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风华》 楔子 “阎氏企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家族事业只传子不传女。 据传,阎氏创办人年轻时候在一家乐器制造工厂当学徒,或许是他较他人更为用心的关系,凡经由他的手制造出来的乐器,特别能展现出该乐器的特色与音色。 后来,他的手艺为该乐器制造工厂打响了名号,工厂订单愈接愈多。他年纪轻,事业心极强,在乐器工厂服务十年,涤讪相当的人脉后,便毅然离开,并自组公司;当然他这一走,也带走了原来的客户。 公司成立后,他仍坚持一贯的品质,每个零件的制造,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测试、分析、改良,追求卓越的品质与性能。所有完成的乐器,都必须先经过他的测试,测试结果要他满意才能出货,不合格则销毁。 据说在他手中销毁的乐器并不少,所以出货量不快,但也因为他的用心,即使一部琴要花上很久的时间来等待,上门求琴的顾客仍是络绎不绝,也等得心甘情愿。 在他五十六岁那年,他突然宣布退休,由独子接掌事业。听说,他极迷信风水和命理,曾有命理师推算过阎家是一脉单传的命格,但皆是人中之龙,家族企业必须代代传子,并在五十六岁那年退休,才能永保事业屹立不衰。 是以,他不过五十六岁,便宣布退休,让独子接下所有事业。 在其子接下阎氏经营权后,除了保有原来的乐器制造,还将触角延伸到相关事业,包括乐器行、唱片行、音乐教室等,分店更是遍布台湾各地,可谓是台湾音乐市场的龙头老大。除此之外,还会不定期邀请世界知名音乐家到台湾办演奏会、开音乐讲座,甚至是到各大校园去做简短的教学。 阎氏在第二代发够铫热,表面一切看似风光,但在第三代子孙相继出生后,开始出现家族内斗的传言,而传言的内容在第二代将退休的前几年,渐渐化暗为明。 会有此内斗,起因于第二代负责人,倘若不是他下半身的侵略动作比上半身的脑袋运作还要来得快,内斗或许就可以避免。 第二代负责人共有一妻二妾,正房大老婆生有两女,二老婆育有一男一女,小老婆仅有一子。这一代子孙出现两男,当年命理师的一脉单传预言,顿时变成啥都不值的狗屁。 纵然阎氏是个庞大的企业,但总裁也只能有一位,家族纷争因此开始。 第一章 【第一章】 明月朗朗,几点星光,初秋的夜空很璀璨。 叶品妮右肩背着装有大提琴的背袋,左手抱着乐谱,自公车总站缓缓走出。 她看起来小小只的,不高的身高,瘦瘦的体型,这样小只的女人背着那立起来都快比她还高的大提琴,画面显得很有趣,加上她清秀的模样,让路人见了总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 她红唇微勾,心情愉快地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这里是市区最活跃的路段,以火车站为中心点,左侧紧邻全市最高级的饭店,前方是公车总站,右方有知名百货公司,再往外围延伸出去,还有香火鼎盛的妈祖庙、体育场、医院、中小学、警察局、消防局、补习班、才艺教室、服饰店、餐厅、咖啡馆、小吃店等等。 简单来说,住在这里的人,要吃饭、要买衣服、要念书、要逛街、要打球、要来个浪漫烛光晚餐,都不是问题,只要打开大门,走几步路便能满足需求。要是不小心被人捅了一刀,肚子破了大洞肠子还喷出来时,也不至于马上挂掉,因为医院就在附近。 叶品妮家住在郊区的半山腰,想做什么都得往山下跑,极为不方便。虽说她早已习惯,但每每踏入这什么都有的市区,美眸里仍不免透露出些许欣羡的光芒。 如果能住在这里,她就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在车程上,也可以多一些时间排课。多接几堂课,就能多赚一些钱,她要向双亲证明,就算她没跟他们到国外,她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得在这附近谆锟子,每个月还要负担一笔房谆镅用。咦?这样真的有比较划算吗?叶品妮低着头往前走,暗自忖度着租屋的可行性。 还在念大学时,她已有几个大提琴家教生,学校毕业后她才考入“颜音学府乐器行”任教。 颜音学府乐器行聘任的音乐老师,不同于一般乐器行仅是应征面谈的方式,它是采招考制度,必须为相关科系毕业才能报考。初试采笔试,合格者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术科考试,最后是面试。听说面试的主考官,是颜音学府乐器行的负责人,也就是颜音的总经理。 颜音是阎氏企业底下的子公司,虽然只是子公司,但其设立的音乐教室据点遍及全台,每间分教室皆有一位店长管理。据传,除非是年度的音乐老师招考,才能见到传闻中相貌俊逸非凡的总经理现身,否则,平常时候想见到总经理是难如登天。 虽然招考流程很繁琐,但因福利好,加上许多人对颜音的总经理抱着一窥真实的心态,所以总是吸引很多音乐科系毕业的人前来报考。 当初她仅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未料还真的让她考上,顺利进入颜音任职大提琴老师。至于那个“传闻”,她是有刻意注意,但并不是为了对方俊逸非凡的相貌。 当她接到聘书的那一刹那,真想跳起来大喊,向众人宣告她的开心,但碍于妈妈的教育方式,她最后还是只能默默在心底呐喊她的兴奋。 妈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认为女孩子就该有气质、很淑女,不能大声说话,不能随便发脾气,说白一点,她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举手投足要端庄娴静,这样才能成为人见人爱的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真的就会人见人爱吗? 叶品妮站在距离颜音学府乐器行门前约两百公尺处,一脸疑惑地认真思考着;她一向就是个认真的人,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就连想事情时,所有的动作都要停止,所以她停下脚步。 伍轩宇才一踏出颜音的大门,便发现空气中潜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敏感的他,直觉这气氛是冲着他来的。他不知对方的意图,只是目光低垂,迈开长腿,往车子所停的方向大步地快速前进。 他注意着周遭的情况,暗自忖度着对方可能有的动作,因而未能注意到前方的人影,等察觉时,他的左肩已擦过那人影的身侧。 “噢。”认真想事情的叶品妮,被这么一撞,力道虽不大,却让她手中的乐谱散落于地。 伍轩宇没有立刻开口道歉,因为他看到被他撞到的是个长发女孩,她背着大大的琴袋,弯身捡拾乐谱。 引他注意的并不是女孩本身,而是她背袋里的乐器是大提琴,一个他很想念的乐器,所以他不禁愣了一下。 黑眸低垂,他决定等女孩起身后,再好好道个歉。才这么想时,眼角余够铫现一道几不可察的红光,他双眸倏地一眯,动作迅速地弯下身子,在此同时,那女孩拿着乐谱直起身子,他来不及伸手拉住她,便见她震了一下,跟着她整个人便往后倾倒。 伍轩宇冷凛着一张俊容,及时接住她的身子,还有那现在变得很碍事的大提琴。 他黑眸一扫,发现对方已经离开,显然是因为误伤他怀中这女孩,所以今晚暂时饶过他吧。 他的视线调回怀中女孩身上,她唇色发白,双眸紧闭,额际不断冒出汗水,他眼神往下移,发现鲜血自她左胸流淌出来,该尽快送她到医院才是,但枪伤势必会引来警察。 短暂思考后,他把她的大提琴背袋移到自己肩上,双手抱着她,朝他车子停放的方向快步走去。 深夜时分,秋风自敞开的落地窗送来凉爽,庭院里的桂花盛开着,淡淡的甜甜芳香飘散在空气中,那淡雅的味道,该是让人心情舒爽的。 伫立在窗边的颀长身影,却是一脸阴郁。 其实他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不很特别的五官,但在他脸上组合起来,却是俊逸非凡。或者该说,他身上有一股气质,高贵优雅,带点神秘和忧郁,像末世贵族般,这样的气质把他衬得更出色,让人一眼难忘。 他幽黑的双眸,不时看向二楼卧房的方向。 门扉还是紧闭着,显然里面的事情仍未结束。手术很棘手吗? 他看一眼墙上的琉璃音乐挂钟,都已过了三个多小时,那女孩能平安无事吗? 难得的不安情绪在他脸上浮现,怎么说她都是因为他,才会挨了那一枪。而为了避免警察干涉,他没有送她到医院,加上他很信任泽一的医术,所以舍医疗设备俱全的大医院。但即使如此,仍是不免担心那女孩,万一泽一没救回她,那他等于间接加害于她啊。 叶品妮。他记得她,几个月前,颜音招考本年度的音乐老师,在最后的面试时,他有见过她。 说不出的熟悉感,让他对她印象深刻。曾想过有可能再遇见她,但未料是在这种情况下。 “碔哥!”一道年轻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伍轩宇黑眸里的不安,在侧过脸面对男人时,瞬间转变成温和。对于旁人,他一向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即使再熟,依然如此。 “叶小姐的双亲和兄姊都在美国,只有她一人留在台湾。”卫泽欣面貌清秀,说起话来唇略上扬,带点稚气的可爱。 “嗯,那你有通知她家人吗?” “没,我想既然她家人都远在美国,干脆等泽一出来后,看看她伤势情况再决定。碔哥认为呢?” “好,就依你意思。”伍轩宇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似平淡,但他心底其实很挂念房里的那个女孩。“最近乾爹还好吗?”他很久没回“卫门”了。 “还不错,依旧面容红润,声如洪钟。”卫泽欣回答的语调轻快。 卫门是成立于三十年前的帮派组织,标榜忠、孝、节、义的江湖道义,为兄弟两肋插刀也面不改色,许是这样难能可贵的情义,让它在卫秋的带领之下,短短十年间,便成为黑道第一大帮。 但在十五年前,受政府多次的扫黑行动影响,卫秋将酒店、赌场、讨债公司等“事业”,慢慢转向正途,并开始转战期货、股票、房地产,后因股市获利,又办起营造场、建筑公司。 虽然现在卫门的事业是正派经营,但若遇上用合法手段处理不来的事,卫秋骨子里那黑道大哥的性子便会忍不住地窜出来,改用黑道处理事情的态度来解决。只要不闹出人命、不欺老弱妇孺、不惊动警方,偶尔耍耍黑帮老大的威风他倒是很乐意。 第二章 他膝下无子,却有几个养子,有时心情一好,还会抓个看得顺眼的路人收为义子,是以即使妻子未能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光是这些养子、义子们,也够他过过“父亲”的瘾了。 “岂止是声如洪钟?根本是雷霆万钧了。”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他手上提着医疗箱,优闲地踩着阶梯拾级而下。 他模样斯文儒雅,身形纤瘦但俊挺,带着一种阴柔的俊美,有别于另外两人高雅忧郁和清秀可爱的气质。 “泽一。”伍轩宇见他出现,立刻开口问:“手术还成功吗?” “当然!”卫泽一略带骄傲的语气,“怎么,你不信任我的医术?”他习惯性地拉拉领口,拍平白袍上的皱褶后,在沙发上落坐。 “碔哥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找你过来。”伫立一旁的卫泽欣撇撇唇,没好气的说。 卫泽一和卫泽欣同为卫秋的养子,是无血缘关系的兄弟。两人个性相差甚远,时常是话不投机,但感情倒是不差,只不过性子向来直率的卫泽欣,老看不惯卫泽一的阴柔,而一向让人摸不清思绪的卫泽一,一逮到机会便忍不住想逗逗直肠子的卫泽欣。 “是泽欣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卫泽一轻讶的语气。 听他那是什么鬼话?他方才从二楼走下来时,明明就已瞧见他站在这里。卫泽欣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对面沙发上那问鬼话的男人,冷哼了声,懒得与他多说。 “泽一,她怎么样?”伍轩宇很清楚要是让泽一继续逗着泽欣玩,等等泽欣发起火来,场面会是不可收拾。 “子弹要是再偏个两公分,就会穿透她那可爱的小心脏,届时恐怕连神仙也救不了她。”卫泽一手指轻叩一旁的原木茶几,一派优闲。 “那现在到底怎么样?”卫泽欣再度冷哼出声。什么叫可爱的小心脏?心脏就心脏,还要加上“可爱的小”?多难听! “我说泽欣,你又不是麻子脸癞痢头青蛙肚,干嘛躲在碔哥后面说话?”卫泽一偏过头,唇畔是浅浅的笑意。 “讲重点!”卫泽欣恶瞪着那张含笑对他的俊脸,油嘴滑舌! 伍轩宇对这两兄弟的波涛汹涌,也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他明白泽一的性子,要不是里面的人没事,他也不会这般轻松自在地逗着泽欣玩。 “我想她应该是没事的。你也坐吧。”他侧首对着卫泽欣说,自己则在卫泽一左前方的长沙发上落坐。 “你女人?”卫泽一好奇问道。 先前他还在诊所看诊,被碔哥call过来救人,他赶过来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被推进卧房,看在他这么努力动刀挖子弹的份上,总该让他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伍轩宇摇摇头,“我是在颜音门口遇见她的,结果她替我挡了一枪。” “哦?”卫泽一带笑的俊颜,瞬间冷了下来,“对方查出你的身分了?” “也许。”伍轩宇眉间有着淡淡的摺痕。 “都已经掩饰身分躲到这里来了,对方还想要你的命?” “我想。有可能只是想警告。”出声的是卫泽欣。 “我猜不出对方的用意。”伍轩宇揉揉眉心。对于这样的纷争,他已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任由对方。还好乾爹让泽欣跟在他身边,他才能安稳过日子,不过依现在这情况看来,安稳的生活似乎不会持续太久了。 “嗯,也许他们是想警告你,他们已经查到你的行踪和身分了。”卫门虽已漂白,但和其他黑道帮派仍有往来,负责出面联络的人是卫泽欣,长时间的训练下来,他也能从对方的行动中,看出对方的企图。 “泽欣说得有道理,对方一直以为东西在你手上,倘若现在取了你性命,他们不仅拿不到想要的东西,还得背上人命。”卫泽一分析着。 “碔哥的行踪一直保密得很好,只除了几个月前颜音招考老师时,有到现场面试。”保护伍轩宇是卫秋要卫泽欣做的事,而他也确实努力在掩饰伍轩宇的所有行踪。他看起来虽略显稚气,但对于该做的事倒不含糊。 “你意思是他那次现身时,被对方查到的?”卫泽一心里也是这么想。 “知道我定会出现在考场的,也就只有认识的人了。”伍轩宇带着淡淡的笑容,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啧啧,看来看去,还是我们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好过你们那种富贵人家的儿女。”卫泽一边说边掸掸袖口。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我无父无母。”伍轩宇温和的笑笑,黑眸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黯然。他知道泽一无意,但仍有些受伤,即使是无心拂过的风,还是能拂得他伤口隐隐作痛。 “碔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向来看不惯卫泽一的阴沉,但这时候卫泽欣却觉得他的话,还真是难得的顺了他的心。 像他和泽一这种无父无母的孩子,或许真比碔哥身为企业家后代的身分来得好,起码他们不必看尽亲人现实的嘴脸。在大房与二房的欺压下,碔哥这个三房唯一的独子,究竟尝了多少苦? “静观其变。”伍轩宇温温的语气里,有着不为人知的无奈。 “静观其变?”卫泽一挑眉,“你就任由对方乱来?今天那枪是打在那女孩身上,要是打在你身上,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你了。”说他阴沉也好,自私也好,在这个功利的社会里,学会自我保护最重要,就算重情重义,也要看对象。 “我宁可子弹打在我身上,也不要不相关的人为我挨枪。”伍轩宇温和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严厉。他知道泽一是为他抱不平,但他无法像泽一那样抱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 “你这性子真该改一改,为别人想太多不是件好事。”卫泽一拉拉领口,保持白袍的笔挺。 “自私!”卫泽欣没好气的开口。 “我自私这早已不是秘密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卫泽一站起身,“时间很晚了,我还没洗澡,一身怪味真不舒服,先走啦!” 伍轩宇跟着起身,关心的问:“她伤口碍不碍事?” “放心,依我判断,对方是持一般手枪,枪管不长,属于低速伤害。除了伤口周遭的皮肤有轻微灼伤痕迹外,神经、血管和器官并未受到什么伤害。我有帮她打破伤风针,不碍事。碔哥,你真不信我的医术啊?” “我是看你在里面待了好几个小时,以为她伤得很重。而且她中枪时,马上就昏了过去。” “我要止血、消毒,又要缝合、包紮,还得帮她打破伤风针,我一个人把好几个人的工作全包了,时间当然得久一点。至于她昏倒。我想应该是受到惊吓的关系。”卫泽一忽然转变语气,语带暧昧的开口:“她又刚好伤在女性特征部位,我总得小心翼翼避开接触到某些地方。” 卫泽欣挑挑眉,未有多大反应,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略显露骨的内容。 伍轩宇的面庞却浮上可疑红潮,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温温开口:“这话不要在她面前说。” “当然,我可是很有医德的。”卫泽一话落略顿,又说:“我真该走了,明天诊所还要营业,我可不想因为睡眠不足而开错药。”他摆摆手,双腿往门口方向移动。 “泽一。”伍轩宇喊住他。 “嗯?”卫泽一停下脚步,挑眉回头看着他。 “谢了。”伍轩宇略勾薄唇。 “嗯。”他勾唇接受。人家道谢,不接受可是折人家意呢!“我会再过来看她。”话落,人也跟着消失。 伍轩宇又跟卫泽欣道谢后便举步上楼,去探视那替他挨枪,他担心一整晚的女孩。 卫泽欣望着他匆忙的脚步和带忧的神色,不禁咧开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觉得碔哥好像。 【第二章】 《绿袖子》歌声响起。 低沉醇厚的嗓音,搭配民谣吉他自然饱满的音色,透过手指的拨动及琴弦的震动间,更衬出演唱者的魅力。 金阳从窗口探进,细细洒落在伍轩宇专注拨弄琴弦的侧脸,他本就深刻的五官,更因这暖阳造成的阴影而显得棱角分明。 第三章 记得小时候,母亲很爱坐在客厅,望着那一大片窗口,拉着她的大提琴,轻轻哼唱这首歌曲。那时候他不懂这歌词的意思,只知道她在等待,等待她心爱的男人,因为这首歌,是那男人最爱唱给母亲听的歌。 日复一日,那男人总算出现,但来去匆匆,因为那男人还有一个家。 后来,他和母亲被那男人接去同住,他才知道原来他应该喊那男人爸爸。那个家里有一个大妈,一个二妈,还有三个他应该喊姊姊的女生,和一个他应该喊哥哥的男生。 搬进那间大屋子后,母亲总算可以和她的男人日日见面,但她却更不快乐,也不再唱这首歌。 他一直记得这首歌的旋律,直到他会弹吉他也懂英文时,他才知道母亲当年的思念有多沉重。 母亲不再唱这首歌,但他却很怀念当年那个拉着大提琴口里哼着歌,等待男人来看她的母亲。那时的她虽为等待所苦,却是她最美丽的时候。因为她在思念,所以心是甜蜜的;因为她在回忆,所以心是充实的。 可是搬进那间大屋子后,她虽不用再等待,不用苦苦思念,心却也变得空洞。她不但看大妈和二妈的脸色,还得忍受丈夫和其他女人亲密的举止。 “ifyouintenttobethisway,itdoesthemoreenraptureme,andevenso,istillremainaloverincaptivity。” 低沉好听的嗓音,顿时瘖b,似在感叹。 如果你真的要这样做,那会使我精神崩溃,即使如此,我仍然是被你俘虏的爱人。 即使母亲明白父亲的爱不会只给她一人,她仍是被爱俘虏。是那样的爱太伤人?还是他们都不懂爱,所以反被爱所伤? 停止拨弦的动作,伍轩宇喉头逸出一声极淡的叹息。他不知道母亲这样的等待究竟有无意义?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他甚至想问问她: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你还是会爱上爸爸吗?还是会如此等待吗? 他想,这辈子他都不要让女人等待他。因为他在母亲身上看到女人为爱等待的辛苦,他若有深爱的女人,不要她这么苦。 把吉他随意靠在一旁的墙上,他起身走出琴房,往他的卧房走去。 那女孩仍旧没有醒来,若不是泽一保证她无事,若不是见她还有气息,他真会怀疑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睡下去。 窗帘布渗进丝丝点点金阳,洒在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砖上,在一室温暖中,叶品妮悠悠醒来。 歌声。她听到低沉的嗓音在哼着歌,好像还有吉他的声音?那歌声如此醇厚,略带沙哑,煞是动人地唱着她很熟悉的乐曲。她记得是“绿袖子”。 她微微转动眼珠,轻轻张眼,却看到一团雾。她隐约感觉左胸处泛着疼,那晚的记忆瞬间回到脑海,她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然后胸口一痛,她就昏了过去。 再度睁眸,眨睫,而这一次,她看清了房内的摆设。不是她家! 她略显惊惶,不安地试图坐起身,每动一次,左胸上的疼痛就多一些。待她坐起时,才发现全身力气已用尽,她无法自己下床。她轻闭眼眸,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微喘着,片刻后,才发现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她张开眸子,想寻找歌声来处,却看见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换过。那是一件宽大的衬衫,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男人的衣物。这个发现,让她更为恐惧。 她努力回想在那晚之后发生的事情,心念百转千转,却转不出个头绪,她什么印象也没,是要从何想起? 陌生的环境、莫名其妙的伤,还有身上那不该有的男人衣物。叶品妮细眉皱起,惹红一双美目。 蓦地,她听到极轻的声响,像是门把被转开的声音,她低垂的螓首尚未抬起,眼前就出现一双男人的脚。她紧张戒备地抬首,扬睫,原以为会见到什么长相可怕的恶徒,未料站在眼前的,是个年轻俊秀,脸上带着善良笑意的男人。 “你。”她先开口,惊觉自己的嗓音竟哑得像是被火灼过般。 “你终于醒了。”男人徐缓道,定定凝视着眼前这张略带不安神色的脸蛋。 她苍白如雪的肌肤在阳光晒进的室内显得更透明,如白玉一般;她眉眼清溜,长发在两侧秀肩披垂着。他早从她的五官知道她该是个清秀的女孩,但不知张眸后的她,更增俏丽。她那双眼十分澄澈,如同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平静海面。 “我睡很久了?”叶品妮仍戒备着,但不可否认,他的态度确实让她安心不少。 方才与他四目相接时,她彷佛掉入两潭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在这之前,她总觉得大眼睛的男人太孩子气,可他的大眼似是有着不同其他大眼男人的魅力,她明知深不可测,却又想一探究竟。 这男人五官轮廓深如刀刻,该是刚毅的脸容,但笑意却又柔和了他分明的棱角,他眉宇间有股贵气,看似神秘且忧郁。 “还好,一夜而已。”伍轩宇嗓音持平,注意到她撑在身侧的双手紧揪着床单,关心的问:“你不舒服?”泽一有提到她清醒后,会有几天伤口疼痛的情况。 “我受了伤,是吗?”秀眉微拧,她想确认自己的疼痛是怎么来的。忽觉左侧的床沿陷下,她侧首扬睫,看见他坐在她左侧,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沉静地望着她。 她的额上冒出细小的汗珠,眼眶悬挂着两颗温润,她忍痛的神情,教他心一抽,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如浪拍岩般不断翻腾。 “是,你替我挡了一枪。”他带着歉意的嗓音,轻柔柔拂在她脸上,惹得她全身一阵热麻。 叶品妮垂下双眸,避开他那双魔力的眼。他说她睡了一夜,那表示是昨晚发生的事了。她偏头细想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她记得她帮学生印了一些乐谱,抱在怀中,然后也不知怎么着的,一不小心它们全数滑落,她只好弯身捡拾,才捡好乐谱,突觉头微晕,她知晓那是贫血的症状,直起身等待那阵晕眩消失,怎知才一站起,她胸口一痛,就没了知觉。她想,应该就是那时中枪的吧? 她是替他挨了这一枪的吗?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怎会和枪扯上关系? “你和人家结仇?”对枪的印象,就是停留在黑道寻仇,她猜测他也许得罪了什么人。 伍轩宇在她澄净的眼里看见倒映的自己。如果某些人也愿意拿澄净的眼神、澄净的心看他,或许她就不会挨上这么一枪。虽然他现在仍不确定这事是不是那些人做的,但八九不离十。 “不是,他们找错人。”敛下眉眼,他回避了那双澄净美目的注视。她太乾净,不适合知晓这种事,也没必要,毕竟她只是过客,待她伤好,就会离开这里的。 叶品妮像是听到世间最大笑话似的,瞠眸张圆嘴,“找错人?那子弹怎会打在我身上?”要真找错人,对方又怎会开枪,她又怎会替他挨枪? “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他们不相信我的说词。”他平静地解释。 “然后我就这么巧,替你挡了这一枪?” “嗯,我对你很抱歉。”她的想像让他不用找理由解释她的怀疑。 他嗓音低柔,其中隐藏的歉意更让他显得无害,她一直警戒的心,因他的声音而意外地抚平她的不安。 “没关系,你也是无辜的,就当。”卸下防备后,她恢复原本的纯真性子,“就当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英雄好了。”她眼儿顽皮地滴溜溜转啊转,唇畔扬起一朵笑花。 英雄?男人被惹笑,“英雄不适合用在女人身上。” “噢,也是。”他的笑容真好看,好看到她不好意思再直视他那张俊容。她芳颊染上绯红,垂下眼。 “你。”她苍白的脸容浮上两朵红云,让她瞧起来多了一抹娇柔,他左胸微绷,想也不想地就开口:“你应该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话甫出口,伍轩宇怔住了,而她则是抬起螓首,张着无辜的眼儿直勾勾望着他,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暧昧。 第四章 半晌后,她才回道:“可是。天使好像都是站着尿尿的。”她以为他怔住的表情,是因为后悔用天使比喻她,那种说法多半是出现在情人关系上,只好出声化解两人间突然涌现的尴尬气氛。但不知为何,她左胸竟泛着微酸?枪伤的痛都是这样带着酸意吗? 他愣住,片刻后,忽地大笑出声,笑到胸膛震动,笑到他双手支在腰两侧,还是忍不住笑意。 老天!她怎会想到天使站着尿尿那里去了?不过。她说得也没错呀! 她瞅他一眼,满脸疑惑,见他笑个不停,她略有不悦,“你在笑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他忙敛神,轻咳了声,神情恢复以往的温文,“你没说错,我只是觉得。”他偏过头,思量着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可爱。” 可爱吗?她可是在化解他制造的尴尬。 抿了抿嘴,她才想起自己清醒后,就一直觉得口干喉涩。“我想喝水。” “对不起,我忘了该让你先喝杯水。”他一手扶着额,懊恼着。这一整夜十几个小时下来,她滴水未尽,仅靠着他用棉花棒沾水润湿她的唇,想来她一定很渴。“等我。” 看她一眼后,伍轩宇起身离开,再度回到她眼前时,他手中握着一只装有八分满白开水的玻璃杯。 叶品妮伸手欲接,却力不从心,轻轻一动,便扯痛左胸细嫩的皮肤。她“嘶”了一声,右手欲抚上痛源,却被他轻攫住秀腕。 “别碰它。”秀腕上的大掌移到她肩上,他右手轻拥着她,左手的水杯就着她口,慢慢喂她喝水。 她像行走沙漠多日的旅人,渴了很久后,乍见甘霖般地激动。她微仰脸,好让开水顺利滑入喉,咕噜噜牛饮着。 一个呛住,她咳出声。他放下水杯,轻拍她的背,她却愈咳愈剧烈。 她这一咳又扯痛伤口,一股热气由鼻端往上窜,红了一双眼。慢慢地,咳声渐歇,却转为浅浅的抽泣声。伍轩宇微愕,见她又欲伸手触碰伤口,他抓住那只小手,环上自己的腰,那张带泪的小脸顺势靠着他的腰腹。 “别哭。”温热的泪水烫贴着他平坦的小腹,渗入他衣衫下的肌肤,他觉得有些刺麻。一个生活单纯的女孩遇上这等事,没跟他吵闹,也难为了她。“对不起,我会照顾你直到你伤好。” “我想要回家。”从方才听到自己是受到枪伤后,叶品妮便开始隐忍着害怕的情绪,从没想过电视上才看得到的黑道杀人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等你伤势痊癒后,我会把你平安送回家,别哭了。”他嗓音轻柔。 她在他腰腹间轻轻磨蹭,鼻端萦绕的全是他衣上那洗衣精乾爽的气味,颊上的泪珠被他的衣衫吸收,微妙的情绪在胸间漾开,那感觉好像。好像只要这么轻靠着他,她就是安全的。 他抚着她的头发,彼此再无交谈,直到卫泽欣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才回头。 “碔哥?”卫泽欣讶异地看着伍轩宇的举动。他一向不近女色,怎么这会儿倒是和这位叶小姐。 伍轩宇发现卫泽欣后方站着个人,轻诧的问:“泽一,你怎么也来了?” “过来看看,人家好歹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我当然要过来确认一下她清醒了没。”卫泽一在诊所开业前,决定先绕过来探探那女孩的伤,即使知道那伤不会要了她的命,但还是要多注意些。 “小美人,你醒了。”卫泽一举止优雅,带笑地走近她。 叶品妮看看门口的黑衣男人,又看看已走到她眼前的白袍男子,这屋子里的男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让我看看你的伤。”卫泽一伸手就欲往她身上的宽大衬衫探去,但连领口都尚未碰到,她便揪住衣领,紧紧挨着伍轩宇。 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信任伍轩宇。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她为什么就这么笃定他可以让她信任? 伍轩宇低首,看着紧扯住他衣袖的那只小手后,视线移到她脸上。他双手扶在她肩上,语气极轻的哄着她,“他叫泽一,是医生,你身上的子弹是他取出的,你不用怕他。现在,让他看看你的伤。” 他表情认真,语气恳切,黑眸轻漾着暖意,叶品妮在他温煦目光的注视下,松开了他的衣袖。 卫泽一与伍轩宇交换了个眼神,后者便和卫泽欣一同离开,给卫泽一安静的空间,好好检查她的伤。 伍轩宇站在落地窗前,视线停在窗外庭院的某一角落。 “碔哥,你还是要继续待在颜音教课?”立于他身后的卫泽欣,拧眉开口。 “嗯。”他目光沉静,只有透窗而来的阳光在他眸中流转着光芒。 他国中开始学习吉他,从没间断过。多数的男人,总爱把车当成宝贝,甚至是当成情人或是老婆,而吉他之于他的重要性,就如同大多数的男人看待自己的爱车一样,毕业后他便以教吉他为业。 “你的身分已被识出,加上昨晚的意外,难保对方不会再对你动手。”卫泽欣忧心的说。他可是奉了老爹的命令,要好好保护碔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会对老爹无法交代,毕竟碔哥曾救过老爹一命。 伍轩宇转过身子,背着光的他,看起来少了温煦,多了一点严肃。“一直躲下去总不是办法,就算今日对方没识出我的身分,改日也一定会被看出。我不想这样生活一辈子,该来的总是要解决。” 卫泽欣沉吟了一会儿。碔哥说得没错,事情总是要解决,但碔哥一直退让,对方却一直进逼,这样的生活还有何快乐可言? “那你到颜音上下课时,让我跟在你身边接送你吧。”至少碔哥让他跟在他身边,总比一个人安全点。虽然碔哥身手不错,但他太温良,容易让对方有机可乘。 “这倒不用,我没这么文弱。”伍轩宇淡笑。 “但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卫泽欣对他的态度始终恭敬,虽然他们一个是卫秋的养子,一个是义子,相处时其实是不需如此多礼的,但好歹他比人家小了几岁。 伍轩宇扬眉,笑道:“你不可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再说,这毕竟是我个人的事,没道理让大家为我这么忙碌。而且我也不认为,对方真狠得下心要我的命。” “碔哥,你是卫门的一分子,你该知道老爹重情义的脾气。” “乾爹那边,我会找时间再跟他说说。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老跟在我身边,我对你过意不去。”他唤卫秋乾爹,而卫泽一与卫泽欣为卫秋的养子,所以“老爹”是养子们对卫秋的称呼。 “我还能有什么事?我的事就是保护你。”卫泽欣摆摆手。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二十五了,该定下心来,找个女朋友。” “女朋友?”卫泽欣难得露出尴尬。碔哥知道他流连花丛间,所以才要他定下心来的吗?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贼贼一笑后,试探的问:“碔哥,你觉得叶小姐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伍轩宇在沙发上落坐。 卫泽欣盯着他平静的表情,不禁纳闷:碔哥也没大他几岁,为何举手投足间,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头儿? 老爹尚未派他来保护碔哥之前,他们并不常碰面,是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不怎么熟稔。自从跟在他身旁后,他总觉碔哥的思想作为,并不只是长他五岁的年纪,他甚至没看过他与哪个女人过从甚密,难怪泽一老说碔哥像个出家人。 但昨晚瞧见碔哥抱着浑身是血的叶品妮进屋后,总觉得他对她似乎关心过了头。 哪有人像他这样把卧房让给人家,自己待在琴房,却又每隔五分钟就走回卧房去探视人家的?倒不如乾脆留在卧房照看她就好,但他却说为了不破坏叶品妮的名声,所以他不能与她共处一室。 知道他心思缜密,却没看过他用在哪个女人身上,叶品妮是头一个。 “我的意思是,碔哥,这些年来没看过你有什么要好的女性友人,刚才我看你和叶小姐的举动。” 伍轩宇瞬间明白他想说什么,“泽欣,你想太多了。” “所以你对她没感觉?”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睨他一眼,伍轩宇笑问道。 第五章 “我这是为你好。”卫泽欣也在沙发上落坐。“从小到大跟着老爹也算见识过不少人,我没看过像你这样的人,年纪轻轻却对什么事都无所求。” “怎会无所求?我渴求平静过生活。”就像小时候一样,妈妈坐在客厅拉琴,他则在一旁看着她带着幸福的笑容。 “大家所求的不外乎是钱财、名利,可是你求的却是最平凡的东西,平凡到我几乎以为你是什么也不求的。” “有时愈是平凡的东西,才愈不易得。”伍轩宇看着眼前那张年轻的面容,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老成了点,比起泽一和泽欣,他的生活无趣多了。 “也对。”卫泽欣眯起眼,“但我觉得叶小姐长得不算平凡。” 闻言,伍轩宇双眸瞠大,瞪视着面前那张年轻率真的脸庞,“泽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叶小姐长得不错,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个清秀佳人。”配碔哥,很适合吧? 伍轩宇知道卫泽欣身边的女伴不少,许是年纪轻,没想过要安定下来,他想多交几个女友也不是不好,但他若想把脑筋动到叶品妮身上。 “她不适合你。”单纯的女孩,哪能和他们这群复杂的人扯上关系?只不过伍轩宇并没有发现,早在叶品妮中枪的那一瞬间,他与她的命运就此纠缠在一起了。 “啥?”卫泽欣眼睛瞪大如牛眼。 “嗯。”伍轩宇思索着该用怎样的言词,才不会让卫泽欣觉得受伤。“我们的背景比较不一样,你若想和她在一起,恐怕不行。” 卫泽欣总算听懂他的意思,放声大笑了一会儿后,才道:“碔哥,你误会了。” “误会?”他挑眉。 “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她。” 伍轩宇双手环胸,垂下双眸,静默片刻后,淡淡丢下一句:“你想太多了。”随即直起身子,往二楼楼梯走去。 “碔哥,我跟你说认真的。”卫泽欣盯着上楼的男人背影,继续嚷道:“你是男人耶,身边没个女人怎成?总是有需要的时候啊。” 踩踏楼梯的脚步声沉笃笃,未有停留打算。 卫泽欣又忙嚷道:“碔哥,你别管行不行,想做就做嘛。”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碔哥对那女孩挺好的,如果真有意思,也不用担心背景这种问题,两人在一起,快乐最重要,哪有什么背景不一样就不能在一起的事。 但他的栈铿话,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第三者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比如才看过叶品妮伤口,正从房间走出的卫泽一。 “什么东西别管行不行、想做就做的?”卫泽一看着往自己方向走来的伍轩宇,恶意地朝他的下半身看了一眼,“该不会是你。﹃那里﹄不行吧?” 个性温文的伍轩宇难得出现紧抿唇不理会人的情况,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噙着诡谲笑容的卫泽一,打算视若无睹地走过去。 “不行早说呀,害我一直担心你是不是想出家还是根本就是个同志。还好有我这个医生在,可以为你调配特制的药方,我包你一服就见效,马上生龙活虎,不行也很行,想做几次就做几次。”话落,他拍拍白袍,又是斯文尔雅的模样。 “她怎么样?”伍轩宇不把这些玩笑话放在心上,个性温良的他也不会出现和人舌战的情况。 “有我在,当然很好。”卫泽一对自己的医术向来很有自信。“不过。” “什么?”温文男子侧首,疑惑的眼神落在白袍男子身上。 “你。”卫泽一露出同情的眼神,“真的不行啊?” “。” “喂!小草莓,你别欺负碔哥行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楼下的卫泽欣也走上二楼,对着白袍男子嚷叫着。 听见“小草莓”三字,伍轩宇的唇畔微微勾起,隐忍着笑意,信步走进房里,然后合上房门。他知道外面就要掀起一场大战,而这大战,不适合房里这个受伤的女人。 果不其然。 “你这粒花生米!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啦?”卫泽一的儒雅,顿时消失无踪。 “不、要、叫、我、花、生、米!”卫泽欣咬牙切齿。 “那刚刚是谁喊我小草莓的?” “你本来就是小草莓!小草莓小草莓。咧咧咧!哇哈哈啊!” 门外的“花生米”和“小草莓”争执不休,而门内的伍轩宇,则是忍俊不住地纵声大笑,笑到同在房内的叶品妮,还以为自己认错眼前的男人。 【第三章】 秋台的威力通常是很可怕的,因为吹的是东北风,与东北季风的方向相同,两股气流会合可使风力增强并使强风提早出现,与夏季台风要在暴风圈内才有强风的情形不同。 窗外天色暗沉,强风夹带着细密的雨丝,不断拍打在玻璃窗上,也许再晚一点,就会下起豪雨,甚至是刮起大风。 昨晚新闻气象已报导这个秋台很可能在清晨登陆,但各县市政府仍是宣布今日正常上班上课,中午过后出现一阵阵的强风,并有愈来愈强大的趋势。 叶品妮在出门前,质疑过出门教课的可能性,但在打过电话到音乐教室询问后,确定今天是正常上课的。 “这个是琴头,这个是弦栓。”她站在教室前方,向底下的学生们介绍大提琴的构造。“这是指板,这是琴桥。” 她刚接下大提琴班的课程,今天是第一堂课,没料到第一次教团体班,就遇上台风天。 这班级有十个学生,年纪介于小一至小三,都是小孩子。教室位于二楼,外头风一刮,连带着玻璃窗嘎嘎作响,几个孩子分心的看了一眼窗外黑沉的天色后,在底下嚷嚷着。 “老师,外面风好大喔。” “对呀对呀,我妈妈说今天有台风喔。” “上课要专心,等下下课后,赶紧跟爸爸妈妈回家,不会有事的。”她忙安抚着那几个不专心的学生。 “台风很可怕耶,会被吹走耶。” “不会啦,我们都在教室里,风吹不走的。”叶品妮从旁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把大提琴置于双腿间,握好琴弓后,正准备拉几小节的音乐让他们听听时,“b”地一声,教室电灯全数熄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与惊叫声中。 “停电了啦!” “老师,我看不到路。” “哎哟!”某个学生惨叫一声,“老师,我找不到我的东西!” 这边一句老师,那边一句老师,孩子们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给吓坏了。 叶品妮摸黑直起身子,把大提琴和琴弓置于一旁后,正欲出声安抚时,她身后的隔音门冷不防地被打开来。 “有没有事?”熟悉的男性嗓音在她后方响起。 她怔了怔,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声音,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晚受了枪伤后,她在那个男人家里休养到伤好,之后她便离开那里,与他再无联系。她是有些失望的,因为她后来才想起来,她根本忘了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医治她伤口的医师名叫卫泽一,也知道跟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名叫卫泽欣,还知道他家的帮佣叫陈姨,独独他的名字,她忘了问,他也没提。 “还好吧?”眼前出现光源,她看见男人拿着手电筒,微低身子地望着她。 “你。”那张近在面前的俊容,让她吃了一惊,一双美眸瞠得大大的,嘴巴合不拢。 见她一脸呆样,伍轩宇忍俊不住低笑出声,伸手轻拍下她的脸颊,“我们先让学生们下楼,等家长来带回吧。”见她毫无反应,他又笑道:“被停电吓傻啦?” 叶品妮眨眨眼睫,找回飘离的思绪,猛摇首后,走到前方招呼那些还处在惊慌失措中,像群苍蝇乱乱飞的学生,然后带领他们跟在男人的身后,鱼贯下楼。 一到楼下后,只见原本要展示乐器而不大的空间,因所有人全聚集在这的关系而更显狭窄,又因停电没了空调冷气,整个空间除了挤之外,空气也愈渐混浊。 老师们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学生打电话回家请家长来接回。等学生们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直到只剩一个时,时间已过了将近九十分钟。 时间愈晚,外头的雨势愈大,狂风不止。 叶品妮看着其他老师和学生离开,她仍留着是因为唯一还未被接走的学生是她大提琴班的孩子,所以她留着陪伴自己的学生。 第六章 方才仍乱烘烘的空间,现在静得只听得见外头不断增大的风雨声,她看了一眼手表,已近晚上十点,早过了颜音的营业时间。 她对着仍坐在柜台后方等着关门的张倩,颔首道:“小倩,你先回去好了,我留下来等,你把钥匙给我,门就让我来关。” “叶老师,这样不好啦,要是让店长知道,我会被骂的。”张倩是这间分店的音教小姐。 颜音各分店的教室,多半会把乐器展示在一进门的地方,以便顾客上门时能一眼就看到乐器。音乐教学教室则在另一楼层或是店面后方,端看分店占地大小而有不同。 这家分店一楼是乐器展示场,二、三楼才是教室,张倩平常都是和另一名小姐轮班顾一楼店面。 “没关系,我不说你也不说,店长不会知道的。”叶品妮俏皮地眨眨眼,随即弯下身对学生说:“婉如,你也不能把老师帮小倩阿姨关店门的事情说出去喔。” “好,不说不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名叫婉如的小女生,食指点在唇上,嘘了两声。 张倩才刚离开,婉如的妈妈就跟着进来接走她。 挥手和那母女俩道再见后,叶品妮这才想起从方才下楼后,她就没再见到那男人。她环视了整个空间一圈后,背起大提琴,拿着张倩交给她的钥匙,有些怅然地走出大门。 甫出大门,便觉一阵强烈的狂风扫来,没准备的她,被强风扫得倒退几步。她惊呼一声,拉紧肩上的背带,勉强地欲将钥匙插入玻璃大门上的钥匙孔。 她腋下夹了两本教材,一手紧抓背带护好大提琴,另一手忙着锁门,还得弯身把身体重量往下压,才不至于让狂风吹倒。锁门这种平时做来简单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困难重重。 她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锁好大门,正一脸挫败时,一只大掌拿过她手中的钥匙。 “怎么是你在关门?”伍轩宇看她一眼,话问完锁门的动作也一并完成。因为停电,所以玻璃大门外的电动铁门无法用遥控器降下,他拿起一旁的铁钩子,勾住铁门,向下一拉,铁门便乖乖与地板贴合。 “你。”她又是同样的开场白。眨着盛满疑惑的双眼,她很想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很喜欢这样神出鬼没的? “嗯?”他把铁钩子放回墙柱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品妮盯着他完美的侧脸,才发觉他的发上沾有雨珠,脸上也是一片薄薄的湿意。她视线往下调,他的两肩也湿了一片,看来他应该刚淋过雨。 伍轩宇望着她今晚第二次出现的呆样,轻笑出声,“我会在这里的原因和你一样。” 偏头想了想,她像是发现什么大秘密般,一脸惊诧地问:“你也在这里教课?” 他颔首,眼里染着笑意。 “那你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旁驶过的车灯映着他眼睫上的雨珠才反射出光芒的原因,她觉得他的双眸好明亮。黑幽幽如墨染的眼珠,有如磁石般的吸力,一旦陷进去,很难再离开。 “吉他。” 吉他?噢,是了,她记得她在他家时,曾听到吉他声伴着歌声。所以那时她在找的那道声音,也是他吧? 她还在偏头细想时,一阵强风又起,卷起街边的垃圾,当一只垃圾袋飞过他们身边时,伍轩宇猛地攫住她的手腕。 “走!”他喊道。 “去哪?”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小,却没弄疼她。 “我送你回去。”他看她一眼后,视线调向骑楼外的雨幕,思量着该怎么冲进他停在路旁的车里。 “咦?”她轻诧了声,然后欲将手腕抽离他的掌心,“我可以自己搭公车回去。” “搭公车?这种天气?”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见到外星人。 “很奇怪吗?”她拉紧背带,教材捧在胸前。 “当然,这么大的风雨你有办法走到那边的公车站吗?”他扬扬下巴,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公车总站。 这一路看过去,垃圾在半空中飞转,店面招牌被强风吹得摇摇晃晃,两侧的商家几乎全熄灯提早歇息了。 她若冒着风雨走过去,先别论会被雨水打湿,光是那摇摇晃晃看来要掉不掉的招牌,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坚持走过去搭车,也许还没走到公车站,她就被掉落的招牌砸到也说不定。 抿抿唇,她讷讷开口:“那。那就麻烦你了。” 伍轩宇看她一眼,眼神中有着温和的笑意,像是满意于她的听话。 “等我。”丢下一句话,他跑入风雨中,在自己的车子后方停下。 他开了后车厢的门,像是在整理出空位,随后又往她这里奔来。他动作轻柔地拉下她肩上的背带,将她的大提琴抱入怀中,半垂着头,勉强用身体挡住风雨,不让雨水打湿她的琴。 他再度奔入风雨中,将琴放进后车厢后,取出一把伞,关上车门再次往她的方向跑来。 他抹抹脸上的雨水,打开伞,一手撑伞,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微笑启唇道:“走吧。” 叶品妮愣愣地望着他,瞧他还是一脸温和笑意,她的心思却是翻转着。他有必要用自己的身子来为她的琴挡雨吗? “你有伞。” 他仰脸看了眼撑着的伞,笑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刚刚。刚刚你怎么不撑?” “我撑伞的话,可就没手帮你抱琴过去。”他说得云淡风清,看她一眼后,大掌随即牵握住她的小手,温煦地说:“你有什么问题车上问,风雨愈来愈大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虽牵握住她,却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让两人肌肤有过多的接触,但这么一来,他撑的伞就得往她的方向靠去,她才不至于淋湿,只是他的右半边身子在没有伞的遮掩下,很快便让雨水打湿。 虽然极力想护住她,却因风强雨大,几次让伞差点跟随强风而去,她还是多少被雨淋到。 先让她上车,他跟着坐进驾驶座。见她发梢滴水,他从后座拿出面纸盒递给她,“先用这个擦一擦。”他又转身从后座取来一件外套,覆在她身上,“盖着,比较不冷。” 叶品妮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发现他虽然看来温和,但实际上他开口的事,似乎就得那么办,因他的语气虽柔,却不容反驳。 她默默接受他说的、他做的,没多做反应,一来就算她出声说她不要他的外套,他应该也不允,二来她就是想顺从他,毫无理由的。 车子驶入风雨中,他的车速极慢,依着上次送她回家的印象。 通常是这样的,一男一女处于密闭空间时,就会有某种奇怪的气氛,近似尴尬,例如在电梯里,或是像他们现在在车里。 她很想说些话,好打破沉默,却又觉得不妥,毕竟外面风雨大,若和他交谈,不知会不会影响他到开车? 她注视着他的侧脸,雨水顺着发丝滑下他的脸颊,然后滴下,被他上衣吸收掉。她又发现他上衣湿透到紧贴他的肌肤,甚至能从沾湿而变透明的白色衬衫中,看见他里头还有一件背心式的白色内衣。 脸颊微热,她的视线回到他脸上。手中抱着一盒面纸,她很想抽几张帮他拭去脸上的雨水,真的很想。 察觉到她的注视,伍轩宇微侧首看她一眼,启唇轻缓道:“有事问我?” 他的笑容总是漾着温暖,她有些心慌。“也、也不算是,只是想你都淋湿了,现在应该很不舒服吧?”她其实想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还想帮他擦擦脸。 他注意着前方的路况,“是啊,等一下到你家时,借你浴室用一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不会不会不会。”她连忙摇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口鼻,偷偷觑着他的反应。 只见他伸出右手,在音响上方的几个按键按了几下,车内的温度慢慢变暖。她想,他是开了暖气,因为她。 她家在半山腰,还是马路旁,仅有的车位就是对面的一片空地。为避免她的大提琴糟殃,伍轩宇先把车子开到她家门口正前方,帮她自后车厢拿出大提琴交给她后,他才把车子开往对面的空地停车。 叶品妮站在门檐下等他,风雨大,这一带的路灯又因电线被吹断而全数熄灭,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以为是他,才想向前靠时,对方已伸手欲抢夺她肩上的大提琴。 第七章 抢劫?她的脑袋里窜出这个念头。没想过电视新闻中才会出现的情况,就这样发生在她身上,这歹徒想来是打算趁台风天,路上无人又停电的情况下好方便动手的吧。 她想大喊,但随即想到风强雨大,她喊破嗓子也敌不过这大自然的声响。 不假思索下,她用力扯回背带,小脚还往前一踢,对方没料到她的举动,闷哼了声后,再度拉着她的大提琴背袋。 “放手啊。”她又踢又拍,但对方已有警觉,她没踢中。其实心里怕得要命,但不愿自己的爱琴就这样被抢走,她觉得奇怪,现在的抢匪连乐器也要抢吗? 见对方手又伸过来,她一急之下,张口咬住男人的手臂。 “靠!”一扬手,男人用力甩她一巴掌,她白嫩的脸蛋马上浮现一片红肿。 叶品妮被打得头一偏,痛觉让她眼眶不自觉一热。男人粗鲁的手掌又伸过来,她抬首正想反抗时,男人被另一个出现的身影推了一把,脚下一绊,向后倒地。 “想做什么?”伍轩宇怒目瞪着被他推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似乎未料到他的出现,呸了一声后,直起身子,狠狠瞪视他们一眼后,转身跑入风雨中。 伍轩宇看着没入夜雨中的黑影,眸光一闪。那个人是纯粹趁风雨出来打劫?还是另有所图?他动叶品妮的目的何在? 他目光变得深沉,直到那黑影完全消失在风雨中,他才转过身子。 抢她琴的恶徒走后,叶品妮才感到恐惧,她紧拉着肩上的背带,咬着下唇,完全忘了方才自己那股咬他的勇气从何而来。想起最近先是中枪,再来遇上抢匪,她不明白自己是倒了什么楣。 颊上传来一阵热痛,她伸手抚着疼处,彷佛还能感觉到那恶徒打她时的狠劲。如果那恶徒没被赶走,如果她坚持护着大提琴不放手,她恐怕会没命吧? 电视新闻各种惨不忍睹的凶案画面逐一浮现脑海,她怕得浑身颤抖。 伍轩宇发现她双眼涣散,知道她定是受了相当大的惊吓,伸手轻拍她另一边脸颊,“品妮?” 那歹徒会不会不甘愿,明天、后天,甚至是大后天又找上她?她的脑海尽是那恶徒的狠样,止不住抖着的身子。 “品妮。”见她似是没听见他的叫唤,他握住她双肩轻摇着,“品妮,那个坏人走了,你看看我,是我啊。”他干脆捧起她的脸。 经他这么一碰,她抚着脸颊的手一松,那被一巴掌打得红肿的肌肤登时映入他眼中。他瞠大眸,向来温和的眼神此时此刻却闪过难得在他身上寻到的戾气。 他动怒了! 伍轩宇动作轻柔的轻触着她红肿的芳颊,“一定很痛吧?我们进去上药。” 听见那低沉的柔音,叶品妮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扬起如羽扇般的长睫,望入他溢满忧心的眼,他就连担心时也仍带着微笑,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顿时间,她再难抑制自己的恐惧,“哇”地一声,她放声大哭。 她紧抓他衬衫衣襟,踮起脚尖,小脸贴着他的颈侧,“刚刚。刚刚好可怕。他。那个坏人他一直想抢我的大提琴。他他。打我。打我一巴掌。”她哭得泪流不止。 “品妮,别哭,别哭。”他拥住她,接收她的依靠,接收她的眼泪,接收她的恐惧。 一定吧。他一定要接收她的一切了吧?就在上次她为他挨枪倒进他怀中时,就注定她无法脱离他的命运了吧? 她枪伤复原,离开他住处后,泽欣曾提醒他,说她在他那里休养了这么多日,也许对方会将她视为他的人,说不定往后会找上她。当时他不以为意,但看看今日这情况,怕是被泽欣猜中了吧? “那是我的大提琴啊,他抢去。他抢去能做什么?他也是拉大提琴的吗?那他可以自己去买啊。抢我的琴。那我用什么。”许是惊魂未定,她哇啦哇啦讲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 听着她恐惧下的言论,伍轩宇很想笑,却又心怜地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她,“没事了,他走了,没事了。我们先进去,嗯?” 她制止不了哭泣,哭到打起嗝来,小脸紧贴他颈侧跳动的脉搏,挨着他的身子不动。他湿透的衣物慢慢濡染上她的,他怕她感冒,直接跟她要了钥匙。 她始终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只好拥着她开门,又拥着她走进她家门。 拿下她肩上的背带,把大提琴靠墙角一放,他摸了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才想起停电。低首看一眼怀中仍颤着身子的女人,他知道现在要她在黑暗中换衣洗澡,大概是件难事。 轻叹一声,他从西裤口袋中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卫泽欣,确定他住处那一带电力没问题后,决定带她回他家。 【第四章】 沐浴过后,叶品妮穿着他宽大的衬衫,和他的休闲短裤,她得将裤腰上的细绳拉紧打结,才不至于让裤子滑落。 她坐在他房里的单人沙发上,手中握着他递给她装有热牛奶的马克杯。上次因受伤没能好好打量他的房间,这次她特别注意房内的装潢摆设。 他的卧房极简单,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张单人沙发、一张小茶几、一面穿衣镜、一个衣柜,色系是蓝白相间,淡淡的,暖暖的,一如他的人。 她坐的位子旁,有扇大大的窗户,窗帘也是蓝白相间。虽然窗帘是放下的,但仍可从窗户震动的声响,得知外头的风雨依然很强。 喝了口热牛奶,她低垂螓首。 沐浴后心神确实是安定许多,但仍有着惶恐,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情。她和家人住在半山腰那栋屋子已有二十多年,从没听过有抢案发生,这下可好,家人移民国外,台风过后,她又要一个人回到那里吗? 房门被轻巧地打开,她抬眼望着伍轩宇走进来,手上还端了盘蛋糕。 洗过澡的他,换上一身白色休闲服,简便的穿着却不减他眉宇间的贵族气息。她想,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 伍轩宇端着盘子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下身,“你运气不错,平日家里是没有这种东西的,但陈姨知道有台风,所以早就准备一些可以填饱肚子又简便的食物堆在冰箱里。”他接过她手中的马克杯,再把装有蛋糕的盘子放到她掌上。 “我想你应该饿了,挑了几块,你尝尝。”他把马克杯放在一旁的茶几,瞄到杯内液体几乎没有减少。“你不喜欢牛奶?” 她望着他,“我吃不下。”话落,她把手中那盘蛋富锱到茶几上,双手搁在大腿上,不停绞着。 他幽沉的双眸定在她半垂的脸上,片刻后,他握住她的指尖,“对不起。”她的手冰冰凉凉,他知道她依旧害怕。 叶品妮眨眨眼,长睫像是受了惊吓的蝴蝶,振翅的动作显得紊乱。她不懂他的道歉是为什么? 他因长年拨琴弦而长着薄茧的左手拇指轻刮她的脸颊。泽一帮她上药后,她被打肿的脸已然消肿不少,却仍是让他自责不已。 他一膝着地,前倾着身子拥住她,一手伸至她脑后,将她的脸轻压进他颈侧。 贴着他的颈窝,她感受到他颈动脉传来的跳动。他温热的身子,散发着沐浴乳清新干净的凉爽气味。是一样的味道呢,她发现他身上的味道和她现在的味道一模一样呢。 她用了他的浴室,用了他的沐浴乳,身上便沾染了他一贯的气味。 这感觉。很好,好到她莫名其妙红了双颊。 “你好像自遇上我开始,日子就不平静了。”他抚着她如黑缎的长发,徐缓说道。 叶品妮转首,视线正好和他滑动的喉结对上。她头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的喉结可以这么诱人。她贪着他的气味,深深吸一口他的气息,“好像是这样。”心念一转,又接着说:“但若不是两次都刚好有你在,我现在也许是不完好的。” 听着她的话,伍轩宇有些动容。明知事实不是这样的,却什么也开不了口,他只知道他不要她卷入他的生活中,那样对她不好。 许是他的气味让她完全放松,她转移了话题,“我听泽欣都喊你伍哥,你姓伍吗?” 第八章 他微愕,没想过她会那么猜想,即使她错了,他仍是轻应了声:“是,我姓伍,轩宇是我的名字。” “上次你没跟我说你的名字。” 他侧首,正好对上她的唇,差那么一点点他就不小心碰到了。“现在你知道了。” “那我跟着喊你伍哥?”很喜欢他的气味,很喜欢他总是带笑的神情,很喜欢他那双煦暖的黑眸,很喜欢很喜欢。她突然发现她之前的怅然全是因为他,所以。她是喜欢上他了吧? “好啊。”他笑道。 他应得真干脆!是不是不管他人说什么,他都好啊好啊?那会不会哪日在大街上,有个女人看上他,对他勾勾手指说:“帅哥,走吧,咱们来上床吧!”他也是“好啊好啊”地答应人家? 离开他的颈窝,她坐正身子,目光直视着他,“等风雨过后,你就送我回去吗?” 原以为会听到他笑着说好啊,未料他却静默地望着她,像在思考什么。 沉吟许久,伍轩宇才开口:“你住下来吧。” “啊?”瞠圆双目,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是说。你就住在我这里吧。”他握住她双肩,正色道:“我知道你家人都到国外去了,经过晚上的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所以你就留在我这里,好吗?” 凝视他认真的神情,叶品妮毫不迟疑地轻点螓首。 扬起笑,他大手覆上她搁在双膝上的手,“住我这里,会怕吗?” “不,有你在,我不怕。”说话时,她迎着他的小脸发亮,有着动人的光彩。 一句“有你在,我不怕”,再加上她那灿亮的俏颜,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噙着淡淡的笑意,拍揉她的头后,直起身子。许是因为久蹲的关系,他才一起身,随即感受到腿部传来的麻痛感,不禁踉跄了下,一个重心不稳,便撞上了正要站起来扶他的伍轩宇。 这一撞,两人跌向她身后那张单人沙发椅,他压在她身上。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交缠,他呼吸着她的呼吸,她亦如此。气息交织间,他思绪微乱,直到她软馥的香气袭来,他心念瞬间翻转,半垂的瞳眸抬起。 四目相接,他注视她的那双瞳眸黑如墨染,绽放着幽柔的光芒,很耐人寻味。她在他的瞳仁中看见自己几近痴迷的眸光,却也发现了他的眼底,不明原因地突然敛住了什么。 伍轩宇不是没瞧见她的明眸含情,也不是没察觉她的唇畔带意,只是。 他轻咳一声,淡淡地别开眼,然后玩笑道:“我很重吧?”旋即撑着一旁的茶几,欲直起身子,好离开那差点让他失了心魂的人儿。 就在他要起身之际,房门被推开了,“碔哥,那个。”卫泽欣的声音登时犹如坏掉的唱盘一样,不仅音量变小,连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瞠大双眸,“呃,那个。我打扰到两位的好事了,你们继续。”他干笑几声后,鼓励道:“继续啊。” 原来碔哥喜欢在沙发上面做那件事,啊哈哈嘿嘿嘿。 不用回首也能得知卫泽欣的表情,伍轩宇略显狼狈,迅速直起身子。他淡淡地看她一眼,哑声道:“你早点休息。”随即长腿一迈,拉着卫泽欣离开房间。 直到房门合上后,叶品妮那双瞳眸依旧深深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叶品妮站在琴房门口,身子靠在门旁,倾听着从他指尖流泻出来的吉他声。 台风过后,伍轩宇带她返回她家,整理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一些她教课要用的乐谱后,便搬到他这里来。 她发现泽一虽然不住在这里,但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晃晃,有时和泽欣斗斗嘴,有时开开伍哥的玩笑。他的脾气真好,好到无论泽一怎么闹他,他总是笑笑带过,最多就是抿起嘴不回应。 她不知道他们三人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没人同她提过,她也不好意思问,但从泽一和泽欣的名字来猜,她也猜得出大概是兄弟,虽然他们长得不像。那伍哥呢?他和泽一、泽欣的关系是什么?朋友吗? 若是朋友,他为什么会和朋友住在一起,而不是和自己的家人? 这几日住在他这里,他会同她坐在客厅里看看电视新闻或是闲聊,他也会让她加入他和泽一、泽欣的谈天,他还会问她的家庭,甚至是她的事。他让她犹如住在自己家里般,那样随兴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见他对她提起关于他个人的事。 “品妮?”伍轩宇察觉似是有人在注视着他,一回首,瞧见了站在门边发呆的她。 “没事,我只是想听吉他声。”她依旧站在原处,望着俊朗的他。 他朝她招招手,“来,我教你弹。” 几次闲聊下来,他知道她母亲是国中音乐老师。她说她很喜欢吉他,能够自弹自唱一定是件愉快的事,她曾想过要学,但她母亲认为吉他不是什么正统的乐器,所以才让她去学大提琴。 也是,一般人对于吉他的印象,大概就是停留在自弹自唱,玩玩的性质,若真有心想念音乐系的,是不会将这样的乐器列入考虑。 虽然目前台湾的音乐学校,有将吉他这乐器列入主副修,但仍有很多人没有建立正确的观念,以为吉他是一种几个月就可速成的乐器,所以吉他的形象与其他乐器相较,是比较低落的。 “你要教我?”叶品妮走向他,有些意外。 “是啊,你不是想学?”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另一把吉他。 “嗯,我想学。”她欣喜地接过他递给她的乐器。“但是我反应不怎么好喔,先通知你一声,你不能骂人喔,你一骂,我就会紧张,我一紧张,就会表现得更糟糕。”她面带恳求,一副小学生模样。 她再三叮嘱他不能骂人的样子,让他放声大笑。 “这位先生,我讲话有这么好笑吗?”她睨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他会笑得这么开怀? 须臾,伍轩宇止住笑意,轻声道:“你很有意思。” “啊?”怎样有意思?她从不是个会说笑的人啊。 他盯着她疑惑的神情,并未给她答案,只是微勾唇角,温和的开口:“我不会骂人,别紧张。” 品妮是个很直率的女孩,喜怒哀乐全写在一张小脸上,和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那些女人不同。 他长相俊美,气质出众,若说没有女人喜爱他,那就太假。非但如此,喜欢他的女人还多得是,他的异性缘自小就极好。 虽然他拥有一张完美的面皮,以及好个性,但与生俱来的好条件,却没让他引以为傲,他甚至不像一些外在条件极佳的男人般,大玩男女游戏,他其实也算是传统保守的了,所以当那些穿着打扮冶艳的女人自动黏上来时,他没什么反应,也不想与她们有任何牵扯。 品妮很不一样,她不会利用女人天生的条件诱惑男人,也不懂撒娇,更不会在他面前特别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好引起他的注意。 这样很好,他觉得她这样很好。 “那。要开始了吗?”她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双颊有着浅浅的红。 “来。”他拉来一张椅子,让她坐在他对面,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极淡,似薄荷的清凉味。 一人一琴,他开始解说,“你拿的这是古典吉他,我的也是。这里是弦螺,这是弦枕,然后这是音格、指板、琴颈。”他依序解说吉他的各部分名称。 “其实和大提琴很像呢。” “对,它们有很多地方的名称是一样的。我先教你古典吉他,因为它的教学系统较完善。理论上它是吉他的根本,先学古典吉他可以建立正确的指法和技巧观念,然后再来学民谣吉他,这样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你会电吉他吗?”她知道这问题问得很笨,想当然耳,他是一定会的,但他斯文的气质,实在很难把他和电吉他那种摇滚乐在用的乐器想在一块。 伍轩宇挑眉,意外她会有此一问。“会啊,怎么了?” 她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很难想像你弹电吉他,变得很疯狂很疯狂的样子。” 他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随即淡淡地笑了,“有机会我疯狂给你看。” “咦?真的?”她一脸狐疑。 第九章 他哂笑,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然后附在她耳畔问:“你对你的﹃老师﹄,一向都这么感兴趣吗?” 伍轩宇只是想开开玩笑,无意造成任何误会或效果,但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廓,仍是让叶品妮红了耳根子。他靠她如此之近,近到她不敢抬眸。 他瞧见她的赧颜,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盯着她的侧脸,眸色转深,但随即退开一步,保持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第一次上课,为了不让你太紧张,我献丑一首自弹自唱好了。” 为化解尴尬,他不待她回应,迳自拨起琴弦,低吟着歌曲。 “butiamstillthylovertrueeoncea?ainandloveme。” 他选的歌,依旧是那首“绿袖子”。他唱歌很认真,神情像是在思念,而认真和思念在他脸上揉合成一种迷人的神态,是深情。 思念呵。他有思念的人吗?否则怎能这般深情? 待他演唱完毕,他发现她正一瞬不瞬地瞅着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很喜欢这首﹃绿袖子﹄?”她试探地问道。 “是啊,这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一首歌。”他的眼神越过她飘到远处,“它原是改编自英国民谣,后来我才知道有人帮这首歌写了个很美丽动人的故事。” “故事?我能听吗?”她的大提琴课本里也有“绿袖子”,她很久以前就练过,但从不知曾有人帮这首歌写了故事。 “好啊。”他把吉他放置双腿之间,大掌握住琴颈。“这故事是发生在抗战末期的中国东北。那时,日本人在长春设置了制片场,厂长想提拔一个本来是做李香兰替身的中日混血女演员为主角,要她拍摄一部名为﹃绿衣﹄的电影。后来,这个日本厂长和负责配乐的一位中俄混血少年发生冲突,女演员却站在少年这边。也许是这样的情缘,之后女演员和少年发生难舍难离的爱情与激情。 “在战争中,俄军轰炸长春,女演员被指为汉奸,少年为她辩护时,也被指为是俄奸,就这样两人一个被放逐,一个被关押。 “这场东北战火延烧多年,女演员和少年在废墟与围城之间,冒死寻找彼此。年复一年,他们在长春和东京间寻寻觅觅,甚至是擦身而过。” 他觉得女演员很幸运,起码少年坚持彼此的感情,但他母亲呢?等到最后又等到了什么? 他在叙述故事的口吻很平淡,但眸底却像是隐藏着不欲人知的情绪。他那张俊容,犹如被打上一层淡淡的蓝光,看来有些忧郁。 他在为故事中男女主角深刻的恋情哀伤吗? “后来,他们找到彼此了吗?”她问。 “没有。”他淡淡看她一眼,微笑摇头。 叶品妮深吸口气,为这段恋情扼腕,随即又轻轻叹息,“答案我早该想到的。” “嗯?” 她弯起红唇,笑道:“通常会被拿来写成爱情故事的歌曲,都是以悲剧收场为多数,所以,我早该想到他们后来是没寻到彼此的。” “嗯,这的确是个悲剧。也许听起来很凄惨,但换个角度想,它其实也隐藏着等待幸福的一种希望。”当年只有他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时,母亲拉着大提琴等待爱人的样子,说有多美丽就有多美丽。但怎料真等到了,也跟着回到那个屋子后,母亲却没了生气;她没了希望,又怎能活得好? “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好像都会是悲剧收场。”自小家教甚严,妈妈不准她在毕业前谈恋爱,所以大学毕业前,她没有和哪个男人交往过,也不曾体验过爱情的滋味,仅能从这些故事或电视电影的情节中,去揣测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有时候,平凡才是一种幸福。”这也是他喜爱在颜音教吉他的原因,很平凡,却很快乐。他要的幸福,不过就是一份简单的快乐而已。 “你不幸福吗?”有哪个女人让他伤心了?她很想这么问。 伍轩宇煦暖笑笑,“能够像现在这样抱着吉他,唱着喜欢的歌,弹着喜爱的乐曲,我觉得很幸福了。” 见他暖洋洋的笑意,如冬阳那般明亮,她没说出口的是:听他的歌声,是她的幸福;看他的笑容,是她的幸福;在他的身侧,是她的幸福。 她的幸福,在他身上。这是叶品妮头一回,这么强烈地感觉想要留在一个男人的身边。 重新把吉他摆好,她笑道:“我可不可以学这首﹃绿袖子﹄?” “确定?”他挑眉,依旧是柔软的语气。 “很确定。”他喜爱这首歌曲,她就彻底了解他对这歌曲的情感究竟有多浓,相信这会是贴近他心的一种方式。 “很困难喔。”他哂笑,露出整洁的一口白牙。 “你没办法教好我吗?”她眨眨眼,有些顽皮。 “公然挑衅你的吉他老师,不是好事情吧?”他唇角弯弯,眼角也弯弯;同她说话,他总能有好心情。 “那你就把我教会,好证明你实力坚强。”她星眸璀璨,因他的笑容。 伍轩宇闻言,若有所思地睇了她一会儿后,纵声大笑,“那就来吧,你要是学不会,我可是不会放过你,我会逼你逼到你学会为止。” “放心,只要你不骂我,我一定可以学得很好。”她信心满满。 闻言,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我说话算话,不会骂你。”她以前学琴的过程中,一定遇过那种打骂教育的老师,也许当时给了她不好的经验,所以她才不断提醒他,不要骂她。 接下来,他认真扮演起她的吉他老师,而叶品妮也认真地当个学生,只是偶尔不经意的肢体接触,仍是在她心上掀起波澜,害她错了几次音。 而他靠近她,帮她调整吉他摆放的正确位置时,他不意发现她的颈项很美丽,差点就要伸手松开她的发髻,让那头如黑缎般的秀发,披散在她美好白皙的颈子上。 许是个性使然,他没放纵自己那么做,乖乖收敛有些紊乱的心神,专注地教她如何弹好吉他,如何表现“绿袖子”的动人爱情故事。 【第五章】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叶品妮酞此深深困惑着。 她站在颜音大门外,倚着骑楼的墙柱,等待伍轩宇出来。 自上回台风夜遇上那名抢匪后,他便坚持她出门时,一定要由他亲自接送,若他时间真不允,他会让卫泽欣跟在她身边。 像是他和她在颜音的上课时间若是相同,那他们便一同来到颜音,各自教各自的学生,待下课后再一起离开。若遇上排课时间不同的时候,她有课他没课时,他就专程接送她;她没课他有课时,他则是一人出门。 感觉上,他是很细心在保护她,她把那夜的抢劫视为偶发事件,但他却严肃看待。他说,凡事还是小心为妙,所以他尽量不让她一个人落单。 他除了保护她之外,也极为照顾她。他总拿他那双幽黑的俊目看着她,他总是语气轻柔,他对她甚至会有情人间的亲昵动作,像是他很爱勾着她的发丝,再将它们塞到她耳后,他也很喜欢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散步。 可是。他不曾在口头上承认过什么,她也不好直接问他: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就像今晚,她比他少一堂课,所以她下课后便在这里等他上完课。通常他下课后,会先带她到附近吃点东西,接着再开车回家。 在他人眼里,他们看起来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但她知道他们不是,可偏偏又无法把两人关系定位。 他们的关系比恋人差一些些,但又比朋友好一些些,这样暧昧的关系,到底该怎么算呢? “在想什么?”伍轩宇一走出颜音大门,就瞧见她靠在墙柱上,脸上表情像是被什么事困惑住一样,有些迷惘,有些。让他不舍。 他伸出温热的大掌,揉揉她的头,然后顺势往下,宠溺似地抚着她的颊畔。深秋的夜晚是带着凉意的,他察觉掌下的肌肤有些冰凉,想也不多想地,大掌整个贴上她的颊畔,盼能为她暖暖冰凉的面颊。 月光的柔和,混着路灯鹅黄的光线,打亮了他的脸。俯首看她,前额发丝落下,覆住了他的双眸,她穿透发隙,看到了他那双始终幽黑深邃的瞳仁,依旧闪耀着不知名的光芒,相当魅人。 第十章 “你下课了?”开口便是一个蠢问题,他若不是下课,又怎会站在她面前?但她没办法开口告诉他,她在想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教室里放了把吉他,所以他来颜音教课时,总是双手空空,不像她,背着一把大大的琴。 “嗯,下课了。今天想吃什么?”他觉得她太瘦,像上次台风一来,她差点被吹跑,所以带她去吃点消夜,或许可以养胖她。 “你饿吗?我好像变胖了。你看,我腰这里摸起来肉肉的。”她捏捏自己的腰身。 “胖才好。”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腰侧,确实是比较丰润一点,但这样很好,他真的觉得这样很好。 “但是变胖的话,我会。咦,怎么了?”她想说的是,如果变胖的话,裤子和裙子会变紧。但她的话来不及说完,便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她诧异地抬眸看着他。 伍轩宇双掌摸上她的腰身,身体靠近她,只差一点点,两个人就要黏上了。 方才在她说话时,一道黄色的车灯接近,他抬眸看了一眼,在见到熟悉的车身时,震惊了一会儿。但随即反应快速地双手扣住她的纤腰,并靠近她,这样暧昧的举动在任何一个人眼中看来,都会觉得他们是热恋中的爱侣。 他知道那车子里,一定坐着一个女人,是阎氏企业的暂时代理负责人,也是他该唤她二妈的那个女人。 颜音是阎氏企业的子公司,她这个代理负责人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奇怪,他早该料到的。但他还不想让她发现他。他好不容易隐姓埋名在这里担任吉他老师,为的也是图个清静,若让她知道他在这里,势必会掀起一场纷争。 眼尾扫到她下了车,往他们方向走来。 心念一转,他突然低首,覆上叶品妮的红唇。 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线,来来回回,却未更深入。而她却是瞠圆了眼,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做? 趁着他唇稍稍移开时的空档,她嗫嚅着开口:“你。你。” 高跟鞋与地面触碰时所发出的声音,离他们愈来愈近,伍轩宇无法再多说,只是贴着她的唇,低哑笑道:“我猜,乖巧的品妮小时候一定时常领到好宝宝臂章。既然品妮是好宝宝,一定没接过吻,那么。现在闭上眼,乖乖跟着我就好,要乖乖的喔。”他诱哄的语气,像在哄孩子。没有人接吻时,还睁着大大的眼儿,她那样很容易引起人家的怀疑。 叶品妮膛言,当真听话地轻闭双眼。因为,她有些害羞,也因为,她其实是有些期待接下去的发展。 待她闭上双眸,他半垂的瞳眸倏然抬起,看见她双颊染上浅浅的红,长又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那模样美得就像是娇艳的花朵,正等着蜜蜂来采撷。他眸色转深,喟叹一声后,灵巧地以舌头撬开她的唇,缱绻地缠上她的。 察觉怀中的身躯变得僵硬,他喉间逸出浅笑。果真被他猜中,她当真没接过吻。 他的大掌慢慢收紧,另一只移至她背后。她背在身后的大提琴有些碍事,让他的手只能从琴身与她背部的空隙间滑入,他轻抚着她的背,上下滑动着,试着让她体验这微妙的亲密感觉。 “品妮乖乖,放松一点,接吻不是这样的。”他唇贴着她的,轻语着,然后再次将自己火热的唇舌,喂入她口中,引领着她。 叶品妮起先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但在他的大掌抚上她的背脊时,他温热的手指像是带有魔力似的,直接穿透她的身子把他的体温、他的气息烫贴在她的心间。 她像是要融化地放软了身子,让他在她身上继续制造出奇妙的火花。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像着火似的,心脏跳动速度愈来愈快,血液就像煮滚的开水,啵啵啵要沸腾了。 她紧揪住他的衣襟,撑住自己快站不住的身子。 从来都不知道,如他这般温文尔雅的男人,在接吻时会这么热情,像是一团火。是,她觉得现在的他,像是火,而她就像火种,他一碰到她,她就要燃烧。 伍轩宇更加贴近她,让她靠在他身上,两人身躯间完全没有任何空隙。 方才从黑头车下来的女人,在经过眼前那对拥吻的男女时,未多看一眼,只是轻蔑地说:“原来现在男女关系这么随便,大马路上也这么亲热,难怪有愈来愈多的社会问题。” 听力甚好的伍轩宇,在听到女人经过时所丢下的冷语后,双眸往颜音的大门看去,在确定女人进了颜音后,他结束了这个吻。 叶品妮趴在他胸前,觉得胸腔里的氧气像是全被他掏光了一样,她止不住喘息,双颊红得像是刚从锅子里起锅的炸虾。 他手指划过她粉嫩的脸颊,低笑开口:“没力气了?” “我。我腿软。”她揪住他的衣服,就怕自己会因为腿软而直接让臀部和地面做亲密接触。 他朗声大笑后,转过身子,半弯下身,开口道:“今天车停得比较远,我背你吧。”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在那女人走出颜音大门之前。 叶品妮没有拒绝,双手柔顺地攀住他的肩,把自己的身子贴上他宽厚的背。她小脸贴在他的颈背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似薄荷香的清凉味,在她鼻端萦绕,她偷偷地吸了几口气,呼吸着他的味道。 “我会不会很重?”她偷觑着他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难怪她老觉得他的眼睛很迷人。 “不会。”他的嗓音很清朗。 “怎么可能不会?我还背着大提琴呢!”装着大提琴的背袋,因她的姿势而滑落肩头挂在她手肘上,他腿一往前抬,就会和背袋摩擦到,他这样走路一定很难受。 “真的不重啊。”他从没对任何人透露过,他在求学打工时,曾在工地搬过砖头和水泥。 叶品妮看看他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侧脸,再看看路人对她投射过来的诡异表情,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小小声地开口:“伍哥,那你一定要背好我喔,不能让我掉下去,一定一定喔。好多路人在看,我怕你要是不小心让我掉下去,那会很丢脸的。” 伍轩宇怔了怔,随即纵声大笑。 “很好笑吗?”她不懂他为什么老在听完她的话后,放声大笑? 他但笑不语,脚步稳稳地往前走着。 其实,他不是个常大笑的人,他的笑容多半是温和的、淡淡的,但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一遇上叶品妮,她总是很轻易地就让他变得轻松自在。 还没有和亲生父亲相认时,他常常受到同龄的孩子们排挤,他们笑他是私生子,笑他没有爸爸,笑他妈妈行为不检点,等他再大一点时,跟着妈妈回去和爸爸相认,成了豪门后代,没有人敢再笑他是私生子,甚至羡慕他有一个很有钱、很有名气的爸爸。 但是顶着豪门子弟这个光环,等于把他与外界的生活做了隔离,人人羡慕他出生在豪门,却也因为人人都认定豪门高高在上,而让他交不到什么知心朋友。 男人接近他,很多都是希望和他攀上交情后,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捞点好处;女人接近他,不外乎是看上他的外貌和家世背景,抱着麻雀变凤凰,嫁入豪门当少奶奶的心态。 至于家人,妈妈那边的亲戚因为她未婚产子而与她断绝关系;爸爸这边,如大妈、二妈和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姊姊,则是因为他是三房的孩子,而处处防备他、排斥他,表面上相安无事,私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 他一直活在钩心斗角、尔友桃诈的环境中,时间一久,便养成他自我保护慾极强,只想平安过日子的个性。他一副什么都好,永远笑脸迎人,其实只是不让他人了解他的一种防卫模式。 他人永远看不清他藏在笑容下的真实情绪,自然也就无法伤害他,如此一来,他便能安稳过日子。但他的防卫动作,在认识卫秋后,破了例,他成了卫秋的义子,而卫门那些人,就如同他的家人,比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还亲的家人。 然后,他又遇上了叶品妮,这个总是能引起他最真实情绪的小女人。 第十一章 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初识时,她为他挨枪,他只是抱着愧疚的心态对她,所以当泽欣提起他对她的感觉时,他没能厘清自己的思绪,一味认定自己只是愧疚而已。 但后来台风夜那次,再加上近来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对她不是那么单纯只是想补偿她挨那一枪的心态,也许早在她中枪倒在他怀里的那一瞬间,他便动了情,也或许还更早,在她参加颜音学府音乐老师招考时。 他没办法说清自己是何时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只知道和她相处是件很愉快的事,不用太烦杂的思想,不用任何心机,很单纯,很单纯。 是以她总能勾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情绪反应,让他的生活多添了欢笑。 他犹如冬季时,覆在湖泊上的薄冰,深沉冰寒,而她就如早春的暖阳,在薄冰上融出一道裂痕,和煦的光芒直直照射进湖里,暖化了他的心。 他不排斥恋爱,从来都不排斥,不近女色只是因为尚未遇上让他想恋爱的对象,也因为他的状况不允许。 但现在。现在在他背上的这个女人,却让他有了恋爱的念头。 是的,他想要她。 等他把那些烦人的事都处理好后,她愿意的话,他真的会和她好好谈一场恋爱。 在他的观念里,喜欢一个人时,就必须先为彼此打理好一切,比方说,一个安稳的环境,这样她才会快乐。 所谓的成功是什么?他认为不是生活富足、家财万贯才叫成功,他心里所想的成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幸福,一个很无私的奉献;心可以富足,胜过一切。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他动了想为一个女人奉献的念头了。 台东,是海山如画的人间净土。在历史上,它开发得很晚,又因地处台湾东南一隅,受到中央山脉的阻隔而交通不便。在台湾经济起飞的数十年间,并未同步发展,却因此而保留了原有淳朴的风貌。 这里的观光资源非常丰富,高山、峡谷、瀑布、溪流、温泉等,连举世罕见的海底温泉也有。在人文资源部分,台湾十二族原住民之中,台东就拥有六族之多。 叶品妮记得自己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唤醒,门外站的是伍轩宇。 他神秘兮兮地要她赶紧起床整理简单的换洗衣物,她好奇问了,他才说要带她出门旅行。 然后天未亮,他便带着她,开着车一路往南走。由于早早就出发,才十点多,他们就到了台东。 他们先去租了自行车,他一样是司机,而她是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乘客。他们在成排的吉贝木棉树下骑车,她双手抓着他的腰侧,看着小叶榄仁树的树形,看着阳光穿透树叶的感觉,听着风声与叶子摩擦的声音。 他们还经过一段有菠萝蜜、龙眼、火龙果等数十种水果夹道欢迎的乡间大道。虽然有些水果并不是产季,但徐徐的凉风,送来前头他身上的淡淡薄荷清凉味,仍让她愉快不已。 她从不知道看来斯文高贵的他,也能把自行车骑得这么好,也能这么会玩。 接着,他们又驱车前往红叶温泉区。 红叶温泉在日据时代就已声名远播,因为是轰动一时的红叶少棒发源地,也因为全村都被满山遍野的枫树围拥,“红叶”美名就此而来。 这里的温泉水属硷性的碳酸泉,水质清澈透明,带点硫黄味。他们泡过温泉后,才转往度假村。 度假村位在花东纵谷内,万坪绿地以红桧原木建构了三十栋森林小木屋,一踏进园内,扑鼻而来的就是阵阵的桧木清香,而罗列于花丛间的每一栋小木屋,均以星座命名。 把行李放好,他带着她参加度假村内的原住民风味自助餐晚会。享用过原住民风味晚餐后,他们还欣赏了卑南剧场活动。最后,他带她到星座广场,花了三百元买两个天灯,参加了天灯祈福。 看着手中的天灯满载着两人的祝福和期待,飞向夜空后,他们才散步回到小木屋。 小木屋是独栋设计,共两层楼,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房间,还有独立的卫浴设备。他让她睡二楼房间,他则是睡一楼。 一楼还有个客厅,至于二楼有个很大的阳台,可以观望夜色。 叶品妮刚刚沐浴出来,发尾还滴着水,她不在意地把毛巾披在肩上,赤着足走向阳台。 今天天气很好,她才能与他在乡间大道上骑车,也才能在现在这种时候,站在这里吹吹风。深秋的气温不太高,入夜后温度更是往下降,但她很幸运,第一次与他出游就遇上好天气。 今晚的气温,还算舒适宜人。 她靠着阳台上的木栏,眯着眼,微仰脸蛋,享受着这冰凉但不刺骨的秋夜凉风。红桧木的清香,随着夜风,在她鼻端萦绕,直到一阵淡淡的清新薄荷味窜入鼻间,她才张开双眸。 “伍哥?”他站在她身侧,唇角挂着清淡如风的微笑。他看来也是刚沐浴过,白衬衫加上一件牛仔裤,让他身形看来更瘦长。 平日见他多是西裤,今早出门见他穿的是牛仔裤时,她诧异了一会儿,但随后想想,出门旅游本来就该着轻便的衣物,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不过,像这会儿都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了,他却仍是衬衫和牛仔裤,就真的有些奇怪了。 是因为她在的关系,所以他才这么穿的吧? 他一直都是个有礼的君子! “你发梢还滴着水。”伍轩宇伸手至她身后,承接着顺着发丝滑落的水珠,“我帮你擦。”他拿起她肩上的毛巾,轻轻为她拭乾长发。 “你怎么会突然想带我来这里?”他用毛巾擦着她的发,接着他温热的双掌,轻轻地在她额际按压,她舒服地再度闭上双眸。 “很久以前就听说这里很漂亮,加上我很久没旅行了,想放松一下。另外我想,你也应该要休息,所以临时决定趁周休二日的假期,带你出来走一走。”他是真的很久没好好休息了,无论是工作上,还是心理上。 “这里很有意思。” 以前念国中时,都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她没想过有一天,她可以坐在自行车后面迎着风呼喊,不用自己花力气踩。她也是头一次尝到原住民风味餐,头一次放天灯。 还有,方才在参加原住民风味自助餐晚会时,她也跟着所有的游客,一起品嚐了小米酒,很温润的感觉,因此她贪鲜地多喝了几杯。 以前她的假日都是花在练琴上,妈妈也不喜欢让她和同学朋友们出游,她总说女孩子就是要乖巧在家,才像个淑女,而她连和同龄好友出游都不大可能了,更遑论是喝酒? 她努力学好当淑女,却不觉得这对她的人生有什么好处,尤其是在她出社会工酌瘁,她更体认到这一点。 “看来,带你出来是对的。”伍轩宇指尖滑到她颈项,轻揉地按压着。 “我好喜欢小木屋,总是偷偷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的存款够了,我一定要开一家面包店,店面装潢要设计成小木屋这样。面包出炉时,客人可以闻到香喷喷的烤面包香,还有淡淡的木头味,我想那一定很棒。”她回首,看着身后那噙着淡淡笑意,温柔为她拭发的男人。“还有,店里一定要有大提琴和吉他的音乐。” 见她双眸因谈起梦想而更显明亮,他轻笑地问:“为什么想开面包店?”他以为学音乐的人应该会比较想要拥有一家乐器行吧? “我喜欢面包香,也喜欢吃面包,尤其是那种刚出炉的,哇!很难抗拒耶。”她说话的同时,小手挥了挥,很兴奋,像个孩子。 “很好,有梦想是好事。”拭乾她的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他将毛巾随意披挂在木栏上。 她的发际旁少了他指尖的柔抚,她身后少了他方才贴近她所带来的暖意,叶品妮不自觉地往他倾靠过去,勾住他的右手,小脸贴在他臂上。 感受她的贴近,他右手顺势搂住她的腰,“你冷吗?” “不是。”她在他怀中转过身子,仰脸凝视着他,“伍哥,你好香喔。” 他眉目淡柔,浅浅的笑容,未置一词。 “你闻闻看,我身上的味道好吗?”她微偏螓首,露出白皙颈项。 第十二章 伍轩宇略低下身子,在她颈项上轻轻嗅了嗅。“很好的味道。”也很熟悉的味道,但带着些许的酒味。 她双手揪住他衣襟,笑得眉目弯弯,“我好喜欢好喜欢伍哥身上的味道呢,后来发现那是你惯用的男性沐浴乳的气味。早上出门前,我还偷偷带了一些你的沐浴乳出来。刚刚洗澡时,用了它,所以我现在的味道跟你一模一样喔。”揪住他衣襟的双手,往下滑至他精瘦结实的腰身。 他挑眉,有些诧异,“你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和我的一样?” “是啊,这样就可以假装我把你带在身上。”她小脸贴上他胸膛,略微羞涩的语气。 他睇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半晌后,一阵爽朗的笑声自他喉间逸开来。 “我讲话真的那么好笑吗?”仰着脸,她盯着他的笑容,若有所思,“泽欣同我说过,你是个很温、很淡,不是个会大笑的人,可是我却发现你常常大笑。” 他止住笑意,“泽欣这么跟你说过吗?”他心念翻转着,接着又道:“因为品妮乖宝宝很诚实,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甚至会说出来,这让我觉得很轻松自在,很愉快,然后就想笑了。” 她发现他即使大笑,看起来也是沉稳踏实,一点年轻人的样子也没有,反倒像是历经沧桑,已无波无澜的老年人。 相较于他的沉稳气质,她则与他相反,她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伍哥,你会不会觉得。觉得我太幼稚?” 他又笑了,“你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如此。”他把自己说得好像七老八十似的。 叶品妮睇着他因笑意而发亮的俊颜,心跳有些失序。一阵凉风吹来,将他覆于额前的刘海吹散,她看见了他那双深邃迷人的黑瞳。 “伍哥。”她欲言又止。 “嗯?”顺手将她的发丝撩到她耳后,他双手撑在木栏上,她变成置身在他与木栏这一方小天地间。 “泽欣说,你看待任何事物都很平淡,那么你。你谈过恋爱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看来泽欣把我出卖光了。”轻笑几声后,他说:“高中时候,曾有个交情不错的学妹。” “学长和学妹好像很浪漫?”她偏着头,想像着学长和学妹会有怎样的恋情。 “学生时代的恋情都很青涩,加上还有繁重的课业,其实浪漫不起来。”回忆起那一段,他还真是没有多大的感觉,若不是她问起,他真是不曾想过那一段。不是他无情,是很难有情。 不过是当时那位学妹对他示好,住家又在同一条路上,就理所当然地走得比较近而已。 “你很喜欢她吗?”她被锁在他怀中,呼吸间,尽是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和清凉气味。 他的眼神看向夜空,静默片刻后,才徐缓道:“记不得了,好久远的事了。” 记不得了?叶品妮愣愣望着他微仰的侧脸。 他唇畔依旧有着淡淡的笑痕,但她却觉得他的笑只是一种掩饰,掩饰他其实是很淡然的个性吧?否则,对于过往的恋情,他怎能如此无所谓地说他记不得了? 倘若是她,她绝对忘不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 他若不是不够喜欢那个学妹,就是诚如泽欣说的,他真是个平淡的人。感情平淡、知觉平淡。他会不会平淡到连对她也如此?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忘记我曾经喜欢过的人。”她在他胸前,闷闷地开口。 “怎么啦?”察觉怀中小人儿的语气,他低首询问。 “没什么。”她轻摇螓首,“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可以把你对你学妹的感觉给忘了。”她愈说愈小声,“会不会哪天你也把我给忘了。”她小声到几近自言自语。 “你说得太小声,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幽深的黑瞳紧锁住她的。 “我。”与他四目相接,登时,她的神魂犹如陷进两潭深不可测的湖水里。也许是酒精效应,也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耐人寻味,她双腮染上嫣霞,甚至感觉到自己皮肤有着淡淡的温热感。 “怕我忘了吗?”他俯首,宽额抵住她的,优美的薄唇微勾。他轻笑几声后,用着温柔无比的嗓音,徐缓开口:“我们复习一下就不会了。” “复。复习?”她瞠着圆眸,复习什么啊? “是啊,就像。”他睇着她红红的脸蛋,目光顺着颊往下,落在她微张的红唇上,低哑道:“就像这样。”俯首,他含住她的唇瓣。 他额上的发丝垂落,夜风轻拂过,让他浓长的睫毛在他发隙间若隐若现,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直盯着他因低垂视线,而让她只能瞧见他细长的眼线,直到他抬起眸。 四目再度交接,她发现他的眸色变深,有一种浓烈但她解读不出的光芒隐藏其中。他徐缓地眨动眼睫,那深浓的眸色又奇异地褪去,回复澄澈。 他贴着她的唇,哑声笑道:“上次教过你,这种时候要闭眼睛的。” 她闻言,迅速闭上双眼。 他被她纯真的反应惹笑,薄唇随后覆上她的。 她的味道似水蜜桃汁落入白开水里,浅尝是上方未和水蜜桃汁融合的白开水,淡淡的蜜桃甜香;深尝是开水已与蜜桃汁融在一起,晕染出一片粉红色的甜蜜心情。 她的味道。他怎忘得了? 四唇分开时,叶品妮又腿软得只能靠在他身上。他温淡吗?或许是,但她总觉得他在吻她时,变得好热情,也好暧昧。 她在他怀中调匀呼吸,良久后才开口轻唤:“伍哥。” “我在这里。”他哑着嗓音,显然也还在平复方才热情拥吻所带给他的悸动。 “没有吉他伴奏,你会唱歌吗?”她揪着他的衣襟,深深迷恋着他清爽的气息与热烫的体温。 他淡笑,随即意会她的意思。 接着如她所愿,他嗓音幽柔地开口吟唱:“?reensleeveswasallmyjoy,?reensleeveswasmydeli?ht,?reensleeveswasmyheartof?old,andwhobutmdy?reensleeves。” 绿袖子姑娘,是我的喜悦,绿袖子姑娘,是我的欢乐,绿袖子姑娘,是我黄金之心,除了绿袖子女士以外,我心里没有别人。 是“绿袖子”呢,那个有着动人爱情故事的歌曲。 她偷偷想着,如果把绿袖子姑娘改成叶品妮姑娘,自他口中唱出来,那该有多好啊。她想着想着,笑着笑着,然后抓起他的大掌,细细把玩着。 她摸摸上头的薄茧,然后淘气地把他的五根指头当琴弦,指节当琴格,仿着弹吉他的模式,在他手上又拨又压的。 他拥着她,继续唱着;她抓着他掌心,弹奏着。 他唱得专注,她则是利用他的专注,偷偷停下了在他手掌上的弹奏,接着悄悄地、轻轻地,淡淡写下她对他的深深爱恋,在他的掌心。 我。爱。 她一笔一画,慢慢写,但才写了两个字,他蓦然停止了歌声。 她猜测他也许发现了她在他掌中写字的动作,便松了他的手,闭上双眸假寐。良久良久,他始终无动静。 伍轩宇察觉怀中的人儿在他掌心里写字,才想告诉她他其实很怕痒时,她停下了动作,最后一字没能写出。 他等着她继续写完,她却一直没有行动,他垂下俊目,睇着枕在他胸上的脸蛋。她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他想,她大概累到睡着了。 于是,他轻轻地抓起她的左手掌,在她左掌心写下一个字。 你。 假寐的叶品妮,感觉到他在她手心写了个字,却不懂为什么是那个字。直到不久后,他对她坦承心意时,她才明白他是接续她的句子。 他想让她知道的是。 我爱你。 后来,每当她想起他时,手心便会微微地疼痛,接着泛起湿意,如泪涌。 【第六章】 寂静的夜晚,男人埋首书桌前,专注地翻阅手中的资料。 这是颜音各教室分店的营运报表,还有招生和学生退学的人数统计数据,以及各分店每月的会议纪录。 第十三章 他满二十岁那一年,父亲便将阎氏底下的颜音交予他负责管理,但随着父亲病逝,阎氏总裁宝座的争夺战也随之而起。他对管理大型企业没有兴趣,只要颜音做得好,他便心满意足。甚至,他根本连颜音都不想碰,他只想单纯地做一位乐器教学者。 若不是为了躲避那些为了阎氏总裁之位该由谁坐而有的纷争,他其实不会住在这栋卫秋暂借他的屋子。 他应该大大方方地坐在颜音的办公室里,看着这些资料的,但他却隐姓埋名,没让颜音的职员知道他其实就是负责人。 很久以前,他就对外放出他人在国外进修的消息,所以颜音的一切,就由他的贴身助理卫泽欣来为他处理。而实际上,所有关于颜音的事情,最后还是由卫泽欣那里转回他手中,由他亲自解决。只是外人都不知晓,他其实人在国内,而且还在自家音乐教室任教,出国进修不过是个幌子,卫泽欣根本也不是他的助理。 至于颜音的员工,对他这个负责人的印象就是:一整年都在国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神秘老板。 他这么处心积虑,还换了另一个身分,除了为躲开家族的纷争外,也是想表态他对阎氏无企图的心意。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人不相信他真的对阎氏企业没有任何的觊觎,频频找他麻烦。 伍轩宇自会议纪录中抬起头,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立钟。十点二十三分,这么晚了,泽欣早该把品妮接回来了,怎么到现在仍未见到人? 他今日没课,待在家中处理这些公事,叶品妮因为感冒,三个小时前由卫泽欣送她去医院。从医院到这里,不过半小时的车程,看个病应该不用花上这么久的时间吧? 合上手中的文件,他起身踱步到窗前。在二楼的他,视线越过外面的庭园,看向远一点的街道上。 最近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该把他的事让品妮知道?包括“伍轩宇”这个名字其实不是身分证上的那个。但若让她知晓原因,怕也只是让她多为他担心而已,可若是一直不讲,会不会造成她的误会? 他有些烦闷地闭了闭眼,待张眸时,电话铃声正好响起。 “碔哥!”电话那端,是卫泽欣焦急的声音。 “你。怎么没见你们回来?”隐约中,有种不安的因子在他血液里流动。 “品妮失踪了。”卫泽欣嗓音里有着明显的懊悔。 “失踪?”他俊目微眯,“怎么会?” “我陪她看完医生,她说她要去批价领药,要我先把车子开到门口等她。我在车上等了近半个小时,都没见到她的人影,我又进去医院找人,还是没看见她。” 伍轩宇温和的俊脸出现难得见到的严肃,他深吸口气,嗓音持平的问:“你确定她不在医院?” “确定。我在领药处绕了好几圈,就是没见到她。” “没关系,你先回来吧。” 结束通话后,伍轩宇沉着一张脸。品妮不是那种会随意乱跑又不告诉别人一声的人,医院就那么大,她也不大可能在里面迷路,泽欣也说他在领药处找了几圈都未见到人,那么。她究竟在哪里?还在医院里吗? 他推敲着种种可能,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靖碔,好久不见。”他极度不愿意在此时此刻听到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二妈。”隐约中,他似乎知道品妮在哪里了。 “难得你还认得我的声音,我还在想,你该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黄美娇过高的嗓音显得很刻意。 “怎么会呢?你是我二妈。”他语调温和,但眸光却有着难得一见的森冷。 “这样说就对了。”黄美娇叹口气,又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二妈,那么我们约个时间出来叙叙旧吧。” 伍轩宇随即明白她的企图。“可以,时间?” “你现在马上出发,地址是。”报完地址后,黄美娇慵懒地说:“二妈很想你,别让我等太久。还有,该给我的东西也一并拿过来。” 他揉揉眉心,试图解释,“二妈,东西真的不在我这里。” “这样吗?”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后,才优闲地开口:“没关系,我不勉强你,如果你觉得你的小女人不重要的话。” 话筒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显然结束了通话。 不多想地,伍轩宇再看一眼抄下的地址,随即抓起车钥匙,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拨了通电话,在告知对方地址后,他才迅速离开。 在医院等待领药的叶品妮,发现自己的领药序号和目前实际的领药号码,还差了三十二个人,意思是她还得等三十二个人领完药后,才轮到她。 她轻叹口气,不知道泽欣会不会等得不耐烦? 一个念头转过,她打算走到大门口,请泽欣再等她一会儿。在经过医院特别为儿童准备的游戏室时,她发现一旁角落还有间艺廊。 医院里出现艺廊,这有些新奇,里面的作品,大概都是医院里的医生或护士的杰作吧?她是这么猜的。 叶品妮好奇地走近,想看看医生护士们的创意。虽然艺廊就在医院大厅的角落,但有扇玻璃门以做区隔,正当她想拉开那扇玻璃门时,忽然有人撞上她正要握住玻璃门把手的右手肘。 “哎哟。”对方吃痛地喊了声,并低首半弯着身子。 “对不对、对不起!”她连忙跟眼前因半弯身而瞧不清面貌的男人道歉。 男人捧着肚子依旧弯着身,并未回应她。她见对方抱着肚子,以为自己撞伤了他,她也跟着弯下腰看着他抱住的地方,试图再次询问对方的状况。 还未开口,只见对方不知从哪拿出一条白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覆住她的口鼻。纵然这里是公共场所,却也因位在角落而少有人经过,她想开口呼救,但猛然吸进白布上呛鼻的怪味,一阵晕眩后,她便失去知觉了。 再度有意识时,她觉得全身酸痛,尤其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绑着,更是一阵刺麻。忽地,在医院那一幕窜入脑海,她感受到四周的氛围似乎很诡谲,肌肤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小疙瘩。 倏地张开眼,叶品妮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木椅上,双手反绑固定在椅背上。她眨了眨眼,适应里头的光线后,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间废弃的铁皮屋中。她从外头传来的虫鸣声猜测,这里应该在郊区。 她知道自己遇上了电视新闻中常报导的绑架案,只是她不懂,为何要绑她?她很惶恐,但也知道遇上这种事情时,应该冷静想办法逃出去,而不是自乱阵脚。 她慌乱地看看四周,对面的大门敞开,却没看见半个人,她扭动被反绑于后的双手。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只要不放弃地扭动它,一旦绳结松了,她的双手也就能恢复自由。只是看电视演来如此容易,为何她却频频颤抖,使不了什么力? 她深吸一口气,侧过首,看着自己被童军绳绕住的手腕,打算再试一次时,突兀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还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醒了?真是委屈你了。啧啧,爱上阎靖碔真的很可怜呀!”打扮贵气的黄美娇,伸出手指刮了刮她因害怕而惨白的脸颊。 叶品妮抬眸,盯着眼前的女人,还有站在女人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她大略看了一眼,少说也有七、八个,每个人看上去皆不怀好意。 “你是谁?”即便害怕,她仍昂起下巴,“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黄美娇笑了笑,“我当然不会没事绑你来这里,你要怪,就去怪阎靖碔那个小杂种。” 叶品妮眨眨眼,什么小杂种?“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她一脸困惑。 “啧啧啧,你竟然说你不认识阎靖碔?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笨笨地放过你吗?”黄美娇从一旁拉了张木椅,面对着她坐了下来,似有打算与她长谈的意味。 “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你是不是抓错人了?”她盯着面前的女人,看她年纪也有五十岁以上了,但很会打扮,看得出来那一身皆是出自名牌。既然身着名牌服饰,想必家庭环境应该还不错,那么抓她就不是为了钱财。 第十四章 叶品妮突然镇定下来,也许因为对方是女人,所以原先的惶恐感不那么强烈了,也或许是历经枪伤、遇抢匪等事后,她不像之前那几次般的惊慌,这算不算是一种习惯?她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 “抓错?”黄美娇挑高眉,“你叫叶品妮没错吧?” “是。”她点点头,看来对方真的没有抓错人。 “那阎靖碔呢?是你男人的名字也没错吧?” “不是。” “不是?”黄美娇声音拔尖,“你还敢说不是?你不会不知道你男人就是阎氏企业的第三代吧?” 阎氏企业?叶品妮怔了怔。她当然知道这家公司,因为颜音就是它的子公司。就算颜音不是它的子公司好了,光阎氏那响当当的名号,也很难让人不对它有印象,况且她当初报考颜音除了自己的意愿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但这和她被绑来这里又有何关系?就因为她在颜音教课吗? 方才听到阎靖碔这名字时,她只觉得有些熟悉,但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对方的,只是经那女人一提,她猛然想起曾在薪资单的总经理栏位上看到阎靖碔的章。她没忘记她报考颜音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只是当真考上后,发生后来挨枪等种种事情,她的确忘了她受人所托而该有的行动。 难道。她被绑来这里,会是因为那件事? “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那位第三代。”她与阎靖碔不曾有过交集啊,即便她参加颜音面试招考时,也未曾见到那位传说中会出现的总经理。 黄美娇见她不像说谎,念头一转,嘲讽道:“我想,你男人一定没告诉你他的真实身分。” 轰地一声,脑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真实身分?男人?她说的会是。会是伍哥吗? 闭了闭眼,再度张眸时,她缓缓问道:“你。你想说的是。” “伍轩宇。”黄美娇得意地扬起嘴角。见到叶品妮呆愣的表情,她也能猜到她一定不知道伍轩宇就是阎靖碔。她最恨看到人家浓情蜜意,现在揭开这事实,想必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极大的影响,哪个女人可以容忍男人这样欺骗呢?哈! 当伍轩宇这三字窜入耳朵时,叶品妮怔愣住了。伍哥就是阎靖碔?是阎氏企业的第三代?是颜音的总经理?那为何他不曾对她提起? 因为,她对他不重要吗? 蓦地,她又想起她问他姓名时,他略微迟疑的模样。那时的他,对自己的名字会迟疑是因为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他的真实身分吧?但即使他曾犹豫,到最后,他还是给她一个假的答案。 她以为泽欣喊他伍哥是因为他姓伍,现在想来,她才知道自己大大地错了。泽欣喊的是“碔”哥吧?而不是她自以为是的“伍”哥。 “看你的样子,果真不知道心爱男人的真实身分。”黄美娇又笑了笑。 叶品妮垂下双眸,盯着自己的裙子,“现在知道了。你绑我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然后取笑我吗?”她不是没听出女人语气中的讥刺。 “当然不是。”黄美娇从手提皮包中取出菸盒,“我是他二妈,我对你没兴趣,对阎靖碔那小杂种也没兴趣,但谁教老头子特别宠溺那个小杂种,我只好这么做了。”她拿出一根烟,点燃。 女人的话没头没尾,她不懂意思,但突然听到她是伍哥二妈的消息时,心头莫名地揪了一下。既有二妈,想必一定有大妈,处在那样的环境里,伍哥一定有过很难过的生活吧? “听不懂是吗?”吸了一口烟,黄美娇看着一脸迷惘的她,“老头子是我老公,本来是我姊夫,但他啊。”她冷笑了声,“他虽有才华,却也和一般男人一个样,风流成性。娶了我姊之后又看上我,对我百般纠缠,后来我怀了他的孩子,事情闹开后,他只好娶我,我和我姊共事一夫。 “本来以为在我之后,他会收敛一点,谁知道有一天他突然开口告诉我们,说他在外面有个同居多年的情妇,对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等他把情妇和小孩带回阎家时,我才知道那小孩竟然跟我儿子只相差两个月。他很行嘛,两个儿子的生日只差两个月。”她冷哼几声。 叶品妮静默地听她述说阎家的恩怨,未置一词。虽然女人并未说出那个孩子的姓名,但她能确定,那个孩子就是伍哥。 “其实他要再娶一个我也不反对,不让他娶,他在外面还是一样偷偷摸摸地乱搞,不如就让情妇和孩子住进阎家。可是,他竟然跟我和我姊说,他会把那孩子带回阎家认祖归宗的目的,是希望以后那孩子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阎氏企业。开什么玩笑,明明我儿子比较大,算来是长子,怎么可以让那个杂种来抢我儿子的东西?”她吐出一口白烟。 “我想尽办法威胁那个女人,要她带孩子走。没想到那女人看来很柔顺,脾气却很硬,不走就是不走,我只好换个方式对待那对母子。我刻薄他们、欺压他们,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他们还是厚脸皮地留着,直到老头子病逝。”黄美娇将烟蒂丢到地上,伸脚踩了踩。 刻薄、欺压。原来伍哥小时候过的是这种日子,他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思及此,叶品妮心脏一阵抽疼,脑海里浮现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打骂一个孤单无依的小男孩的画面。 是这样的生长环境,造就伍哥今日这样的性子吗?因为总是被欺压,而他习惯了默默承受,所以他才会这样温淡,好似对什么事都不是很热情?也因为看多了钩心斗角的人性丑陋面,所以他才渴望平凡的生活? 陡然间,她发现自己可以体谅他没让她知晓他真实身分的事情了。 黄美娇点燃第二根菸,“曾有个命理师推算阎氏的事业要永保高峰状态,掌事者就必须在五十六岁那年退休,并把棒子交给下一代。”她轻蔑地哼了声,“那个死老头子,大概是纵慾过度,才五十二岁就重病身亡。死前他立了遗嘱,锁在银行保险箱里,要律师得等到他死后第四年,才能公开那份遗嘱。我最恨的就是死老头子竟然让那个女人当遗嘱保管人,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她保管。这什么道理?要保管也是由我或是我姊姊啊,哪能轮到那个女人?” 听完女人的抱怨,叶品妮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被绑来这里了。 “你要那把钥匙是吗?”她试探性地开口。 黄美娇吸进一口菸,然后重重吐在叶品妮的脸上,唇角斜勾起,“被你猜中了。看来,你也不笨嘛!” “你早知道钥匙在我这里?” “嘿,你不知道有钱就好办事吗?撒点钱出去,自然就会有人帮我查了。”黄美娇移动了下坐姿。 “那么,之前我挨枪,还有台风夜遇上强匪这两件事,也是你做的?”她从没想过,当时一个心软答应保管钥匙,竟会为自己惹来这种事。 “没错。不过我要澄清,我无意伤你,只是想吓吓你而已,怎么知道我找来的人下手那么狠。”她只是要人拿枪吓一吓叶品妮就好,哪知对方自作主张,直接给一枪,害她担心要是闹出人命,她真的就拿不到钥匙了。 果然,那一枪真是冲着她来的,伍哥还以为她那一枪是为他挨的,一直自责不已。 “钥匙不在我身上。”想了想,她决定坦承。只要好好谈,对方应该会放她走吧? “我知道。那女人找了我们乐器工厂的老师傅,把钥匙藏进那把琴的琴身里,这我调查过了。”黄美娇摆摆手,似乎得意自己的无所不知。“我抓了你,再打电话给小杂种,他会乖乖带着那把琴过来换回你的。” “他不知道钥匙在我这里,当然也不知道那把琴的秘密。”叶品妮淡淡说道。突然发现,和这样的女人相处其实很累,伍哥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是他女人,他会不知道你的琴藏有秘密?”黄美娇语气尖锐的质问。 “我不知道他是阎靖碔,当然不曾对他提过这件事,他又怎么会知道呢?大二那年,我参加一场慈善音乐会,结束后突然有一个自称伍梅的女士跑来找我,她说她很喜欢我的琴声,但她觉得我的琴品质不是那么好。她说她也是拉大提琴的,她的琴是名家手工打造,她想跟我换琴,好让我的琴艺能因为好工具而更精进。我本以为她在跟我说笑,可她却告诉我,因为她生病了再也没办法拉琴,她才想把琴送给有缘人。她听完音乐会后,觉得所有演奏者内只有我有她的缘,所以才要把琴送我,但她知道我也许会婉拒,才提出用她的琴换我的琴的提议。” 第十五章 她将当年发生的事情,钜细靡遗地描述一次。 “她还告诉我她日子不多,留了一份东西锁在银行保险箱要给她儿子,但她怕她儿子知道后会伤心,所以想拜托我替她保管钥匙,而钥匙就藏在琴身里。她还要我去报考颜音,然后亲自把钥匙交给颜音的负责人,也就是她儿子阎靖碔。 “我跟伍哥的相识是意外,他不知道我的琴是他母亲送的,我也不知道他真实的身分是阎靖碔,我只能说,这都是巧合。” 她只是想不到,自己会卷入豪门的家族恩怨里。伍哥的母亲,想必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吧? “是吗?在你知道这些事后,难道你不会怀疑他该不会是知道东西在你那里,所以才刻意接近你的?”黄美娇不忘挑拨。 叶品妮怔了怔,而后绽出一抹极美的笑容,“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你连他是阎靖碔这件事都不知道了,凭什么认为他不会是这种人。”黄美娇笑得极度夸张。 “因为。因为我爱他。”她很笃定地宣告自己的爱意。 “你。”见离间不成,黄美娇优雅地丢了烟蒂踩熄后,站起身子,扬手狠狠地甩了叶品妮一巴掌,“你废话少说,钥匙给或是不给?” 没想到女人的手劲也能这么大,叶品妮被她呼了一巴掌后,白嫩的脸颊登时清楚浮现一个五指印,她只觉自己有些头晕眼花。 【第七章】 “二妈,够了,她真的不知道我的身分。”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动作真快。怎么,舍不得你女人?”一听见来人的声音,黄美娇转过身子,瞪视着慢慢朝她走来的男人。“站住,你别再过来了。” 阎靖碔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站定,眼神落在椅子上的女人身上。 打一开始她们对话时,他就已经抵达,只是站在门外等待时机。他原先是想,要是她们谈过后,二妈自动放了品妮的话,他就不出面,但在见到二妈那一巴掌落下时,他知道二妈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手。 这就是二妈的个性,不是吗?他早已知晓,但为何还是抱着一点希望,一点亲情的希望?他尚未搬出阎家老宅时,她就处处找他麻烦,他平白无故被摩托车擦撞、他和大家吃了一样的食物却独独他出现腹痛、天冷时只有他房里的浴室没有热水。他知道都是她动手的,但看在父亲和母亲的面子上,他总是隐忍下来。 直到父亲病逝,不久后母亲也因承受不住父亲离开人世而重病,最后跟着离开他,他与阎家的关系算是正式断了,他也毋需继续待在阎家老宅,所以他搬到乾爹名下的一栋房子,也是现在居住的地方。 他这么做,就是不想再和阎家有任何牵扯,若不是父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好好管理颜音直到遗嘱公开那日,他根本不会插手阎氏企业的任何一件事。 方才听到品妮和二妈的对话,他甚是讶异母亲原来是将藏有钥匙的大提琴交给品妮。母亲临终前只告诉他,她把保险箱钥匙交给一个可信的人,要他不必再担心二妈找他麻烦。但母亲没料到她的护子行为,不但没让二妈放下对他的戒心,还连累了品妮这个与阎家无关的人。他也从来没想过,母亲会把钥匙交给仅有一面之缘的品妮。 没错,他刚搬出阎家老宅时,确实是过了一段颇安静的日子,原以为会这么安定到遗嘱公开那日,但那次品妮挨枪事件后,他还不是又回到以往那种处处防备的生活? “二妈,放了她吧,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要连累他人。”他淡淡开口,但一双眼仍是睇着椅子上的女人。 她看来好像很痛,到现在还低着头,像是没察觉他到来似的。 彷佛心灵相通,他才想她没察觉到他时,她倏地抬首,颊上清楚可见火红的五指印,他的心脏猛一抽动。 “伍。伍哥?”叶品妮甩甩头,欲甩去那份晕胀的感觉,定眸一看,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她方才为他心疼的那一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阎靖碔,我若知道,一定会把。” “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有听到。”他尽量表现出她对他不是太重要的态度。即便心疼她,也为她那句表露情意的话感动不已,但为了保护她,他只能这么做。 “放了她?那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跟你谈?”黄美娇冷笑了声,“你也真笨,以为搬出阎家老宅,故意放出你人在国外的风声,并换回你认祖归宗前的名字,躲在颜音当个小小的吉他老师,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在颜音招考老师的面试会场,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工作人员模样,为的也是躲我吧?” 她双手环胸,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张倩﹄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颜音的音教小姐。我老实告诉你,她是我远房亲戚的女儿,你在颜音的一举一动,我可是了如指掌。” 阎靖碔未置一词,彷佛这些事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倒是一旁的叶品妮,瞠圆了双眸。 她记得她参加颜音招考面试那一关时,没见到传闻中必会出现的总经理,原来他是扮成工作人员。 她仔细想了想,当时会场上一排面试官的后面,确实是有一位穿着简便戴着鸭舌帽还刻意压低帽檐,让人瞧不清长相的男子,而那时的她,也真的以为那是会场的工作人员。 “你真以为你能有那么平静的日子是因为你躲得好吗?”黄美娇不屑的撇撇嘴,突然走到叶品妮身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说来说去,你得感谢她,要不是我查到了钥匙在她身上,你哪能那么好过?” 头发被人揪住并用力往后拉扯,叶品妮痛得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她隐忍着不让泪落下的表情,让阎靖碔的胸口一阵紧绷。 “人暂时留在这里,等你回去找到那把钥匙,再来和我换人。”丢下话,黄美娇摆明了没得商量。 “妈,你何必为难靖碔?”一名长相与阎靖碔有些神似的男子,走了进来。 “靖祏?谁让你来这里?”黄美娇看了一眼阎靖碔,“是你对不对?是你要靖祏过来的对不对?” 阎靖祏是黄美娇的儿子,也是与阎靖碔出生日期相差两个月,同父异母的哥哥。 “妈,谁通知我来的并不重要。”阎靖祏在弟弟身侧站定,“你为什么执意要拿到保险箱的钥匙?爸爸生前不是说了,时间一到,律师自然会公开那份遗嘱?” “你懂什么!等时间到了就来不及了。”黄美娇没好气的斥责儿子。她今日所作所为还不都是为了她这个宝贝儿子,气人的是他从来都不领情,还时常站在小杂种那边为他说话。 “来不及?”阎靖祏眯了眯眼,“妈,你想做什么?” “你别管我想做什么,这事让我处理,妈保证一定把你该得的东西全拿到手,不会委屈你的。”黄美娇摆摆手,示意要儿子离开。 “我从来都不想拿到什么,很久以前我就表明我的立场了。”阎靖祏面色一整,态度严肃的说:“再说,爷爷不是说过有个命理师曾算过,阎氏的。” “你别跟我提那个命理师,一提我就有气。他不是说阎氏会一脉单传?结果咧?莫名其妙又冒出个杂种来跟你抢阎氏。” 呼口气,阎靖祏似乎也有些招架不住自己的母亲。“妈,我对阎氏没兴趣,爸爸要把它交给谁我都没意见。你想提早拿到那份遗嘱是害怕爸爸把阎氏交给靖碔吧?难不成。你想窜改内容?” 被儿子一语道破心事,黄美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重重喘了一口气后说:“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这样,我乾脆挑明。对,没错,我就是想窜改遗嘱内容。” “那你知不知道修改遗嘱需要立遗嘱人的签名?”阎靖祏双手抱胸,面带无奈之色。他其实很厌烦这样的纷争,但偏又是自己的妈,他不出面处理还能怎么办? “我。我会学你爸的笔迹啊!” 阎靖祏闻言,摇头失笑,“妈,如果真那么简单,那要遗嘱何用?又要法律何用?况且你要真那么做了,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届时就算我接管了阎氏又如何?也许还因此而惹上麻烦,你乐于见到那种情况吗?” 第十六章 听到儿子这么说,黄美娇的气焰顿时消减不少。“是。是这样吗?”她只是想帮儿子拿到应得的东西,但不想为他带来麻烦。 “妈,我是你儿子,我骗你对我有何好处?”见母亲态度开始软化,阎靖祏继续动之以情,“现在遗嘱内容尚未公开,一切都只是你在胡思乱想而已,也许爸爸会把阎氏交给我。就算他交给靖碔好了,我相信爸爸也不会亏待我,他一定会留给我其他更好的东西。再说,靖碔是自己人,由他接管阎氏有什么不好?” 儿子的话不无道理,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遗嘱内容,要是真被靖祏说中了,阎氏的确是要交给他,那么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不都白忙一场? 虽有不甘,虽有怀疑,但黄美娇终究还是被儿子说服,“算了算了,我也有年纪了,没办法再为你做什么,如果你真不介意阎氏交给谁,那我强求也没用。” “我从来就不曾介意,是妈老看靖碔不顺眼,才处处找他麻烦。不管怎么说,靖碔也是爸爸的孩子,你真要怪,也该怪死去的老爸,他要不这样到处风流,你也不会占有欲这么强,什么都要霸住。你看阿姨,她原先也和你一样,但后来她看开这些事后,她的生活会比你不好吗?如果她和你一样,是不是也要看我不顺眼,一天到晚找我麻烦?” 想起自己的大姊,除了一开始不接受妹妹和自己丈夫有染,对她确实有过不谅解之外,后来不也原谅了她,和她恢复姊妹感情? 拉不下脸来道歉,黄美娇表情不大自然地说:“阎靖碔,把你的女人带回去。” 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阎靖碔,总算吁了一口气,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同父异母的兄长,再对黄美娇微微颔首后,走到叶品妮身后,欲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结。 “喂喂!干什么?演完亲情伦理剧就想走啊,哪那么容易!”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几个从头到尾都没吭声的黑衣男人,突然制止了阎靖碔的动作。 阎靖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黄美娇。 “让他们走吧,该给你们的钱我会如数付清,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以后也别再找他们麻烦。”黄美娇对着其中一名黑衣男人说,那人看来是这群人的头儿。 “让他们走?有没有搞错?当初我们说好的条件除了钱以外,还有阎氏百分之五的股份,你现在让他们走,如果将来阎氏总裁不是你儿子,那你拿什么给我?今天没把钥匙交出来,谁都别想走!”带头的男人双手环胸,一脸凶恶,他指示着手下道:“你们还不给我抓人?一个都不许跑!” 哼哼,当他们是什么?现在有机会拿到阎氏的股份,干嘛要让这块到嘴的肥然锷走? 头头一声令下,拳头、棍棒瞬间齐飞,紧跟着是黄美娇的尖叫声。 阎靖祏连忙拉着母亲的手,躲在自己身后,而阎靖碔则是想尽办法护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叶品妮。兄弟俩的身手是不错,但对方人数多,他们应付起来其实很吃力。 倏地,一根木棒挥过来,眼看就要击中阎靖碔的背,叶品妮想也不想地,伸出右脚狠狠往对方膝盖一踢,只见对方吃痛地跪倒在地,口里咒骂着:“臭女人!” 因这一使力,叶品妮一个重心不稳,连人带椅朝后翻倒在地。 挨她一脚的男人站起来,持着木棒欲报一脚之仇。 阎靖碔见状,一个扭腰后,将膝盖抬起,顺势甩出小腿,踢中了对方的腹部。 “你没事吧?”扶起叶品妮,他一面忧心地问,一面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未注意到身后有一道光芒靠近。 “我没事。”她回首,想给心爱的男人一个安心的笑容,却发现一把亮晃晃的刀子高举在半空中,心脏一个猛烈抽紧,她惊呼一声后,一个转身,身子贴在阎靖碔背上。 贴上他背的那一瞬间,除了他的体温和清爽的男性气息之外,伴随而来的还有背上那灼辣的疼痛。 刀子在她背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后,狠狠插入她的背,她痛喊一声,软倒在阎靖碔温热的胸膛里。 “品妮。”大声唤着她的名,他及时接住她的身子,“你。”见刀子刺进她身体的那一瞬间,他只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凝结了。 叶品妮拧着秀眉,长睫微颤,深深喘息着,“我。我没。没事。”话落,隐约中好像听到卫泽欣和卫泽一的声音,她这才放心地让自己陷入黑暗。 一股刺刺麻麻,似是要钻入她心、透进她骨的疼痛在背上蔓延着,沉重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微微滚动着。 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不知什么原因被一个女人辱骂着,女人恨恨瞪着小男孩,口里叫骂着杂种。 慢慢地,小男孩的脸变成了一个长相俊美,眉宇间有股散不去的忧郁气息,似末代贵族般优雅却又孤寂的男人面孔。她觉得那男人的眼神里,藏着很深沉的无奈,教她看了心疼不已,好想流泪。 “品妮,该醒来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是谁?是谁在唤她?那声音好熟悉、好熟悉。 忽地,一道刺眼的光芒袭来,她微抬眼,看到一把刀就要砍上男人的背,她低喊一声:“伍哥。”然后,泪流满面。 “品妮,别哭。”又是那醇厚好听的嗓音在唤她。 她哭了吗?为什么? “品妮,我有听到你对我二妈说你爱我,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想法?”男人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不断淌落的泪。 他的想法?这男人的语气好温柔,他触碰她脸上的动作好熟悉。是伍哥吗? “品妮,我喜欢你。你赶快醒来,才能听到我对你的情意啊。”阎靖碔眸光缱绻地睇着眼前的女人。 她的发丝散落在床单上,趴卧的姿势让她露出整片白皙滑腻的雪背,一条丝被自腰间往下覆住了她的下半身。她背上有道伤口,被厚厚的纱布覆盖着,纱布上还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小脸惨白地淌着泪,不断发出呓语,似乎睡得极不安稳。他喟叹一声,大掌轻抚着她的发,柔声唤着她醒来。她昏睡一整天了,也该醒来吃点东西才行。 “品妮,你再不醒来,我就不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了。”对她,他有诸多情绪,心疼、不舍、爱怜,也抱歉。 喜欢?谁喜欢谁了?她似乎听到伍哥在她耳畔说他喜欢她。 指头动了动,长睫颤了颤,然后叶品妮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饱含忧心和爱怜的深邃眸光。 “伍哥。”一见到他,铁皮屋里发生的一切,如同播放电影般,迅速在她脑海重复了一遍。 “我在这里。”握住她的手,他低首对上她的眸光。 “你。你没事吧?”她紧抓住那只大掌,再也不放。 “没事,大家都没事。”他轻启唇,徐缓道:“泽欣在我书桌上发现我记下的地址,他猜到我们会在那里,便和泽一赶来救我们了。” 她趴卧在床上,“我。我想起来。”她好想看看他全身上下是不是完好。 阎靖碔瞄一眼她的背,泽一为了换药和检查伤口的方便,为她缝好伤口上完药后,没让她穿着上衣。他思量了一会儿,才道:“好,我让陈姨拿件衣服来帮你略做遮掩。” 他正要起身,大掌却被攫住,“不要走。”叶品妮紧紧抓牢他的手掌。 “品妮,你乖,我不会走远。你背上有伤口,穿着衣服不方便,所以你现在未着上衣呢,我让陈姨进来帮你穿上。” “没。没关系的,我。我自己起来。”背上伤口隐隐约约传来痛楚,她咬着牙,欲撑起自己的身子。 “别忙,我来就是。”他爬上床,眼神调往他处,尽量不触及她赤裸的上身,然后双手穿过她腋下,一个使力后,她已坐在他腿上,整张脸埋在他胸怀里。 这样的姿势可以让她坐着,他又不会看到她的身体正面,避免了尴尬。 为了让她坐得安稳,又不触碰到她背上的伤口,他大掌扶在她腰侧。“吃点东西,好吗?” 她在他怀里摇头,然后抬首看他,“你。你心里有我吗?你喜欢我吗?”她想确定方才昏迷时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 第十七章 阎靖碔直直望进她眼底,看见了她对他浓浓的眷恋,他何德何能,竟让她如此深爱,还不顾一切为他挡刀? 揉揉她微皱的眉心,他低哑道:“是的,我喜欢你。”他低首吻上她的唇,轻轻啄吻着,直到嚐到咸意。 “品妮乖,别哭。”他轻吮去她的泪水,极珍惜的态度。她的泪,总是打疼他的心。 “你知道吗?我看到那把刀就要往你身上插进时,胸口好难受,我觉得我的心脏好像。好像痛到快要停止了。”她抬起手抚着他的脸庞,“我昏倒前,只担心自己醒不过来。再也看不到你。” 他闭了闭眼,张眸后,低头吻上她眉心,“不会的,往后绝对不会再让你遇上这种事。”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我是害怕再看到有人拿刀对着你。”她忽然紧揪他的衣襟,“伍哥,你要真的喜欢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应我,往后。他们要是再约你,你千万不要答应,好不好?” “不会的,经过这件事,二妈也受到惊吓,她不会再对我做那些事了。还有,我已经在你的大提琴里找到那把钥匙,也交给二妈了。以后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他拨开她散在颊畔的发丝。 “我不管对方是谁,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瞒我,不管那些人再用什么理由约你,你都别去,好吗?”虽然现在没事了,但谁能料到万一遗嘱公开后,他二妈要是不满意,会不会又来找他麻烦? 见她神色紧张,揪着他衣襟的双手颤抖着,阎靖碔知道她被吓坏了,轻叹一声,“喜欢上我这样身世复杂的男人,很不安吧?”他柔抚她的头,柔声说:“好,我答应你。” 叶品妮这才缓下神色,双手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胸上,“我的伤严重吗?” “泽一说伤口很长,也很深,他总共帮你缝了二十六针。庆幸的是,没有伤及内脏,只要你好好休养,不用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他笑道。 “泽一好像很厉害,什么伤都难不倒他。”她的语气软软的。似是已习惯背上的疼意,她说话的语调和速度比方才要更稳定些。 “嗯,听说他从小就很爱看医学相关的书籍。” “伍哥也深藏不露啊。”她手指把玩着他衬衫上的衣扣。 “嗯?” “你的身手啊,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会打架。” 他轻笑,长指刮刮她的脸颊,“只是防身用而已。你认识我这么久,多少应该知道卫门吧?” “嗯,曾听泽欣提过一点。”只是她不懂,伍哥怎么会和卫门扯上关系? 似是感应到她的疑问,他启唇道:“我哥靖祏,你还有印象吗?” 她偏首想了想,“有,他的模样和你有些神似,我猜你和他应该都长得比较像你爸爸吧?” “嗯,我和他确实都长得像父亲。其实一开始我被接回阎家时,靖祏很讨厌我,我们的感情并不好。有一次,我在学校看见他和同学打架,想也不想的就冲过去帮他,事情过后,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好转。”想起那次的打架事件,他仍觉得有趣,那时他怎么会有那个勇气? “虽然他对我的态度有比较好一些,但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还是有些距离。有一天学校放学后,我和他步行回家时,一辆车子经过我们身侧,车门突然打开,一个东西被推落下来,我和他走近一看,发现是个受重伤的男人。我们打了电话叫救护车送那个男人到医院,后来那男人登门道谢,执意收我和靖祏为义子,说是要感谢我们兄弟俩的救命之恩。那个男人就是卫门的卫秋,也是我干爹。” 叶品妮静静听完他的话,突觉有些奇怪,仰起脸问:“是你们救他一命,怎会是他成了你们乾爹?”哪有人收救命恩人为义子? 他朗笑出声,“干爹就是这性子,直嚷着我们救了他,他理当报答我们,而他的报答方式就是成为我们的义父,让他罩着。不仅如此,他还要卫门所有的人,看到靖祏要喊他祏哥,看到我要喊我碔哥,弄得我们好像是黑道大哥似的。” “听起来他是个很可爱的人。”见他煦暖的笑容,她也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淡笑。 “你说我干爹吗?”他双眼微眯,回忆道:“是,他真的是个可爱的老好人。他收我和靖祏为义子后,没事就要我们过去他那里练功。我和靖祏的身手,还有我们兄弟间的感情,就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 “我很难想像弹琴的温柔男人,也会打架。”她低喘一声,有气无力地抓起他的大掌,一根根把玩着他的长指。 阎靖碔轻笑着,“好了,你刚醒来,别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抓住她的小手,制止她那近似挑逗的举动,虽然他知道她无意。“我去厨房端点东西过来喂你。” “别走。”见他欲离开,她连忙揪着他上衣,“我再问一件事就好。” “问吧。”他知道她是想了解他的一切。 “你说我要不要改口,和泽欣他们一样喊你碔哥?是靖碔的那个碔。” 他不明白她会何会在意这个,“你开心就好。” 她转了转眼珠子,“你身分证上是阎靖碔这个名吧?” “嗯,回阎家认祖归宗后,就用阎靖碔这个名字了。” “那。”她唇畔扬起一抹娇笑,“那我就跟着泽欣他们喊好了。” “你比较喜欢靖碔这名字吗?”对他而言,伍轩宇是妈妈给他的名,阎靖碔是爸爸给他的名,无论哪一个,他都一样珍视。 她抿抿嘴,淡淡地笑了,“这是。秘密。” 既然他身分证上是阎靖碔这名字,那她当然会选这个名,因为将来他的妻子会是阎太太,而不是伍太太啊。 她。很想当阎太太呢,很想很想喔,天下无敌的想喔! 【第八章】 这两天寒流来袭,夜里的温度极低,叶品妮在睡梦中习惯性地朝左边的热源偎近。 手一探,没触到那堵温热的身躯,她又再往左靠了一点,伸手再摸,只有凉凉的空气,她立刻睁开眼,没有人? 她坐起身子,揉揉双眼后,环视了房内一圈。他不在房里? 她背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就快好了,能复原得这么快,除了卫泽一的好医术外,当然还有阎靖碔的细心照料。 一到冬天,她便手脚发冷,夜里气温低,她本就不好睡,加上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她更是难入眠。他见她缩成一团,索性爬上床,抱着她入睡。 他怕压到她伤口,让她面对他侧躺,她的头靠着他的心口,夜夜听着他的心跳声,濡染他的气息与体温,一觉到天亮。 他很君子,大手只会环住她的腰,睡前他会吻吻她额头或眉心,仅此而已,没再其他较亲密的举动。 偶尔她会闹闹他,覆上他的嘴,学着他吻她的方式来吻他,但下场往往是他夺回主导权,她被吻得小脸爆红,心跳加速,然后乖乖缩回他怀里睡觉,不敢再闹他。 伸手摸了摸唇,想起睡前那一吻,她双腮微微泛起热意。伸手取来一旁他的外套穿上,然后下床,脚步轻巧地离开房间。 她顺着长廊,寻着他。这个时间他应该不会待在琴房,也许会在书房。移动双足,她往书房方向走去。 果然,她才一靠近,就看到晕黄的亮光,从未完全合上的门缝间探出。 她贼笑一声,蹑足走近,欲吓他。才要推开房门时,里面的对话让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对方约明天中午。”说话的是卫泽欣。 “明天中午?”阎靖碔好听的声音顿了顿后,才应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为了上次绑架品妮小嫂子的事。” 自从知道他俩同睡一床后,卫泽欣唤她时,总会再加上小嫂子三个字,虽然她极力澄清两人仍是清白,但卫泽欣却暧昧地说,迟早会不清不白啦! “乾爹也会去?” “是啊,老爹会到。看来事情闹得满大的,不然对方也不会连老爹都请出来。” “好,我知道了。明天等泽一一到,我们就出发。” 卫泽欣看了一眼阎靖碔,“碔哥?”略微迟疑后,他仍是开口。 “嗯?” “你看,要不要让品妮小嫂子知道这事?” 第十八章 阎靖碔静默片刻后,淡淡回应,“不了,别让她知道。我是想。” 他想什么门外的人已无心再听下去了,叶品妮垮着肩转身,慢慢地走回房间。 他还是瞒她吗?不是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瞒她?不是说好,不管对方用什么理由再约他,他也不赴约的?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他答应过的,他答应过她的啊! 她呆坐在床沿,直到他进来。 “怎么起来了?”一踏进房里,阎靖碔就见到她脸色苍白的坐在床沿,神情看来有些脆弱。在她身侧落坐,他伸臂拥住她,“你手好冰,上床休息好吗?” 眨动眼睫,叶品妮沉默的凝视着他,然后,像只小狗似的扑进他怀里,在他胸口磨磨蹭蹭。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清爽的气味,让她忍不住多吸几口有他气息的空气。 “怎么了?”揉抚她的发顶,他笑问道。 “我。我重要吗?”是怎样的情缘,把她与他系在一起,让她对他这样深深迷恋?如果那年她没有遇上他母亲,没有收下那把琴,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相遇、不会相爱? 吻吻她的发丝,他笑着开口:“我生命中有两个很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你。你说,你重不重要?” 叶品妮闭上眼眸,再睁开时,她唇畔绽出一朵极美的笑花。她攀住他的肩,仰脸吻了吻他线条柔和的下颚,软声道:“我想睡了。” 拥住她冰凉的身子,他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后,抱着她入眠。 这一觉,叶品妮睡到隔日近十一点才醒来。 翻过身子,手一触,身旁的位子是空的,她猛然想起昨夜在书房外听到的对话。倏然睁开双眸,她急急忙忙地奔进浴室,简单梳洗过后,换上一袭白色连身长裙装。 她赤足奔下楼梯,见客厅里只有陈姨在做打扫工作,她急忙问:“陈姨,碔哥和泽欣他们呢?” “刚走出去。”手上拿着抹布的帮佣陈姨,狐疑地盯着一脸惊慌的她,“小姐,你刚醒来,要不要吃点东西?午饭还没弄,你。”话还没说完,那抹白色身影已奔出屋外。 叶品妮赤着脚跑过庭院,终于在锻造大门前,看到正在交谈的三人。 “碔哥!”她奔进他怀里。 “怎么跑出来了?”见她穿得单薄,阎靖碔想也不想就紧拥着她。 这举动让在场的卫泽一和卫泽欣愣了愣,虽然知道他俩已同睡一室,但从没见过他们在人前这么亲密过。 卫泽欣挑挑眉,碔哥愈来愈正常了。 “你要去哪里?”她希望他能亲口告诉她。 “我。”顿了顿,他道:“我们有点事。” 自他怀里抬首,她睇着他,一脸忧心,“不要去,好不好?” “我们有约,不能不去。”他揉揉她紧拧的眉心。 “那。你带我去。”他非要去,那就让她跟着,她要看着他平平安安,她才能安心。 “那里不适合你。你在家里等我,我们很快就回来。”搂住她的肩,转过身,他欲送她进屋子。 “你带我去。”她定下脚步,坚持着。昨晚他和泽欣的对话里,明明提到是为了她被绑架的事,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会是好事,万一对方要再耍狠,那该怎么办?她无法一个人待着,她会不安啊。 阎靖碔看着她坚定的神情,不明白她今日为何会如此任性?她不是这样个性的女孩啊。 “你不能去。”转过她身子,他正视她的眼道。 他头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表情对她说话,她有些受伤。她只是担心他,他为何不让她知道他是要去和那些人碰面?他答应过她什么事都不瞒她的。 “碔哥,我对你真的重要吗?”圆圆大眼里有着水气。她若重要,他该让她安心的。 阎靖碔不知道她听见昨晚他与泽欣在书房里的谈话,当然也不明白她现在的举止是为什么,但她眼里的希冀,还是拧了他的心。 他捧住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哑道:“我的生命里,不会再有女人像你这么重要了。” “那你带我去,不要丢下我。”她双手紧揪着他的衣襟,弄皱了他的衬衫。 “品妮,别这样,他们都在看了。”瞥一眼卫泽一和卫泽欣像是看到外星人在接吻的表情,他轻轻拿开他衣上的小手,轻声哄道:“你乖,我很快就回来了。”说完,揉抚她发顶后,他看了另外两人一眼,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然后,三人陆续坐进车内,车子缓缓驶离她的视线。 盯着那离她愈来愈远的车影,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弯过转角,再也看不见了。 叶品妮隐忍许久的泪,终是淌落。 是她贪心吗?知道他也喜欢她之后,她就想了解全部的他,就想知道他的行踪,但为何笃定告诉她,她是最重要的女人的他,却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她只是担忧他,只是要个心安而已,他难道不知道,她很害怕他会出事? 如果不能安心,如果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他们要怎么继续下去?久了,他会烦吧?他会厌吧? 泪光闪动间,她心思翻转着,直到陈姨跑出来,喊着她:“小姐,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我想应该是对方有急事,才会一直打来。” 叶品妮微偏螓首,看着陈姨手中那还在响着音乐的手机,她颔首道谢后,接过它。 “喂?”按下通话键后,她表情登时变得木然,直到手机自手中滑落,砸痛她的脚,她才恍然惊醒,然后弯下身子嚎啕大哭。 五个小时后,她一直没等到心爱男人的身影,环视一圈这栋有着她深刻爱恋的屋子后,她提着一只行李袋,走出了这栋屋子,也走出了心爱男人的生命,独留她的大提琴。 五年半后 这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两个月前,这里开了一家面包店,门外没有招牌,路过的人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看到架子上摆满一整排造型可爱、看来香酥可口的面包,像是在对着路人招手说:来吃我吧!来吃我吧! 是以经过这家店的路人,都会知道这是家面包店,但若想知道店名,就得走进店里要张名片。 名片上除了印上电话号码和地址之外,还有五个标楷体的大字。绿袖烘焙坊 这栋建筑物颇有特色,整个装潢设计采小木屋型式,一共有三层楼,一楼是店面,二楼是烘焙面包的地方,三楼则是老板的住处。 老板是个有着一头黑长发的女人,刘海齐眉。她未绑上头巾时,可爱得像个大学生,甚至还要再小一点;若在店里工作时,为了卫生她会系上头巾,那样的她则像个贤淑的小女人。 这里面包出炉的时间,分别是下午两点,和下午五点。 才把今日最后一批出炉的新鲜面包用塑胶袋分装好,叶品妮轻吁口气,头巾和围裙还未脱下,就一屁股坐在店里角落的椅子上略做休息。 这个位子前方有面落地窗,她若无事时,喜欢坐在这里听音乐,看看外面的街景。从这个方向看出去,能看到对面的小公园,在夏季傍晚时分,很多爷爷奶奶会趁凉带着小孙子小孙女出来散步。 这家店位在山脚下,除了大门斜对面有个小公园外,往山上走,可以直达观光果园;若往另一端走,则能到达市区。这里不算热闹,但也不偏僻,她喜欢这种闹中有静的环境。 她的老家位在半山腰,那里太静;而她出社会的第一个工作地点,就在另一端的市区,那里又太热闹。这里的环境,正好符合她的个性,不算文静,但也不好动。 五年了,她离开台湾整整五年,半年前回来时,还对台湾闷湿的气候不太适应,还好几个月下来,她已能慢慢接受这个她从小成长到大的地方。 时间真的很奇妙,她记得五年半前初到美国时,也是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但现实的残忍,逼得她在最短时间内,适应当地的一切。 时间真的可以让很多事情淡化,也能让一个人改变。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何变化,她仅知她的心仍是缺了一块,好不了,它好不了啊。 轻叹口气,她讶异自己今日无端生出的伤感。什么时候起,她也成了伤春悲秋的人了? 第十九章 莞尔一笑,她轻巧地将固定头巾的发夹摘下,再把头巾拿下来,细细地折叠好头巾,不意发现她的左掌心不知何时开始,又冒了一堆汗。 这个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治不好了吧? 从一旁的面纸盒抽了几张面纸,她缓缓地拭着左掌心,微刺、微痛。惹得她莫名地心口也跟着酸痛。 “妮姊!妮姊。”柜台收银机后面,几个店员小妹聚在一块,其中一人喊着她,另外几人则是仰起脸盯着架在半空中的电视萤幕,面露欣喜与崇拜之色。 平常时候它是监视器,但它也能转换到一般的电视播放频道。倘若店里没什么事情也没什么客人时,她允许让那些店员小妹看看电视略做休息。也因为她的大方、不计较,让店员们和面包师傅们,对她极为佩服和死忠,与她感情如同朋友。 “怎么了?”叶品妮拭去掌心的汗水,抓起头巾转身往柜台走去。 “你看你看,是品音大学的建校者耶,他真的好年轻又好帅喔!”店员小珍兴奋嚷着。 “品音大学?”她狐疑着,什么时候有这所大学? “对啊,你才从国外回来不久,大概不知道这是新成立的大学,今年才要开始招生,不过它只收音乐系呢。”小珍卖弄着她从八卦周刊看来的消息。“听说建校者的爱人不见了,他很思念她,还用了他爱人的名字来为学校命名。” 叶品妮微怔,脚下步伐顿了顿,莫名地,她感觉左手掌又湿热一片。她站在柜台前,迟疑着,不敢走进柜台里。 “妮姊,快来看呀!”小珍乾脆走出柜台,推着她往里面走。“我记得你会拉大提琴,搞不好你也认识这位帅哥呢。” 硬被小珍“搬”到柜台后方的叶品妮,深吸口气后,仰脸一望。 她红了眼眶,是他,是那个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碔哥啊! 电视萤幕里,他坐在沙发上接受女主持人的专访。她记得这节目,也认得那个女主持人,这是以专访风云人物为主题的谈话性节目。离台前,她曾看过这节目,没想到过了五年半这节目还在,寿命好长。 碔哥会上这节目,是表示他现在是风云人物了吗? “当初你父亲只留颜音学府乐器行给你,却把阎氏企业留给你同父异母的兄长时,你怨不怨?”女主持人问道。 “不,我很感激他做了这样的选择。一直以来,我对企业经营就没兴趣,他会把颜音给我,表示他肯定我在音乐领域上的成绩。我自小就热爱音乐,热爱吉他,能把自己的兴趣变成工作,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阎靖碔专注地凝视主持人,嘴角噙着煦暖的笑容。 他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只除了身上笔挺的西装,和梳得整齐的黑发。因为上电视,所以才换上正式一点的西装,并把总是不乖的刘海往后梳理整齐吧。 他长腿交叠,双掌覆在膝上,看来仍是斯文高贵且随和。他专注听着女主持人的问题,也认真仔细的回答。 “听说你会把学校起名为﹃品音﹄,是因为你有个难忘的恋人,关于这部分,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些?”女主持人的目光难掩恋慕。看看看,这种家世背景和个性长相都这么优质的男子,怎不让人心痒啊? 阎靖碔似乎没料到女主持人会问及这样隐私的话题,他敛低眉目,似在思索着该如何回应。 再度抬眸时,他幽深的黑眸里,有着淡到几不可见的伤痛,和极深的温柔,但他优美的薄唇仍是轻噙着笑弧。 他那样的目光,那样的神情,让盯着电视萤幕瞧的叶品妮,心跳顿时加快。 “她叫品妮,是个爱拉大提琴的女孩。”阎靖碔薄唇轻启,像是要蛊惑谁那般地低沉说道,“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我找不到她。” 他面容平静无波,但任谁都能从他的眸光和嗓音中,知道他对那女孩的思念有多深浓。 他的话甫出,站在电视机前的女人,觉得心脏漫开一股热烫,近乎疼痛的感觉,扩散了她全身上下。他在找她吗?他一直都在找她吗? “品妮?”小珍和其他店员在听到这名字时,全转首瞠大圆眸看着刚好也叫品妮,又刚好也会拉大提琴的美丽可爱老板,“妮姊,他说的那个女孩是。是你吗?” 叶品妮出游的神魂被这话唤回,她徐缓眨睫,菱唇轻启,“不是的,我想。只是恰好同名。” 在泪水夺眶前,她决定先逃离这里。她知晓那群店员小妹,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她的答案,在她们追问前,她还是到外面绕绕吧。 “小珍,我出门买个东西。”她随意交代一声,佯装无事地离开。 【第九章】 叶品妮走进斜对面的小公园,确定离开那群店员小妹的视线时,顷刻间,她泪雨蒙蒙,左手心又隐隐约约泛着湿意。 碔哥在找她吗?为何要找她? 他总是那样,对她有情却迟迟不说出口;对她承诺不再一个人去解决事情,却还是瞒着她行动;他没经她允许就用她的品字,为新学校起了“品音”这个名字。他总是这样,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好,都是为她设想,但她要的是可以患难与共,而不是他一个人揽下所有事啊! 打认识他开始,她的心就找不回平稳。五年多以前是如此,五年多以后还是这样。对他,她曾失望,但现在更是心疼。 她泪流不止。自五年多前离开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掉过泪,因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所以她没有权利哭泣。但现在,她泪流满面,像是要把这五年多来的眼泪一次流光似的。 她张着嘴,难过喘息,直至一双小胖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阿姨,你哭哭啊。”一个看来约莫三岁大的男娃,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咬字还不是很清楚。 摸摸男娃白胖的脸蛋,叶品妮厅吸鼻子,低首抹抹脸颊拭去泪水,才想要抬首出声回应时,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 “喂,你这小鬼,又乱跑!小心我揍你屁屁!”卫泽欣一把抱住小男娃,作势欲打他屁股。 “花生米叔叔,你揍我屁屁,我叫爸爸拿针针捅你屁屁。”小男娃双手挥舞着,似在挣扎。 “你这小鬼是在威胁我?我告诉你,你老爸要是敢拿针针捅我屁屁,我就把他爱穿小草莓内裤的事情告诉你妈。”卫泽欣孩子气地捏捏小男娃的脸蛋。 “没关系,妈妈也喜欢穿小草莓内裤。”小男娃不小心抖出母亲的秘密。 揍屁屁、捅屁屁、小草莓内裤。这家人会不会太诡异了?坐在长椅上低首拭泪的叶品妮,被男人和男娃的对话逗笑了。 “啊。”嫂子也喜欢穿小草莓内裤?一想起美丽的嫂子穿着小草莓内裤的模样,卫泽欣俊脸难得出现窘红。 “阿姨笑了。”小男娃视线越过卫泽欣的肩头,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漂亮阿姨笑得很开心。 “哪里有阿姨?”顺着小男娃的视线,卫泽欣回首。这一回首,两个大人同时瞠大双眸。 “品。品妮小嫂子?”他一脸惊愕。 “泽欣?”她诧异的表情与他的惊愕相当。 “你这几年究竟跑去哪了?”他打量着她。还是一样,没什么变,除了她那妹妹头的刘海之外。 “我在美国,和家人在一起。”甫从相遇的震惊中回过神,她也打量起这个印象中很可爱的男人。想起方才他与小男娃的对话,他还是那么孩子气,像个大男孩。 “美国?”卫泽欣抱着小男娃,在她身旁落坐。“难怪碔哥找了你五年多,还是找不到你。” 五年多?那表示从她一离开,他就开始找她,直到现在吗? “他。好吗?”思忖许久,她还是开口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事。 “怎么会好?”他抓稳怀中扭动不停的男娃,接着说:“你离开,他要怎么好?我到现在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离开?你知道吗?碔哥自从你走后,就没再大声笑过,又回复认识你之前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叶品妮膛言,低首咬着下唇,良久后,才嗫嚅道:“是。是吗?” “是啊,他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有一次他感冒发烧,我在他昏睡时,听见他口中直念着你的名字,我还发现他眼眶是湿润的。”想起碔哥那一阵子的失魂落魄,卫泽欣有些不满地开口:“你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开他?” 第二十章 眼眶湿润?是否如同她左手心这样? 那年,他在她左手心接续她在他手心未写完的字,直到他坦承他对她的情意时,她陡然明白他其实早对她动了心。后来她离开,她的左手心便时常泛湿热,她知道那是思念的眼泪。 当她想起他时,左手心上的薄汗就像是在提醒她,他是爱她的。 然后,她终于明白,她从来没停止过爱他,否则方才又怎会泪花盛开?原来。原来眼泪是爱灌溉出来的花朵啊。 她的眼泪告诉她,他们之间的爱停不了,尽管相隔遥远,尽管时间流逝,他们的爱,还在那里,一直一直都没停过。 她把左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神情似在回忆,语气幽柔,“那次我被绑走,他要松开我手腕上的绳子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危险,当我看到那个坏人拿刀往他身上刺去时,我觉得我好像要死掉一样。”想起那一幕,她还是心有余悸。 卫泽欣点点头,“是啊,没想到你会为他挡下那一刀。” 他和泽一赶到铁皮屋时,就见到一把刀子插入她的背。怎料她一个弱小女子,竟有勇气奋不顾身去挡那一刀,他和泽一就是从那时候起,对眼前这女人刮目相看。爱情,真伟大,可不是? 叶品妮揉揉有些红肿的眼睛,又道:“我到现在一想起那把刀差点插进他身体的画面,还是很害怕。事后我跟他说,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我要他无论遇上什么事,都不能扔下我,不能自己去解决。如果他对我无情,那么我无话可说,可他对我有情,怎能什么事都不让我为他分担?” “碔哥是怕你担心。”他把小男娃置于大腿上,摇啊摇。 “如果角色互换,我遇上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自己一个人去解决,他放心我吗?”侧首看他,她脸上有着淡淡的疲倦。 “你说得也是。” “绑架那件事之后,我以为他会改变,但我后来听到你和他的谈话,我才知道他还是一样。那天你跟碔哥说,对方要约他出去,是为了我的事,我等着他跟我坦白,甚至是和我商量,但都没有,隔日他还是和你们一起去赴约。他难道不曾想过,万一对方要再对他不利,他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说到激动处,她小脸涨红。 卫泽欣逗弄男娃的动作顿了顿,回想当时的情况。“你该不会是因为那天的事碔哥没让你知道,所以你才一声不响的离开?” “那时我觉得他不够爱我,他若爱我,又怎会不让我知道就和你们去赴约?我没办法忍受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能待在家里等待的心情。我只要一想到万一对方又像在铁皮屋那次一样,发狠要砍他,我就觉得心脏好像要停止跳动。” “所以你干脆离开他,来个眼不见为净?”他诧异眼前这个看来乖巧的女人,竟也有坚持自己想法的时候。 轻轻摇首,她眸中有着沉沉的哀痛,“那时我很需要他,他却不在,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你们回来,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只好离开。”那时的无助与惶恐,至今忆起仍是让她背脊发凉。 “咦?”他愣了愣,不懂她所谓的没时间是指何事。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嗓音有着淡淡的哀愁,“那天你们离开后,我接到我妈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她说他们参加旅行,巴士在途中发生车祸,我爸爸当场死亡,我哥和我姊则在医院急救。”纵然已经经过五年多的时间,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心痛。 卫泽欣傻住了,他们没想到她是因为这样才离开。 “我想你们大概很快就回来,他也是这么保证。但我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人,其间还打了几次他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一颗泪珠缓缓淌落,她侧首看着卫泽欣,“我妈需要我,爸爸刚走,哥哥、姊姊还在急救,我怎能因为感情因素而不顾他们?他们是我的家人啊。”说到激动处,她的眼泪止不住。 卫泽欣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不知从何安慰起。 “后来哥哥和姊姊还是急救无效,妈妈痛不欲生。”她深吸几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我处理好大家的后事后,才发现妈妈情况不好,她生病了,是心病,这些年来她一直躺在床上,最后她还是走了,到天上和爸爸、哥哥及姊姊团聚,只留下我一个人。对了,还有留下一笔不少的钱,是我爸爸他们出事后领到的保险金,我现在能开面包店,就是靠那笔钱呢。”她嘲讽地笑了笑。 卫泽欣表情难得沉重,静默片刻后,才道:“你怎么不让我们知道?就算当时没找到碔哥,你可以留话给陈姨让她转达,事后又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络?碔哥找你找得快疯掉。” 她飘忽地笑了笑,“我等不到你们,心灰意冷之下根本没想要让他知道这件事。等我处理完家人的后事心情比较平静后,觉得也没必要让他知道了。我要在美国照顾妈妈,他在台湾也有自己的事业,再者,他那逃讵下我让我一个人为他担忧,我其实。其实是不大能谅解的。” “你的想法或许没错,碔哥是该跟你坦白,但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会因此就不担心吗?我相信碔哥的出发点是为你好,是在保护你,而且这件事你误会了。” “误会?”眨动眼睫,她一脸迷惘。 “是啊,你这误会可大了。”爱情总是让人变笨。 “我误会了什么?” “你以为我们是去谈判吗?”他又笑,“没错,那次是对方主动找上我们,但不是谈判。他们设宴款待碔哥,要跟我们赔罪,本来他们也想邀请你,但被碔哥婉拒了,他怕你不习惯那种场面。” “赔罪?”黑道的事她是真的不懂,为何前一刻欲置他们于死地,下一刻又设宴赔罪? “在铁皮屋对我们动手的那些人,是﹃御盟﹄的人,御盟的老大叫陈御。御叔本来是卫门的人,当年和我老爹一起创立卫门,后来我老爹决定金盆洗手,转做正常生意,但御叔坚持要当他的黑道大哥,所以自立门户创立御盟。即使如此,他和我老爹的交情并不受影响,他甚至担心卫门会因为御盟的存在而受到影响,所以在手下面前,他们两人不曾提起他们的私交,也所以有很多兄弟并不知道这层关系,就连我和碔哥、泽一他们,也是那天赴宴时才知道。” 逗了逗男娃,卫泽欣继续说:“碔哥他二妈阴错阳差找上御盟底下那些兄弟帮她解决事情,偏偏那群人不知道御盟和卫门的关系,动了你和碔哥。御叔知道后,气愤不已,所以才设宴款待老爹和我们。” 叶品妮膛言,瞠大双眸。是误会。真是她误会了啊。 她还以为他。蓦地,她又泪流满面。 瞧,她做了什么蠢事?一个误会,让她认定他不够爱她,所以不和他联络,然后两人分隔两地,饱受相思苦!这就是她爱他的方式?她说他不顾及她的想法,但她又何尝为他设想过了? 他知道那种场合她会不习惯,所以才不告诉她的吧?因为若让她知晓,去了她必定不适应,不去又怕对对方不好交代,毕竟都开口邀了她。他知她无论怎么选,两者都为难,是以他才瞒着她。 他的用心,她没能体会,也不问问事情的经过就断定他不够爱她。她好糟糕,她真的好糟糕啊! “喂,你干嘛哭成这样?知道是误会,要开心呀!”卫泽欣瞪着她泪流不止的面容。 “泽欣。我觉得我好糟糕。我竟然这样误会碔哥。我以为他不让我知道是因为我还不够重要。”她双手掩面,晶莹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当面跟他道歉不就好了?”也不用哭成这样吧?这里可是公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被他欺负的咧! “道歉?”小脸从掌间探出,一脸迷惘。 “是啊。”他把男娃举高,男娃咯咯笑了起来。“碔哥一样还在颜音教吉他。他父亲的遗嘱公开后,阎氏企业是留给祏哥,至于碔哥拥有的仍是颜音。碔哥他二妈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思绑架你吧。” 她笑了笑,低首思忖一会儿,“那都不要紧了,我。我先回去换个衣服,再过去找他。”这么多年没见,总不能要她一身面粉味就跑到昔日情人面前吧? 第二十一章 “这两天阎氏召开股东大会,他北上去参加,明天才会回来。”捏捏男娃颊肉,卫泽欣玩得不亦乐乎。欺负不到这小鬼的老子,玩玩小子也不错! “明天吗?”她真的很想见他,但知道他对她情意依旧,那么也不差多等一天。 “喂,你这臭小子,敢捏我!”卫泽欣嚷嚷着,因为男娃模仿他,也伸手捏他的双颊。“碔哥说明天回来就是明天回来。”他玩归玩,不忘回应她。 见他如同小孩子似的和男娃玩成一块,叶品妮终于恢复笑容,轻声问:“他该不会是你儿子吧?” “啥?你说这小鬼?”卫泽欣一脸怪异,“我要是有儿子,一定比这小鬼帅上几千几万倍的啦!他是泽一的孩子。” 这几年下来,泽一都有孩子了。 “我很帅!”小男娃抗议。 “你哪里帅?跟你爸一样,丑不啦叽。”明明很宠这男娃的,但卫泽欣就是要这样逗弄他。叶品妮笑着摇头。 “爸爸说,再怎么丑,也一定比花生米叔叔帅啊!”小男娃又出卖了亲爹。 “什么花生米?他那个人啊。”卫泽欣像孩子般说个没完没了,“喂喂喂,谁要你把挖出来的鼻屎黏在我身上的?你这臭小鬼!”他咆叫出声。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细洒在公园长椅上的三人身上,和乐的画面让人难以想像,他们三人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个孩子气的男人,男人的兄弟的儿子,男人的另一个兄弟的情人。能料想得到,这一家子皆属卫门的人,往后生活必定很愉快。 叶品妮提早半小时出现在颜音的门口。 她从卫泽欣那里得知阎靖碔今天傍晚有两堂课,上到六点结束,所以她提前半小时来到这里等候。 她伫立许久,看来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紧张,又像是迟疑着。 她透过玻璃大门,发现除了坐在柜台后面的音教小姐是新面孔之外,其余整个店面的摆设,几乎和当年她在这里任课时是一样的。弯起一道笑弧,她想起那段教大提琴的日子。 在颜音里,坐在柜台后方刚结束一通电话正放下话筒的音教小姐李芳文,发现了站在门口不停张望的她。 李芳文走了出去,询问她有何需要,她笑着说只是看看而已。 然后,她转身走到以前等待他的墙柱旁,静静等着。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天空慢慢由橘转深蓝。太阳下班了,月亮上工了。她再看了看门市一眼,那个她期待的身影始终未出现。 看看腕表,已是晚上八点。 旋过身子,她背靠墙柱,双眼望着热闹的街道。 他没出现,是因为泽欣记错他的上课时间?还是他人尚在台北开会,并未回来?抑或是他从泽欣那里得知她要来找他,所以他回避了? 他不想见她吗? 但。有可能吗?倘若他不想见她,他也不会在接受电视节目专访时,还说那种话啊,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没出现? 轻叹口气,她决定先回面包店。这里距离面包店虽有一段路,但十点半才打烊,她慢慢走路回去就可以的。 她转向右方,沿着商店林立的街道,缓缓走着。 当她离开从玻璃大门望出来的视线范围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好推开大门。 男人站在门口,他看了看表,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会儿,决定先去买个东西,再回来开车。他修长的双腿迈开沉稳的步伐朝右边走去。 如果,叶品妮能晚个几分钟后再转身,就不会与他错过。 这个错过,是他们今晚的第一次。 叶品妮沿着街道慢慢走,双眼随意张望。她经过书店、经过小吃店、经过运动用品店,然后经过服饰店。 越过服饰店,她看到卖发饰的小摊位,假人头上面的装饰物引起她的注意,她停下脚步,仔细一看,是发箍。 回台湾这半年来,她发现发箍这种东西又开始流行起来,到处可见戴着发箍的女孩,甚至四、五十岁的女人也会戴上这个东西。 她拿起一个试戴,好像还不错,接着又拿起另一个,也还不赖,她一共试了三个样式的发箍,决定三个都买下。她问了老板娘价钱,准备要付钱时,一阵歌声像是突然夺去她的神魂似的,她登时愣在原地。 习惯在你手心练习那首歌,习惯有你指尖轻轻跟着和,歌里不再有你了,你还在回忆住着,愈想忘了,愈会记得,有你多快乐。挥别春天的绿袖子。 多么熟悉的乐曲,又是多么哀痛的歌词啊! 下意识地,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举至眼前。 曾经,在台东的小木屋,她把心爱男人的大掌当吉他练习;曾经,她在心爱男人的手心上写字。后来,他还补上她未完的字。 愈想忘了,愈会记得,有你多快乐。 是啊,这几年来她不流泪,就怕自己想起他,但事实证明,她从来没有一天不想他。 绿袖子、绿袖子,这首歌曲也叫“绿袖子”吗? 她发现歌声是来自前方的唱片行,匆忙放下手中的发箍,快步走进唱片行。 就在她前脚离开发饰摊位,老板娘才刚将她未买的发箍套回假人头上时,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近摊位。 她没发现那道俊挺身影,一如那道身影未发现早一步转进唱片行的她。 这个错过,是他们今晚的第二次。 进了唱片行,叶品妮向老板询问她极少听的流行歌曲。 “这首是一个新人歌手的歌,这个月刚发专辑,歌名就是叫﹃绿袖子﹄。”肚子有点大,年纪看来四十上下的老板答道。 真是“绿袖子”。她眼角微微湿润,朝老板颔下首,“我想买这张专辑。”她不想去了解这位新人歌手的名字,也不必知道对方今年几岁,共出了几张专辑,她想知道的是歌词的背后,是否也有一个与她一样的故事,否则为何会如此牵动她的神魂? “小姐真幸运,这是最后一张,卖完了就要等补货才有。”老板收下钱,笑容满面。 “谢谢。”迫不及待想知道这首“绿袖子”的故事,她一面低首拆开cd包装,一面移动双脚往唱片行门口走去。 脚甫跨出门口,另一双大脚与她反方向地跨入店里。 未扎的长发因低首而垂散在两颊,掩去了她清丽的脸蛋,与走入店里的男人擦身而过时,谁也没发现谁。 今晚,他们第三度错身。 阎靖碔站在颜音门口,看了看手表。 刚过八点,还算很早,距离面包店打烊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心念一转,决定在这附近的商店逛一逛,买个小礼物后,再过去面包店。 他知道对女人来说,他不是好情人,不会甜言蜜语,也没送过礼物给心爱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让心爱的人离开自己,而这一走,就是五年半。 昨晚他在台北接到泽欣的电话,他说他找到品妮了,还转述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知道她果真实现当年的梦想,开了家面包店。 他连夜赶回来,本打算一早就去见她,却因为颜音早上有会议,下午又莫名其妙多了几堂新学生的课,所以迟到现在他才有空闲。 今天的课原本只排到六点,但早上一进来,就听音教小姐说另一位吉他老师辞职,在找到新老师前,只好先将那些学生转到他这里,他才会到现在才下课。 这么多年不见,不知道她变了模样吗?一样是长头发吗? 走过几家商店,阎靖碔在骑楼里一摊卖发饰的摊位前停步,他被一颗假人头上闪着璀璨光芒的发箍夺去视线。 今年,好像很流行发箍? 记忆中,他心爱的女人似乎很少在发上做变化,总是随意披在肩背上。他想,以她清丽的模样,戴上发箍一定很好看,会像个公主吧? 和老板娘交谈几声后,他选了三只不同样式的发箍。 “真巧,刚刚有位小姐也是看上先生你拿的这三个发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丢下发箍就匆匆离开,你真幸运呢!”老板娘把发箍装入印着粉色小蝴蝶结的纸袋里,交到他手中。 “是吗?那我还真幸运。”他笑说。 付钱后,他噙着愉悦的笑弧转身往回走,准备去开车,未料才跨出两步,便被一阵歌声夺去心魂。 第二十二章 怔了怔,他顿在原地听着歌声。 挥别春天的绿袖子,秋天开始,爱成飘落的叶子,你的左手,有我许多没写完的字。独奏的绿袖子,是我一支钥匙,锁着想你的住址,我会记得,曾经有你爱我一次。 多么熟悉的乐曲,又是多么哀痛的歌词啊! 下意识地,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举至眼前。 曾经,他心爱的女人也在他左手心写字,但尚未写完,便累到睡去,而他,接续她未完的字。那时,他想告诉她,他爱她。 绿袖子、绿袖子,这首歌曲也叫“绿袖子”吗? 转头看看四周,他发现音乐来自他身后的唱片行,想也不想地,他转身走进唱片行,向老板询问他几乎不听的流行歌曲。 “哦?你说这首,歌名是叫﹃绿袖子﹄没错。”肚子有点大,年纪看来约莫四十上下的老板答道。 “可以给我这张专辑吗?”他不需去了解这是哪位歌手的歌,他想知道的是歌词的背后,是否也有一个与他一样的爱情故事,否则为何会如此牵动着他的心魂? “先生,你晚了一步,最后一张刚被一位漂亮小姐买走了。”老板搔搔黑黑的胖脸,憨笑着。 “这样啊。”俊颜略显失望。“没关系,谢谢你。”颔首道谢后,阎靖碔拎着装有发箍的纸袋,慢慢往车子停放的地方走去。 他离开后,老板若有所思,喃喃道:“奇怪了,怎么这两个人听到这首歌的表情会那么像?” 【第十章】 面包师傅和店员小妹们陆续打卡离开,原本热热闹闹充满面包香的空间,在大家都离开后,只剩温润的木头味混着淡淡的果茶味。 叶品妮习惯在面包店打烊后,为自己冲一壶果茶,放几片喜爱的大提琴和吉他演奏的cd,坐在角落落地窗前那个位子上结算一日的营业额。虽然外面的铁门已经拉下,只剩一道小门,这个时候从落地窗看出去也只能看到丑丑的铁门,但她习惯坐在这里。 今晚,她依旧冲一壶果茶,但平日喜爱的大提琴与吉他cd却收起,换上了两个小时前买来的流行歌曲专辑。 往常,桌面上一定有计算营业额的帐本、笔记本、计算机、原子笔,今晚却是只有一张cd外壳。 女歌手轻柔的嗓音充斥在这个不算大的空间里,一盏晕黄的灯光、一壶果茶、一片cd、一首歌,还有一个女人。这是孤单的滋味吗? 她轻闭双眼,泪藏于长睫中,很多回忆画面掠过她脑海。她跟着哼起歌,左手停在半空中,细白的手指舞动着,似在弹奏某样乐器。跟着右手也举至半空中,一笔一画,对着空气写起字来。 独奏的绿袖子,是我一支钥匙,锁着想你的住址。 从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他之后,她锁在心间的回忆被打开,思念如滔滔江水滚滚袭来。再遇上泽欣后,她被喜悦冲刷全身。然后,过多的思念与过多的喜悦,将她思绪拉进一个极度哀伤的情境里。 她想念他,又悔恨自己。她怀着欣喜的心情期待见到他,又因为没见着而失望落寞。是给她的惩罚吗?惩罚她一声不响的离开她,所以今夜她才见不到他? 她跌入歌曲带给她的回忆里,泪流满面,没发现身后不远处那未锁上的小门被推开来。 透过落地窗反映的影像,阎靖碔一进门,就看见久违的女人一脸哀伤,闭着双目默默垂泪的模样。 心脏一个抽紧,他差点就忍不住上前紧紧拥抱她。 他本来早就该到的,却因为音教小姐李芳文打电话给他,说她家里临时出了点事必须赶回家,他只好先搁下想见心爱女人的念头,折回颜音顾店,直到打烊。 回旋的绿袖子,音符还不休止,绕成永远的戒指。 是“绿袖子”啊。她也爱上这首歌了吗? 心念一动,他语音低哑地开口:“原来,我买不到这张cd,是因为被你买走了。”他眸光温柔,深深地凝视着那纤细的背影。他当然不知道cd真是被她买走的,他只是找不到更适合此时此刻的开场白。 那熟悉的低柔嗓音在身后响起,叶品妮瞬间愣住。她缓缓张开双眸,从落地窗上看到他的影像。依旧儒雅俊秀,依旧颀长挺拔,依旧有着难以忽视的忧郁贵族气息。 眨动眼睫,她确定自己并未眼花,他当真在她身后,如此之近。她慌乱地转转眼珠,直到想起自己尚未回应他的问话时,视线才又回到落地窗反映出的影像上。 她咬咬唇,嗫嚅着开口:“你。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借你。”她、她在说什么?她不是想说这些的。 他唇畔含笑,眸光醉人,“你打算对着窗跟我说话吗?” “不,当。当然不是。”她急忙站起,旋过身子,半垂双眸,她盯着他衬衫上的衣扣。 不算大的空间内,除了女歌手的歌声外,只剩下两人温热的气息。他睇着她半垂的脸容,她继续看着他衣上的扣子。 “嗯,没话想跟我说?”静默半晌后,阎靖碔先开口,依旧是醇厚醉人的嗓音。 “不、不是。”她双手负于身后,拧绞着。 “那是。不想看见我?”他目光幽深,情意缱绻。 “。不是。”她还是没抬眼看他。 “也不是啊。”他沉吟半晌,扬着煦暖的笑容道:“那我猜不出来了。”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绕,“傍晚我去了颜音,没等到你。”视线回到他的衣扣,彷佛衣扣比他有魅力。 他轻讶,没想过她会主动找他。“我不知道。”泽欣在电话中,只转述他们的对话,并未提到她会来找他。 “我一路走回来,看到三只漂亮的发箍,本来想要买,结果听到隔壁唱片行在播现在你听到的这首歌,我走进唱片行买了这张专辑,然后就忘了要买发箍。”她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安与紧张。 阎靖碔闻言,相当诧异。回想起发饰摊老板娘和唱片行老板的话,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他心爱的女人。 原来,他们曾经错身而过吗? 他没提起这段插曲,只是噙着笑弧看她,静待她的下文。 “这首歌也叫﹃绿袖子﹄。”她愈说愈小声。 “还有呢?你应该还有其他的话想告诉我?”他看出她的不安,柔声诱哄她。 叶品妮眨动眼睫,片刻后才细声说道:“我。我想哭。”她音量极小,但他仍是听到了。 他微愕,却还是伸展双臂,笑道:“可以,到我这里来。” 她抬眸,见到那张让她思念多年也让她心痛多年的俊颜时,她掩住嘴,然后泣喘一声,埋进他宽阔的胸怀。他身上一样有着好闻的清爽气味! 两具身躯毫无缝隙地相贴着,当一触及彼此的身体与对方传来的气息时,两人皆为这样的亲近而撼动着。原来,他们都是那么渴望彼此的体温啊! 她双手紧紧环住他精瘦结实的腰身,小脸埋在他胸前,而他只是轻抚她的发,任她泪水沾染他胸前。 她泪水奔流,难以遏止。她一面掉泪,一面喃语着:“对不起。对不起。碔哥。我。” “没关系,都过去了。”阎靖碔半垂首,鼻端摩挲着她的发丝,一样是淡雅的清香。 “我不是故意伤你心的。那天我听到你和泽欣的对话,以为你瞒着我和那些人碰面是要谈判,所以。” “我知道,没事了,泽欣都告诉我了。”他爱怜地拥紧她。 “我不是存心不跟你联络,只是妈妈需要我照顾,又觉得也许我在你心底,其实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我。”她仍试着解释。 “品妮,不要紧,真的不要紧。”想起她家中曰镪巨变,他却没能陪在她身旁,他心底万般自责。“我早该从我妈身上看到女人的执着和一心一意,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让你没安全感。” 深深叹息后,他又说:“当时我发现你情绪不对,就应该了解原因,而不是先赶去赴约。如果我能老实告诉你,你就不会那么担心、那么不安,我以为不让你知道对你才是好的。”心疼她啊。 听着他的心跳声,叶品妮倘下了心情,“我们是不是太在乎彼此,所以才老作错决定?” “也许,但没关系,我们可以将它视为一种学习,从学习中成长。”任何事都需要学习的,爱情也是。关于爱情,或许他们都太懵懂。 第二十三章 “碔哥。”大哭过后,她鼻音浓重。 “嗯?”他轻抚着她的长发。这个为他泪流满面的女人,永远让他心疼不已。 “你肩膀再借我靠一分钟好不好?”又想哭了,再给她一分钟就好,只要再哭一分钟,她就能平复了。 “不好。”轻刮她脸颊,阎靖碔语音低柔,“我的肩膀是要给你靠一辈子的,要吗?要就来,不要就。” 泣喘一声,叶品妮纤纤双臂紧搂住他的颈项,“要要要,就算你现在反悔也没用了,我要靠一辈子。”双眸含泪地闭上眼,她脸上浮现出小女生的娇憨样。 见她如此,饱含爱怜的低柔笑声,让他胸膛起伏着,“我不会反悔。”他不反悔,也不让她反悔。爱都爱了,就停不了了。 “碔哥。”她将脸颊贴在他散发着淡淡清凉味的颈项,像小狗轻轻磨蹭,温柔依偎着。湿热的长睫中,泪水缓缓滴落,淌进他的颈窝。 今晚三度错身而过,从这一刻起,只有甜蜜纠缠一辈子。 叶品妮一袭简单小露香肩的白色睡衣,素净着脸,趴在粉色床套包覆的床铺上,长至膝盖的睡衣裙摆,因她的睡姿而往上翻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大腿。 阎靖碔一踏进两人的新房,看到的她就是这副模样,他悄声走近,才发现她睡着了。忙着婚礼和喜宴,一整天下来也够她累的了,即使婚礼他尽量低调,但喜宴上的宾客都是自己兄弟好友,凭交情,闹闹他们这对新人,也是无可避免。 一个多小时前,他们闹洞房闹够了,才转移阵地到客厅继续。他这个新郎在楼下陪着那群好友,直到五分钟前才送走他们。 他在她身侧落坐,轻抚她颊畔。她穿起新娘服,化着艳妆的模样真美丽,几乎夺去他的呼吸,但看到现在她素净的睡容,他更喜爱这样自然的她。 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吻,他才发觉她眼角淌出一滴泪。 也许是重逢的震撼过大,又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心情反而造成她的不安,他们重逢后,她时常流泪。 “品妮,别哭。”他吮去她眼角那颗差点滑落的泪珠。 眷恋地看她一眼后,他起身走至衣柜前,拿出换洗衣物,进入浴室沐浴。 十几分钟过去,当他步出浴室时,看见他的新婚妻子似乎睡得不安稳。头发用毛巾随意擦了擦,他走到她身旁,她的眼角仍湿润着,是作了什么梦吗?怎会如此伤心? 抹去她的泪,他试着唤醒她。“品妮,醒来一下。” 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着,她听见了他在唤她,张开双眸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让她深深爱恋的脸容,她忙坐起身。 “碔哥。”她双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想来她是真的累了。 “梦见什么吗?怎么又哭了?”大掌一托,把她脑袋压进他怀里。 她用力呼吸,吸进他混着男人体香和男性沐浴乳的味道,很清爽。“没。没事。”她每每想起他找她找了那么久的时间,总心疼不已,然后就会泪流满面。 人生至此,有此挚爱,已别无所求了。 “今天日子特别,要开开心心的。”捧起她的脸,他温热带点酒味的气息,轻喷在她脸上。 “大家都走了?”她知道他今晚喝了不少酒,不过他看来没有醉意。 “嗯。”他睇着她因泪水洗涤而显得更明亮动人的双眸,“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唤着我的名,可是我没听见,你一直喊,我却往反方向走。”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阎靖碔喟叹一声,“品妮,你回来了,我们也在一起了,今天我们结婚了,不是吗?”他知道她一直介意着因她的误会而让彼此分离五年多的事。他吻了吻她耳垂后,轻柔低语:“现在,我在这里,会永远都在的。” 仰起小脸,她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下颚,“但是,我们错过了很多年。” “不晚,只要我们彼此有爱,任何时候都不晚。”他在她眉心上印了一吻,“况且,因为错过,我们才更懂得珍惜与信任,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对上他的瞳眸,忽地笑了,“碔哥,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思想和你的年纪不符合,我老觉得在你面前,我永远像孩子。” 将她的发丝撩到她耳后,柔抚她小巧的耳垂,他在她耳畔轻吐真言:“我爱你纯真如孩子般的个性。” 从未想过一向温淡如水的他,会有这般近似蜜语甜言和挑逗的言行,她一时语塞。 见她呆愣,阎靖碔兴起逗弄她的念头,“突然变这么爱哭,害我担心你是不是因为怀孕而有了产前忧郁症?”他目光灼灼灿灿的看着她。 叶品妮瞠大双眸,“怀孕?可是我们没怎么样啊,我怎么可能怀孕?”她微偏螓首,认真思考。她应该没怀孕吧?也不可能怀孕啊! 他朗笑出声,因她纯真的反应。接着,他捧住她脸颊,俯首含住她的唇瓣,低哑道:“现在。我们就要怎么样了。”轻轻啄吻她嘴唇后,舌尖探入她齿关,汲取她独有的甜美馨香。 他的吻缠绵悱恻,不同以往,好像多了些慾望,也多了些狂野,可却一样温柔对她。他不停地探索她,彼此炙热的气息交流融合,直至她的呼吸声窜入他耳中时,他才松开她。 见她赧红着脸,喘息不已,他禁不住笑道:“看来这几年,品妮好宝宝的接吻技巧,一点也没进步呢。”他轻刮她粉嫩的脸颊。 她顺顺呼吸后,眨动眼睫,俏皮地开口:“是啊是啊。”她勾住他的颈项,娇笑道:“我不像碔哥您啊,依旧宝刀未老呢!” 他怔了怔,随即朗声大笑,须臾,他方额抵住她的,在她唇畔轻声说:“虽然我的吻技宝刀未老,但是阎太太,我到现在都还是处男,要是等会儿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请多见谅。不过我相信只要多多练习,不多久,你会很满意的。” 处。处男? 叶品妮膛言,小脸迅速爆红一片,她瞠眸瞪住他,半晌后,重重吻上他的嘴。 “等等!”就在她的唇贴上他之际,他制止她。 “怎么了?”他不喜欢她主动吗? “我是想。反正面包店有那些店员在,你要不要考虑过来颜音帮我的忙?颜音有个职缺,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面露困扰之色。 “什么职缺?” “总经理夫人,你觉得如何?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另寻对象。”阎靖碔一脸正经,但眸中有着趣意,唇畔微微颤着,像是在隐忍笑意,那模样看来怪异到极点。 叶品妮檀能及时反应,待想起他是颜音总经理时,她连忙捧住他的脸,咬牙出声:“你敢!” 阎靖碔终于忍俊不住,纵声大笑,接着抱着她,往后仰躺在大床上。敛住笑意后,他翻过身子俯首,深情凝望身下的她。 “你今天好美。”尾音消失在她口中。 窗外,明月朗朗;窗内,热情上场。 后来,这屋子里时常听见阎靖碔愉悦的朗笑声。而叶品妮左手心出汗的症状奇异地不曾再犯,卫泽一说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因某种情绪无从排解,只能反映在生理上,一旦心上的结解开了,那么生理上的症状便自然消失。 自发现手汗症痊癒后,叶品妮迫不及待地拿起吉他,欲再回味当年他教她的那首“绿袖子”时,陡然在他的琴谱里,发现夹了一张纸条,她认得那是他的字迹。 曾以为经过时间的洗链 所有一切终成过往云烟 直到那日发现我的床缘夜夜承接着眼泪 陡然明白原来往日沁人的岁月它不曾沉淀 回忆是条琴弦绕出圈圈的思念 我们的歌儿还回荡在耳边 你的身影一直在我心田 从来就没走远没走远。 纸条夹在“绿袖子”这曲乐谱的页面,是她离开的那几年,他写下的吧? 她捏着纸条,怔了许久,直到嚐到嘴角有着淡淡的咸意时,她才抹去那不知何时落下的泪。小心翼翼收起纸条,她勾着一弯极美的笑容,把纸条夹回他的琴谱内,再将琴谱收妥好。 她从未想过,这样伤神痛心,却又甜蜜诱人的爱情,竟丰富了她的生命。 因为有情,所以有爱,于是,他们在彼此生命中,绽出最可贵的风华。 番外篇 【当时年纪小之《当花生米遇上小草莓》】 很久很久以前,卫秋收养了一名男婴。听说这男婴甫出生便被丢在公厕的垃圾桶内,为了让男婴有个健康快乐的人生,卫秋和妻子替这男婴起了个“泽欣”的名字。 泽,他盼这男婴他日成长后,是个懂恩惠的家伙,遂取了“恩泽”的泽字。 欣,他盼这男婴的个性是朝气蓬勃的,如繁盛的草木,遂取了“欣欣向荣”的欣字。 当泽欣六岁时,卫秋又收养了一名男童,比泽欣年长。听说这男童家里有五个姊姊,因双亲发生事故身亡,社会局便将男童与五位姊姊,安排给适合的家庭收养。 男童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他的双亲为他命名“唯一”。 唯一到了卫秋家里后,卫秋将他改名,保留原有的一字,只将唯字改成泽字。卫秋同样也是希望男童他日成长后,是个懂恩惠的家伙。至于保留一字,是因为“一”本有“最好”、“最前”之意,他希望男童是最优秀的。 话说泽一因为家中有五个姊姊的关系,在耳濡目染下,他和一般小女生一样,很爱乾净,说起话来声音也是软软嫩嫩。 泽欣自小看惯卫秋的黑道大哥气概,个性自是和泽一不相同。 某日,小泽一坐在客厅,翻着医学相关的书籍,远远看过去,还颇有书生的气息。 在外头玩了一圈的小泽欣,脏着小脸跑进客厅,他见到小泽一就喊:“泽一,你在看什么?”跑得喘,他伸长舌头哈哈哈地吐着气,像小狗。 小泽一淡淡看了一眼小狗。噢,不,他异父异母的弟弟,徐缓开口道:“说了你也不懂。还有,请喊我哥哥。”想当年他爸妈还没死去时,可是很重视伦理的,他不能直呼上面五位姊姊的名字,要依序喊大姊、二姊、三姊、四姊,和五姊,怎么换了个家庭,这些伦理都不见啦? “你又知道我不懂了?”小泽欣抡起小拳头,就要往小泽一身上招呼去,但这一靠近,他才发现泽一长得真是有够。很美丽。睫毛长长的,皮肤白白的,身上永远干干净净的,和他一身被泥沙沾满的衣物,截然不同。 收起拳头,他仔细打量起泽一。看,他好像没见过泽一出去和什么人玩耍,他通常都见泽一坐着看书。很不像男生耶。 偷偷伸出小指头,戳戳泽一的脸颊。哇塞!好嫩耶,跟他幼稚园隔壁绵羊班那个名叫小甜甜的女生一样嫩耶。 眯起眼,他双手环胸,“泽一。”小脚打着拍子,一副小流氓样。 “叫我哥哥。”小泽一头没抬,继续研究他的医书。没办法,有个整日爱打打杀杀的老爹,他不多看医书,万一哪日老爹屁股被捅一刀时,没人救呀! “说,你是不是女生?”脸那么白,皮肤那么嫩,想来就奇怪。 小泽一终于抬眼,但也只是淡淡瞥了小泽欣一眼,缓声道:“你眼睛有病。” “你才有病咧!”小泽欣伸手用力捏玩着他的脸颊,“看看看,那么嫩又那么白,一定是女生。” 拍掉脸颊上那只小脏手,小泽一抹抹脸,嫌恶地开口:“不要用你的脏手摸我啦!我又不像你,成天在外面鬼混,皮肤当然又黑又粗。” “这样才像个男生好不好?哪像你。我看呀,你一定是女扮男装!”小泽欣双手叉腰,鄙视的眼光。 “我是男的。”上下左右看看自己的衣物,确定没被眼前这个活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弟弟给弄脏后,小泽一把脸埋回书中。 “我、不、相、信!”小泽欣忽然解开裤头,把外裤和小内裤一同往下拉,他扭扭腰臀,骄傲地说:“你看你看你看,男生要有这个东西,你有吗你有吗你有吗?啊?你有吗?”晃晃晃,拚命晃,就怕人家没看到他的“东西”。 小泽一没抬首,只是轻轻用眼尾一扫,瞄了眼那晃动的东蚊瘁。 “唔?”他双眼猛然瞪大,诧异着。 “啊哈哈嘿嘿嘿。”看见他的眼光,小泽欣更努力扭腰,“怕了吧?你怕了吧?啊哈哈!” “怕?”小泽一的眼神慢慢回到医书上,撇撇唇后,叹口气,“不就是花生米咩,有什么好怕的?” “花生米?才不是咧!”拉上内裤和外裤,小泽欣拍掉小泽一手中的书,“那你给我看你的。” “休想!”小泽一弯身拾起书。 “你没有那个东西对不对?”抽走书,小泽欣双手就往小泽一的长裤探去,用力扯着裤头,想拉下小泽一的长裤。 “喂!”小泽一从椅子上跳开。 “给我看你那里!”小泽欣追着前头的人跑。 “我不要!” “我偏要!”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 “我、就、是、要、看!” 一追一跑间,前头的人绊到一旁的桌脚,咚地一声,扑倒在地。后头的人来不及煞车,跟着往前栽去,倒下前,抓到了前面那人的裤子,刷地一声,长裤被拉下,露出一件粉红底、小红图样的内裤。 小泽欣倒下时,脸部正好贴上前方小泽一露出内裤的小屁股。 登时,小泽欣双眸睁大,仔细研究过那红色的小小图样后,放声大叫:“是小草莓内裤啦!哎呀呀呀呀,泽一是女的啦!” “你闭嘴!”小泽一脚一踢,把小泽欣踹开。他狼狈地爬起来,穿好裤子后,捡起那本医书,很用力很用力,真的很用力地跑回房间。 他才不是女的,那小草莓内裤是他捡姊姊的来穿的啊。从小就是这样,妈妈都让他穿五个姊姊穿过的衣物,连内裤也是,这有什么不对? 他虽然被送来老爹这里,但他养成了捡姊姊衣物穿的习惯,所以带了好多以前家里穿的衣物过来这里。 勤俭勤俭勤俭,他这叫勤俭! 还有他发誓,他是男的,真的真的是男的。 只是之后,虽然小泽欣后来相信小泽一是男的,但是那日的花生米与小草莓事件,已成了卫门公开的秘密。凡是卫门的人,一定都得知道花生米和小草莓的故事,也都一定知道,自那之后,小泽一与小泽欣便结下“深厚”的兄弟情谊了。 后记 【后记】 绿袖子,一首自小听到大的音乐,我想,大家应该也都很熟悉。 它是英国民谣改编的作品,据说十九世纪以前,英国称特殊行业的女子为绿袖子。不过这些女子只卖笑,且都是因家境清寒才下海,所以才会有歌词中对这些女子极痴情的男子。 我在故事里用了这首曲子,只是想藉由这曲子的意境来强调男主角母亲对男主角父亲的痴情。 其次,男主角说了一个关于绿袖子的故事给女主角听。这个故事,是我在网路上找到的资料,是真有作者结合了“诗经”和这首英国民谣“绿袖子”写了一部小说,于是我让男主角大略说了这个故事。 再来,男女主角在唱片行听到的“绿袖子”,是女歌手元若蓝的作品,作词者是方文良。 一直都想写个与音乐家相关的故事,但若设定成钢琴家,似乎又太普通,想了想,决定选择吉他和大提琴。︵我超爱这两个乐器的声音,但偏偏对它们都极为不熟,所以有请教朋友,很感谢提供我资料的朋友,反正你们一定知道我在说你们,就不点名了。啊哈,朋友万万岁!︶ 以音乐家为人物背景的故事,好像颇常出现在小说里,所以我希望我的主角是有些不同的,于是,男主角才有个曾是黑道大哥的义父,也所以,我的男主角除了会弹琴外,还会打架。︵我觉得文武双全的男子很帅,难道。我这么设定,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与私心?xd︶ 写了几个故事,目前为止,觉得收获不少,像是有些平常不会去注意到的事情,因为剧情需要,就得去找资料,于是我学到了一些我从没想过要去了解的东西。例如这个故事中,有提及遗嘱,我找了资料后才知道原来立遗嘱要注意到很多细节,绝不是随便写写就可以的。︵那个。以后啊,我想写遗嘱时,就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了。倒地︶ 有朋友说,很希望我写古代稿。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的目标,但我觉得,写小说除了要对自己的作品负责外,作者对出版社还有读者,也要有责任。在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时,就贸然写了自己不熟的稿子︵痛泣:虽然现代也写得不怎样︶,对自己、对出版社、对读者都是不尊重的。 古代稿的用词,毕竟和现代稿是不同的,像是时间部分,现代稿用几点钟就可以交代,但古代稿若是出现“现在几点了?”这种词句的话,编编大人收到稿子时应该会脸黑得像包公︵抖着身子,眼神飘向编辑部。︶,而作者会丢脸到无颜见人。︵很不才,掩面︶ 所以,在我未熟悉古代稿的用语前,暂时不会写古代小说,虽然我真的真的很想写,也很喜欢。︵啊啊,像元卿啊、像宣慈啊啊啊。我也想要创造一个这样的男主角啊啊啊。噢耶,元卿万万岁!︶ 目前不会写,但这是一个目标,我会一直往这个方向去努力。︵热血!坚定!勇往直前,冲、冲、冲。︶ ︵后记分场景,就表示我要开始乱喵乱哀了,虽然前面好像也是在乱喵乱哀一通。︶ 某一天,在出版社网站看到自己的新书文案时,突然想要复习一下我写过的故事,但碍于尚未到出版日期还没有书可以看,只好从电脑里找出档案。 我其实很龟毛,每次要交稿子前,都会把它从头到尾看了好几十次,就是要确定一下有无错字,若无错字,我才会交出去。但但但但但但但。但是,我发现一个青天霹雳的事情,那就是我交出去的稿子竟然有错字!︵掩面跪地,哀泣,后面一盏昏黄灯光,打在作者孤单的身影上,映出我后悔万分的凄凉心情情情情情情情。请自动加上立体环绕声响︶ 书都要出版了,我才发现我真的有错字,还错得好离谱,像是深邃我打成身邃,登时只能哀哀惨叫,又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又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检查好多次耶,竟然都没发现错字︶ 后来,等书出版了,自己也拿到了,翻开一看,锵锵锵锵锵锵锵。没有错字呢,哈哈哈!︵放心地昂首大笑︶ 非常感谢出版社,给我一个很大且弹性的创作空间。︵鞠躬︶ 也谢谢编编大人们,除了审我的稿子以外,还要修正我莫名其妙的错字,还得要承受我的另类骚扰。︵这种骚扰。应该是精神层面的︶ 对对对,没错没错,我就是有事没事爱幻想编辑部的那个另类骚扰者。一下子幻想编编大人们是不是穿着合身小衬衫加超短迷你裙,优雅地啜一口咖啡,甩甩长发后,美腿交叠,微笑地看着作者的稿子;一下子又幻想编编大人们因为太忙碌,所以抓着头发,咬着笔杆,眼珠子快要黏在萤幕上滚。︵抖着身子,很小声地招出我的特殊癖好︶ 还有,感谢︽情深亦重︾的画家梁月老师,谢谢他把女主角画得如此俏丽性感又可爱。 最后,也要谢谢看完这个故事的读者宝贝们。若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意见或想法,欢迎来和我分享讨论,这样,我才能看到自己的缺点,也才知道我该往哪方面去努力。︵大家的意见想法,是我的动力喔!︶ 找猫:http://blo?.yam/cat427 最后︵这次是真的最后了︶,祝福大家,一切都很美好。︵笑︶ 番外篇二 【《幸福酿》小番外:天兵结婚后】 “毅翔?”薇如托着腮,眼神落在某个角落。 “嗯?” “那个阿宏。我说阿宏,他为什么叫阿宏?”偏过螓首,她看着身旁那下班后依旧在工作的男人。 男人停下敲键盘的动作,侧首凝睇她,他一脸“阿宏为什么叫阿宏如同你为什么叫薇如是一样道理”的表情。 她无辜的眼神,哂笑,“我的问题很困难吗?” “因为他名字里有个宏字。”淡淡开口后,男人眼神调回电脑萤幕。 “耶!宾果!”她双眸瞠大,眸光璀亮,“我刚也是这样想呢!哈哈!” 男人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无视身旁女人那一副犹如中了十八亿乐透彩的精采表情。 “毅翔?” “嗯?”男人的视线仍是停留在萤幕里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和数字上面。 “我说阿宏啊,他究竟姓什么?”认识他那么久,只知道他是个成天没事就爱嚷着靠北的大导演,却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姓什么,应该不会那么巧就姓“靠北”吧?没这种姓氏吧? “黄。”男人答得简洁有力。 “哇!跟你一样呢,真了不起。” “。”姓黄。很了不起? “毅翔?” 男人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嗯?” “那个阿宏啊。他是叫黄x宏?还是黄宏x?” “。黄x宏。”其实她只要问他阿宏的全名是什么,他就会给她一个正确的答案,但认识她这么多年来,深知她那与众不同的性子。她怎么问,他便那么答就是,否则,她会反应不过来的,最后苦得还不是他! “咦咦?阿宏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黄绿宏吧?”她开始天马行空。要是阿宏真的叫黄绿宏,那她下一本书的男主角就叫黄绿宏吧,女主角当然就是桃金银罗!哈嘿,多帅的名字啊! 男人面皮抽动了下,“薇如,这并不好笑。”看她一眼,他又回去和程式奋斗。 “我又不是要讲给你笑的,只是刚好想到。”她脸带埋怨,“我就说嘛,写程式的男人真的很无趣,一点想像力也没有,跟一头只会吃草的牛差不多。我姊姊以前就跟我说过,她说你们男人,只要结了婚就会原形毕露,和婚前完全不一样。我本来还想你绝对绝对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男人,没想到。我万万没想到结婚后你真的开始对我有意见了。”哇啦哇啦,她讲了一大堆。 男人挑眉,似笑非笑。 表里不一?他不过是“反应”一下她那个黄绿宏的笑话不好笑而已,怎成了表里不一?还有,好像有人没弄清楚现在“有意见”的人到底是谁啊? 轻叹口气后,男人启唇,徐缓说道:“黄花宏。” “唔?”美目睁大,眸底抹过狡黠。 “你不是想知道阿宏的全名?”她那一点点点的小小小心思,他哪会不懂。 “是啊是啊是啊!”她点头如捣蒜,跟着欺近男人身侧,巴结狗腿地勾住他的手。“你是说阿宏姓黄,名叫花宏?是那个牵牛花的花?” “嗯。”男人额角青筋跳动。要是被阿宏知道他的女人拿他名字开玩笑,他俩多年的兄弟情谊,怕是要不保了。 “黄花宏。黄花宏。怎不叫黄花黄还比较顺口?黄花岗也不错啊!咦?他不会刚好有个哥哥叫黄飞宏吧?”她小脸贴在男人臂上,哈哈大笑。 男人无奈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嗓音持平道:“薇如,我今晚比较忙,还要赶程式,你。”婚后他才发现,他的妻子很喜欢说笑话,很难笑很难笑的笑话。真的真的。真的很。难。笑。 “我也要赶稿啊!还有,辰希下一张专辑的歌词全部由我负责耶,我好忙好忙的。”黏在男人臂上的脸蛋,瞬间“拔”开,回到自己的电脑前,继续和word对瞪。 “。”男人愕然,突然想哭。 五分钟后。 “毅翔。” “嗯?” “你觉得我的小说写得怎么样?”瞪着电脑,有些力不从心。 “很好。”男人手没停,眼未抬。 答得真快,连想都没想喔? 她静默地注视男人认真工作的侧脸,怀疑他到底有无仔细听她说话? “那你说哪里写得很好?”她鼓着腮帮子,起身走到男人眼前。她用身体挡住他的萤幕,双手捧起他的脸。 他倏然抬眸,瞅住她,一瞬也不瞬,半晌后才道:“只要是你写的,我都觉得很好。” 她瞪住他噙着淡淡笑意的脸,有些羞窘。 虽然婚都结了,可是他极少和她说这种近似甜言蜜语的话,所以当他一说出口时,她还是会害羞啊! 况且。况且他还是她追来的耶! 想到这里,她又一肚子火。从认识到交往,再到结婚,好几年的时间下来,却不曾听他对她说过那三个字。 “黄、毅、翔!”她生气的嗓音听来仍是细细嫩嫩,没什么威胁性。 “在这里。”她是在气什么?他不是都已经把阿宏的全名告诉她了? “你。”她脸很红,像刚起锅的炸虾,“你。你你你。你爱我吗?” 男人一脸“婚都结了,你现在还问这种问题?”的表情回望着她。 “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那三个字耶!”她放开他的脸,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往他大腿一坐。 “那三个字很重要?”他捏住她的下巴,要她正视他。 “当然,你不说就代表你不爱我!” “这样啊。”他微仰脸,似在思考,“那么你也不爱我吧?” “乱讲!” “我没乱讲。”垂目,幽黑的瞳眸定在她脸上,很专注很专注,“因为你也没对我说过那三个字。” 她闻言,犹如被雷劈到般,整个人自他腿上弹跳开来,“真。真的吗?我真的没对你说过那三个字吗?” “嗯。”他笃定的语气。 “啊!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没说过?”惨叫一声后,她懊恼地抓着发,“我真的没说过吗?不对,我明明记得。” 她一面怪声怪气地自语着,一面朝门口移动。不行不行,她一定要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下心来好好地回想。 她拧着眉,抚着额,很困扰地离开夫妻俩工作的房间。 而她身后的男人,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着:婚后原形毕露的,到底是谁啊?啊?是谁啊? 然后,他背脊突然窜起凉意。 后记二 【后记】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谢祖武和陶晶莹演的“安室爱美惠”? 一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夫妻生活若能像谢安室和陶美惠那样,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又很有趣很有趣的婚姻。 陶美惠是很天兵的,带点小任性,也许有些男人无法接受这样的女人成为妻子,但谢安室其实是很包容陶美惠的。我觉得他们那对夫妻很好,真的真的很好,可爱到不行。︵每次看那部短剧,总是哈哈大笑︶ 我很想写夫妻生活的故事,就如同安室爱美惠这样的故事,但是自己能力很有限,没有办法将这样的题材发挥成一本书,所以只好写写番外篇,过过瘾也好。︵噢耶,番外篇万岁!︶ 我想,如果这世上每对夫妻都能像谢安室和陶美惠那样,那么一定没有离婚这种事发生吧?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努力,无论已婚或未婚都一样,要很努力把自己变成陶美惠,然后把身边的男人变成谢安室,这社会将多么多么可爱啊啊啊。︵笑︶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