥生望着大明星萧荷,顿时都看儍眼了。 灯笼?肉粽?这是金绍棠跟弥生乍见萧荷的印象。身材本就丰盈的萧荷,偏又穿上超低胸、超紧身、超多蕾丝的白礼服,那一团胸脯就快爆出来了,好低俗啊!而团团系在腰上的复古绑绳,让赘肉无所遁形,真够恶!设计师为了展现俏丽感,刻意在臀部蓬起的设计,让本来臀围就不小的萧荷更形壮观了,加上缩束的裙摆,造成一种肥女人裹小脚,随时会跌倒的感觉。更别提她那一坨丑陋的黑人发卷,简直像刚被人炸过似的。 惨啊,啧啧!金绍棠拚命深呼吸,压抑住想掐死萧荷的冲动,真是糟蹋衣服。 他问:「这是你精心设计的造型?」 萧荷哭哭啼啼。「人家自己花三十万特地请人从伦敦带的礼服ㄟ,人家筹备了一个月呢,人家好用心ㄋㄟ……」她泪盈盈地问:「不好看吗?」 「简直强暴眼睛嘛!」他直言。 噗——弥生转身偷笑。 萧荷崩溃。「哇——我很用心啊——」 金绍棠训斥。「不准哭,眼睛会肿!弥生——」 「是。」 金绍棠开始交代他要的某品牌的帽子款式、衣服厂牌款式、商家名称、鞋款尺寸,还要一对某品牌戒指。 「没问题。」弥生打开手机拨号。「喂,谨臧?听好了……」弥生复述一逼。「记住了,两小时内送来。」 「两小时?」谨臧尖叫。「你当我是神呀?」 弥生收线。金绍棠坐下,抽起菸。 第八章 葛大缠着他问:「没问题吧?还剩三小时,来不及的话合约就拿不到了,可以吗?」 「不要吵。」打开素描本,他拿笔唰地勾勒草图。 萧荷拎着礼服奔过来。「我这个头发不好看吗?真的不好吗?我想这种头可以让我的脸比较小,所以我……」 「不要吵!」绍棠骂,随即嚷道:「弥生,call2号发型师,顺便也约化妆师。」 「收到。」弥生接洽,两分钟内说服他们扔下手边工作赶来。 葛大转而缠问弥生。「怎样?怎样?他们会来吗?三小时内要——」 「不要吵!」换弥生吼。 一小时后化妆师、发型师赶到,他们三人围住萧荷,金绍棠花五分钟陈述他要的造型,拍手宣布。「动手!」 萧荷坐下,发型师拿出喷剂狂喷,迅速将爆炸头搞直。 「嗯。」金绍棠双手抱胸看了直点头。「干得好。」 化妆师调好唇色给金绍棠瞧。 「嗯……」金绍棠敛眉考虑一秒。「再深一点。」 当他们快将定案时,谨臧嚷嚷着冲进套房。「来了来了——」哗地,将披挂满身的服饰配件抛到床铺上,人立刻倒地躺平,就差演口吐白沫。 弥生看表,差一分五十九秒正好两小时,她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要命!」谨臧呻吟。「大姊,早晚被你整死!」 呵呵呵,弥生笑着检查配件,记录衣服。 时间快到了,葛大焦虑地碎碎念,不时看表。郝谨臧坐在地上吃便当,弥生拿pda安排明日行程。 「喂,大姊——」谨臧瞪住弥生。「你脸色很差喔!」 「嗯……胃不舒服,没事。」刚才吃饱就赶来了,现在肚子疼。 「我帮你跟老大讲,你先回——」 「嘘——」她望向金绍棠,他正忙着跟发型师调整萧荷发型。「他在忙,你别吵他。」腹部忽地一阵尖锐刺痛,她不禁深吸口气。 「大姊,你要不要上医院?」谨臧很担心,看她脸色都发白了。 她手一挥。「嘘、嘘!」那么大声干么?她深呼吸。「等等就好了。」 结果她越来越痛了,最后整个人缩在沙发上,疼得连呼吸都下敢用力。有好几次她望着金绍棠想过去跟他说,可当她看见金绍棠为着萧荷造型不时敛眉沉思,或跟化妆师热烈讨论,她就告诉自己再忍忍,他一向最憎恶工作时被人打断思绪。 郝谨臧吃完饭,弥生就赶他走。「你先回去,宴会十点结束,你再过去拿衣服。」 谨臧瞪着她。「那——他们一弄好,你就叫老大送你去医院。」 弥生挥挥手。「行了行了,我会说的。」 终于撑到萧荷做完造型,弥生瘫在沙发上。她头昏目眩,恶心想吐,腹痛如绞,又全身冒汗。 「弥生,行了。」金绍棠朝她招手。「快来拍照!」 乔弥生挣扎起身,拿相机过去拍。不到三个小时,萧荷从低俗的大肉粽,变成清丽佳人。 萧荷朝相机又噘嘴又眨眼。「这样美吗?这样咧?还是这样?」 弥生又一阵恶心反胃,草草拍了几张相片留底。葛大赞金绍棠厉害,弥生将帐单开给葛大。葛大签了支票带萧荷直奔会场,房间终于只剩弥生跟绍棠。 弥生虚弱地往墙壁一靠。「绍棠,我——」 「糟了!」金绍棠忽嚷。「我约了人吃饭啊,惨了惨了……」他迅速收拾工具,急着离开。「你可以自己搭车吗?请公款!」 「你快去吧。」弥生苦笑。 他拍拍她肩膀。「辛苦了,掰。」 门甩上,弥生沿着墙滑坐地上,心想请服务生过来帮她好了。她起身,可身子稍移动就痛得呻吟,索性趴倒地上,像只虾蜷着身体。她不敢乱动,腹部灼热,里头像有千万支针,只要稍一动就狠狠地戳剌她。她一向勇敢,这时也禁不住想哭,她感觉疼痛又悲哀。他……他没发现她不舒服!连谨臧都看得出来,他却……想及此,情绪决堤,她再也无法压抑,全身痉挛般地啜泣。 饭店外,金绍棠急于赴约,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系安全带时忽然想起——shit!公事包忘了拿。即刻踅返饭店。 开门便看见倒卧地上的人影。弥生?他奔过去蹲在地上,好小心地把她揽进怀里,口气焦虑。「弥生?!弥生?」 乔弥生睁眼,看见一张模糊的脸。「我……肚子好疼……」她痛得眼泪直淌。 金绍棠摸她的额头,好烫!抱起她就往外奔,一边嚷嚷。「服务生?服务生!」该死!走廊没人。 他冲入电梯,按下钮,低头对她说:「没事、没事的,我立刻送你去医院!马上就到了,你没事的。不要怕……」他想安慰她,却隐藏不住声音里的慌张。这时抱着她,才发现她竟这么轻,轻得像好容易就会消失掉,他害怕了。 「弥生!」他一直喊她,想确定她还有意识。 他拨去她额头汗湿的发。「你听见我说话吗?有听见吗?」 她的沉默教他更慌了,电梯门开启,金绍棠冲向柜台,抱着弥生又吼又叫——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急诊室,医生护士们给弥生急救,深绿色布幔外,金绍棠焦急等待。几分钟后,布幔扯开又立刻拉上,护士走出来。 「她怎么样?」金绍棠问。 「她晚上吃了什么?」护士拿笔记录着。 「我不清楚。」 「疼多久了?有没有一小时?有没有呕吐?」 「我……我不清楚。」他瞪着护士,答不上来。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刚才忙着做造型,根本没注意。 「都不知道?」护士又问。「你是她的谁?」 「呃……朋友。」护士皱眉,他马上补一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生命危险?」 「你最好快联络她的家人。」 「嗄?」金绍棠慌了。「很严重?很严重吗?」 医生出来了。「乔弥生的家属?」 「医生——」金绍棠奔上前。「她怎么了?」 医生摘下手套口罩。「急性盲肠炎,要立刻动手术,再拖下去很危险,变腹膜炎就麻烦了。」医生指示护士们安排手术。 护士过来催促金绍棠。「快叫家属来签同意书。」 心急如焚的金绍棠打开弥生皮包,翻阅电话本,他知道弥生有个姊姊——有了!乔铄雅。立刻拨电话过去,但佣人说她去香港开会。 「香港?那她爸爸妈妈呢?我有急事!有没有电话?」 「哦,老先生他们在加拿大,我去找电话……」 「不用了。」他关上手机,开玩笑,等他们赶来弥生都痛死了。他拿了护士手中的同意书。「我签。」伸手掏钢笔,咬下笔盖,低头就写,却被护士挡住。 「不行,规定要她的直系亲属,你是她的……」 「她亲属在国外。」 「那么先生你是她的……」 「朋友,老板,上司!」妈的,这时候他是谁重要吗?他执笔就签,护士又按住同意书。 护士十分坚持。「先生,你还是联络她的亲属吧,不是直系的也行——」她拿回同意书。「你快联络,不然我们没法动手术。」 shit、shit!金绍棠瞪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嗄?」护士困惑。 第九章 他吼:「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呃……刘……晓敏。」她吓得缩住肩膀。 他凶狠道:「刘晓敏,你再不让我签,里面那女人要出了事,我绝不饶你!」 刘晓敏吓红了眼睛。「可是……医院有规定……」 「拿来!」一把抢下同意书签上名字。「规定重要还是命重要?有事我负责!」什么烂规定,难道要弥生等到疼死?「拿去!」他交出同意书。 「好,有事你要负责!」护士气唬唬地去安排手术。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接听,对方劈头就吼—— 「他妈的你搞什么?大家等你一个小时——」是约在餐厅的朋友。 「我不去了!」金绍棠吼回去。 「哇——你吃了炸药?干么?」 「唉,回头再说。」他按下关机键,护士又过来请他去办住院手续。 手术四个小时后结束,金绍棠帮护士将活动床架推进病房,他订了最高级的头等病房让弥生好奸休息。 护士用床套包裹住弥生,然后她指示金绍棠。「我喊三二一,就一起出力把她移到床上,一、二、三……」 顺利地将弥生栘到床铺后,金绍棠帮她盖被,他看弥生面无血色的,十分担心。「她没事吧?」 「手术很成功,麻醉药会让她昏睡几小时,暂时不可以喝水,也不能进食。点滴快打完时,记得通知我们。」护士拿起一根棉花棒教金绍棠。「你要看见她嘴唇太乾燥,就像这样用棉花棒沾水,帮她润唇。」 交代完看护细节,护士离开。 十一点多了,吊在支架上方的玻璃罐,透明药水一滴滴滑入软管,渗进弥生肤里。外边偶有护士推着药车经过,轮子辗过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金绍棠守在病床前很久,他起身舒展僵硬的背脊,瞥见窗面水珠,这才发现下雨了。窗面起雾,远方霓虹闪烁,揉揉僵硬的脖子,再度坐下,垂眸打量弥生睡容,她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他吁口气,稍感放心。安下心后,望着她忽地感到一阵内疚。 她睡着的模样看来无助脆弱,可怜的弥生,他的视线栘到那小小的扎着针的手背,心蓦地揪紧。一想到她今晚忍耐地不知痛了多久,该死,他对自己生气。要是他没忘了拿公事包,那她很可能一直倒在那里,都没人发现……一想及此,他冷汗涔涔,胸闷心热。他自责又对她生气,为什么整晚都不吭声?她可以跟他说啊?她应该要说的!她怎么可以蠢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可是……望着弥生,唉,他怎会不明白,她忍着痛不说,是因为怕影响他的工作。结果他忙完就赶着赴约,她更说不出口了。她就是这样善解人意,他感动又心疼。拿棉花棒沾水,小心地帮她润唇。 手机响了,是弥生的,他扔了棉花棒接电话。 「弥生?看医生没?」 「谨臧?」 「嗄?老大?怎么是你?我打错啦?」谨臧诧异。「没错啊,我是打给弥生啊……」 「不是的,弥生她……」金绍棠约略描述了事情经过。 谨臧听了直嚷天啊天啊的,因为紧张,他语无伦次起来。「那她现在怎样?天啊……动手术!天啊——急性盲肠炎?很危险啊——我有个表婶就是盲肠炎,她太晚开刀变成腹膜炎,后来就——」 金绍棠打断他的话。「手术很顺利,她睡了。」他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她不舒服?」 「拜托——大姊晚上气色很差,你没发现啊?我说她要看医生,她就是不让我跟你讲……」 金绍棠听了自责更深。连谨臧都发现弥生异状了,那他是怎么回事?简直可恶! 她先是听见声音,低低的呼息声……她睁开眼,又用力眨眨眼,才逐渐看清眼前景象——有人趴在床沿睡了。 她目光闪烁,是金绍棠!再往下看,她的手被他大大的手掌牢握着。瞬间一股强烈的满足感淹没她,她不敢动,小心呼吸,怕吵醒他,抑或是怕……这是一场梦? 她环顾四周,明白身处医院。回想事情经过,依稀记得痛倒地上,昏迷中他来搀扶,抱着她胡闯,好像还大吼大叫地嚷嚷,后来……后来她就失去意识了。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墙壁雪白,一架电视机,一只矮柜,蓝色水壶,空气弥漫消毒水味。这里只有一张病床,看来是头等病房。 她右手轻轻掀被窥看自己,病服稍稍扯开一点,看见腹部覆着纱布,这时她有些明白了,很有可能是盲肠炎,难怪会痛到没法走路。她揣测着,也不急于找答案,视线又一次落到那只被他握着的左手。嘿,她舍不得闭眼睛了,贪心地一直看着他,感受被他牢握的温暖。早先那剧烈的疼痛,此际,仿佛是好远的事了。现在这样看着他,听着他熟睡的呼息,弥生觉得好满足啊! 他睡着的模样真可爱,当他吸气,她也跟着吸气,他吐气,她又跟着吐气。她让自己呼吸的节奏跟他一致,仿佛这样,与他的距离就又缩小一点。几次下来,她笑了,笑自己荒谬,真个儍了。 然爱情不就是会把人变儍吗?望着他,她目光温柔。 她想——他守着她,他果然还是很在乎她的。 早上八点,锦棠员工就被叫来医院。病房中央,有个男人好精神地指挥大家做事。 「叫我来就为了要我扫厕所?」姗芭拿着马桶刷抱怨。「老大你太过分了!」但抗议无效,金绍棠凶狠一瞪,姗芭唔了一声,头一缩,滚回厕所刷刷刷。 「绍棠,你让他们回去吧。」弥生靠坐在病床上说。「厕所很乾净,房间也很整洁,我很满意了。」 她满意是她满意,金绍棠可不以为然,事事讲究造型的他职业病犯了。他瞪了弥生一眼。「你别管,好好休息。」然后继续指挥谨臧。「过去,右边一点,左边高一点,再高一点……」 谨臧高举着超大的画一下往右、一下往左,哭笑不得,他用力踮起脚跟。「太高了……」 &@*#……谨臧暗骂,放低油画。 金绍棠又说:「喂,太低了。」 *#*&……谨臧气得碎碎念,弥生忍不住笑了。 终于金绍棠满意了。「好,就这样。」 呼——终于!「老大,可以了喔?」 「可以了。」 「好。」谨臧单手按住画,另一手掏出挂钩,用嘴撕下胶贴,啪哒黏上挂鈎—— 「还是低一点好了。」金绍棠说。 「靠!你整我啊老大。」谨臧用力拔胶贴。 噗!弥生捣住嘴,硬是忍下大笑的冲动。大清早的金绍棠就为了病房的摆设大发牢骚。 「颜色不对,白兮兮的,对你不好。」所以要谨臧拿他办公室的画过来,又说:「厕所不乾净,对你不好!」所以叫姗芭过来扫厕所。 打开电视他诧嚷:「什么?只有三台可以看?那怎么行,会闷死你了。」便要谨臧将公司的dvd搬来,还要谨臧晚点去租影碟。 看他们忙进忙出,她怪不好意思的,可是大家明白金绍棠的脾气,不把病房弄得漂亮舒适,他是不会罢休的。他甚至要姗芭到医院附设的花店买香水百合,他说这样才不会一直闻到消毒水味。 第十章 可当一个小时后,他对谨臧说:「我车上有一条客户送的波斯地毯,你拿上来铺。」 「嗄?」谨臧尖呼。 「铺地毯?我没听错吧?」姗芭冲出来,手上还抓着马桶刷。 金绍棠一副他们大惊小怪的模样。「这样湿气才不会那么重,对弥生比较好。」 「有没有搞错?」姗芭瞠目,不就割个盲肠嘛,有这么严重吗? 谨臧张大嘴巴,瞪着老大的眼神好像他疯了。 「我的天!」弥生格格笑。他吹毛求疵起来天下无敌。 金绍棠催促。「你还不去拿?!」 「喔——地毯啊,喔——真的啊,好,我去拿……」谨臧恍惚地走出去。 一会儿,崭新地毯铺开来,盖住了灰色地板。金绍棠双手抱胸欣赏,嗯,他终于感到满意了。在他身旁,谨臧、姗芭累得挂在椅上。 砰地门推开。「换药喽!」护士嚷着,她拉着药车倒退地走进来,一转身「哗」地一声倒退三步。护士呆住了,这是哪?又是地毯又是画又是花又是桌巾的,她用力揉眼睛。「我走错了?」又退出去,抬头望门号。「没错啊……」 轰!里边爆出大笑。姗芭跟谨臧笑得蹲到地上,弥生因为不能大声笑,表情痛苦。 「你们把这怎么了?」护士生气了,用力将药车推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弥生道歉。 「只是稍微布置一下。」金绍棠说。 「稍微?!」护士摇头,神经病,搞得五颜六色的。她将药车停在床边,忍不住碎碎念。「医院是养病的地方,别弄得花花绿绿的。」 噗!姗芭跟谨臧从蹲在地上变成趴在地上。 金绍棠板起脸。「我觉得很好啊,暖色系可以帮人增加免疫力,心情愉快,病才好得快。」不懂就别乱嫌! 「打针。」护士懒得说,她按住弥生手腕,准备注射。 大家过来围住弥生,金绍棠最关心,他挨着护士身边监督,看护士小姐拍拍弥生手背。 「你的静脉不好找喔!」说着,针头戳进去,弥生皱眉,金绍棠抽气,谨臧握紧拳头,姗芭啊一声。 没成功。「不行,再来!」护士抽出针管,又拍拍手背,重新找好位置,一针戳进—— 「哇——」姗芭怪叫。「很痛吧?」 唔……弥生拽眉,金绍棠流汗。 「嗯……还是不行。」护士又拔出针。「再来!」重新找好位置,一针插入。 「哇咧——」姗芭转身不敢看了,谨臧觉得头晕,弥生心跳剧烈。金绍棠看见长针又一次被拔出来,他眼角抽搐,血压骤升。 「嗯……」护士摇头。「还是不行,再来——」 「你再什么再——」金绍棠跳脚,谨臧抓住老大,护士吓得飞掉针筒。金绍棠咆哮。「你要再来几次?会不会打针?你乾脆把她捅死算了,这样插来插去你当她不会痛啊?你不能看准再插吗?嗄!」 谨臧赶紧把老大架开,姗芭帮着拉住绍棠,弥生对护士小姐说:「对不起,你再来。」 护上看金绍棠一眼,委屈道:「你别给我压力啊——」 「那你就小心打啊!」他吼。 「就跟你说她的静脉不好找嘛!」结果护士又连续「再来」三次才成功。完毕时,金绍棠已气得七窍生烟想拆她骨头,护士推了药车就跑。 他对着门吼:「打个针捅了七、八个洞,有没有搞错?」 他坐下,抓住弥生手背,瞧手背都瘀青了。「痛死了吧?哪有人这样打针的?」他轻轻揉着她的手。「很痛吧?好可怜啊……」 「没关系啦!」弥生微笑,心里觉得温暖。 姗芭跟谨臧交换眼色,他们俩出去八卦。 姗芭摸着下巴。「我觉得老大对弥生比对女朋友好。」 谨臧点头。「对,她割盲肠老大搞得像世界末日,上次他那个叫嫒芬的女朋友不是车祸吗?骨头断了七根,他还照样上班咧!」 「那老大为什么不乾脆就追大姊?」姗芭困惑。 「呵呵呵——」谨臧神秘地笑。「这你就不懂啦,老大干么追?她一天到晚在他身边咧,还追来干么?」 姗芭掐住他耳朵。「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想法?嗄?嗄?在身边的就不稀罕?嗄?」 「别掐啦,痛死人啦……」谨臧痛得哀哀叫。 【第四章】 弥生住院,金绍棠行程大乱。 往常他只负责帮客户做造型,行程安排、客户交涉全问弥生,现在不成了,弥生这一病,客户们全找他。有的说要谈合作方案,有的想敲他档期,有的要约他跟明星出国拍摄mtv,有的想拜托他当唱片专辑的艺术指导,只要他不同意的,他们立刻人情关说,把他烦死! 坚持不准弥生将工作带去医院的结果,他血压直飙,脾气暴躁。两天内得罪三个客户、四个好友、五名经纪人、六位大明星。 最衰的是谨臧跟姗芭,他们做事没弥生伶俐,常捉不住老板意思,老捱骂,私下只好苦着脸祈祷弥生快回来。 今天下午,金绍棠又为了找不到的文件,冲出办公室咆哮。 「春季流行服饰的简报归哪了?有一批跟厂商订的化妆品还没到吗?你们有盯厂商吗?明天要用啊!」 「呃……」姗芭摇头。「那份资料啊,我不知道喔。」 金绍棠眯起眼睛。「谨臧,你也不知道吗?」 「ㄟ……」谨臧冷汗狂飙。「这个我也不清楚……」说完低头拿手机赶紧拨电话求救。 金绍棠问:「晖芯?」 「那个喔……」泰晖芯感冒中,她边擤鼻涕边说。「你最好问乔姊,这都是她处理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以问她。她生病,我不想吵她,她不在你们什么都不会吗?」他发飙,吼得大夥儿胆战心惊。 铃——他的手机响了,一听是弥生就骂。「不休息还打电话?我不是叫你好好的……嗯……喔……嗯……哦,我知道了,嗯,嗯……是啊,我明天要用啊。这样喔,好,我叫谨臧等到六点。嗯,第六层柜子吗?对啊,我正在找……好,不用啦,没事啦,你好好休息。这边很好啊,没问题。行了行了,你安心养病……」 金绍棠封着手机温柔说话,谨臧转身给大家比了ok的手势。嘿嘿,幸好他即时拨电话给弥生,不然又要被骂到臭头了。 讲完电话,金绍棠清清喉咙,朝大夥儿说:「好了,我去摄影棚,你们忙吧,有事打电话给我。今天不回办公室了,谨臧记得锁门。」说完走了,大家这才放松下来,感激弥生搭救。 k杂志拍摄工作,因为明星迟到,延迟收工时间,金绍棠不时低头看表。 「怎么,还有事?」帮他带衣服来的陈祖伟问。 金绍棠指示助理将衣服归类。「弥生住院,我想给她带晚餐——」 「什么?!」祖伟一脸惊骇。 「哇,你干么?」看陈祖伟脸色发青,金绍棠拍拍他的脸。「你儍啦?」 「弥生住院?」他心爱的人儿住院了?他揪住绍棠。「她怎么了?她没事吧?要不要紧?很严重吗?」 「嘿,冷静,急性盲肠炎,已经开刀了……」他将那晚事情经过说给陈祖伟听。 陈祖伟听完骂他。「你太差劲了!」 第十一章 「我?我怎了?」 「弥生为你做牛做马,她不舒服你都没发觉?要不是她命大,你……你差点把她害死,你实在够差劲了!」 哇噻,第一次见陈祖伟这么激动,他说:「我也很内疚啊!」看看时间,他拍陈祖伟肩膀。「祖伟,我跟饭店订了养生便当,你帮我领了拿去给弥生吃,我来不及过去了……」 「算你有良心,给我她住的医院房号。」陈祖伟抄了就走。 茵茵伸直双手要抓桌上花瓶,乔铄雅揪着女儿衣服,茵茵哭闹。 「我要、我要啦——我要花花——」 弥生头痛。「茵茵,花不可以拿喔。」弥生怕茵茵把绍棠买的花瓶打破。「乖,你坐下来,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不要!」茵茵回头瞪她。「你都骗人,你才不会来找我。」 呵呵,弥生哭笑不得。 铄雅哈哈笑。「活该,你每次都来这招。」 「姊,你带茵茵去吃饭啦,我没事。她这样吵,我头都痛了。」 「说什么,我故意带她来,让你感受孩子的活力,你以后有小孩就知道。」 「我才不会有小孩。」 「你总会结婚吧?」 「结婚了也不生孩子,我要跟先生过两人生活,环游世界。」 「呵呵呵,想的真浪漫,就不知道你的先生在哪?莫非还奢望那位金先生?」 踩着弥生痛处了,弥生赏她白眼。 铄雅挨近,笑望她。「怎么,死心了?」 「哼,你猜错了。你看看,你看看墙上的画,你看地板的波斯地毯,你看dvd,你看那盆盛开的百合……」 铄雅看了。「然后呢?」 弥生笑着得意道:「全是他帮我弄的,我生病他紧张死了。怕我闷立刻送来dvd,怕湿气重就铺地毯。他说环境舒服我才好得快,他对女朋友都没那么关心,他发现我对他很重要,所以——」 「停!」铄雅听不下去。「你对他当然重要,那个男人不论公事私事都依赖你,你病倒他当然紧张,这跟爱无关,纯粹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弥生气嚷:「你就一定要——」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陈祖伟一手拎便当、一手抱玫瑰花。他先跟乔铄雅点头致意,然后笑望住弥生。 「我给你带便当过来,」他将便当放下。「还有……玫瑰。」 「花花!」茵茵抢了花就跑。 「茵茵!」铄雅去追。 「那是我姊姊。」弥生介绍,她指了指椅子。「坐吧,绍棠跟你说我住院?」 「是啊。」祖伟坐下,表情关心,态度拘谨。「弥生,你觉得怎样?还有哪不舒服吗?」 「很好啊,再三天就出院了。」 陈祖伟环顾病房。「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病房。」布置得像饭店房间。 弥生呵呵笑,眼睛发亮。「是绍棠,他说环境舒适病才好得快,你知道他对这些东西很挑剔的。」 陈祖伟神情一暗,笑得勉强。「喔,是、是啊,他很注重美感。」 「饭饭!」茵茵跑过来进攻便当,铄雅赶紧拿起便当盒,看见饭店标签,哗了一声。 「哇!你跟他们订便当?」 「呃……」陈祖伟还来不及解释,铄雅打开便当又嚷—— 「哗,这是给病人吃的养生便当嘛,一个要一千块啊,你对我们弥生真有心啊!」铄雅笑得暧昧,遭来弥生白眼,陈祖伟笑得含蓄。 他说:「医院的饭不好吃……所以……」 「所以就帮弥生订便当?」铄雅笑睨陈祖伟。「你很关心我妹妹啊!」她打量他,五官端正,衬衫烫得整齐,一副好好先生样。「还送我妹妹玫瑰?有什么特别意思吗?」 「呃……」陈祖伟脸红,弥生掐姊姊大腿,铄雅嚷痛。 陈祖伟起身拿花。「我去把花换起来。」 「不用——」弥生喝斥。 「怎……怎么了?」陈祖伟惊讶。 「呃……」弥生尴尬。「先别换,晚一点再弄。」 「这百合都枯了,还不换干么?」铄雅抓了百合扔到垃圾桶,将花瓶交给陈祖伟。「喏,去把玫瑰插起来。」 「喔。」陈祖伟拿了花瓶和玫瑰去厕所换水,他打开水龙头,同时听见外边刻意压低的争吵声。 「干么扔掉百合?」 「都枯了还留着干啥?」 「我就喜欢百合,那是他买的,你鸡婆。」 「你别死心眼,这男的对你不错,要好好把握。」 「关你屁事!」弥生动怒。「你回去好了。」 「说什么啊你……」 陈祖伟走出厕所,她们及时停止争吵,弥生绷着脸,弥生的姊姊倒是笑嘻嘻。 陈祖伟摆好花瓶。「我回去了。」 「好。」弥生说。「开车小心。」 铄雅拉住他手臂。「走什么走,留下来聊天啊!」 「呼——」弥生打个大大的呵欠。 陈祖伟只好说:「弥生困了,我改天再来。」 「困?」铄雅冷笑,瞪住妹妹。「她是刚睡醒吧?」 弥生眼角抽搐,想打人了。 铄雅不敢造次,笑嘻嘻地挥手。「好好好,让她休息,茵茵,回家喽!」她抓住趴在窗前看月亮的女儿。 「我送你们。」祖伟说。 弥生忙道:「她们坐计程车——」 「好啊,我们住内湖。」铄雅笑盈盈地跟着陈祖伟离开。 可恶,一想到姊姊肯定会跟陈祖伟乱说话,弥生就闷。她当然知道陈祖伟对她好,问题是她不喜欢他啊! 护士进来帮弥生换药,换完将药包放桌上交代道:「吃完饭记得吃药。」 弥生忽然拜托她。「可不可以帮我把花瓶的玫瑰扔掉?」 「嗄?」护士奇怪。「这花好好的啊,你要扔掉?」 「我不喜欢玫瑰。」 「那给我好了,扔掉太可惜了。」 「奸啊。」护士将玫瑰带走,弥生心头一阵轻松,又瞥见陈祖伟带来的便当。 「我才不吃!」她呕气,拉了被睡觉。 茵茵吵着要吃麦当劳的薯条,陈祖伟好脾气地安抚孩子,将车驶进麦当劳点餐区,帮茵茵买了儿童餐。 「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铄雅赞美他,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又说:「弥生到现在都没男朋友,要是能找个像你这么优秀的,我就放心了。」 陈祖伟听得飘飘然。「姊姊在哪高就?」 「我做投顾的,开发客户、理财规划等等。」铄雅将名片递给陈祖伟。 陈祖伟边开车边看名片。「专门帮客户投资理财?」 「是啊,常常要挖掘客户,往年景气好,客户自动捧着钱上门,现在不成了,业绩差多了。唉,压力很大,这个月只做了三百万,被经理骂死。」 陈祖伟为了讨好弥生,立刻就说:「我户头有一笔六百万定存,放着也没什么利息,不如姊姊你帮我管理吧。」 铄雅乐坏。「好啊,就这么说定,找一天到我公司开户。」哇噻,这个陈祖伟太棒了,弥生不爱他要爱谁啊! 和摄制组搞定杂志相片,走出工作室,金绍棠看表,十二点了,天空飘着细雨,长街黝暗冷清。他伸进外套拿菸,发现最后一包菸已经抽完。走进便利商店买菸,结帐时瞥见刚上架的x杂志,此本杂志是由港澳台三地流行界菁英制作,是港台时尚圈必读刊物。他拿了结帐,迫不及待撕开封套,边走边翻,陡然看见某前辈评论台湾十大造型师—— 第十二章 我最赞赏的是锦棠造型的金绍棠,他近期帮e杂志拍女星安娜,故意不遮掩脸上雀斑,好拉近群众距离;却刻意刷亮唇色,展现平凡中那抹艳,手法不落俗套。反之蒋耀云设计师,老是无法将格局拉大,惯用的还是那几种手法…… 「yes!」他大叫,太棒了,抓着杂志,走向他的跑车,一坐入车里就拨电话给弥生。 「弥生弥生?你看见这期的x杂志吗?」 「嗄?」弥生将电视关掉,金绍棠在那头嚷嚷,他将杂志的内容念给弥生听,欢快的口气惹得弥生呵呵笑。 「太好了!」弥生笑道。「蒋耀云该服气了,你真厉害。」 「你睡了没?」他心情大好,想跟她说话,想看见她。 「还没呢,天天躺这里,闷死了——」话还没说完,他抛下一句—— 「我现在过去!」 乔弥生放下手机倒回床上。她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又坐起,将头发梳整齐。 跑车驰往市立医院,经过二十四小时花铺,金绍棠煞车,他摇下车窗,望住铺里缤纷妖艳的花儿。 女店员走出来。「先生要买花?」 金绍棠指着店前艳紫色毛茸茸的花儿。「这什么花?长得好怪。」 女店员笑着解释说:「是绣线,很特别吧?」 「嗯,都给我。」买了花,驾车离开。 十五分钟后,砰地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金绍棠来了。「弥生?」 弥生坐起,即刻笑了,亮亮的眼睛望着赶来的心上人。 金绍棠捧着一束紫色鲜花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另一手扬着杂志。「快看,我乐坏了!」放了花束,翻开那一页秀给弥生看。「你看你看……」他得意得就像考了满分的孩子。 弥生低头微笑着看完。「嗯、嗯,说得好、说得好,蒋耀云肯定气死!」 她分享他的成就,他因她的分享而感到满足。讨论完杂志,金绍棠将花儿插进瓶里。弥生微笑地想着,幸好把玫瑰扔了。 「这叫什么绣线,长得很怪吧?颜色倒挺美的,不是那种很俗的紫。」 弥生直赞:「漂亮漂亮,我喜欢。」重要的是买花的人。她喜欢金绍棠。 金绍棠又跟她抱怨工作。「明星迟到三小时,差点要弄到早上……气死了,真想把她弄丑!你今天都干么?」 「闷死,正打算看影碟。」她指着床铺上打开的片子。 他低头看。「新娘不是我?拜托——没营养的文艺片,谨臧都租啥啊?」随手扔了片子。他走向桌子,翻找箱里的片子。「星际大战首部曲?好,看这个。」 「拜托,」弥生哼他。「一堆怪物打来打去,我不要。」 「看这个啦,特效很赞!」他坚持。 弥生瞪他。「是我要看还是你要看,少罗唆。」 「拜托、拜托——我工作辛苦需要娱乐,你陪我看啦!」 弥生眯起眼睛。「我要看新娘不是我。」 结果,他们看怪物打架,中途还因为声音太大,而被护士警告。 看了三分之一,金绍棠提议。「不如我们把灯关了,那就像电影院了。」 弥生赞成。他起身将灯关了,走回床铺挨着弥生看影片,他靠得很近,弥生可以闻到他的气味,混杂香菸的男性气味,电视演什么弥生无心理会,怪物是谁、星际大战战什么,弥生看得心不在焉。只是不住地深呼吸,感受他存在的气息。影片演到一半,弥生肚子饿得咕噜叫了。 「弥生,是你的肚子在叫吗?」他诧异。 弥生很尴尬,糗红着脸, 「晚上没吃吗?」怪了,不是要陈祖伟送便当来? 弥生扁嘴。「我想吃泡面。」 「泡面?」他训斥。「生病的人怎么可以吃那种东西?没营养的垃圾!」 「医院的食物太清淡,好怀念又辣又香的速食面啊……」说着她肚子又叫了,她可怜兮兮地瞪着肚子。「我真的饿了。」 他笑了,真稀罕,生病果然让人脆弱,嘿,几时看弥生这样软弱了?「好吧,我去买。」他暂停影片去买泡面回来,很快地冲好两碗牛肉面。 「哇,好香。」弥生猛扇空气。 他哈哈笑。「我破例陪你嗑一碗。」合紧泡面纸盖。 好幸福喔!弥生看他小心地将面放到托盘端过来。唉唉唉,感谢那该死的盲肠,让她有幸受他照顾。他将托盘搁床铺上,又去把灯关掉,按下影碟按键,星际大战继续打,弥生忙掀开盖子,香气喷涌,口水快流下来,她深呼吸,由衷赞叹。 「爽。」埋头呼噜呼噜扒面吃。 看她吃得满嘴油,他微笑,拿纸巾揩她嘴角油渍。「吃慢点,小心噎到。」他也掀开碗盖,香味凶猛。「妈的,还真香。」 噗!弥生哈哈笑。 两人吃泡面,看完星际大战。弥生又吵着要看「新娘不是我」,他嚷着要看「香草的天空」。结果又是弥生妥协,陪着他看「香草的天空」。其实,她不在乎看什么,她想看的只有他。 弥生出院那天,金绍棠请员工唱歌,谨臧买花送弥生,姗芭订了大蛋糕,晖芯帮弥生求了某某宫的平安符。 「弥生,你不在,公司一团糟。」金绍棠说。「我瘦了三公斤,他们啥都不会。」 弥生呵呵笑,谨臧抱怨。 「大姊,你不在时我们好惨啊!一天到晚被老大骂……」 谨臧翻着歌本。「老大东西找不到就骂我们。」 晖芯可怜道:「客户迟到也骂我。」 姗芭按着遥控器输入歌号。「总之你不在,老大什么都不爽啦!」 「请你们唱歌了还抱怨!」金绍棠拿歌本k他们,弥生哈哈笑。 唱完歌大家还觉得不过瘾,嚷着要金绍棠请吃宵夜,于是一行人又杀到居酒屋,谨臧跟姗芭划酒拳,晖芯拚命点小菜,帮大家烤肉。 弥生跟金绍棠窝在一处,两人一小杯、一小杯乾着清酒。 「我明天要去日本搞春季秀。」 「我知道。」这是预定的行程。弥生帮他温酒。「九点的飞机吧?我七点到你家,行李都弄好了吗?」像往常一样,她送他上飞机。 「今天住我家吧,已经很晚了。」她身体刚好,他不希望让她一大早跑来跑去的。「你载我到机场以后,就把车开回去,明天别上班,在家休息。」 「薪水照领吗?」 「笨,几时跟你计较这个了?当然照领。」他唉声叹气,一副好惨的模样。「你这一病,把我吓死了,下次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说。」 敢情发现她的重要了?弥生笑着点头,是错觉吗?觉得他对她更好了。是吧?他知道她有多重要了吧? 散会后,跟同事道别,他们回金绍棠住处。金绍棠坐在床铺上翻阅工作资料时,弥生在旁边帮他确认行李。 「那边气温很低,多带一件羽毛衣。工作证带了吗?毛袜呢?一定要穿毛袜才行!」她打开衣橱,拉开抽屉,拿出末拆封的袜子放进行李箱。金绍棠搁下文件,看她忙进忙出的。 「口罩也要,感冒药带一点吧。」弥生又去医药箱找了成药放进去。 他索性侧躺床上,撑着脸看她收拾东西。她把领带卷起来免得压皱了,又将毛衣拿出来重新摺好,将物品收得整齐…… 第十三章 发现他的目光,她转过脸瞪他。「干么?」 他笑嘻嘻。「弥生,我觉得好奇怪。」 「嗄?」 「要是别人动我的东西,我肯定跟她拚命,可是看你帮我收东收西的,我觉得很幸福。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那就娶我啊!弥生微笑,将拉链拉上,帮他设好密码。「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我说过了,没有我你就惨了。」 「有啊有啊,我对你很好哩,姗芭他们老抗议我偏心。」 唉——弥生叹息。笨,听不出她的意思,不过至低有点开窍了,也下算太坏啦。再给点时间,他肯定会明白。 翌日清晨,机场道别时,弥生将报纸递给他,知道他吃不惯飞机餐,另外买了早点。 他右腋挟着报纸,左手握着咖啡,右手朝弥生挥手。 「走喽,车子和屋子拜托你了。」通过海关,走一段路,像是想起什么,他回头望,果然看她还在,他挥手赶她走。 弥生点头,朝他微笑。 是她的错觉吗?他像有话要说,往常他一出海关就不回头,这次却停步望她。这次,他好像特别不舍呢!她目送金绍棠直至消失,才舍得离开。 两天后,金绍棠回国前,给弥生电话。当时弥生已经睡了,迷迷糊糊接了电话。 「弥生,我明天回台湾。」 「我知道。晚上六点,我会去接你。」 「好,顺便帮我订dream的位子,我……」他语气神秘。「我有话跟你说。」 「嗄?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到时候你就知道。」他笑着挂上电话。 结果弥生失眠了,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什么意思?dream,很有名的求婚餐厅啊,很多情人在那求婚呢!莫非他想……弥生跳起来,他想跟她求婚? 翌日弥生盛装接他,在机场大厅里来回踱步,心跳扑扑想着他即将跟她说的话。他很可能会说—— 「弥生,这次你生病,我发现不能没有你。」然后紧抱住她说:「我们交往吧!」或是「弥生,我发现我爱你!」然后深吻她,像文艺片对白。或是「弥生,跟我结婚吧!」然后从口袋掏出戒指帮她戴上。 天啊天啊,弥生拍拍发烫的脸颊,要自己停止乱想。 「弥生——」熟悉的呼唤,弥生猛地抬头。看他微笑招手,潇洒走来,她一颗心即刻沦陷。 「绍棠……」弥生目光闪动,怔望着他。 「弥生。」绍棠停在她面前,低头望她。 「嗯。」她儍呼呼地微笑。 「等很久了?」 「才一会儿。」她心跳激动。 「飞机耽搁了半小时。」 「喔。」她脸颊发烫。 「弥生……」他凛容,忽地执起她的双手。 弥生登时脑袋一片空白,头昏了。「干、干么?」 「我有东西给你。」他说。 她看他伸手进口袋,睁大了眼睛,当他拿出个方盒子。天啊——她呼吸困难,血压骤升,上帝、佛祖、感恩——感恩啊! 「送你。」盒子递向她,他热络地望着她笑。 弥生觉得自己就快心脏病发,颤抖地接下方盒,目光激动。「这是?」 「打开就知道,快、快打开!」他神秘兮兮地笑着催促。 呜呜——太幸福啦!弥生打开盒子,当当,瞬间脸上黑线条急闪。 「这是什么?」盒子里有一只微笑招手的猫咪。等等,戒指咧?弥生拿起猫咪用力地甩甩盒子。戒指?她的戒指呢?! 「喜欢吗?」他笑着说。「玉做的招福猫啊,可以避邪,保佑你身体健康。」 靠!她撇过脸去,心中淌血。呵呵呵,虚弱啊,弥生欲哭无泪。天地不仁啊,这……这跟她想的差太多了吧?天!正当她忧郁得想撞墙时,一阵尖锐高亢的呼声传来。 「绍棠……」 什么?!弥生转头,远处,一个穿紫色套装的女子笑着奔过来,云般飞扬的鬈发,灿烂的笑容,这可人儿直扑向金绍棠—— 冻ㄟ!弥生即时挡在金绍棠前,手按住可人儿额头。 「唉呦——」女人撞上弥生,还无所谓地哈哈大笑。「真是,你挡我干么?」说话带点日本腔,很嗲。 「小姐,你是?」弥生端出秘书的招牌笑容,打量眼前女子。 女子呵呵笑,豪爽地拍拍弥生肩膀。「你好啊,我是——」 金绍棠隔开弥生,环住女子,跟弥生介绍。「她是丁菲菲,中日混血儿,京都当红的造型师,她来台湾见习,日后可能跟我们合作。」 「是啊!」菲菲揽住金绍棠手臂。「说是见习,其实啊,我是为他这个大帅哥来的啦,哈哈哈哈,往后多指教喽!」 指教?指教个x——弥生眯起眼睛,拨去额前刘海。唉,看来,又是个迷上金绍棠的花痴。 「喂!」弥生镇定思绪,她问金绍棠。「不是有事跟我说,要走了吗?」不怕,弥生安慰自己,上次他说过再也不恋爱了。 他揽住弥生肩膀,右手挽起丁菲菲。「我们去餐厅再说。」 「嗄?」弥生震惊。她也去?!是,花痴也去。 「要吃饭了?好期待喔,是你说的那间餐厅吗?我好饿喔——」丁菲菲娇瞠地说。 弥生真想掐死她! 【第五章】 烛光摇曳,音乐悠扬,气氛很浪漫。 角落一隅,鲜红色桌底,长腿交叉,穿黑色高跟鞋的脚尖直晃,显示主人焦虑的心情。 弥生快速用力切割牛排,像似跟它有仇。 就在丁菲菲去洗手间的空档,金绍棠说了他要跟弥生商量的事。 弥生耐着性子,越听越火。仿佛是呼应她的心情,外面下起大雨,雨声哗啦啦,模糊了音乐,模糊了客人交谈声,可偏偏他说的话清晰,清晰到像把刀将她的心切碎。不,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心掐碎,是她痴儍妄作了大半天的美梦,现在她觉得好悲哀,听他说话,她想哭、想咆哮,体内像有炸弹要爆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 弥生注视他,看他眼睛炯亮,听他口气兴奋——shit!他又恋爱了。 「不怎么样。」她说,啜酒。 金绍棠朝她眨眨眼。「她很漂亮吧?」 「是,然后呢?」她大概猜出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脚尖晃得厉害。 「她喜欢我。」他笑道。「她很特别,从没见女人做事那么大方,成天笑嘻嘻的,真可爱。这次我们合作愉快,很多想法相同,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要追我,哈哈哈,真大胆。」 「喔。」我叉!我叉!弥生叉起一块牛肉吞进嘴里,六分熟,带一点血味。弥生用力咀嚼,听他继续说—— 「她说她要跟我交往,我想答应。」 又来了!他金大少爷又掉进爱河了,妈的。「然后呢?」弥生扔了刀叉,抬头望他。「你答应了?」 「弥生。」他笑得很无赖。「怎么办?我有点心动,她很有才华,个性又随和,而且跟我都是做造型的。」没理由拒绝吧? 「那又怎样?」弥生瞪他,大声道。「你这人恋爱一向只有三分钟热度,工作一忙,就把女友晾在一边。她受不了,最后又会跟你分手,你何必糟蹋人家?」天啊,真呕!别人还有被糟蹋的分,她弥生就这么逊?! 第十四章 「你说得对,我也这么想。」他啜一口红酒。 「那就是啦!」孺子可教也。弥生笑了,指着他桌前的牛排。「吃吧,冷了。」拿起刀叉继续用餐。 「我拒绝她了,但是她说大家交往看看,不合就拉倒,不试怎么知道?她这想法倒跟我挺有默契的,够潇洒,我欣赏。」 弥生瞪着他问:「所以你想试试看?你想跟她交往?」 他点头。「你不觉得她很适合我吗?」 「呵——」弥生再一次扔了刀叉。转头望向窗外,大雨浙沥,冲刷长街,窗玻璃沾了雾气,朦胧了。她看见自己模糊的脸,她的眼睛感受到湿意。胸口好闷,她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喉咙酸涩。 「怎么?弥生,你不舒服?」 她回过脸来望着那迷恋五年的轮廓。第一次,她恨起这张脸,多么无情。 她叹气。「我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今天她怀着怎样愉快的心情来接他?结果呢?她瞪着餐盘上被切得乱七八糟的牛排,她觉得心痛。他把她的心捣碎了,可恨的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神情恍惚令他担心。「怎么了?」忽然安静?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事?」 弥生抬头,直视他。「对你来说,爱情是什么?」 「嗄?」他笑了。「怎么忽然问这个?你怪怪的喔,莫非我出差这几天你认识了什么小伙子?谈恋爱啦?」他开玩笑,却见弥生一脸严肃,他敛去笑容。「你认真的啊?」 「嗯,告诉我。」 他拽眉思索。「对我来说,爱情是一种生活上的调剂。拥有很快乐,没有也不怎样,顶多有点空虚。要是女伴善解人意,幽默风趣,那真是享受。」 「怪不得你一直换女朋友。」 「不是吗?不然对你而言,什么是爱情?」他困惑了。 「爱情,不只拥有快乐,还包括那个人带给你的痛苦,真爱上一个人就会开始在乎,她的喜怒哀乐都让你心情跟着起伏。像你这样可有可无的,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当然也不痛苦。这样的爱情很肤浅,你只是在游戏,你是想着娱乐你自己,却没有付出你的心,难怪那些女人离开你。」 他凛容,讨厌她那么严肃的跟他讲道理。 「哇,厕所好多人喔——」丁菲菲回来了。「可恶,牛排都冷了。」 「我回去了,你们慢用。」弥生抓了皮包就走,金绍棠追过去。 「喂!」拉住她手臂。「你心情不好吗?弥生。」他担心了。 她甩开他的手,推开玻璃门。「明天见——」快步走出去。 「弥生。」他在门口拉住她。「搞什么?你怎么了?你在生气吗?就因为我答得不好?」 弥生愣住了,他那困惑的表情,像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他感受不到吗?他不知道她为何沮丧吗?这几年对他的付出他都收不到吗?她为何生气?是啊,这次和上次又有什么不同?他一向都在恋爱,她不是早习惯了?为什么这次特别难受?因为这次她真以为成功了,以为他……弥生低头,黯然道:「大概太早起床,我累了。」 「不舒服吗?弥生?」他关心她。 他永远不懂。她笑了,抬头笑望他。「进去吧,她在等呢。她很不错,你说得对,你跟她很称,和她交往吧。」她转身走了。 「等等——」他又拉住她。「在下雨,我们一起走,我去跟她说一声……」 「不用。」她拦了计程车。「掰。」迅速坐进车里,「砰」地关上门,计程车驶离。 弥生掩脸,缩住肩膀哭泣。司机从后视镜偷觑她。弥生觉得很丢脸,她想忍住泪,可是偏偏越掉越多。她哭得颤抖,感觉异常无助。 金绍棠看计程车隐没雨中。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那计程车仿佛要载弥生到很远的地方,他有点紧张,但……紧张什么?他胸口有点闷,闷什么?忽然间他没了约会的心情。回头他跟菲菲说要先回去了。 丁菲菲诧异。「嗄?要走了啊?牛排没吃完呢!我现在精神很好,我们去pub玩啊,还是……」她眨眼,暧昧地笑。「上你家?」 他抱歉地笑。「我家从不招待朋友的,我已经帮你订好饭店。」 「哦?」她大方道:「那我们买香槟回饭店。」她微笑,风情无限。 他没兴致。「改天吧,我还有事。」弥生怎么了?他好担心。 浴室蒸气喷涌,弥生泪儿扑簌。她坐在浴缸里,左手摊着日记本,回忆五年来暗恋他的心情。眼泪滴湿字迹,墨儿氲开,她伸手擦,手一滑,日记「哗」地掉进水里。 厚厚的日记,逐字填满的字句,蓝色墨渍被水漾开来,弥生没有捡,只是哭着看日记本在水里浮沉。 她放弃了,这场苦恋,她认输。姊说得对,人心不是挖呀挖的就会挖到身上,他不爱就是不爱。已经够了,她还不醒吗?已经够了啊,她不想再受伤了。弥生滑进水里,溶掉眼泪,让那一直为他热烈跳动的心平静。再也不了…… 因为担心,金绍棠一早就到公司。同事陆续赶到,平时最早来的乔弥生今天迟到了。她一进来,坐在厅前翻杂志的金绍棠即刻偷觑她,她看来心情很好,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抱一束鲜花,咦?谁送她花?她笑盈盈招呼同事。 「谨臧,早啊——」又朝姗芭挥手。「早啊!」又跟晖芯点头。「早呀!」转头,看见金绍棠,笑容敛去。 他笑嘻嘻。「早啊,弥生。」 弥生走向座位,大夥儿感到气氛诡异,看着老板追弥生到座位。 「弥生,你——」 将行程表交给他。「这是今天的行程。」她将花束拆开。 「谁送你花?」 「我自己买的。」今天起,她要对自己好。她拿了花瓶去装水,回来时见他还在,她挑眉问:「有事?」坐下来品尝咖啡。 肯定是在跟他生气,往常弥生都会顺便带咖啡跟早餐给他的。「弥生,你——」金绍棠住口,他发现员工们好奇的眼光,于是清清喉咙,故作威严地道:「你进来我办公室。」丢下话,掉头走了。 弥生慢吞吞地将花瓶摆好,又伸了好几个懒腰,这才起身走进他的办公室,她一进去就听他沉声命令—— 「门关上。」 弥生一关上门他就问:「你怎么了?生我的气?」 弥生摇头。「没有哇!」 「还说没有?」他过来抓住她肩膀,瞪着她。「明明有。」 弥生也瞪着他。「有吗?」 「当然有,你平常都会帮我买咖啡的。」 哼哼,弥生眯眯笑。「想喝咖啡啊?可以叫谨臧买啊!谨臧是你的助理,你可以吩咐他。」 「他哪知道我爱什么口味。」 「哦——」弥生走向落地窗,背着他注视外边风景。天气真好,金色阳光将街道映得铄铄发亮。金绍棠跟过去。 「说吧,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可惜了,这五年虚耗的光阴。她沉声道:「我觉得买咖啡啦、早餐啦、午餐啦这种事不该由秘书做吧,往后你吩咐别人做。」 「你不也做了那么多年,怎么忽然计较?」他不明白。 第十五章 弥生从口袋掏出名片,放到桌上。「这是洗衣店地址,你前天给我的那套西装明天会好,记得去拿,要是懒得去就叫谨臧去拿。」 他叹气。「还说不是生我的气,平时送洗衣服都是你帮我处理的,怎么会要我自己去拿?」 弥生又望向外头,仰望湛蓝天空。「不是啊,我觉得做一个秘书呢,把本分尽好就行,其他不关我的事,以后我们分清楚点。」她不要看他的眼睛,讨厌自己一再被迷惑。 「好好好。」金绍棠坐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气什么了。」 弥生转头看他。「我气什么?」 「你气丁菲菲,气我没跟你商量,就决定和她合作?」 这个笨蛋,弥生脸一沉,呵了一声。 「不是吗?」 「这还给你。」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放到桌上。「以后你出国,屋子托别人管。」 「你干么?」金绍棠火了。「喂,乔弥生,我很少跟人低声下气喔,你到底不爽什么,你让我心情很差,你知道吗?我昨天甚至睡不着觉!」 你不过是睡不着,而我,我哭了一晚。弥生苦笑。「还有事吗?没事我出去了。」 「我再问一次,你生我的气吗?」 「没有。」只是想划清界限。 「好、好。」他面色铁青,用力拉扯领带。「你出去。」 晚上,在俱乐部里,吴文杰张大嘴巴,看老友骂不停,而桌上的菸灰缸,已经躺满菸尸,空的酒杯堆满桌。 「你说她什么意思?嗄?」金绍棠领口敞开,袖子卷起,气愤地猛吸菸。「她在想什么?妈的,我搞不懂。帮我买咖啡、买早餐,这本来就她做的事嘛,我有求她吗?她自己要买的啊,买着买着我习惯了嘛。我现在习惯了她又说什么要分清楚,什么那不是她的工作。」 他用力按熄香菸,灌一口白兰地,又说:「喏,送洗衣服这事,她只是顺便经过顺便帮我拿而已,顺便嘛!她现在忽然跟我计较了,当初也是她介绍这间洗衣店的啊,说什么这间很会烫衣服什么的,我就试试看嘛,结果很不错,那在她家附近,当然就让她拿喽,这很自然的嘛,顺便嘛!」 「喔。」吴文杰思嗯啊啊的,心想——哇噻,他已经骂两个小时了! 「再说我给她钥匙好了,因为我信任她嘛,我跟她最熟啊,她办事细心,人品又好,我出国当然就拜托她帮忙照顾家里的花花草草啊,帮我注意一屋子里的状况啊,这很平常的嘛,是不是?很平常的嘛!」金绍棠烦躁地又点燃一根香菸,用力抓揉头发,拉扯着领带。 哇噻!吴文杰儍了,这个金绍棠第一次这么狼狈呢,这模样简直像失恋了,他知道他多可笑吗? 「呃……绍棠你现在说的是……你那个女秘书?」不是女朋友? 「废话!」他又灌一口酒。「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呵呵,」吴文杰乾笑,以为他在骂女朋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怎样?」他还不知自己反常,果真当局者迷啊! 「你现在啊,就像在抱怨自己的女人。」 「嗟!」金绍棠挥挥手,仿佛他多可笑。「我才不抱怨我的女人,我那么小气啊?对女朋友不爽,切就好了啊,抱怨干么?现在不同,现在是我的秘书乔弥生,你说说,她到底怎么了?那么多年从没见她发神经啊!」他叹气,又抓头发了。唉唉唉,连叹三声倒进沙发。「烦死人了……」她从不发脾气的,会忽然这样肯定有原因,他想不透。她像变了个人,他很不安。 「绍棠。」吴文杰按住他肩膀,目光透着怜悯。「你不要再想了,女人这种动物最情绪化,搞不好明天她就好了。」 「是吗?」是这样吗?弥生只是一时的情绪化? 结果不是!弥生不是情绪化,她还是对他好冷淡。 一星期后,他受不了,把她叫进办公室,菸灰缸里,方捻熄的香菸还火光稀微,烟丝袅袅。 弥生瞪着那管烟,听他说话。 「所以,下个月帮你调薪,多五千元,这样满意了?」说完他拉开抽屉拿出钥匙。「所以一切照旧。」 弥生瞪他。「等等,你以为我想调薪?所以才——」 「不然呢?我想不出你气什么,还是……」他也凑脸来盯住她。「你老实跟我说,有人跟你挖角吗?哪一间公司?可恶,他开的条件我加倍——」 天啊——气死我也!弥生靠近,瞪住他。「金绍棠,你真是笨蛋。」 他脸一沉,也靠过来,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了,眼对字眼,呼吸喷在彼此脸上。他狠狠道:「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从不把你当下属,那不代表你就可以这么嚣张!」可恶,骂他笨蛋。 混帐!弥生咬牙。「金大老板,小秘书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那早超过一个秘书该做的!」 「所以就算我调薪,你还是坚持要跟我分那么清楚?」 「这样比较好。」不再任他予取予求,她要新生活! 他抓了钥匙扔进抽屉,砰,关上。剧烈的声响令她震住了,他起身,抓了公事包吼—— 「随你高兴,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出去,剧烈的甩门声,惊动她。 望着那未熄的香菸,她静静看一会儿,捻起香菸,拍掉滤嘴沾染的灰,挟在指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重温他残留的气味。熟悉的香菸,熏得眼睛潮湿。 竟然以为她想调薪?他真那么木头,还是故意装傻?她暗示得还不够?方才她差点咆哮出来——「你这笨蛋,我只要你爱我!」唉,幸好忍住了。得不到他的爱够惨了,若还要他亲口说出「我不爱你」,嘿!那她还有脸留在这里吗? 铃——手机响了。 「喂?」 「弥生,晚上过来吃饭。」是铄雅,命令的口气。 「不要,我——」 「什么不要,你有事?又要跟金绍棠应酬吗?他要你干么?」 「不是啦,我——」 「那就过来,少废话,我有事跟你说。」喀!她挂上电话。 「喂?」真是!弥生将手机收进口袋。 她站起来,帮他收拾桌上杂乱的资料,一一归妥,又检视笔筒,笔尖钝了,她坐下,拿出刀片,一枝一枝削起来……砰!门又推开,弥生吓了一跳,刀片削到指腹,好痛! 金绍棠冲过来,抓了她的手,掐住伤口上边的皮肤止住血。「笨蛋,你在干么?!」他咆哮,他看她将皮削下一大块。他坐下,用面纸压住伤口,他揪眉心疼道:「太不小心了,很痛吧?」他望住弥生,弥生撇开脸。 「还好。」不要对我这么温柔,求你。 「什么还好,皮都削下来了。」弥生想抽手,他硬是捉牢。「别乱动,先止血,然后再……弥生?!」他惊愕,弥生哭了,眼泪不断地掉下来。望着她流泪的侧脸,他慌了。「真的很痛?」 弥生揩去眼泪。「你不是要赶去电视台?快去吧,别让他们等。」他还是牢牢握着她的手。 「弥生。」她不看他,他严厉道:「弥生!」她这才转过脸,他叹息道:「你到底怎么了?你让我摸不着头绪,家里出事了,还是遇上什么困难?」 第十六章 我爱上你了,这是最大的困难。弥生张嘴,爱梗在喉里,说不出口。 他鼓励她坦白,他催促她开口,他按住她手,他说:「弥生,我们是好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 好朋友……梗在喉里的话硬生生吞下。「你跟那个丁菲菲怎样了?」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笑了,将覆在伤口的卫生纸拿下,她皱眉,伤口热又疼。 他起身警告。「别动!」随即出去拿药箱。 弥生举高食指,检视指腹上的伤口。嫩红的伤口裸露,血止住了,泪却凝聚在眼底。怎么办?一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她软弱了,怎么也无法狠心不理。怎么办?明知再蹉跎下去毫无意义,她应该离开,但望见他,她又拿不定主意了。好痛苦,她不要这样。 这样下去,永远也挣脱不掉他。谁能告诉她,对着一个深爱的人,该怎么才能无动于衷?日日对着心爱人儿却无法拥有,这煎熬她还想领受吗? 金绍棠走进来。「好了,我帮你上药。」他坐下,打开药箱,慎重其事地挽起袖子,瞪着瓶瓶罐罐。「嗯……」从未帮人上药,不知从何下手,他笨拙地拿起各式药瓶打量。「这是消毒的?喔,先上消毒的,然后……这个是……」 弥生笑了。「我自己来。」 「不,你别乱动。」 弥生指着咖啡色瓶子。「这是碘酒,先上碘酒。」她指导他。 「喔,好。」沾了碘酒,抓着她手腕,好仔细地帮她消毒。 「再上软膏。」弥生指着白色软膏。「就这个。」 「喔,好。」挤一截软膏在指尖,边帮她抹上边问:「疼吗?疼不疼?行吧?很痛吧?要不要轻一点?还行吧?你忍忍喔。」罗罗嗦嗦的,害弥生哧的笑出来。 他停住动作,敲她额头。「笑?你还笑?拜托下次小心点,哪有人这样削笔的?」 「还不是你害的?」弥生也啪地打他额头。「都是你,忽然闯进来,害我吓一跳才削到手。」 「唉呀,你这女人!」他跟她杠起来。「自己笨就算了,还怪别人。」 「本来就是。」她皱眉。 「好了好了,我不跟女人计较。现在怎么办?要贴ok绷?不行不行——」他抓着她的手检查。「0k绷太小了,我看要缠绷带。」 「拜托,一点小伤,缠什么绷带?」弥生哭笑不得。 「一定要缠,伤口感染细菌就完蛋了,你还想住院啊?i 「呸!少咒我。这点小伤会住院?」 「你肚子疼都可以疼到盲肠炎,你说你手痛会不会痛到去住院?」 哼,哼哼,她笑睨他。「你希望我住院喽?」 他嘀嘀咕咕。「起码你住院时乖多了,不像现在……」他剪下一截绷带,裁开尾端。 她听了缄默,想起住院时,身体虽然受苦,心灵却是欢快的,他天天来陪。那时她还作着美梦,梦想他终会爱上她,现在变得这么难堪,她感慨。 「手过来。」他命令着,弥生将手伸过去,他小心地缠伤口。「明天我帮你换药,伤口不能碰水,要小心点,别发炎了。」 「喔。」弥生听得心不在焉。 「好了。」他摸摸她的头。「我去电视台了。」把先前忘了的文件收进公事包走了。 「喔。」弥生点头,望住伤口,她嗄了一声,回头咆哮。「金绍棠!哪有人在绷带上扎花的?」 「造型嘛!」他哈哈大笑着离开办公室。 厚——真是的!不过几分钟,他在她指头处用绷带打了个结,那个结竟是花朵形状,似白色雏菊。瞪着那朵花,弥生又气又笑,却不得不佩服他的手巧。她将手指凑近唇边,吻了吻花儿。 唉呀,眼眶又热了!不是打定主意不再受他影响? 妈妈跟阿姨在吵架,茵茵坐在桌前,瞪着她们。 「你说什么?帮祖伟投资?!你干么!」弥生吼姊姊,乔铄雅将食材倒入火锅。 「有什么关系?他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你吼什么吼?」 「你明知他……他……」弥生气得灌下一大杯水。 「他喜欢你,所以啊,他才那么大方。」铄雅拨弄火锅料。 「我不想欠他人情,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铄雅笑嘻嘻。「ㄟ,他真的很喜欢你吧,他不错,他……」 「我不想听,你别在那瞎搅和,我的事你别管……」 姊妹俩吵得不可开交,茵茵瞪着阿姨受伤的手指,她瞪了很久、很久,咽一下口水,然后—— 「花——」她掐住弥生手指。 「啊——」弥生惨叫。 「放手、快放手,阿姨痛痛,快松手!」铄雅揪住女儿双手用力摇,弥生更用力地哀嚎。 「花——」茵茵紧抓着不放。「花花花花花——」 「痛死啦——」弥生尖叫。 「哇——我的花……」茵茵嚎啕大哭。 弥生趴在桌上啜泣着,左手食指伸直,铄雅帮她重新包扎,经过这番折腾,伤口又流血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她帮妹妹上药。「小孩嘛,都怪你,没事在伤口扎那么漂亮的花,她当然好奇,她不是故意的嘛……」 「可恶……」弥生抽抽噎噎。「讨厌鬼,臭茵茵。」 茵茵瞪着阿姨,也哭着骂。「你羞羞脸,爱哭鬼。」 「笨蛋,很痛ㄟ!」弥生训斥,茵茵哇的又哭了。 门铃响了,弥生抽面纸揩脸,擤鼻涕。铄雅抱着女儿去开门。 「你来了?」笑盈盈地请客人进来。 一见来人,弥生惊愕。「陈祖伟?」 「弥生。」陈祖伟拎着礼物,笑着走进屋内。 「你?」 「我请他来的,快,快进来!」 弥生火了,瞪着姊姊咬牙道:「姊,我们好像少拿一样菜喔,你跟我进来看看。」弥生起身要她进厨房。 铄雅装儍。「哦?没有吧!我都拿过来了啊?」 弥生笑着说:「你、最、好、跟、我、去!」说完大步走向厨房。 铄雅将女儿交给陈祖伟,硬着头皮过去。呵呵呵,要死了喔! 弥生咆哮。「你干么?你到底在干么?」 「干么?吃饭啊干么?」 「我是问你干么找他?」 「他不是你朋友吗?姊姊找他来吃饭,姊姊关心你也关心你的朋友啊!」 厚——头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么?」 铄雅拿起削好的小黄瓜啃。「真高兴你了解姊姊的苦心。」 弥生握拳仰头啊了一声,真想掐死她。「什么苦心?你根本在看好戏!我要是知道你找他来,我就不来。」 「反正金绍棠对你没兴趣,试着接受别人会怎样?他人很好啊!我是为你好。」 「他很好有什么用?我对他没兴趣——」 「对下起……」一个声音打断他们,两人回头,看见陈祖伟尴尬地道歉。「呃……茵茵要吃火锅,我拿个碗……」他走进来,表情困窘,显然方才的争执他都听见了。 弥生难堪地上前取碗。「碗在这里。」 「汤匙在这边。」铄雅递给陈祖伟。 陈祖伟拿了东西走出去,然后一阵沉寂。弥生背靠着流理枱,低头不语。铄雅站在另一边,双手环胸,表情凝重。 好一会儿后,铄雅拿了碗筷出去。「出来吃饭。」 第十七章 弥生疲惫地深吸口气,走向窗前。陈祖伟是个好人,她无意伤他,嗐——她真想逃走。 【第六章】 忙完电视台的工作,金绍棠跟大家道别。前来探班的丁菲菲,和他一道离开。两人步出大楼,丁菲菲挽住他的手。 「好饿喔!」她提议。「我们去吃烧肉好不好?去喝一杯?」 金绍棠瞄一眼手表。「喔,好啊。」 「yes!」丁菲菲欢呼。「我饿得可以吃一头牛了。」她欢笑着,他则是笑得勉强,他心理还想着弥生,她的手还痛不痛?她一定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怎么会哭? 「有一家麻辣锅很有名,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喔。」他打开车门,菲菲坐进去。 「还有一家什么小笼包的,我在日本常听人说啊,你知道是什么店名吗?」 「喔。」他发动引擎,车子开上马路,还在想着弥生怎么了。 「是不是叫猪头小笼包啊?」菲菲问。 「喔。」他打开音响。奇怪,好像他从日本回来后弥生就变了,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丁菲菲注视他,笑嚷。「我说猪头小笼包啊!」 「嗯,对。」 还对咧,她翻白眼,按掉收音机。「你有心事?」 他觑她一眼。「喔,我在想一件事。」 「我说了半天你根本没听。」 「对不起,你自己去吃好不好?你想到哪?我载你过去。」 「嗄?你不吃啦,真扫兴!」 「抱歉。」 「算啦!」她笑道。「不如送我回饭店吧,改天我们再出去吃吧。」 火锅热腾腾,气氛冷冰冰。茵茵哼着儿歌啃丸子,铄雅低头喝汤,不敢再乱说话了,弥生也因为方才的事对祖伟感到抱歉,只是默默喝汤,祖伟不擅言词,只好静静地吃火锅。 手机响了,弥生放下筷子接电话。「喂?」 是金绍棠。「我收工了,好饿,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烧肉店在哪?我现在去载你,我们去吃。」 弥生朝祖伟跟姊姊看了一眼,低头小声说:「不行。」 不行?金绍棠愣了一秒。「你有事?」 「呃……总之不行啦,我在吃饭,你自己去吃。」 「吃饭?哪里?家里吗?我过去你那里,好久没吃你煮的饭了。」他常上她家吃饭,说得很自然,根本没想过会被拒绝。 「不是,我不在家。」她的头更低了。 「不在家?你在哪间店?我过去找你。」怪了,弥生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唉,我现在不方便,你找别人吃。」关上手机,弥生坐直身子。 铄雅问:「谁啊?」 弥生挥手。「没什么。」 陈祖伟帮弥生舀火锅料。「多吃点。」换他的手机响了,他拿了手机走到阳台。 「你好,我是陈祖伟——」 「喂,是我。出来喝一杯吧,我请客。」金绍棠心烦地道。 「不行,你找别人吧。」 「嗄?你也不行?」今天是怎么了? 「还有谁不行?」陈祖伟问。 「喔,没啦,本来我要跟丁菲菲去吃烧肉,后来……唉,算了算了。」他问:「你在忙?」 陈祖伟老实道:「我跟弥生吃火锅。」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我知道了,你们慢慢吃。」 陈祖伟走进屋内,坐下来,他微笑地对弥生说:「是绍棠,找我吃饭,他本来约丁菲菲——」 「喔。」弥生打断他的话。原来是丁菲菲不能赴约,所以才找她?弥生心底难过。 陈祖伟继续道:「你见过丁菲菲吗?她为了金绍棠到台湾,前几天绍棠带她来店里买了几件衣服,他们在交往吗?」 「不知道。」弥生沉下脸。「我只是他的秘书,这种事我不清楚。」 铄雅批评。「你那个老板真花心,好像常换女朋友。」 弥生瞪姊姊,要她闭嘴。 陈祖伟帮好友说话。「也不是,绍棠只是心还没定,他对女孩子很好,人又英俊,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很正常啊。」 「只有笨女人才会喜欢他!」铄雅意有所指道,又惹来弥生一记白眼。「和那种男人在一起多没安全感,还不如和一个老实安分的交往,女人青春有限,光罗曼蒂克是不行的,年龄一过二十七,眼光就要实际。」 又来了!「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弥生告辞。 「我送你。」陈祖伟也起身道别。 两人一到楼下,弥生就说:「你不顺路,我搭计程车就好了,你不用送我。」 「没关系。」他坚持。 在车上,弥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他道歉。「方才我们吵架,我说的你别……」 「没关系,」他打断她的话,口气刻意轻松。「你无心的,不用跟我道歉。」 弥生又说:「我听姊说,你……拿了六百万给她投资?」 「喔。」他打开音响。「是啊,反正那些钱放银行也没什么利息。」 「如果你是真的想投资那就算了,要是因为我姊跟你推销,你不好意思才答应,我可以帮你把钱拿——」 「不用,弥生……」他笑了。「她是你姊,我信任她。」 「你——」 「我今晚很开心。」 看着他的微笑,弥生心酸。尽管他表现得不在乎,可是,还是很难过吧? 「不觉得跟我们吃饭很无聊?」弥生撇开脸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旁就很开心。」 「神经!」一盏盏艳黄路灯飞逝。曾经……曾经只要待在绍棠身旁,她也开心,直到她想要更多……如今听陈祖伟这样说,她觉得很讽刺,心酸啊! 「你的手怎么了?」 「嗄?」她转过脸来,陈祖伟瞥着她的了指。「喔,这个啊……这没什么,不小心割伤了。」 「弥生……」陈祖伟语气忐忑。「你要是不喜欢……我不会再答应你姊的邀请。」他不想让弥生为难。 他卑微的口气非但没令弥生好过,反而让她益发内疚了。她觉得有必要讲清楚。「你喜欢我?」 他抽气,慌慌张张道:「我……我是……是……」脸胀红了。「我是,是喜欢你。」 「为什么?」 「嗄?」他放慢车速,心却失速。 「为什么喜欢我?」她有那么好吗?她很想问清楚,假使自己真那么好,怎么金绍棠无动于衷? 陈祖伟将车驶到路旁停住。因为紧张,手紧握着方向盘,额头渗汗,呼吸急促。「我……」他瞪着仪表板,感觉到她的注视,脸很烫:心跳好快。「我……我真的喜欢你……不!」他更正。「我爱你。」这话梗在心底好久了。 这话要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不知有多好?!弥生黯然,现在听陈祖伟说出她冀望已久的话语,没感觉到一丝欢愉,只是难过。 为什么是他?不是他! 弥生坦白。「今晚你也听见了,我姊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金绍棠,你不要浪费感情。」 祖伟凄然一笑。「没关系,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我知道你喜欢金绍棠,每次看见你对他好,我真的很羡慕他。我常想,如果换作我,我一定会很珍惜你。可惜……」他苦笑。「可惜你不爱我,不过没关系——」他望住弥生。「只要偶尔见到你,我就开心,就算你心里没有我,也没关系,你不要介意,是我自己甘愿。」 第十八章 「你真傻。」弥生红了眼睛,她看见一个傻瓜,那傻瓜有她的影子。她觉得他们两个都是傻瓜,转过脸,她掉下眼泪。 「弥生,不要哭。」他拿面纸给她,她低头擦泪。 「骗人,说什么只要看见我就开心,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说得出口?」她也常哄骗自己,所以才心甘情愿对绍棠好,直到再骗不下去,这才死心。 陈祖伟比她还顽固,他激动地嚷:「不,我说真的。弥生,只要你一天没男朋友,我就有机会,是不是?」 弥生愕然,是啊,她一直单身,怪不得他觉得有希望。原来她比陈祖伟更傻,金绍棠不停换女友,她期待又失望不知多少次,还执迷不悟。弥生啊弥生,难怪姊姊要跳脚了,果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祖伟鼓起勇气。「弥生,我们交往好吗?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弥生注视他。「可是……我不爱你。」 「爱可以慢慢培养,你给我机会,我们试试看。」 「我……」他说得好诚恳,弥生犹豫了。 「我……」 弥生想改变生活。爱人太累,她想着该宠爱自己,还是换别人来爱她?她挣扎了,她的心动摇了。 到了弥生家前的巷口,陈祖伟将车子停靠路旁,他下车绕过另一侧帮弥生开门。「好冷,你快进去。」 弥生恍惚地走向公寓,忽然回头,看见陈祖伟还立在车前。「你回去吧,晚安。」 「等你家的灯亮了我再走。」 「不用。」 「没关系。」他傻呼呼地笑,弥生也儍儍地站着。他奇怪道:「怎么?快进去,外边很冷。」 她望着他,张口,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她缓缓地说:「我答应你。」 「弥生?」他怔住。 「我们试着交往,只是试试看,要不适合我还是会拒绝,好吗?」 他愕然,旋即叫道:「真的?!真的!!」 那狂喜的表情令弥生笑了。「是。」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对你很好,我一定会努力,谢谢!谢谢你!」他笨拙地连连保证,那儍样令她直笑。 她笑着,心底低低说——再会了,绍棠。 金绍棠开门,进屋,点灯。啪啪啪!三盏倒挂天花板的百合灯陆续亮起,吐露橘色光晕。 他抬头凝视,记起这是三年前弥生跟他去挑选的。时间过去,它默默地帮他燃亮无数昼夜。他脱下夹克,抛落沙发,从冰箱拿出可乐,看见冰箱里数十瓶可乐整齐摆放着,他扳开拉环,喀的声响,他想起,这大概是去日本时,弥生帮他补足的吧? 他倒进沙发,疲惫地深吁口气,脑袋浮现弥生哭泣的表情,还有祖伟说的话,莫非……他们在交往? 他回想今晚弥生暧昧的态度。「我现在不方便,你找别人……」 不方便?为什么?祖伟又不是外人,干么不跟他说?为什么对他隐瞒?何故口气暧昧?是不要他去打扰他们?她想跟祖伟独处?她爱陈祖伟?!这想法令他陡然一惊,抓紧可乐,掌心冰冷,胃一阵空虚。 他又想起陈祖伟愉快的口气。「不行,我跟弥生在吃饭。」 胸口一紧,他翻身仰躺,瞪着灯。直到眼睛酸痛,头昏目眩。 我怎么了?胸口好闷。我怎么了?一直想弥生,我一直想她…… 闭上眼,弥生哭泣的脸跃进脑海。为什么哭?为什么急着想跟他划清界限?因为她恋爱了?因为她怕陈祖伟误会他们?所以……她乾脆明说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 金绍棠又想,假如弥生恋爱了,那以后他要跟她保持距离吗?她还会来他家吗?她还会关心他家的花草吗?她还会帮他添购他爱喝的可乐吗? 弥生已经不再主动帮他买早餐了,下午他习惯喝咖啡,往常只要走到她座位顺手就拿,但这几天中午,她桌上已经没有了他爱喝的咖啡。 她变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像被抛弃了。当弥生决定一点点收回给他的关怀,讽刺的是,逐渐空出来的距离,竟教他开始惶恐,他不知所措,他顿时领悟她有多重要!他于是感到心慌,害怕弥生离他越来越远…… 金绍棠焦虑地直踱步。 怎么办?很可能要失去弥生了。 从没那么害怕会失去谁,他现在尝到恐惧滋味。刚开始只是胸口闷,跟着是烦躁,然后焦虑,非常焦虑,焦虑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焦虑;他沙发坐不住,电视看不下去,打开收音机,每首歌听来都哀伤。走到阳台吹风,发现弥生帮他在盆栽放了肥料,他拿菸出来抽,胸口不只闷还躁,他觉得自己病了,心头热又慌。 不行、不行!他没有弥生不行,弥生不可以跟别人约会,弥生应该随时任他差遣……旋即,他又为自己荒谬的想法感到羞耻。好吧,她只是他的秘书,她当然可以跟别的男人约会。 可是不能影响工作! 她现在害他烦得没法思考事情,这怎么可以?她影响他情绪,害他没法安心工作,这他有权干涉吧? 他要跟弥生说—— 你跟别人约会我不舒服。我不舒服就没法工作,就算你有了喜欢的人也该跟从前那样,因为你是我的…… 嗟!捻熄香菸,他踹了一下栏杆。蠢!连他自己都觉得蠢。 我的什么?我的弥生,我的……秘书! 他有什么立场干涉她?他又想,好,她可以跟人约会,但要老实说,不能那么暧昧,害他笨得乱打电话,像个蠢蛋。对,就这样,他就是为这个生气,想清楚后他进屋打电话,忘了已经凌晨两点。 电话响很久弥生才接,他急急叫道:「弥生、弥生!」 「嗯……」她声音模糊。 他劈头就问:「干么不说跟祖伟吃饭?」 「嗄?什么?」弥生睡眼惺忪,搞不清状况。 他噼哩啪啦地骂道:「如果知道你们不想打扰,我就不会打电话约你,也不会又打给祖伟,你害我像个笨蛋!」 「什么?」弥生霍地坐起。「你说什么?」 「你直接告诉我你们约会就好了,你跟陈祖伟交往?」他口气很差。 「金绍棠!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弥生震怒。 「你晚上跟祖伟吃饭?」 「是。」她隐忍住想咆哮的冲动。 「你们在交往?」 「关你什么事!」她吼。「我们在交往,对,你高兴了,混帐!」这一吼把两人震住,蓦地她捣住嘴。 房间漆黑,通话键红灯闪烁,弥生握着话筒,听见他沉重的呼息。他缄默着,仿佛不敢相信她用这么凶的口气吼他。又像是感觉受伤,所以沉默,那略略急促的呼吸声泄漏他的情绪。 而他那沉重的呼吸声令弥生的心下沉,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想——他气什么?莫非……他在乎?听见她跟别人交往他紧张了?会吗?是这样吗?她热血沸腾。 良久,他说:「我知道了,是不关我的事。」他们真的在交往。他胸口闷,感到呼吸困难。 「嗯。」弥生沮丧。 不要!他想制止,结果只是抓着电话,梗住话。他还能说什么,他哑口无言,可是心很酸,怎么回事?心好酸! 他的沉默令弥生疯狂,她想——只要你说爱我,我立刻婉拒陈祖伟,我立刻会……可是他只是缄默。 第十九章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还有事吗?」握着电话,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心情激动。 金绍棠,说你爱我,跟我表白,我是爱你那么久啊,你发现没有? 他的确想挽留,这瞬间,他嫉妒陈祖伟,好难受,听见他们交往,也不知怎的很难过,他想阻止,想抓牢她,他一急,说出的话却变得很尖锐—— 他说:「你喜欢他?原来你喜欢他那型的?」他故作轻松。「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几时开始的?你们瞒着我,太可恶了,祖伟也是,我要知道就——」 「就怎样?」她问。他是气太晚知道,而不是在意她? 「我以为你喜欢比较活泼的人,原来你中意老实——」 「你说够没?现在很晚了,我要跟你讨论这个吗?我不知道你这么八卦!」弥生气炸了,气自己被他要得团团转。 她说他八卦?金绍棠自尊受损。「好,我不问,我只是打电话来告诉你——」他顿住,告诉她什么? 「告诉我什么?」她凶道。「快说,我要睡了!」 你对我很重要,我……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等等——他爱弥生?!他惊愕。所以焦虑?所以紧张?所以害怕?所以变得不像自己?所以难受?是这样?是这样啊……金绍棠怔住了。这才是爱情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弥生失去耐性,她憎恨自己被他兜着转。 他急了。「你……你恋爱没关系,不要影响工作。」他能说什么?她跟祖伟交往啊!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握着电话瘫倒沙发。 弥生气得吼道:「我影响工作?!」他就是担心这个?弥生蓦地眼眶红了。「你觉得我影响工作?」 「我只是先提醒你。」他说得有气无力。完了,真爱上弥生了。他开始胡言乱语,说的话跟心底想的不同,他觉得自己疯了,脑袋一片空白,又急又气又惊慌,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他现在思绪乱得一场糊涂,他愚蠢地胡说八道。 弥生冷笑。「放心,我不会影响工作,你也别影响我生活。以后没事别打电话给我,除非是公事。」谁影响谁?一直是他在影响她!这个自私的混帐!这个白痴、猪、王八蛋! 他影响她?绍棠恼怒。她现在嫌他碍事了,一恋爱就恨不得快将他踢开?好啊弥生,践得很咧,他有那么不要脸吗? 他狠狠道:「我知道了,以后没事不会找你,你尽管去跟陈祖伟恋爱!」 「很好。」她冷笑。 「很好。」他冷哼。 两人开始互撂狠话—— 她硬下心道:「以后中午我不帮你带午餐,你自己去外面吃!」 很好,他逞强地说:「我早就想说了,每次想去外面吃,结果看你买了不好意思去,你不买正好,我乐得叫外烩!」 王八蛋!弥生火大。「我这有你送洗的衣服,明天拿给你,以后你自己去领、衣、服!」混帐东西! 「太好了——」他反击。「每次要等你拿衣服,我自己领快多了!」 「委屈你啦——」 「你现在才知道。」 她连串道:「超脱合唱团的cd,还有楚浮的vcd,你跟我拿了不知几百年,什么时候还我?」 他即刻答:「呵,你跟我借的那套百年设计全书,还不还我?我最近要用!」要计较大家一起来! 「明天就拿给你,我扔在墙角根本没看。」臭王八! 「是看不懂吧?那还我,那么宝贝的东西我要自己收好。」笨女人! 「很好。」她又冷笑。 「很好。」他又冶哼。 「还有事?」她问。 「没事。」他答。 「很好,我要挂电话。」 「你挂啊!」 喀!她挂了,抓了枕头蒙住脸,哇的大哭。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嘟、嘟、嘟…… 电话断讯,金绍棠还儍儍抓着话筒,好一会儿才挂电话。 为什么要言不由衷?他表现失常,简直像个白痴!他不是要骂弥生,但为什么一直说气话?老天,他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这个晚上,弥生痛哭,金绍棠痛苦,陈祖伟失眠。 凌晨四点,陈祖伟坐在电脑前,查询台北最有效率的花店,透过网路订花,打算明天一早就给弥生惊喜。 九十九朵玫瑰……嗯,太少。好爱弥生,索性就九百九十九朵。完成线上交易,关上电脑,拿起桌上相片,相片里他跟弥生中间隔着金绍棠,三人拿着点心笑着并排坐。 那是某个晚宴,他托朋友拍的。陈祖伟用手遮住绍棠,想像弥生灿烂的笑容是因为他。傻傻望着相片想像,想像弥生收到玫瑰时,会有多快乐。想着想着,他陶醉了。 弥生答应跟他交往,多年心愿终于实现,好像梦啊! 他亲吻相片里的弥生,好开心啊! 【第七章】 早上九点,甄姗芭瞪眼,满嘴的饭团忘了咽下。现在是怎样? 谨臧正要跟弥生确定行程,他呆在走道也瞪直眼睛。好怪呢! 向来对诸事不关心的泰晖芯,这回竟也瞠目瞧得聚精会神。诡异喔—— 他们望着眼前上演的一幕,情境跟对白好像文艺片分手的男女,不过……这两个人不是男女朋友啊? 「你的cd.」金绍棠站在弥生桌前,将袋子交给弥生。 弥生坐在椅上,她拿了cd,弯身将装了设计书的手袋给他。「你的书。」 「嗯。」他表情严肃地收下。 她神情冷漠,又将两套西装拿给他。「衣服。」 「谢、谢。」他拎过衣服,口气并不像真的感谢。 她回一句。「不、客、气。」口气也不像真要他不客气。 交换完东西,他僵在弥生桌前,拎着书又拿着衣服,并没有走开的意思。弥生一直低头,翻阅日志,两人沉默地僵持着。 「还有事?」为了不教他瞧见哭肿的眼睛,她刻意戴着一副有色眼镜。 可是透过微黄镜面,他还是察觉到她异常浮肿的眼。他犹豫着,内心煎熬,他想跟她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忽然觉得燥热,而且流汗,他望着弥生,这个往常好熟悉的女人,头一回令他紧张,他觉得好陌生,他心跳快了。 他要说话,他要跟她说话,他害怕这样陌生的她,她昨晚哭了?他害的吗?他想关心她,可却不知该怎么安慰起。他从没讨好过女人,于是他立在弥生桌前,半晌还想不出话。 弥生被他瞧得难受,他不走是怎样?忍不住抬头,瞪他,口气冷漠。「老板,还有什么要吩咐?」 老板?她叫他老板?他面容一凛,眼色冰冶。「干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她冷笑。他不习惯?昨晚是谁端出老板架子训她?荒谬!「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有几封信要回,你要站在这里监督吗?」 他听了愤怒,转身走回办公室,砰地甩上门。 姗芭将嘴里饭团咽下,奔到弥生身旁哇哇叫。「弥生弥生,你们怎么了?老大跟你吵架了?发生什么事?嗄?他刚刚拿什么给你?他刚刚说什么……」 谨臧蹦地跳下椅子也杀过来。「天啊!我的天啊!老大刚刚的脸好恐怖喔,你们好像敌人喔,他刚刚的眼神好像要杀你ㄟ,大姊,你干了什么事惹毛他?」 第二十章 晖芯忽然哭起来。「完了啦……」 等等——弥生、谨臧、姗芭三人同时望住晖芯。 「你哭什么?」谨臧问。 「干么啊?」姗芭嚷。 「怎么了?」弥生奇怪。 晖芯泪涟涟。「弥生,我们公司没事吧?你老实说……」 「嗄?」弥生纳闷,谨臧跟姗芭也一脸困惑。 晖芯吞吞吐吐道:「我昨天看报纸,有一间造型公司倒闭了,不会是我们公司吧?我从没看你跟老大这样,难道公司出事了?你老实说……呜呜……我是不是要失业了?我有房贷要缴、孩子还小、老公待业、婆婆又中风,要是失业了,我……我怎么办?」 弥生脸上出现黑线条,谨臧翻白眼,姗芭跳脚。 「呸呸呸,你白痴啊,全台湾还有哪间造型公司像我们这么红?我们会倒?我们要是会倒,那全台湾的造型公司都倒光了,你猪脑袋啊?」 「就是说嘛,你好笨ㄟ!」谨臧瘪嘴。 弥生摇头。「放心,公司很好,没问题。」 这时有两个男人进来,合力捧着超大束红玫瑰,顿时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姗芭捣住胸口很激动。「天啊——好多花啊!」 「请问,乔弥生小姐……」 「在这里!」姗芭抓了弥生手高举。 花店服务员将花束捧给弥生,弥生瞪着一大坨红玫瑰,觉得晕眩。 「天啊——喔天啊——谁这么大手笔啊?」姗芭抢下卡片,花店员工请弥生签字。 「我看这么大坨要拿水桶装。」谨臧说。 姗芭骂他。「笨,这么漂亮,要摆弥生桌上。」她跟谨臧将花束夹在桌子跟矮墙间。 弥生摊开卡片,是陈祖伟送的。 姗芭抢去看。「陈老板喔,我就知道,他对弥生好好,他爱你喔……」姗芭笑嘻嘻。「哇噻,这么慷慨,弥生,你很爽喔!」她看着弥生,弥生望着玫瑰,竟叹气了。 另一侧,老板办公室里—— 「气死我啦!」金绍棠用力踹椅子,又捶桌子一记,走到落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阳光太刺眼,他一下子不适应,伸手遮挡,半晌才慢慢放手,唉,好沮丧! 昨天整晚他都在想——弥生,有多爱陈祖伟? 锦棠造型陷入一股诡异的气氛中,中午老板金绍棠出来叫谨臧去买面线。一出自己办公室的门,他便看见,大索玫瑰几乎淹没了弥生的座位。拜托——他露出不屑的眼神,谁那么俗气?一堆玫瑰绑在一起丑死了! 弥生注意到他不屑的眼神,她站起来,摸着玫瑰露出陶醉的表情。 姗芭看见笑道:「哇,你很高兴嘛?」 「哼!」金绍棠掉头回自己办公室。 哼什么哼?弥生也哼一声坐下。 谨臧冲进来,将午餐送进去给老板,不久,金绍棠臭骂他,声音大得外边都听得见。 「你去哪买的?我不吃大肠,你不知道?我不吃蚵仔你不知道?这什么?香菜?我最讨厌香菜!我不吃,你拿去吃!」 噗!弥生窃笑。活该! 谨臧垂头丧气地走出来。「什么嘛,心情不好找我出气,真是!以前都叫大姊买,我怎么知道他的口味?」他碎碎念。 下午两点,金绍棠走出来透气,又看见那一坨红玫瑰。他臭着脸瞪了玫瑰一眼,哼了一声;弥生也斜眼瞪他,她脸色也很难看。 他去书柜前拿了三本时街杂志回办公室,过了半小时又走出来,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他情绪恶劣,又看见那一坨玫瑰,真的很丑ㄟ!他受不了了,他的公司有这么一坨俗气的玫瑰教他怎么做事? 他停在玫瑰前,口气严厉。「弥生!」 同事们全抬起头来了,哇,老板脸色好难看啊!弥生惨啦,要被骂了?他们看弥生将抽屉关上,抬头望住他。 「什么事?」弥生口气冶冰冰。 「那个花——」他还没骂,就见弥生脸一沉。 「花怎样?」 她僵硬的表情顿时令他气势消去大半,口气变得吞吞吐吐。「你……你不觉得这花……很……」 「很怎么样?」他敢罗唆就试试看,她现在可是超不爽的。 怎么这么凶啊?!绍棠揉揉脖子。「呃……花……花很漂亮……」妈的,反了反了,他竟要这么窝囊地跟秘书说话?可悲啊——金绍棠。 「是。」弥生板起面孔。「有事吗?」 「喔,没有。」她一定要这么冷漠吗?他试图打破僵局,闲聊道:「谁送的啊?」他微笑,但那笑容非常僵硬。 厚?!姗芭瞪大眼睛,老大第一次这样。 老大怪怪的喔!谨臧眯起眼睛。 弥生低头。「不关你的事。」 啊咂——气死啦!金绍棠猛地转身回办公室踹椅子去。 「你们吵架了喔!」姗芭语气肯定地。 谨臧附和。「对啊,老大难得这么低声下气,大姊,你有老大把柄?他干么一副很怕你的样子?」太诡异了。 嗟!弥生懒得解释,低头办事。办公室好不容易恢复宁静,结果,不到十分钟,金绍棠又出来了。他受不了,天啊——他要疯啦!他没法忍受啦!假使不打破这个僵局,他根本无心工作。 他对弥生嚷:「你进来!」 同事们暗叫不妙,为弥生捏把冷汗。 乔弥生跟着金绍棠进办公室。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昨晚他说的话,嗟,她好呕!她这些年到底中什么邪?竟会爱这么可恶的男人,真是疯了! 一进办公室,弥生朝他深深鞠躬。 「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嗄?他愕然,她现在是怎样,要气死他是不是?他坐下。「把门关上!」 「是。」弥生恭敬道,转身将门掩上。 他即刻嚷。「弥生,你要让我气死是不是?」 弥生又深深一鞠躬。「老板,我只是您小小的一名职员,怎敢气您呢?」 「你还说不是气我?我们之间几时分得这么清楚?什么老板老板,你是在糟蹋我!」 弥生冷觑他。「老板,是不是我工作不专心让您生气了?您说出来,我立刻改进。」气死他,气死他!敢说她影响工作,很好,她现在就认真表现给他看! 「你、你、你……」金绍棠揉着额际。「天啊,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弥生,你要把我气疯了。」 弥生懒洋洋地问:「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办公了,还有一些文件要处理,不过您放心,要是做不完我会自动加班,绝不会跑去约会影响工作进度。」 「弥生,」他投降,耐心道。「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你别这样,干么一直叫我老板老板?我们不是一直很好,无话不说的?」 「是。」她口气冰冷。「过去是我太不懂分寸,往后我会注意,我会更努力工作,老板放心。」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他咆哮。 她猛地瞪住他。闹?他说她闹?是,她以前没脾气,现在她一生气他就受不了?一向是谁高兴就打电话,高兴就嚷她陪?是谁在闹谁? 她愤怒的眼神令他心紧,他沮丧地说:「别这样,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好不好?」 弥生心悸。怎么了?金绍棠望着她的目光好悲哀,他的神情很哀伤,他没睡好吗?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暗影。他没刮胡子吗?她注意到那新生的胡髭,他看来很沮丧,她又心软了。 第二十一章 他将椅子拉开,拍拍椅子。「弥生,过来。」 那温柔的口气害她差点就掉下眼泪,她走过去坐下,猝然巨响,椅脚断裂,弥生惊呼,绍棠伸手抓她却来不及,她已摔倒在地。 他赶紧蹲下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摔到哪?」 弥生按着脚踝。「好痛……」 他要抱她,但弥生只是抓着他手臂,试着自己站起来。「我可以走。」 他骂道:「开什么玩笑?」大手一揽,将她结结实实抱进怀里,奔出办公室。 「公司交给你们,我带她去看医生。」他抛下一句,抱着弥生走了,留下惊愕的员工们。 「怎么回事?」谨臧纳罕。「他打大姊?」 「笨!老大怎么可能打人?」姗芭眯起眼睛。「我觉得他们真的怪怪的。」 大利国术馆,治跌打损伤的师父理着小平头,人好壮皮肤很黑,流氓模样。金绍棠看他帮中年男子整手肘,患者鬼哭神号得简直像被人断手断脚。 他瞧得惊心动魄,赶紧拍拍身边的弥生。「弥生,弥生?」 「嗄?」弥生打量着肿起的脚踝。 「你……真的不去医院?你看他那么粗鲁,我们去医院啦!」 「这家很有名,放心。」 这下换大婶飙泪。「唉呦——痛——痛啊!」 「忍耐。」师父抓住她的肩膀忽地喀喀两声,她唉得屋顶快掀了。 金绍棠看得魂飞魄散,不行,弥生给那师父看了还得了?他抓了弥生就走。「走吧。」 「嗄?」 「喂,你没听他们唉那么大声?你不怕痛吗?我们去看西医吧。」 不会吧?瞧他紧张的模样,弥生噗地笑了。「喂,你坐下,痛的是我,你那么紧张干么?放心,这师父很厉害的,痛一下就好。」 「可是——」 「乔弥生!」师父嚷。 天啊,来不及了!金绍棠汗毛奋起,拽着弥生瞪住师父,还想着逃生路线。 弥生掐他手臂命令道:「还不扶我过去?」他不肯,弥生催促。「快啊!」 唉,只好将弥生扶了过去。 「坐下。」师父瞄她脚踝。「脚痛?」 「是,摔伤了。」弥生坐好,将腿搁到凳上,师父伸手检查。 一看那巨大手掌伸向弥生纤瘦的脚踝,金绍棠即刻靠过去监督。他已经够紧张了,外头忽然还打起雷,轰地电闪雷劈。 看见师父扣住她脚踝,金绍棠紧张地嚷:「师父——你小心点,她肿得很厉害……」 「唔。」师父瞥他一眼,开始按压弥生脚踝,因为疼痛,弥生不禁抽气。 金绍棠听了又叫道:「师父,你轻点,轻点啊!」 「嗟!」师父瞠目。「我在看病还是你在看?」 弥生瞪着绍棠。「嘘,你闭嘴。」 师父松手。「我知道了。」他深吸口气,手指交握,喀喀喀的。 金绍棠好不惊恐。「怎样,她严重吗?」 「扭到啦,我现在帮她「乔」回去。」 「那拜托师父了。」弥生道。 看师父抓住弥生小腿,金绍棠忙问:「乔?怎么乔?」 师父懒得搭理,他运气,握住脚踝,弥生闭眼,然后他「喝!」地一声。 「等等——」绍棠大叫,他这一叫,害师父即时收手。 师父眼眸喷火。「又怎么了?」 弥生翻白眼,他是来搅局的吗?再这样闹下去,她会痛更久ㄟ。 金绍棠尴尬。「师父……她很瘦,你不要太用力……」他怕弥生捱疼。弥生看老师父一脸快崩溃的模样,忍不住努力憋笑。 师父索性耐住性子跟金绍棠解释。「她只是扭到,不会怎样啦!我把她再扭回去,乔一乔就好了。拜托你不要紧张,你这样会影响我,你想让她更痛啊?」 「喔,好吧,那你请吧。」他住嘴了。 「你不要再说话了。」弥生警告。「一下就好,别紧张。」 「喔。」他比了ok的手势,但表情还是很紧张。 弥生摇头失笑,太荒谬。她是病人,竟还要分神安慰他? 师父再次握住弥生脚踝。雷声轰轰,老国术馆青光闪闪,金绍棠觉得心脏快进出胸口。 「你忍忍。」老师父说,弥生抿嘴闭眼,听师父喝一声。 「师父——」金绍棠又叫。 弥生睁眼瞧,天啊,她快晕了,不只她快晕,老师父也快崩溃了。 老师父脸色铁青,双手握着弥生脚踝,金绍棠双手却抓着他的手臂,他喝斥。「你不要抓我的手!」老师父像熊般发威了,吼得金绍棠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呃……对不起……」金绍棠松手,连忙道歉。「我看你好像很用力,她会很痛吧?你轻一点好吗?」 「我根本还没出力!」师父吼。「你一直打断我,我怎么帮她?」 噗!弥生笑了,老师父也笑了,旁观的人都笑了。 金绍棠很尴尬,面红耳赤,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喂,」弥生拉他袖子。「去外边等我。」 金绍棠担心地问:「你不怕?」她胆子啥做的? 师父呵呵笑,决定改变策略,他抓住弥生的脚踝,眼睛却瞪着金绍棠。 「小伙子啊,你在哪工作?」 「嗄?」 「我问你在哪工作?」 「喔,我做造型的——」 「喀」的一声,弥生缩肩,绍棠搂住她叫。「怎么了、怎么了?」 「好了。」师父松手。「扶她去那边包药。」 弥生皱着眉,一声也没吭。 金绍棠蹲下来瞧。「怎样,很痛吧?」他用袖子帮她擦去冶汗,他专注着帮她擦汗,也不顾等候就诊的病患,也不理师父不耐烦的眼色,弥生好尴尬。 「我们走吧。」她注意到大家的眼光,天啊,真丢脸。 「等等。」帮她将汗揩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颈上,然后把她整个人架到自己身上,打横抱起她。 「我可以走啦……」弥生听见后边的窃笑声。「你快放我下来!」脚扭到而已,他也太夸张了。 「别乱动。」他将弥生抱在怀里,坚持抱过去敷药。 弥生脸红,脸贴在他衬衫前,嗅闻他的味道。弥生心慌意乱,觉得好热,心底温暖。 他将她轻轻放到椅上,负责包扎的中年男助理忍不住嘀咕。「骨折都没你那么夸张。」他将药布敷上弥生脚踝,剪了绷带,草草率率缠了。 天啊,真丑!他命令:「你缠好看一点。」 此话一出,立刻遭来大白眼。 弥生捏他手臂要他闭嘴,男助理懒得搭理,把弥生的脚踝缠得像黏着个大馒头。 走出国术馆,大雨滂沱,天色灰暗。没有伞,他们只好先到国术馆旁的小餐厅避雨。服务生过来,金绍棠点拿铁,弥生要了义式咖啡。 咖啡送上,金绍棠啜一口,弥生一看他皱眉便笑了。 他嘀咕。「还是你帮我买的好喝,你都上哪买的?」 「espresso二分之一,不加奶泡,牛奶三分之一,糖减半。」 「嗄?」 「你的口味,我平时买给你的口味。」她笑望他,忽然暗了眸色,望向窗外,看雨击打长街,看行人纷纷走避。「以后你这么说,就能喝到同样的拿铁。」 「喔。」他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弥生微笑,她低头回忆道:「第一次帮你买拿铁,你喝了说「要是别那么甜就好了」,后来就帮你将糖减半,有次又听你说「要是咖啡淡一点会更顺口」,于是又把espresso减了,没想到你又说「不要奶泡就更好了」,后来,那就是你天天喝的口味,你记住了。」往后,她不再记这些事了,她要更爱自己。 金绍棠沉默,好一会儿后感慨道:「原来如此。」 餐厅里的音乐,外边急遽的雨声,混杂成模糊的声响,金绍棠觉得他心底也下着一场大雨,这几日都像困在暴雨里,模模糊糊弄不清状况,现在他逐渐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惶恐焦急,可是…… 他瞄了眼弥生握着的咖啡。「那是……义式咖啡?」 「是。」 「你都喝这个?」 「是啊。」 「什么味道?」他拿来啜一口,瞪住她。「好苦。」 她笑。「是吗?苦过舌头会回甘,很棒的。」她看见他搁下杯子,神情沮丧、眼色忧郁,怔怔地望着咖啡失神。 她开玩笑地说:「怎么,那师父把你吓坏了?其实没那么痛啦,不过他长得吓人倒是真的,手那么粗……」 「弥生。」他忽地瞪住她,眼神炙热得令她心慌。 「怎么了?」 「我是不是好自私?」 「嗄?」 「你在我这工作五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爱喝义式咖啡……」她却将他的口味记牢。「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恶,我真的很可恶,对不对?」 「也不是……」弥生回避他的目光。「也许你只记重要的事。」是她不够重要。她望着窗外。「真是,雨越下越大。」 「那正好,我们就待久一点。」他难过地说。「这几天……我们都没好好地说话。」 手机响了,弥生接起。金绍棠听见她对着手机说—— 「嗯,我收到了,花很漂亮。今天?我……」她看绍棠一眼,侧身过去,压低声音。「我回去再打给你,嗯,好,好。掰。」 她一收线,他忍不住问:「谁?」 「什么?」 「是陈祖伟?你真的很喜欢他?花也是他送的?」他语气急切。 弥生沉脸,他即刻敛容,不自在地笑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问问,我只是关心……」好烦!他掏出香菸,打火机却老是点不着,看来是没瓦斯了。 弥生拿起桌上印着餐厅名字的火柴盒,擦亮火柴,他凑身过来,低头引燃香菸。他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她的心即刻瘫痪。转头望他,这熟悉的轮廓啊,她看着看着失神了。 「弥生!」他忽地大叫,打掉她手中的火柴,抓住她的手审视。「有没有烫到?」 她怔住,她竟忘了手中还燃着火柴,她抽回手。 他笑了,看着她说:「最近你一下割到手、一下扭到脚,刚刚又差点烫着,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他口气酸涩。「没想到陈祖伟这么有魅力,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笨蛋!弥生冷道:「是。」 他生气了。她何必答得那么乾脆,多希望她会否认。唉,金绍棠跟自己生气,白痴啊白痴,干么提这个来让自己闷? 雨停了,弥生的眼睛却泛起湿意。她说:「我们走吧。」 「我们怎么了?」他问,她怔住了。他望着她。「弥生,我们怎么了?我变得很奇怪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直惹她生气。 「你最近的确很讨人厌。」她气恼,可是为什么他神情哀伤?她摇头。「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她跟陈祖伟交往,不奢望他因此吃醋难过,但起码他也不需要很为她庆幸的样子吧?什么她为爱情晕头转向?从他口中说出这些,太让她难堪了。 「弥生……」他轻喊她,那落寞的口气令她心紧。 「你、你要说什么?」 「我……」他低头,眼神空洞的投注在桌面上。「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想想……」他快疯了,再不说出来他要闷死了。 「什么?」她听着。 他只管低头,不敢看她。「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可是这女人刚跟另一个男人交往,你觉得他应该表白吗?会不会给这女孩带来困扰?最糟的是跟她交往的那个男人还是他的朋友。」他说完,弥生没回答。他等了又等,等不到她开口,于是他抬头,看她正一脸惊愕地瞪着他。 他尴尬,撇开脸去。「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掏出皮夹拿了帐单。「走吧。」 金绍棠起身去柜枱买单,弥生没跟过去,她还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着他走向柜枱。她傻了,刚刚他说什么?他爱她?是这个意思?! 结完帐,等不到弥生过来,金绍棠回头,看见她还愣坐在桌前,笨!忘了她脚受伤,他赶忙回到她身边。 「我扶你,小心。」他的手伸到她腋下,搀她起来时,竟不小心地碰到她的胸部。「对不起、对不起……」气氛顿时尴尬,他咒骂自己失常的表现,像个儍瓜。 「没关系。」弥生也脸红得像个傻子,手一下子要揽他脖子又觉得不妥,抓他腰又嫌太亲密,天啊!她疯了,不知该将双手放哪? 他右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让她挨向自己。「可以吗?要不要背你?」 「我可以走。」她急急道,两人有点慌又有些尴尬,互相扶持着走出餐厅。 我在作梦吗?红砖道湿漉,弥生靠着金绍棠,和他并肩走向停车场。 刚下过大雨,天空阴霾,长街灰蒙,有人在街旁甩伞,有骑士停驻骑楼收雨衣,太阳还隐在厚厚云层里,弥生心底暖得一场糊涂。 他的手在她腰上,他身体很热,她的脸也很烫,他们之间某种诡异气氛正酝酿,两人都有点尴尬,金绍棠后悔方才说的话,他情绪低落。乔弥生却因为他的暗示,情绪高亢。 他想,弥生喜欢陈祖伟,他刚刚说那堆话真是蠢,笨死了!真不该说的,现在可好了,尴尬得要命! 她想,他爱我、天啊!这是她一直盼望的啊!这是真的?她没听错吧?她轻飘飘、晕陶陶,没有饮酒,可是已经醉倒。 回程路上,乔弥生脑袋里只是不断回想金绍棠方才说的话,车上,偶尔偷觑他,他神情严肃,像在跟谁呕气。弥生低头,不住微笑。 【第八章】 陈祖伟买了点心去找弥生,姗芭一见他来,便说了弥生受伤的事。陈祖伟心急地跑去找弥生,弥生还没回家,他只好在楼下等。等着等着天空打起响雷,跟着下大雨。雨势凶猛,尽管站在屋檐底下,还是被雨溅湿裤管,他觉得冷,连连打喷嚏。 后来雨停了,他也已经等了两个小时,脸上却没一丝不耐,只要想到将见到弥生,他就忘了辛苦。 这时,他看见熟悉的跑车驶进巷里,那是金绍棠的车。他闪进隔壁公寓楼梯间,看金绍棠扶弥生出来,他蹲下要背弥生,弥生笑着摇手,然后他回头说服了她,她笑着靠到他背上…… 陈祖伟看见了,看见他们走过来,又慌地往里边退隐,藏住自己,耳朵听见他们谈话—— 「行了行了,真要背我上楼?」弥生笑嚷。 第二十三章 「不信我背得动?」 「别害我摔下来。」 「你抓紧,笨,抓紧啦!」 待他们上楼了,陈祖伟从暗处走出。憎恨嫉妒烧灼着陈祖伟,尽管跟绍棠是朋友,然而此刻却恨不得他能消失。 平安到家,送走金绍棠,弥生躺在沙发上休息。 我爱他,我真的好爱他。弥生满足地吁口气,转身,将脸埋进沙发,脑袋不断回想着他在餐厅说的话。 有个女人一直待在某个男人身边工作。 这说的分明是她!弥生格格地笑了。 有一天这个男人忽然发现,原来好喜欢她……不,他爱她。 喔,天啊!弥生猛地坐起捣住胸口,她一次次地用力深呼吸。不行不行,心跳得太快,胸口涨着一股凶猛的暖意。她一次次回想他说话时暧昧困窘的表情。「啊——」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天啊,她乐坏了。 他爱我,他终于发现他爱我!好幸福啊…… 「铃——」门铃响起。 他又回来了引弥生赶紧站起身,一跳一跳地去开门。 「绍棠——」弥生的笑容瞬间隐没,门外是陈祖伟,她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表情复杂,眼神又是惊骇、又是心虚难堪。她啊,竟然完全忘了这个人,这个正与她交往的男人。 「你的脚伤得严不严重?疼不疼?」陈祖伟问,见弥生瞪着茶几发呆,他出声唤她。「弥生?弥生?」 「嗄?」她抬头,随即又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你的脚……」 「没事。只是扭到而已。」她望住他,有些无措地握紧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祖伟,我……我……」该怎么说才好? 「对了!我本来是去公司找你的。」他打断她的话,从袋子里拿出个纸盒放在桌上,打开。「我记得你说这家的草莓蛋糕很棒,我特地去买的,天啊,人真多,排了好久,吃吧。」他殷勤地切了一块给她。 「喔,谢谢。」望着他,她笑得勉强。怎么办?跟他说清楚她要跟金绍棠在一起,所以……不,这样说太残忍,要婉转一点。 说两人不适合,不,才交往一天用这个理由太差劲了。 那说她想多点时间考虑,不,弥生头更低了。 那……说她后悔了,不不下,他又没做错什么,她这样太残忍了。 天啊!怎么办?还是说实话吧,总比一直拖下去好吧? 陈祖伟看她闷着,她在想什么,想得忘了他的存在?她一脸为难的表情,见到他没一点欢喜,还苦恼地皱着眉头,然而刚才在金绍棠身边时,她却笑个不停,莫非——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抬头,似乎下了重大决定。「祖伟,我有事要——」 「弥生。」他按住她手,一脸诚挚地说。「昨天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到好幸福、好满足。因为你,我开心得睡不着觉,睁着眼直到天亮。你愿意跟我交往,做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像作梦一样,我舍不得睡,怕醒来后发现这只是梦……」 乔弥生梗住话,他喜孜孜的模样让她说不出口。望着他,她想的是另一张脸。 「弥生,蛋糕我故意买四人份的,吃不完的你可以留着明天吃。对了,你的脚不方便,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不用了。」 「什么不用,送女朋友上班是应该的啊,顺便载你去吃早餐,对了,这个周末想上哪玩?对了,你的脚受伤不方便,那我们看电影好了,我背你去。」 弥生苦笑。「再说吧。」 翌日,金绍棠要到电视台帮连续剧定装。拍摄工作九点开始,他惦挂弥生,打算先送她到公司再赶往电视台。车子驶进小巷子,停靠路旁,正要拔出钥匙,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弥生跟陈祖伟走出公寓。弥生右手拄着拐杖,祖伟搀着她上车,然后驾车离去。 金绍棠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握紧方向盘。有一刹他冲动得想下车将弥生拉开,可是即刻醒悟到他没权利这么做,他们是男女朋友,而他……他不过是弥生的上司。 是,弥生有男朋友了——这个事实令他呼吸困难。 他管不住自己的脑袋,坐在车里胡思乱想,他想——他们有多要好?陈祖伟是一早来接弥生的,还是昨晚陈祖伟根本就在她家过夜? 一想到弥生睡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他胃部仿佛着火。 看见弥生脚踝缠着绷带,同事们过来关心。 「大姊,你的脚要不要紧?」谨臧问。「椅子为什么会忽然断掉?厚——我知道了,老大又踹椅子出气,你那么轻绝不可能坐断椅子,如果是姗芭还有可能。」 「你说什么?」姗芭劈来一掌。 「你们没事做啊?」弥生赶他们走。 姗芭笑嘻嘻。「大姊,昨天你摔伤了,老大吓得脸色发青。」 谨臧也说:「大姊,昨天老大好奇怪,看见有人送你花,他很生气。」 「各位,」弥生扬着手里的文件。「是不是工作太少了?我看你们很闲嘛!」 姗芭按住她的肩膀。「弥生,根据我的观察,老大爱上你了,对吧?」 弥生装作没听见,微红的脸却泄漏了她的情绪。 谨臧跟着起哄。「对,我从没见老大那么迁就女人,老大爱你!」 弥生猛翻资料,沉默是金啊,呵呵呵—— 姗芭苦恼地又说:「可是,如果老大爱弥生,那陈大哥怎么办?」 「是啊,陈大哥也爱大姊……」 「弥生,你怎么样?你喜欢谁?假如老大爱你,你会接受吗?」 弥生赏了姗芭一个白眼。「壹周刊缺狗仔,我帮你报名?」 「唉呦,人家我关心你嘛,如果是我,我选陈祖伟……」 谨臧附议。「对,陈大哥好,个性温柔人又亲切,嫁给他一定很幸福。不像老大,老大拗起来很可怕!」 「可是……老大比较有男人味,虽然脾气坏,可是你不觉得老大做事的时候很有魄力吗?真是人中之龙啊……」姗芭讲得好陶醉溜。 「嗯,」谨臧同意。「对,很有魄力,我常被他的魄力吓到腿软。」 「所以呢?」弥生被他们吵得没法工作,索性扔了笔听他们胡扯。 「所以啊……」姗芭好挣扎。「所以,理智地分析,跟老大在一起的女人都撑不到半年,还是陈大哥好,和老大交往没安全感。」 「唉……」弥生叹气。陈祖伟再好也没用,她爱不下去。 「唉……」谨臧也陪着叹气,这是一道难题溜! 「唉……」姗芭叹得更大声。「选谁好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们意见多多,而弥生——她心底已有决定。 导演跟金绍棠讨论造型,陈祖伟将预借的衣服带来让他们挑选,影星们试穿衣服,摄影师准备定装照。 往常除了讨论工作上的事,陈祖伟跟绍棠还会一起抽菸聊天。今天,他们对话简短,表情严肃,各怀心思。 陈祖伟憎恨金绍棠,金绍棠嫉妒陈祖伟。两人互动僵硬,连导演都发觉了,直问金绍棠他跟陈祖伟怎么了。 然后,丁菲菲来了。她热情地招呼大家。「陈大哥、绍棠、导演好!」她笑嘻嘻地拉住金绍棠就往外边走。「我们去楼下喝咖啡,走吧、走吧!」 第二十四章 陈祖伟看着他们离开,眼神透着不屑。哼,花花公子,已经有别的女人还对弥生放电,可恶! 金绍棠离开没多久,弥生也来了。 「祖伟。」她一拐一拐地走进来。 陈祖伟立刻上前搀扶。「怎么跑来这里?脚伤还没奸,要多休息啊!」 「绍棠呢?手机没带啊?我一直打都没人接。」 「喔?他在啊!」 「是吗?」弥生走向梳妆枱,她拿起一件厚夹克往口袋里掏——果然。她拿出手机,然后跟祖伟交代说:「等等你要是看见他,叫他跟大陆的模特儿大赛总协办联络,人家问他参不参加评审团。」 「喔,好,我会转告。」 「我回公司了。」她望住陈祖伟。「晚上一起吃饭,有事跟你说。」 他笑得很温柔。「喔,好啊,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晚上说。」她移开视线。 他心陡然一沉,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好,晚上再说。」 陈祖伟虚弱的口气,让她更不敢面对他了,她害怕看他受伤的眼神。 「我先走了。」她道别,他坚持送她下楼。 在电梯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陈祖伟不时偷觑她的表情,她面色凝重,像似急欲摆脱他。 到了楼下,弥生要走出电视台时,他忽然拉住她,微笑地问她:「既然都来了,陪我喝杯咖啡?」 弥生本来要拒绝,可是看着他期待的表情,她想,晚上要跟他分手,就陪他一下吧。 「你说什么?」丁菲菲瞪着金绍棠。 他重复问道:「怎么追女人?我是说……唉,我这样说好了。我想追一个女人,她刚交了男朋友,可是我发现我爱她,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不懂女孩子想法,我现在追她来得及吗?会不会被讨厌?万一失败,我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更糟的是,她的男朋友也是我朋友……」 「嗄?!你问我?」太荒唐了!她重重地搁下杯子。「喂,我是因为喜欢你才特地从日本来的,你不跟我交往就算了,现在竟然问我怎么追另一个女人,天啊!金绍棠,你不觉得很伤人吗?」荒谬! 他即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该死!我忘了顾及你的感受。」 她瞠目。「后天我就要回去了,这真是送我回日本最棒的礼物。」 「你想要什么?」他内疚地想补偿。「你说,我买给你。」 她哧地笑开。「天才,你真是天才,我又不是想跟你要礼物!」 「我知道、我知道。」 她眯起眼睛盯着他。「你该不会从没追过女人吧?」 「是啊。」 「也就是说,一向都是女人自动找上你?」 「呃……是。」的确如此。 她拍额叫道:「怪不得,我看你根本不了解女人,谁跟你交往谁倒楣!」 他皱眉。「随便你讲,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 「你肯定伤过不少女人吧?」看他一脸沮丧,她笑了。「喂,你很烦恼啊?」 他烦躁地说:「我最近脑子一片混乱,行为失常,像个笨蛋!」 「你以前从没这样?」 「从没有过。」 「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她,把手伸出来——」 「嗄?」 「我会看掌纹,我帮你瞧。」她抓住金绍棠的手研究。「感情线很深啊,你应该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命中只有一个女人……你的真命天女会在三十几岁时出现。」 「是吗?怎么看的?」 「你看看我的手,」菲菲摊开右掌,指着手心。「这是感情线,看见没?」 「哪一条?」他抓住她的手,指着掌纹。「这条吗?」 陈祖伟跟乔弥生走进咖啡厅,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们就坐在靠窗的位子,弥生看见金绍棠握着丁菲菲的手说话,他们窃窃私语,状甚亲密。 陈祖伟低笑。「好小子,躲在这里约会?」 弥生望着他们,死盯着他们,完全忘了身旁还有人。直至陈祖伟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弥生?弥生?你不喝咖啡了吗?」他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我们走吧。」 陈祖伟望着她的眼中流露出怜悯,这令弥生胃部着火。「喝啊,你不是想喝咖啡吗?」她走进去,祖伟连忙跟过去。 他们找好位子坐下时,丁菲菲看见他们,挥手高呼。「喂、喂,这边,过来坐啊!」她笑嘻嘻的。 金绍棠回头,一看见是他们,脸一沉,心情坏透。好啊,弥生,跷班来约会! 陈祖伟问她。「弥生,要过去坐吗?还是……」 「我们过去。」 乔弥生坐下,金绍棠冶哼。「来探班啊?」早上才见面,现在就忍不住约会? 「你的手机呢?急着约会扔哪了?」弥生口气很差。 「你要喝什么?」丁菲菲招呼弥生。 「她要义式咖啡!」 「她要义式咖啡!」 两个男人同时回答,丁菲菲愕然,弥生用力翻开menu.「我要柳橙汁!」 陈祖伟立刻抢道:「我也一样。」 「不如点一杯,两人一起喝。」金绍棠冷笑。 「干么那么省啊?」丁菲菲听了大笑。 弥生面容一凛,瞪住金绍棠。他下颚紧绷,点燃香菸。 陈祖伟脸红,幸福地笑。他问金绍棠。「晚上我想带弥生看电影,她可以早点下班吗?我怕塞车。」 「不行!」金绍棠断然拒绝。 「祖伟,」弥生咬牙道。「虽然下午没事,不过,为了不让「老板」以为我偷懒,你还是五点再来接我!」 陈祖伟不平,他跟金绍棠抗议。「别忘了,弥生常为你加班。」 想到他们要去约会,金绍棠一时心急便说道:「她今天不能跟你约会,我们七点要到台中,有个合约要谈。」 弥生瞪住他,大声嚷:「我不记得今天要谈什么合约!」 她激动的语气令他挑眉,讪讪地回答。「临时决定的,林导在台中赶戏,我们七点碰面。」 「合约你自己谈,不一定要我在场。」分明是故意找碴。 金绍棠移开杯子,擦拭杯底水渍。「你是我的秘书,我需要你的意见。」 「你几时需要旁人的意见?你不是一向很自我的吗?」她丢给他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怎么,缺一个秘书就办不了事,你这么无能啊?」 弥生气得想尖叫,金绍棠则脸色阴郁,强忍脾气。 气氛凝重,丁菲菲闷头喝果汁,陈祖伟脸色难看。 金绍棠明知自己理亏,还是态度强硬。「这是工作。」他不要她跟别人约会! 「好,我会去。」她说,同时决定今晚辞职。她站起身来。「抱歉,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是回公司好了。」 「呃……乔小姐,喝完果汁再走啊……」菲菲打圆场。 「不用了。」弥生拿了皮包就走,陈祖伟瞪金绍棠一眼,追过去。 金绍棠望着他俩背影,看陈祖伟伸手环住弥生,他觉得体内有火在烧。 丁菲菲打量他。「你喜欢她。」 「我又搞砸了。」他苦笑。 送走弥生,陈祖伟即刻踅返餐厅,他走到金绍棠面前。「你出来!」 一到餐厅外面,陈祖伟瞪着他说:「我跟弥生在交往。」 绍棠低着头。「我知道。」 第二十五章 「我们是好朋友吧?」 「是。」 「那你不帮我,还——」 「你爱弥生?」金绍棠问。「你爱她?」 陈祖伟脸红。「当然,我、我喜欢她很久了。」 金绍棠苦笑。「我竟然不知道。」 陈祖伟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了,就拜托你多帮忙了,我回摄影棚了……」 金绍棠忽道:「我爱她。」 陈祖伟转身瞪他。「你说什么?」 「对不起。」 陈祖伟口气激动。「你刚刚说什么?」 虽然很难启齿,但他还是要说:「我也爱弥生。」 陈祖伟咆吼:「你不是爱她!你不爱,你只是想占住她,你不想失去她,因为她对你太好了!现在她爱上我,你就受不了?这不是爱,你只是想利用她!」 「不,我爱她……这几天我过得糟透了,一想到她,我就难过得不得了。祖伟,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我爱弥生,我需要她、我爱她。」 「那你这五年来在干什么?」陈祖伟揪住他领子咆哮。「她在你身边五年,你都在干什么?你现在干么跟我抢?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这五年你换过多少女朋友,现在你跟我说你爱她,不行,你不可以!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的!」 「对不起。」即便他很生气,即便他咆哮,金绍棠还是坚持——「我们公平竞争。」 公平?如何公平?陈祖伟气得青筋暴露。弥生爱的是金绍棠,他如何公平竞争? 陈祖伟松手了。「我当你没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他低声下气地说。「你别跟弥生说这些,你不要害她困扰,算我拜托你……」 「我办不到!很抱歉,害你难过,但是我爱她,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我爱弥生——」 「你闭嘴!」陈祖伟一拳挥向金绍棠。 突来的重击让金绍棠跌倒在地。 「住手!」丁菲菲冲出来。「干什么?住手!」 被拉开的陈祖伟忿忿然地离开,丁菲菲随即搀着金绍棠到一旁坐下,并拿面纸帮他拭去血迹。 「嘴角都流血了……真是,你干么不还手?」 金绍棠苦笑,他背靠着墙坐着。 「痛吗?」 他摇摇头,说:「你还没说……」 「嗄?」 「怎么追女孩子?」 「怎么追乔小姐?」 「是,就是她。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我只知道,你刚刚表现得很差!」她眨眨眼。 他叹息道:「我不该介入,对吧?」 「嗯哼。」 「陈祖伟是我的朋友。」 「嗯哼。」 「我也告诉自己要放弃,可是一看见她,就忍不住……」 丁菲菲瞪着他。「重点不是你放不放弃,假如她真的爱陈祖伟,你想介入也介入不了!你不如问她吧。」她笑嘻嘻地说。「至于追女人嘛,还不就那些浪漫的把戏。」 六点,同事散去,公司大门锁上,乔弥生等在门口,心里咒骂着——金绍棠你这个混帐,被你气死了! 金绍棠看见弥生了,他将跑车停靠路旁,按了一下喇叭。 弥生坐进车里。「走吧。」她低头系安全带,一束紫色郁金香放到她腿上。 她停住动作,怕怕地瞪着花瞧。 「给你。」 她沉默。 他清清喉咙,说:「唔……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他紧张地一下子握方向盘,一下子拉扯领带。 她不搭腔,他只好自己接下去说:「原来郁金香的花语是……是爱的表白……」他困窘,偷偷地拿眼觑她,见她还是僵着脸,只好故作轻松地说:「很有趣吧,每种颜色的郁金香意思都不一样,你知道紫色代表什么吗?」 她闻到淡淡的花香,想起下午他抓着丁菲菲的手,他们亲密的模样。她黯然,怀里花儿盛放,她的心却已经荒芜。 弥生决定不再受他蛊惑,偏偏他正想追求她。 「你知道吗,紫色郁金香的花语是——」 「不是要去台中?」她将花抛到后座。 花束「啪」地摔落,他沉默了,低头,发动引擎—— 下班时间,高速公路塞车,金绍棠找话题逗她笑。 「我说个笑话给你听,有一只猩猩——」 「是工作上的事吗?」她打断他的话。「是工作上的事再说,其他的我不想听。」 「喔,可是真的很好笑ㄟ。」他再接再厉。「你听过苍蝇的故事吗?有一对母子苍蝇,它们吃便便,苍蝇儿子吃着吃着很困惑,问妈妈说,我们为什么要吃大便?苍蝇妈妈骂儿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说恶心的话,哈哈哈哈——」 「……」弥生打起呵欠。 「……」金绍棠尴尬。分明没开冷气,但他觉得好冷。 【第九章】 金绍棠将车子开往台中闹区,停好车子,他带着弥生走向露天的咖啡广场。天空灰暗,今晚没有星星,但无损这儿的浪漫气氛,霓虹招摇,晕染广场天空,广场里竖着几把大阳伞,乐声悠扬,灯火辉煌,情侣们在伞下谈天说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 金绍棠找个好位置坐下,在绿色大伞底,他招手要弥生过来,可是弥生没过去,她只是站在那头望着他。 「过来啊。」他笑着挥手,并不知道他的笑容剌痛了她。 站在那里看着他笑,看着他对她招手,这一刻她憎恨起他的笑,憎恨他不懂她的伤心。她要辞职了,她想像着他听到时将会有什么表情?伤心?难过?不管他说什么,这次她要硬起心肠不理了,决计要跟他划下句点。想到此,遥望他的脸,心好痛啊,柔情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异常空洞。 「弥生?」笑容隐去,他的眼色透着惶恐。他嚷:「你过来。」见她过来了,他放心了,笑着问:「想吃什么?这边气氛很好吧,这是情侣常约会的地方。」他点燃蜡烛。 「我不饿。」她问:「林导什么时候来?」 「快了吧……」他跟服务生点了两客义大利面。 然后,一个小时过去,弥生表情不耐,绍棠神情愉快,广场播放老式情歌,情侣们陶醉在歌声里。 两个小时过去,弥生瞪绍棠,绍棠瞪着天上。 「哇!你看,今晚星星很多……」 「胡说,今晚没有星星。」她逼问:「导演呢?」 他笑望她。「大概迟到了。弥生,气氛很棒吧?」他跟着情歌哼哼唱。 她凛容。「你骗我,导演根本不会来!」 他赖皮道:「你不觉得偶尔出来走走很棒吗?你记得以前我们在老师那里工作,常溜班去喝咖啡……我们都爱穿levts牛仔裤,常跑去挑裤子。」 以前……是啊,以前他们有过太多温馨时光。他现在记起来了,一直太熟悉她的存在,一切理所当然,他忘了追她,忘了她的珍贵,直到有人夺取,他才幡然惊醒。 多么讽刺,他回想起甜蜜的往事,她却正要努力抛弃! 「我不爱穿牛仔裤。」是因为他爱,她才跟着爱的。她问:「为什么撒谎?」根本没有什么合约,他故意不让她跟陈祖伟约会。他当她是什么?一边跟丁菲菲约会,一边又霸着她不放,她就那么低格地任他戏耍?昨天才对她说得深情款款,今天又跟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弥生瞪着他,气得颤抖。 第二十六章 他急切道:「我想跟你出来散心,还有——」 「你住口!」她吼。「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听好,我要辞职!」 「我、不、准!」他咆哮。 「你不准?你凭什么留我?我给你一个星期找人。」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拒绝。 「太好了,那我也不用等你聘请秘书了,明天起我不上班。」 「为什么?就因为我不让你跟他约会?」 「随你怎么想,我要走了,我自己搭车回去。」她抓了手袋,他在她站起来前拙住她,抱住她的腰,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 弥生怔在他怀里,听见他说:「不要走。」声音痛苦。 她颤抖地低嚷:「你放手,你放手!」 他却更用力地抱紧她。「弥生,我爱你。」 她闭上眼睛,她应该感动的,但却没有,她感到心痛,强忍住泪,胸腔剧烈地起伏。 这句话她等了那么久啊,终于他说了,却不在她对他好时,不在她病了时,更不在她满心期待时,而是在她即将道别的这一刻!她觉得他狡猾,用这种手段留她,教她怎么能相信?!他可恶,太可恶了!总是让她徘徊在他给的世界里,让她困惑,害她软弱。 她心软了,任他抱着,她让自己陶醉在这渴望已久的怀抱中,她想留住这感觉。而这正如她一直以来所想像的,被他紧抱住的感觉是多么幸福甜蜜,她终于美梦成真,可是她感觉沉重,她终于赢得他的爱,可是她怀疑这份爱。 她想哄骗自己,别在意他给的伤害,不要质疑他的话,可惜……她不再天真,她不想再上当了,一次次的失望,教她再没法说服自己。 她轻轻推开他。「我不相信。」她微笑了,眸里盈满泪水。「我先回去了。」 她走了,坚持不让他送。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身后霓虹招摇,他伫立在浪漫的咖啡广场,看着她拦车离去。 这一刻他真恨弥生,她总是温柔,这次竟那么狠。 他恨她用温柔宠坏他,恨她忽然撒手不理,而他终于醒悟的心,只能独自忍受悔恨,她用她的温柔,永远、永远地惩罚他。 弥生决绝的坐进车里,过程中不曾回望他一眼。 台中到台北是一段好长的距离,而遗忘,遗忘是更长的路途。从此不再与他有关系,从此要更坚定自己,她要自己别哭,忘记他方才说的「我爱你」,可恨电台dj不帮忙,偏偏放起陈年老歌,让罗大佑唱「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弥生靠着车窗,目光空洞,看着路灯飞逝。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泪水已乾不再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弥生眼眶潮湿,喉咙酸楚。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只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不在乎。 泪凶猛,她抹了又抹,抹了又抹,却是越淌越多,直至脸颊湿透。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是否春水不再向东流?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 金绍棠也不好受,回台北后他约吴文杰唱歌,吴文杰赶到时,他已经醉了。 「来来来——」金绍棠笑哈哈招呼他。「坐啊,唱歌!唱歌啊!」 「喔。」吴文杰拿起麦克风,音乐一响,铿!金绍棠立刻抢过麦克风。 吴文杰满脸黑线条,听绍棠倒在沙发上高唱「不要告别」。 「我醉了,我的爱人……」 吴文杰呵呵笑,他是醉了。 金绍棠躺下来,闭着眼睛哼。「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他跟不上节拍,只是一直重复。「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音乐播毕,吴文杰抢回麦克风,音乐又响,嗄?!他瞪大眼睛,竟然又是「不要告别」!金绍棠啪地又抢去麦克风,趴在桌上继续唱。 「我醉了,我的爱人,我的眼中有两个你,三个你,四五六七八个你!」吴文杰眼角抽搐,够了喔。 他又抓住麦克风吼:「在这灯火辉煌的夜,没有人会流泪……你的目光拥抱了我,我……我……我……」他忘词了,趴倒桌上,睡去。 吴文杰摇他。「喂?喂!」见他没反应,吴文杰赶紧卡歌。登登,下一首——哇咧!又是「不要告别」!他冲去看电脑萤幕,这个神经病,点了五十首「不要告别」,他疯了! 一听见音乐,金绍棠猛地惊醒,抓了麦克风,站起来又唱。「我醉了,我的爱人,不要……不要告别——」 「啊——」吴文杰狂按切歌钮。「不要再唱啦——」 他不唱了,他抱住吴文杰。「弥生……弥生……花生……爱迪生……」砰!躺平。 「喂?」吴文杰用脚踢他,他动也不动,嗟,醉昏了,他是喝了多少啊?桌上全是空酒瓶,哇噻,他受了什么刺激?弥生?是那个秘书吗? 翌日清晨八点,闹钟没响,弥生却蓦地惊醒,她下床奔去梳洗,忽地煞住脚步,站在玄关处发呆。笨,今天起她不上班了啊,yes!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即刻回床上躺平,爽也。 一分钟过去,她翻身,再翻身,她侧躺正躺到趴着床躺。睡,睡啊!舒服,真舒服啊,然而…… 一个小时过去,她坐起来,在床上发呆,睡呆着。 好,既然睡不着就起来过新生活。她兴致勃勃计划起来,先去洗头,再去逛大街,然后到饭店吃早餐,接着到诚品听演讲,听完演讲再到女子三温暖做spa.赞!多充实啊! 晚上呢,再跟祖伟去看电影,他们要约会。不需看某人脸色,更不用某人允许,她立刻着装准备。 而锦棠的例行早会。长桌前,老板神情恍惚。 「大姊呢?竟然迟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喔!」姗芭笑嘻嘻。 「她辞职了。」 「嗄?」大家一阵惊呼。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嗯。」金绍棠翻阅日志本,上边还有弥生的字迹。他宿醉、他头痛,但这次没有她伺候,于是他还心痛。 「那……」负责人事的晖芯问:「要征人吗?」 「不,她可能只是想休息,过阵子就回来。」他摸着弥生的字迹,笑望那工整的笔画,她写字总是很用力。他交代下属。「要找弥生的电话先转到我那里,要是有客户谈案子,直接找我,至于行程先由晖芯安排。」 听见弥生辞职,陈祖伟乐坏了。他们相约吃饭,路上他牵弥生的手,她也没拒绝,他想她是对金绍棠死心了。 他们去吃情侣套餐,他问她味道如何?她笑着说好吃。她胃口很好,吃掉一大客菲力牛排,又点羊排吃,吃完又要巧克力圣代。她吃得眉开眼笑,他瞧得心花怒放。 她问他:「我胃口这样大,怕不怕?」 他笑眯眼睛。「你尽量点,想吃什么都叫来吃,只要你喜欢,天天带你来吃。」 弥生微笑,舀一口圣代吞了。「好甜。」 「你心情好像很好?」 「是啊。」 「因为不用上班了?」 第二十七章 「你看我今天买多少东西?」弥生指着身旁大大小小的袋于。「我还逛了书店,护肤做脸还spa,太舒服了。」她拿纸巾擦嘴,强调地说:「我真快乐。」 「我们去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文艺片。」 他立刻点头。「好。」 「可是,男生都爱看动作片吧?」 「只要你爱看的我就看。」 弥生笑了。「好,就看文艺片。」 是一出爱情片,弥生看得哈哈笑,陈祖伟傻呼呼地偷看她,从未见弥生这样活泼。影片结束,两人走出电影院,有人喊住弥生。 「弥生?弥生!」 乔铄雅跑过来。「哗,你们看电影啊?」她低头看表。「难得,这么早下班。」 「她辞职了。」陈祖伟说。 铄雅惊呼。「真的?」 「对啦,过几天再找工作。」 铄雅退一步打量妹妹,又看看陈祖伟。「喂,你们在交往啊?」 陈祖伟笑了,弥生沉默了。 铄雅推陈祖伟肩膀。「厚,还不快谢大姊帮你。」 「谢谢大姊。」 「真的在交往?」铄雅别有深意地看着弥生。「终于听我的话了?」连工作都辞了,看来弥生醒了。 弥生问:「你怎么在这里?」 「约了客户见面,我走了,你们继续玩啊——」 铄雅走了,陈祖伟问:「累不累?还想去哪?」 「不累啊,我们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议,他乐得点头。 结果弥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点才回到家。脱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瘫倒沙发,头昏目眩。电话答录机,红色数字闪烁,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哔,喀! 来电者,一听答录机启动便挂,连挂六通,才开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弥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说:「弥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来……」再来一通:「我去电视台,会带手机,你打给我。」接着口气无奈了,有气无力地说:「弥生?还是我……」最后一通,只是叹息,嗓音低低地唤:「弥生……」 嘟嘟嘟嘟……没了。 弥生想——随他去,今天明天大后天,她要玩过瘾,陈祖伟要带她去听音乐会,后天陪她看舞台剧,天天有约,她要去买新衣新鞋,窝家里看杂志、上网订购家具,对了,或者可以去剪头发? 这样的生活颓废,但有啥关系?早该善待自己。存款宽裕她不急着找新工作,现在有大把时间浪费,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发背,告诉自己。「很快乐,我很快乐,吃饱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乐,我应当快乐!」 她紧抓着沙发,忽地剧烈哭起。她告诫自己——弥生,你会习惯的,习惯没有他的生活,会习惯的…… 坚持不请秘书的结果,才一星期金绍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态狼狈。摊开设计本,拿了笔打草稿,发现炭笔钝了,按下对讲键。 「谨臧,你进来。」 谨臧来了。「什么事啊,老大?」 「帮我把笔削尖。」 「喔。」谨臧立刻去办,很快地便回来,笑嘻嘻地说:「好了,都削尖了。」 「这么快?」他抽笔拟稿,结果摔笔大喝。「这什么?!」笔是削尖了,但没有刀痕,笔头光滑。「你用什么削?」 「削铅笔机啊。」谨臧一脸惶恐。 绍棠骂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笔筒,一枝枝工整光滑的笔尖他看了伤心。「你马上给我买一打回来,我自己削!」 谨臧逃出办公室,马上买一打新的回来。 午后,金绍棠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铅笔,一边削、一边想—— 弥生总是坐在桌旁,她会在桌面铺上一张废纸,然后握刀,一刀刀将笔削尖,她削笔时唇边抿着笑,眼神专注温柔,每次看见这一幕,他便觉得心情平静舒坦。 她总是默默坐在这里,听他说话,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现在……他望着身旁空的位子,仿佛还看见她低头削铅笔。 她好吗? 他叹息,一刀刀剔去木层。回顾过往,点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却开始急着寻觅;她不在了,他的心这才真正明白了弥生对他的好——知道他爱吃什么、爱饮什么,帮他打理诸多琐事,细心耐心…… 弥生……是爱过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费她的心意,为时已晚了吗? 颓废地过了一个月,乔弥生受不了啦,她去应征工作。拿着履历表,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时尚杂志的主编办公室。 「请坐。」主编是一位中年女性。 弥生坐下。将履历递给她。 她看了哗一声。「天啊,你是金绍棠的秘书?锦棠的金绍棠?」她瞪住弥生。「他很棒对不对?你怎么舍得离开?」 弥生不想提,只是低调道:「对于时尚流行我很熟,应该可以胜任服装编辑的工作。」 「当然用你,即刻录用……」主编岂会放弃这机会,她凑身笑着打听。「说真的,金绍棠才华洋溢,潇洒英俊,你找个机会帮我约访,我很想认识他啊,他真是个俊小子……」说完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开。 她拿表格给弥生填。「把资料填好交给助理,明天八点来上班。」她热情地按住弥生的手。「愿我们合作愉快。对了,他交新女友了吗?他跟那位邱乐莹分了吧?他交过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型的吗?」 走出办公室,助理带弥生到会客室坐。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身分证影本有带吗?这里填一下。」助理指着人事表格提醒弥生,交代完也八卦地问:「金绍棠很花心吗?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跟那个邱乐莹——」 「对不起,这工作不适合我。」弥生起身告辞。 弥生站在大楼外,日光灿烂,金绍棠却如影随形。她烦躁,拨电话约陈祖伟见面。 弥生提早到餐厅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像锦棠的状况,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们此刻在干么?姗芭肯定一边工作一边偷看八卦杂志,谨臧大概又为了跟厂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晖芯势必又唉声叹气跟帐款打仗,而他呢?绍棠呢? 望着窗外,弥生不禁想着,他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没?他嚷着不肯请秘书,已经一个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请秘书了吧?他很有魅力,新来的秘书肯定为他倾倒吧,就算没有秘书,他,他或者又有新恋情了,他从不乏女伴啊,只要他愿意,一堆人等着他青睐…… 弥生叹息,不是要忘记,怎又想起了? 餐厅门推开,她看陈祖伟捧着玫瑰走进来。他张望着寻找她,有一瞬弥生竟希望能躲起来,希望他找不着,旋即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 陈祖伟发现她了,笑着过来,弥生忽然觉得累,想回家睡觉。 他笑得好开心,她只好敷衍地报以微笑。 「等很久了吗?」陈祖伟坐下,将红玫瑰递给她。「送你。」 「谢谢。」弥生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郁金香。玫瑰味道浓郁,她却偏爱淡淡的花香,不过盛情难却,她还是笑。「花很美。」陈祖伟总是送她红玫瑰,这都算不清是第几束了。 第二十八章 他儍气地说:「玫瑰代表爱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却想着——紫色郁金香代表什么? 他问弥生想吃什么,弥生胃口不好,只点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问:「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还是不爱这间餐厅,我们可以换别间?没喜欢吃的吗?」 「不用、不用!」她烦躁地说,但一看见他受伤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气差,马上笑道:「这里很好,也许等等胃口开了我再点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务生说:「两份凯萨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弥生又有想回家睡觉的冲动,那是一种疲累的感觉,像胸口压着块大石,像脚踝绑了秤砣。 「我带了礼物给你……」陈祖伟从口袋拿出个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弥生打开,是一只好贵气的钻表。表面造型华丽,镶着碎钻。 「喜欢吗?这是今年最高级的款式,今年流行钻表。」 弥生笑得僵硬。「喔。」要是金绍棠看了肯定要嚷「那么多碎钻真俗气」!弥生笑了,对,他就是会这样讲。 一见弥生笑,陈祖伟高兴地说:「喜欢吧?快戴戴看,我帮你……」他伸手便去解弥生手腕上的表。 那是金绍棠送的dkny,弥生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金绍棠召她进办公室,拿份合约要她归档,她拿出去翻开卷夹时看见手表,表带上系着卡片,写着祝她生日快乐,她即刻戴上。事后他赞个不停,很是满意,直说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适合你……」他是这么说的。 手表解下来,陈祖伟将钻表系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细啊,应该要调小一点,晚点我带你过去调整。」他一脸懊恼。 表带太松,弥生望着钻表。那么华丽的手表,挂在她过细的手腕上感觉很突兀,并不适合。陈祖伟毕竟不了解她,他们眼光不同。 弥生将表解下,忽然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眼泪倏地落下。当他摘下金绍棠送的手表,她的心尖锐地痛起来! 她还爱着金绍棠,离开他,她像离水的鱼儿,她骗自己是快乐的,她努力过,但是她失败了。她想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找温暖,但她发现对着不爱的人只有更冷。 「弥生……」陈祖伟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泪。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爱你……」她抬头,眼眶湿透。「我办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还是当朋友好吗?」 陈祖伟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们再试试!」 「对不起。」弥生哽咽。 「才一个多月,再多试一阵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诚实地说。「我觉得很寂寞,看着你我觉得很寂寞。你知道吗?」她好痛苦,没感觉就是没感觉,终于明白勉强无用。暗恋人,好孤独,然而跟不爱的人交往,更寂寞。 弥生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陈祖伟也红了眼眶,他苦笑道:「没想到跟我交往,你会这么痛苦……」他反过来安慰她。「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难过。」 弥生还是哭了很久,他们和平分手,弥生如释重负。 回家路上行经花店,她停下脚步,隔着玻璃橱窗,她瞧着桶子里的紫色郁金香,她走进去。 店员迎上来。「买花吗?喜欢哪一种?想送谁?」 弥生微笑,轻轻碰触紫色郁金香。「我想买一枝郁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员将花儿交给弥生,弥生问:「这花……花语是?」 「哦——」女店员笑了。「最爱,花语是最爱,可不要送错对象了。」她朝弥生眨眼。 弥生摸着郁金香,想起分开的那个晚上,他一直要告诉她花语,她却执意不听。 弥生将花儿凑近鼻间嗅闻,心融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的最爱吗? 是夜,铄雅拉了老公锺岳书和女儿直闯弥生家。弥生做了几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时铄雅说个不停。 「爸妈下星期回来,你把祖伟也带来。妈一直担心你嫁不出去咧,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说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陈祖伟分手了。」 「嗄?你说什么?」铄雅跳脚。 锺岳书皱眉。「你那么激动干么?」 铄雅质问弥生。「你说分手是什么意思?」 「我忘不了金绍棠,这样对陈祖伟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铄雅咆哮。「那个男人哪点好了,你爱个屁,竟然为他拒绝陈祖伟,你疯了你?!」铄雅戳弥生的头骂。「几岁了,还不开窍?那个男人不爱你,拜托你醒醒!!」 锺岳书拉住老婆。「弥生的事你别管啦!」 「气死我了!」铄雅护妹心切。「你说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么会这么顽固?」她对岳书嚷。「那个金绍棠你也知道的,他对弥生根本没感觉!」铄雅瞪住妹妹。「五年还不够吗?你有几个五年?」 弥生辩驳。「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个月他说他爱我!」 「他说爱你?为什么?因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爱你了?」铄雅激动地吼。「你这个笨蛋!不,那不是爱,他发现有人要抢你了,所以就想竞争,想把你夺回去,男人就是贱——」 「喂!老婆——」锺岳书抗议。「什么男人贱?你们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对你们好的你们不稀罕,偏偏喜欢坏男人,女人也贱。」 「你说什么?锺岳书,你皮痒啊?」 「是你乱说话,我为男人平反!」 夫妻俩吵了起来,弥生头痛。或者是人性本贱,总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来的才喜欢,是这样吗? 金绍棠忽然爱她,只是因为受了刺激?因为想竞争、想追逐,想证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为爱? 【第十章】 一天、两天,三、四天过去。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过去。陈祖伟与金绍棠除了工作,不再多作接触。他们的友谊淡了,因为想念弥生,金绍棠偶尔会问起她。 「她过得好吗?」 「我们很好。」因为失恋,陈祖伟对金绍棠有恨。他刻意隐瞒跟弥生分手的事,还故意对金绍棠说:「我们交往得很顺利,你不要打扰她,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就好。」他还能说什么?而今他也只能默默关心弥生。「听说……她找到新工作了,她习惯吗?」 陈祖伟口气冷淡。「她适应得很好,你可以找新秘书了。」 「喔,这样啊。」绍棠苦笑。 「她不可能回去了。」陈祖伟强调。「她爱我,她很爱我!昨天我们去看电影,我计划年底带她出国玩,她高兴极了,开心得不得了。」他瞎掰一通,看金绍棠难过,他的痛苦仿佛也减轻了点。他再无法跟金绍棠当好朋友了,他不能释怀,他对弥生很好,为什么就是敌不过金绍棠? 「这样啊……」绍棠道歉。「对下起,我好像问太多了。」 「没关系。」陈祖伟笑问:「你还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们几时结婚吗?」 「你们?你们要结婚?」金绍棠一脸惊诧。 第二十九章 祖伟笑得很高兴。「是啊,当然要结婚,我对她是认真的。」 「她……答应了?」 陈祖伟忽地将手中衣服摔到地上,怒吼:「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她答应了?她当然答应,她要跟我结婚,她说越快越好,所以你别再骚扰她了,你听见没有?!」 「我知道了。」他去帮模特儿做造型了。 弥生在新报到的公司跟同事开会,这里的编辑不爱八卦,不用老被追问金绍棠的事,她适应良好。长桌上摊着照片,会议开到晚上八点了,她跟同事们挑选封面相片。 主编说:「今年流行波西米亚风,这几张不错……」 「是吗?」 「那就决定这种风格的相片,弥生,我们想报导bobo族的生活形态,你负责撰写服装资讯。」 「没问题,交给我。」弥生记在日志里。 总编宣布散会。 「饿死了!」同事们吆喝着结伴去吃饭。「弥生,一起去吧?」 「你们去吧,我想到处逛逛。」弥生将资料收进公事包,步出杂志社。夜晚的台北街头,霓虹闪烁,弥生心情不错,她散步逛街,并不急着回家。她满意目前的生活,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很有成就感。每天她都上不同的餐馆吃饭,挖掘出自己喜爱的口味。 她漫步着,沿途打量餐馆,考虑要进哪间用餐。今晚要吃什么呢?走累了,她坐在行道树下的椅子上,揉揉酸疼的颈子,望着车阵,她交叉着长腿,掏出大卫度夫,点燃一根香菸,静静吸着菸。 这熟悉的味道,教她觉得自己还在他身边。两个月了,虽然还不能忘了他,但起码,她活出了自己。弥生微笑,其实,这五年也不完全白费,因为金绍棠,她学了不少知识,让她在时尚圈谋得不错的职位,新工作才能很快上手,说来,她还要感激他咧。 她要结婚了?收工后,金绍棠颓丧地漫步长街。他在街角买了一杯义式咖啡,她喜欢的味道,他现在也习惯了,而义式咖啡的苦涩滋味很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过去他很挑剔,从不为谁迁就自己,现在,他受到了惩罚。思念如刀,回忆如链,对他又割又拘,他的心破碎,一下子感觉像老了几十年。 他身边空着位置,他傻等着,等的竟是个不回来的人。 就算不能成为恋人,他还奢望能当朋友,可是…… 她要结婚了,她不希望被打扰吧?紧握咖啡,金绍棠走着走着,腿酸了,就往人行道旁的椅子坐下,他搁下咖啡杯,惆怅地点燃香菸,他望着车流发呆,苦苦思念弥生。 浑不知就在两棵树外,另一张椅子上,思念的人儿就坐在那里,也在缄默地吸菸,想念某人。 他们在同一条街、不同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他们各自抽同一款香菸,一根接着一根,思念着彼此。 弥生低头抚摸湛绿的手表,她笑,还是觉得这只表最称她。 金绍棠叹息,捻熄香菸,他想,今晚又要上哪买醉?他起身离开。 转身刹那,他讶然瞪住前方—— 弥生?真是她?他看见她独坐椅上,她看看手表又抬头望天空。她拨拨头发,有一刹他恍若闻到那熟悉的香。 弥生低头吸菸,吐出烟雾。金绍棠走过去,停在她身边。像有心电感应,她转过脸来,一见他,香菸掉到腿上,他连忙帮她拍掉。 「你……你怎么来?」她茫然。 「你等等!」他去把咖啡拿过来,抓起她的手,塞进她手心。「咖啡,我刚买的……要不要喝?」 弥生笑了,喝一口。「这是……」 「义式咖啡。」他笑着说。「我现在觉得这味道不错。」 弥生仰望着他。她目光闪烁,她微笑了。 她笑了,天啊——他差点休克,差点忍不住要抱她。多怀念这笑容,以至于他忽然间傻了。 见他敛眉,有一瞬,她好像看见泪光,闪烁在他眼睛底。 金绍棠心情激动,第一次,他觉得纤瘦的弥生巨大到可以将他淹没,而他自己却是那么渺小。再见面,他竟懦弱得差点掉眼泪,他忍住了,辛苦地用力忍住,可是胸腔剧烈起伏。 晚风吹拂树楷,汽车呼啸,行道树底,他们并肩坐着聊天。 「找到秘书没?」 他摇头。「你知道我很挑剔。」 她笑了。「是啊。」 然后,没话说了,有点尴尬。 她想问他,有没有交新女朋友了? 他想问她,真的要嫁人吗? 可是,两人都说不出口。弥生揣想他想什么,他猜测她想什么,结果两人只是傻呼呼坐着,又都没走人的意思。 车子驶过一辆又一辆,车灯流过他们脸庞,不知不觉,一小时过去。 他开口。「弥生……这段日子我反省了,你一直对我很好,那不代表我就能自私地老占着你。刚开始我很不甘心,好舍不得,恨自己没早点明白对你的感情,因为你一直都在,我习惯了。」 弥生缄默听着。 他苦笑。「我从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原来懂得珍惜,是要在失去过以后,现在……我只希望你幸福。」他诚心道:「我祝你和陈祖伟幸福,我不会再让你为难。」 「喔。」她点头,瞪着自己的鞋。这双红鞋是和他分开后去买的,以前她老爱深色的鞋子,因为想改变,就故意买了红鞋。可是,怎么看就觉得红色刺眼。 他们又沉默了。一起坐到路灯睡了,后边街道黯淡了、安静了。他才不舍地问她。「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家?」 她摇头,于是他想,她大概在等陈祖伟。他舍不得走,但一直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试探道:「那我走了?」见她点头,他犹豫着说:「再见。」 「嗯。」 他起身,她忽地拉住他的手。 他低头,见她仰望着他,发现她眼眶有泪,他一脸惊愕。「弥生?」 「有件事让我很困惑,你愿意听吗?」 「当然。」他坐下。 「有个女人暗恋一个男人很久了,她一直待在那男人身旁工作,看他不停地换女朋友,就是对她没表示……」她的视线直直落在马路上。 金绍棠整个人一震,胸口紧缩。 她笑着又说:「有一天,女人决定死心,答应跟别人交往,这时男人忽然说他爱她。」她转过脸来望住他。「她听了很高兴,可是又开始担心了,他老换女朋友,怎么知道这次是真的?也许,他只是一时不习惯,就认为是爱。女人很困惑……你觉得她该怎么办?」 他抓住她的手。「他活该,他该罚,不如罚他等一个月,假使他没交女朋友,她就能放心了吧?」 「一个月太短了。」 他皱眉。「那两个月。」看见她摇头,他急切地道:「三个月呢?我都愿意等。」 她叹息。「我爱了你五年。」 「那要我等五年吗?我们都老了……」他懊恼未能及时爱她。 她笑了。「这五年我的眼中只有你,像个儍瓜,像你的影子。」 「那么——现在换我当那个傻瓜,换我眼中只有你,换我当你的影子!」 她怔怔望着他,还是摇头。「不要打电话给我,不要找我,我们不要见面……」 「但你说你爱我!」 「是啊。」 「已经不爱了?」他苦涩道。 第三十章 「不,还深深爱着。」她眼底满是温柔。 「那为什么……」他真的不懂。 弥生苦笑。「我跟祖伟分手了,现在立刻跟你交往,太伤他的心了。再说我对你没信心,偏偏又放不下你。」弥生认真道。「就一年吧,一年后要是你没交女朋友,你还想我,那么就到这里见我。我们就约二月八号晚上八点,好吗?」 「太久了……」他抱怨。 弥生瞅着他。「不能等?」 「我等!」他捧住她的脸。「你不会变吧?不会让我空等吧?」 「我又不是你,一天到晚恋爱。」五年都爱了,差这一年吗? 他抱住她,紧紧地。「我已经开始想你,不如从下个月算起,这个月让我见你。」 她笑了。唉,他就是这样……也张臂紧紧回拥住他。 天上的月亮,地上的影子,见证他们的约定。这兜兜转的两个人,总会兜在一起吧? 一年后,香港—— 电视播放来年春季新装,时尚模特儿登台。金绍棠在监控室盯场。衣裳颜色缤纷,象征着将来临的春季,模特儿灿笑着。而此时,饭店外寒流来袭,气温正低。 一年过去,金绍棠身边没人,他啜饮咖啡,想着——离约定的日子近了,弥生不知怎样了? 他时常想起那时从日本回来,跟弥生坐在餐厅谈话的情景—— 当时她神情严肃,说:「爱情,不只拥有快乐,还包括那人给你的痛苦,真爱上一个人,就开始在乎,他的喜怒哀乐都让你心情跟着起伏。像你这样可有可无的,是因为不在乎。你不在乎,当然也不会痛苦。这样的爱很肤浅,你只是在游戏而已……」 金绍棠搁下咖啡,苦笑。当时他不明白,直到因思念她而感到痛苦,才知她话里的意思。要习惯没有弥生的日子,对他来说太苦了,一碰上高兴的事,电话拿起就想打给她,工作辛苦想喝一杯时,也是习惯地就按下那熟悉的号码,可是一想到约定,他即刻收线。 好几次徘徊在她家楼下,只为见伊人一面,就算背影都好。原来真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没有她觉得天地要灭了。有时夜晚躺在床上,想她想到不能呼吸。挂念她,于是再没法跟别人约会,无心谈情,只想对她讲话。 一年了,她过得好吗?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她身边还空着吗?现在的他一看见情侣就怕,怕弥生忍不住寂寞,跟别人交往了…… 台湾某杂志社—— 电视播放刚空运来的服装秀影带。 「这是香港办的春季服装展……」王编将资料发给大家。「这是几个牌子合办的,相片在这里,阿j拿来的……」 弥生微笑,看见dm上熟悉的人名。金绍棠是艺术指导。 主编分派完工作,交代弥生。「你负责挑选相片。」 「没问题。」弥生收下资料。 散会后,她一个人去吃饭。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他会来吧?他身边没人吧?他会记得吧? 二月八日,约定的当天晚上,弥生刻意打扮,她刷了眼睫毛,擦淡红色唇膏。她戴上一只银色环状耳环对镜照了照,又觉得累赘摘下。转身唰地拉开衣橱,穿上早已准备好的洋装,外边再罩件白色束腰风衣,将领子竖起,站在镜前打量自己。 她紧张的吁口气,她问自己。「弥生啊弥生,一年了,他还爱你吗?」 镜子中的自己并没多大改变,只是头发长了点,那么他呢? 正想着,门铃响起,弥生奔过去开门。 「她爸不在,帮我带茵茵!」铄雅将茵茵推进屋内。 「不行,我有约——」 「我要赶去公司,有一笔三百万错帐!」一嚷完,铄雅便飞奔而去。 「可是我……」这下完了。 「哇——」茵茵哗地大哭。 弥生赶紧安抚。「不哭、不哭。」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啦!」茵茵胀红着脸哭叫。 唉——弥生看表。七点了,连忙拿了皮包,抓了甥女就走。 计程车上,茵茵吵闹,弥生很想哭。她期待了整整一年的约会,重逢时刻竟还要带这小魔头,可恨的是这小魔头非但不领情,还大吼大叫。 「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回家!」她跳到座椅上指着弥生命令。 司机急吼:「快坐下,这样我看不到后面!」 弥生抓她下来,她抓弥生头发。弥生痛呼。「放手!茵茵!?」天啊,她吹了好久的发型!弥生赶紧望住窗玻璃,天哪!好好的发型变得像天女散花!她气嚷:「茵茵!你看你干的好事?」 茵茵开始拉车门。「我要出去!」 弥生将她扭到身旁,她低头呜一声,弥生顿时觉得膝盖一阵温热,同时闻到一股恶心味。不!不会,绝对不会!她低头一看,天啊!茵茵吐了!弥生探探茵茵额头的温度,好烫! 司机叫:「她吐在我车上?!」 弥生嚷:「载我去医院!」 头发乱了,洋装毁了,约定时间到了,弥生还困在医院里。 茵茵发着高烧,她忙着联系姊姊,电话拨不通,打给姊夫,他说他在台中。弥生不停看表,又不时注意躺在病床上的茵茵,护士帮她调整点滴注射的速度。 「她怎么样?」 「打完这瓶,要是烧退了就可以回家。」 茵茵吃了退烧药,望着阿姨掉眼泪,她的声音哑了。「阿姨……阿姨,我想回家……」 弥生看了好心疼,趴在床前温柔地安抚她。「乖喔,妈妈很快就会带你回家,你要听话喔……」 金绍棠飞抵台湾,一出关,拦了辆计程车前往约定地点。 一路上葛大不断地打电话来催。「拜托你快来!萧荷要上工了,我的妈呀,她穿得像欧巴桑,我快气死了!」 「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拜托你啦,大师!」 「我有重要的约会。」 「什么约会比赚钱重要?那两倍,我给两倍酬劳!」 「不行。」 「三倍!」 「别吵我!」金绍棠关机,对司机说:「拜托你快点——」 来到约定的地点,金绍棠坐在旧时的那张白色椅子上。在他的大衣口袋里,有一枚戒指。他通过考验,熬一年的相思,证明对她的爱。他准备好求婚的话,现在,只等她出现。 半小时过去,她没出现。 他环顾四周,他想,弥生肯定塞在某个车阵里。 一小时过去,他起身往返每张椅子间,怀疑自己走错地方坐错位子。 两个小时后,他情绪紧绷,觉得快抓狂。 不,她会来的,他们约好的。金绍棠拦了路人问:「今天是八号吗?」路人点头,他又坐下等。数着经过的车子等,张望过路人,抽着菸等,坐立不安的等,等到路边的店家都关灯了,他听见铁门拉下的声音,他还是等着,等到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气温越来越低,他的心也越来越冷。 她没来,十二点了。她选择忘记他吗?她找到更好的依靠?寒风穿透他的心,他觉得胸口恍若破了个大洞。 他站起来,苦笑自嘲。「金绍棠,你也有今天?」 过去约会,他总是让人等,不是爽约就是迟到;今日等人,才知等待是这样难受。他从没真正的领悟到爱情,直至弥生唤醒他,可是她真残忍,让他相思白费,她爽约了…… 第三十一章 为什么?她记错日子?对,肯定是这样,可是他又想,弥生做事细心,不可能弄错日期。 他又逼自己多等一会儿,一会儿过后他又劝自己再五分钟就好,五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他生气,抽完最后一根菸,他走了。 「拜托你快点!」弥生朝司机嚷。她现在好狼狈,等姊姊到医院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急着赴约,她奔出医院还摔了一跤,跌伤膝盖,鞋跟也歪了。 本想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谁料到会搞成这副德行,披头散发,一身臭味……这都算了,现在只盼能见到他。 车子停靠路旁,弥生付钱下车,她瞪着空荡荡的一排椅子,抬头张望,街道黝暗,没半个人影。弥生坐下,瘫靠在椅背上。 他来过没?他是来了等不到她走了,还是根本没出现?弥生揣测着,忽然气得想掐死自己。 她真白痴,当初干么约定一年?干么不接受他就好了?结果呢?好了,现在他没出现,他变心了?他等不下去?他有新恋情了? 就算有也不稀奇,他从来不缺女人,从来不懂抵抗诱惑。弥生啊弥生,你真儍,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吗?妄想要他等你?他到底有没有来? 弥生蒙住脸,沮丧地哭起来。 她坐着哭了很久,把力气都哭尽,才起身拦车回家。 车子摇晃,她靠着车窗,疲惫得像快死掉了,冷风把泪吹乾,她想着他的脸,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要她了吗? 她好想他啊,她想起住院时,他命令谨臧跟姗芭打扫病房的模样,他站在中央指挥谨臧挂画,他还差谨臧去拿地毯来铺…… 弥生笑了,眼泪一直淌,心好酸啊! 她想着他们窝在病房看影碟吃泡面,星际大战都从首部曲演到二部曲了,他们的故事却没了下文。仔细想想,他对她很好,比对他的前女朋友们都好。她的手削伤,他帮她上药,还用绷带扎了一朵花。她的脚扭伤,跌打师父被他烦得想打人,那天他那么紧张,深怕师父弄疼她。 当时她答应就好了,哪怕他的爱很短暂都好,是她太贪心了,奢望要一辈子的爱,现在落得什么都没有…… 她笨蛋,她真是笨蛋! 车子驶进巷口,弥生喊停,付钱下车。 她拎着皮包,踩着坏掉的鞋,一拐一拐地走向门口。 「你干么?!」暗处有人喝问,弥生吓一跳,一抬头,她立刻儍了。 「你?」是金绍棠!天——她揉揉眼睛,莫非想他想到眼花? 他气急败坏地抓住她的手臂。「你为什么没去?我等了你好久,等到快疯了,我不甘心,你不爱我了吗?你忘记我们的约定吗?」他忽地停口,注意到她狼狈的模样,她披头散发的,白洋装沾满污渍,鞋跟断裂。「你怎么了?你、你发生了什么事?」他担心得语气焦急。 弥生哽咽。「我以为你没来……我以为你忘了……」 「笨蛋,我怎么会忘记,我想死你了!」他张臂就要抱她,她却退开,躲得远远。「弥生?」 她又笑又哭,很尴尬。「我很臭,别抱我……茵茵……我甥女病了,吐在我身上,所以我……」她笨拙地解释。「我很急,急得不得了。我到那里时你已经不在了,我很难过,一个人坐在椅上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你来过没有?不知道你等过我没有?我好怕你又交了新的女朋友……」 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她,才不管她身上的臭味。「我再不放手。」他说,脸紧挨她的脸。 小巷晦暗,灯下飞蝇旋绕,他们紧紧抱住彼此,地上的影子融在一起,天上明月柔媚吐着光晕,一如一年前,见证着他们的约定。 总有人等不到誓言实现,但那不是他们,他们的好圆满! 弥生洗过澡,换上乾净衣服,像以前那样,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喝茶。不同的是,他的手环在她腰上,他望她的眼神多了温柔。 他嗅闻她的头发。「好怀念的味道。」 她笑问他。「请秘书没有?」 「请了三个助理,秘书的位置还空着,一直等你。」他摸摸她的头发。「你要回来帮我吗?」 她摇头。「我热爱现在的工作。」 他只好问:「那你缺秘书吗?」 她哈哈笑。 望着她可爱的笑容,他忍不住低头,吻住她,又将她按倒沙发,吻得深而缠绵,直至她喘不过气,才放开她。 他们望着彼此,目光闪烁,两颗心剧烈跳动。 他摸住她脸庞。「弥生。」 「嗯?」 他拿出戒指,抓了她的手套上,她挑眉。然后,他的求婚词很嚣张,瞪着她就说:「你去请假一个月,我们去巴黎,去巴黎结婚!」 她正色教训道:「我不能为了恋爱影响工作。」 那是他过去说的蠢话,他们同时笑开来。他圈住她,吻她眼睛,吻她耳朵,又吻她脖子,她觉得痒直笑。 「请假吧,请假嘛——难道你不想跟我结婚?你不要吗?」 结婚?当然结婚!可是她不肯轻易答应,故意说:「我考虑考虑,再三年你没交女朋友,我们结婚。」 他掐住她的脖子嚷:「结婚、结婚、结婚!」还等三年?!他们都老了,真要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再互相照应吗? 当然不,他绝不让她拖了。 三个月后,弥生出差,前往巴黎采访服装秀。金绍棠早等在那边,哼哼哼,时尚圈可大可小,他金绍棠能屈能伸,自告奋勇到法籍设计师的场子帮忙。 当弥生坐在观众席忙着拍照做笔记时,有个男模特儿走出来,她一看—— 喝!她的笔飞了,相机掉到地上。 男模特儿一直向前走、向前走,走下台,走向她,停在她面前。这时法籍设计师吼一声,灯光熄灭,哗地一阵骚动,灯再亮时,弥生已被男模特儿——金绍棠横抱在怀,现场奏起结婚进行曲,早早串通好的模特儿一拥而上,围住他们,人手一枝紫色郁金香。 「弥生,嫁给我!」他用近乎勒索的口气。 她愣在他怀里,待回过神来,她笑了,被他牢牢横抱着,她还能说什么? 她用法语大声地嚷了句:「我愿意!」 登时欢声雷动,法籍设计师自愿当证人。模特儿将花儿全交给弥生,一人说一句祝福的话,金绍棠笑得好满足,弥生笑得脸红红,他们在时街界人士见证下,互订终身。 两个人,从相识到互相追逐,从她是他的影子到他成为她的信徒,从暗恋失恋苦恋才熬成了热恋,终于在欢笑声中有了完美句点。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情人配/不配之一《相爱心得报告》; 2、情人配/不配之二《恋人谢绝客串》; 3、情人配/不配之三《爱情限时挂号》; 4、情人配/不配之四《一起百年好合》。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